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天放晴,阴云消散。顾家目前只剩下一个烦恼,那便是唐氏的身体跟她腹中的胎儿。
比起顾家,宁家可谓是愁云惨淡。
宁陵横眉立目,看着跪在她跟前的常宁,恨声问道:“之前你家公子交代的事可办好啦?”
常宁不敢抬头,伏地回道:“全都办好了,就等姑娘一声令下。”
宁陵这才满意的点头,望着顾家草舍的方向状似癫狂的笑道:“等着吧,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会有什么好下场。贺铭,你既敢弃本姑娘而去,就该承受得起后果。本姑娘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随你戏弄。”
宁陵身边的人被宁陵这一反常表现吓了一跳,却大气不敢出。常永林是个惹不得的人,宁陵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姑娘。
原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宁家,如今看来,宁陵从来都是为了自己。
以前贺铭心系于她之时,她是得那样的嫌恶厌弃,在他们跟前抱怨连连。如今人家贺铭心中另有所属,宁陵竟……
所以说啊,人心,还真是深沉如海。
宁惑此时做了个决定。
“把陵儿送去京城吧。六皇子侧妃不是病故了么,陵儿刚好及笄,正是嫁人的好时候。”宁惑不容拒绝的说到。
宁祁大惊,站出来阻止。
“祖父,”他语带乞求,“六皇子那人不可靠。之前的六皇子侧妃不也是咱们宁家的姑娘,可我们……”不仅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反而毁了个好好的姑娘。
宁陵是他亲生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绝不允许家人用妹妹一生的幸福去换取利益。
遗憾的是宁家的人早已经没了主张,送走宁陵是不得已的一着棋。
宁惑看着年轻气盛的长孙,恨铁不成钢之余,还嘲讽道:“若想留下陵儿也成,你明儿就去常家求亲,将常永林那被休弃回家的二姐给娶了?”
宁祁震惊不已,对家人一再失望。
他气极哀笑,质问家人:“难道我们就没了别的法子?六皇子侧妃真是病故的?常二姑娘为何被休?你们心知肚明,却还要逼着你们的孙子孙女入虎穴?”
宁惑压制住躁动的族人们,冷声对宁祁道:“身为宁家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命。你既不愿陵儿受罪,那明儿就去总督府提亲。宁家养得活外人的孩子。”
宁可被世人取笑,也决不能失势。
宁祁第一次意识到身为宁家人的悲哀,为宁家人的无耻感到羞愧,忍不住爆发大吼:“陵儿不会进京,我也不会去提亲。宁家毁了就毁了,或许遭此一难,你们才懂思过改新。”
吼完,宁祁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宁家。
一路上,他悲哀的发觉自己没有可去之处,也没有能听他倾诉之人。
漫无目的间,他竟扎进了柚子林。待顾家草舍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瞬间恢复了理智。
不知在草舍外站了多久,待得贺铭吃过晚饭,被顾家的人送出门时,宁祁这才转身离去。
贺铭捕捉到宁祁离去的背影,转身瞟了落在人后的顾西一眼,心口一阵酸楚。
他贺铭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转天,贺铭将刘公公等人送进城,跟知府连青松交接清楚顾家的事之后,就听连青松说了个笑话。
“连大人,这种笑话可不能乱说,宁祁算是新南王朝数一数二的公子,怎会拾人牙慧。常家……”贺铭怀疑这是有人在故意黑宁家。
谁知连青松身旁的师爷一脸的笃定,认真道:“贺公子,这事城里有些门道的人都知道。你嘴里那个数一数二的公子,一早带了聘礼,由你们山长亲自带着进了总督府。这事啊,总督府的下人都传开了。”
贺铭微愣,没料到宁祁竟会从了宁惑等人的意。难怪他昨日会跟失了魂一般在顾家院外站了那许久。
贺铭所不知道的是,宁祁不是被宁惑跟父母所逼,而是被宁陵闹的。
宁陵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六皇子府当侧室,当场就疯了。
真的疯了。
他从没想到,一向端庄温婉、娴静雅致的宁陵,居然变成了那样。
她不但对父母下手,还往家中的水井水缸投毒,当着宁惑的面将宁惑新宠的丫鬟生生打死。
当然,这只是宁陵疯狂的冰山一角。昨夜的宁家,就跟进了百八十个悍匪强盗一般,不仅财物有损,更有死伤。
若非宁祁及时出现阻止,答应去常家提亲,只怕宁陵真跟宁家所有的人玉石俱焚。
贺铭被宁祁的事搅得心绪不宁,便从知府衙门告辞,打算回书院探探情况。
还没踏出城门,贺铭就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缠住,
“贺公子,求你救救小女,救救宁家。兄长他一表人才,风华正茂,不能……”哭声一顿。
“贺公子,求你收了小女吧。反正都是给人当妾,小女只愿留在公子身边。哪怕为奴为婢,小女也不愿进六皇子府。”
贺铭呆呆的看着一身狼狈跪在跟前的宁陵,不知为何一阵心酸。曾几何时,宁陵可是他昼思夜想却求而不得的闺秀,如今怎的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不期然的,他竟想到了顾西。
当初顾家落难,顾西虽绝望伤心,求助无门,她也不曾这么狼狈失智。
哪怕痛苦煎熬而选择上吊,顾西的形象也还是他所认识的顾西。
然宁陵如今却跟疯子一般无二。
“宁姑娘,”贺铭往边上站了站,示意身边的随从挡住宁陵,还让宁陵的随行人员把她扶好。“像个什么样?你们姑娘受了刺激没了理智,难不成你们也傻啦?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找不到你们家别的主子?”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宁惑的指示。
宁陵没想到贺铭居然会在这当口避嫌,跟她的设想南辕北辙,当即傻了。
她都悲惨成这样都得不到贺铭的怜惜,那今后还怎么利用贺铭对她的情。
这么想着,宁陵凄然一笑,如花容颜跟落了霜的梅花一般娇弱妍丽,看得围观的人惊叹不止。
她优雅的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睁着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端庄傲气的昂起头,一步步风情无限的朝贺铭走去。
第三百零三章
狼狈的宁陵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凄美。贺铭承认,他眼光一向很好,当初迷恋宁陵是有原因的。
只可惜他现在对宁陵早已经没了那种心思,即便心生怜惜,也仅是想将人送回去,免得她被人指点罢了。
他说:“宁姑娘,宁家不会轻易倒下,你无需这般绝望。进京未必是坏事,六皇子跟你许是一个心思呢。”
六皇子的野心,是众所周知的事。可他也是个极有眼见、手段狠绝之人。那样的人,绝不会任由自己被人利用。
宁家,就算真想将宁陵送进六皇子府,六皇子也不一定会收。
如今的宁家已经没了多少利用价值,甚至身陷泥沼,六皇子只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宁陵对贺铭的反应很是气恼,却没更好的办法,只能增添自己的凄美。
不论何时,一个貌美女子未语先泪,欲言又止,伤心欲绝的模样,是最能激发男人保护欲她人。
贺铭确实招架不住这样的宁陵,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他也要回书院,便顺道送宁陵一程。
看着成功吸引一大堆男子视线的宁陵,贺铭一个闪身将宁陵挡在身侧,让宁陵身边的婆子将人扶好,这才说:“走吧,本公子刚好有事跟山长说,咱们一起回书院。”
宁陵闻言惊喜不已。她是跑到这来找贺铭的,故意带着人从书院步行而来。若能跟贺铭一道回去,那必定是要跟贺铭共乘一辆马车才行。
岂料贺铭当街拦了一辆马车,以高价租下,命婆子将宁陵扶上车后,他便骑上随从牵来的马,带头出城。
宁陵从车窗往外望了一眼,心中的怒火上升到无可抑制的地步。
她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就要从车窗跳下,打算将疯狂进行到底。
宁陵闹事之时,顾家迎来了两个小丫头,看装束正是南书院女子学院里的丫鬟。
其中一个丫头,正是顾西姐弟被常永林欺辱那日,让顾西代为传信的丫头小婵。
见到顾西,那小婵很是不满的闹了一番,掐着腰瞪着大眼指责道:“我就说你这个人不可靠,我们姑娘还非得将东西交给你。说吧,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
顾西都忘了那件事。当即一蹦三尺高,回房东翻西找的,最终在装旧衣裳的衣篓里找到了那封早已经皱巴巴失了原貌的信笺。
看着这封信,顾西突然找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目标。
“喏,这是司公子的回信。不过司公子是否还在书院,那我就不清楚了。最近不是有学子辞学嘛。”顾西耸耸肩,将信交到小婵手中。
小婵看着手中的东西,嫌恶道:“顾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弄成了这样?还有,司公子分明有回信,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拿出来?”
是她不愿送信的么?
顾西表示很委屈。
“孩子呀,你也不看看顾家最近碰到的都是什么事。你说,若换成你,你有心思撮合别人?”顾西气得大叫。
小婵被顾西突然放大的音量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努力的平复心跳,白了顾西一眼道:“行啦,我们姑娘就是看你们家事多,这才没找你算账。既然顾家现在没事了,那你总该……”
“该,自然要将你们姑娘的事办妥才是。我明儿就去打听司公子是何方人士,是否还在书院,可成?”顾西拍着胸口保证。
小婵嫌弃的哼了一声,大眼一转贼兮兮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得按之前的计划行事。你千万不能涨价哦?”
若是司公子不在书院,按照原先顾西的作风,必定是要追加费用的。
顾西被小婵的精灵取悦,很是大方的说:“放心,契约订下之时,我们双方就已经达成了协议,价格绝不会变更。”
小婵这才满意的笑了,两眼弯成月牙,掏出一个玫瑰色的荷包,很是干脆的交给顾西,说:“这是说好的定金,你点个数呗。”
顾西掂了掂荷包,左眼一眨,笑道:“我相信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姑娘,让她且放宽心等着便是。”
事情交代好,顾西便让两人走。
这时,那个一直一言不出的丫鬟终于正视顾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小声的支吾:“顾姑娘,我们、我们姑娘想、想见你。她…他…”
顾西疑惑的看向那个年纪较大,却胆怯得多的丫鬟,发现她好像没见过这个丫鬟,便问:“你也是书院里的丫头?我怎么不认得你呢?”
这个书院里的人,除了那些书生跟求学的姑娘,别的人顾西都认得。
怎么说顾家都是书院的管理者之一,顾西还是那种特别喜欢惹事的,对书院里的人手自然熟知得很。
丫鬟像是被吓着一般,瑟缩着往小婵身后躲了躲,小声的回:“奴婢两年前进的书院,刚来的时候特别瘦小,头发还……现在长开了,李嬷嬷是这么说的。”
小婵恨铁不成钢的扯了丫鬟一把,很是大方的跟顾西介绍道:“这是小环,刚来书院的时候惨不忍睹,几乎不成人形。她吧,胆子小的很,有人走过她身边时脚步重一些,她都能被吓哭。好在这半个月来变了不少,还得到了孙姑娘的赏识,如今跟在孙姑娘身边伺候。”
原来是这样啊。
顾西表示明白,问被小婵推出来的小环:“你们姑娘也想让我帮她递信搭线?”
