第1章 死而复生
孙子明终于醒来了,房间里很黑也很冷,虚弱无力地拉了拉身上薄薄有点发硬的被子,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一点。这是这里唯一的棉被了,南方的冬天,空气中都透出一股阴冷。
刚想睡个回笼觉,院子里传来了‘梆梆梆’声,三哥沙哑的声音响起。
“有客到,六姑公(婆)您俩怎么来了?快请,快请”。
六姑公苍老的声音响起,“哎,老孙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大家都指望他光宗耀祖呢,没想到……”
孙子明莫明其妙,自己不是好好的吗?一阵记忆混乱,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象是一双大手捏住了心脏,全身就力气都被抽离了。
思绪渐渐回到二十多年前,那天自己拿到燕京大学录取通知书,父亲大喜过望突然晕到。走了七里山路送到卫生院,刚送入急症室父亲就咽气了。回忆到这,孙子明不禁悲痛欲绝,母亲难产,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将自己拉扯大。好不容易自己考上了大学,他一天福都没享到就撒手人寰。
父子连心,孙子明麻木地背着父亲回到七八里外的家,连堂哥他们想帮忙都不让,回到家就晕死过去。第二天中午,孙子明醒来时,家里已经布置成灵堂了,又是三天三夜未合眼。把父亲安葬后,孙子明就大病一场,时晕时醒,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直至在堂伯家吃饭时,头一晕摔倒在饭桌上。
屋外一阵喧哗后,一个粗厚的嗓音响起。
“你们老孙家欺负人是吧?我家娟子到你们孙家来,是冲喜的不是来守寡的!娟子脱掉孝服,跟我回家!”
四周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香烛爆烛花声,一阵嘤嘤的哭声响起。
“哥,别说了,我已经嫁给子明哥了,就是子明哥的人。爹爹说过,我俩是娃娃亲!”
娟子?自己怎么又和她成亲了?
孙子明刚想出声,一阵晕眩又晕死过去。
可屋外的争吵仍在继续,娟子的二哥一定要娟子回去,可娟子就是不同意,其他亲人也无法劝说。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为了冲喜嫁过来,已经够难为胡家了。如今她大哥要带她回去,于情于理都应该。山里的风俗冲喜是情有可原,守了孝就是二婚,小姑娘以后就不好找人家了。
胡娟要认死理,众人欣慰也不好劝阻。这也是风俗习惯,按老一辈人的说法,这是贞节烈女,是要受到众人崇敬的,也是老孙家的荣耀!
几分钟后,胡娟的父亲来了,在门外听了几句,进门在自己儿子脸上抡圆了就是一巴掌。
“没有孙三哥,娟子早让狼叨走了!娟子替子明守个孝有什么?娟子,你替老孙家守满七七(一七就是七天),也算报答你家爷(丈夫的父亲)的救命之恩!”
胡父一言定音,老孙家的长辈个个称谢,后面跟着胡娟的大哥、三哥扛着一只足有三百斤的野猪,招呼几个年轻人出去收拾。胡家是猎户,平时也没少来这边走动。
当初那个娃娃亲也不过两位老友的一句戏言,没想到胡家不但当真了,孙子明都死了,他们居然还真按当地风俗让胡娟守孝四十九天!
孙子明一直半晕半醒,外面的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大家都知道孙家接连不断的丧事,已经家徒四壁,都是放下香烛、奠金之类的就离开,连吃个便饭都不肯。
下午,孙子明的老师和几个同学来了,大家给自己的学生(同学)上了柱香,看着棺材前的遗像唉声叹气。胡娟跪下还礼,老师才注意到她的孝服,旁边长辈连忙解释这是孙子明的未亡人。
“姑娘,何必呢?人死如灯灭,何必呢?”
……
老师执意要看看自己得意门生的遗容,这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是他第一个考到名牌大学的学生,不见见最后一面,他于心不忍。
按当地风俗,不到出殡是不会打开棺材的,可现在是八五年了,乡民骨子里的尊师重教是强于风俗习惯的。几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推开棺材,孙子明栩栩如生,老师和同学不禁潸然泪下,冰冷的泪水滴在孙子明的脸上。
下雨了?孙子明幽幽醒来,努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老师那张还年轻的脸庞,两行清泪悲痛欲绝。
“张老师”。
孙子明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老师泪眼模糊,旁边的同学眼尖,看见孙子明睁开眼睛还叫老师,吓得一声尖叫。
“炸尸了!”
张老师和几个同学吓得退后几步,屋里的人也骇然盯着灵堂里的棺材。几根手指搭上棺材板时,胆小的女人立即夺门而出。屋内的男人们虽然没逃,可也战战兢兢地拢成一团,连无神论的张老师也老脸雪白,哆哆嗦嗦。
胡娟见到棺材板上搭着的几根手指也吓了一跳,可那撕心裂肺的悲痛让她无惧恐惧,急步走到棺材前,探头看向棺材内。孙子明正一手搭着棺材板,半躺坐起来了,口鼻间呼出白气。胡娟不禁心中狂喜:“活了,子明哥活了,死人是不会喘气的!”
踮起脚把身子探入棺材搂住孙子明,胡娟不禁号啕大哭。
“子明哥没死,子明哥没死!他醒过来了,子明哥醒过来了!”
孙子明半躺在胡娟温暖的怀里,哆嗦着用手去擦那张小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娟子,别哭了,娟子别哭了……”
身体极度虚弱的孙子明这么一会又晕眩过去,再次晕厥过去前,安慰眼前这个小姑娘道:“别哭了,我不是没死吧?”
胡娟紧紧抱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孙子明,哀哀地哭着。从小就知道他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也从小就把他当未来丈夫看,尽管小小的她不知道丈夫是干什么的。十余年的时间早就让她心里全是这人,不顾几个哥哥的劝阻嫁过来冲喜,也是基于十几年已经根深蒂固的情感。
这三四个月来无怨无悔地照顾他,总是梦想有一天他能醒过来,至于他醒过来,能不能还娶她,幼小的她根本没考虑过。
可昨天,子明哥刚咽气,那个还没过门的大嫂就背着伯父他们,让她交出家里所有的东西,好象怕她把田地带回娘家似的。那些刻薄话让她非常伤心、难堪,性格泼辣的她却又无言以对。即使那个女人还没过门,她才是孙家拜过堂的媳妇,但她男人已经没了,男人没了就没她说话的份。
现在,子明哥醒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是自己的男人,他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别人就欺负不到自己头上来!
灵堂里又是一阵大乱,清醒过来的胡娟把孙子明抱出棺材,也不知道瘦弱的身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张老师壮着胆子摸了摸孙子明的鼻下,有微微的呼吸,也欣喜若狂,招呼自己学生上前搭把手,把他抱到床上去。
人死而复生在乡下不是什么常见的事,也不是什么没听过没见过的事,回过神来的亲戚赶紧帮忙,把灵堂拆了外面的灵棚也拆了,这些东西晦气!
……
第2章 残酷无情的现实
醒过来的孙子明吃的一顿饭是鸡汤泡饭,胡娟坐在床边用小嘴一边吹凉,一边喂到他嘴里。侍候孙子明吃完饭,胡娟小心地把剩下的半碗鸡汤饭端出去,自己捧着一只饭碗进来,里面是番薯丝夹杂着几颗白米粒。
看着家徒四壁还有胡娟的饭碗,孙子明不林黯然神伤。还是个小女孩的胡娟木然地吃完番薯饭,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外面,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拨大点火盆里的炭火。
孙子明无言地看着燃烧的炭火,这小女孩,是自己小时的玩伴。那年,父亲救了四岁的她一命,两个同年好友一高兴,她就成了自己的娃娃亲。
以后,她就成了自己的小尾巴,不管自己去哪,她都要不叽叽喳喳,要不哭哭啼啼地跟着。还记得有次乡上来了放电影的,回家途中自己坐在大树下睡着了,她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自己醒来。一直到傍晚父亲来找,两人还一个在睡、一个在安静地等。
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好象是自己读初中后,因为天资聪颖,自己的成绩一直都超出同龄人一大截,两人就开始疏远了。过年时,自己总要跟父亲去她家一次,她每次都躲在远处偷偷地看自己,自己一看她,她就羞红了脸躲得远远的。
后来呢?后来,自己在家族砸锅卖铁式的支持下,去了北平念大学,一场********毁了自己。大学毕业后,自己受到政治惩罚,分配到一个边远地区。再后来,不甘寂寞的自己成了北漂,成了个三流编剧。
有一年春节,自己回乡扫墓,见到了已经是为人妻她。成亲几年没有生育的胡娟,站在那棵大树下,呆呆地看着走近的自己,突然泪涕满面,哽咽地叫了自己一声‘子明哥’。
……
经过十多年的打拼,自己终于从编剧混成了导演,身边的女人宛若飞蛾扑火。可夜深人静时,总也忘记不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还有那声哽咽的‘子明哥’。
最后,多年的劳累积劳成疾,终于在横店一病不起,医院的诊断是胃癌晚期。身边清静了,除了几个多年老友,就连信誓旦旦要和自己携手白头的人都离开了。
三哥、七弟把自己接回老家,已经离异多年的胡娟听到消息,连夜从深圳赶回老家。最后,自己是倒在她怀里失去记忆的,只记得她那张已经略显苍老的脸,还有自己最后愧疚道:‘娟子,我对不起你!’
……
从‘往事’中清醒过来的孙子明挪开眼光,仔细地打量胡娟。一身粗布衣裳不见一个补丁,身材有些发育开了,小脸俊俏皮肤有点黑,柳叶眉丹杏眼,配上稚嫩的神情倒是十分可爱。
发觉到孙子明打量自己,胡娟心中有点羞涩,侧过身子坐偏一点。自从嫁过来冲喜,她还是第一次和清醒的他单处。
小时候两人天天呆在一起玩,年纪稍大后每年也能见他一两次,可如今两人陌生得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孙子明的成绩很好,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第一名,而胡娟只是中不溜湫。
从小学开始,她就只能仰望永远全校第一的子明哥了。等再大点,孙子明读初中后,小学三年级的她,经常受到小伙伴们的嘲笑,说她已经嫁人了。还有懵懂小孩会问她,什么时候会生小宝宝?虽然每次都是羞恼,按住取笑她的人一顿狠揍,可也就在这一次次的嘲笑声中,心中那个身影越来越根深蒂固。
后来,再也没人敢当面取笑她了,可她却盼着有人说‘这就是孙子明媳妇’。
随着孙子明越来越耀眼,父亲也长嘘短叹起来,背地里跟她说‘娟子,忘记子明吧!人家是文曲星下凡,不是你这乡下闺女能般配的!’
幼稚的胡娟躲到后山,整整哭了一天,后来才慢慢缓过来。可心里却还是装着,那个带着自己去看大戏的小男孩。
孙伯喜极而逝,胡娟跟着父亲过来吊唁,见到神情麻木、脸色苍白的孙子明,不禁为他伤心难过,半断不断的情丝不知不觉又系在他身上。当听到孙家来说想让自己去冲喜时,父亲为难地来征询自己意见时,自己羞涩地一口答应。虽然母亲明确告诉自己,想要孙子明活过来,是不太可能了!
嫁过来冲喜,子明哥一直是半醒半晕,两人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可胡娟不后悔。近两个月来,就连擦洗身子这样的事都是她帮着子明哥做。
三两个伙伴来看她,稍大点的小声提醒她,别太认真了,到时伤的可是自己。可她愿意就这样照顾他,有时自己希望他能马上好,还象小时候一样,背着自己去乡上看电影。可是有时候,她又还希望子明哥永远这样,自己就可以永远这样照顾他。
子明哥咽气的那天,仿佛天塌了一样,连大嫂那么刻薄的话,她都只是无声哭泣,懒得跟她争吵。
两人相对无言,一会伯父来了,胡娟赶忙起身给大伯倒了杯水。站在床边,胡娟手指头绞着衣服下摆,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子明哥,现在你好了,我等会就回家!”
说完,两行眼泪就爬上了清秀的小脸,让孙子明心中酸楚难当。
“娟子,你回去做什么?你已经嫁给我了,这就是你的家!”
“子明!”
伯父厉声打断孙子明,吓了胡娟一跳,也让孙子明身子一抖。昨天他昏昏欲睡时,隐约听到伯父和岳父在外面议事,乡下的人守礼,可也更为现实。如果孙子明只是个村民,大家对他俩的亲事都会乐见其成,可如今孙子明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北平燕大,这就不行了!
这不是古代,不抛弃糟糠之妻是美德,如今残酷的现实,已经让大家都不得不抛弃那些传统美德。
一个户口问题就决定了胡娟只能是农民,日后孙子明毕业后,肯定是不会回县里,听他老师说,最差也会在省城工作。凭他一个月百八十块钱的工资,是没法在大城市里,供养一个没有收入的妻子的。何况两人以后还要生儿育女呢?
长痛不如短痛,双方长辈艰难地征询完胡娟的意见,胡娟流着眼泪答应。
胡娟清醒过来,捂着脸就冲了出去,一路痛哭流涕,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回十里外的家。孙子明让伯父一吼,心情一激荡,又晕眩了过去。
在嫂子们的照顾下,孙子明恢复得很快,张老师也抽空来了一趟,告诉他已经帮他在燕京大学申请到休学一年,明年九月再去北平读书。可听到孙子明还是坚持要娶胡娟时,就连平素道德君子的张老师也反对。
“子明,你太冲动了!现实不比理想,如果在古代,你这是高尚的。可这是什么时候?你想过你们今后的生活吗?她会拖死你的!她也不会幸福的,你们的差距太大了!”
