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要负责
新南王朝太历九年八月,位处新南国南面,邕州省府城邕城郊外麓山的麓水书院,迎来了新学潮改革失败后的首次新生报到庆典。
位于麓水湖湖畔的麓水书院人潮汹涌,各路名仕大儒摩肩接踵,儒雅书生跟端庄佳人谈笑风生,书院的入学典礼盛况空前。
书院对面湖畔的农庄上,顾西站在自己精心伺候即将收获的稻田边上,一时间成就感满满。
她的左手边,一个才刚刚留头的小丫鬟睁着圆咕噜的大眼睛,狐疑的看着粗糙豪迈的顾西,不知该不该将手中的信笺交给她。
顾西自顾扛着锄把子雄赳赳气昂昂的检阅了自己负责的五亩新田之后,这才一把将那封粉色的花溪信笺抢过来,伸手朝小丫头勾了勾。
小丫头纠结的看着那只沾着污泥的手,有些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蝶恋花的荷包,犹犹豫豫不敢交给顾西。
顾西不耐烦的再次抢过来,小手一挥嚷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肯定能完成任务,让她赶紧准备好报酬,我晚上就带着回信去找她。”说完见小丫头依然扭着小手指站在原处,她又拍着胸脯保证:“快回去吧,我顾西办事你放心。你家小姐要是不相信我,肯定不会让你来找我。安啦安啦!”
小丫头踢了踢脚下的地面,这才不情不愿的说:“我就相信你这一回,你要是办不好这事,我就在书院里边说你的坏话,让你永远接不到活计。哼!”小丫头说完,这才跺跺脚跑走。
顾西半张着嘴看着跑远的小丫头,这才挠着头小声反驳:“我顾西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肯定办不坏你们的事,瞧你那小心眼子。”
话虽这么说,顾西还是抬脚往书院的方向走去。这大中午的,她该回去吃饭了。
说来也真是倒霉,想她一个新世纪的青葱少女,居然一穿来就从书香世家的闺秀变成了一介女奴,还是个只会种地的女奴。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她依然不能适应这种变故。既然再也回不去,那她也只能努力改变自己,来迎合这个令人寒心的世道啊。
于是,她哼起歌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歌声唱得那是豪情万丈,中气十足,将路边的野鸳鸯都给惊得四处奔逃。就如刚刚从她眼前飘过的,还不忘回头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的,书院山长家的长孙女宁陵。还有这个跟着从湖边的柳树林追出来的锦衣男子,正用冰冷的双眼紧紧的逼视着她,威胁性十足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这个人眼神实在过于锐利,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跟凛然气势,就是粗枝大叶的顾西看着都有些胆颤。
只是这个人也太好看了点吧,居然长得人模人样的,让顾西移不开眼。恰到好处的丹凤眼、浓密适中的剑眉、高且挺直的鼻梁、薄厚到位的双唇,将一张小麦色的脸修饰得极尽风骨俊美。
当然,若是能将那犀利的眼神,以及那紧抿不悦的双唇忽略,这个人真真就是个画中的美男子。
一切美好的事物不是带刺就是有毒,顾西早已经了悟。
然画风突转,贺铭调皮的朝顾西眨眨眼,很是亲切的问:“小西西啊,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呀?本公子好不容易才约到佳人,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给吓跑了。你是要为这件事负责呢,还是要为这件事负责呢?这两个选择,你任选其一吧。要不然……”
顾西闻言一囧,吊儿郎当的上前拍了拍贺铭的肩膀,很是仗义的说:“哎哟我说小铭铭啊,就凭你这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狂浪不羁、英勇不凡的形象,加上你那过人的才能,以及你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贺大公子的情意呀?”
闻言,贺铭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毫不留情的甩开万秀秀放在肩膀上的手,凉凉的说:“许是因为本公子过于优秀,才会招来那许许多多的狂蜂浪蝶。只是,本公子最讨厌的也是那些俗不可耐、自以为是的女子。幸好这世间还有宁陵那样清丽脱俗的人。好巧不巧的,你这个俗物竟然坏了我的好事,你说你该怎么负责好呢?”
顾西嘿嘿一笑,努力压制住体内那股自己差点没降住的洪荒之力,忽略自己一脸吃屎的表情,问:“小铭铭是想让我为你们搭桥牵线?”
再次听到小铭铭这个称呼,贺铭再也无法忍受,黑着脸喝到:“本公子姓贺,你一介女奴也敢直呼本公子小名,是嫌活太久啦?”
额~这变脸的速度。顾西正了正脸色,说:“贺公子,强扭的瓜不甜,你身在书院两年,难道就没看出来?人家宁陵……啊,应该是宁大姑娘根本就对你无意,你就是再纠缠也没用。”
“纠缠?”贺铭警告性的上前一步逼近顾西,一字一句道,“事是你坏的,你就该全权负责。反正你在书院里做的也是这样的事,不差这一桩。只是本公子要提醒你一句,若是事情最后办砸了,那你们一家子就等着世代为奴,永世不能赎身吧。”
若是不提赎身这件事,顾西或许还能忍一忍。然代替顾西活了两个月,为全族赎身这件事已经成了顾西的执念,也是顾西的痛脚。
想来贺铭很了解这一点,这才挑了她的痛脚踩。
积攒了两个月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顾西甩下锄头,面无表情的仰视贺铭,将眸中的怒火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他眼前,沉声问道:“这就是所谓的世交?顾家风光之时,你们极尽所能结交,因为那时候顾家对你们有帮助。顾家一旦落难,你们就以最快的速度撇清关系,还一再落井下石。塑料交情都没你们这样令人心寒。既然你决意吊死在宁陵那棵树上,那我尽力便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跟顾家的事沦为一谈,顾家不欠你的,也不欠大将军府的。”
贺铭拧眉看着顾西,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小心脏一阵阵的揪紧。
第二章 惹祸上身
走在书院的林荫小道上,顾西觉得自己很可笑。贺铭分明不是她的菜,也不是她的初恋,可每次面对贺铭之时,她总是控制不住前身留下的洪荒之力。
或许前身真的对贺铭用情至深,才会在得知作为世交的贺家,在顾家落难之时拒绝相助后,绝望自缢了吧。
前身对那段懵懂纯真的感情投入过深,以至于留下了她无法控制的怨怒与愤恨。
越想,顾西就越是气愤。
“贺铭那家伙简直太过分了,明明从未将追在他身后的顾西放在眼中,却没明确的拒绝过顾西,分明就是人渣一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顾西也是个小笨蛋,跟了人家两年,看着贺铭跟宁陵眉来眼去两年,难道没看出人家就只是在利用她?真是个大蠢蛋,为了个人渣,竟然闹气自尽,真是没用!”顾西忍不住嘀咕咒骂。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自言自语。”顾西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
无需回头,顾西就知道那是书院山长家大孙子宁祁。是个很令人讨厌的人,非常的讨厌,简直讨厌至极。明知她那样讨厌他,他还要装作无知无觉的靠近她。
顾西停下脚步,放下锄头回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宁大公子。”态度端正疏离且冷漠。
宁家跟顾家,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不和。只是两家人都是麓水书院的创始人,在书院里边的地位都是相当的。
直到两个月前,顾家成了新学改革失败的牺牲品,举族被贬为奴,宁家才成了麓水书院唯一的主人。
宁祁温润的笑凝在脸上,顾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伤了他的心。
虽说两家不和几十年,但他们孩子之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两族中的子弟仍会自由往来。
然一切的美好都停留在两个月前。如今的顾氏,只是书院的仆从,相当于宁氏的仆从。
这样的两族人之间的恩怨,就是再解个一百年,只怕也难以解开。
看着宁祁温和的笑僵在脸上,顾西冷笑一声站好,淡漠的问:“宁大公子有什么吩咐?若是没事,那奴婢就退下啦。”
“奴婢”二字在宁祁脑中炸开,原本歉疚的神情泛起悲痛,他努力的撑着笑,很想说他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跟以前一样,听她说一些书院里外的趣事。
只是那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只得看着顾西留下嘲讽一笑后潇洒离去。
前方的课院,不知为何聚集了许多的人,还有不少的书生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是课院里边有什么热闹可瞧。
顾西收好刚刚到手的回信,决定先去凑个热闹。
今日是新生入学首日,若说有什么能够吸引众书生的事,那一定是某位大儒开讲,或是儒士们凑到一起论道。
“顾佑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来凑热闹的,他可是个好学的呆子呢。”顾西一想到自己那个学痴弟弟,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前边的热闹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那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嘲弄。大伙似乎是在聚众奚落某人。
然后顾西听到了“顾佑”、“不知死活的贱奴”等话。
顾西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大伙之前都没见识过。现在大伙倒真真是见识了一番。
她属于拳头永远动得比脑子快的那一种人。这一点原主一直保持得很好。
许是前生逍遥任性惯了,顾西从未想过克制自己这一继承自前身的本能。人都被迫穿越了,还成了奴才,那还不如更随性的活着。
不过古溪有一大原则,那便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勇士”。
比如现在,面对那个从地上费劲的爬起来,恼羞成怒的命身边的随侍对他们姐弟拳脚相加的常公子,古溪,也就是顾西只得认怂。
“原来是常公子啊,都怪我最近精神不济,以至于鬼上身伤了你老人家,还望常公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个无辜的受害者一回吧。”顾西护着顾佑左躲右闪,脸上笑嘻嘻,心中马买笔。
围观的书生们被顾西滑稽的行为,以及她蹩脚的借口逗笑。深受孔孟教条的约束,绝大多数的书生都很包容,也愿意对顾西姐弟网开一面。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顾旭,也就是顾西的父亲,曾是整个书院学子的武习教头,教授过他们武艺骑射,是他们的授业先师。
哪怕现在顾家落难,大多数书生依然对顾家的人敬重有加。
当然,除去那些有良心的学子之外,还有常永林这样人模人样,却长了副烂心肠的世家子弟。
“打了本公子,冒犯了本公子,你一个鬼上身就想蒙混过关?别忘了本公子家是干什么的。”常永林擦掉流进嘴里的鼻血,命随身的护卫将顾西姐弟绑到校场的旗杆上。
“听说黑狗的血、粪水都能驱邪,你们多弄些来,顺便去请几个道士,本公子今儿就办件好事,为这两个贱奴才驱鬼。”常永林目露凶光道。
顾西苦笑,歉意的对顾佑道:“佑弟,姐姐又连累你啦。”
顾佑苍白的小脸严峻得很,强忍着泪意道歉:“都是弟弟的错,若是弟弟不来这里偷听先生讲学,姐姐也不会遭此羞辱。”
常永林见状哈哈大笑,辱骂道:“居然当众上演姐弟情深来,怕不是什么不伦之类的吧?”他还吆喝他的拥护者们对顾西姐弟极尽嘲讽,甚至冲他们吐口水,就这样一路到了学院的校场。
顾西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只得一忍再忍。她若是拼上一拼也能挣脱,只是身体病弱的顾佑不行,他自小就跟病重中的林妹妹一般娇弱。
眼看那粪水就要泼向姐弟俩,一声大喝及时在空中炸响。书院的先生们拥着宁祁快速朝这边走来,刚刚爆喝的是宁祁。
“赶快将顾佑姐弟放下来。”书院的医药房掌事常先生沉着脸命令。
常永林不可置信的看着宁祁,气愤的大吼:“你是不是疯了?这件事谁都能管,唯有你们宁家的人不该管。”
“那要是本公子呢?本公子可能管上一管?”贺铭皮笑肉不笑的从众书生中走出来。
第三章 早已经断情
看到贺铭,常永林立即放下怒火,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同样长身玉立的背手而站,与贺铭隔空相望。目光相触那一刻火光四溅。
同为世家子弟,常家虽世代皆是文官,不过作为年轻的纨绔子弟,常永林那种不羁的气势倒也不输给贺铭的豪迈。
然上过战场的贺铭终究比常永林多了一丝干练与狠厉。
才被放下,顾西就背起顾佑挤出人群,对宁祁的关切置之不理,只顾着叫常先生跟紧了她。
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此时已经意识混沌。他自小就这样,受点惊吓就能病好几天。
常先生紧张的跟在姐弟俩身后,建议道:“回你们那个草舍太远,不如先到老夫家中,等你弟弟病情稳定了再回去也不迟。”
顾西一想也是,当即转了个方向,往书院先生的宿舍区走去。
与其说那是宿舍区,还不如说是一个古风别墅区。书院的北角,有一群大小相当、布局一致的独立三进大院。
常先生家就在最后一排右手边的第一间。
顾西背着顾佑跟着常先生离去之后,常永林终究是没忍住预先开口。
“你这是在为老相好说情?怎么,心疼啦?若真舍不得那丫头,干脆纳了当妾算了。她要真成了你的人,那本公子定不会动她一根毫毛。”常永林牵起一边唇角,笑得极其阴险。
贺铭不甚在意的扬扬眉,抱着手臂摸着下巴啧啧两声,缓步走向常永林,边走边说:“人呀,就是养条狗都会生出感情来,除非养狗的人连畜生都不如。更别说我们贺家本就与顾家是故交,即便我对那丫头没有想法,但她之于本公子就是妹妹。你说你刚刚那样羞辱了本公子弟弟妹妹,本公子是该报复回去呢,还是你跪下来求饶呢?”