小环愣了一下,偷望了顾西一眼,这才盯着手指小声的说:“我们、我们姑娘有、有这个心思,所以想见、见顾姑娘一面。”
顾西点头,答应下来。“你让你们姑娘明日未时在南苑大树脚等着。”
就这样,顾西算是重拾过去的差事,恢复初到这个世界的生活。
傍晚,顾西从族中一个堂婶口中得知了宁祁兄妹的事,很是唏嘘了一阵。
待得知宁陵在城中闹了那么一出事之后,她一点也不意外,摇着头说:“她也就这点本事啦。只可惜了宁公子,好好的名声就这么毁了。”
那堂婶也摇头,却神秘说到:“宁公子名声好着呢,都说他孝顺,顾大局。失了名声的,是山长跟宁陵,”
第三百零四章
一个女子最大的福气,便是有个不在乎她名声,并守护她的好男人。
贺铭虽然在顾西这事上渣了一些,但他对宁陵绝对真心。
堂婶看着一脸不在意的顾西,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吞了回去,关心的问道:“你真觉得贺公子会护着宁姑娘?”
“他一定会。”顾西想也没想答道。
贺铭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也是个好面子的男人。他倾慕的女子肯定不能出事,就算他变了心,也铁定会保宁陵安稳。
“他就算不去宁家提亲,至少会阻止宁陵进京。至于宁祁的事,他乐见其成。”顾西又道。
那堂婶狐疑的看了顾西一眼,就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她今天是来找顾家两老说事的。
皇帝的圣旨中,顾氏一族如今就只有顾老爷子这一脉还是奴仆,别的族人都恢复了平民的身份。
她是来问老爷子,其他的族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的。
顾西等堂婶进了屋,这才带着心口那莫名刺麻的诡异感受出了宁家的院子。
秋光正好,被暴雨打落的柚子中,有些还能吃。
她要选些好的回来,酿成蜂蜜柚子茶,免得浪费了大好的柚子。
已经能下床走几步的顾佑兄弟也跟着一起,三姐弟在林子边缘挑挑拣拣,没多久就捡了两大筐柚子。
贺铭派来的婆子跟小丫鬟负责往家里抬。
顾晟年岁小,对顾西所言很是怀疑,问题直中要害。
“姐姐,你捡那么多柚子,去哪里找蜂蜜呀?”他圆润且白嫩的脸上满是天真。
顾西被问住,看着延绵数十里的柚子林,惋惜的说:“都是好东西,全因条件限制被浪费了。等着,等我有了本金,这就养蜜蜂,将所有被打落的柚子全做成蜂蜜柚子茶,卖给达官贵人,挣个钵满盆满的。”
到时候真能为自家人赎身也说不定呢。
顾佑在一边偷笑,并不相信顾西能养得成蜜蜂。他推了推顾晟,让他接着问。
顾晟是个好学的孩子,当即遵从兄长的指示,再问:“姐姐啊,养蜂那是以后的事啦,我只想知道你刚刚捡回去的那些柚子,去哪找蜂蜜酿呢?”
是啊
顾西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古代的蜂蜜全靠野生,也没专门进山打蜂蜜的人。能不能遇上卖蜂蜜的人,纯靠运气。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道:“这事交给贺铭,他人脉广,又都是一些野蛮人,肯定能找到足够的蜂蜜。”
不知为何,顾西就是觉得贺铭能办到。
顾佑兄弟愕然站在原地,对视一眼俱都摇头。顾佑知道以前顾西的心思,觉得顾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变成贺铭的跟屁虫。
顾晟太小,之所以摇头,是因为他觉得顾西肯定不能得偿所愿。
贺铭那个高冷的家伙,以前就对顾西爱搭不理的,对他们兄弟虽友好却客气得很。
那种人,怎会答应顾西野蛮的要求呢。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被兄弟二人抛到脑后。他们只想着尽量多吃些柚子,免得真跟顾西说的,好好的柚子全浪费了。
顾家子弟全是勤俭的人,尤其是对食物类的东西尤为珍惜。往年,这片柚子林的出产,大多都是送给附近百姓跟佃户的中秋礼。
可是今年,这些柚子怕是得烂在树上。
书院里没人有权处置柚子,顾家的财产也都被皇帝没收,更没人敢管柚子的事。
除非皇帝能想起这片小小的柚子林。
顾佑兄弟认为,皇帝怕是等柚子再结一茬,也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件事来。
于是他们很是为那一片柚子林担心呀。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吃一些。
顾西并不知道两个弟弟的想法。她下了决定就要实施,当下将贺铭留在顾家院中的小厮派了出去。
“就说我需要许多的蜂蜜,有多少要多少,让他尽快给我找来。就说到时候少不了他好处的。”顾西很是大方的说。
她会把一半的好处给贺铭,绝不占他便宜。
小厮听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顾西的态度变得不一样了,对自家公子也随意得很。
可他并不拒绝,只想着待会看看自家公子的反应再做决定。怎么说他都是个机灵的家伙。
当晚,贺铭听了小厮如实的汇报后,竟忍不住爆笑出声。
他让小厮给城里管事传信着手蜂蜜的事后,便躺在床上回想顾西跟宁陵截然相反的作为。
送宁陵回宁家的一路,贺铭只觉得煎熬难耐。
为何
因为宁陵的手段层出不穷,还特别的高明。他好几次都被宁陵往沟里拐,差点没忍住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得不说,宁陵绝对能成为合格的大户人家的当家祖母,把后院治理得妥妥当当的,肯定是夫君的贤内助。
若是从前,贺铭一定会配合宁陵的表演,顺势而为答应了她,直接上宁家提亲。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总不自觉拿顾西跟宁陵比较。
贺家的后院说来不简单,却也没多复杂。贺家几任祖母都是武将世家的闺女,性子跟顾西差不多,应该能相处得来才对。
想到这,贺铭莫名就笑了。他竟然连两人成婚后的生活都幻想上了,可他跟顾西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贺铭突然想起刚刚那小厮汇报的,说他跟宁陵是良配的事。
他表示反对。他现在有些害怕宁陵那些手段。
要是宁陵婚后跟他这样闹,他一定受不了。还不如顾西,他总觉得顾西会给他带来各种惊喜。
他也有很多秘密想要跟顾西分享。
“我跟你才是天生的良配。”贺铭喃喃自语,“你想要蜂蜜,那我就为你将这天下的蜂蜜全找来。你若想看我跟别的女子成婚,那我……”只怕办不到。
既办不到,那我便让你却了那可怕的念头,从此眼中心中只有我。
贺铭越想,就越是觉得这个办法好。
当下,他出了院子,前往下人们住的地方,命他的护卫赶紧前往边关,去军营里边搜刮蜂蜜。
身为军人,会有许多的机会接触山林,找到蜂蜜的机会比寻常百姓多。士兵们找到蜂蜜都不舍得吃,总想着往家里带。
第三百零五章
过往的一切,如幻灯片般在顾西脑海里闪现。她深陷梦境不可自拔,时而笑语,时而泪流不止。
好在梦醒之时,她是带着笑颜流的泪。
天明,顾西装束整齐,先去常先生院里确认了顾家人的身体状况之后,这才慢悠悠的往南苑走去。
南苑在麓山半山腰,与麓山书院北苑隔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若是从宁家所在的小山包穿过,能省下一刻钟的时间。顾西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自然会选择捷径。
家里没有马车轿辇,顾西除了自己苦苦爬山,并没别的办法。
路过宁家大院之时,碰巧遇上了替宁陵办事的常宁从宁家出来,她只是好奇的望了一眼就绕过常宁往小路走去。
常宁也跟没见到顾西一般,继续下山。只是在顾西没看见的地方,常宁笑得异常嘚瑟。
宁家侧门,宁陵正在训斥两个婆子。
见到顾西路过,她立刻精神抖擞,命两个婆子跪着,而她则带人拦住小路,趾高气昂的看着顾西。
顾西一点也不想跟宁陵有所交集,直接拐了个弯,打算从小路一旁的石头上绕过。
却没想到宁陵决了心要为难顾西,就没想让顾西避开。
被人拉住,顾西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这些讨人厌的东西扔下小坡,让他们躺在床上三个月都起不来。
念头刚起,拉着顾西的人就骨碌碌滚下了小坡,跟离了藤的地瓜一般。
两个家丁共一个婆子,哀叫声不绝于耳,看得顾西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不是我干的。”顾西举起双手否认。
宁陵同样被吓得直往丫鬟身后躲,指着顾西“呀呀”叫着说不出话来。
宁陵身边的婆子指着顾西,骂道:“你个没规矩的野丫头,你个黑心烂肺、毫无人性的东西。我要去报官,告你害人性命。”
婆子叫嚣着,就让家丁快马加鞭去衙门报案。
顾西看着滚落到坡底,还有力气叫嚷挣扎的人,很是无辜的举着双手,坚决否认道:“不管我的事,我好好的走着路,也没碍着谁,就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非得自己站到我脚前,害得我的脚无辜受了冤枉。”
“喝~”宁陵觉得自己的精神深受打击,差点真摔倒在地,艰难的扶着婆子的肩膀,错愕的看着理直气壮的顾西。
其余的婆子家丁也都很意外,顾西的无赖程度超乎他们的想象。
顾西干脆不走了,直接蹲在原地叫冤,其作为比起市井无赖还要入木三分。
被吸引过来的人都叹为观止。
其中一些本是被从顾家买来的人更是不敢置信,那个完全抛弃形象的人竟然是他们服侍了多年的姑娘。
顾西见人足够多,其中有些还是宁家的客人,便见好就收,指着小路辩解:“你说我好好的,要去南苑找人,不过是走了个捷径,这些人都能挡在我跟前。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就掉下去了。我身上还带了伤呢,哪能一下对付他们三个人呀。还有这些……”顾西指着宁陵身边五六个人,“这么多人,我一个伤员真敢动手?”
于是舆论导向变了,顾家的老仆人们都相信顾西的话。没见到现场的人,也都觉得顾西绝对没那个本事,到宁家做客的人,都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宁家仗势欺人。
因顾家得以置身事外,还把宁家拖下了水,宁陵便嫉恨顾家的人,趁顾西落单时欺辱冤枉她。
宁陵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一下乱了心神,连连摆手否认,还拉着当时亲眼见到顾西踹人的下人们作证。
“本姑娘身边的人若是袒护本姑娘,那你们问这两个婆子,她们原是顾家的下人,刚刚犯了错被本姑娘训斥,她们也全都看见了。”宁陵指着跪在一边的两个婆子吼道。
那两个婆子本来已经尽量缩到角落,降低存在感的,没成想竟然被宁陵拉了出来,她们都后悔没趁乱离去。
宁家现在是她们的主家,她们就算想要袒护顾西都不成。但真要实话实说,那她们今后就再也回不了顾家了。
如今宁家的下人们都人心惶惶,深怕受宁家连累,被罚去苦窑服役。宁家可不是顾家,就算落难也会为下人们寻好出路。
可这两个婆子担心的是,万一宁家这一次没事,那她们该怎么办?