……
半个月后,已经是大年二十了,孙子明也恢复了大半,除了脚步还有点虚浮,倒不再动不动就晕眩了。这二十多天,没有一个人跟他说娟子的事,仿佛那个女孩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孙子明几次求自己堂弟去打听,也让堂弟拒绝了。
今天轮到在大伯家吃早饭,其他人都吃蕃著丝,只有他一人吃白米饭、蒸鸡蛋、喝鸡汤,他浑身不自在、难以下咽,可又不得不吃,不得不享受着伯父母、堂兄弟的照顾。吃完早饭,孙子明逃似的离开伯父家,他实在是无法安然若素地享受那沉重的关爱。
堂弟扶着孙子明转到村头,几个小媳妇坐在稻草堆旁晒太阳、纳鞋底。
“知道吗?胡娟准备和幽居村的张大牛订亲了”
“啊,不会吧?”
“她才十六岁,不用这么急吧?”
“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爹娘都同意了。听说张大牛家,今天去胡家‘踩趟’(男方去女方家拜访)”。
……
孙子明没法再听下去了,一脚深一脚浅地扶着堂弟的肩膀,挪着脚步回到家,心乱如麻。看着贫寒的家,还有父亲的遗像,想起前尘往事,跪在冰冷的地上,抱住小七跪了下去,边哭边哀求道:“小七,帮帮五哥,送我去胡家!”。
年纪相仿的堂弟,见孙子明仿佛魔怔一样,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抱起堂哥来。
伤心欲绝的哭声引来了隔壁的三哥,当兵回来的三哥,听到孙子明不停地给小七磕头哀求,赶紧上前紧紧地抱住自己堂弟。
“小五,别这样!谁也不想这样,都是让世道给逼的!”
孙子明反手抱住三哥,苦苦哀求道:“三哥,帮帮我,我不能看着娟子往火坑里跳啊?她才十六岁!”
刚烈的三哥也掉下了眼泪,艰难地哽咽道:“小五,不是三哥不帮你!而是不能啊,以后你怎么养活老婆孩子?三哥不能害你啊!”
“三哥,我有办法的,相信我!我真的有办法的,从小到大,我骗过你吗?相信我,三哥!”
三哥还是狠心摇头,性急之下的孙子明只好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三哥,相信我!如果大学毕业前,我证明不了自己能养活她,我就和她分手!相信我,我不能对不起她啊!要是你不答应我,这大学我不读了,不管你们怎么样,我都不读了!”
三哥还是拒绝,读大学是三叔的遗愿,小五不可能不遵从的。
孙子明都快急疯了,终于让他想起一件事,当它成了救命稻草!
第3章 抢回来的妻子
“三哥,我有办法让娟子考中专!相信我,我能考上燕大,肯定比她们老师强得多,有我辅导,她一定能考上的!”
三哥看着苦苦哀求的堂弟,最后还是动心了。自己这个堂弟从小就聪明,他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肯定比乡上初中那些老师强得多。胡家那丫头又不笨,堂弟辅导她一个学期,难道连个小中专都考不上?
“三哥,人要知恩图报!娟子对我这样,我能负她吗?她为了我,自己主动提出嫁人了!”
孙子明终于打动了三哥,沉声道:“小五,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到时娟子考不上,别怪三哥再拆了你俩!”
“一定会的,读书的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
本来就对胡家有愧的三哥,骑着破车载着孙子明拼命地赶。赶到胡娟家山脚下,扔下车子背上堂弟,顺着山路狂奔。跑了一里多的山路,摔了两跟头,总算是到了胡家的晒谷坪。
多谢菩萨,今天的吉时是中午两点正,张家还停在晒谷坪外等那最后几分钟,只要胡家鞭炮一响,他们就可以上门看地方了(男方初次拜访女方家)。
分开人群,孙子明从气喘吁吁的三哥背上下来,走到胡娟二哥面前,一把打掉他手中的鞭炮,再跺上几脚踢到晒谷坪下的水田里。
众人这才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胡二哥一把揪着这个混小子,低声怒骂道:“你发什么疯?我妹妹够对着住你和你们老孙家了!”
孙子明挣脱胡二哥,冲着来看地方的张家就嚷:“我就是孙子明,胡娟是我过了门的媳妇,你们回吧!”
张家的人面面相觑,半晌才出来个媒人,孙子明名声太大,她倒还客气。
“子明,你别胡闹,这事你作不了主的!”
“放屁,我媳妇的事,我怎么就作不了主了?你们张家要不要脸啊?抢亲是吧?”
山里人要脸面,孙子明一句要不要脸,张家的人转身就走。以后找胡家讨说法是以后的事,也是主家的事,他们这些亲戚到时再跟着来讨说法就是!
胡家亲戚听到外面的吵闹也从堂屋里跑出来,胡三哥见孙子明不知好歹跑来搅自己妹妹的喜事,气得冲过来对着孙子明就是一脚。
“你他妈的想死是吧?我妹妹欠了你的啊?”
三哥冲上去就是一拳,然后是胡二哥也扑了来,三人打成了一团,。孙子明从地上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也不管一地的泥水,冲着胡家两兄弟也是一阵咆哮。
“我怎么了?我们拜了堂,娟子就是我媳妇,你们凭什么让她再嫁?”
听他这么一吼,旁边想帮着打架的大哥迟疑地过来,低声问:“这事你能作主?”
“我怎么不能作主?我爹妈没了,我家就我说了算!我大伯他们也当不了我的家!”
胡娟父母也过来了,跟大儿子把地上的三人分开。胡父盯着孙子明倔强的脸,长叹一声,低声道:“子明,你可想清楚了,到时别怨娟子拖累了你!”
孙子明卟嗵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仰着脸道:“爹、娘,娟子跟我拜了堂,就是我媳妇。我有手有脚,不念大学也能养活她!”
胡母搂着孙子明的头,哽咽道:“孩子,苦了你!”
“娘,我不苦,没娟子我早就见我爹去了,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胡家亲戚见孙子明有情有义,也赞不绝口,几个性急地已经动手撕大门口的对联。人家说得对,有手有脚的,怎么就养活不了老婆孩子了?何况人家马上就是大学生了,难道还比不上自己这帮农民?
又羞又喜的胡娟躲在房里不出来,大哥、二哥带着孙子明兄弟俩去换下弄脏了的衣服,堂屋里已经准备开席了。胡家的亲戚对孙子明很满意,会读书不说,难得还有情有义!大家热热闹闹、亲亲热热地开始吃酒席,把他正式当胡家的女婿看。
……
一顿酒席吃下来,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众人酒足饭饱,拍着孙子明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夸他,然后再和主家告辞。孙子明也堆着笑、晕晕乎乎和各位亲戚一一道别,做足了胡家女婿的样子。
送走了客人,孙子明一阵晕眩上来摇摇欲倒,大哥、二哥赶忙扶着他到妹妹房间里休息。
孙子明劳累地睡了,外面大嫂和岳母收拾完场面,跟着去了灶房(厨房)商量,四岁的小侄子趴在姑姑怀里,在房间里和三哥照看孙子明。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说说吧,这事怎么办?”
老二、老三还没成亲,还不知道世事的艰难,首先表态。
“爹,怕什么?我们一家四个大男人,还怕养活不了娟子?”
老大也轻轻点头,自己的妹妹自家人不疼,谁疼?父亲看着老大媳妇,这事得让她也点头。
“爹、妈,没事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子明家的地,我们帮他种,粮食全给娟子,有了粮食我们再补贴点钱,她跟着子明苦不到哪去!”
父母欣慰地点点头,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老二、老三,子明今天在我们这住,你们去帮他砍几天柴。明天,老大你和你媳妇去帮他收拾下,我和你妈去帮他俩置办点年货,总得让他俩好好过个年!”
“爹,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让子明在我们家过年就是了!”
母亲拍了老三脑袋一下,笑骂道:“傻小子,亲家过了年就是大年(湘西死了人,第一年初一就会有人来拜祭,称之为拜大年)。子明肯定跟他伯父都闹翻了,我们不帮他,谁帮他?你们去吧,也好打听下老孙家的风声。”
“哦”。
老二、老三见父母没什么交待的了,到柴房拿起柴刀,叫了孙家老三就出门。
三人骑车到了孙家村外边,还没进村,就看见孙家二伯拎着棍子,正等着三哥回来。还没等胡家兄弟反应过,三哥就让他爹给揍了个鼻青脸肿。
两人赶紧抱住孙家二伯,劝阻道:“别打了!我爹说了,以后娟子不会拖累子明的,他家的地我们帮他种,每年我们再补贴娟子钱,苦不到他俩!”
听两人这么一讲,二伯面子上更挂不住了,揍起儿子来更狠了!什么话?老孙家的子孙,什么时候要外人来养活了?
听到老二家的动静,大伯他们也过来了,听清楚原委后唉声叹气,也只能这么办了。孙家村不比胡家村,这里没田又全是石头山,日子比那边苦得多,大过年才能吃碗白米饭。
……
孙子明终于醒过来了,娟子一改平时的泼辣,羞涩地倒了杯水给他,然后把脸依偎在嫂子怀里不敢看他。喝完水,孙子明在被子里穿好衣服,起了床坐在火盆前。
“爹、妈,我今天给你们惹麻烦了”。
“没事,这麻烦我们高兴!”
旁边的小侄子爬到孙子明身上,奶声奶气地问:“姑爷(姑父),你别让姑姑去你家好吗?她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孙子明让这小胖肫给逗乐了,捏着肥嘟嘟的小脸,笑道:“那就跟着姑姑到我家去啊!”
小胖子摇头不肯,“晚上我要和我妈睡觉!”
众人一乐,胡父笑完了,把家里的安排给孙子明说了说。
孙子明沉默不语,这事容不得他矫情。自己家里那点粮食,要不已经给父亲办了丧事,就是让自己病情给折腾没了。伯父叔叔他们也不富裕,否则也不会快过年了还吃薯丝饭。
“子明,我和你妈知道你这孩子要强。你要娶胡娟,我们也同意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跟家里人就不必太生分了”。
“谢谢爹妈”。
“子明,以后你的生活费就我们帮你出吧,你伯父他们是凑不出这笔钱来的!”
这事让孙子明拒绝了,这段时间让他理出了头绪,也不想伯父他们,再重复那种砸锅卖铁式的苦撑了。
“爹、妈,不用,国家每个月会给我生活补贴,我再到学校外面找份事做,养活自己应该够了。张老师给我联系好了,过完年我就去乡上的中学代课,一个月有三十六块钱,我去学校的路费能自己挣出来!”
胡父老怀大慰,可还是盯着他眼睛道:“男子汉能伸能屈,韩信还能钻人家裤裆呢!你又没偷没抢,花点老丈人家的钱怎么了?那些钱本来就是给娟子准备的嫁妆,要不你以为张家能这么眼巴巴地来提亲啊?钱的事,你别管,你只要好好读书!”
旁边岳母也劝:“子明啊,女婿当半子,你没了爹娘,以后我们就是你爹娘。作儿子的花家爹妈的钱,要什么紧?”
孙子明只好哽咽地道谢,把这份情深深地记在心里以图后报。岳父母说完事,就和老大、儿媳妇出去了,把屋子留给‘小俩口’。
拉过胡娟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小手有点硬,这是起了茧子,这是照顾自己磨出来的。
“娟子,这几个月苦了你了!”
胡娟把脸埋在孙子明的手里,轻声道:“子明哥,我不苦。你大爸和我爸让我离开你,我才苦!”
孙子明感动地眼睛红红,将下巴蹭在乌黑秀发上,喃喃道:“娟子,我孙子明何德何能啊?”
第4章 胡娟的考试
转眼又过了近两个月,孙子明在乡里的中学,已经当了一个多月的代课老师。初中的课程非常简单,孙子明能考上燕大,知识水平自然不低,教起学生来自然也得心应手。
相比其他高中毕业甚至是初中毕业的老师,孙子明讲课更为深入浅出。有了近二十年的见识,自然懂得如何与学生交流,这些与他在片场与小演员交流差不多。只不过这些学生更纯朴,那些小演员更娇气。
一个多月下来,学校的老师都服了,因为他代课的班上学生成绩明显提高。
“子明,你真厉害!书读得好,没想到你教书也这么厉害!”
校长见孙子明教学水平比其他老师更高,与其他几个学校领导商量了一下,将有可能升学的学生全部集中到他班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孙子明的身体也恢复得越来越好了,能回忆起的'往事'也越来越多,那些记忆间的空白也越来越少,可也开始天天晚上做噩梦。梦里不是满目鲜血,就是一个漂亮女人从高楼上向下一跃。
从梦里惊醒过来,每每吓得孙子明不敢再次入睡,只要一想起那些‘往事’,他就会痛彻心扉。
……
“三哥,你怎么样来了”。
三哥铁青着脸进了房间,娟子正在听孙子明解释什么叫化学反应。
一个多月,三哥来了学校两次,就是来看娟子能不能考上中专。今天是星期六,三哥又来了。娟子的班主任是他同学,娟子的学习成绩,游子明想瞒都瞒不住。
“娟子,你出去下,我跟小五说点事!”
“哎”。
娟子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啪’的一声,三哥狠狠给了孙子明一巴掌,低声骂道:“你想死是吧?你想害死全家人是吧?”