“故交?妹妹?”常永林纵声大笑,嚣张的问,“贺大公子可真是个铁骨铮铮的君子,在人人都急着跟顾家撇清关系的时候,你居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你们贺家跟顾家的关系,着实是令人钦佩呀。”
贺铭微微笑着,原本狠厉的神情变得温暖和煦,待常永林停了笑,他才慢悠悠的问:“故交就是故交,难道急着撇清,跟着你们一起落井下石,就能抹去那些交好的过往,别的人就能忘了两家曾经的关系啦?也就是傻子才急着做那等子掩耳盗铃之事,成了笑话而不自知。”
“所以你这是打定主意要护着那些卑贱奴才咯?”常永林气得差点吐血,却仍要保持风度。
贺铭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点头,指着宁祁说:“比起一定要将人踩在脚下的某些人,自认为把人贬做奴才就能高人一等的傻子,我贺铭自然要做聪明人啦。都从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中淌了过来,难道还怕了你们几个纨绔不成?”
常永林再次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了来,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贺铭:“宁陵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才问完他又自顾点头答话,“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她也不会拒你于千里之外。宁陵果然眼力过人。”
许是听到宁陵这个名字,贺铭那无懈可击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嘴角抽了抽,突然戏谑的说:“要不我们打个赌,宁陵肯定会在今年之内接受本公子的情意,如若不然本公子就退出书院。相同的,若是宁陵同样没看上你,那你就与本公子一同走吧。”
常永林听了这话之后精神大振,刚想回应贺铭的赌约,宁祁就气得大喝:“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不要扯上陵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常永林,让你的狗腿子们都滚出书院,要不然你也收拾包袱跟着他们走。书院可不是你们这些纨绔的斗狗场。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宁祁,你敢这么对我?”常永林终于绷不住。
宁祁警告性的瞥了贺铭一眼,温润俊雅的脸上扬起一抹清冷的笑,淡淡的回到:“你倒是试试我敢不敢。”说完,宁祁便转身朝顾西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贺铭看了一眼几近疯狂的常永林,也笑着快步跟上宁祁。
常永林在众书生面前丢了丑,一时间没找到对象发泄,干脆朝身边的护卫跟家丁拳打脚踢,叫他们快滚。
看着三个家世样貌都大相径庭的名门公子干了一场不见血的架,众书生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个红衣书生跟无骨的软虫一般,挂在另一个身着湖蓝色短褐的书生身上,不断的追问刚刚究竟是哪一方略胜一筹。
短褐书生无奈的笑笑,眼神却幽深得很。
去往常先生家的青石板路上,宁祁问:“常永林是不是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对顾西真的有意?”
贺铭扯开嘴角,反问:“对顾西动情的,难道不是你宁祁吗?”
本以为宁祁会否认,没成想他竟爽快的承认:“没错,我对她有意。本来我是不知道的,直到顾家出事后我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哼哼,”贺铭抿着嘴笑出声,“你大概是忘了,顾家之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究竟是谁背地里下的手?不过也请你放心,顾家很快便能翻身。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下一个当书院仆从的是哪一家呢。”
宁祁对贺铭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依然固执的问:“所以你是真的对顾西有意?”
“没有,绝对没有!”顾西抱着一坛酒,从音律先生陆先生院中出来,气鼓鼓的申明,“贺铭被你妹妹迷得神魂颠倒,绝不可能对我生情,这点你比谁都清楚。放心,我对你们也都没有情意。我与你们所有的情意,早在自缢的时候就已经全断了。”
宁祁看着突然出现的顾西一时间有些羞窘,支支吾吾的问:“你、你怎么会在、在这里?刚刚的话,你、你……”
“你们刚刚还说了我什么坏话?”顾西鼓着眼犀利的反问。
贺铭看着炸毛的顾西,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起来。他轻快的迈着四方步,揶揄道:“刚刚那小子说对你……”
“对你感到歉疚,”宁祁急急的开口打断贺铭的话,别扭的解释,“之前的事全怪我,我若是能及时阻止常永林,顾佑也不会病倒。”
“那件事是你指使的?”顾西狐疑的问。
宁祁慌乱摇头:“不是的,我绝不会那样做。”
“那你道什么歉?”顾西又问。
第四章 人渣的本质
是啊,他道什么歉。温润如玉的宁祁第一次被问倒,一时间手足无措,窘迫极了。
贺铭在一边哈哈大笑,刚刚跟常永林斗气,与宁祁斗智的坏心情全都消散殆尽。
顾西放慢脚步看着前边性格迥异的两人。
一个如火球般炽热刚毅,表里都一样火热透亮,若靠得太近会被灼伤,离得远了又冷。
另一个外表如春风般温暖和煦,内里却紧紧的闭锁着,没人能走得进去。但能站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暖和。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年少无知的少女顾西那情窦初开的青葱岁月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宁祁是个合格的邻家大哥哥,从不嫌弃顾西粗莽无知,会耐心的教她认字念书,提点她各种礼仪规矩。
与宁祁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顾西都如沐浴春风一般快活。
贺铭之于顾西,就是一团能灼烧她所有激情的火。
初见贺铭,是在两年前的初春。那时候才十五岁的贺铭被大将军贺章从战场上绑了回来,亲手交到顾旭手中。
那时候的贺铭,就跟只困兽一般不甘,却又无法违抗父命,整日用那笨拙的抗议手段伤害自己。
顾西实在看不过去眼,便想方设法帮助贺铭逃离书院,还跟他一起上山下湖,胡作非为了大半年。
直到贺铭认识了宁陵。
自那之后,顾西品尝到了所谓情酒的苦涩。也正是那时,顾西发现待在宁祁身边虽然温暖舒适,但她却没有半点悸动。
只是被宁陵的美色迷了眼,不对,是陷入纯情的某个少年被所谓的爱迷了眼,渐渐的疏离了与他几乎连为一体的顾西。
顾西那个孩子,该怎么说呢,自小被顾家的长辈们教育得很好,让她相信这世间有所谓的精诚所至那样的事。
顾家就是这样的人家,只要不是与人有害的事或物,在不违背王法、纲常伦理的前提之下,都可以去争一争。
只是那争抢要站得住理,一定要光明磊落。
然长辈们却忘了,情感这一物,绝非人力能争取得来的。尤其是对方早已经心有所属,并且非卿不可之时,所有的努力与争取都是徒劳的。
也正因如此,思想简单且固执的顾西,才会在顾家败落,宁家一夜之间成了她无法逾越的壕沟,贺铭也在那时消失之后,绝望的引颈自缢。
古溪替代顾西醒来的那一刻,她仍清晰的感受到顾西的那些愤怒与悲伤。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爱慕之人与别的人一样袖手旁观,家门不幸举族成奴遭人非议。
所有的变故压得顾西喘不过气来。
“小西西,你在想什么?”贺铭站在常先生家院门前,看着顾西目光呆滞的从他眼前走过,忍不住问道。
顾西如行尸走肉般依然向前,压根就没听到贺铭的话,也没发现她已经错过了常先生家的院门。
宁祁眼看不对劲,干脆上前拉住顾西。“常先生家在这边,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贺铭挥开宁祁的手,担忧的问:“你这是犯病啦?还是又想起了什么?”
顾西看着同样目露关怀的两俊逸少年,自嘲一笑,说:“我大概真忘了,我与你们二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种能并肩而行的身份了。两位公子,奴婢在此谢过你们啦,佑弟好得很,你们也不用进去看了。常先生说他需要静养。”
两人呆立当场。一个是有口无言,一个是千万言语说不出口。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那是因为它不能经由当事者之口说给另一个当事人听。贺铭觉得这个苦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宁祁很想解释,还想告诉顾西他的苦衷。只可惜他没有说那些话的立场。只要他一天姓宁,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只是笑话罢了。
但这样的两人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能为自己不合理的行为找到合理的借口。
比如现在。
“我是来拜访常先生的。”贺铭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宁祁耸耸肩,说:“我是来借医书的。”
顾西还能说什么,只得装作跟那两人不认识,抱着酒坛子也进了院,直奔顾佑的病室。
至于那两个不自觉抬脚跟进来的人,顾西就当是游魂啦。
常先生接了酒,一把将封泥拍开,闻了闻之后用银勺勾出一勺,尝了一口后冲顾西点点头。
顾西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早就备在一边的碗跟棉团,倒了酒用那棉团帮高烧不退的顾佑擦起额头跟颈项等处。
常先生也没闲着,同样为顾佑擦拭咯吱窝、腿窝以及脚底板。
一刻钟之后,顾佑的体温终于逐渐回落。顾西虚脱了一般瘫在脚踏上,强撑着的意志力终于溃败,两汪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洒落。
这是顾西在这个世间醒来之后第一次落泪。
见到顾西落泪,安静的等在一边的贺铭和宁祁终于有了动静。
宁祁依然温暖如初,柔声劝道:“别哭,顾佑这不是没事了吗。放心,常先生说过,顾佑再好好养两年就能痊愈了。”
贺铭依然渣得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刺道:“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哭有什么用。你要是能在动手之前先动动脑,顾佑也不止于此。”
经两人一冷一热这么劝,顾西嘴巴一扁,眉毛一竖,指着两人吼道:“滚滚滚,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一个个的猫哭耗子,真当自己是圣人呢。”
这话算是说中了宁祁的心事。他在顾西面前本就心虚气短,如今更是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贺铭理直气壮得很,依然发扬着他的人渣本质,先是跟常先生问候一通,问明了顾佑的情况后,这才讥笑顾西:“你要真是耗子,那我当只猫又如何。难道我的话错啦?你弟弟哪一次生病是跟你无关的?”