正左右为难之时,宁惑背着手威严喝到:“你们还不快说出实情。别忘了,你们现在是谁家的人?”
这话,成功打消了两个婆子袒护顾西的想法,还让那些本就怀疑这事真假的人更是怀疑宁陵。
顾西看着精明的宁惑刚正不阿的模样,很是暗笑了一把,跟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一般,揪着衣角认错。
“你们别怪宁姑娘,人确实是我踹下去的。谁让他们好好的挡了我的路不说,还不让我绕过他们走自己的路,非得上手抓我呢。再怎么是奴才,我们顾家的人也只是皇上一人的奴才,宁姑娘这样做不是要犯大不敬么。我这不是为了宁姑娘好在,这才……”顾西委屈巴巴的,“书院可不是他们宁家的,路也不是他们宁家的路。”
得,这白莲花当的,宁陵表示自己一直以来都看错了顾西。
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捂着嘴一个劲的哭。
比委屈,没人比她更拿手。她这是自小耳濡目染,精练无数次了的。
宁陵闭嘴,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可不是哑巴,自然要为自家姑娘喊冤。
顾西自愧不如,她也没想怎么样,不过是为了能闹上一场罢了。
见好就收一直是顾西的原则,她当着众人小声的问:“山长大人,宁姑娘,那什么我还有急事要去南苑,不知道你们是让我走呢,还是继续追究呢。反正吧,这件事我也赖不掉,见到的人可多了。”
言外之意就是,反正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就干脆的放我走吧。
这种事闹下去,最终受罪的都是宁陵。
宁惑确实不愿深究。宁陵昨日追着贺铭大闹的事,如今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第三百零六章
打了一场胜仗,顾西神清气爽,就连原本隐隐作痛的胸腔。都感不到任何的不适。
只要一想到那些人惊讶的神情,她就特别的有劲,一路爬山不带喘气的(当然会喘)。
才离了宁家范围的顾西并不知道,贺铭在她走后也来到了宁家。
宁陵阻止不及,贺铭就听到了关于顾西闹的事。
宁陵颇为歉疚,替多嘴的下人道:“贺公子,顾姑娘跟我们宁家有误会,我们宁家不会怪罪她,但也希望能解开误会?”
“误会?”贺铭点头,笑道:“确实是误会了。顾西她身体还是很虚呀,没将人踢坏。希望你们派人告知她一声,就说那三人都好得很。”
就贺铭对顾西的了解,没把人踢坏那是因为她还有良心。若换成他贺铭,必定是要废掉那些人身体某一部分的。
下人嘛,尤其是没什么良心的下人,死了就死了呗。这就是当权者的好处。
也是为何顾西一心想要脱离奴籍的原因。
宁陵听了贺铭的话之后,竟然一时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话不对劲。
直到应下贺铭的话之后,宁陵这才反应过来。贺铭竟然担心顾西误会自己伤了人,而不是人被顾西伤到。
“贺公子真疼顾西妹妹,羡慕顾西妹妹有你这么一个竹马。”宁陵干巴巴的笑道。
贺铭也笑,微微颔首之后,这才招呼站在外边的宁惑等人进院。
“一件小事罢了,何须劳师动众。进去吧,山长不是有事找在下么?”他说。
于是众人这才反身进院,将宁陵一行人留在外边不知所措。
宁陵气得浑身发抖,不甘的冲着头也不回进院的贺铭的背影跺脚,还不忘冲南苑方向诅咒顾西。
才踏进宁府的外书房,贺铭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酒味。再一看,宁祁正东倒西歪的坐在方席之上,他跟前还放了两个酒坛子,看样子其中一个已经喝空。
见到贺铭等人进来,宁祁歪歪扭扭起身,醉意十足的行礼问候。
末了,他竟直走到贺铭跟前,神情不敢且哀怨,醉意熏熏的问贺铭:“这回你满意啦,放心啦?宁家被逼到这份上,我被迫跟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订了婚,你一定很痛快吧?”
贺铭看着这样的宁祁,原本冷肃的神情现出一丝不耐,清冷道:“宁大公子若醉了,不如下去歇息吧。宁家的事,宁公子确实居功至伟。放心,宁家绝非贺某一人之力能撼动。宁家会有今日,也是出于因果。至于宁大公子定亲之事,贺某也深感意外。”
宁惑看着最出息的孙儿变成这样,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在定亲这事上,确实是他理亏,也教训不起宁祁来,只得跟来客告罪,让人把宁祁弄走。
贺铭看着面无愧色的宁惑,那压抑在心底的蔑视就这么浮现在眸中。若非宁惑正想方设法为宁祁的婚事辩解,定能看到贺铭那满眼的轻视。
这一上午,宁家这事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当然,这个突破口需要贺铭配合。
有句话怎么说的,该配合宁家演出的贺铭,却对宁惑等人的暗示视而不见。
他把玩挂在腰间的荷包,里边有他跟顾西签订的,撮合他跟宁陵的契书。
刚刚,宁惑曾提到这一茬,意思是若贺铭肯明媒正娶宁陵,他们宁家现在就愿意跟贺家结亲。
半天等不到贺铭回话,宁惑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在发呆,还以为贺铭因定亲的事喜昏了头。
却不想贺铭在来客的恭喜中正色道:“宁山长,学生父亲前几日来信,说是顾家的事一日未了,学生的终身大事就一日不能提。”
不得不说,贺铭这拒绝的理由非常的充分,还霸道,暗示的意味也特别的明显。
顾家的事能不能了,那还真是个迷。贺铭将自己的婚事跟顾家的事绑在一起,就意味着他心系顾家,也就是看上顾西的意思。
人家贺铭都明说了,难道宁惑等人还要强逼不成?
于是来客沉默了,都说这关头确实要以正事为重。
宁惑等人则认为这事只能出奇招。宁陵跟贺铭之间的纠葛,贺铭之前对宁陵的心思,知道的人不少。
只要稍加利用,贺铭总不能不负责任不是。毕竟宁陵曾被贺铭当众抱过。肌肤之亲嘛。
贺铭宁家人的想法不甚在意。他现在只想知道顾西去南苑是为了什么,会不会遇上什么事。
最近书院的学子都不安生,南苑的女学生也乱的很。那些名门闺秀闹起事来,并不比男子差。
他深怕有人给顾西下套。
贺铭所担心的顾西终于到达了南苑大树脚,也就是麓水书院南苑里最大的一棵凤凰树的树根下。
这棵凤凰树树根被一圈石砖围着,树上挂满了红绸黄纸。红绸上多是刺了一些吉祥的字样。至于黄纸之上书写的,许是情书之类的吧。
由于年代久远,备受风吹日晒雨淋的原因,不管是红绸或是黄纸之上的字样,都模糊得很。
书院有个传说,便是在七夕取巧这一天,要是能将亲手绣的荷包挂到凤凰树上,神兽凤凰就能实现荷包里装的愿望。
荷包挂得越高,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高。
因此,这凤凰树一年四季都特别的华美,五颜六色的。
顾西围着凤凰树走了一圈,心想那些轻易相信所谓传说的人,都抱的是什么心态。
就她而言,哪怕不可思议的穿越重活一回,她还是不相信所谓的传说。
“顾姑娘?”一声娇唤将顾西从神游中扯回。
她定了定神,细辨走到跟前的女子。女子的身后,跟着昨日跟小婵去顾家的小环。
顾西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好整以暇道:“想必这位就是孙姑娘吧,瞧着有些面善,许是以前见过。不知姑娘有什么事找我。”
孙姑娘没料到顾西竟会这样直截了当,只是微微愣了愣,便牵起得体的笑颜,说:“小女有事求姑娘。听说姑娘跟贺公子两小无猜,两家还是世交,便想让姑娘帮忙引荐。”
额
竟是奔着贺铭而来。
第三百零七章
孙姑娘似乎料到顾西会拒绝,当即道:“顾姑娘只管引荐便是。小女只想认识贺公子,并没别的打算。不过小女倒是很想跟顾姑娘交个朋友。”
交朋友?
顾西表示她并没这个想法。
这个孙姑娘越看越眼熟,就像她认识的某个人一般。她并不觉得交朋友是件好事。
女人的直觉莫名的精准,顾西总觉得孙姑娘来意不善,她必须戒备。
她呵呵两声,委婉道:“孙姑娘这话说的。我不过是个奴才,哪能跟孙姑娘交朋友呢。请问姑娘是哪家闺秀?”
这书院里用得起小丫头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只要知道这姑娘是哪家的孩子,她就能弄清楚顾家跟这家人有没有什么过节。
孙姑娘了然一笑,大方的承认:“太常寺少卿孙如海之女,孙沄之妹,常永林二舅之女,孙慕穆。”
得,这关系一扯出来,顾西还真就不想搭理孙姑娘。
但凡跟常家有联系的人,顾西都不想沾惹。
“抱歉,”顾西非常直接的说,“孙姑娘只怕得找别的人为您牵线了。你是常永林亲表妹,而我跟常永林之间结怨甚深。”
孙慕穆闻言大笑,眉峰一挑问:“顾姑娘原来也是个常人。小女虽是常永林表妹,却跟他不一样。你跟表哥有仇,但跟小女却是初相识。小女很想交你这个友人。”
“别!”顾西拒绝,“我愿意跟所有人结交,只除了跟常家有交情的人。常永林那人变态,心理扭曲,特别可怕。”
变态?心理扭曲?
“姑娘用词倒是新鲜,却不知是何意?”孙慕穆表示听不大懂。
顾西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姑娘,你的事我帮不上忙,这就先回去了。爬了半天的山,我饿得很。”还跟人动了手呢。
孙慕穆也不勉强顾西,只说:“既然顾姑娘需要时间考虑,那就先回去吧。你若不放心小女,只管让人查一查便是。”
说完,孙慕穆便率先告辞。顾西看着孙慕穆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她被人涮了一把。
明知她身体带伤,却还让她爬了这么高的山,结果却是摆脱她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很ojbk。”顾西使劲的点头,强忍冲过去暴揍孙慕穆一顿的想法,果断转头下山。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饿。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她感觉自己饿得双腿打颤。
正后悔自己没带点吃的防身之时,贺铭竟跟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顾西跟前。
顾西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拦道的。待看清是贺铭之后,她便豪爽的赏了他一蹄子。
贺铭轻巧一闪,讪笑道:“听说你动手打了人,我害怕你触动旧伤。如今看来,你真跟那些人说的一扬生龙活虎。”
顾西斜眼,刺道:“你就说你为什么来吧。该不会是为了你的宁姑娘讨说法来的?”
贺铭学顾西,斜眼笑笑道:“本公子刚刚为了某位出手都上不了人的人讨了公道而来,本想给她一个说法,结果她倒打一耙,你说本公子该怎么办?”
顾西不吃这一套,依然不冷不热道:“别岔开话题,说你的目的。”
贺铭认真道:“担心你。”
“担心什么?”
