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不得不说,顾家父子这招先声夺人走得很高明,逼迫得宁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能。
宁惑一党,应该是常永林为首一党的先生们强词夺理,质问顾家父子哪来的颜面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意图模糊事件的本质。
宁惑面上的为难与担忧非常的应景,并不直接拒绝,也没有正面答应。他在思量,想等站在他一边的书院先生败阵再出面。
宁祁最是了解宁惑,一看就知道宁惑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他失望伤心,又不能拆自家祖父的台。
身为宁惑的孙子,他要是当着众学子先生的面揭底,那他就是大不孝。
哪怕站在了正义的一边,也没人会赞他一声好,反而会拿他的不孝当说辞。孝道至上的年代,不孝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人指点。
但他的良心不容许他坐视不理,他的情感驱使他无论如何不能让顾家的人无辜受害。
他站出来主张:“若是书院里的学子过半人数认同顾家的主张,那么就请山长点头答应吧。”
红衣温骏跟蓝衣郑霆随声附和,一时间站在顾家这一边的学子也都起哄,要求将决定权交到学子们手中。
宁惑面色不变,但眼神却有些幽深,看向常永林。他这是在给常永林传递信息。
事情是常永林惹下的,该怎么收尾就看常永林自己的了。
身为书院的山长,宁惑深知学子们的影响。这件事一个办不好,别说他这个书院山长了,就是他们背后的张相爷等人也别想好过。
这件事办得并不高明,宁惑做出了抉择,不打算蹚这趟浑水。常永林惹出来的乱子,就由他本人自行承担。
于是宁惑在常永林意外的注视之下,全了书院书生们的请求,让书生们投票裁决。
常永林一看就知道宁惑不会站在他这一边,当即豁了出去,嚷道:“那就当场决定。在场的学子若是愿意由书院自行调查此次事件的,就站到顾家那一边。反之,则站到本公子身后。”
书院派首领,书院的经论先生(相当于现在的训导主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紧接着就是学子代表(也就是那时候的学生会主席),书院的斋长宁祁代学子们出面反对。
“在场的学子并非书院的全部学子,常公子莫不是忘了,为了进京参加科举,顺便代表书院跟着新皇去太庙祭拜,有两百多学子正在进京的路上。”宁祁觉得这一下足以拖延好几天,足够新帝得知顾家的情况,并作出决策。
顾家该何去何从,光指望他们书院里的学子远远不够。
郑霆嘲讽的看着宁祁,眼神无比的幽深阴翳。但他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宁祁,顺道拉了温骏一把。
红色绸衣的温骏是那样的扎眼,俊雅无双的温骏面上是一贯的邪魅之笑,魅惑的朝常永林眨了眨眼,风流不羁道:“常公子既答应了让书院的学子们自行决定,那就不要过多干涉为好。常公子虽是总督大人的儿子,却没有功名在身,私自调派官兵似乎不妥呀。”
常永林原本绷着脸的立即黑沉,射向温骏的眸光无比狠厉,惊得温骏夸张的后退两步,捧着小心脏向郑霆撒娇,惹得众书生轰然大笑。
顾旭等学子们笑声停歇一阵,这才问宁惑:“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一家是不是还能住在草舍?我祖父母还有幼子以及我长女的伤,能否请大夫医治?”
宁惑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自然是能请大夫医治的。只不过所有事情全指向你们顾家,你们暂时住到执法堂去吧。等到真相大白之日,老夫再亲自送你们一家子回去。这之前,也只能先得罪了。”
他语气谦和,态度恭谨而真诚,适时的向众学子们传达他的刚正与谦恭,并不因顾家如今沦落为奴而故意为难他们。
至于有多少人相信他的表演,那就只有在场的学子自己心里清楚啦。
常永林对宁惑的安排有意义,靠在师爷身上勉力大声反对:“他们一家子全都是重犯,怎能关押在执法堂。就算现在事情仍未查清楚,但他们作为嫌犯,就该被收押到知府衙门的大牢里。”
扶着常永林的师爷终于发挥了他的作用,以身份施压:“我们公子没有功名在身,但小人是受了我们总督大人的命令前来捉拿犯事之人。就算你们书院学子有权自行审理案子,但人犯却不能留在书院。”
宁惑闻言再次恢复原先的为难本色,低下头故作深沉,像是在思考对策一般。
一边的宁祁大感不妙。祖父这样的态度算是默认了常永林他们的做法,并不打算插手阻拦。
他虽是书院的斋长,然权力只是帮书院里的先生们管理学子们的日常,并对违反书院院规的学子们做出相对应的责罚。顾家的事,他也只能帮到这份上。
顾旭父子一看宁惑,便知他们无法留在书院。宁惑之前迫于形势允许书院学子们自行选择,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如今他们顾家的人,也只能迫于形势落到常永林手中。
顾西看到这里,不禁无力的躺了回去,失望的喃喃:“完了完了,本以为破了死局,原来还是没能逃出黑寡妇的毒网。”
顾佑虽然社会阅历不多,但他这个年岁的少年,该懂的事还是懂得的。他同样虚弱的躺在顾西一侧,伤心自责道:“全都怪我,若不是我到课院偷听先生讲学,姐姐就不会得罪常公子,我们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席氏蓝氏在一边听着,有心想要劝慰顾佑几句,但又不知从何劝起。
席氏性子爆,一巴掌拍在顾佑瘦弱的肩膀上,骂道:“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就算你姐姐没揍那小子,我们家也会有今天。我们家的人一日不死,某些人就一日睡不安寝。”
蓝氏心疼的摸着顾佑的脑袋,温声道:“你娘话粗理不粗,这件事跟你无关,都是长辈们的错,连累了你们。”
落到常永林等人手中,顾家的活路只怕断了。哪怕侥幸存活,有死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郑霆跟温骏两人对这样的结果还挺满意。比起原先的死路一条,现在多了一条渺茫的生路,也算是件好事。
郑霆面带歉意,不无遗憾的冲顾旭父子施礼,保证道:“虽没能让你们留在书院,但学生一定会在那之前将你们救出来的。”
顾史表示理解,也很难感激他二人能在这时候仗义出手,组织了这一次学生运动,为顾家争取了一个能查清真相的机会。
“能有这样的结果,老夫就很感激啦。等顾家从这监牢中出去,证了清白,我顾家定会摆宴道谢。众位的恩情,我们顾家没齿难忘。”顾史带着顾旭朝站在顾家这边的先生学子们作揖。
蓝氏带着苏氏也上前,跟着屈膝。
常先生见大势已去,干脆耍赖说是要跟着顾家的人到牢中去。
“老夫当年从太医院出来之时,曾跟先皇求了道令牌。只要那道令牌在手,就算是新皇在这,都得答应老夫三个条件。如今老夫就用了第一个条件,那便是到牢中为顾家人疗伤治病。”常先生将常年挂在腰间那块不起眼的铜牌取下道。