顾西颓废的意志力终于成功被贺铭激活,战斗力十足的站起来拉了他就往外走,边走边咬牙切齿的说:“有种的我们到外边去分辨,别在佑弟跟前火上浇油。”
贺铭很是配合,乖乖的跟着顾西往外走。宁祁担心顾西吃亏,自然要跟上。
常先生疲累的摸着花白的胡子,无奈的摇头。看着床上呼吸已经平稳的顾佑,叹息道:“你若真为了你姐姐好,就尽快把身体养好。这些年她为了你,已经受了不少的委屈。”
第五章 说清楚
院外,顾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拉着贺铭往前身以前常跟贺铭待的那个小山窝走去,宁祁一步不落的跟着。
贺铭不知是真的不敢反抗顾西呢,还是真不在意顾西牵着自己的手。总之他现在很乖,乖巧得跟个讨到糖吃的孩子一般。
当然,贺铭的乖巧并不是刺了宁祁的眼的原因。刺眼的,是贺铭偶尔偷瞄顾西时,那一脸春心萌动的表情。
不不不,不能用春心萌来动形容那笑意。贺铭怎么会对顾西春心萌动,他一定是在讽笑、奸笑、贼笑、讪笑、纯(淫)笑。
宁祁跟了一路,那情绪就起伏了一路,胸口闷得慌。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将贺铭那被顾西紧握着的手腕换成自己的。
三人所经的一个山涧处,一男一女在顾西三人走远之后,才从隐身处出来。
男子面色很是不悦,女子脸上也不好看。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女子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下山,。
女子身后,男子紧张的追了两步就停下,转而面向顾西等人离去的方向露出阴仄仄的表情。
若是顾西他们肯回头望一望,肯定会认出那对男女来。
男的,正是之前羞辱了顾西姐弟后,反被宁祁跟贺铭下了面子的常公子常永林。而已经离去的女子,正是宁祁的亲妹妹宁陵。
且说终于爬到山窝处的顾西三人,除了宁祁是个货真价实的书生有些喘之外,顾西跟贺铭的呼吸都平稳得很。
看着山窝里那些石头垒砌起来的城堡跟战壕,顾西就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更加躁动的洪荒之力。
那些战壕跟城堡是昔日的顾西跟贺铭亲手垒砌的,两人时常在这里玩攻城与被攻城的游戏。
正所谓触景生情。顾西看着这个充满了昔日的顾西跟贺铭欢快笑声的山窝,竟鬼使神差般生出了个可怕的念头。
似乎有个声音在她耳边极力蛊惑:“全毁了吧!毁了之后,那两人的情意也就断了,今后也不必再为那过往伤神了。”
“毁了!”顾西甩开贺铭的手,当真直冲冲的朝那些城堡走去。
同样沉浸在昔日回忆里的贺铭,被顾西那一声“毁了”惊醒,出于本能追了上去。
只有宁祁站在原处,看着那壮观精致的城堡跟战壕发呆。
他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他从未来过。他只知道顾西跟贺铭经常进山,一去就是一整天。
原来,他们并非进山打猎,而是躲在这里建造属于他们的乐园。
这里,是属于贺铭跟顾西的私人领地,是外人无法介入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宁祁嫉妒,也生出了毁掉这里的想法。
顾西的目标,是那座她自己垒起来的小城堡,那是个少女幻想中的城堡。为了搭起那座城堡,她可没少挨罚。
那时候,顾西几乎每天都往山上跑,到处找合用的石头。为了城堡上的圆顶,她差点被雨后松动坍塌的泥石给埋了。
那一次,她被困在那块大圆石上边一夜,才被人给找了回去。
她还曾带着顾佑来过这里,让他欣赏她跟贺铭的战果。结果那一次顾佑受了寒,顾西又一次被家法伺候。
即便顾西为了这个地方受了几次家法,她仍觉得自豪。毕竟这里是她跟贺铭的秘密基地,也是她能跟贺铭私下相处,安慰他、陪着他、理解他的地方。
但她现在却要毁了这里。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顾西,前身也不愿再留恋这个地方。刚刚那个蛊惑她毁掉这里的声音,应该就是前身的意识。
贺铭看着冲向城堡的顾西,心下大感不妙。结合刚刚顾西喊的那两个字,贺铭急了。
他紧追两步,想要抓住已经朝城堡抬脚的顾西。只可惜他终究是迟了一步,那个小城堡被顾西一脚踹塌。
贺铭拉住还要再踹的顾西,大声吼道:“顾西你疯啦?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把它搭起来的?”
顾西使劲甩手,沉着脸说:“我没疯,也没忘。但我现在必须忘记!这里不属于我,只要毁了这里,我们之间也算是彻底的清了。今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你也不必再在人前维护我们一家。”
贺铭愕然,双手箍着顾西的肩使劲的摇,质问:“毁了这里真能撇清我们两家的关系么?你怎么跟那些人一样无知?”
顾西嘲讽一笑,问:“是我急着撇清么?当初是谁看着事败就从我们家出走,之后两个月都不回书院的?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今儿非得毁了这里不可。放心,我只毁我自己搭起来的东西,你的东西,我一块石子都不碰。”
贺铭气结,想要解释又什么都不能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西将东西毁掉大半。
东西毁了,顾西那郁结在心口的闷气消了不少,这才气喘吁吁的跟贺铭说起道理来。
“好啦,我的事办完了,现在该说清楚我们之间的事了。”她朝宁祁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她可没那闲工夫一个个的交代。
宁祁心思复杂的走向顾西跟贺铭,总觉得今日的一切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待宁祁走到近前,顾西这才掐着腰申明:“正如我刚刚说的,我们顾家现在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风光的顾家,我们现在是书院的奴仆。”
“你们这两个人,一个是将我们顾家打压到这个境地的人家的孩子,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之子。按理,你们确实不能跟我们家再有牵扯。所以今后,还请你们见到我们一家子的时候,全当不认识吧。只有那样,才是对我们一家最后的尊重。”
“别跟我扯什么昔日情谊,那东西在我上吊的时候就已经全断了。今儿我毁了这里,也算是跟你贺铭两清了。之前我对你确实有些怨怪,不过今后不会了。”
“从此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啦,求你们千万别再跟今日一样插手我的事,我可不想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可行?”
“不行!”贺铭义正言辞的拒绝。
宁祁深深的看着顾西,并不开口。
顾西头疼的朝两人挥挥手,就当那两人答应下了。她对贺铭说:“你那件事我没忘,放心好了。”
说完,顾西便踏着夕阳下山。
第六章 家法
山窝处,宁祁迎着夕阳看向背对晚霞的贺铭,问:“那件事是什么事?”
贺铭耸耸肩,心想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他嘴上却不肯承认,戏谑道:“怕是携手白头之类的山盟海誓吧。”
宁祁狭长的双眼轻轻一眨,斜了贺铭一眼,说:“你忘了顾西刚刚的话啦?她刚刚跟我们撇清了关系。”
贺铭转向那被顾西毁了的战壕跟城堡,朗声道:“难道你真听了她的话,今后再不管她?就算这里毁了,难道就真能断了我跟她昔日的情谊?”
宁祁背起双手,仰望天边火烧一般云朵,也笑了,说:“我们两家早有不和,但长辈从未阻止我们小辈私下相处。从前是那样,今后也必定是那样。”
“你们不一样。别忘了你姓宁。”贺铭兜头浇了宁祁一盆冷水。
宁祁紧抿着唇,看着正在修复城堡的贺铭,坚定的说:“一样的,只要顾家东山再起,我们两家还是一样能自在相处的。”
这话,像是在说服贺铭,其实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贺铭失笑摇头,不再搭理宁祁。他仔细回想城堡原来的模样,竟发觉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且说顾西急冲冲的下了山,回了常先生的院子,就被气势汹汹的顾旭给拎回了草舍。
草舍处在书院的东北角,跟书院先生们的宿舍区隔了一个柚子林。
这片柚子林,原先是顾家的产业,所有的柚子树,都是顾家的人一代代种出来的。
只是现在这片柚子林属于书院。
顾西被顾旭拎着穿过柚子林,心想这一顿家法怕是比往时任何一次都要重。她有些后悔,但不害怕。
她后悔没替顾佑考虑,害得顾佑受了惊吓生病。所以对接下来的责罚是一点异议都没有。
顾旭一路上半个字都不说,面对幼子跟祖父母的询问也不予以解释,直接将顾西往安放祖先牌位的屋子一扔,抄起灵台上供着的藤条就抽。
这根藤条每两年换一次,足够坚韧。这一次顾旭是真没手下留情,足足抽了顾西十鞭子,直将她后背抽出血印子才收了手。
收了手之后,他便命顾西跪在祖先牌位前认错。
“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顾家的处境,再想想你今儿办的傻事,想通之后,你就自己跟祖先求饶吧。”顾旭终于开口。
等在门外的顾家两位老祖宗,还有顾旭幼子顾晟有心想要为顾西求情,但看着顾旭那黑沉沉的面容,他们竟开不了口。
顾家老爷子拄着拐杖,问顾旭:“那丫头又闯了什么祸啦?难道是将五亩田里的稻子全拔啦?”