“怕你受伤。”
得,这话题若是再追究下去,就是琼瑶式肉麻情话。
于是顾西很无赖的说:“我饿了,走不动道。”
贺铭瞬间精神大振,竟蹲在顾西身前,摇着小尾巴欢呼:“正好,我在宁家吃饱了,有力气背你。快上来。”
顾西双眸一眯,抱着手臂气不打一处来,照着贺铭那微撅的臀就是一蹄子。
贺铭毫无防备,差点没摔个狗吃屎,急得跳脚质问:“你踢我干嘛?不是饿了么,怎么力气还这样大?”
顾西摊摊手,回到:“帮不了你,你要是真有力气,不如想想怎么帮我们家脱籍吧。你跟宁陵的事,我一定能撮合成功。”
贺铭一听愕然。怎么话题一下就跳跃到他跟宁陵身上了呢。
“你放弃那份契约吧,你们家的奴籍除了皇上,没人能除。你若不稀罕这个身份,不如嫁人。嫁给良人的奴才,都能除去原先的奴籍。”贺铭背着手侠气的说。
顾西一听傻眼。她是想为全家脱籍,不是为了自己啊。再说了,顾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能嫁给谁去?
良人?
想也别想!
就是奴才都不一定看得上她。
为何?
因为她并不想嫁人。
不愿嫁人的人,有的是办法让别人看不上她。
看贺铭那一副不想多管闲事的模样,顾西总觉得自己看穿了什么,当即小手一挥,嫌弃道:“行啦,我就不为难你了。你跟宁陵之间的事我也不管了。反正有我没我你们一样能成。那什么,我回去了。”
说完,顾西没等贺铭回话,就加快步伐往山下走。
贺铭莫名其妙被嫌弃,赶紧追了上去,问:“你生气?就因为我不让你撮合我跟宁姑娘?”
顾西小白眼翻得贼溜,不耐烦道:“你怕是忘了,我肚子饿的时候就这么个脾气。还有啊,你倒是赶紧娶宁陵去呀。要知道前儿我娘还说,你看上我了呢。”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会,顾西觉得贺铭应该今早定下亲事才对。
贺铭气得倒仰,心想他是真看上了顾西,怎么听顾西这么说就好像是别人误会他心悦顾西似的。
难不成他配不上顾西?
“我不会娶宁姑娘的,”他拦在顾西身前,反身郑重的说,“我早已经心有所属,只不过以前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罢了。”
“你移情别恋啦?别不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孙慕穆吧。”顾西表示惊讶。
她有限的记忆跟理解里边,贺铭在麓水书院两年,唯一看上的只有宁陵一人吧。
难道是她看错了人,贺铭跟别的左拥右抱的男子一样?
贺铭被顾西那怀疑的眼神看得一愣,当即问道:“孙姑娘是谁?”
“你不认识?”顾西意外,“看来你人气挺旺,书院里不少姑娘都关注你呢。要不你精心挑一挑,一成亲便能作用齐人之福。”
第三百零八章
顾西很郁闷,特别的郁闷。
“你们还不如把我送进大牢,让我跟家里人待一块得了。我现在跟坐牢没差。”她说。
贺铭失笑,冲温腾摇头,眼中宠溺满溢。
温腾也不接顾西的话,只等顾西吃饱喝足,这才劝道:“最近外边不太平,你的事须得缓缓。待得时机合适了,钦差大人自会安排你出门。”
“那我就真的只能待在这个院子里边,哪儿也去不成?”顾西是能闲得住的人么?
“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稻子都还没能验收成果。书院里边的柚子,要是再不采摘,就过了最佳的时节。我腌制的那些蜂蜜柚子茶,更没吃上一口。还有啊……”
她点着手指一一细数。点到柚子茶时,突然想起总督府的人把草舍里该毁的东西都毁了,她只怕真吃不上那些东西。
贺铭无奈叹息,对温腾道:“瞧吧,她就是这样。明明说的是一件事,但她总能扯到别的事上。不是我说,真让她跟那个人见面,怕是只有坏事的份。”
谁知温腾却满意得很,笑道:“我瞧顾西妹妹挺好。我倒是觉得由她出面,成事的可能性大些。那些人潜伏这么久不露马脚,想来定是狡猾多端,我们这样一本正经跟他们交锋,不一定比西儿妹妹乱拳打出来的效果好。”
贺铭闻言沉默,看着冲他眨眼挑衅的顾西若有所思。他站起来跟温腾告辞,催顾西赶紧回去休息。
有些事他得重新思虑部署,没多余的时间跟顾西逗闹。
顾西也困倦了,便打着哈欠回了后院。
待得顾西跟贺铭走后,温腾这才让早就等在外边的人进来,询问今夜城中的情况。
来人不是别的人,正是顾家老三顾超。
他也不客气,承了温腾的礼,坐到温腾刚刚的位置上,让温腾在另一边坐好,才说:“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不少。依我看,他们是真的想挑起两国的纷争,好趁机掌权。”
温腾咬牙切齿,气道:“那些人还真敢想,以为新南国不稳,他们就能效仿顾氏王族接替了叶氏王族。他们也不想想叶氏手底下有多少得用的人才。”
“人心不足。”顾超放下茶杯,“也是先皇对那些人过于纵容,放权太大,才养大了他们的野心。”
“且先看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吧。不知贺大将军那边怎么样了。”温腾神情肃然。
朝堂不稳,新帝又操之过急,妄图利用新学制改革的机会,拔除朝中那些势力。
结果连累了无辜的顾家。
所幸新南王朝能盛大至今,不单靠那些人管制。除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叶氏王族还有许多忠心不二的有能之人追随。
原本那些人还没这么大的动静,都在伺机而动,却不想常永林跟宁陵策划了这么一出戏,误打误撞给了所有人机会。
是危机,也是契机。风险与机遇并存。温腾等人,还有新帝都觉得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打算拼上一把,给那些人一些教训,好叫他们收敛。
这正是温腾提前受命前来,并暗中关注守护顾家的原因。至于顾超,他不过是最近才得的消息。
之前他一直与世隔绝,跟新帝的摄龙卫一起受训,才出来就得知了顾家的一切。
他这次带人前来,并不是为顾家,而是带了任务前来。他只希望在护顾家进京之前能完成任务。
才跟温腾商量好接下来的部署,顾超就被人急招而去。来人说是城外有人叫门,说是遇上了山贼。
“这个时候竟然有山贼不知死活出来闹事?我怎么不相信呢?”席芯芫瞪着乌溜的眼俏皮的说。
温腾把半干的头发盘好,倒躺在床把席芯芫捞到怀中,笑道:“是不是山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不愿宁家进京。”
“为何?”席芯芫秀气的打了个哈欠问。
温腾温香软玉在怀,同样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回到:“常家刚跟郑家结了亲,可不能让某些人去破坏。两家正是该抱成一团的时候,决不能生了嫌隙。”
席芯芫一听咯咯的笑,自语道:“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说完,她也闭上了眼。
抱着席芯芫的温腾已经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此时的城门外,之前大张旗鼓进京领赏的宁惑一行人,此时正跟跟难民似的相互搀扶着,等候城门守将前来认人,才能放了他们进城。
很不幸,才调整好部署,刚想等烧饼摊开市,好买上热乎乎的饼子跟豆浆回去哄顾佑兄弟的贺铭,让前去城门的守将逮了个正着,被强拉着去帮忙认人。
“公子是书院的人,自然比我们更熟悉宁山长跟宁姑娘。只要你去,我等就不担心认错人。”那守将悬着的心在见到贺铭后落到了实处。
贺铭很是无奈,也担心有人设计,就勉强跟了去。
城门外,狼狈不堪的宁陵见到城墙上的贺铭那一刻热泪盈眶,一路所受的委屈瞬间倾泻而出,不自主叫道:“贺公子,你怎么才来?”
这声音,这身形,贺铭就算离得不近,亦能肯定那人就是宁陵。
想他初见宁陵,她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宁陵的一举一动,受委屈时该有的神情,他闭着眼也能想象得出。
他曾那样倾慕宁陵,见宁陵如此狼狈,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赶紧奔下城墙让人开门放人。
宁陵受了贺铭感染,也急切的敲着厚重的城门,恨不得此刻就投进贺铭的怀抱。
贺铭让她感到踏实,潜意识就想依靠他,只要跟在他身边一切都好。
宁惑老来成精,怎会看不出孙女的心思。他精明的双眸在奔向彼此的两个孩子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便做了个决定。
他这么些年的山长可不是白当的,这次的山贼事件来的蹊跷,他必须给宁家找条明道。
贺家,就是宁家的退路。而这条路,须得交给宁陵来走。
看着不着痕迹避过宁陵,前来跟自己问好的贺铭,宁惑欣慰的说:“若非有你在这,老夫跟陵儿只怕得站在这冷风中等到天亮。老夫跟陵儿一路担惊受怕,早支持不住了。”
第三百零九章
贺铭将宁惑祖孙安置在了顾西隔壁,也就是那间客栈。
至于他为何没将宁惑二人送回出院,那是因为山贼的事还没弄清楚,跟着两人一路逃回来的随行人员必须查清楚才成。
顾西是在午饭时醒来听到的这事。当时她只是淡漠的“哦”了一声,并没过多的表现。
这让等着看好戏的温腾夫妇很是失望。温腾甚至有些心疼贺铭,觉得他比自己可怜得多。
至于没能回来吃午饭的贺铭,此时正贴心的为宁惑祖孙安排午膳,还陪两人饱饱的吃了一顿,直到两人都洗漱歇下,他才放心离去。
但他没回隔壁满足温腾夫妇的好奇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知府衙门大堂上,那些跟着宁惑一路逃回来的人正在录口供,提供所遇山贼的线索。他们的说辞特别的完美,就好像事先背好了故事模板一般。
若非宁陵确确实实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上还带了不少仓皇而逃时受的伤,贺铭都要怀疑所谓的山贼事件,不过是宁惑设下的苦肉计。
当然,宁陵遭遇的一切或许也是苦肉计的一部分。然宁惑此行是为了进京避祸,绝不会傻到再次返城。
至于还留在书院里的宁家人,他们也都在寻找出路。宁祁不就被宁惑事先调走,让他跟随他宁父宁母去了徐州府,也就是他外祖家喝喜酒。
宁惑等人半道而返,那必定是遇上了大麻烦。或许真是“山贼”也说不定呢。
邕州府通往京城的道路,以及跟邻国泰越新国的交界处,不知潜藏了多少股化身为山贼的势力。
宁家,怕是遇上了阻挠他们进京的人,却不能直言他们是谁的人手,这才编了山贼一说。
贺铭看完那些状词,笑道:“连大人的想法应该跟在下一致。若想找到真正的山贼,还得往前再找。他们所说的遇上山贼的地方,潜藏的人绝不是他们遇到的人。”
连青松单手支着脑袋,苦恼的说:“本知府真要演上一场官匪大戏么?那些山贼若真存在还好,就怕本知府派人去了不过就是捅马蜂窝,反惹一身骚。”
贺铭闷笑,赶紧顺毛:“连大人想多了,剿匪的事自有驻军统领去烦恼。大人现在只管照顾好牢中的人,让你底下的捕快勤些,多找找那些可疑之人的麻烦便成。”
这个任务连青松喜欢,他精明的眼珠一转,不动声色问道:“不知那些人若往我知府府送礼,那些礼是上缴呢,还是……”
贺铭心领神会,一本正经道:“大人辛苦,下边的人更辛苦。那些人既然肯送礼,大人只管收下,好好犒赏为你卖命的人才是。”
连青松一听,心道贺铭确实大有前途。但他仍有顾虑,遂含糊道:“这事是否要等钦差大人来了再做决定?”