接着就是一顿狠揍,边打边骂:“让你不知轻重,知道以后会怎样吗?你会把自己害死的!”
‘咣’的一声,一张椅子砸在三哥头上,晕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娟子疯了样地把三哥撞翻在地。胡娟象只母老虎样,扑到孙子明面前,用自己身子挡住他,尖声哭叫。
“要打,你就打我!你不知道子明哥身体不好啊?你想打死他吗?”
听到隔壁的动静,三哥的同学跑了进来,扶住摇摇晃晃的三哥,再看着地上的两人,不禁叹气。孙子明推开胡娟,三哥头破血流地站在那,眼睛里含着怒火盯着他。
“李老师、娟子,你们出去吧,我和我哥有点事!”
……
胡娟担心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孙子明,再看看让她打得头破血流的孙子亮,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放心吧,三哥气出完了,我们哥俩打不起来了“。
“哦“。
李老师和胡娟出去了,孙子明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土,给三哥倒了杯水。
“三哥,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孙子亮心绪复杂地看了自己堂弟一眼,小五重病一场后,就与原来完全不同了。如果不是彼此太熟悉了,自己还会以为这是个其他人。
“卫红托人带话来,大哥如果不能在年底给聘礼,他俩的事就要吹了!”
三哥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大哥为凑那三百块钱,已经去卖血了。
卫红?就那个刻薄、小器还市侩的大嫂?
当初自己一从学校回来,她就给自己煮鸡蛋、做好菜。等自己受连累,分到一个边远地区时,煮鸡蛋就成了闲言碎语。当自己在北平一事无成,闲言碎语就成了指桑骂槐。为这事,大哥没少跟她拌嘴,可从来笨嘴笨舌就不是尖嘴利齿的对手。后来,自己枯瘦如柴的回到老家,为了她的指桑骂槐,大哥终于吼出一声'离婚'!
“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个屁用!好好地辅导娟子,这姑娘不错,你小子算是有福了!将来,实在不行,就按胡家的办法办。小五,人得信命!你是咱四兄弟里命最好的,要珍惜啊!”
三哥落寞地长叹一声,颤抖着卷了个喇叭筒,掏出火柴给点上。孙子明从三哥嘴上拿过烟抽了一口,太冲了,把他的眼泪都给呛出来了。
“别学这个,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孙子明象小时候样,靠在三哥肩膀上,心里暖洋洋的。
“三哥,你们总是担心我以后会让娟子拖累,其实你们多虑了。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赚到你们想都不敢想的钱“。
三哥好笑地在堂弟脑袋上一巴掌,笑骂道:“你就吹吧,当初就是信你,我才让大爸(伯)和爹狠狠地揍了一顿!”
“你不信?”
“信!你要先把大哥那三百块钱的聘礼给筹到了,我就信你这些屁话!”
孙子明苦恼了,三百块钱在当下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对于农村人来说确实是笔巨款。
“别想了,我们老孙家只要有你这颗读书种子,人家就会高看我们一眼!李家那么精明的人家,催着要聘礼,只不过是给我们出个难题,让我们记他家的人情!”
三哥走了,孙子明坐在房间里沉默不语。
前世,为了给自己凑生活费,大哥、三哥他们到处打零工。大三时,摊上那档子****。为了确认自己平安,小七偷了邻村的一辆自行车卖到邻县去,才凑足了路费,让三哥去北平看自己。
“子明哥,你怎么了?”
胡娟的轻轻摇晃,让孙子明从深思中惊醒过来。妈的,自己有毛病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自己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想着那些狗屁不通的道德标准!
……
又是一个周末,两人在家吃完中饭,孙子明坐在屋檐下给胡娟补习功课。
“子明哥,我是不是很笨啊?”
“没有,上帝很公平的,你肯定是有其它方面的天赋,只是我们都没发现”。
“上帝是谁?”
孙子明开始给她讲上帝是谁,外面是细雨纷飞,如丝如雾。已经没了愁苦的胡娟,象小时候样趴在他背上,听他讲着遥远的上帝还有犹大。
突然,一阵歌声传来,轻柔甜美。这是三哥又在摆弄他的破收音机,那是他战友送他的,也是他唯一没舍得卖的东西。
两人静静地倾听着有些失真的歌声,孙子明是缅怀燕园里午夜的收音机,胡娟是完全沉浸在那些闻所未闻的甜美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孙子明象见到鬼样地看着胡娟,他敢确定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歌。在这个封闭的年代,乡下孩子是不可能听过这歌的。
胡娟终于记不全歌词了,抬头一看,孙子明正瞪大眼睛看着她。胡娟不禁一阵羞恼,想在孙子明腰上狠扭几把,却又舍不得。
“子明哥,我是不是唱得不好?”
“你是天才!”
孙子明拉着胡娟冒着纷飞的细雨,来到三哥家,调了几遍收音机,再也调不出音乐了。孙子明又在他柜子里一阵翻腾,终于让他找到了那支笛子。
三哥也象看到了鬼样地看着孙子明,这是一个护士战友送他的,除了自己外没人知道。
“娟子,这支曲子我吹三遍,你用心听,看你能记住多少?然后哼出来”。
“哦”。
一阵清新悠扬的笛声响起,三哥目瞪口呆,胡娟双眼迷醉。这是《故乡的原风景》,也是前世孙子明夜深人静时的安眠曲。十几分钟后,孙子明放下笛子,紧张地听胡娟哼着曲子,果然不差分毫,就连细微处都与自己吹的相差无几。
孙子明呆呆地盯着胡娟,喃喃道:“娟子,你是天才!”
转过脸,孙子明又对三哥道:“三哥,你不是说,只要娟子考上中专就成全我们吗?就凭她这份天赋,全省所有的艺校,她可以随便挑!”
胡娟确实是天才,听三遍就能记下一首完整的曲子,而且是从未接受过系统音乐教育的人。上帝确实是公平的,胡娟理解不了那些数理化,就连个最简单的压强公式都会经常忘记,可上帝给了她一副好嗓子,还有对音乐过耳不忘的天赋!
回到学校,孙子明不再给胡娟补课了。感谢燕大的‘兼容并蓄’,让孙子明在前世校园里,有机会接受了系统的音乐教育,现在能对胡娟进行基础的音乐训练。
一个星期后,孙子明又强行征用了三哥的收音机,每天下课后,调到记忆中的那几个频道,让她去记忆、揣摩那些歌曲。
又过了两个月,中考胡娟五门功课考了三百分,恰好达到师范文艺特长生的分数线。
……
七月的袁州炎热得象火炉,才九点多,明晃晃的太阳就开始炙烤着大地,袁州师范的考场边,孙子明陪着焦虑不安的岳父坐在树荫下。
“子明,娟子能考上吗?”
“爹,放心吧,娟子是音乐天才!她一定能考上的!”
娟子在音乐上的天赋太出色了,只要师范的老师稍一比较,就能看出她与其他考生的差距。
一个半小时后,胡娟出来了,小脸兴奋地通红通红。
“爹,子明哥,我考完了!”
孙子明赶紧送上凉开水,岳父紧张地问:“怎么样?”
“没事,那些考题,子明哥都教过,我都会!”
岳父兴奋地直搓着双手,半晌才想起带两孩子去吃午饭。袁州街头已经有了私营饭馆,三人叫了一斤半米饭,两个菜一个汤,也只花一斤半全省粮票和一块六毛钱。
趁着岳父去付钱,孙子明再次叮嘱胡娟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是要用时下的民族唱法。
“子明哥,为什么不能唱邓丽君的歌?”
“傻丫头,这是考场,得首先保证能考上!”
“哦”。
……
下午三点钟,当考场里风琴声响起,胡娟天籁般的歌声传来。
“妈妈呀妈妈,亲爱的妈妈……党啊党啊,亲爱的党啊……”。
歌声落下几分钟后,岳父才迟疑地问:“子明,这是娟子唱的?”
“嗯,这下你放心了吧?娟子一定能考上的!”
“好,那就好!”
岳父擦了把湿润的眼角,只要娟子能考上师范,将来就不用当农民,她和子明的日子也就好过点。
……
一个多月后,胡娟终于等来那张改变命运的通知书。那天晚上,胡家大摆宴席,孙、胡两家人和胡家的亲朋好友,喝了个天昏地暗。
……
完全放下心事的孙子明,也有时间来梳理自己的事了。
经历过了那段********的他,明白那是一场逃不开的宿命。那是两股极端政治势力的对垒,只有通过那场斗争,那位小个子伟人才会把激进派和保守派清理出朝政,换上温和一系,国家才能真正走向繁荣富强。
在历史大潮中,自己只是一条随波逐流的小鱼,翻不起任何浪花!
“子明哥,你在想什么?”
孙子明拍拍旁边的石头,拉着胡娟坐在自己身旁。
“我在看风景,这真美啊!”
是真的很美!正是盛夏,满目郁郁葱葱。岳父家座落在山脚下,竹篱笆,青瓦房,掩映在一片苍翠间,如诗如画。
……
第5章 找齐那些人
两个月后的中午,袁州火车站的月台上胡娟泪眼婆娑,孙子明轻叹一声放下行李,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
“娟子,别哭了,过年我就回来了。放寒假时,我来学校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子明哥,你一定要写信给我,一定要来接我”。
“一定,等你毕业后,我再带你去京城,考音乐学院”。
……
一声汽笛,胡娟望着远去的火车泪流满面,追着火车跑出老远,最后蹲在地上象个孩子样号啕大哭。车窗旁的孙子明看着月台上的身影,也心里难受、眼眶酸涩,这就是前世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人啊!
……
两天两夜后,孙子明提着自己的行李下了火车,熟门熟路地找到学校的校车。
“师兄好,我是八六级中文系新生,我叫孙子明”。
“你就是孙子明啊?身体好了吗?我叫贺强国,85级的!”
“好了,谢谢师兄关心”。
孙子明有些伤感地看着贺强国,三年后这位兄弟将倒在血泊中,成为自己二十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放下行李,孙子明跟着贺强国去接待其他新生,看着这位老练的新生,贺强国不禁问:“子明,我看你不象学生,倒有点象老师!”
“强国,你还真说对了,休学的时候,我当了半年的代课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孙老师!”
“滚!老子现在是你正宗的师兄,小子,再叫句师兄来听听!”
两人一边笑闹一边迎接新生,贺强国还真服了这个原本的同学如今的师弟。一个山村里的孩子居然比自己这个京油子还能侃,还侃得条条是道!
“强国,托你件事”。
“说”。
“过段时间,我三哥会来京城找活,能不能帮我办个暂住证之类的?”
“简单,到时我带他去。你小子刚听我老子当公安就顺杆爬,有前途!”
贺强国他父亲是海淀区的公安局政委,办个暂住证,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贺强国一边答应,还一边用眼睛偷瞟前面那位漂亮女新生,她就是那个从高楼上轻轻一跃的女人。
……
凭着那些记忆,孙子明找全了那些没事就唱歌、喝酒、打架的知交好友。周末,大家从贺强国家喝得醉醺醺回来,坐在宿舍楼顶上数星星、看月亮。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聊起了爱情,一帮青涩小年轻说得兴高采烈。
“子明,有目标了没?你们班上可有两不错的,特别是那个叫蒋莉的”。
喝高了的孙子明也回到了年少轻狂的岁月,得意洋洋地炫耀。
“老子可不比你们,全是理论家,老子老婆都娶了!”
众人不信,按住孙子明就一阵拳脚相加,逼着他拿出相片来。孙子明也不矫情,带着大家到宿舍,从抽屉里拿出本书。贺国生一把抢过,从书里找出张照片,大家脑袋全凑了上去。
常见的长城八达岭布景前,胡娟小脑袋趴在孙子明肩膀上笑靥如花,直把众人给看愣了。
“给我们说说,这姑娘在哪啊?”
贺强国话音刚落,书本里又掉出一张相片,孙子明拿起重新夹好,脸色一变黯然神伤。
“这是伯父吧?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别多想,人要往前看。伯父也不希望你这样的,我们好好活着,他们才会在天堂安宁”。
说话的是张海军,他也是前几年丧父,很理解这种伤痛。
孙子明擦了下湿润的眼角,脸上恢复了笑容,低声道:“没什么,都过去了。你们不是要听我们的事吗?哥今天给你们传授传授经验,省得你们成为行动上的侏儒”。
年轻人忧伤得快,开朗起来也快,没两分钟大家就聚精会神地听孙子明的爱情故事。
幼年时的青梅竹马,少年时的疏远,重病时的无微不至、不离不弃,孙子明娓娓道来。当说到胡娟为了不拖累他,准备与他人定亲时,众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再听到孙子明大闹胡家时,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子明,你还真是条汉子!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重情重义!”
拍着桌子叫好的是胡卫国,粤省广城人,后来成了这帮兄弟里的有钱人,孙子明前世第一部戏的投资商,也是最后一部戏的投资商。十三年后,这位兄弟发达了,大家没少沾他的光,对这帮同学都是有求必应。
“后来呢?”
问话的是也丧父的张海军,海军委培生,三年后的那场********时,他已经回部队了。孙子明在京城最艰难时,他正好调入京城总参,一个月的工资有一半是花在孙子明身上。
“后来,我就当了代课老师。胡娟学习很差的,连个压强公式都记不住”。
“那她怎么考上师范了?小中专可比高中难考多了!”