顾旭运了运气,柔和了脸色之后便上前扶着两老往堂屋走,边走边说:“她今儿打了常总督家的大公子,连累佑儿发病,现在还昏迷不醒。”
顾家老太太赶紧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孙儿也没来得及打听,只听那些书生说都是顾西那丫头打了常公子惹的。”顾旭这才发觉他好像没问过事情缘由,“祖父祖母也知道,顾西那丫头办事不过脑,就算问清楚了缘由,也定是她的错。”
老太太终究心疼小辈,叹息着让顾旭先去查个清楚。
“我们顾西虽冲动了些,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打人。虽说我们现在身份低贱,但也不能任人冤枉欺压。”老太太劝道。
老爷子瞪了顾旭一眼,说:“她还是个孩子,从小就那样,没坏心眼。我看你还是先去问究竟是个怎么回事,等弄清楚了咱们再罚孩子。”
老爷子心中苦啊,顾家落得这个下场,他责无旁贷,总觉得亏欠了子孙。
顾旭却坚持让顾西跪着,说:“我罚她,是因为她身为长姐,却不能好好的照顾弟弟,还害的弟弟差点丧命。祖父祖母就别为她说话了。你们先别着急,孙儿这就去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旭说完,便转身走了。顾晟追着顾旭到了门边,看得顾旭消失在柚子林里边才颠颠儿的去了顾西那里。
他矮小的身子紧紧的贴着门框,探出个脑袋看着跪直了身子的顾西,小声的叫到:“大姐,你疼不疼?我这就去老祖宗那里讨药来,你等等哦。”
顾西没有回头,却舒心的笑了,大声的交代顾晟:“大姐好得很,你还是好好的守着两位老祖宗吧。别忘了,这可是爹娘交给你的任务,让你照顾好两位老祖宗。”
顾晟一听,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有些重,当即让顾西先忍忍。而他,则责任心爆棚的回去照顾两个老人。
晚间,顾家的人全回来,也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是对顾西不假辞色。
顾家祖母最疼护顾佑,想也没想就断了顾西的晚饭,还强硬的驳回了两位老人的说情,让顾西跪一个晚上。
这样的家法,顾西自小经历无数次,十次有九次是因顾佑而起。只是以前几乎没被荆条抽打过,跪得最久的一次不到两个时辰,还是跪在的垫子上。
可这一次,顾西跪在冰冷硬实的地面上,摸着空了一天的肚子,忍受着背后那火辣辣的疼痛,总觉得这屋里阴风四起,煎熬得很。
不知何时,总之顾西觉得膝盖已经不再是她自己的时候,屋里突然多了个人。
随着那个人而来的,还有一股子新麦馒头跟烧鸡的香味。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贺铭将一个包了一层棉垫子的蒲团丢到顾西面前,掏出火折子点了灵台上的蜡烛。
顾西总觉得恍惚间做了个梦,梦见贺铭那讨厌鬼竟然半夜三更的摸进了顾家的祠堂。
“真是阴魂不散,连梦都不放过。贺铭你滚,滚出我们顾家的祠堂。也不看看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就敢进来。”顾西迷糊着双眼嘀咕。
贺铭觉得不对劲,便蹲下伸手探了探顾西的额头,然后他发现顾西只是困迷糊罢了。
他轻声问道:“你跪了多久啦?”他总觉得心揪揪的,有些怪异。
顺着顾西微颤的双肩,贺铭心惊的看到了那一道道的血痕。“你挨揍啦?”他紧张的问道。
第七章 深夜造访者
顾西只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神志不清,膝盖的刺痛,以及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正在交替折磨着她。
她只感觉到自己一脸一脖子的汗水正在哗啦啦的往下掉。
好在贺铭那温热的掌心覆到她额上之时,她有了片刻的清醒,然后痛苦的回到:“下山回到家之后就一直跪着。你怎么进来的?”
贺铭感受着顾西浑身的颤栗,当机立断扶起她,让她坐到蒲团上,这才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受罚,这才带了吃的来找你。瞧我,是不是很仗义,随时随地的为兄弟着想。”
“兄弟?”顾西噗嗤一笑,“你的兄弟可真是随处可见,无关性别。”
行动间,顾西已经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回想起贺铭刚刚说的那一声兄弟,忍不住刺了一句。
正是那两个字,让深陷情网的顾西痛苦纠结,还得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好两人连兄弟都做不成。
那样卑微的恋慕,若是换成现在的顾西,肯定会直接否决,当机立断。
只可惜那时候的顾西就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贺铭不知是没听懂顾西的话呢,还是完全没在意,总之将顾西放在蒲团上之后,他便狗腿的给顾西端茶送水,还好心的给她撕烤鸡。
面对吃的,顾西很想有骨气的拒绝。可是吃饭天大的事,猫狗都知道要护食,作为有思想的人类怎么能拒绝得了食物的诱惑呢。
“那什么,”她厚着脸皮说,“这可不是我求你拿来的,也不是我闹着跟你要吃的,是你硬塞给我,我才吃的,你千万别本末倒置了哦。”
贺铭闻言微微一愣,当即吃吃的笑了起来,心想顾西这个性子还真是百年不变,即便她自那次上吊醒来之后遗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他把馒头跟烤鸡直接交到顾西手中,会心的说:“快吃吧,都是我硬塞给你的,你一点错也没有,更没伸手跟我要吃的。”
说完,他就从怀中掏出个瓷瓶,打算给顾西清理伤口。
那一道道的抽痕,印在贺铭的眼中,就跟抽在他身上一般,他都能感受到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顾西没发现贺铭正对着她的背发呆,边吃便问:“你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我们家的祠堂,就不怕被我爹娘他们发现?”
贺铭伸在半空中的手来回几次之后,终于泄气的垂在身子两侧,心不在焉的回到:“你爹娘他们不会发现的,你爹娘还有你祖父母都去了常先生家,你曾祖父母还有你小弟现在睡得可香了,只怕你把这屋顶掀翻,他们都醒不过来。”
顾西咽下口中的食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父母跟祖父母去常先生家中照顾顾佑她知道,不过曾祖父母跟顾晟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睡死过去。
“你下药啦?”她不得不怀疑贺铭。
贺铭耸耸肩,一屁股坐到顾西身边的地上,淡然道:“是别人动的手,想必是打算在你家搜出什么东西来。对了,你家有什么家宝之类的东西?”
“家宝个毛线,我们家就那一片柚子林值点银子。不过现在那片柚子林是书院的,那些人还想找到藏宝不成?”顾西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的热姜茶,感觉浑身充满了能量。
贺铭看着粗枝大叶的顾西,本想忽略掉她那一背的伤,但总也忍不住往她背上瞟。
听顾西这么一说,他只是含糊的说:“怕是想找点有价值的线索,比如能将你们一家子推进深渊的东西。或者直接给你们加点东西,让你们从此万劫不复。”
他这么说许是无意,但顾西却真真切切的听了进去,再也吃不下东西,当即站起来就想出去。
贺铭眼明手快的将顾西拉住,劝道:“你现在出去就是添乱,那些人既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来,只怕是早有准备。你若不想让你家人受到伤害,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他既然知道有人进了顾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顾西却没往那方面想,她只想着等那些人走了之后,她定要将顾家里里外外都搜一遍。
只是要搜出什么东西,她一点底都没有,不得不跟贺铭打听:“他们会放点什么东西在我们家?”
贺铭摇头。他也说不准,建议顾西好好的找找书房,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信件或是画啊什么的。
顾西白眼一翻,拿起馒头又吃开了。等饭饱水足,她就踮脚走到门边细细聆听。
院中寂静得很,除了山中传来的猫头鹰跟虫子的叫声,她就只能听到外边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跟自己的呼吸声。
等等,好像不止一道呼吸声,就连心跳声都杂乱得不像是一个人的。
顾西转头一看,果真见到贺铭那大脑袋正搁在她左边肩膀之上,就差那么一点,就真的靠上她的肩膀。
她第一次见到离自己这么近的贺铭,差点没尖叫出声。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在这么寂静的夜里,还是在这个阴风阵阵的祠堂里边,这样的行为能将人吓死么?
她伸手推了贺铭一把,小声警告道:“离我远点,你那呼吸声差点没把我吓尿。还有,你赶紧走,免得被人发现了,要传你闲话,到时候我可没工夫解释。”
“那就别解释呀。”贺铭理所当然的说。
他又瞟了一眼顾西的背,嫌弃得直摇头,别扭的劝道:“趁家中没人,你赶紧去洗一洗,你那一身的味能呛死个人。洗好了赶紧上药,免得你病倒了,没人给我搭桥牵线。”
闻言,顾西终于回神,找到了贺铭深夜造访的原因。
“放心吧,我这个人体质出奇的好,轻易不会生病。至于那点伤就更好办了,等过两天痂掉了就没事了。你走吧,三天后我会让宁陵到麓水亭等你。她若是不愿见你,我也会给你带信的。”顾西无语至极。
她现在根本就没精力去管自己身上臭不臭,更没觉得那一点伤会让她生病。
贺铭一听就知道顾西误会了什么,也不急着解释,反而劝顾西快去洗漱。
“别烦我,我还得翻找那些人留下的东西呢,待会还会出汗。你要受不了就麻溜的走。”顾西一脸的不耐烦。
第十章 迫于形势
不得不说,顾家父子这招先声夺人走得很高明,逼迫得宁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能。
宁惑一党,应该是常永林为首一党的先生们强词夺理,质问顾家父子哪来的颜面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意图模糊事件的本质。
宁惑面上的为难与担忧非常的应景,并不直接拒绝,也没有正面答应。他在思量,想等站在他一边的书院先生败阵再出面。
宁祁最是了解宁惑,一看就知道宁惑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他失望伤心,又不能拆自家祖父的台。
身为宁惑的孙子,他要是当着众学子先生的面揭底,那他就是大不孝。
哪怕站在了正义的一边,也没人会赞他一声好,反而会拿他的不孝当说辞。孝道至上的年代,不孝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人指点。
但他的良心不容许他坐视不理,他的情感驱使他无论如何不能让顾家的人无辜受害。
他站出来主张:“若是书院里的学子过半人数认同顾家的主张,那么就请山长点头答应吧。”
红衣温骏跟蓝衣郑霆随声附和,一时间站在顾家这一边的学子也都起哄,要求将决定权交到学子们手中。
宁惑面色不变,但眼神却有些幽深,看向常永林。他这是在给常永林传递信息。
事情是常永林惹下的,该怎么收尾就看常永林自己的了。
身为书院的山长,宁惑深知学子们的影响。这件事一个办不好,别说他这个书院山长了,就是他们背后的张相爷等人也别想好过。
这件事办得并不高明,宁惑做出了抉择,不打算蹚这趟浑水。常永林惹出来的乱子,就由他本人自行承担。
于是宁惑在常永林意外的注视之下,全了书院书生们的请求,让书生们投票裁决。
常永林一看就知道宁惑不会站在他这一边,当即豁了出去,嚷道:“那就当场决定。在场的学子若是愿意由书院自行调查此次事件的,就站到顾家那一边。反之,则站到本公子身后。”
书院派首领,书院的经论先生(相当于现在的训导主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紧接着就是学子代表(也就是那时候的学生会主席),书院的斋长宁祁代学子们出面反对。
“在场的学子并非书院的全部学子,常公子莫不是忘了,为了进京参加科举,顺便代表书院跟着新皇去太庙祭拜,有两百多学子正在进京的路上。”宁祁觉得这一下足以拖延好几天,足够新帝得知顾家的情况,并作出决策。
顾家该何去何从,光指望他们书院里的学子远远不够。
郑霆嘲讽的看着宁祁,眼神无比的幽深阴翳。但他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宁祁,顺道拉了温骏一把。
红色绸衣的温骏是那样的扎眼,俊雅无双的温骏面上是一贯的邪魅之笑,魅惑的朝常永林眨了眨眼,风流不羁道:“常公子既答应了让书院的学子们自行决定,那就不要过多干涉为好。常公子虽是总督大人的儿子,却没有功名在身,私自调派官兵似乎不妥呀。”
常永林原本绷着脸的立即黑沉,射向温骏的眸光无比狠厉,惊得温骏夸张的后退两步,捧着小心脏向郑霆撒娇,惹得众书生轰然大笑。
顾旭等学子们笑声停歇一阵,这才问宁惑:“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一家是不是还能住在草舍?我祖父母还有幼子以及我长女的伤,能否请大夫医治?”