常永林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强打的就精神也开始涣散。如今听到常先生这么一说,他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钱师爷见状,赶紧让人将常永林扶到躺椅之上,恳切的求常先生:“二老爷,我们公子可是二老爷的亲侄孙,您可不能光顾着外人,不管我们公子的死活呀。”
常先生胡子打颤,瞥了一眼神色痛苦,脸上满是冷汗的常永林,冷冷道:“这一点伤死不了人的。你们总督府上不是养了三五个大夫嘛,让那些人来给他治就成。老夫现在不得闲,还得给顾家丫头配药解毒呢。”
说完,常先生便甩袖离去。他还得回家收拾用得上的药草,顺便将那两个小学徒带上。
顾旭父子,还有蓝氏婆媳对常先生那是感激不尽,除了不停的作揖道谢,还真就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啦。
常先生背着手受了那四人的礼后,这才一本正经道:“当年若非你们家老太爷,老夫只怕就死在那深宫里面了。如今,就当老夫报答你们顾家了吧。”
顾旭忙道:“先生说的什么话,自该是我们顾家欠您老的。老先生在书院三十几年,不知为书院做了多少贡献,早就报答了曾祖父的恩情了。”
顾史跟着附和,再次真诚的双手抱拳,行了个武生礼,这才歉意道:“本不该麻烦先生的。只是我父母年岁大了,还受了伤,我那三个孙儿更是受伤的受伤,受惊的受惊。监牢中阴暗潮湿,也只能厚着脸请先生帮忙啦。”
常先生随意的挥了挥手,说了句客气,就带着人先回了医药房。
钱师爷担心常永林,当即也不管常先生说要跟着一起去府衙的事,直接让人将顾家的人锁了带走。
郑霆看着官兵气势汹汹朝顾家的人奔去,当即率领武生们护在顾家人身边,冲着宁惑的方向大吼:“宁山长,既然我们学子有自主权,那人也该由我们学子负责押送看管。学生愿带着十数学子前往府衙大牢看管顾家人。”
宁惑看了钱师爷一眼,见钱师爷早迫不及待要回城,闻言只是挣扎一下也就冲他点头。他扮演老好人,让郑霆他们要好好照顾顾家的人。
然他点出来的人,大半都是站在常永林那一边的学子。
事到如今,郑霆跟顾旭父子也没指望事事如意。只要有自己的人在,那就什么都好。
当即,学子们便自主抬了顾家两老,还有顾西三姐弟,夹在官兵之中进城。
府衙的监牢,比想象中的还要阴暗潮湿,脏乱不堪。才一进监牢的大门,顾西就闻到了一股子腐臭的气息。
那些味道很杂,有屎尿的气味,也有因潮湿而沤出来的霉味,更有肉体腐烂的尸臭味。
越是往里走,气味就越是分明。新鲜血液的铁锈之气扑面而来,关在牢房中的人更是姿态万千。
顾家所犯的事是极重的罪,被收押在监牢最底的死囚间。也不知是官府故意安排呢,还是没有男女分押的条件,顾家九口人全关在了一处。
才在霉腐之气丰盈的牢房中安置妥当,一直昏睡着的顾晟就被一声声的怪叫惊醒,哭着喊着要娘。
郑霆站在牢房门外,看着将就着躺在新换的干稻草上的顾家人,眼神不自觉幽深。
他盯着正在点头哈腰,一个劲的跟顾史父子请罪的牢头,双拳捏得死紧。
也正是这时,温骏如郊游一般带着几个学子进来,命令牢头将牢房的门打开。
“这知府衙门还真穷,连张破被子都没有,寒酸得很。亏得知府大人还整天上秀华楼吃酒听曲,也不留点银子整整这牢房。”温骏嫌弃的环顾四周。
许是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过于滑稽,要么就是他说的话幽默,原本正争相着扒着栅栏喊冤的犯人们居然哄堂大笑。
郑霆无奈的看着温骏,问道:“你怎么来啦?”
温骏跟只无骨虫般挂在郑霆身上,毫无形象的说:“本公子这不是闲着没事,听说这监牢日子精彩得很,便让人带了些东西来,打算在这牢中体验一番。”
说完,他便让跟在他身后的人,将带来的东西拿进刚刚被打开的顾家的牢房之中。
郑霆看着那些足够顾家的人用上一年半载的好东西,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伸手推了推温骏搁在他右边肩膀上的脑袋,骂道:“体验什么不好,非得来坐牢。既然你愿意,那就赶紧滚进去。”
温骏嘟着棱角分明的双唇缠着郑霆一阵撒娇,惹得牢中的汉子们再次大笑,甚至起哄之后,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刚刚被他指挥人装饰一新的牢房之中。
不久之后,常先生也到了,见到堪比红楼小阁的牢间,那原本板着的脸竟不自觉抽了抽。
牢头恭敬的站在牢门外,跟常先生解释道:“这都是温公子的手笔,跟小的无关。二老爷,总督大人已经让人跟小的打过招呼了,委屈您老人家这期间跟小的在外边的监房挤挤。”
常先生充耳不闻,背着药箱命令:“给老夫开门。”
第二百七十二章
监狱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然也是极其凶险的。对于顾西而言,她才在牢里待了一夜兼大半天,就已经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惊吓都受了一遍。
“都是酷吏!那些冤死在狱中的无辜百姓,难道都不会变成厉鬼回来讨公道?”顾西被尖叫声闹得整晚都没能合眼。
倒是顾佑兄弟吃了常先生的药之后,睡得挺好。然在顾西看来,他们在睡梦中定是做了很可怕的梦,整晚都不安稳。
常先生自进了这里之后,几乎没说几句话。他那黑沉的脸,以及眼中流露出来的狠厉,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和蔼包容的老先生。
听了顾西的话之后,常先生难得的叹息了一声,艰难的说:“冤死的人也怕夺命阎王。对于那些厉鬼来说,这些酷吏比黑白无常更可怕。相比起流连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一次次的回想自己的惨痛经历,他们更愿意跟了黑白无常去阴间,喝了那孟婆汤投胎来得实在。”
这是个相当沉重的话题,顾西觉得自己有点明白,又有些听不懂。
然她注定是要大彻大悟的,因为夺命阎王已经气场全开的来了。
常永林就像是个涅槃重生的火鸟,坐在抬椅上,被人抬了进来,在顾家等人跟前晃了一圈之后,傲然冷笑着离去。
不久后,便有官兵到牢里提人。
顾西,身为奴仆,却以下犯上,差点将贵公子常永林弄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这罪是没法免除的。
书院学子们投票还没出结果,官府没法动顾家的人。然顾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伤的人,常永林若是不对她下手,那他就不配当反派。
于是顾西毫无意外的享受了一把被上刑的滋味。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狱卒,顾西总算是明白了常先生的话。
常永林捧着肋骨,不带一丝情绪命令那两个拳头上缠了厚厚一层布带的狱卒:“有多大力就给本公子打多大力,照着她的肋条子打,一定要将她的肋条子全给本公子折了。”
你以为这就是命令的全部?