这个叫杨国忠,辽省人,中苏混血儿,能说一口地道的俄语。如果你不听他那一口东北腔,他就是个苏联老毛子,靠着那边的亲戚,后来成了往返于中俄的大倒爷。发家后,给孙子明投资了一部没法公映的电影,可惜最后死于辽省黑帮混战的流弹下。
“胡娟是音乐天才,一首曲子只要听三遍,就能记下来!我就帮她补习音乐,考了师范的文艺班”。
“你还会音乐,来给大家表演一个”。
一听这话,贺强国来兴趣了,顺手从胡卫国的床上摸出把口琴来。孙子明也玩过口琴,擦拭了下,开始吹了起来。一阵低沉的过门,伤感的俄罗斯风格旋律响起,众人仿佛看到了辽阔的平原、大雪纷飞、还有那茂密的白桦林和依依不舍的恋人。
琴音落下许久,众人才如梦方醒,这曲子与传统的音乐完全不同。虽然是俄罗斯风格保持着其忧郁、纯朴,可这又明显有着中国式的浅呤低唱。这是一首歌曲的旋律,而且是大家没听过的旋律。
“子明,这是什么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吧?”
坏了,胡卫国的母亲是广城音乐学院的教师,研究的就是俄罗斯音乐。孙子明硬着头皮承认是自己写的,名字就叫《白桦林》,讲述的是战争期间的一对恋人间的故事。
“给大家唱一遍听听”。
孙子明没法子,只好给大家清唱起来,虽然嗓子不好,但也总算是没跑调。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胡卫国的音乐天分极高,孙子明一边唱,他在一边急速记谱。歌声刚落,他也正好记完,再整理回忆了下,把谱子递给孙子明。
“有错误吗?”
孙子明看了眼,摇摇头,随手在谱子下写上歌词。胡卫国从墙上取下手风琴,对着谱子喃喃念了几遍,低沉伤感的琴声响起。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让他演绎地哀伤婉转,琴音落下几分钟,室内室外掌声一片。
第6章 兄弟情
孙子明低估了《白桦林》的威力,在这个邓丽君都还只停留在收音机里的年代,一首伤感动听、意境优美的爱情歌曲,足以击中年轻人心里最柔软的部份。何况这歌典型的俄罗斯风格,暗合了此时国内的歌曲主流。
第二天中午,食堂内就有同学,对着他和胡卫国指指点点。上课时,还有不认识的同学过来索要歌谱。
傍晚,如血的夕阳照在未名湖上,胡卫国风骚地在湖畔拉起了手风琴,悠扬伤感的歌声再次响起,吸引了一圈圈的同学。歌曲啷啷上口,唱到第二遍时,已经有许多同学在低声跟唱。
贺强国跟孙子明坐在远处,扒拉着大米粥,啃着白菜包子,看着胡卫国在大出风头。
“小仨,这次卫国能拿下严希芸了。不行,你小子也得帮老子整个曲子,也让老子风光一把!”
听着这小仨,孙子明就觉得别扭,可人家京城人就这么叫排行老三的人。拿下严希芸那朵系花?切,前世没老子帮忙,人家胡卫国也抱着美人归了!
“得了吧,就你那破嗓子,一开口得把狼招来!”
“把狼招来?”
“鬼哭狼嚎呗!”
贺强国就是喜欢和孙子明聊天,这小子嘴里经常会蹦出新词,损了你,你还得想一会才能反应过来!
没几天,孙子明和胡卫国出名了,而且是那种燕大、清华美名传遍的那种。随着歌曲的扩散,还没到国庆,整个京城高校都流传着《白桦林》。
这天中午,胡卫国满头大汗地冲进宿舍找孙子明。
“大头,子明呢?”
“他和贺强国到火车站,接他哥去了“。
胡卫国转身离去,从楼下找人借了辆自行车,就往公交站而去。一个小时后,胡卫国终于在车站的大厅里,找到了孙子明他们俩。
“你哥还没到?”
“还有半小时吧,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团总支找你有事吗?”
“别提了,我喝口水再说“。
胡卫国掏出三分钱,在旁边买了碗大碗茶,一骨碌全喝干。
“高书记想让我上元旦高校汇演,我来征求你的意见!”
孙子明和贺强国奇怪地看着他,这年头又没什么版权,既然团总支让他去,他去就是了,还要征求孙子明什么意见?
“不明白?”
两人齐齐摇头,孙子明微微一愣,倒是明白了什么意思,不禁心中一暧,可还是跟着摇头。
“没脑子!走,我们到那边去说“。
在胡卫国口中,两人还真是没脑子!京城高校文艺汇演是什么?那是一个学生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机会,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将来不管是分配工作、还是争取留校都会占极大的便宜。
“没脑子,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很多时候,第一印象最关键!”
贺强国看着胡卫国半天,喃喃叹服道:“老胡,你们粤省人是不是都这么精啊?”
“狗屁!那些学生干部哪个不知道啊?我刚出团总支,就五六个人说要跟我合作,就你们这样的木瓜脑袋才迷糊!子明,想个办法,让大家伙都上去露露脸!”
贺强国一听这事也兴奋了,大力拍着胡卫国的肩膀,直夸老胡够意思,有好事就会想着弟兄们。
孙子明可没贺强国这么幼稚,胡卫国的音乐天赋足够重新编曲,这是在拉兄弟们一把,也是在充分尊重自己这位'原创者'。孙子明也不相信,在这个纯朴的年代,会有很多人都明白'出名要趁早'的道理。
难怪这小子将来会发大财,单就这为人处世、洞悉世故,就足够他在社会上游刃有余了。
“这个简单,你增加一些和声就行了。到时你在前面唱,大家在后面唱和声部分“。
胡卫国点头赞同,这也是他心里想到的,可孙子明接下来的主意,让他大为惊讶。
“我们组个乐队,就叫颐和园5号。还有几个月时间,我们再写几首曲子,大家再加强练一练乐器,争取能出名。这样,大家以后分配时都沾点好处!”
……
三个小年轻蹲在台阶上,越说越兴奋,一直到广播声响起,三人才赶忙去出口接人。
“三哥“。
“子明!”
两兄弟兴奋地拥抱在一起,亲热完了,孙子明才给大家介绍。贺强国伸手接过三哥的行李,四人去坐公交车。两兄弟特意挤到车后面一点,三哥在孙子明耳边低语道:“你小子脑子还真灵!”
“买到了?”
“那是肯定的,我好歹在那当了五年兵,你的事办好了?”
“先去我那,下午让强国去帮我们办,他有路子!”
孙子明兴奋地将三哥护在身后,挡住前面几个明显是混混的目光。这次三哥去买的东西,对于他俩来说,这已经是全部家当。
四人回到学校,三哥几天没洗澡,身上味很大,贺强国他们送到宿舍就出去呆在走廊上。
两人关上门,三哥从腰间解下腰带,里面全是石英表,足足有一百几十块。
“三哥,我们不是只有三百块钱吗?怎么买了这么多?”
“嘘,在我战友那拿的,他是本地人,退伍后在深城也做这行。进价20块,他说到京城最少能卖到80块“。
孙子明点点头,那位战友大哥对三哥很厚道,估计没赚三哥一毛钱,还给他倒贴了路费之类的。把东西锁进箱子,孙子明找出自己的衣服,带三哥去洗澡堂洗澡。哥俩都一米七九,三哥穿孙子明的衣服倒也合适。
下午去办暂住证时,遇到了麻烦。这年头,虽然有了请客送礼的苗头,可大多数人还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的。
“强国,你同学的事不好办,不符合规定!”
赵所长瞄了眼外面的哥俩,低声给贺强国解释政策。
“赵叔,我知道不好办,这不来求您吗?我这同学父母双亡,全靠亲人帮忙,他这三哥就是来京城赚钱,供养他读书的。赵叔,您说我能拒绝他吗?再说了,直隶那么多农民在京城讨生活,不也没暂住证吗?”
听贺强国这么一说,农村出身的赵所长心里也一酸,沉吟半晌低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办完手续,三哥惊讶地看着贺强国,京城暂住证有多难办,哪个不知道啊!这小子怎么就办下来了?
贺强国显摆起自己的说辞,洋洋得意。三哥倒没什么,本来就是为了供堂弟读书,自己才出来闯荡的。孙子明心里一酸,贺强国的借口真的是实情,前世三哥他们到处打零工,不就是给自己凑生活费、路费吗?
“子明,想什么呢?我们是亲兄弟!”
是啊,亲兄弟!
第7章 第一桶金(上)
第二天一早,两兄弟吃完早饭,三哥就准备出门去兜售,让孙子明拦住了。京城管制得有多严,孙子明太清楚了,何况这是走私物品,一出事谁都保不住。
“三哥,京城这管得严,混子又多,你那样卖,肯定会出事。你先休息几天,我去托人先把这些销出去,以后还是得办个工商手续。这是饭菜票,中午你自己去食堂吃饭”。
没办法,又得找贺强国,这小子京城太熟了,而且也讲义气。孙子明从箱子里,拿出块手表揣在身上,拿上书本去上课。
第四节课一完课,孙子明就夹着书本一路狂奔去学五食堂,今天贺强国他们上《古代汉语》,这小子肯定在学五食堂吃午饭。
孙子明气喘吁吁地赶到学五食堂,贺强国他们果然在这。胡卫国和严希芸在不远处吃饭,看样子他俩提前半年恋上了。
“子明,你怎么到这吃饭了?你们今天不是上《马原》吗?”
“别说了,去帮我打饭,累死我了!”
孙子明一屁股坐在贺强国对面,端起他面前的蛋花汤就喝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贺强国的同学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两人来到食堂外的小树林里。
“子明,你有急事?”
孙子明用身体挡了挡,从身上拿出手表递给他,低声道:“你看看这表”。
贺强国狐疑地接过手表,仔细看了看,这是石英表,他爸就有一块。目前百货商场卖95块钱,黑市价钱更高,不过这小子从哪弄来的?这可不象是他这种穷学生能戴的!
“我三哥从深城那边带过来的,你看能在京城买出去吗?”
贺强国松了口气,笑道:“好卖,商店里卖95呢。我带你到黑市上去,估计能卖到120”。
孙子明只知道这东西能赚钱,但没想到能赚这么多,这可是一年工资才1000多的年代!
片刻震惊之后,孙子明倒也冷静了下来。这是八十年代,一个长途电话,还要接线员几次转接的年代。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了四十的孙子明,带上哆嗦口音道:“强强国,我我三三哥带了160块呢!”
“什么?”
贺强国惊呼一声,扯着孙子明就往树林深处走,这事玩大发了!他真没想到孙子亮居然这么大胆子,160块手表只可能是走私的!
两人来到树林最里面,贺强国是真的有点哆嗦了,掏出的烟半天才用火柴点着。
“子民,这事我们得找人帮你办,一定不能让大家知道。明白吗?”
“明白!”
有了这档事,贺强国没心思再去上课了,回到孙子明的宿舍。两人支开舍友,孙子明打开箱子给贺强国看。
光听孙子明说已经够吓人了,再看着箱子底下一层亮晶晶的手表,贺强国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还想着托人给孙子亮找个临时工,没想到人家比自家有钱多了,这可是万多块钱的家当!
“三三哥,下午你哪也别去,就在宿舍睡觉。等下我给王大爷打个招呼,我和子明下午出去下!”
“行”。
贺强国从箱子里数了10块手表,挑了一块戴在自己手腕上,其它的用个书包装好,挂在孙子明脖子上,两人再到值班室那跟秦大爷打了个招呼。
“王大爷,孙子明三哥从湘西来看他,下午让他在宿舍睡下,成吗?”
“成”。
“谢谢啊”。
两人带着书包,小心翼翼地坐公交车到了鼓楼路,钻进了黑芝麻胡同。贺强国见四下没人,低声道:“我带你去见秦建军,他是我发小,也是我爸老战友的儿子。建军退伍后在百货商场干后勤,平时也鼓捣点买卖,他应该有路子”。
两人来到一个虚掩大门的大杂院,贺强国一脚踢开台阶上的一张板凳,‘咣’的一声砸在院子里的一堆破旧家具上,然后扯直了嗓子。
“秦二,你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刚落,从厢房里蹿出三四个手执铁棍的小伙子,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见是贺强国他们俩,把铁棍扔给一个同伴。
“操,是你小子啊,老子还以为马六来寻仇呢!小三,这是你同学?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燕大的大学生,斯文点行不行?你看看人家多斯文,再看看你,活脱脱一个混混儿!老子不会读书,好歹也当过兵为国家流过血,你怎么一点都不上进呢……”。
这秦建军是个标准的京油子,哒哒说了五六分钟,直到贺强国出言骂人。
“操,有完没完?再胡咧咧,老子走了!你他妈的,还以为老子想来你这垃圾场啊?”
贺强国指着秦建军骂娘,阳光一映,手腕上亮晶晶的。秦建军两眼放光,嘴里没了零碎,过来就要抓贺强国的手腕,让贺强国一把打开了。
“你小子行,又偷了贺伯的吧?当心他揍你!”
“什么呀,叫你的兄弟们挪个地方,找你有点事!”
秦建军打了个眼色,几个小兄弟一轰而散,出去时连大门都给关上了。三人来到房内,倒是挺整洁的,看样子这位老兄没白当兵。
贺强国解下手表递给秦建军,低声道:“看仔细了,好出手吗?”
秦建军脸色变了下,狐疑地看着贺强国,沉声道:“小三,缺钱找老子要,你要不学好,当心老子抽你!”