宁惑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自然是能请大夫医治的。只不过所有事情全指向你们顾家,你们暂时住到执法堂去吧。等到真相大白之日,老夫再亲自送你们一家子回去。这之前,也只能先得罪了。”
他语气谦和,态度恭谨而真诚,适时的向众学子们传达他的刚正与谦恭,并不因顾家如今沦落为奴而故意为难他们。
至于有多少人相信他的表演,那就只有在场的学子自己心里清楚啦。
常永林对宁惑的安排有意义,靠在师爷身上勉力大声反对:“他们一家子全都是重犯,怎能关押在执法堂。就算现在事情仍未查清楚,但他们作为嫌犯,就该被收押到知府衙门的大牢里。”
扶着常永林的师爷终于发挥了他的作用,以身份施压:“我们公子没有功名在身,但小人是受了我们总督大人的命令前来捉拿犯事之人。就算你们书院学子有权自行审理案子,但人犯却不能留在书院。”
宁惑闻言再次恢复原先的为难本色,低下头故作深沉,像是在思考对策一般。
一边的宁祁大感不妙。祖父这样的态度算是默认了常永林他们的做法,并不打算插手阻拦。
他虽是书院的斋长,然权力只是帮书院里的先生们管理学子们的日常,并对违反书院院规的学子们做出相对应的责罚。顾家的事,他也只能帮到这份上。
顾旭父子一看宁惑,便知他们无法留在书院。宁惑之前迫于形势允许书院学子们自行选择,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如今他们顾家的人,也只能迫于形势落到常永林手中。
顾西看到这里,不禁无力的躺了回去,失望的喃喃:“完了完了,本以为破了死局,原来还是没能逃出黑寡妇的毒网。”
顾佑虽然社会阅历不多,但他这个年岁的少年,该懂的事还是懂得的。他同样虚弱的躺在顾西一侧,伤心自责道:“全都怪我,若不是我到课院偷听先生讲学,姐姐就不会得罪常公子,我们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席氏蓝氏在一边听着,有心想要劝慰顾佑几句,但又不知从何劝起。
席氏性子爆,一巴掌拍在顾佑瘦弱的肩膀上,骂道:“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就算你姐姐没揍那小子,我们家也会有今天。我们家的人一日不死,某些人就一日睡不安寝。”
蓝氏心疼的摸着顾佑的脑袋,温声道:“你娘话粗理不粗,这件事跟你无关,都是长辈们的错,连累了你们。”
落到常永林等人手中,顾家的活路只怕断了。哪怕侥幸存活,有死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第十一章 体验一番
郑霆跟温骏两人对这样的结果还挺满意。比起原先的死路一条,现在多了一条渺茫的生路,也算是件好事。
郑霆面带歉意,不无遗憾的冲顾旭父子施礼,保证道:“虽没能让你们留在书院,但学生一定会在那之前将你们救出来的。”
顾史表示理解,也很难感激他二人能在这时候仗义出手,组织了这一次学生运动,为顾家争取了一个能查清真相的机会。
“能有这样的结果,老夫就很感激啦。等顾家从这监牢中出去,证了清白,我顾家定会摆宴道谢。众位的恩情,我们顾家没齿难忘。”顾史带着顾旭朝站在顾家这边的先生学子们作揖。
蓝氏带着苏氏也上前,跟着屈膝。
常先生见大势已去,干脆耍赖说是要跟着顾家的人到牢中去。
“老夫当年从太医院出来之时,曾跟先皇求了道令牌。只要那道令牌在手,就算是新皇在这,都得答应老夫三个条件。如今老夫就用了第一个条件,那便是到牢中为顾家人疗伤治病。”常先生将常年挂在腰间那块不起眼的铜牌取下道。
常永林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强打的就精神也开始涣散。如今听到常先生这么一说,他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钱师爷见状,赶紧让人将常永林扶到躺椅之上,恳切的求常先生:“二老爷,我们公子可是二老爷的亲侄孙,您可不能光顾着外人,不管我们公子的死活呀。”
常先生胡子打颤,瞥了一眼神色痛苦,脸上满是冷汗的常永林,冷冷道:“这一点伤死不了人的。你们总督府上不是养了三五个大夫嘛,让那些人来给他治就成。老夫现在不得闲,还得给顾家丫头配药解毒呢。”
说完,常先生便甩袖离去。他还得回家收拾用得上的药草,顺便将那两个小学徒带上。
顾旭父子,还有蓝氏婆媳对常先生那是感激不尽,除了不停的作揖道谢,还真就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啦。
常先生背着手受了那四人的礼后,这才一本正经道:“当年若非你们家老太爷,老夫只怕就死在那深宫里面了。如今,就当老夫报答你们顾家了吧。”
顾旭忙道:“先生说的什么话,自该是我们顾家欠您老的。老先生在书院三十几年,不知为书院做了多少贡献,早就报答了曾祖父的恩情了。”
顾史跟着附和,再次真诚的双手抱拳,行了个武生礼,这才歉意道:“本不该麻烦先生的。只是我父母年岁大了,还受了伤,我那三个孙儿更是受伤的受伤,受惊的受惊。监牢中阴暗潮湿,也只能厚着脸请先生帮忙啦。”
常先生随意的挥了挥手,说了句客气,就带着人先回了医药房。
钱师爷担心常永林,当即也不管常先生说要跟着一起去府衙的事,直接让人将顾家的人锁了带走。
郑霆看着官兵气势汹汹朝顾家的人奔去,当即率领武生们护在顾家人身边,冲着宁惑的方向大吼:“宁山长,既然我们学子有自主权,那人也该由我们学子负责押送看管。学生愿带着十数学子前往府衙大牢看管顾家人。”
宁惑看了钱师爷一眼,见钱师爷早迫不及待要回城,闻言只是挣扎一下也就冲他点头。他扮演老好人,让郑霆他们要好好照顾顾家的人。
然他点出来的人,大半都是站在常永林那一边的学子。
事到如今,郑霆跟顾旭父子也没指望事事如意。只要有自己的人在,那就什么都好。
当即,学子们便自主抬了顾家两老,还有顾西三姐弟,夹在官兵之中进城。
府衙的监牢,比想象中的还要阴暗潮湿,脏乱不堪。才一进监牢的大门,顾西就闻到了一股子腐臭的气息。
那些味道很杂,有屎尿的气味,也有因潮湿而沤出来的霉味,更有肉体腐烂的尸臭味。
越是往里走,气味就越是分明。新鲜血液的铁锈之气扑面而来,关在牢房中的人更是姿态万千。
顾家所犯的事是极重的罪,被收押在监牢最底的死囚间。也不知是官府故意安排呢,还是没有男女分押的条件,顾家九口人全关在了一处。
才在霉腐之气丰盈的牢房中安置妥当,一直昏睡着的顾晟就被一声声的怪叫惊醒,哭着喊着要娘。
郑霆站在牢房门外,看着将就着躺在新换的干稻草上的顾家人,眼神不自觉幽深。
他盯着正在点头哈腰,一个劲的跟顾史父子请罪的牢头,双拳捏得死紧。
也正是这时,温骏如郊游一般带着几个学子进来,命令牢头将牢房的门打开。
“这知府衙门还真穷,连张破被子都没有,寒酸得很。亏得知府大人还整天上秀华楼吃酒听曲,也不留点银子整整这牢房。”温骏嫌弃的环顾四周。
许是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过于滑稽,要么就是他说的话幽默,原本正争相着扒着栅栏喊冤的犯人们居然哄堂大笑。
郑霆无奈的看着温骏,问道:“你怎么来啦?”
温骏跟只无骨虫般挂在郑霆身上,毫无形象的说:“本公子这不是闲着没事,听说这监牢日子精彩得很,便让人带了些东西来,打算在这牢中体验一番。”
说完,他便让跟在他身后的人,将带来的东西拿进刚刚被打开的顾家的牢房之中。
郑霆看着那些足够顾家的人用上一年半载的好东西,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伸手推了推温骏搁在他右边肩膀上的脑袋,骂道:“体验什么不好,非得来坐牢。既然你愿意,那就赶紧滚进去。”
温骏嘟着棱角分明的双唇缠着郑霆一阵撒娇,惹得牢中的汉子们再次大笑,甚至起哄之后,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刚刚被他指挥人装饰一新的牢房之中。
不久之后,常先生也到了,见到堪比红楼小阁的牢间,那原本板着的脸竟不自觉抽了抽。
牢头恭敬的站在牢门外,跟常先生解释道:“这都是温公子的手笔,跟小的无关。二老爷,总督大人已经让人跟小的打过招呼了,委屈您老人家这期间跟小的在外边的监房挤挤。”
常先生充耳不闻,背着药箱命令:“给老夫开门。”
第十二章 强势归来
监狱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然也是极其凶险的。对于顾西而言,她才在牢里待了一夜兼大半天,就已经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惊吓都受了一遍。
“都是酷吏!那些冤死在狱中的无辜百姓,难道都不会变成厉鬼回来讨公道?”顾西被尖叫声闹得整晚都没能合眼。
倒是顾佑兄弟吃了常先生的药之后,睡得挺好。然在顾西看来,他们在睡梦中定是做了很可怕的梦,整晚都不安稳。
常先生自进了这里之后,几乎没说几句话。他那黑沉的脸,以及眼中流露出来的狠厉,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和蔼包容的老先生。
听了顾西的话之后,常先生难得的叹息了一声,艰难的说:“冤死的人也怕夺命阎王。对于那些厉鬼来说,这些酷吏比黑白无常更可怕。相比起流连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一次次的回想自己的惨痛经历,他们更愿意跟了黑白无常去阴间,喝了那孟婆汤投胎来得实在。”
这是个相当沉重的话题,顾西觉得自己有点明白,又有些听不懂。
然她注定是要大彻大悟的,因为夺命阎王已经气场全开的来了。
常永林就像是个涅槃重生的火鸟,坐在抬椅上,被人抬了进来,在顾家等人跟前晃了一圈之后,傲然冷笑着离去。
不久后,便有官兵到牢里提人。
顾西,身为奴仆,却以下犯上,差点将贵公子常永林弄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这罪是没法免除的。
书院学子们投票还没出结果,官府没法动顾家的人。然顾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伤的人,常永林若是不对她下手,那他就不配当反派。
于是顾西毫无意外的享受了一把被上刑的滋味。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狱卒,顾西总算是明白了常先生的话。
常永林捧着肋骨,不带一丝情绪命令那两个拳头上缠了厚厚一层布带的狱卒:“有多大力就给本公子打多大力,照着她的肋条子打,一定要将她的肋条子全给本公子折了。”
你以为这就是命令的全部?