贺铭白了连青松一眼,暗骂一句老狐狸,站起来告辞,顺口道:“钦差大人体恤下属。尤其是连大人这样的。”
连青松满意了,大笑着送贺铭出去,回身就交代下边的人上街抓奸细。
“所有可疑人员,或是最近才出现的新面孔,以及那些来历不甚明了,或是户籍模糊之人,都要着重调查。”
下边的人就等这么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捞油水,当即群情激昂,撸了袖子呼呼喝喝蜂拥去巡街。
当晚,相同的命令被快马加鞭传到下边郡县,各地县令胥吏都快乐疯了,积极响应知府大人的号召,当下便行动了起来。
整个邕州,一夜之间躁动不安,人人自危。无辜受罪的人们对官府的怨气,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那个说是进山打猎的叶夕潮,听了温骏的汇报后,笑得周边的山石都跟着震颤,方圆五里内野兽竞相奔走,野物四处藏匿。
温骏不自觉的掏了掏被震得发疼的双耳,向天祷告朝廷赶紧送个靠谱的人来接替他手中的事。
他不过是个风流学子,一个不思进取、整天只想风花雪月的人,跟这位非同寻常的年轻皇子很不对盘。
叶夕潮笑出了泪,直到嗓子干哑,这才渐渐止了笑,往后靠在青松上,喃喃道:“贺铭那家伙有点意思,本王就欣赏他那样的人。”
温骏撇撇嘴,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叶夕潮,说:“这是我们跟在官府身后的人查出的可疑窝点,和可疑人员名单。宁山长遇上的那股山贼,确实是常家的人。他们不过是守在外围的看门狗。那座山头上潜藏的,极有可能是常家养的死士。”
叶夕潮闻言,看了一眼正在溪边操练的人,笑道:“这事我们不插手,让贺铭那小子自己看着办。交代你堂兄控制好局面,免得水太浑反而看不见大鱼。”
温骏认命应下,重新上马回城。他心想今晚定要去名花楼好好听一晚上小曲。
是的,名花楼并未关张,不过是换了个东家,楼里的姑娘也由之前的逼迫转成了自愿。能留下的姑娘,都是没了去处的可怜人。
没错,名花楼的新东家就是陆陶然(叶夕潮),管理姑娘们的妈妈是沐兰姑娘。
温骏把温腾跟贺铭都邀到了名花楼,传达了叶夕潮的命令后,就让沐兰上好酒菜,找人歌舞伺候着,一时间无比惬意。
贺铭兴致勃勃的坐下,跟温骏一起欣赏歌舞,品尝酒菜。
温腾却为贺铭捏了一把汗,瞟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随从,好心提醒道:“贺公子单吃酒听曲便好,千万别干出格的事。眠花宿柳可不是对公子而言还不是时候。”
贺铭听这话说得怪异,便看了温腾一眼,却意外瞧见了门外那个青衣小厮有点熟悉。
那家伙,此时正趴在门前过道的栏杆上冲楼下吹口哨,还大咧咧的跟过往的姑娘调笑,与嫖客们一起讲荤笑话。
贺铭瞬间炸毛,忙扔下筷子跳出去抓人。
温腾对贺铭的反应很是满意,喝下杯中的酒后不顾温骏挽留摆手离去。他是个有家室的人,无心流连风月场所。
那边逮了人的贺铭也没留下,直接扛了人就走,看得温骏摇头不已。
第四百章
贺铭没有力气反驳顾西,他疼到抽搐,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张脸皱成了一团。
温骏见状,赶紧帮顾西扶好贺铭,劝道:“先把人送回去,找常先生看看,说不定伤到了骨头。”
顾西一听有理,赶紧让人架上贺铭,就要跑回去。
温骏同情贺铭三秒钟,即刻拦住仍在努力把贺铭薅起来的顾西,说:“姑娘放着,我让人来抬。姑娘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那断骨得扎进脏器里边啦。”
好吧,顾西承认自己确实是紧张过度,乱了心神,竟然连这么个简单的常识都忘了。
她把这一切反常都归结为被贺铭他们气昏了头,绝不承认是太过担心贺铭所致。
温骏帮着顾西小心翼翼的将贺铭交到别人手中,这才险险的抹了一把同情汗。
“顾姑娘不是有一身好力气么,怎么刚刚连那家伙都扶不动啦?”温骏一早就想问了。
顾西一听大囧,心想她自己都忘了,当时除了抱起贺铭,她什么想法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
按理说就算这样,她也不可能扶不动贺铭才是。然怪就怪在顾西浑身都吓软了,赴贺铭的时候根本找不到着力点,最后还是薅着头发才勉强把人拉起来半跪在地上。
她可不能据实回答,只得含糊道:“我那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那人好过。我回想让你们也尝一尝那滋味呢。”她指的是薅头发。
温骏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惊惧的往边上跳开一步,心有余悸道:“姑娘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们并非一开始就在算计姑娘,是姑娘自己送上门来的。”
是啊,顾西心中特别的不是滋味。
“全怪我心眼太少,一点看不出你们的小把戏,都是我太笨,才活该被你们利用。是不是这样?”顾西吸气再吸气。
温骏呵呵赔笑,不敢再说话,就怕那一句刺激到顾西,令她心情更糟。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温家小院,贺铭的痛症也缓和了些,经常先生检查后并无大碍,顾西这才真真松了一口气,悬在喉间的心落回原处。
放松下来的顾西发觉自己是真的双腿发软,浑身都在轻颤。
但她仅是在外院书房坐着歇息了下,并没回房睡觉,就自觉的帮贺铭熬药捣药去。
直至贺铭外敷内服妥帖之后,她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房。
中午醒来,温腾已经收拾好了残局,刚从知府衙门回来。他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皇上定下了顾家进京的日子,就在明日。他派来的人也已经到了城外,就等明日接到人直接拔营回走。”温腾面色不怎么好。
席芯芫柳眉一皱,问:“之前不是说让顾家三叔亲自送人进京么,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温腾摇头,正色道:“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谁也猜不到下一刻会有什么事发生。顾三叔刚刚被卸了权,虎头令牌让刘公公给收了,他人也一并被关押进了大牢。”
“什么?”顾西震惊的站了起来。
温骏跟贺铭也特别的惊讶。
一切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也不受他们控制。皇上打什么主意他们不敢揣测,然能让皇上做出这样决定的人肯定不简单就是了。
“这是谁出的主意?”贺铭拧眉问道。
温腾摇头,说:“刘公公才醒来,就得了皇上的密信。来接人的,是禁卫军左指挥使易骋北。”
“袁相的妹婿。”温骏沉声道。
贺铭脸色沉沉道:“也是六皇子的娘舅。”
“那我们接下来……”席芯芫再也没法跟之前一样笑。
顾西感受到紧张的氛围,知道事态严重,顿时担忧不已,问:“那我爹娘他们是不是有危险?我该怎么办?要不你们把我也关进大牢去吧?”
只要温腾他们肯把顾佑兄弟保护好,她更愿意跟家人们共患难。
谁知顾西话才说完,那边温腾却变脸了,气道:“别说是顾西妹妹你,就是两个表弟,我们也得送回牢房去。”
“不成!”顾西再次激动得弹跳而起,“顾佑跟顾晟是那些人自己送出来的,他们找不回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得自家担这个责任。人,我们坚决不能送回去。”
“你也是潜逃在外的人,你让我们怎么把你送进大牢?”贺铭问。
顾西答:“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去自首就好。只要你们答应我保护好佑弟他们就成。”
“自首?”温骏摇头,“顾家有没真犯事,你去自首不正合了那些人的意,可以大做文章了嘛?”
那她还能怎么办?
温腾他们就算也在苦恼。有眼之人都知道顾西姐弟就在他们身边,不送回去又不成,会被当成共犯。
然就这么送回去更糟,不仅会被人当成共犯,还会说他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
席芯芫捧着下巴想了一阵,突然开口:“都这样了,就别送回去了吧。顾西妹妹既然有心跟家人共患难,不如去找那个谁吧。那个跟你私奔的人。”
顾西一头雾水,问:“表姐这是让我真跟那人私奔,去泰越?”