“放屁,你真以为这是我爸的啊?这是我同学的,看仔细了,他那都戴了半年,这都还是新的!”
秦建军这才脸色缓了过来,接过手表再仔细察看,果然是崭新的,只是牌子、款式一样。秦建军看看贺强国,再看了看孙子明,这小子也不象能戴这表的主啊?
“别猜了,这是从粤省带过来的。你看看能不能出手,价钱怎么样?”
这就对了,贺强国也带小兄弟到那边去过,现在他们倒卖的货,基本都是那边拿过来的。
“如果不多的话,我照黑市120收你的,当帮你们卖。如果多的话,就得按深城那边的拿货价,75一块,怎么样?”
贺强国有点不乐意,黑市上卖120呢!孙子明拦住他的话头,点头答应道:“二哥,这价钱公道,你能吃下多少?”
秦建军仔细打量了下孙子明,虽然衣服上没一个补丁,可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口气这么大?
“你有多少?哥们,别太小瞧人,我手下几十号兄弟,你说我能吃下多少?”
孙子明可没有加贺强国小心,人家既然敢做这行,就肯定有他的门道,估计人家是通过百货商场出货,基本上没什么风险。再说,贺强国父亲是公安局的政委,即使他俩没父辈那层关系,秦卫国也不敢黑自己。
“一共160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成吗?”
秦建军眼睛一亮,还真没看出来,这乡下孩子居然还是个大人物!粤省的行情他知道,上次在广城拿货就是70,人家既然敢以75的价钱出货,那就是路子打通了。
“兄弟,看不出来啊!子明是吧?刚才哥哥不地道,京城地面上收货是按商场价走的。不过,哥哥手下兄弟都指着这生意吃饭,我们平时也是从广城拿货,价格就是70。你能理解吗?”
“理解,钱是大家赚的,不过我们只负责供货,其它一概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肯定的,我平时也从不沾手这事,都是手下兄弟去忙活!”
贺强国在一边听呆了,秦建军这么老练他能理解,人家干的就是这行,可孙子明怎么也这么滴水不漏啊?
孙子明把书包里的9块手表倒在桌上,秦建军也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750块钱递给他。孙子明推回去75,把刚才贺强国那块手表给他戴在手腕上。
这时,贺强国才反应过来,象烫着手样,把手表摘下来放回去,低声道:“我不要,让我爸看见了,大家就完了!”
这倒是正理,贺伯那人就是个典型的老革命,要让他知道了,估计他真能大义灭亲!
“不要就不要,到时弟弟帮你追个漂亮嫂子!”
一提这事,贺强国来劲了,前世他就喜欢孙子明他们班上的蒋莉。可惜即使三年后,他倒在血泊里,都还没跟人说过一句话。
“别玩哥哥啊,当心我跟你翻脸!”
“切,不就是蒋莉吗?”
贺强国象是猫被人踩了尾巴样,尖叫起来。
“你怎么知道?”
“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初迎接新生时,你一路最少偷看了人家一百次!”
……
秦建军出门去召集人手接货,虽然前几年严打过,但这么多货还是得小心点。秦建军走了,贺强国才沉下脸来问:“小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知道后果吗?”
“知道,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孙子明说出那天晚上没说的事,伯父两家人为了给他补身体,连家里生蛋换盐的母鸡都杀了。自己来学校,是岳父家给了二百块钱生活费。两个伯父不是不想给,而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借都没地方借了!
“你以为农村人不要脸面吗?要不是家里实在没办法供我念书,我伯父他们根本不会同意我和娟子的事!我大哥都快三十了,才说上个比他大五岁的寡妇,这还要300块钱的彩礼,不就是嫌我家穷!”
孙子明越说越伤心,前世自己不懂事,等自己懂了人情世故,两个伯父早就老得没了模样。自己当上导演离开家时,两老人拉着自己的手,颤颤巍巍:“好好干!你总算是成才了,老三这下可以安心了!”
第8章 第一桶金(下)
贺强国听完孙子明的事,也跟着掉了把同情泪,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他,还不清楚那种人生的艰难。
“小三,我不劝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哎,我帮你再找找铁路上的关系吧,三哥这样在火车上运东西,风险太大了!”
孙子明哽咽道:“强国,谢谢你!”
“谢个屁!我老子说,扛枪、同窗都是缘分!”
……
秦建军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双方就货款两清。三人呆在宿舍里,两人看着书桌上几扎钱有点发愣。孙子明见过比这更多的钱,当然那是前世的事了,随手把钱往书包里一塞。
“别愣了,想想怎么处理吧?”
两人想不出来,齐齐摇头,直愣愣地看着孙子明。
“走,先出去给我哥租个房子”
“哦”。
房子倒很方便,学校附近多的是,没半小时孙子明就租了一间房,一个月房租才20块钱。给三哥买完了日常用品,贺强国才想起告辞。
“强国兄弟,别走啊?这赚的钱得分你一份呢!”
三哥当过兵,战友又是做这行的,知道其中的规矩。
“别,这钱我不能要!小三是我兄弟,我要了你们的钱,我成什么了?再说,我不缺钱!”
孙子明一把拉住三哥,有些人、有些事,根本就不是能用钱财来处理的。
“强国,晚上叫卫国他们过来吃饭,当是给三哥接风!”
“哎”。
贺强国走了,孙子明忙着打扫卫生、收拾东西、烧开水,孙子亮看着平静的五弟,心里不禁佩服。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自己当初也算是老山前线走过一遭的人,现在还是心里砰砰直跳,他倒象个没事人了。
“小五”。
“嗯?”
“我想回家一趟,先帮大哥把亲事给办了!”
“不行!”
孙子亮绝对不允许大哥再娶那个小气、刻薄的大嫂了,大哥长得不差,人又忠厚老实,凭什么就不能娶个好媳妇?
“搞么(为什么)?”
“我们怎么跟家里解释?大哥的事,我来处理,你别乱来!”
“哦”。
经过这一趟,孙子亮不把小五当弟弟看了,潜意识中把他成了当老班长。
孙子明收拾好房子、烧好水,出门又买了条‘大前门’。自己病了后,三哥就没抽过香烟,抽得全是‘大喇叭’(用纸卷的旱烟)。
给三哥点了烟,孙子明才低声问:“三哥,你那战友干什么的?不会是专门做这个的吧?”
“那倒没有,他在深城火车站上班,他爸爸是车站里的一个副站长,我这次来就是坐的免费车”。
那就好,那就不用贺强国再去找关系了。
“三哥,我们是准备干这一把呢,还是以后接着干?”
“接着干,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来时,光仔,就我那战友就说了,那边的路子他会帮我们搭好,铁路上也不用我们操心,京城这边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三哥说完,觉得不对劲,想了一下,继续道:“不行,小五你别沾这个!我把小七带出来,我俩做这个就行,以后你就不认识我俩了”。
“放屁!危险的事你们来,好事就我来,我还是不是孙家的人啊?”
“不是,你是要奔前程的人,你不能冒这个险!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跟我们干,我就回老家!”
三哥也急了,小五是家族里唯一有出息的,怎么能让他冒一点风险呢?
孙子明也冷静了下来,三哥是那种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性子,既然他不让自己再参与了,那就得想办法把风险降到最低。
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两兄弟出门买菜。两个大男人哪会买什么菜,反正手里有钱没票,在黑市上专挑鱼啊、肉啊什么的买。两人买鸡蛋时,孙子明见两工商局的人,对明目张胆地卖鸡蛋不管,这才恍然大悟。
‘车、船、店、脚、衙,不死也该杀’,有人讲原则,也就有人违反原则。这些最底层的小官小吏,只要给利益,不就行了?
两人回到住处,孙子明就给三哥出主意。
“三哥,再在京城干两趟,赚了点钱后,离开京城到沈城去。今天晚上来吃饭的一个同学他爸,在那当工商所副所长,我让他找人帮着在那开个店,以后就在那卖。你回深城时,让你战友给你注册家公司,就叫环球国际贸易公司,以后以公司的名义做这事”。
孙子明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详详细细给三哥说了一遍,三哥连连点头。这样一弄,自己人躲在后面,随时可以开溜,最多就是店里的货给抄了。
“行,听你的,小心总没错!”
到晚饭时,胡卫国他们几个都来了,连他女朋友严希芸都带来了。
张海军还以大家的名义送了一堆东西,一伙人里就他最有钱,读着书部队还给他发工资。
吃完饭,三哥和严希芸去院子里洗碗筷,孙子明他们在房间里讨论元旦汇演的事。
张海军、杨忠华他们两人都有一点的音乐底子,两个月内练一项乐器都问题不大,反正也不需要太专业,大梁有胡卫国扛,难办的是贺强国。这小子没有任何音乐底子,五音都不全,不过胡卫国有办法。
“强国,你节奏感还是不错的,去练打鼓,打准节奏就行!”
贺强国摇头不愿,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没那个音乐细胞,硬塞进去搞不好会拖累大家。
“我帮大家做后勤,工作的事用不着我操心”。
大家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强求了,这小子舅舅属于高干,而且是那种真正的高干,人家不需要这些东西。
其实这里的人都不用操心,这年头的大学生很稀罕,何况是燕京大学的。不过想留在京城,还要看运气!张海军特殊点,不过人家是部队委培生,本来就要回部队的。
最为难的人主动退出了,其它的事就简单了,这事胡卫国最在行。等三哥他们把碗筷、卫生搞好,这边也商量完了,接下来就是训练的事了。
第9章 阻止蒋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又两个月过去了。三哥的生意很顺利,杨忠华特意回了一趟沈城,帮他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三哥给孙子明留了三千块钱,自己带着小七去了沈城。
乐队磨合也有模有样了,两个多月就练一首曲子,都把四人给练得想吐了。
“停一下,大家吃饭。吃完饭继续,你们可得对得起老子天天这么服侍你们!还是老子聪明,看你们这样,就想起旧社会拉二胡的老叫花子”。
四人停下来吃饭,练了一下午,实在没力气跟这家伙斗嘴了。严希芸给大家摆好饭菜,打开胡卫国伸向碗筷的手。
“去洗手,还有你们三个!”
“是,嫂子大人”。
杨忠华他们三个拖着长音答应,严希芸不害羞也不生气,孙子明印象中就没见她生过气,永远是这副温婉模样。
四人洗完手,过来吃饭。吃到一半时,严希芸道:“你们觉得和声部分有点别扭吗?加上女声会不会更好?”
胡卫国和孙子明相视苦笑,当初是让大家都沾点光,才出此下策。但这话,能跟张海军、杨忠华这两炮筒子说吗?贺强国倒是知道,可这话,他也不好解释啊?
张海军边嚼着馒头,边点头赞同。
“我也觉得有点别扭,要不找几个女同学和音试试?”
“对,女声和音能增添婉转、忧伤,也能与歌中的姑娘相呼应”。
杨忠华也点头附和,胡卫国看了看孙子明,两人微微点头同意。张海军和杨忠华乐器练得不错了,增加女声不会抢他俩的风头。
“那就嫂子、蒋莉再加上张虹”。
众人一愣,看着讪笑的贺强国乐了,这家伙还真会假公济私。他那点心思让孙子明一说破,小团体内每天都拿这事开涮。这家伙让大家笑得脸皮厚了,也知道了去蒋莉面前搭讪,有事没事往人家面前凑凑。
杨忠华筷子都不放,右手就搂住他脖子压在桌上,笑骂道:“八字有一撇了吗?别到时候让哥几个白忙活!”
“别,别,你放开,我就说”。
杨忠华把手松开,贺强国才愁眉苦脸地诉苦,物理系的那个张涛追得很紧,人家正在左右摇摆。孙子明眼中厉色一闪,幸好大家都在看着贺强国。
严希芸轻轻点头,这四位除了上课,其它时间基本都泡在这了,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啊。
“那个张涛人长得帅,还会写诗,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蒋莉是滇省人,父母都是沪市知青,她是让当地老乡收养的,人有点胆小、内向”。
“别这么看着我,我表姐和她表姐都在师院。她现在的生活费,都是她妈托她表姐给她的,就怕她不要”。
说到这,严希芸立即捂上嘴,这事她无意给说漏了,十八岁的她还没学会如何保守秘密。
“放心吧,这里都是自己哥们,没人会乱说的”。
“就是,哪个乱说,将来生儿子没****!”
素来大嘴巴的杨忠华都发了誓,严希芸才放下心来,不过关于蒋莉的事再也不肯说了。
孙子明神情复杂地看了贺强国一眼,那一夜他倒在血泊中,拜托自己照顾未说过一句话的蒋莉。可他不知道二十年后,托自己照顾的蒋莉,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希芸,要想尽办法阻止他们,那张涛一看就不是好人!”
众人诧异地看着孙子明,现在的他们还不会耍花招,更不会阴谋诡计。
“张涛我清楚,属于口蜜腹剑的小人。我们这里,我和卫国算是早熟的,我们能象他那样整天围着辅导员转吗?能象他那样精明吗?能象他那样两天一封情书,三天一次表白吗?这家伙要不是我说的那种人,我眼珠子都可以抠掉!”
孙子明匆忙间找的理由,倒让严希芸想起了张涛平时的为人。还真象他说的那样,嘴里说得很好,可为人非常小气、抠门,虽然不占人家的便宜,但人家也别想要他一点好处。
可她没想到,孙子明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跟张涛接触?他就怎么知道人家两天一封情书,三天一次表白?