不不不,你还是不够了解人的阴暗面。
“她要是在本公子解气之前断气,那你们两个就做好替她受罚的准备吧。”常永林凉凉的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看向顾西。
顾西朝常永林露出一抹特别诡异的笑,咬着牙等待那些拳头落下。
第一拳,顾西理解为那个年轻的狱卒还带点良心,肋骨虽没断,但内脏肯定受到了打击。
第二拳,好吧,真特么的疼。顾西差点没嚎叫出声。她听到了刚刚被接回去的肋骨再次断裂的声音。
幸运的是,那恐怖的第三拳没能落下。
郑霆将那两个狱卒全都打倒在地,抬脚就去踹常永林。
若非常永林学乖了些,身边带了不少护卫,这才没被踹到。
郑霆言简意赅警告道:“你够了,别把后路全断了,将来后悔。人我带走了,你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
常永林岂是那种受人威胁之人,尤其是现在,这里是他的天下。他让人将郑霆团团包围,反过来警告:“本公子好心提醒你,你可是我们这一边的,别在那里装好人。你若真想给你家里人留条后路,那就给本公子把那丫头全身的骨头全拧断。”
双手难敌四掌,郑霆发现他没法将顾西带走。但他能护住顾西一阵,说不定能坚持到有人来救他们。
怎么说呢,世间有许多事就是这么的神奇而微妙。正在常永林打算不顾郑家的交情硬上的时候,宁祁兄妹来了。
宁祁疯了似的扑到顾西面前,跟着郑霆一同对阵常永林等人。
常永林却看着朝这边款款而来的宁陵发痴,连郑霆将顾西从刑架上解救下来,跟宁祁扶着从他二人身边走过,常永林也没发现。
宁陵暗自得意。常永林的表现取悦了她,故此对顾西被救下的事视而不见。但她却是要表明立场,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的。
这不,在顾西被扶着经过她跟前的时候,她还是面带担忧的问了一句:“顾姑娘没事吧?”然后才转对常永林嗔他,“常公子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对女子下这么重的手。顾家就算是落了势,那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话到后面,无疑是给常永林提了个醒,顺道火上浇了油。
常永林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几经昏厥的顾西命令他的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伤了你们公子的狗奴才被人带走了么?还不给本公子抓回来好好伺候一番?”
“确实是她故意伤了你么?”
“是她故意下的手!”常永林想也没想答道。话才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宁陵却跟只蹁跹的蝴蝶一般,面露惊喜的朝来人喊道:“贺公子,你可算来啦。你若是再不来,顾姑娘只怕会更怨我们宁家啦。”
这是什么话?顾西表示她有听没有懂。但她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让郑霆将她扶回牢房。
贺铭只看了顾西一眼,并未过来询问,转而走到宁陵身边,冲她微微一笑,这才质问常永林:“你打她啦?”
“她?”常永林怪叫,“莫非你指的是顾西那小贱货?本公子还真就打她啦。她一介奴仆,居然敢伤官家子弟,就是当场杖毙都不为过。”
贺铭招来书院的武生,让他们拦住常永林的人,从容的掏出来一沓纸张,递给常永林道:“这是上京的书生,还有书院超半数书生的请愿书,他们都愿意为顾家作保,同意书院学子自行调查那些事。这里还有皇上的圣谕,说是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本公子处理。不知本公子是否能凭这封圣谕,将顾家的人从你总督府下辖的知府牢房带走?”
不得不说,贺铭投出的石子过大,用力过猛,将常永林那本就晃动不安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本想趁机缴了那些请愿书,对贺铭的话充耳不闻,忽略掉那所谓的圣谕。
然皇帝的圣旨,岂是他一介州府总督之子能违抗的。
第十三章 搭桥牵线
最终,常永林不得不带着人含恨的咬牙离去。
宁陵巧目盼兮,乖乖巧巧的跟在贺铭身后,往顾家的监牢走去。
贺铭脸色不怎么好,也没怎么多留意宁陵。他沉着脸走到顾家的监牢外,命令闻讯匆匆赶来的牢头赶紧将顾家放了,并要求道:“人来时是你们当成犯人押解来的。如今本公子却是要你们八抬大轿将人全给送回书院去。相信你们家大人已经收到消息,赶紧下去准备吧。”
牢头叫苦连天,觉得他一下子得罪了两方势力,有些得不偿失。常家是地头蛇,他得罪不起。贺铭是皇帝的人,更是他不能无视的人。
跟牢头一样苦恼的,还有邕州知府连青松。他本就对常总督有所不满,认为总督大人不该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没有功名的常永林。
只可惜总督是他的直属上官,不仅有管辖他们这些地方文官的权力,还能调动地方的驻军,相当于这邕州省的大王,他也只能听从调派。
如今收到皇帝的亲笔密信,连青松可谓是大松了一口气,当下让人为顾家准备好轿辇,一路喜气洋洋的将顾家的人送回书院。
至于那份放在他案桌之上的学子请愿书,他只命人打包好,直接走明道,送去京城。
至于那些请愿书最后能不能顺利到达皇帝手中,就得看天意啦。
总督府里边,常永林气得将屋中的东西全摔了,还愤然的让人抬他到总督府衙找常明堂。
常明堂看着肝火大动的常永林,只是微抬眼皮,斥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屁大点事就把你恼成这样,本官还能指望你什么?顾家的事,本就是你操之过急。别担心,爹早已经为你安排好后路啦,你只管等着便是。”
常永林一听当即换上一副好奇的容颜,笑意满满的询问常总督有什么安排。
“爹总不会害你就是了。你这几天先好好养伤,等好些了,便带着聘礼回京到郑家提亲去。”常总督邪气的笑着,儒雅的脸上满是算计。
还不到不惑之年的常明堂,看着俊逸非凡,是个特别有气质的帅大叔。只可惜那眉眼之间的奸猾,将原本的好形象损了大半。
常永林却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狐疑的问常明堂:“爹是让我去郑家提亲?跟谁?”
常明堂威严无比的瞥了常永林一眼,不容反驳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放心吧,宁家那丫头你若真喜欢,只管纳了当二房便是。你现在就去郑家提亲,对象是郑家长房嫡次女,郑霆他亲妹子。只有跟郑家联姻,郑家才能帮你收拾顾家跟温家。”
“可是爹……”常永林还是很疑惑。
常明堂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常永林道:“宁家即将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即就要步入顾家的后尘。你且等宁家落败,纳了那宁家丫头便是。”知子莫若父,常明堂怎会不知儿子担心什么。
常永林听了父亲的话后神情有些微妙,似有不甘,但又很解气。
此时的监牢里边,顾西的肋骨重新被正好。常先生气得直骂:“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不是省心的主。常家出了他们两父子,还真是有损祖宗名声。我说顾西丫头啊,你也该消停消停,你这一身的伤要是养不好,说不定今后就只能恶疾缠身,再不能随意跑动干活咯。”
席氏在一边抹泪,原本硬气豪爽的她现在跟个泪人似的,拉着常先生问起顾西的伤情来。
顾旭父子唉声叹气,既为所发生的事犯愁,又觉得对不起家人。他们拉着贺铭问起了他的来意。
“晚辈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所以早早就请了圣谕,全权接手这件事,没成想还真就被晚辈料中。圣谕还没到,顾家就出了事。放心吧,皇上让晚辈告诉两位,说是他不会放弃顾家,不会任人踩踏顾家的。”贺铭交给顾史一封信,说到。
顾史看到信封上那个皇帝私鉴,当下拉着顾旭朝着京城的方向叩拜。
至于那信笺上的内容,也就只有顾史父子才清楚。
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顾家的人不再绝望,难得的露出了笑颜,跟郑霆等学子说起了趣事来。
宁祁兄妹被遗忘在角落,神情都颇为落寞。
不同于宁祁的心虚歉意,宁陵只是觉得她不受重视,颇为不甘,也特别的烦躁。
她发现贺铭在进了监牢之后,就再没望她一眼,似乎早已经忘了她的存在一般。
这让一向是众人焦点,还被贺铭苦追两年的宁陵很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十四五岁的少女,尤其是宁陵这种纤纤弱质的貌美女子,若是作一副欲言又止、欲语先泪的模样朝你款款而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那种魅力。
贺铭被宁陵凄美的模样晃花了眼,竟忘了目前的处境,露出姨母笑,看着宁陵在顾家长辈面前低语认错,担忧问询,眼中的欣赏之意更胜从前。
顾西将一切都看在眼中,除了赞许宁陵演技惊人之外,还真就只能承认她会装。她更是对席氏还有蓝氏一本正经敷衍宁家兄妹的行为叹为观止。
原来这世间还有她母亲跟祖母这样的人,总能将违心的话说出圣人的高度,让宁陵那伪善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极为顺眼。
顾西忍不住善心大发,笑着对贺铭说:“小铭铭啊,宁姑娘跟宁公子好心前来探望我们,刚巧我们不方便送人,还请小铭铭替我们一家子送送他们吧。在这死牢里边,也不能请他们兄妹坐下吃杯茶,挺不好意思的。”
经顾西这么一提醒,顾旭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无遗憾的起身送宁祁兄妹。
顾旭还很上道的拜托贺铭:“贤侄就再辛苦一次,代我们送宁公子他们回去吧。贤侄这些日子奔波也辛苦得很,先一步回书院好好洗漱歇息吧。”
蓝氏难为情的拉住宁陵的手,歉意道:“等我们回了书院,再请你们兄妹到草舍吃杯茶。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方便得很。”
于是贺铭神情微妙的带着宁祁兄妹离去,留给顾家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
第十六章 宁陵来探
贺铭是否懊悔,顾西不知道。她只知道贺铭最近的疏忽,让某些人心慌了。
一大早上的,顾家的人都还没活动开,宁陵就带着人,拿了不少的东西敲开了柴门。
开门的是蓝氏,见到宁陵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来找茬的。
结果宁陵却欢笑着上前挽住蓝氏的胳膊,热情的说:“顾祖母,陵儿代长辈们探望你们来啦。这几天事儿多,我们就没来。如今这情况,若是家中长辈亲自来了,又怕有的人要胡乱传话了。陵儿看着长辈心忧,便自告奋勇,带了长辈的心意来啦。不知两位老祖宗可还好?”
宁陵一大段话,听得蓝氏面皮微抽,赶紧将人迎进院中。
顾家一向以礼待人,面对宁陵这样的大笑脸,蓝氏还真就挑不出理来。
她虚应着:“这关头的,你们家的人确实不好出面,免得被人指点,道是假惺惺。你能来,我们顾家就已经承了你们宁家的大人情啦。回去告诉你们家长辈,就说这样的人情,我们顾家终生难忘。”
这话宁陵听着不大对劲,但又不知该怎么回。长辈能对你明嘲暗讽,可你若是顺着顶嘴,那便是没规矩,不知礼节。
她宁陵在外人眼目中,一直都是那种乖巧可人、知书达理的模样,可不想被人传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
她堆叠起最甜美的笑颜,温温柔柔的跟蓝氏进了屋,让人将带来的补品等物亲自交到蓝氏手中,接着找借口去跟顾家两老请了安、问了好,这才奔了主题。
“听说顾西妹妹也伤得挺重的,陵儿之前就一直想来看她,只是担心她没那精气神,反倒扰了她。不知她现在可能跟人说上两句话啦?”宁陵状似无意问道,。
蓝氏看向宁陵的眼神就更是诡异啦。早在顾宁两家还没闹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宁陵就不曾将顾西放在眼中。
两人若是遇上一面,要是不挑唆得顾西当众责难她,激得顾西被众人所指之后委屈得落荒而逃,那都不是她宁陵的作风。
蓝氏可不想让宁陵在这个时候去见顾西,就怕顾西激动了从床上蹦起来,将受了二次伤害的肋骨再折了,那就没法再正回去咯。
可是宁陵不肯呀,她殷切且诚挚的向蓝氏保证:“顾祖母,陵儿知道以前不懂事,总惹顾西妹妹生气。那不是以前咱们两家都好好的嘛。如今这状况,若是陵儿还那样不懂事,岂不是白长了这么大年纪了嘛。祖母放心,陵儿只是帮人传个话,绝不惹顾西妹妹。若是祖母担心,只管在一旁看着,陵儿保证不惹事。”
席氏从顾佑兄弟房中出来,刚巧听到这句话,便警觉的问:“宁姑娘帮谁传的话?为的又是什么事?”