席芯芫摇头,嫌弃的瞥了顾西一眼,骂道:“你个榆木疙瘩,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笨呢。我是让你找那个人,然后跟他做个交易。我们可以放他们离开新南,不过他们也的出面帮帮你们。比如让他们想办法将佑弟他们被官府的人亲自送给那人的事传出去,然后让他们引导舆论,让外人知道真正跟奸细接触的是官府的人,而不是顾家。”
顾西艰难的点头,失神道:“就怕那些人不会答应啊。我们昨晚才刚刚不欢而散,我还……”
顾西不敢想象应承焕见到自己后的神情。他只怕会狠狠咬自己一口,吸干自己的血吧。
贺铭显然也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但他更担心顾西真被那些人直接带走,便反对道:“不成,不能让他们见面。不如让我去。”
“还是我去吧。”顾西决定了,“这是顾家的事,由我出面才显诚意。”
贺铭多次反对无效,全被温腾夫妇驳回。
就这样,顾西跟应承焕就又双叒见了面。
第四百零一章
相比起第一次的无奈也记恨,第二次见面时报仇的实爽,这一次再见应承焕,顾西是真的很不情愿又忐忑得很。
不得不说,应承焕接到顾西想要见自己的消息时,很是惊讶了一阵,害怕又是顾西想不通又要折磨他。
直到再见顾西,他还是放心不下,哪怕他已经弄清楚顾西急着求见他的原因。
是的,顾西求着要见她,态度跟之前的两次会面大相径庭。哪怕她身陷名花楼时见到他,顾西都没这么卑微过。
这让应承焕心生不忍,明知不该蹚浑水,却还是放心不下选择见她。一个愿为亲人放低身段,肯委屈求全的姑娘,还真是让人心生怜惜呀。
应承焕的贴身护卫忍不住劝道:“少将军,那姑娘见不得,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回泰越去吧。”
应承焕身份暴露,再不离去就怕会落入新南手中。即便新南现在正在全力抵抗金人,却不代表他们对泰越没有想法。
尤其是他们还主动送上了门,若是不以这事做文章,那还真白瞎了这大好的机会。
他们得趁新南的朝廷有所动作之前撤离才成。
应承焕也知道自己有些冒险。即便他们现在撤离也不一定能出了新南,但留下就一定会被捕,那还不如尽早离去得好。
哪怕一路被人阻截,他相信下属们一定会为他杀出一条死路来。若是再晚一些,只怕杀出来的不仅是死路,还极有可能是通往阴间的大道。
但是他无法拒绝顾西的要求。
若说之前是出于好奇,只因想利用,还因为顾西确实很有趣,每每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才会关注顾西。
然现在,他是真的心动了,觉得顾西这样的女子正是他想要的。他这一生过得太压抑沉闷,有了顾西的陪伴,他定能过得比现在好,每天都有惊喜。
于是他决定冒个险,走之前见一见顾西,想知道她要怎么跟自己谈条件。
若是能一举劝得顾西跟他回泰越,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西可没想到应承焕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能想了那许多。她只知道,她得让应承焕答应帮忙,但她绝不会受要挟。
想到自己出门前贺铭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顾西竟有些想笑。她怎么觉着贺铭就像那送闺女出门的老父亲呢。
然见到应承焕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应承焕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正可怜巴巴的躺在床上,露在外边的皮肤上淤青看见,她故意打肿的双眼红肿消退了些,却青紫得可怕。
就算他已经很努力睁大双眼,顾西见到的依然只是两条不怎么明显的眼缝。
这样的应承焕极其搞笑,顾西一时间憋得痛苦不已。她这一笑,只会把家人推向悬崖。
应承焕似乎看穿了顾西的隐忍,竟恶意的让自己看起来更搞笑,一直扮可怜,想要试探她的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顾西很无奈,尽量想些悲伤气愤的事,才勉强把那笑意憋了回去。
应承焕咬定了顾西一定会求他,自然要抓住机会扳回一局。“我口干,麻烦姑娘倒杯水。”他也不自称在下、爷什么的。
顾西悄悄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桌上倒水。一看到应承焕,她就想起当初在名花楼的遭遇,想到红儿姐妹被残忍杀害的事,想起那些绝望挣扎在被调教的床上的无数少女们。
可是她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她得救顾家的人。
水倒过来,顾西强堆起一个自以为自然的笑脸,,咬牙双手递了过去,自以为轻柔的说:“应少将军喝水。”
“我……姑娘,我一个人做不起来,麻烦姑娘扶我一把。”应承焕扭动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的说。
顾西笑容消退大半,僵硬俯下身,强忍住趁机拧断应承焕脖子的冲动,右手从他脖子下穿过,抓着他肩膀就想单手把人捞起来。
“啊啊啊……脖子,我脖子要断了,”应承焕痛苦的叫唤,“也不知是谁砸的鞋子,差点没把我脖子砸断,现在动都动不得。”
顾西吸气吸气再吸气,把装满水的水杯放在床边,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张被子斜放着,这才一手扶着应承焕的脖子,一手扶了他的肩膀,小心的把他扶起来,让他舒服的靠在床头的被子上。
“喝吧。”做好一切,顾西才又把水杯递过去。
应承焕憋气使劲,双手也只是微微抬起,根本不听使唤。他憋红了脸,还是不得不歉意道:“姑娘,我昨夜为了逃亡,不仅用尽了力气,双手双脚也落下了伤,如今难以动弹。”
都这样了也没死,可见这人的求生欲多么强烈。
顾西很想说:“既然你活得这么艰难,不如我帮你一把,让你现在就能见到阎王。”
可是这话不能说。
她僵着小脸,粗鲁的把水杯递到应承焕嘴边,咬牙道:“少将军请喝水。”
应承焕眯着双眼(其实已经尽力的睁开了,为了能看清顾西的一神一情)咧嘴一笑,结果却扯痛了受伤的唇角,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气,头部不自觉前倾,撞到了水杯,杯里的水就这么撒了出来。
顾西冷眼看着,还恶意倒了大半杯水在应承焕身上,完全没有为应承焕擦水的想法。
应承焕一看就知道顾西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当下加了一把火。
“姑娘,在下抱歉,给姑娘惹麻烦了。在下行动不方便,这一身衣裳也湿了,不知姑娘能不能帮在下换一下……”
“应承焕你够了,就这么点伤,你就真动弹不得啦?”顾西直接打断了应承焕的话,“你别忘了,你在战场上受的伤更重,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应承焕看着暴跳如雷的顾西,终于满意的笑了,自己走下床拿了帕子擦拭身上的水,不怀好意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西嘛。”
“能好好说话啦?”顾西也不装了,没好气道。
应承焕哈哈大笑,依然睁不开的双眼里满是精光,问:“姑娘有何事?”
明知故问,顾西腹诽。“少将军心知肚明,我就问少将军有什么想法?”她问。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管怎么样,顾西还是完成了任务,跟应承焕达成了共识,顺利的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顾家的人全被锁在囚车里,被那个所谓的禁卫军左指挥使易骋北押送进京。
顾西姐弟最终没被交出去,跟着乔装的贺铭一行人,一路随着押送队伍进京。
“你还在生气呢?”贺铭凑到顾西身边,舔着脸问道。
顾西扭开头,装作没听到贺铭的话。
她一想起昨晚的事,那就新仇旧恨凑一起,挤得她胸口疼,恨不得一口咬断贺铭的脖子。
“你消消气,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消气?”贺铭又转到顾西面前,摇着尾巴问。
顾西闭眼深呼吸,尽量忽视贺铭的存在。
“是我错了,我就不该瞒着你吗,更不该在关键时刻突然冒出来,坏了你跟应少将军的好事。”不知为何,贺铭的语气有些冲。
顾西甚至嗅到了炸药味。但她还是不为所动,干脆钻进马车,跟两个弟弟一起睡大觉。
贺铭泄气的靠在车辕上,气呼呼的看着天边的飞雁不再说话。
昨晚的事,他依旧耿耿于怀。
他本就不放心顾西,一直暗中跟着她,看着她被应承焕各种使唤折腾,他当时差点没忍住给应承焕一刀。
顾西都没那样迁就照顾过他。
好在顾西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才没两下就现了原形,毫不拐弯直切主题。
听了顾西的话后,应承焕竟一改常态,变得极其正经。他也着急,不想浪费时间。
“姑娘,你的话能代表你身边那些人么?”他必须问清楚,免得最后那些人不认账,他岂不是自掘坟墓。
顾西非常郑重的点头,说:“少将军想必知道,我表姐夫是御前侍卫长,也是皇上亲派来帮我们家的人,他的话算数。贺铭那家伙手中有圣旨,说了有办法送你们处境,就一定能办到。他可是将门之子,对边境部署有所了解。还有我三叔,他就更不必说了。”
顾超入伍七年,前两年时不时还有消息捎回家,后来的五年,他就只活在别人嘴中。
顾家的人一直为他挂心,还曾怀疑他命丧战场。
可他这一次手握重拳回来,让大家意识到一件事,这些年顾超怕是在暗中帮皇上办事,大概把这整个新南都摸了个透吧。
如若不然,皇上也不可能给他虎头令牌。
应承焕略思考了下,便开了这么个条件:“不如姑娘送我们一程,待我们安全出了新南边境,就放姑娘回来。”
他不敢再冒险。
顾超等人的权力越大,能力越强,他就越是不安。万一那些人联手挖坑,那他们这些人必定尸骨无存,死得透透的。
顾西早猜到应承焕会有类似的要求,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舍身当人质。只要顾家的人能顺利去了京城,得人照应就成。
只是她并不能就这么轻易就答应,总得讨价还价一番。她说:“少将军处境只需两三天,而我家人进京却要走上进两个月,难道少将军还担心我们耍花招么?”
应承焕一听也是。可他还是不放心,怎么也得让顾西跟他们的人走一程。
“少将军就不怕我反而成为你们的毒牙,跟我三叔他们里应外合,直接把你们都埋了?”顾西做最后的挣扎。
不得不说,应承焕确实被顾西说动,陷入了思考。他相信顾西绝对有那个能力。
可他必须有个保证才成。
“姑娘可否事先喝下我们准备的迷药,就是姑娘之前在名花楼吃的那药。”他问。
顾西听到名花楼三个字,那把应承焕乱棍打死的想法就再也摁不住,直接冲了脑门。
她说:“少将军还是别回去了,不如留在新南,我让皇上给你个光荣的死法,然后制成人干,挂在南陵关当个人旗,绝对能流芳百世。”
顾西怒火中烧,应承焕知道自己闯了祸。但听了顾西的话后,他却有了主意,换了个要求:“既然姑娘不答应,那只能换个法子。待我们出了桂南,进了泰越的地界,再来完成你们的事,可成?”
当然不成。都回到老窝的人了,难道还能受他们控制?
顾西摇头,沉着小脸问:“少将军这是嫌命长,打算死在我手上么?放心,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杀人的手法一溜,绝对让少将军一点痛苦都感受不到。”
她不想继续扯犊子。
谁知应承焕听了顾西的威胁之后,竟笑得直抽抽(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还不忘问顾西:“在下是真的很喜欢姑娘呀,不知姑娘有没有前去泰越的想法。若有,不如与在下同情。若暂时没有,那在下愿意带姑娘去见识见识。”
他才说完这话,就朝顾西的门面扫了一袖子。
一股异香钻进顾西鼻子里,惹得她打了好些喷嚏,直到泪水跟鼻涕把那些异味全都冲刷殆尽,她才终于止住了喷嚏。
打了这么些喷嚏,顾西只觉得头昏眼花,离她这么近的连应承焕都能糊成一片。
她刚想让应承焕开窗散味,应承焕就哎哟惊呼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而她,也浑身虚软的趴在了桌上。
这感觉顾西再熟悉不过了。
她真的中了迷药。
看来应承焕是真的不敢再相信他们呀。
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西是一点不知道了。她这一次中药比之前严重,基本上属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对外界的动静一无所知。
再次醒来,她就躺在了行驶中的马车上,身边躺着两个熟睡中的弟弟。
见到弟弟,顾西还发了懵,差点没跳车跟人拼命。她还以为两个弟弟跟她一并被应承焕所掳,正行驶在去泰越的路上。
好在顾晟紧随着她醒来,告诉他们是在进京的马车上,赶车的是贺铭的人,顾西这才安心下来,爬出去询问昨晚跟应承焕见面的后续事宜。
贺铭板着一张脸赶马,目不斜视道:“敢当着我的面给你下药,那人除了被大卸八块,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死法。”
顾西急了,问:“那我昨晚事儿是办成了呢,还是砸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贺铭冷哼一声,不满的瞪顾西,那铜铃般的眼差点没瞪出火来。
顾西一看暗叫一声糟,苦着小脸给了自己两巴掌,骂道:“真是不成器,连件小事都办不成,生快叉烧都比你强。”
贺铭本来只是想吓吓顾西,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并吸取教训,没想顾西竟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那两巴掌打在顾西脸上,听得他心中生疼。
他赶紧拦下顾西还要掴下去的手,制止道:“够了,你就是再失望也不能打自己啊。你这张脸还是你父母给的,你打了自己的脸,不是在说你对父母不满么。”万一打坏了,他今后还怎么看呀。
这话也不是说贺铭就是个看脸的人。他只不过是怜惜顾西罢了,不想顾西伤害自己。
顾西却没听贺铭的,干脆以头撞车壁,自责不已。
贺铭再不能装下去,只得将实情告知顾西:“你别担心,应承焕家混蛋已经答应了会帮我们。我们出发之时,他的人已经行动,你放心吧。”
就算是这样,顾西依然自责。她没办成事是事实,还差点被人掳走。她还是欠缺考虑了,没了前世那种警觉。
或许是她小看了古人,也或许她其实真是这么成事不足,才会横死。
贺铭见她依旧咬唇撞头,还以为她生气,气自己没实话实说,只得认错。
“你别生气,我们现在不是跟在你父母他们身后嘛,真要发生什么事,我们马上就能出手,放心吧。”
顾西不管贺铭说了什么,问:“你们是不是一直都跟着我?就为了看我出丑?”