不不不,你还是不够了解人的阴暗面。
“她要是在本公子解气之前断气,那你们两个就做好替她受罚的准备吧。”常永林凉凉的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看向顾西。
顾西朝常永林露出一抹特别诡异的笑,咬着牙等待那些拳头落下。
第一拳,顾西理解为那个年轻的狱卒还带点良心,肋骨虽没断,但内脏肯定受到了打击。
第二拳,好吧,真特么的疼。顾西差点没嚎叫出声。她听到了刚刚被接回去的肋骨再次断裂的声音。
幸运的是,那恐怖的第三拳没能落下。
郑霆将那两个狱卒全都打倒在地,抬脚就去踹常永林。
若非常永林学乖了些,身边带了不少护卫,这才没被踹到。
郑霆言简意赅警告道:“你够了,别把后路全断了,将来后悔。人我带走了,你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
常永林岂是那种受人威胁之人,尤其是现在,这里是他的天下。他让人将郑霆团团包围,反过来警告:“本公子好心提醒你,你可是我们这一边的,别在那里装好人。你若真想给你家里人留条后路,那就给本公子把那丫头全身的骨头全拧断。”
双手难敌四掌,郑霆发现他没法将顾西带走。但他能护住顾西一阵,说不定能坚持到有人来救他们。
怎么说呢,世间有许多事就是这么的神奇而微妙。正在常永林打算不顾郑家的交情硬上的时候,宁祁兄妹来了。
宁祁疯了似的扑到顾西面前,跟着郑霆一同对阵常永林等人。
常永林却看着朝这边款款而来的宁陵发痴,连郑霆将顾西从刑架上解救下来,跟宁祁扶着从他二人身边走过,常永林也没发现。
宁陵暗自得意。常永林的表现取悦了她,故此对顾西被救下的事视而不见。但她却是要表明立场,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的。
这不,在顾西被扶着经过她跟前的时候,她还是面带担忧的问了一句:“顾姑娘没事吧?”然后才转对常永林嗔他,“常公子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对女子下这么重的手。顾家就算是落了势,那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话到后面,无疑是给常永林提了个醒,顺道火上浇了油。
常永林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几经昏厥的顾西命令他的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伤了你们公子的狗奴才被人带走了么?还不给本公子抓回来好好伺候一番?”
“确实是她故意伤了你么?”
“是她故意下的手!”常永林想也没想答道。话才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宁陵却跟只蹁跹的蝴蝶一般,面露惊喜的朝来人喊道:“贺公子,你可算来啦。你若是再不来,顾姑娘只怕会更怨我们宁家啦。”
这是什么话?顾西表示她有听没有懂。但她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让郑霆将她扶回牢房。
贺铭只看了顾西一眼,并未过来询问,转而走到宁陵身边,冲她微微一笑,这才质问常永林:“你打她啦?”
“她?”常永林怪叫,“莫非你指的是顾西那小贱货?本公子还真就打她啦。她一介奴仆,居然敢伤官家子弟,就是当场杖毙都不为过。”
贺铭招来书院的武生,让他们拦住常永林的人,从容的掏出来一沓纸张,递给常永林道:“这是上京的书生,还有书院超半数书生的请愿书,他们都愿意为顾家作保,同意书院学子自行调查那些事。这里还有皇上的圣谕,说是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本公子处理。不知本公子是否能凭这封圣谕,将顾家的人从你总督府下辖的知府牢房带走?”
不得不说,贺铭投出的石子过大,用力过猛,将常永林那本就晃动不安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本想趁机缴了那些请愿书,对贺铭的话充耳不闻,忽略掉那所谓的圣谕。
然皇帝的圣旨,岂是他一介州府总督之子能违抗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最终,常永林不得不带着人含恨的咬牙离去。
宁陵巧目盼兮,乖乖巧巧的跟在贺铭身后,往顾家的监牢走去。
贺铭脸色不怎么好,也没怎么多留意宁陵。他沉着脸走到顾家的监牢外,命令闻讯匆匆赶来的牢头赶紧将顾家放了,并要求道:“人来时是你们当成犯人押解来的。如今本公子却是要你们八抬大轿将人全给送回书院去。相信你们家大人已经收到消息,赶紧下去准备吧。”
牢头叫苦连天,觉得他一下子得罪了两方势力,有些得不偿失。常家是地头蛇,他得罪不起。贺铭是皇帝的人,更是他不能无视的人。
跟牢头一样苦恼的,还有邕州知府连青松。他本就对常总督有所不满,认为总督大人不该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没有功名的常永林。
只可惜总督是他的直属上官,不仅有管辖他们这些地方文官的权力,还能调动地方的驻军,相当于这邕州省的大王,他也只能听从调派。
如今收到皇帝的亲笔密信,连青松可谓是大松了一口气,当下让人为顾家准备好轿辇,一路喜气洋洋的将顾家的人送回书院。
至于那份放在他案桌之上的学子请愿书,他只命人打包好,直接走明道,送去京城。
至于那些请愿书最后能不能顺利到达皇帝手中,就得看天意啦。
总督府里边,常永林气得将屋中的东西全摔了,还愤然的让人抬他到总督府衙找常明堂。
常明堂看着肝火大动的常永林,只是微抬眼皮,斥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屁大点事就把你恼成这样,本官还能指望你什么?顾家的事,本就是你操之过急。别担心,爹早已经为你安排好后路啦,你只管等着便是。”
常永林一听当即换上一副好奇的容颜,笑意满满的询问常总督有什么安排。
“爹总不会害你就是了。你这几天先好好养伤,等好些了,便带着聘礼回京到郑家提亲去。”常总督邪气的笑着,儒雅的脸上满是算计。
还不到不惑之年的常明堂,看着俊逸非凡,是个特别有气质的帅大叔。只可惜那眉眼之间的奸猾,将原本的好形象损了大半。
常永林却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狐疑的问常明堂:“爹是让我去郑家提亲?跟谁?”
常明堂威严无比的瞥了常永林一眼,不容反驳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放心吧,宁家那丫头你若真喜欢,只管纳了当二房便是。你现在就去郑家提亲,对象是郑家长房嫡次女,郑霆他亲妹子。只有跟郑家联姻,郑家才能帮你收拾顾家跟温家。”
“可是爹……”常永林还是很疑惑。
常明堂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常永林道:“宁家即将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即就要步入顾家的后尘。你且等宁家落败,纳了那宁家丫头便是。”知子莫若父,常明堂怎会不知儿子担心什么。
常永林听了父亲的话后神情有些微妙,似有不甘,但又很解气。
此时的监牢里边,顾西的肋骨重新被正好。常先生气得直骂:“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不是省心的主。常家出了他们两父子,还真是有损祖宗名声。我说顾西丫头啊,你也该消停消停,你这一身的伤要是养不好,说不定今后就只能恶疾缠身,再不能随意跑动干活咯。”
席氏在一边抹泪,原本硬气豪爽的她现在跟个泪人似的,拉着常先生问起顾西的伤情来。
顾旭父子唉声叹气,既为所发生的事犯愁,又觉得对不起家人。他们拉着贺铭问起了他的来意。
“晚辈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所以早早就请了圣谕,全权接手这件事,没成想还真就被晚辈料中。圣谕还没到,顾家就出了事。放心吧,皇上让晚辈告诉两位,说是他不会放弃顾家,不会任人踩踏顾家的。”贺铭交给顾史一封信,说到。
顾史看到信封上那个皇帝私鉴,当下拉着顾旭朝着京城的方向叩拜。
至于那信笺上的内容,也就只有顾史父子才清楚。
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顾家的人不再绝望,难得的露出了笑颜,跟郑霆等学子说起了趣事来。
宁祁兄妹被遗忘在角落,神情都颇为落寞。
不同于宁祁的心虚歉意,宁陵只是觉得她不受重视,颇为不甘,也特别的烦躁。
她发现贺铭在进了监牢之后,就再没望她一眼,似乎早已经忘了她的存在一般。