不过,她确实不会怀疑。两人一个是湘省的一个是沪市的,学院不同,八杆子都打不着,更谈不上会有什么成见了。
“子明,你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去说张涛的坏话吧?我们宿舍里,好多人都觉得他不错”。
想了一会,孙子明道:“蒋莉平时喜欢唱歌,你邀请她来我们这唱和音,暂时不让他们有过多时间接触”。
严希芸点头答应,也只有先这样了。希望贺强国能抓住机会,把那张涛给压下去。不过,她还真不看好。那张涛人长得帅、嘴又甜,要论招女孩子喜欢,贺强国还真不是对手!
其实孙子明并不在意张涛,他只是不想让张涛伤着蒋莉,别看现在的张涛人模狗样,要毁了他也只是花8分钱寄封信的事。
“好了,希芸去请蒋莉,张虹是谁啊?”
胡卫国看着贺强国,大家也看着他,燕大上万学生、教师,谁能全部认识?
“我老师的女儿,在中央交响乐团当小提琴手”。
“嗯?”
贺强国赶紧坦白从宽,讪讪道:“我老师就是我舅妈,我表姐听说了乐队的事,就逼我来跟你们说,她想加入!”
这没问题,肥水不流外人田。张海军在部队有个护士对象,杨忠华也在河海大学有个亲密女同学,再说人家是专业人士,正好便宜了贺强国。
第二天是星期天,大家习惯了睡个难得的懒觉,半上午等大家裹着大衣到了排练室时,只听到里面如流水般的钢琴声,流畅活泼、明快欢乐。张海军他们听不懂,只觉得好听,只有胡卫国陶醉不已,而孙子明知道这是《致爱丽丝》。
“这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是他献给一个善良的小姑娘的,说的是……”。
静静地等曲子弹完,四人才边鼓掌边推门而入。
排练室的钢琴前,坐着一个纤巧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竟然在寒冷的冬季透出一缕温暖。纤影站起来转过身,浅浅一笑,仿似天使来到了人间。
“你们好,我叫张虹,贺强国的表姐”。
第10章 最后一个要找的人
胡卫国是第二个清醒过来的,因为他腰间一阵巨痛。清醒过来的胡卫国两脚一踢,杨忠华和张海军也清醒过来了。踢到孙子明时,胡卫国愣了,这小子根本没发呆,只是眼里有淡淡的伤感。
当然伤感,孙子明潦倒时,房子是这张虹租的,生活费是她掏的,连那个编剧的活都是她找的。后来,孙子明算是小有成就了,请她去参加自己电影的首映式。坐在她家客厅里,两人伤感地看着墙上的贺强国,长叹一声相顾无言。
严希芸给张虹介绍了下四人,没志气的杨忠华与她握手时,居然手都微微发抖。好在大家都是心有所属的人,惊艳过后也就开始排练。
将男和声里再加上女和声,确实更为和谐,特别是蒋莉的和声极为空灵,将那种哀伤渲染到了极致。
可也让大家想象不到的是,张虹根本不能唱和声。因为她的嗓音尖细,根本不适合唱歌,平时说话都是用发音技巧的。。
她来这,纯粹是因为喜欢《白桦林》,想来帮着编曲,别让这帮人糟蹋了曲子。张虹自幼热爱唱歌,可惜上帝给了她极高的音乐天赋,天使般的容颜,惟独没给她一副出色的嗓子。
由于出色的专业素质,没多久张虹就取代了胡卫国,成了乐队的指挥者。更没让大学想到的是,这个仿若天使的女孩,会成为大家未来一段时间的噩梦。
“第二段,再加上男声和音,我们再试试”。
乐队重新演奏第二段的过门,果然男女的和音,不但表现了淡淡的哀伤,还表现出一种苍茫和低沉的深情。
……
“胡卫国,你中午没吃饭吗?”
“张海军!吉它不是你的舰炮,给老娘爱惜点!”
……
“胡卫国,不要用技巧,就用你原本的嗓音,再试一遍!”
……
“感情!胡卫国,我看你平时跟希芸说话挺温柔的,怎么唱歌就不会了?”
“孙子明,口琴再降半调,你是不是痴呆啊?我都提醒三遍了!”。
……
“手风琴升半调,还有你希芸和音时,要注意跟住蒋莉的声音,要有隐约的层次感!”
……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有两天就要上台了。今天已经练了近三小时,张虹还不叫停,还在不停地调整。
敲门声响,贺强国拎着七八个饭盒进来了,刚准备说话就让他姐给抓了夫。
“强国,去叫几个同学来,让他们听一听,再给点意见!”
众人一阵哀号,这都练了两三个小时,大家都累了,她怎么就不累呢?
张虹可能也觉察到了大家的不满,倚在钢琴边道:“我知道你们累了,你们以为我不累吗?还一群大老爷们?当初我同学她们,经常为了一句歌词的唱法,能琢磨几天甚至是十几天。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给老娘打起精神来!”
张虹都这样说了,大家还能怎么样,要说累谁有她累?腹黑的张海军低声给孙子明说:“以后她老公得是什么豪杰啊?”
“呵呵”。
还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就一普通的音乐学院教师,属于相妇教子、温柔敦厚的那种。
没几分钟,贺强国就带着十几个同学进来了,男男女女一大伙。大家很有规矩地把饭盒合上,静静地站在大门边,等着音乐响起。
空灵、飘渺的女声和手风琴响起,整个排练室里笼罩上了一层忧郁、伤感。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
女声和音带上了哀伤,男声和音低沉、深情。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哀伤、深情的和音再次响起,渐渐杳不可闻。排练室一片寂静,只有几声轻轻的哽咽声,良久才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众人起身,向同学们深深鞠了一躬。平时大家练习并不觉得,可一旦投入感情完整地演绎整首歌曲,不但感动了听众,也深深地感动了自己。
……
“好了,明天大家休息一天,后天上午练最后一遍,下午4:30到你们校门口集合”。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欢呼,这半个多月来让她折腾得够呛了。吃完饭,大家将饭盒扔给贺强国纷纷出门,不远处梧桐树下的身影,让孙子明脸上一阴。
孙子明跟在胡卫国他俩后面,来到未名湖畔。
“子明,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有事?”
“希芸,蒋莉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张涛更会哄人,贺强国看起来更可靠。
“子明,我估计汇演完了,蒋莉还是会偏向张涛”。
是啊,象蒋莉这样内向、敏感的女孩子,有时非常理智,有时又非常感性,基本就受当时的情绪所控制。要不,‘记忆里’她也不会交待完孙子明后,轻轻一跃,告别那个让她伤心一生的尘世。
找了个借口,孙子明逛荡到十点多钟,这才去校外找了个冷清的公用电话。
“三哥,我是子明。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嗯,寄过来吧”。
放下电话,孙子明随便在旁边小百货店里买了点吃的,回到宿舍扔给两个室友,自己蒙头就睡。
两室友也知道这家伙和胡卫国这段时间累得够呛,出门嚼完那几块桃酥,回到宿舍继续安静地看书。
第二天九点多,孙子明终于醒了过来,好好地睡了一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投在书桌上,整个宿舍一片亮堂。洗漱好,孙子明才拿起书桌上胡卫国的字条。
“醒了?早饭在老四的保温壶里,贺强国来找过你,没说什么事。你七弟打电话来找过你,电话号码说你知道”。
孙子明匆匆忙忙吃完早饭,下楼去打电话。小七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后天来京城送货,想来学校看他。
“行,后天下午我去接你,你出了火车站,就站在左手边第一个大碗茶的摊子边”。
挂了电话,孙子明又去找贺强国,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家里也没人,他也就不找了,如果真有急事,人家会叫醒自己的。
第二天的最后一次排练,来观看的同学站满了排练室,连室外的窗户下都是人。音乐声响起,众人沉浸在这个哀伤的故事里,空灵的和音散去,众人才如梦方醒。
掌声落下,年轻的团总支书记热情洋溢地跟大家握手、鼓励,从自己的奋斗扯到大家的光明前途,‘天之骄子、栋梁之材’等等屁话从嘴里蹦出来,让孙子明心中暗啐。
这狗日的,就是一标准的狗日的!三年后,这狗日的煽乎大家去闹****,见形势不对就立即躲进美国人的大使馆,后半辈子就靠着抹黑祖国过日子!
蒋莉正好站在孙子明后面,见他转脸就是一脸的不屑,等众人散去,低声问:“子明,你不喜欢高书记?”
“切,就一卖嘴的货,如果再来一次抗战,这狗日的保证就是一汉奸”!
“为什么?”
蒋莉还象前世样,很佩服这个话不多,却经常能有自己看法的同学。她很喜欢高书记这种人年轻有为的人,觉得他们很有成功者的魅力。
“调子越高的人越虚伪!你见过哪个伟人,会标榜自己的?吹嘘自己的人不是骗子,就是狂人!”
这年头能考上大学的,就没有笨蛋。何况是蒋莉这样,能从全国最偏远小县城里考出来的人。孙子明不屑的话,倒是让她若有所思。
第11章 颐和园5号
首都体育馆里人山人海,不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掌声。贺强国溜出去看了一眼,很快就跑了回来。
“等下千万要沉住气,我的妈呀,平时看球也没觉得人这么多啊?”
当然没这会人多,看球时,好歹场地中央只有二十来个人,也不看看今天场地中央也坐了几千号人?
贺强国正在感叹,高书记又过来打气了,这是他一手抓的,虽然他并没有到过排练场几次。又是一通鼓励的话,连学校荣誉都扯上了。可惜有人不给他面子,张虹拍了拍巴掌,打断他的演讲。
“大家注意了,这就是一场普通的演出,不过人比昨天多了点而已!别想着一鸣惊人,说实话,你们的水平比那些专业演员,那就是个渣!……”。
张虹小嘴‘哒哒’了十几分钟,高书记站在一旁几次想阻止,都让胡虹和众人无视了。众人的紧张情绪,让胡虹夹枪带棒地一顿贬损,倒是消散了许多。
是啊,哥几个就一帮普通学生,比不过那些艺术学院的牲口,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人家都是漂亮、帅气的牲口。学校荣誉可跟这个没关系,那帮混球拿再多的奖杯,也不过是所艺术学院。燕大一个奖杯拿不到,照样与清华坐在象牙塔最顶上。
贺强国手里捏着张节目单,两只耳朵竖起来听外面的动静,两只眼睛盯着舞台入口。
“姐,还有一个节目!姐,就到我们了!”
贺强国的提醒打断了张虹的贬损,换上了一张笑脸。
“其实大家也还不错,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大家的表演还是挺不错的,上午我们不就征服了那么多同学吗?好了,大家深呼吸,把这当成一场排练就是了!记住,等会别仔细去看台下,眼睛要无视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全是一些会说话的桌椅板凳!”
“哈哈哈(格格格)”
张虹的结束语让大家心里一松,禁不住笑了起来。
“下面是燕京大学‘颐和园5号乐队’给大家演唱《白桦林》,大家欢迎”。
这个时代叫报幕员,还不是主持人,平铺淡叙的报幕,倒让孙子明有种亲切的感觉。众人跟在引导员后面来到舞台上,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胡卫国眼睛看了下众人,这才开始。
“我给大家介绍下我们乐队成员,《白桦林》作曲、作词、口琴:孙子明,编曲:胡虹,手风琴、主唱:胡卫国……女声和音:严希芸、蒋莉”。
随着胡卫国的介绍,众人纷纷给台下观众微微躬身示意。台下观众一愣,接着就是小声议论。从来都是上台就唱,最多说两句开场白,哪有这样详细介绍每一个成员的。
胡卫国介绍完了,大家又一次响起掌声,这种尊重每一个成员的介绍,也让大家有一丝感动。艺术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每一个组成部分,都是值得尊重的。
空灵、飘渺的女声和手风琴响起,把已经平静下来的观众,带到了那个冬天东北大平原上的小村庄。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观众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哀伤的故事里,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恋人战死,姑娘站在村口的白桦林里久久远眺。
……
女声和音带上了哀伤,男声和音低沉、深情。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哀伤、深情的和音最后一次响起,渐渐杳不可闻。整个体育场一片寂静,良久才响起稀落的掌声,片刻,掌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众人起身,向同学们深深鞠了一躬,依次退场。到了台后,众人才长出一口气。
“我的腿都软了”。
“我也是,太激动了”。
……
大家兴奋地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感受,全然不顾有没有人在认真地听,引导员又过来了。
“各位同学,各位同学,请大家再去谢一次幕”。
引导员说了几次,大家才反应过来,再次去谢幕。胡卫国和孙子明互看一眼,两人夹住旁边同样激动的贺强国就往台上拖。
“走,一起去,你小子也是我们的一员”。
旁边的高书记又一次被无视了,脸色有点发青。
众人再一次来到舞台中央,胡卫国和孙子明把贺强国按在队伍中间,大家再一次深深鞠躬。一身臃肿军大衣的贺强国,在立领学生装的队伍里格格不入,台下观众在掌声中相互询问。
“中间那个是谁啊?怎么他站中间?他也是成员?”
“是啊,那小子是谁啊?怎么胡卫国、孙子明都站他旁边了?刚才他没出来”。
燕大方阵中倒有人认识贺强国,一边鼓掌一边给同学解释。
“中文85级三班的贺强国,他们乐队的大总管,除了不管唱歌,其它的事他都管!”
“那不就是打杂的?”
“什么叫打杂啊?没他来管理杂事,他们乐队可能成功吧?”
“这倒是!”