顾西会自省,也会改错,却不能容忍人忽悠她。她觉得被人欺耍,就跟被人背叛是一样的性质。
贺铭有些不自在,心说他们是担心顾西,才会暗中跟着她。若非跟着她,也不能及时将她从应承焕手中抢回来。
但这话却不能直说,毕竟他们之前就说好了的,一切都听顾西的,相信她一个人去也能办成事。
他反问顾西:“若我们不跟着你,你被应承焕他们带走,那该怎么办才好?”
届时别说是跟应承焕谈条件了,就是想要跟应承焕来硬的也不成。他第一个就得疯掉,说不定就把应承焕给灭了。
顾西也知道自己当初没跟贺铭等人说清楚,让他们担心很不应该。可她知道,她要是全说了,席芯芫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席芯芫不答应,温腾就得拦着她。贺铭自然无需说,肯定大力支持席芯芫。至于原因,顾西不愿去深想。
然事到如今,她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便道:“当初我就做好了会被带走的准备,也想好了被带走后该做的。我想着,他们要是不配合,我就把他们全留在南陵关当镇关人旗。”
她被从名花楼解救出来之后,就跟常先生要了许多的解毒药丸,同时身上也备有不少的毒药。只要她还能动嘴,就有能力杀人。
就算相信顾西又那能力,贺铭依然不愿冒险,便强硬道:“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我们都不允许你去冒险。我们这么些人呢,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需要你舍身取义啦?”
顾西不服气,语气同样强硬:“你们终究不姓顾,我们顾家难道就没人啦,还得依靠你们到什么时候?我们顾家的事,今后顾家的人能解决的,就不劳烦你们动手了。总给你们添麻烦,这人情我们顾家还真没法还。”
顾西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能自家人解决的事,就自己去办。欠下的人情越多,就越是麻烦。
先不说能不能还上,万一人家有求上门,却是你无法违背道义帮忙的事,你届时是帮忙呢,还是拒绝的好呢?
所以说啊,这人情是能不欠就不欠的好。
温腾是席家女婿,也是顾家的亲戚之一。他肯出手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贺铭跟郑霆等人,就不该太过麻烦他们,免得人家有事自己又帮不上忙的时候,只能歉疚羞愧。
贺铭却不乐意顾西跟他分得这么清楚,气道:“我们两家是世交,跟一家人也没什么两样。你这么说,岂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么?”
顾西的生疏,让贺铭气恼。他现在就怕顾西跟他客气,搞得好像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一般。
顾西坚持:“就算是世交,那也是两个不想关的人家。我们现在或许能依赖你们贺家。然哪天我们两家没法联系上,届时也让我们指望你们贺家,自己反而什么都做不了么?我们顾家,总得先自行解决麻烦才是。我们自己实在解决不来,才能厚着脸皮向你们大家求救才是。”
贺铭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竟一时无法反驳。若换成他,他必定也会跟顾西所说的,会先自行想法子解决。
可他就是不愿顾西跟他这么见外。
“可是你们家的事,现在不是自己没法解决么。”他假装忽略顾西话中的意思。
顾西却不管,只是瞟了贺铭一眼,让他自行领会,然后就偏头看着一路的风景不说话。
贺铭见状,便知顾西生气了。
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哄人。结果顾西竟鸟也不鸟他,直接钻进了马车里,跟顾佑兄弟一起睡大觉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西就没再搭理过贺铭。她一旦睡醒,确认了家人的安危之后,便满心关注起一路的风情来。
新南的民俗风情,其实跟古代中国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地狱,不一样的传统,吃食跟风俗也相差甚远。
其中顾西最喜欢的,便是路经一个叫做埠县的地方,那里的食物跟景色一样怡人。
顾西最喜欢他们烘得脆脆酥酥的牛肉饼,跟他们用羊杂跟羊骨熬出来的一种浓汤。汤里有一股子药膳的味道,然而里边并没有任何中药材,不过是一些去膻味的植物香料。
除了正食,顾西还喜欢这里的奶茶。
与其说是奶茶,其实那还是羊奶。只不过是为了去掉羊奶的膻味,加了一些带有香味的花茶煮的奶罢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临走的时候,顾西捎了许多的牛肉干跟杏仁。至于羊奶,她只是带了两天的量。
这个时代的牛肉绝对是稀罕物,就算是关外养的专门食用的肉牛,也因为其运输的不便尤为难得。
顾西穿越到这三个多月,都没能吃上过一顿新鲜的牛肉呢。
喝着奶茶,就着这里盛产的杏仁酥,顾西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享受了。
“要是把杏仁磨碎,加到奶里边煮,加点蜂蜜,那味道就绝了。”顾西回想起前世的杏仁奶,很是回味了一番。
贺铭最是吃不惯那杏仁的味道,无法苟同顾西的说法。然他却不会去打击顾西,只问她:“佑弟他们也喜欢喝杏仁奶?”
顾西不搭理贺铭,只跟身边的两个弟弟宣传吃杏仁的好处,以及杏仁奶对他们身体的功效,决口不提生磨杏仁粉煮出来的味道。
事实上这个年代的人极少食用杏仁。杏仁一般都是用来入药,真正用作吃食的很少。
埠县的人之所以会用食用杏仁,不过是因为这里盛产杏仁,人们吃惯了,也就开发出许多的吃法来。
顾佑兄弟自然也是吃不惯杏仁的味道的。但他们却不想看顾西失望伤心,才一直配合顾西,强忍那难闻的气味吃了。
如今听顾西说了那么多吃杏仁的好处,顾晟自不必说,身体一直病恹恹的顾佑都自觉吃起了杏仁来。
顾西就知道两个弟弟都会听她的,还在埠县之时,就让店家帮忙炒了不少的干货杏仁,封装在罐子里。
顾晟抓了一把杏仁在手中,一边吃一边问:“姐姐,我每天吃杏仁,是不是就能跟你似的,有一身的大力气?”
顾西点头,说:“二弟今后肯定比姐姐出息,力气也比姐姐大。”顾晟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气力大。
顾佑却不怎么说话。他心想,他这破身体若是能调养好些,家里人就不需要在为他操心了。
贺铭看着相亲相爱的三姐弟,而他则像个外人一般,心中特别不是滋味。
他为了插入话题,便逗顾晟:“顾晟,你肯定跟大哥一样,觉得那杏仁味道特别难闻,一点不想吃,对不对?”
谁知顾晟也不买他的账,直接拆台道:“贺铭哥哥,我觉得杏仁很好吃呢。姐姐让人加了甘草茴香炒的,味道很咸香咸香的,吃了还回甘,特别棒。贺铭哥哥也尝尝呗。”顾晟很是大气的把手中的杏仁分了贺铭一半。
贺铭一张脸马上就垮了。他是真的不喜欢杏仁的味道啊,就连看都不想看。可他现在却没法拒绝顾晟小可爱。
因为顾西正虎视眈眈的在一边看着呢。
他觉得,倘若他表现出一丝丝的不情愿,那么顾西就可能真的不搭理他了。
“行,大哥相信我们小晟儿。”贺铭笑得比哭还难看,接了顾晟递过来的杏仁,一口气全塞嘴里使劲叫了起来。
他都想好了,只要比起直接吞下去,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想得倒是好,顾晟却没有这种体贴的想法,直接反驳道:“贺铭哥哥不能叫我小晟儿,我哪里剩啦?姐姐说,要么叫我顾晟,要么叫我阿晟。晟儿晟儿的,听着就跟狗剩儿似的。”
贺铭一个憋不住,被咀嚼中的杏仁狠狠的呛了一口,喉间充斥着杏仁的味道。他差点没被呛晕。
更让他难受的是,他的气候里落了些杏仁粉末,那股子杏仁味就一直堵在那,整整三天都没消散,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看着贺铭被呛,并且生无可恋的模样,顾西的气终于消了不少。
出了埠县,就算是走了一半的路程。
一路走来都风平浪静的,顾西总觉得不大对劲。难道真没人想要阻止顾家进京的脚步么?
事实上那些人确实不安分,也动了不少的手脚,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有些手脚还没开始,就被无情的扼杀在摇篮之中。还有的人能顺利的动手,眼看就能给顾家的人临门一脚,结果被人横插一脚,才竖起来的大旗就倒了。
至于坏了那些人事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人自己都搞不清楚。
顾西也不清楚。她这一路走得可顺畅了,一直都没听到对顾家人不利的消息。
一开始顾西还以为那是因为贺铭故意交代人这么说,结果她自己打听了一番后,才知道贺铭并没有隐瞒她。
直到出了埠县,顾西才察觉到不对劲。她怎么感觉这一路都在绕,围着大江南北饶了好大一圈。
“这真是进京的必经之路?”顾西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顾西终于肯跟自己说话,贺铭欣喜不已,赶紧答道:“不是的,这是新南的西北,再走上半个月就能到我爹驻扎的地方了。不过我瞧着,那些人应该是为了绕过江南才走的这条路。”
“他们为什么绕路?”顾西更迷糊了。
江南盛世繁华,肯定比这些个穷乡僻壤有看头。走江南那条道,他们押送顾家人的人不是更便利么。
贺铭不知该怎么跟顾西解释,只道:“怕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引来更大的麻烦吧。”
掩人耳目?