这让一向是众人焦点,还被贺铭苦追两年的宁陵很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十四五岁的少女,尤其是宁陵这种纤纤弱质的貌美女子,若是作一副欲言又止、欲语先泪的模样朝你款款而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那种魅力。
贺铭被宁陵凄美的模样晃花了眼,竟忘了目前的处境,露出姨母笑,看着宁陵在顾家长辈面前低语认错,担忧问询,眼中的欣赏之意更胜从前。
顾西将一切都看在眼中,除了赞许宁陵演技惊人之外,还真就只能承认她会装。她更是对席氏还有蓝氏一本正经敷衍宁家兄妹的行为叹为观止。
原来这世间还有她母亲跟祖母这样的人,总能将违心的话说出圣人的高度,让宁陵那伪善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极为顺眼。
顾西忍不住善心大发,笑着对贺铭说:“小铭铭啊,宁姑娘跟宁公子好心前来探望我们,刚巧我们不方便送人,还请小铭铭替我们一家子送送他们吧。在这死牢里边,也不能请他们兄妹坐下吃杯茶,挺不好意思的。”
经顾西这么一提醒,顾旭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无遗憾的起身送宁祁兄妹。
顾旭还很上道的拜托贺铭:“贤侄就再辛苦一次,代我们送宁公子他们回去吧。贤侄这些日子奔波也辛苦得很,先一步回书院好好洗漱歇息吧。”
蓝氏难为情的拉住宁陵的手,歉意道:“等我们回了书院,再请你们兄妹到草舍吃杯茶。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方便得很。”
于是贺铭神情微妙的带着宁祁兄妹离去,留给顾家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最终,常永林不得不带着人含恨的咬牙离去。
宁陵巧目盼兮,乖乖巧巧的跟在贺铭身后,往顾家的监牢走去。
贺铭脸色不怎么好,也没怎么多留意宁陵。他沉着脸走到顾家的监牢外,命令闻讯匆匆赶来的牢头赶紧将顾家放了,并要求道:“人来时是你们当成犯人押解来的。如今本公子却是要你们八抬大轿将人全给送回书院去。相信你们家大人已经收到消息,赶紧下去准备吧。”
牢头叫苦连天,觉得他一下子得罪了两方势力,有些得不偿失。常家是地头蛇,他得罪不起。贺铭是皇帝的人,更是他不能无视的人。
跟牢头一样苦恼的,还有邕州知府连青松。他本就对常总督有所不满,认为总督大人不该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没有功名的常永林。
只可惜总督是他的直属上官,不仅有管辖他们这些地方文官的权力,还能调动地方的驻军,相当于这邕州省的大王,他也只能听从调派。
如今收到皇帝的亲笔密信,连青松可谓是大松了一口气,当下让人为顾家准备好轿辇,一路喜气洋洋的将顾家的人送回书院。
至于那份放在他案桌之上的学子请愿书,他只命人打包好,直接走明道,送去京城。
至于那些请愿书最后能不能顺利到达皇帝手中,就得看天意啦。
总督府里边,常永林气得将屋中的东西全摔了,还愤然的让人抬他到总督府衙找常明堂。
常明堂看着肝火大动的常永林,只是微抬眼皮,斥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屁大点事就把你恼成这样,本官还能指望你什么?顾家的事,本就是你操之过急。别担心,爹早已经为你安排好后路啦,你只管等着便是。”
常永林一听当即换上一副好奇的容颜,笑意满满的询问常总督有什么安排。
“爹总不会害你就是了。你这几天先好好养伤,等好些了,便带着聘礼回京到郑家提亲去。”常总督邪气的笑着,儒雅的脸上满是算计。
还不到不惑之年的常明堂,看着俊逸非凡,是个特别有气质的帅大叔。只可惜那眉眼之间的奸猾,将原本的好形象损了大半。
常永林却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狐疑的问常明堂:“爹是让我去郑家提亲?跟谁?”
常明堂威严无比的瞥了常永林一眼,不容反驳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放心吧,宁家那丫头你若真喜欢,只管纳了当二房便是。你现在就去郑家提亲,对象是郑家长房嫡次女,郑霆他亲妹子。只有跟郑家联姻,郑家才能帮你收拾顾家跟温家。”
“可是爹……”常永林还是很疑惑。
常明堂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常永林道:“宁家即将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即就要步入顾家的后尘。你且等宁家落败,纳了那宁家丫头便是。”知子莫若父,常明堂怎会不知儿子担心什么。
常永林听了父亲的话后神情有些微妙,似有不甘,但又很解气。
此时的监牢里边,顾西的肋骨重新被正好。常先生气得直骂:“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不是省心的主。常家出了他们两父子,还真是有损祖宗名声。我说顾西丫头啊,你也该消停消停,你这一身的伤要是养不好,说不定今后就只能恶疾缠身,再不能随意跑动干活咯。”
席氏在一边抹泪,原本硬气豪爽的她现在跟个泪人似的,拉着常先生问起顾西的伤情来。
顾旭父子唉声叹气,既为所发生的事犯愁,又觉得对不起家人。他们拉着贺铭问起了他的来意。
“晚辈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所以早早就请了圣谕,全权接手这件事,没成想还真就被晚辈料中。圣谕还没到,顾家就出了事。放心吧,皇上让晚辈告诉两位,说是他不会放弃顾家,不会任人踩踏顾家的。”贺铭交给顾史一封信,说到。
顾史看到信封上那个皇帝私鉴,当下拉着顾旭朝着京城的方向叩拜。
至于那信笺上的内容,也就只有顾史父子才清楚。
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顾家的人不再绝望,难得的露出了笑颜,跟郑霆等学子说起了趣事来。
宁祁兄妹被遗忘在角落,神情都颇为落寞。
不同于宁祁的心虚歉意,宁陵只是觉得她不受重视,颇为不甘,也特别的烦躁。
她发现贺铭在进了监牢之后,就再没望她一眼,似乎早已经忘了她的存在一般。
这让一向是众人焦点,还被贺铭苦追两年的宁陵很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十四五岁的少女,尤其是宁陵这种纤纤弱质的貌美女子,若是作一副欲言又止、欲语先泪的模样朝你款款而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那种魅力。
贺铭被宁陵凄美的模样晃花了眼,竟忘了目前的处境,露出姨母笑,看着宁陵在顾家长辈面前低语认错,担忧问询,眼中的欣赏之意更胜从前。
顾西将一切都看在眼中,除了赞许宁陵演技惊人之外,还真就只能承认她会装。她更是对席氏还有蓝氏一本正经敷衍宁家兄妹的行为叹为观止。
原来这世间还有她母亲跟祖母这样的人,总能将违心的话说出圣人的高度,让宁陵那伪善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极为顺眼。
顾西忍不住善心大发,笑着对贺铭说:“小铭铭啊,宁姑娘跟宁公子好心前来探望我们,刚巧我们不方便送人,还请小铭铭替我们一家子送送他们吧。在这死牢里边,也不能请他们兄妹坐下吃杯茶,挺不好意思的。”
经顾西这么一提醒,顾旭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无遗憾的起身送宁祁兄妹。
顾旭还很上道的拜托贺铭:“贤侄就再辛苦一次,代我们送宁公子他们回去吧。贤侄这些日子奔波也辛苦得很,先一步回书院好好洗漱歇息吧。”
蓝氏难为情的拉住宁陵的手,歉意道:“等我们回了书院,再请你们兄妹到草舍吃杯茶。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方便得很。”
于是贺铭神情微妙的带着宁祁兄妹离去,留给顾家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
第二百七十六箱
贺铭是否懊悔,顾西不知道。她只知道贺铭最近的疏忽,让某些人心慌了。
一大早上的,顾家的人都还没活动开,宁陵就带着人,拿了不少的东西敲开了柴门。
开门的是蓝氏,见到宁陵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来找茬的。
结果宁陵却欢笑着上前挽住蓝氏的胳膊,热情的说:“顾祖母,陵儿代长辈们探望你们来啦。这几天事儿多,我们就没来。如今这情况,若是家中长辈亲自来了,又怕有的人要胡乱传话了。陵儿看着长辈心忧,便自告奋勇,带了长辈的心意来啦。不知两位老祖宗可还好?”