她们婆媳不得不防着宁家的人。就是放在桌上的那些礼品,她们也得找几个见证人,当着那些人的面拆开看清楚了,才敢收下。
这不,蓝氏就将温骏留在顾家的那个小子打发去叫人了。
顾家的事直到现在也没个眉目,书院里的学子们如今也都心慌气躁得很,原本一面倒支持顾家的学子,被宁常两家的族中子弟动摇得差不多了,大有倒戈的势头。
宁陵这个时候上门,还特别声明是帮人传话给顾西,说不得也是那些人的手段呢。
宁陵见顾家婆媳似乎不打算让她去见顾西,便编了个话,说:“陵儿是替贺公子来传的话。他说是需要顾西妹妹帮着找点什么东西,那东西只有顾西妹妹知道在哪儿,是个什么模样。”
她之所以敢借用贺铭的名头,那是因为她有自信,贺铭绝不会为了这事怪她,甚至都不会过问这点小事。
一听说是跟贺铭有关的事,顾家婆媳就不得不重新下定义。他们一家子都知道贺铭心仪宁陵,有事托宁陵前来传话,那也属正常。
只是宁家跟顾家的微妙关系,加上这一次事件的调查,贺铭是掌控了主导权的。他若是被宁陵鼓动,转过来害了顾家,那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是说顾家的人不相信贺铭,而是她们不相信陷在情网中的贺铭罢了。
男人为情所困之时,总会不经意间就做了许多的蠢事。
蓝氏试探着问道:“铭儿让你带的什么话,说来让我们也听听,说不定我们就知道那东西在哪里,都不用麻烦顾西那丫头。宁姑娘是知道的,我们顾西被那常公子伤了两次肋骨,若是这一次再伤着,那她这辈子就只能缠绵病榻啦。”
被一个长着言辞恳切这么问话,若是换成顾西,她只怕就编不下去了。
可宁陵是什么人,那是书香世家的后院教出来的名门闺秀,某些手段还是过得去的。
只见她眼珠一转,唇角上扬,张嘴就道:“祖母,陵儿若知道那是个什么物件,哪还会这时候就登门,还非得劳烦躺在床上养病的顾西妹妹呢。实在是贺公子也没明说是什么东西呀。”
蓝氏婆媳无法,踌躇了一阵,还是将宁陵带到了顾西房中,
见到宁陵,顾西很是意外,但也没多震惊。贺铭最近为了顾家的事,只怕很少去骚扰宁陵。
女人就这一点不好。总在你身边转悠的人,突然有一阵不出现,就会莫名的失落心慌。
若那个人还是你比较喜欢的人,那就更是会坐立不安,总要想办法打听清楚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才成。
蓝氏让席氏先去伺候两老,她则留在顾西房中,在顾西还没说话前就抢道:“人家宁姑娘说是受了铭儿所托,前来跟你讨东西的。宁姑娘说了,那东西只有你跟铭儿知道是什么。”
顾西到了嘴边的话被哽回去,狐疑的看向笑容像是僵在脸上的宁陵,清了清嗓子,弱弱的问:“真是小铭铭让你来的?他可有别的提示?”
顾西的记忆里边,贺铭跟她所有的秘密,大概就只是那个石头堆砌的城堡战壕,跟两人私底下谈论宁陵的话题。
所谓的什么东西,顾西翻遍了脑子也没找出来。难不成那所谓的重要的东西,被以前的顾西遗忘啦?
第十七章 好心提醒
宁陵呵呵干笑两声,并不急着回答,只是关切的问了顾西的身体状况。
得知顾西现在状况挺好之后,便动手帮顾西倒了一杯温水,端到床边打算亲自喂服,被婉拒之后这才柔柔的说:“陵儿哪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物件是什么呀。贺公子就只是说,那东西顾西妹妹肯定能想起来,还能帮着找出来。”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子酸味来。
说完,她又蹙眉深思一阵,这才断断续续道:“贺公子自语之时,似乎曾提到了什么邕府山水客栈,什么顾家老二、顾乐、顾福、顾廷之类的。当时他面色很是沉重,又为难纠结得很。”
这话,让蓝氏呆愣当场。
宁陵的话外音,刚刚醒来的顾西或许还听不出来,但站在一边的蓝氏却听了个清楚明白。
这下蓝氏站不住了,强笑着对宁陵说:“瞧我这老糊涂的,还没给宁姑娘上茶呢。我这就去给姑娘沏一杯茶。”说完,蓝氏便急匆匆地走了。
这时候,顾西也反应了过来,躺在床上幽幽的望着居高临下的宁陵,暗想这家伙就是来捣乱的。
宁陵也正等着这个机会呢,当下拉下笑脸,微微叹息着说:“真为你们一家子着急呀。你说你亲二叔都回到城里将近一个月,都不愿回来看你们一眼。就是你们在府衙大牢里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抱怨你们光会闯祸。不知你那两个躺在床上的曾祖父母知道后,还能不能挨得过去呀?”
顾西看着宁陵那故作姿态的欠揍模样,双手痒痒得很。以前她就算是骂人不在行,但动手能力足够强啊。
只是现在她轻易不敢动手,害怕这辈子都跟只病猪似的,再也离不开这张床,出不了那扇房门。
没法子,顾西也只好动起她十八辈子都懒得动的脑子,勉强回道:“我替全家谢谢你的好意咧。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呀。我就说嘛,小铭铭怎么可能会让你给我带话,我跟他昨……”顾西差点没将昨夜贺铭造访的事说了,吓得她在着急刹住话头的时候咬到了舌尖。
“你跟贺公子怎么啦?”顾西好好的话才说一半就停下,宁陵有些着急,便问。
她就是为了贺铭的事来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定要问个清楚才成。
“听说贺公子托了你撮合我跟他二人,不知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才答应下来的?你心系贺公子,这件事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难道你就不怕人说闲话?”她又接着问道。
顾西正为说漏了嘴着恼,没想宁陵自己就转移了话题,她便欣然回到:“小铭铭可是我的好兄弟,我帮帮他怎么啦?再说了,我对小铭铭那可是光明正大的喜欢,如今也断了念头,相信大伙都能看得出来。不过小铭铭心仪你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哦。既然你提到了那件事,不如给我句准话,我好明确的回了小铭铭。”
“小铭铭?”这个亲昵的称呼宁陵听着扎心,嫌弃的质问,“你都这把年纪了,难道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到了该避嫌的时候么。首先你就不该再叫贺公子昵称。”
“那我该叫什么?贺铭哥哥?铭哥哥?铭铭哥哥?”顾西故意将那三个称呼叫得甜甜腻腻、婉转动听。
宁陵终于面露怒色,直接怼道:“果真是个野丫头,没规没距就算了,还这么不知廉耻。我可不管你怎么叫人,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贺公子那我自会跟他说清楚,该怎么跟他相处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别管我们的事,离贺公子越远越好。你们一家人都是累赘,要是还有点良知,就别拖累了人家贺大将军。”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啊。顾西啧啧两声,暗自嘀咕:“原来宁陵并不是看不上贺铭,只是在欲擒故纵呀。那她一大早上就来警告我,难不成是知道了贺铭昨夜来我房里的事啦?”
就算心里有疑惑,顾西也没当着宁陵的面问,反而大咧咧的说:“我跟小铭铭同吃同住了两年,在一屋檐下跟亲兄妹一样生活,他让我帮他,我肯定义不容辞。你的话我还给你,该不该远离小铭铭,我们一家自会看着办。行啦,你话也带到了,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昨晚被贼闹了许久,我现在还困着呢。”
宁陵听到“被贼闹”这三个字后,整个人气压都变了,看向顾西的眼神凌厉非常。
她总觉得就算是自己再不喜欢的玩偶被人觊觎,心里必定是不很舒服的。
人就是这样,身边总有许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物件。那些东西一旦被他人觊觎,占有欲便会搅闹的人心情烦闷。
她宁陵身边的人,就算她百般看不上,那也不能便宜了顾西这个野丫头。
这是宁陵为自己现在心中的躁郁解脱的唯一借口。
“谁都能跟了贺铭,就是她顾西不行。顾西就该终生为奴为婢,至多配个庄稼人,一辈子悲苦凄凉。”宁陵恶狠狠的想着。
她轻轻的瞟了顾西一眼道:“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免得你们一家子连累了贺公子一家,闹得两家反目成仇,得不偿失。既然你不把我的好心当回事,就当我多管闲事吧。贺公子托你的事,你别管了,我今后不会见你的。你让贺公子有事当面问我,别再半夜偷摸着什么人的闺房都敢进。”
原来是知道了贺铭昨夜来了顾家,进了她顾西的房间,特地前来警告她的呀。顾西不得不重新审视贺铭跟宁陵二人的事来。
可是宁陵是怎么知道的?顾西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看来小铭铭并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呀。”顾西嘀咕道,“就不知宁姑娘是接受了小铭铭的心意呢,还是打算留着备用呢?”
宁陵一听略囧,但还是神情倨傲道:“我本是为了你们二人好,特地前来提醒你一句,顺便将你二叔,还有你那些堂叔伯们早回到城里的消息告诉你而已。既然话已经带到,你听不听就由不得我操心啦,我这就走。”
说完,宁陵果真带着人出了顾西的房间。
顾西在房中听着外边的动静,直到宁陵当真走了之后,她这才叫来席氏,问起书院的情况来。
第十八章 奇怪的贺铭
席氏这几日也不出门,对外边的情况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学子们查到的所有的线索,都对顾家不利。
“说是不但将我们的罪名证实,还找到了不少的反诗跟禁画什么的。你爹说,过几天怕是连通敌的书信都能找出来。”席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并未有任何的担忧气恼,反而很是嘲讽。
顾西听着可笑,很想问那些伪造证据的人,为什么都不实际一些,非得整这些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东西出来。
她问席氏:“娘,我二叔他们都回到了城里,我爹他知道不?”