“难道我们顾家在江南还有别的势力?”顾西误以为的问。
贺铭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贺铭就变得越来越严肃,不再亲自赶马车,也经常的离了队伍不知去向。
顾西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贺铭似乎是去办什么大事,每次都筋疲力尽的回来,也不再跟他们姐弟三人闹腾。
或者说贺铭开始躲着他们三姐弟。
顾西实在不安,便找了个机会去逼问贺铭。
贺铭却不跟她说正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下问顾西一路上花的银子哪儿来的,一下又跟她说顾家人的情况。
顾西问不出答案,只能自行想法子。
她钻了个空子,乔装后混在贺铭的队伍里,跟贺铭跑了一趟后,终于知道贺铭都去干了些什么。
原来从西北去往京城,得经过连接京城的湖西走廊,也就是一座横跨了三个州府的大山脉——苍山。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这个年代,但凡是大型的山脉里头,就必定会有山匪扎寨,拦道打劫。
出了埠县开始,押送顾家人的队伍就开始行走在大山脉边沿。贺铭也开始带人一路清缴山匪。
只是这些山匪已经扎寨许久,贺铭的人有时候根本就应付不来。为了免去调兵剿匪的麻烦关节,贺铭一半会出面提醒那些山匪,不让他们去拦截押运顾家人的队伍。
对此,大多数山匪都很愿意配合,甚至有些山匪还主动向贺铭投诚,想要回归正道。
也有难缠的山匪,表面上是答应了贺铭,一转身就反悔,还真就去劫了押送顾家人的队伍。
那些山匪无非就两个下场。第一是当场就被灭了,第二是被押送的禁卫军左指挥使易骋北调来的官兵剿了山寨。
这样一来,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就没了门道,只能选择在押送队伍投宿的时候下手。
选择这样下手的人,一般会假扮成店家的人,或是混进店里当个小二什么的。要么就是藏在店里伺机而动。
而他们选择的下手方式应该是下药。
不过这一路易骋北警觉得很,投宿也特别的小心,许多时候宁愿露宿野外,也不会进到县镇投宿。
然进入到苍山山脉以来,易骋北就不敢再露宿。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日午后,押送队伍在一处小山洼里碰上了土匪,被土匪三面夹击,加之地形的局限,他们竟进退不得,被打得极其狼狈。
顾家人的囚车成为了土匪们最主要的攻击对象。若非贺铭带着人及时从后面杀进去,只怕顾家的人就都没了。
当时贺铭是真的吓出了一身的汗水来,不敢相信押运队伍三百来人,竟连一百多号的土匪也对付不了,甚至抽不出人手来护着顾家的人。
他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当即不再藏拙,把自己的人手编到了易骋北的队伍之中,美其名曰支援。
易骋北神情极其复杂,看着贺铭欲言又止,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他最终叹息着让人继续赶路,算是默认了贺铭的做法。
只是顾家的人多少都受了伤,易骋北却不答应贺铭找大夫。
他说:“那点小伤死不了人。顾家都是朝廷重犯,能不让他们跟外人接触,就尽量不让他们见外人。”
贺铭气得跳脚,指着顾家两老跟顾沄的小闺女顾南,问:“两位老人家跟那个小丫头都受伤不轻。他们有两个上了年纪,一个年岁尚幼,折腾了这一路来,本就煎熬难耐,如今再受伤,他们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到京城。左指挥使大人莫不是忘了,两老早在邕州就已经负伤,至今都没养好。”
谁知易骋北仍旧不为所动,端着架子道:“少将军别太意气用事。顾家的人是否负伤,又能熬多久,可不是我等该管的。少将军既然肯出手支援,那就只管护着我们一行人安全抵达京城便是。我等押送的犯人,自然是本指挥使说了算。”
贺铭终于闭嘴。她知道就算再跟易骋北纠缠下去,也不能说服他。他好不如回去找顾西想个法子呢。
他不再过问顾家的事,却问起了刘公公来。“当时混乱得很,不知刘公公是否也受了伤?刘公公这一路也吃够了苦头,本公子想去探望他。”
刘公公身边有个懂得医理的小太监,入宫以前曾是前太医院院正所开的药方的掌柜孙子。
后来那家人被卷入到宫廷斗争之中,那个才八岁不到的小孙子就被净身送进了宫。
那小子天资聪颖,对医药方面特别的敏感,几乎一点就通,被内务府送到御药房学习五年,后被皇上拨给了刘公公。
贺铭是想跟刘公公借人给顾家的人诊治。加上刘公公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身上不仅有圣旨,还有密令,易骋北总得给刘公公几分面子。
易骋北那双鹰眼一眯,不着痕迹的盯着贺铭看了小半刻钟,这才缓缓的说:“刘公公这一路确实辛苦得很,今儿又受了惊吓,这会吃了药正睡着,少将军若真想见他得改明儿了。”
贺铭无话可说,总不能硬闯易骋北的防线,去见刘公公。那样一来,他就留下了话柄,对顾家无益。
既然都不成,那他也只能先撤退,找顾西好好琢磨个法子去了。
却不想贺铭告辞时,易骋北却让人把他带去了他房间隔壁,说是住在一起能互相有个照应。
贺铭还能说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就在贺铭跟易骋北斗智斗勇之时,顾西已经得了顾家人被攻击差点丧命的消息,当下是怎么也坐不住。
她磨来磨去好半天,也没等到贺铭,就只能单独行动。
好不容易打听到易骋北他们投宿的地方,顾西这才收拾了东西大摇大摆的进去要了一间房。
她打扮得有些寒酸,要的房间也不怎么好,刚巧就在顾家人被关押的对面房间。
进了房间后,顾西就等客栈给她送水来,那样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对面房的人下药。
当然,她药的是那些守着房间的人,不是顾家的人。
热水很快就送到,整整三大痛,倒了房间里的浴桶大半桶,热气蒸腾,袅袅的在房间里飘散开来。
顾西探了探水的温度,用旁边的水盆装起来小半湓,往里边倒了一整瓶无色的药水后,从小包袱里掏出一节竹筒灌了进去,封好了口后,这才脱衣美美的泡了一澡,换上一身带着干净的阳光味跟皂角味的旧衣裳。
挽好微湿的头发,顾西便捧着那竹筒出了门。才出了门,顾西就大大生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随着她的喷嚏响起,她的怀中竹筒里的液体也洒落在地。顾西一看心疼不已,哎哎哟哟的惋惜。末了,她还特别珍惜的喝了两小口液体,到第三口的时候,她竟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大气喷嚏来。
守在顾家人房门外的禁卫军们闪避不及,竟都被喷到了些,头脸之上,手背以及衣裳都沾染了不少雾水。
第三百一十六章
他们哪里会让顾西靠近他们,直接跟赶苍蝇似的,把顾西给轰走,这才打开房间的门检查了个彻底。
索性他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可他们也不大放心,还是抽了个人去禀告易骋北。
易骋北听了之后,也觉得有蹊跷,干脆派出大半人手,直接把关押顾家人的单独二层小楼全围了,尤其是顾家人所在的房间,里里外外将近三十人。
顾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来的人越多,越是齐全,顾西就越是喜欢。
待得人都各司其职之后,顾西也从前堂吃了面回来。她先是对那些围楼之人感到害怕,战战兢兢的在楼外来回走动,愣是不敢进去。
曾见过顾西的人见状过来,想要询问顾西在害怕什么,结果顾西又是一连几个喷嚏。
那人嫌弃的避开了去,远远看着顾西红着鼻头涕泪横流,很是狼狈,这才又放松了警戒,慢慢靠过来请顾西进去。
谁知顾西却在这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黑褐色的药粉,大老远就能闻到药味的那一种。
顾西举起药粉就要吃下,却憋不住打了喷嚏,药粉霎时被吹得到处都是,随飒飒作响的秋风消散在她周围。
那人见状大惊,一边用沾了水的帕子捂住鼻子,一边伸手抢了顾西手中的药粉包,还让人把顾西拿下。
这下顾西不打喷嚏了,被吓得瑟瑟发抖,嘤嘤哭着抱头坐在地上,啜泣着求饶。
顾西这样的表现并未消除那些人的疑心。他们把顾西团团围住,五六把刀剑全架在她细小的脖子之上。
顾西吓得瑟瑟发抖,唇色泛白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鼻涕很泪水糊了一脸,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
顾西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多骇人,她只是后悔自己用药过猛,致使她想不流泪都不成。
这样一来,那讨厌的鼻涕也停不下来,糊得她既难受又恶心的。
那些人围着顾西好半天依然没发觉有什么异状,不得不去回报易骋北,让他拿主意。
易骋北听了之后,想了半天,便让人去找大夫,顺道将刘公公身边的那个懂得医理的小太监也请了来。
说请,那是因为刘公公在皇上面前比他更能说得上话。
顾西其实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但她却有些不大高兴。
因为贺铭并没及时出现。
这是不是代表贺铭已经被她之前的话给说服,只要她不主动请求帮忙,他就绝不会自作主张。
这样也好,顾西心想。她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只不过是有人依靠的时候绝不动脑罢了。
她现在就等大夫前来,到时候就能给顾家的人诊治一番。
不仅是顾家的人,现在在场的人也都得诊脉用药,不然他们绝好不过今晚。
最先到来的,是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那个十七岁的俊秀少年。他远远看着顾西就觉得熟悉,待得走进了一瞧,眼底的惊讶之色是怎么都抹不去。
好在他还知轻重,怎么都是在皇宫那个大熔炉你待过的,并没表明顾西的身份,而是在听了那些人的说明之后,狐疑的为顾西把脉。
这一摸脉门,小太监又受到了惊吓。他佩服的看着顾西,为她的舌头哀叹的同时,也为她身上还没痊愈的伤担忧不已。
给顾西检查完之后,小太监又检查了下被那些人抢了去的药粉包,跟那个还残余了不少药液的竹筒。
药包里的药粉,小太监倒是闻出来了,就是一般的治伤寒的药。至于竹筒里的药液,他还分析不出是什么效用。
但有一点他敢肯定的,那就是竹筒里的药液成分,跟药粉里的某味药材相冲,能使人致幻。
若果顾西的目的仅只是让人产生幻觉,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怕顾西的药没这么简单啊。
他又回神检查了顾西一遍,还是没什么大问题,这才跟易骋北如实回报。
易骋北没见过顾西,因此并不怀疑顾西的身份,只问:“那她现在这样,是因为精神错乱?”
若是个正常人,绝不会像顾西这样,在这种状况之下还能发呆,涕泪糊了一脸不擦不说,对他的出现无动于衷。
正常的人见到他,第一个反应不是跪着喊冤求饶么。
小太监看了顾西一眼,并不能肯定顾西有没有致幻。但他敢肯定顾西现在不好受就是了。
顾西现在的舌头怕是不大好使,就是说话,那也是大舌头,嗓音特别的沙哑。
“她现在状况不好,需得及时服药,不然就难治了。”小太监实话实说。
顾西的舌头跟喉咙若是不及时用药,那就再不能回复如常,今后会一直大舌头。
还有个更可怕的事,便是她的双眼会因泪流不止而导致失明。
易骋北并没这么容易忽悠,他追问:“是这两种药让她变成这样的?”若真是这样,那他宁可错杀了眼前的人,也不能放她离去。
小太监只是摇头,多余的话一个字没说。
易骋北见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命令人将顾西关回她的房间,才让小太监给他的人一一检查了一番。
检查那些人的时候,小和尚的表情特别的严肃。待检查到最后,他竟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来。
难道他真的学艺不精,连脉象都摸不出来来了么?
“这些人都很好,没有任何的异常。”他才说完,就见守在顾家人屋里的人一脸焦急的跑出来。
那人禀告给易骋北,说:“顾家那两个老人都相继发热,迷糊不醒,之前还能说胡话,现在是连声音都出不得。还有那个小的,脖子上跟手背都出了疹子,听说身上的红疹更多。”
易骋北一听,神情即刻凝重。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那些症状他在哪见过。
“听着像是天花,不知能否让小的进去看看。若不是天花,那小的就开几张方子,把那病治好就成。若真是……”小太监跟易骋北一样严肃。
天花可是无药可解的疫症,一个闹不好,这些人都可能被感染而丧命。
“赶紧进行诊治,快马送信去京城,让皇上派太医来。”贺铭不知从哪窜出来,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