宁陵一大段话,听得蓝氏面皮微抽,赶紧将人迎进院中。
顾家一向以礼待人,面对宁陵这样的大笑脸,蓝氏还真就挑不出理来。
她虚应着:“这关头的,你们家的人确实不好出面,免得被人指点,道是假惺惺。你能来,我们顾家就已经承了你们宁家的大人情啦。回去告诉你们家长辈,就说这样的人情,我们顾家终生难忘。”
这话宁陵听着不大对劲,但又不知该怎么回。长辈能对你明嘲暗讽,可你若是顺着顶嘴,那便是没规矩,不知礼节。
她宁陵在外人眼目中,一直都是那种乖巧可人、知书达理的模样,可不想被人传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
她堆叠起最甜美的笑颜,温温柔柔的跟蓝氏进了屋,让人将带来的补品等物亲自交到蓝氏手中,接着找借口去跟顾家两老请了安、问了好,这才奔了主题。
“听说顾西妹妹也伤得挺重的,陵儿之前就一直想来看她,只是担心她没那精气神,反倒扰了她。不知她现在可能跟人说上两句话啦?”宁陵状似无意问道,。
蓝氏看向宁陵的眼神就更是诡异啦。早在顾宁两家还没闹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宁陵就不曾将顾西放在眼中。
两人若是遇上一面,要是不挑唆得顾西当众责难她,激得顾西被众人所指之后委屈得落荒而逃,那都不是她宁陵的作风。
蓝氏可不想让宁陵在这个时候去见顾西,就怕顾西激动了从床上蹦起来,将受了二次伤害的肋骨再折了,那就没法再正回去咯。
可是宁陵不肯呀,她殷切且诚挚的向蓝氏保证:“顾祖母,陵儿知道以前不懂事,总惹顾西妹妹生气。那不是以前咱们两家都好好的嘛。如今这状况,若是陵儿还那样不懂事,岂不是白长了这么大年纪了嘛。祖母放心,陵儿只是帮人传个话,绝不惹顾西妹妹。若是祖母担心,只管在一旁看着,陵儿保证不惹事。”
席氏从顾佑兄弟房中出来,刚巧听到这句话,便警觉的问:“宁姑娘帮谁传的话?为的又是什么事?”
她们婆媳不得不防着宁家的人。就是放在桌上的那些礼品,她们也得找几个见证人,当着那些人的面拆开看清楚了,才敢收下。
这不,蓝氏就将温骏留在顾家的那个小子打发去叫人了。
顾家的事直到现在也没个眉目,书院里的学子们如今也都心慌气躁得很,原本一面倒支持顾家的学子,被宁常两家的族中子弟动摇得差不多了,大有倒戈的势头。
宁陵这个时候上门,还特别声明是帮人传话给顾西,说不得也是那些人的手段呢。
宁陵见顾家婆媳似乎不打算让她去见顾西,便编了个话,说:“陵儿是替贺公子来传的话。他说是需要顾西妹妹帮着找点什么东西,那东西只有顾西妹妹知道在哪儿,是个什么模样。”
她之所以敢借用贺铭的名头,那是因为她有自信,贺铭绝不会为了这事怪她,甚至都不会过问这点小事。
一听说是跟贺铭有关的事,顾家婆媳就不得不重新下定义。他们一家子都知道贺铭心仪宁陵,有事托宁陵前来传话,那也属正常。
只是宁家跟顾家的微妙关系,加上这一次事件的调查,贺铭是掌控了主导权的。他若是被宁陵鼓动,转过来害了顾家,那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是说顾家的人不相信贺铭,而是她们不相信陷在情网中的贺铭罢了。
男人为情所困之时,总会不经意间就做了许多的蠢事。
蓝氏试探着问道:“铭儿让你带的什么话,说来让我们也听听,说不定我们就知道那东西在哪里,都不用麻烦顾西那丫头。宁姑娘是知道的,我们顾西被那常公子伤了两次肋骨,若是这一次再伤着,那她这辈子就只能缠绵病榻啦。”
被一个长着言辞恳切这么问话,若是换成顾西,她只怕就编不下去了。
可宁陵是什么人,那是书香世家的后院教出来的名门闺秀,某些手段还是过得去的。
只见她眼珠一转,唇角上扬,张嘴就道:“祖母,陵儿若知道那是个什么物件,哪还会这时候就登门,还非得劳烦躺在床上养病的顾西妹妹呢。实在是贺公子也没明说是什么东西呀。”
蓝氏婆媳无法,踌躇了一阵,还是将宁陵带到了顾西房中,
见到宁陵,顾西很是意外,但也没多震惊。贺铭最近为了顾家的事,只怕很少去骚扰宁陵。
女人就这一点不好。总在你身边转悠的人,突然有一阵不出现,就会莫名的失落心慌。
若那个人还是你比较喜欢的人,那就更是会坐立不安,总要想办法打听清楚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才成。
蓝氏让席氏先去伺候两老,她则留在顾西房中,在顾西还没说话前就抢道:“人家宁姑娘说是受了铭儿所托,前来跟你讨东西的。宁姑娘说了,那东西只有你跟铭儿知道是什么。”
顾西到了嘴边的话被哽回去,狐疑的看向笑容像是僵在脸上的宁陵,清了清嗓子,弱弱的问:“真是小铭铭让你来的?他可有别的提示?”
顾西的记忆里边,贺铭跟她所有的秘密,大概就只是那个石头堆砌的城堡战壕,跟两人私底下谈论宁陵的话题。
所谓的什么东西,顾西翻遍了脑子也没找出来。难不成那所谓的重要的东西,被以前的顾西遗忘啦?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宁陵呵呵干笑两声,并不急着回答,只是关切的问了顾西的身体状况。
得知顾西现在状况挺好之后,便动手帮顾西倒了一杯温水,端到床边打算亲自喂服,被婉拒之后这才柔柔的说:“陵儿哪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物件是什么呀。贺公子就只是说,那东西顾西妹妹肯定能想起来,还能帮着找出来。”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子酸味来。
说完,她又蹙眉深思一阵,这才断断续续道:“贺公子自语之时,似乎曾提到了什么邕府山水客栈,什么顾家老二、顾乐、顾福、顾廷之类的。当时他面色很是沉重,又为难纠结得很。”
这话,让蓝氏呆愣当场。
宁陵的话外音,刚刚醒来的顾西或许还听不出来,但站在一边的蓝氏却听了个清楚明白。
这下蓝氏站不住了,强笑着对宁陵说:“瞧我这老糊涂的,还没给宁姑娘上茶呢。我这就去给姑娘沏一杯茶。”说完,蓝氏便急匆匆地走了。
这时候,顾西也反应了过来,躺在床上幽幽的望着居高临下的宁陵,暗想这家伙就是来捣乱的。
宁陵也正等着这个机会呢,当下拉下笑脸,微微叹息着说:“真为你们一家子着急呀。你说你亲二叔都回到城里将近一个月,都不愿回来看你们一眼。就是你们在府衙大牢里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抱怨你们光会闯祸。不知你那两个躺在床上的曾祖父母知道后,还能不能挨得过去呀?”