“知道,”席氏笃定道,“是你爹让他们住在的城里,还让他们没事千万别跟我们联系,让他们尽量想法子跟我们脱了关系。”
“那我爷爷他们呢?”顾西又问。
席氏这一回倒是没直接回答,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叹息着说:“你爷爷就是个心里清楚的,哪会一点看不出来。他既然什么都没问你爹,怕也是同意了你爹的做法。就是你那曾祖父跟你曾祖母,我们是不敢让他们知道的。就是你祖母,我们也不敢跟她说。”
“可是我奶奶已经知道了。”顾西跟着叹息,“刚刚宁陵那家伙说的。”
席氏听了不自觉低咒一句,便慌忙着走了。顾西想,她一定是去找顾旭回来救场的。
席氏一走,顾西又苦闷得不行。她现在不敢自己使力。席氏原本是要来伺候她洗漱跟解决生理问题的。
可席氏人走了,她就只能跟之前一样继续躺在床上,任凭那一波又一波的生理冲击摧残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西打算豁出去,直接尿床上的时候,贺铭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她房里。
青天白日的,他竟然一点不避嫌。
顾西见到贺铭的时候,莫名的就觉得欣喜。她从未觉得贺铭如此顺眼过,便笑嘻嘻的将贺铭招呼至前,大咧咧的说:“你来的正好,我现在特别想见到活人。那什么,你把我扶起来,带到屏风后面就能走了,”
贺铭脸上的喜色变得有些怪异,看着那山水屏风,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将顾西扶起来。
顾西急得很,恨不得现在就脱下裤子拉个痛快,见到那样的贺铭就很是不耐烦的催道:“赶紧的呀,我快憋不住了,你要是再磨蹭,我都要憋死啦。”
贺铭这才正视顾西,见她面色确实很不好,这才微抽着脸轻轻将顾西扶起,掀去她身上的盖被,小心的抱起后往屏风那走去。
顾西不经意抬头,见到贺铭一脸便秘的模样,便嫌弃的说:“放心,我绝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你那卿卿佳人宁陵。还有,我这也是没别的办法,刚好你来了才让你帮忙的,绝没别的意思。”
闻言,贺铭脚步顿了顿,抱着顾西的双手一僵,紧接着就往自己身上缩了缩,吓得顾西赶紧制止:“你别那么大劲儿,我骨头都快被你勒断了。”
贺铭这才放松了力道,一大跨步转进屏风后。看着顾西眉眼之间的隐忍跟焦急,他的心口总觉有些揪揪的,麻痛难忍。
若是以前,顾西就是身上多个伤口,顾家也有许多得用的下人照顾她,绝不会让顾西面对这样的窘境。
“你放心,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过不久你们就能洗得清白。等皇上坐稳江山,到时候你们就能脱去这奴籍啦。”贺铭安慰道。
顾西现在是急得汗水直往外冒,哪会有心思去分析贺铭话中的意思,只一个劲催道:“把我放在这里就成,你赶紧出去。你要是再磨蹭,我可真被憋坏了。”
贺铭一脸的抽抽,心想他刚刚一定是中了邪,才会觉得顾西可人疼。他赶紧将顾西放在马桶边上,好心的帮忙掀了马桶盖,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交代一声:“我去找伯母来,你千万别勉强自己站起来。”
门关上的那一刻,顾西放心的扶墙坐下一泻千里,身心都舒爽不已,这才有了心思回想刚刚的事来。
想到自己居然让贺铭撞见了这么窘迫的事,她就羞恼哀嚎,低声骂道:“什么时候来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来。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女的刚刚来警告了我,男的就来验收成果。这两个人果然是绝配,等我伤好了,马上把他们送做堆,也好报答了他们二人的好意。”
且说贺铭出了顾西的屋子,那脸上就止不住的火烧,嗓子眼干涩得不行。他使劲的咽了咽唾沫,抹了一把脸就去找蓝氏等人。
他没找到蓝氏,刚巧碰上了从外边走进来的席氏,便将顾西的状况说给她听,末了还道:“我这就去给你们找两个小丫头来,免得今后再有这样的事,顾西身边没个人照应。”
席氏早已经震惊得呆愣在当场,不敢相信贺铭不但擅闯顾西的闺房,还毫不避忌的……
她不敢往下想,干脆尬笑着感谢贺铭,对他说:“铭儿真是有心了,能这么关心照顾妹妹,我们全家都感谢你嘞。不过妹妹长大了,你们今后还是别跟以前一样黏糊,免得被人说闲话。”
贺铭对宁陵的心思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身为母亲,席氏可不愿顾西在死了一次之后,仍旧陷在贺铭跟宁陵之间,继续以前的痛苦挣扎。
她也对贺铭有所不满,又因顾贺两家的关系,不好斥责贺铭,只能旁敲侧击。
贺铭也不知听懂了席氏的暗示没有。他前后左右望了一圈,没见到顾家其他人后,便让席氏赶紧去照顾顾西。
他似乎没意识到,他最近总是将顾西放在所有事的第一位。他只知道,自从上次顾西一再声明跟他撇清关系后,他总是会不经意间想到顾西,回想起他们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现在顾西的变化来。
及至顾西受伤,顾家被人栽赃嫁祸,他就更是担心顾西,甚至生出了永远照顾顾西的想法来。
这个想法非常危险,贺铭觉得自己最近很奇怪,就算是见到倾慕的宁陵,他都没有了往日的欣喜与激动。
哪怕宁陵主动跟他搭话,他都不觉得意外。就好似是宁陵跟以前的顾西掉了个个儿一般。
第十九章 好消息
屋里,顾西痛快的解决了生理需求之后,这才纠结的看着一碰就倒的屏风发呆。
她刚刚是扶着墙角才能坐到马桶之上,可如今再要站起来,光是一边手扶墙是不行的。
她的胸骨倒没什么影响,就是两个膝盖的伤严重了些,没东西拉一把还真就站不动。
她若是随意使劲,别说是两个膝盖骨会错位,就是肋骨都能再次裂开。
就在她绝望之时,席氏推门进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这才上前从后头将她提起来,亲手为她整理好衣裤,这才扶了她上床,伺候她洗漱。
等一切完毕,席氏这才嗔怪道:“前两年你还小,跟铭儿进进出出,上山下河的,也没人说你,可你翻年就十五了,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该知道避嫌了。以后没大人在场,你跟铭儿千万别私下见面,知道了么?”
顾西囧,心想她就没想跟那家伙见面,是那个家伙全没把她当成女人,想见的时候总能出现在她身边罢了。
可她不敢这样跟席氏说,只得将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差点没将颈间那被毒镖打出来的伤口弄裂了。
席氏赶紧制止顾西这种自残的行为,骂骂咧咧道:“你说你这性子是随了谁呀,自己都不爱惜自个儿,还能指望你办点什么事呢。我都没问常老先生你这毒解了没有呢。光顾着忙我们家那些操心事去了。”
顾西喜笑颜开,要不是还动弹不得,她都要扑到席氏怀里撒娇求抱抱呢。原来有亲人疼护是这种感觉呀。
她拉着席氏的手,安慰道:“娘,我好得很,那毒也没真伤到我,都被血给冲掉了。常先生说我命硬,轻易死不了,跟猫一样有九条命。”
“还九条命呢,”席氏气得一巴掌拍在顾西手背上,才拍完就又看着顾西那被拍了也没能红润起来的手背唉声叹气,“你说你流了那样多的血,得补多久才能补得回来呢。等着,娘这就去给你炖燕窝阿胶去。”
顾西心里暖融融的,跟席氏歪缠了两句,这才松了席氏的手,让她离去。
席氏才推开顾西房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贺铭,便委婉的问道:“铭儿有什么事么?要不你跟伯母说,伯母给你传个话就成。宁姑娘一早就来过了,说是你找西儿寻什么物件,伯母刚刚都忘了问了。伯母这就再进去问一问。”
席氏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贺铭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就想不起自己何时让宁陵前来传话,还找顾西拿东西。有一点他算是看明白了,席氏不愿让他见顾西。
这可怎么行,他要是见不到顾西,那今后再遇到什么难题,他该怎么办?没有顾西在一旁捣乱,他根本想不到好法子。
“伯母,我其实是来告诉你们好消息的。要不是顾西,我也想不到那样的法子,查到了对你们有利的证据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再过个两天,你们就能从这件事中脱身了。”贺铭笑得一脸的喜气,但声调有点儿高,一直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
遗憾的是,里屋半点动静也没有,贺铭有些失望。
席氏看着这样的贺铭,暗自叹息一声,边请了贺铭到堂屋坐,边说:“那还真是件大喜事。不过我们西儿什么时候给你出的主意,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自从顾西受了伤,中了毒之后,除了晚上睡觉外,白日里身边可没少了人看着。
要不是今儿宁陵来,将顾云等人在城里的事说出去,蓝氏也不会离家,贺铭也不能在不惊动顾家人的情况之下进了顾西的房间。
虽说这里就是个简陋的草舍,但顾西住的可是东次间,在顾家两老所住的东屋里侧。
也是他们顾家的人疏忽了。原以为贺铭心系宁陵,不会对顾西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更会跟顾西保持一定的距离。
毕竟两家的家族渊源在那,规矩礼仪什么的,那是自小就有人教的。
贺铭被席氏一问,顿时反应过来,面色窘迫得不行。他知道自己的逾矩行为,在顾家长辈看来是无法接受的。
可是他真把顾西当成了兄弟。兄弟之间,除了妻儿不能共有之外,别的东西不都是随意共享的么。
所以他半夜进出兄弟的房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种想法却不能对顾家长辈说,他只得支支吾吾解释道:“就是之前在牢里边,我跟顾西说了几句话,从她话中得了提示,才转变了调查方向。这不,昨晚我们就查到了不少线索,对你们家极为有利。我一时激动,想着早些告诉她,也免了她躺在床上还牵肠挂肚的,才贸然进了她的房。”
席氏微眯眼看向贺铭,试探一问:“宁姑娘今早来不是受你所托,那她前来是为了什么?”
贺铭不知话题怎么又转到了宁陵身上,遂问:“宁姑娘真的来过,还说是我让她来的?就是为了找顾西要东西?”
席氏点头,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只是她没说出来,等着看贺铭的反应。
贺铭心念急转,很是歉意道:“那许是我忘了之前曾托过宁姑娘。伯母,我话已经带到,就先去处理剩下的事情了。宁姑娘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今后若需要什么,会亲自前来讨要。”
说完,他便潇洒的离去,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席氏站在院中目送贺铭出了院子,这才转身去了两老的东屋,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顾家老祖母问道:“刚刚可是贺铭那小子来了?”
席氏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道:“是来告知我们好消息的,说是查到了别的线索,能为我们一家证清白。”
“既是好消息,我怎么瞧你好像不大高兴呢。”老祖母慧眼如炬,看出了席氏的不对劲来。
席氏心中躁郁得很,特别想将顾云等人在城里的事说了出来,让两老拿个主意,让那些人赶紧想办法脱身,免得真被人利用,反过来害了顾氏一族。
可她心里清楚,顾史父子之所以会瞒着两老还有蓝氏,怕的就是两老受不了再倒下了反而不美。就是蓝氏,她看着沉稳祥和,其实最是爱钻牛角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