……
得益于京城电视台第二天晚上的录播,在这个媒体还不发达的年代,‘颐和园5号’红了。没有几天,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全是《白桦林》。
不同于上半年崔大神《一无所有》的粗犷豪放,也不同于他的深刻内涵,《白桦林》就是一个简单伤感的故事。
这并不妨碍媒体拿两者来比较,思想性崔大神完胜,拉开的距离不止一点两点。艺术性崔大神也完胜,虽然《白桦林》也感动了大家,可那些学生明显是业余水平。
总的来说。整个演唱在专业人士眼里,除了编曲专业外,其它的都是业余水平。
可这并不妨碍‘颐和园5号’红了,就连最后上场的贺强国都有人在打听。有位记者去采访崔大神的时候,他倒是直爽。
“音乐首先是要打动自己,然后是打动别人!只要做到这两点,就是好音乐,其它东西都是为这两项服务的!”
不过,这些都暂时与孙子明没什么关系,他正焦头烂额地处理贺强国与蒋莉的事。
第12章 枉做小人
事情得从演唱会结束后说起,演出获得了成功,还拿了个优秀歌曲的奖杯。坐车回学校时,孙子明才注意到,贺强国一直紧张地看着前座的蒋莉。
两人一阵低语,孙子明才知道,参加完汇演后,蒋莉会跟他俩摊牌。这下,孙子明的兴奋也没了,脑子里急速想着对策。
按严希芸的判断,估计贺强国胜算不大,确实不管是外形还是其它方面,张涛太出色了。就他那张脸,放在二十年后,就是标准的花样美男。何况,他还相当有才华,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诗人。诗人啊,在这个年代,这可是最能吸引女孩的称谓。
“你去和你姐说,让她和希芸拖住蒋莉,给我两天时间!”
“嗯”。
贺强国已经冷下来的心,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除了有个好家庭外,其它方面没一项比人强,而在这个年代的年轻人眼里,家世是大家最不放在眼里的。
孙子明回到宿舍,就问室友收没收到他的邮件,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
“五哥,什么邮件这么重要?”
“三哥寄过来的,三天了,居然还没到?”
小七松了口气,不在乎回答道:“这有什么,从沪市到这,没一个星期你想都没想。上次,你寄给我的东西,我十天后才收到!”
孙子明心里一凉,千算万算,他就是没算到现在的效率。在这个吃大锅饭的年代,能不搞丢你的邮件就不错了,至于及时投递,那还真不能过高要求人家!
呆坐在床上,孙子明心里懊恼万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贺强国跑一趟沪市,坐火车也不过是一天两夜的事。抱着万一的心思,孙子明这两天,一到时间就往邮局跑,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子明,拖不住了。蒋莉让同学去约张涛了,现在怎么办啊?”
严希芸气喘吁吁地跑进宿舍,全然不顾室友都在,脱口就是让孙子明更心焦的消息。
没办法了,只能冒险试一试,但愿那狗日的,还没修炼到以后那种城府深如海!
“老大,你们帮我做件事”。
“说”。
“帮我去找张海军,让他和他战友,把张涛请到我们排练室”。
“哎”。
年龄最大的高勇和另外一个室友放下书本就出门,虽然孙子明说‘请’,但这是什么意思两人都明白。男生宿舍从来是帮亲不帮理,何况张涛那小子他们又不熟。
“卫国呢?”
“临时有事回广市了”。
孙子明哀叹一声,事事不顺啊!
“这样,你把蒋莉骗到排练室去,从侧门上二楼。看到我们进去后,你们再下来,就呆在幕布后面,别出声”。
“子明,到底怎么回事?”
孙子明只好给她粗略解释下,“我三哥在崇明岛跑生意时,听说了张涛的事,这混蛋就是个骗子!他现在的生活费,还是他高中女朋友在码头做工赚的!”
“啊?”
严希芸惊呆了,世上居然有这种事,要不是孙子明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她一定认为他在说笑!
“这事不能直接跟蒋莉说,张涛那家伙太厉害了,随时可以说服那姑娘的。蒋莉又是个拗性子,只要她说出了口,就会死撑到底的!”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孙子明交待了小七一大堆东西,确信他全部记住了,这才带着他去排练室。
“五哥,这就是你们唱歌的地方?这可比我们学校的教室还好!”
这能比吗?这是全国集中资源建起来的,老家那学校,是本地老百姓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孙子明坐在椅子上,拿着口琴无意识地乱吹一气,眼前总是蒋莉那轻轻的一跃,轻飘飘地离开这个尘世,不知不觉就是前世罗大右的《你的样子》。
‘啪啪啪’掌声响起,张涛站在离孙子明不远处轻轻鼓掌,孙子明惊醒过来。
“不愧是燕园才子,这是什么曲子?”
“还没取名字呢,要不你帮我取个?”
张涛想了会,笑道:“我觉得你的曲子里好象是在怀念一位故人,要不就叫《你的样子》?”
孙子明神情复杂地看着张涛,丰神俊逸、一身书卷气,更对诗歌、音乐有不凡的造诣。前世没认清他时,两人还真是趣味相投、惺惺相惜,只是不知道,人家当时是不是也把自己当知音。
“听你的,就叫《你的样子》吧”。
反正罗大右也不在乎自己剽窃他一首曲子,人家才是真正的才子,才如大海。两人仿佛多年好友一般,聊了起来。
蒋莉狐疑地看着严希芸,仿佛有点明白了什么,尴尬的严希芸只好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等着孙子明揭开那人的真面目。
“孙大才子,你今天找我有事?还让两大保镖亲自出马,还真看得起小弟啊”。
张涛突然话风一转,打了孙子明一个措手不及,真不愧是妖孽!孙子明的同学里,也就这家伙和胡卫国有这般本事,按说这家伙这般本事,不至于要一辈子吃软饭啊?
好在孙子明也是心理年龄过了四旬,神色不变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张兄来说说话。我俩可谓是同病相怜,都是双亲早逝,都是靠家人供养读书”。
张涛神色微微一变,心中一抖。他确实和孙子明一样,甚至比孙子明更可怜。父亲出海遇到台风,母亲一病不起撒手人寰,靠着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读完高中。考上了大学,小渔村里的都是穷人,他连路费都借不到。
一个高中暗恋他的女同学无怨无悔地资助他,他才能呆在学校里念书,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节俭原因。沪市人好面子,出门吃顿饭没衣服都要去租件象样的。这种性格,落在不明实情的同学眼里,就成了小气、抠门。
没有人天生就是混蛋,现在的张涛还没黑厚到一点廉耻都没有,女同学的情谊他哪能不知,只是装鸵鸟罢了。有了这层精神压力,他才会渴望出人头地,会成天围着地位高的人打转转,这落在其他人眼里,又成了虚伪。
孙子明突然想通了,象他这样有才华的人本就自傲。三年后那场灾难加上一系列的不顺,这才击垮了他。后来才会蜕变成只走捷径,无所顾忌的性子。
时势造人,时势也毁人啊!
“刚才你不是问我曲子的事吗?这首曲子是我给我爱人的,她也象你那位女同学样,默默地替我做了很多事。不瞒你说,我也动摇过,生活艰难啊!可我转头一想,或许我只要逃避一下,将来我就真的要在梦里怀念她了”。
孙子明把对蒋莉的怀念转嫁到胡娟身上,让张涛羞愧难当,他是真对女同学只有感激并无爱恋。此时的他,还真的只对蒋莉一往情深,可这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见张涛神色变了,孙子明趁机加上一把火,最起码要让蒋莉彻底死心,那个悲剧不能再重现了。
“张涛,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也是个很有思想的人。这个社会很现实,也很感性。人们总是强加给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常人达不到的道德标准。想清楚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别毁了自己,我们都不容易”。
张涛表情复杂地抬起头来,死盯着孙子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俩有仇?”
孙子明摇摇头,话音不变道:“没有,除了蒋莉外,我们八杆子打不到。我们都是社会最底层挣扎起来的,为了贺强国那可怜的单恋,我犯不着,何况我和蒋莉也只是普通同学。我只是同病相怜,听到一点风声,才来提醒你。别毁了自己,我们都是承担不起任何风险的人!”
仿若推心置腹的话,倒让张涛心里一暖,孙子明的情况他也听说了,连生活费都是未婚妻家资助的。虽然入校后,孙子明结交了一些家境不错的朋友,但他没那个能力去查自己。如果是这样,孙子明就真的是同病相怜,一番好意来提醒自己。
张涛神色一松,欠人的还就是了,眼前这家伙不是有句话叫‘得不到自己爱的人,那就找爱自己的人’吗?放下心里巨石的张涛,反而心情平静从所未有的轻松了,起身向孙子明深深一躬。
“子明,谢谢你!”
孙子明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事情朝着一个新的方向发展了,急忙起身笑道:“祝贺你,从今往后,你就真的天高任鸟飞了!”
两人拥抱了下,张涛感激道:“希望我们以后会成为好朋友,象胡卫国他们那样的”。
“一定,其实你的二胡拉得不错,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吗?”
“现在不行,我还做不到心如止水”。
“理解”。
……
解决了前世一件让孙子明痛彻心肺的事,满心轻松地带着小七离开排练场,刚出大门就让台阶上的张海军拉住了。
“小三,刚才那首曲子真好听,你真是给弟妹写的?”
“骗他的”。
“啊?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那曲子是写给谁的?”
“瞎吹的呗!”
两人还没抽完烟,贺强国就来了。
“子明、海军,莉莉和大嫂呢?我到处都没找到她俩,她同学说她俩在一起”。
嗯?
贺强国兴奋地搂着两人,低声道:“昨天晚上,我姐跟我说了,让我以后对莉莉好点!”
孙子明哀叹一声,自己枉做小人了!
第13章 血色、温馨
医院里,血肉模糊的贺强国,拉着孙子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子民,我爸妈他们有我姐,帮我照顾蒋莉,张涛那小子不地道,拜托了!”
……
“子民,我悔啊,当初就怎么不听希芸姐的”。
蒋莉轻轻往前一跃,孙子明连个衣角都没拉住。
“啊!”
孙子明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上颤颤发抖,惊醒过来的小七抱住他。
“五哥,五哥,你又做噩梦了?”
让孙子明吵醒的胡卫国、高勇他们也坐了起来,纷纷下床到孙子明床前。
“怎么了,小三?”
满脸泪水的孙子明终于清醒过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微微发抖地接过高勇递过来的烟。
“没事了,做了个噩梦,吵着你们了吧?”
“我们没事,只要你没事就行!抽完烟,好好睡觉,梦是相反的”。
他们以为真是一个梦而已,打着哈欠重新上床睡觉。
抽完烟的孙子明,闭上眼睛重新睡觉。不知多久,孙子明迷糊间仿佛看到蒋莉抱着孩子,贺强国抱着一堆的东西跟在后面傻笑,略显富态的蒋莉还在数落着贺强国。
……
胡卫国翻着孙子明枕边的《图片摄影》、《视听语言》,奇怪地问:“子明,你怎么看电影学院的教材啊?”
“哦,我想转学,报考电影学院的导演专业!”
“你疯了?你个疯子!你知道燕大的文凭意味着什么吗?”
‘砰’一堆教材狠狠地摔在地上,稳重、儒雅的胡卫国激动地语无伦次。他怎么都没想到少年老成的孙子明,居然有这种疯狂的举动!
“冷静,冷静,卫国,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的理想就是电影,从我看第一场电影开始,理想就是电影!”
“狗屁!理想能当饭吃吗?你他妈的,将来会后悔的!”
胡卫国气愤地摔门而出,房门让他摔得颤颤抖动。
孙子明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教材,轻轻抚去上面的灰尘,坐在床上轻声叹气。
自己的前途还真的只有电影,自己能改变贺强国和蒋莉,甚至张涛他们的人生轨迹,却无法改变历史进程。当初自己幼稚地认为,那场****是可以避免的,随着年岁渐长,才知道那是无法绕过去的。
说是********,其实是两个阵营的碰撞,那位小个子伟人的果敢,才真正地挽救了这个国家,虽然很多人对他毁誉参半。要真是按那些书生之见,或许我们就成了第二个印度,根本不可能有将来的经济奇迹!
世事就是那么无奈,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孙子明只能被动接受事实,主动去筹划自己的未来。
说客纷至沓来,连最没有想到的张涛也来了,宿舍里站得满满当当,宿舍外还站着一堆,不禁让孙子明心中感觉到温暖如春。
“我知道大家的好意,我不是做学问的料,也不是从政的料。我就只有去经商了,那也不是我的兴趣。我的理想只是拍电影。真的,从小我就想去拍电影,当初考燕大也是为了我父亲。现在我考上了,就算是满足了我父亲的愿望,现在我要去追寻我自己的理想了!”
……
费尽口舌,孙子明终于让大家相信了他的理想,张涛是最后离开的。
“子明,你的理想真的是电影?”
“真的,我其实根本不想学中文,我是靠记忆力考上来的。原来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我其实艺术天分不错。我为什么不朝这个方向去努力?何况我喜欢电影也喜欢音乐!”
张涛也终于信了,这小子确实有这个天分,简单的几句歌词就能说出一个动人的故事。估计他去拍电影也不会错,电影不也就是用画面讲故事吗?即使他拍不成电影,去写歌也可以混得不错!
“祝你成功!明年‘五四’汇演时,记得叫我去拉二胡!”
“没问题,过完年,我还得再上半年学呢!”