顾西看着宁陵那故作姿态的欠揍模样,双手痒痒得很。以前她就算是骂人不在行,但动手能力足够强啊。
只是现在她轻易不敢动手,害怕这辈子都跟只病猪似的,再也离不开这张床,出不了那扇房门。
没法子,顾西也只好动起她十八辈子都懒得动的脑子,勉强回道:“我替全家谢谢你的好意咧。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呀。我就说嘛,小铭铭怎么可能会让你给我带话,我跟他昨……”顾西差点没将昨夜贺铭造访的事说了,吓得她在着急刹住话头的时候咬到了舌尖。
“你跟贺公子怎么啦?”顾西好好的话才说一半就停下,宁陵有些着急,便问。
她就是为了贺铭的事来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定要问个清楚才成。
“听说贺公子托了你撮合我跟他二人,不知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才答应下来的?你心系贺公子,这件事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难道你就不怕人说闲话?”她又接着问道。
顾西正为说漏了嘴着恼,没想宁陵自己就转移了话题,她便欣然回到:“小铭铭可是我的好兄弟,我帮帮他怎么啦?再说了,我对小铭铭那可是光明正大的喜欢,如今也断了念头,相信大伙都能看得出来。不过小铭铭心仪你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哦。既然你提到了那件事,不如给我句准话,我好明确的回了小铭铭。”
“小铭铭?”这个亲昵的称呼宁陵听着扎心,嫌弃的质问,“你都这把年纪了,难道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到了该避嫌的时候么。首先你就不该再叫贺公子昵称。”
“那我该叫什么?贺铭哥哥?铭哥哥?铭铭哥哥?”顾西故意将那三个称呼叫得甜甜腻腻、婉转动听。
宁陵终于面露怒色,直接怼道:“果真是个野丫头,没规没距就算了,还这么不知廉耻。我可不管你怎么叫人,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贺公子那我自会跟他说清楚,该怎么跟他相处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别管我们的事,离贺公子越远越好。你们一家人都是累赘,要是还有点良知,就别拖累了人家贺大将军。”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啊。顾西啧啧两声,暗自嘀咕:“原来宁陵并不是看不上贺铭,只是在欲擒故纵呀。那她一大早上就来警告我,难不成是知道了贺铭昨夜来我房里的事啦?”
就算心里有疑惑,顾西也没当着宁陵的面问,反而大咧咧的说:“我跟小铭铭同吃同住了两年,在一屋檐下跟亲兄妹一样生活,他让我帮他,我肯定义不容辞。你的话我还给你,该不该远离小铭铭,我们一家自会看着办。行啦,你话也带到了,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昨晚被贼闹了许久,我现在还困着呢。”
宁陵听到“被贼闹”这三个字后,整个人气压都变了,看向顾西的眼神凌厉非常。
她总觉得就算是自己再不喜欢的玩偶被人觊觎,心里必定是不很舒服的。
人就是这样,身边总有许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物件。那些东西一旦被他人觊觎,占有欲便会搅闹的人心情烦闷。
她宁陵身边的人,就算她百般看不上,那也不能便宜了顾西这个野丫头。
这是宁陵为自己现在心中的躁郁解脱的唯一借口。
“谁都能跟了贺铭,就是她顾西不行。顾西就该终生为奴为婢,至多配个庄稼人,一辈子悲苦凄凉。”宁陵恶狠狠的想着。
她轻轻的瞟了顾西一眼道:“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免得你们一家子连累了贺公子一家,闹得两家反目成仇,得不偿失。既然你不把我的好心当回事,就当我多管闲事吧。贺公子托你的事,你别管了,我今后不会见你的。你让贺公子有事当面问我,别再半夜偷摸着什么人的闺房都敢进。”
原来是知道了贺铭昨夜来了顾家,进了她顾西的房间,特地前来警告她的呀。顾西不得不重新审视贺铭跟宁陵二人的事来。
可是宁陵是怎么知道的?顾西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看来小铭铭并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呀。”顾西嘀咕道,“就不知宁姑娘是接受了小铭铭的心意呢,还是打算留着备用呢?”
宁陵一听略囧,但还是神情倨傲道:“我本是为了你们二人好,特地前来提醒你一句,顺便将你二叔,还有你那些堂叔伯们早回到城里的消息告诉你而已。既然话已经带到,你听不听就由不得我操心啦,我这就走。”
说完,宁陵果真带着人出了顾西的房间。
第二百七十七章
席氏这几日也不出门,对外边的情况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学子们查到的所有的线索,都对顾家不利。
“说是不但将我们的罪名证实,还找到了不少的反诗跟禁画什么的。你爹说,过几天怕是连通敌的书信都能找出来。”席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并未有任何的担忧气恼,反而很是嘲讽。
顾西听着可笑,很想问那些伪造证据的人,为什么都不实际一些,非得整这些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东西出来。
她问席氏:“娘,我二叔他们都回到了城里,我爹他知道不?”
“知道,”席氏笃定道,“是你爹让他们住在的城里,还让他们没事千万别跟我们联系,让他们尽量想法子跟我们脱了关系。”
“那我爷爷他们呢?”顾西又问。
席氏这一回倒是没直接回答,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叹息着说:“你爷爷就是个心里清楚的,哪会一点看不出来。他既然什么都没问你爹,怕也是同意了你爹的做法。就是你那曾祖父跟你曾祖母,我们是不敢让他们知道的。就是你祖母,我们也不敢跟她说。”
“可是我奶奶已经知道了。”顾西跟着叹息,“刚刚宁陵那家伙说的。”
席氏听了不自觉低咒一句,便慌忙着走了。顾西想,她一定是去找顾旭回来救场的。
席氏一走,顾西又苦闷得不行。她现在不敢自己使力。席氏原本是要来伺候她洗漱跟解决生理问题的。
可席氏人走了,她就只能跟之前一样继续躺在床上,任凭那一波又一波的生理冲击摧残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西打算豁出去,直接尿床上的时候,贺铭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她房里。
青天白日的,他竟然一点不避嫌。
顾西见到贺铭的时候,莫名的就觉得欣喜。她从未觉得贺铭如此顺眼过,便笑嘻嘻的将贺铭招呼至前,大咧咧的说:“你来的正好,我现在特别想见到活人。那什么,你把我扶起来,带到屏风后面就能走了,”
贺铭脸上的喜色变得有些怪异,看着那山水屏风,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将顾西扶起来。
顾西急得很,恨不得现在就脱下裤子拉个痛快,见到那样的贺铭就很是不耐烦的催道:“赶紧的呀,我快憋不住了,你要是再磨蹭,我都要憋死啦。”
贺铭这才正视顾西,见她面色确实很不好,这才微抽着脸轻轻将顾西扶起,掀去她身上的盖被,小心的抱起后往屏风那走去。
顾西不经意抬头,见到贺铭一脸便秘的模样,便嫌弃的说:“放心,我绝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你那卿卿佳人宁陵。还有,我这也是没别的办法,刚好你来了才让你帮忙的,绝没别的意思。”
闻言,贺铭脚步顿了顿,抱着顾西的双手一僵,紧接着就往自己身上缩了缩,吓得顾西赶紧制止:“你别那么大劲儿,我骨头都快被你勒断了。”
贺铭这才放松了力道,一大跨步转进屏风后。看着顾西眉眼之间的隐忍跟焦急,他的心口总觉有些揪揪的,麻痛难忍。
若是以前,顾西就是身上多个伤口,顾家也有许多得用的下人照顾她,绝不会让顾西面对这样的窘境。
“你放心,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过不久你们就能洗得清白。等皇上坐稳江山,到时候你们就能脱去这奴籍啦。”贺铭安慰道。
顾西现在是急得汗水直往外冒,哪会有心思去分析贺铭话中的意思,只一个劲催道:“把我放在这里就成,你赶紧出去。你要是再磨蹭,我可真被憋坏了。”
贺铭一脸的抽抽,心想他刚刚一定是中了邪,才会觉得顾西可人疼。他赶紧将顾西放在马桶边上,好心的帮忙掀了马桶盖,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交代一声:“我去找伯母来,你千万别勉强自己站起来。”
门关上的那一刻,顾西放心的扶墙坐下一泻千里,身心都舒爽不已,这才有了心思回想刚刚的事来。
想到自己居然让贺铭撞见了这么窘迫的事,她就羞恼哀嚎,低声骂道:“什么时候来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来。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女的刚刚来警告了我,男的就来验收成果。这两个人果然是绝配,等我伤好了,马上把他们送做堆,也好报答了他们二人的好意。”
且说贺铭出了顾西的屋子,那脸上就止不住的火烧,嗓子眼干涩得不行。他使劲的咽了咽唾沫,抹了一把脸就去找蓝氏等人。
他没找到蓝氏,刚巧碰上了从外边走进来的席氏,便将顾西的状况说给她听,末了还道:“我这就去给你们找两个小丫头来,免得今后再有这样的事,顾西身边没个人照应。”
席氏早已经震惊得呆愣在当场,不敢相信贺铭不但擅闯顾西的闺房,还毫不避忌的……
她不敢往下想,干脆尬笑着感谢贺铭,对他说:“铭儿真是有心了,能这么关心照顾妹妹,我们全家都感谢你嘞。不过妹妹长大了,你们今后还是别跟以前一样黏糊,免得被人说闲话。”
贺铭对宁陵的心思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身为母亲,席氏可不愿顾西在死了一次之后,仍旧陷在贺铭跟宁陵之间,继续以前的痛苦挣扎。
她也对贺铭有所不满,又因顾贺两家的关系,不好斥责贺铭,只能旁敲侧击。
贺铭也不知听懂了席氏的暗示没有。他前后左右望了一圈,没见到顾家其他人后,便让席氏赶紧去照顾顾西。
他似乎没意识到,他最近总是将顾西放在所有事的第一位。他只知道,自从上次顾西一再声明跟他撇清关系后,他总是会不经意间想到顾西,回想起他们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现在顾西的变化来。
及至顾西受伤,顾家被人栽赃嫁祸,他就更是担心顾西,甚至生出了永远照顾顾西的想法来。
这个想法非常危险,贺铭觉得自己最近很奇怪,就算是见到倾慕的宁陵,他都没有了往日的欣喜与激动。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宁陵同样盯着湖面,余光观察贺铭,无法理解贺铭话中的深意。如今的天,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哪能说下雨就下雨。
既说的不是天气,那自然指的是另一件事。
“可是顾家的事查出什么眉目啦?”宁陵试探一问。
贺铭神情有些呆滞,没有即刻回答宁陵的问话,反而又说了一句令人深思的话来。
“雨下得越大,待停下之后,才好拨开云雾,放出真正的青天明日。如今的霞光再美,那也是假的。”他目光幽深道。
亭子另一侧,不知何时走来几个书生。领头的温骏在贺铭这句话落下之后,便带头拍掌称赞。
“这话说得好,”温骏大声赞许,“如今阴云蔽日,世道乌烟瘴气,是时候拨开云雾见青天啦。宁姑娘”
话末,温骏冲宁陵行了个书生礼。
宁陵略微尴尬,神情有些僵硬紧张。她好像选错了地方等人。至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何时避倒湖岸边,她竟一点没发觉。
正在她四顾寻人之时,她等的人才缩头缩脑的从湖对面的柳树林走出来,犹豫着是否还要来见宁陵。
宁陵见状施施然回了温骏等人一礼,不胜娇弱道:“几位公子想必有话要说,小女才疏学浅,参不透你们话中的玄机,就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还请几位公子继续。”
说完,宁陵给了贺铭一个秋波氤氲的眸光,才袅袅婷婷的出了亭子,往岸上走去。
不得不说,这麓水亭真真就建在了湖中,亭子跟两岸之间先前以浮木索桥连接。人走在索桥之上,一个不注意就会让桥身左右摇晃,使得桥上之人站立不稳。
后因有太多学子在桥上不慎落水,书院这才让人在索桥两边打下了木桩固定住桥身,还在桥上多搭了一层枕木,好使得人走在桥上不被湖水打湿了鞋。
宁陵才踏上索桥,温骏便别有深意的问贺铭:“可是我们这几个没眼力见的扰了你跟宁姑娘相处啦?”
贺铭微有些愠怒的瞪了温骏一眼,问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温骏指着身着灰色布衫的学子,说:“是这个人要来找你,说是有重要线索。不过你倒是听说了没有,郑霆的二妹妹就要跟常永林那厮定亲了。”
“原来如此。”贺铭了然的点头,看向灰色粗布书生儒服的学子,问:“你的事可需要私下跟我交代?”
灰衣男子摇头,淡然道:“不过是说个寻常事,无需那般谨慎。贺公子,事情是这样的,顾家出事前一天,我曾受了常公子身边管事的指派,扛了好几袋子的小麦去了顾旭先生所管的马鹏草料间。后来我们再去查的时候,那几袋小麦全都不见了。”
这似乎真是个不错的线索,若是这人所言能当真的话。
接下来,贺铭便细细问了事情的原委,还得了那几个学子口头许诺,说是届时会出面,在整个书院学子先生们面前如实诉说。
这就相当于有了证人,贺铭觉得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不禁有些怀疑。
温骏似乎看出了贺铭的疑惑,遂道:“你想的没错,的确是弃卒保帅。我爹来信,说是七皇子妃宁馨月初的时候犯了错,被罚去了皇庙。宁家正是下一个顾家。”
贺铭却不赞同这个说法,道:“宁氏是被舍弃,顾家是逼不得已蛰伏,两者不同,不能沦为一谈。”
温骏似笑非笑的看着贺铭,又问了个跟刚刚宁陵一样的问题:“你当真只是站在故交的立场上帮的顾家,绝非出于某种私情?”