……
今天就正式放寒假了,三哥和小七也从沈城赶到了燕大。三兄弟在宿舍里帮孙子明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家过年。
‘咚咚咚’敲门声响。
“请进”。
张虹意想不到地出现了,后面还跟着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和一脸贼笑的贺强国。
“子明,这是香港华纳唱片的曾经理,他有事想找你谈谈”。
“请坐,请坐,小七给曾经理倒水啊”。
孙子明招呼客人坐下,然后给他介绍自己的两兄弟。
“孙先生,你这是准备回年过年?”
“是啊,宿舍就剩下我一个了。这不,我两个兄弟也从沈城过来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回老家”。
两人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曾经理起身接过白开水,这才道明来意。
“孙先生,我们听过你的《白桦林》、《你的样子》,深为你的音乐才华倾倒。所以我们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成为我们公司的作曲家,不知你意下如何?”
曾经理可能从张虹嘴里知道了孙子明的性格,没有多少废话,直接谈签约的事。
“谢谢贵公司的赏识,能加入贵公司也是我的荣幸。可是,贵公司是香港公司,我们如何合作呢?”
孙子明很高兴能得到华纳的青睐,可如果不能去香港,加不加入都无所谓了。
第14章 我想去香港
曾经理可不是一般的星探,他从前在香港跟人合办过唱片公司,因为过于注重艺术不重视市场,结果公司破产了。公司破产后,曾经理才去华纳公司当的经理。
这次来北平是应一位长辈嘱托,办完长辈交待的事,无意中在中央交响乐团他一朋友那,听到了《白桦林》、《你的样子》,这才通过张虹辗转找到这来的。
曾经理跟着自己那位长辈学会了如何观人,眼前这小伙子可不得了,虽然衣着朴素,可接人待物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如果他不是从张虹嘴里知道,这年轻人是乡下孩子,他还会以为是张虹这样的官宦子弟,单这份气度就可以看出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啊。
“孙先生,我从张小姐那得知,您的理想是拍电影。恕我直言,内地这个环境,并不适合象您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如果您同意与我们华纳公司签约,最起码,我可以帮您去香港发展,您看怎么样?”
张虹见孙子明还是平常那个样子,就知道这小子还不满意这条件,不由得有点着急。人家都说得很清楚了,可以帮他拿到香港居留权,你还想要什么?爱国这东西,说说可以,但千万别当真!民族危难之时,你可以毁家为国,但和平年代大家还是‘用脚投票’更现实。
“曾叔,我跟这小子谈谈”。
张虹上前拽住孙子明的袖子,示意跟她出去,倒是让三哥和小七愣了下。
“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要不要我帮你去说?”
孙子明还真有难办的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去了香港,娟子怎么办?
虽然娟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开朗,可孙子明自己明白,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配不上自己,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个心结。否则凭她的性格,她不会主动提出与其他人订婚,让自己恢复自由。
在老家那种尊重传统的乡下,她和自己拜过堂,替自己守过孝。只要她不自愿离开,她就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没人敢冒着道德的压力,逼她离开自己。
孙子明大闹胡家,把娟子抢了回来。两人在一起生活后,娟子对他千依百顺,生怕他不高兴。孙子明又不是傻瓜,如何看不出来娟子在讨好他?
如今,自己如果就这么去香港,肯定在她心里,自卑感又会重一分。
“虹姐,我”。
张虹是孙子明当成亲姐姐的人,不由自主就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她。
听孙子明这么一说,张虹也觉得有点棘手。孙子明的事,她知道,她很喜欢这个有情有义的小弟弟。她私下也老拿孙子明的事,教育贺强国,让他对蒋莉好。还当着蒋莉的面骂贺强国,别什么事都象原来样,动不动就跟人抡拳头,如今他后面还跟着个女孩呢。
两人苦恼了一阵,见张虹也没有什么办法,孙子明只好试试自己的办法。
“虹姐,还记得我上次想请你帮我编曲的事吗?我写了十来首,正准备回家过年时改一改。我想赌一把,等会你配合我一下。只要华纳能签下娟子,给她也办居留权,哪怕只是个草约,我都会跟他们签约去香港!”
“没问题”。
张虹痛快地答应了,话锋一转就要好处了,这才符合人家一贯的作风。天使般的脸上,浮起了商人的笑容,只是条件不市侩。
“乐队以后的曲子,你还得提供。还有,将来如果大家还想走这条路,你得还领着大家。你这家伙其它的不行,写曲填词还真有才!”
“虹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孙子明是那种人吗?”
两人回到宿舍,当着曾经理的面,孙子明委托胡虹全权负责协议的谈判。曾经理不禁苦笑,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连谈判这词都能说出口。
“孙先生,您误会了。我们的协议得按行业规矩来,给你办理居留权,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
孙子明也不介意曾经理的词锋,转头对三哥道:“三哥,把行李箱打开来,我给曾经理看看我的优势”。
“哎”。
孙子明自信道:“曾经理,要说歌曲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我承认比不过罗大右、崔建他们。可要论作曲的效率、平均水准,我自信还是相当不错的”。
三哥麻利地打开行李箱,从最下面找出孙子明的谱本,孙子明接过再递给曾经理。
“曾经理,我女朋友是个音乐天才。这是一个学期之内,我依照她的声线、音色,专门为她写的曲子。请多指教!”
曾经理打开谱本,仔细品味,越看越兴奋。看完后,闭上眼睛再反复品味。确实是精品!十二首歌曲,不管是曲子还是歌词,都是不可多得的。
张虹也凑在旁边看了一遍,抬起头象看神仙样看着孙子明,这家伙难怪这么大的信心!
曾经理又看了一遍,把谱本递还给孙子明,胡虹又从他手里拿了过去。
“子明,我帮你去国外申请版权。有了这个,整个亚洲的唱片公司由你挑!”
曾经理再一次苦笑,这姑娘还真不象她的外表,难怪自己朋友给自己开玩笑,这是他最奇葩的学生。
“孙先生,我回去后立即给公司汇报,我想我们以后会合作得非常愉快的!凭您的才华,将来一定会成为全亚洲最顶级的作曲家!”
还有句话曾经理没说出来,这些曲子有点超前了,最好是迟两年再推向市场。不过,他也不想提醒这个年轻人,反而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孙子明也有点预感,这些曲子可能不太适合当下的潮流,毕竟这是二十几年后的曲子。
“承您吉言!”
张虹陪着曾经理告辞,贺强国等两人一离开,就把孙子明扑倒在床上,兴奋地大叫起来。
“你个狗日的,真没想到老子居然能交个大音乐家朋友!拿好处来,今后老子所有花钱的事,你得全包了!”
“切,老子拨根毛就能塞饱你!”
两人笑闹一阵,贺强国心满意足地带走了两对情侣表,有了孙子明签约这个借口,他爸就不会怀疑了。
“我先去莉莉那,你们哥仨早点过来吃饭,我爸要值晚班呢!”
第15章 幸福的定义
贺强国走了,小七立即问孙子明:“五哥,你怎么好好的大学不读,跑去香港写歌?你不怕我爹和二叔打你啊?”
这倒是个麻烦事,孙子明揉了揉眉头,苦恼不已。那是两个认死理的地道农民,他们可以接受自己执意要娶娟子,但绝对不会接受自己退学。
三哥在一旁也在想办法,他和小七不同,出来打拼半年,已经模糊触摸到了这个社会的本质。
“小七,我读大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有份好工作,能赚钱对吗?”
小七点头,要没好工作,不能轻轻松松赚钱,读大学干什么?
“我现在过去香港,估计一年能赚到人家十年的钱,那我还读这个大学做什么?何况香港的大学比内地的还更好!”
嗯,这倒是个说服伯父他们的理由,不过先得瞒着他们。
“三哥,小七,回家先别说我的事。等我到了香港后,我想办法去那边的大学念书,这样大伯他们就不会生气了!”
两兄弟点头答应,孙子明是大学生,脑子肯定比自己好使。他一个主意,就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在这种大事上听他的肯定没错!
看下时间也不早了,孙子明从辽城土物产里分出一份,让小七拿着,三人去贺强国家吃饭。
三人刚下楼,就看见贺强国愁眉苦脸地背着个包,跟在蒋莉的后面,这两家伙还是一物降一物。
“子明,这手表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看着蒋莉手里的两对情侣表,孙子明哭笑不得,拉着她到旁边没人的地方。
“别跟我说出去,这东西一点都不贵重,我三哥就是做这行的”。
蒋莉认真地看着孙子明,她不能确定这家伙是不是帮强国骗她,他俩就属于那种可以穿一条裤子的主。孙子明苦笑着看着眼前这张清纯如水的脸,这姑娘就是个拗性子,你要不能让她明白过来,她能一条道走到黑。
“真的?”
“真的,这么跟你说吧,这东西是走私过来的。我们一个月生活津贴,在香港就可以买一块了”。
蒋莉还是摇头拒绝,这还是太贵重了。
“蒋莉,强国跟你说了吗?我要走了,下学期可能就会退学去香港,这就当我送你们的临别礼物”。
“香港?强国没跟我说啊!”
蒋莉俏脸一红,是自己太急性了,一看到四块手表就急着来找孙子明,根本没听强国解释。
蒋莉把两块手表递还给孙子明,红着脸解释道:“我和强国的我们收着,我阿爸、阿妈的不能要,太扎眼了,他们也不会要的!”
孙子明接过手表,随手放在口袋里。在蒋莉她们那,戴这种手表确实扎眼,这事是强国考虑不周。
蒋莉收下了手表,贺强国眉开眼笑地搂着三哥走在最前面,他俩还真的很投缘,都是粗豪脾气。
孙子明和蒋莉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高兴起来象个孩子样的贺强国,孙子明低声问:“蒋莉,这小子没少惹你生气吧?”
蒋莉小脸一红,半天才轻声道:“强国对我很好,就是有时候有点粗心大意。子明,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那次是我枉做小人,让你们笑话了很久吧?”
想起当初自己的糗事,孙子明都不禁乐了,自己还真是枉做小人。孙子明自嘲,蒋莉可不这么想。
当初她确实是左右摇摆的,张涛长得帅、有才华、还很会体贴人。贺强国其貌不扬、脾气也粗犷,可待人真诚,跟他在一起很踏实、很安心。
后来孙子明无意中对高书记的贬损,倒让蒋莉下了决心,自幼被父母抛弃的她,最渴望安全感,而这正是贺强国能给她的。
贺强国她一眼就知道他的心思,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是想要月亮,那家伙想都不想就会去找梯子。
而张涛就不同了,他太出色了。跟他在一起虽然能满足虚荣心和对爱情的幻想,可心里太不踏实了,而且她看不懂他,猜不出他的心思。
一个经历过家庭变故的十八岁姑娘,在虚荣和安全面前,她选择了安全。
在贺伯家吃过晚饭,孙子明又陪着贺强国去火车站送人。看着裹着大衣的蒋莉一脸幸福,不远处的贺强国正在整理几大包的行李,孙子明心头一暖,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女孩子就要嫁给真正爱自己、珍惜自己的人,那样才是最幸福的!
送完人,孙子明回到宿舍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三哥他俩居然还没睡,正喝着酒在等他。
“怎么还不睡,我又不是孩子,还要你们等门啊?”
“坐,有事跟你商量”。
孙子明不由自主地坐下,听三哥吩咐。三哥这半年见识广了,又恢复了兄长的气派。前世家里几兄弟,只有他在孙子明面前该骂就骂,该揍就会动拳脚。
“我跟小七商量了下,生意做大了,得把生意分清楚了,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
“三哥,你和小七分了就是,我不要”。
“放屁!你不是孙家的子孙啊?这是咱家自己的生意,别说是钱财,就是块石头,你也得分一份!”
孙子明心里又酸又暖,这就是自己几个堂兄弟,前世他们无怨无悔地供自己读书,只要自己是做正事,他们就无条件支持。正当自己事业有了起色,自己就得了不治之症,他们又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花了个一干二净。
“生意还是合在一起,可收入要分五份,我们三家三份,胡家两份。虽然生意是我们做起来的,可你丈人公(岳父)出了本钱,我们得念人家这个情,要不分他一份,我们没法见人”。
孙子明和小七都默默点头,这是正理,非常符合乡下的传统道德。受人滴水之恩,有了能力就得涌泉相报。
“大哥太老实了,让他呆在家里守业,大爸(伯)和我爹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家里总要有个男丁。回家后再去和胡山林他俩商量下,看他们能不能出来帮忙。如果他们愿意出来,小七就找机会跟你去香港。你脑子灵、见识比我广、又比我有文化,你带一带他。这种生意不能长久的,以后生意不好做了,我们就得转行,小七正好再回来帮忙”。
孙子明和小七还是点头同意,三哥说的都是正理,也是兄长应该考虑的,这也是当弟弟比当哥哥更幸福的道理。
商量完生意的事,孙子明才问起大哥的事,上次让三哥回了趟老家,他还没来得及问结果。
“还是你的法子好,那个李卫民拿着一千块钱到那女的家里,那女的和她家里就同意了,现在他们应该亲事都办完了。操,幸好还没嫁过来!大哥也是的,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寡妇?”
三哥有点不屑,连名字都懒得说,这也不怪他,原来那大嫂确实太势利眼了。大哥?也不能怪他,那寡妇虽然年纪比他大点,可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花信少妇。人家几个媚眼一抛,他一老光棍还不得猫抓了样的心痒痒啊?再说了,家里就那条件,一个二十七八的单身汉,他能不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