贺铭明显有些震惊,不愿去深究其中的缘由,立场坚定道:“此时无关故交与私情,本公子一向站在正义的一方。”
温骏笑意悠远,不再追问下去,反而跟贺铭说起了郑霆的事来。
“他之前也曾时不时的出走一阵,回来时身上都是伤。任凭我怎么追问,他都不曾透露半句。每一次回来,人就会阴郁几分。我担心他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惹出大乱子来。”温骏一脸的担忧。
他、贺铭、郑霆,还有常永林,曾并称京城四少,是京中这一代最为出众的才俊。
只可惜常永林的手段过于狠辣,特别的绝,从懂事起,就跟他们三人鲜少来往。
郑霆也是在入了国子监之后,有一段时间跟温骏断了来往。刚巧那时候贺铭瞒着贺府上下,去了边关找贺大将军。
直到两年多前,新学改革的口风在新南王朝各处吹起,郑霆才私自到了麓水书院,隐瞒家世当起了个普通的书生来。
温骏是在次年初才追了过来的。
也是那时起,温骏发现郑霆多了许多的秘密,那清冷的外表下,不知藏了多少的心事。
贺铭也曾跟郑霆是莫逆,只是再见,他也跟温骏一样,再也看不透越来越忧郁的郑霆。
他唯一的解释是:“我们终究要走不同的路,既然他不肯与我们诉说,那便当作不知吧。平时多关心他些就是了。”
贺铭说完,便转身离去。他还得去追查那些小麦的去处。
贺铭走后,温骏目光幽转,颇为冷峻的警告那几个书生:“你们千万别忘了,当初郑公子是怎样舍命救下的你们,后来又是怎样帮扶的你们,你们千万别以怨报德,忘了他的嘱咐才好。”
几个书生闻言肃然站直,朝着书院的孔孟太庙方向起誓,保证不辱圣人的教诲。
温骏仅是摇了摇头,也转身出了麓水亭。
且说宁陵出了麓水亭,面色阴沉的小声训斥了婆子丫鬟们几句后,便步履匆匆的往麓水湖西面的那片芦苇荡走去。
芦苇荡中间,也修了不少的枕木栈道。人一旦走进芦苇丛间,外边的人都不会发现里边还有人。
这一次,那几个丫鬟婆子识相了些,步步跟紧了宁陵,没再自作聪明保持距离。
对岸那个人远远看到宁陵进了芦苇荡,他也飞奔而来,不久之后便在一处较为隐秘的栈道上,见到了宁陵。
第二百七十九章
惊叫过后的宁陵,双眼迅速蓄满了泪水,只是不停的晃动脑袋,喃喃自语:“我不信,他不会那样对我的,他一定是被逼的。不行,我要去见他,我要亲耳听他解释。”
说完,宁陵便失魂落魄的跑出芦苇荡,步履蹒跚的朝城的方向奔去。
丫鬟婆子们呼啦啦的跟上去,有的劝,有的拉,还有的赶紧跑回宁家找救兵。
那个前来送消息的小厮惊慌失措,跟在宁陵身后苦口婆心的安慰哀求。
“宁大姑娘,我们公子定是被逼的,您千万别着急啊。要是让我们家大人知道小的私下里前来报信,那小的就没命了。宁大姑娘,还请您行行好,千万别跟我们家大人提起小人,可成?”小厮的哀求声,跟婆子丫鬟们的劝慰之声混成一片,一行人可谓热闹非凡。
书院方向的湖岸边,刚刚上了岸的温骏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将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学子都看痴了。
温骏的皮囊,还真就是雌雄莫辨的那种,特别的邪魅妖娆。然温骏虽美艳,他的行事作风却是极为大男子的。
且说贺铭上了岸之后,便去了斋长办事的那个小院,见了正在那儿忙碌着筛选调查情报的学子们,将刚刚得来的线索说了,让他们派人前去调查个一二。
交代了学子们,贺铭无视宁祁,背手出了斋长小院,打算再去顾家一趟。
今天若不能再见顾西,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他要以找顾史父子当借口,再去顾家试上一试。
至于刚刚在麓水亭见到宁陵一事,竟被他抛之脑后。
顾史父子正被蓝氏堵在常先生院中,被质问得进退不得,见到贺铭,赶紧向他投来求救的信号。
贺铭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他跟顾家相处两年多,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状况。
“顾祖母,您怎么在这呀?刚刚我去你们家,见到院中没人,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动手扶顾西去解手呢。”贺铭大大咧咧的说到。
蓝氏一听不得了,赶紧回身质问贺铭:“顾西她娘没在?你这个憨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叫人呢。你们都这么大了,难道就不懂得避嫌?行啦,我这就回去,你赶紧帮祖母把你顾家祖父还有你伯父带回去,我还有事要跟他们计较。”
说完,蓝氏便又急匆匆的跑了,正如她一阵风似的来到常家一样。
常先生站在院门处送顾史父子,神情颇为怪异的盯着贺铭看了一阵,这才劝顾史:“这件事你还是别瞒着,顾兄弟(顾家老爷子)可没你想的那样没用,就是你娘,她也是个有主意的,能顶事。”
顾史赶忙应下,心急火燎的告辞,拉着顾旭匆匆追着蓝氏回去。
路过贺铭身边之时,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瞪了他一眼,那眼中的含义有些复杂,使得贺铭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常先生在一边阴阳怪气道:“臭小子,这回捅了马蜂窝了吧,老夫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贺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我就是说了个大实话,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才是。”
常先生微微笑着摇头,幸灾乐祸道:“为难倒不至于,防备那是必然的。总不能好好的白菜让猪给拱了,才知道后悔不是。你既无心于顾西,还是别再去招惹她为好。”
贺铭瞬间哭丧了脸,待要想说他没去招惹,只当顾西是兄弟。可话到了嘴边,他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常先生不再搭理贺铭,转身进屋去做他的事情。
贺铭心情微妙,慢慢的往顾家的方向走去。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之中变了。
他刚拐过柚子林方向,一群人就大呼小叫的往常先生家而来。远远的,他都能听到有人在喊他。
贺铭定睛一看,发现那个正朝他招手的丫鬟,不就是宁陵身边的大丫鬟么。
难道是宁陵出了事?
那还得了。
贺铭慌忙转身,朝那群人跑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脚步异常的沉重,一不留神就不自觉的往柚子林的方向拐。
看到贺铭过去,那丫鬟叫得更大声:“贺公子,我们姑娘晕过去了。”
晕倒?那岂不是在麓水亭之时,宁陵身体就已经不适?
贺铭大跨两步,直接把宁陵从那些婆子丫鬟手中抢过,打横抱着朝常先生家跑去。
这一刻,他似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要是此时有人再问,他绝对能笃定的告诉那人,他对顾西绝没有非分之想。
可惜没人听到他的心声,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宁陵身上。被惊动而来的人还多了个话题,那便是贺铭赫然当众抱着宁陵。
所谓关心则乱,贺铭完全没想到,他这一出于本能的行动,将会招致今后毫无休止的麻烦。
此时的贺铭,一心二眼全系在了宁陵身上,边跑便问那丫鬟:“你们姑娘为何晕倒?”
那丫鬟支支吾吾的,眼神游移,半天说不出个原因来。
倒是宁陵身边的婆子鬼点子多,当即嚷道:“还不都是常公子。”
“常公子”三字,将丫鬟惊了一跳,就要张嘴制止。
婆子视而不见,抢着继续说:“常公子就要跟人家郑二姑娘定亲了,却对外放话,说是要把顾姑娘收了房,让她当通房丫头。我们姑娘心善,这不就急上了火,一激动便倒了。”
贺铭没有怀疑婆子的话。因为他把顾家从知府大牢里强行带回来的当天,常永林就已经对外这样宣言。
宁陵直到现在才知道,一定是没人跟她搬嘴。想来也是有人借着常永林即将定亲的事,添油加醋跟宁陵提起来的。
常先生没想到,刚刚还纠结窘迫的贺铭,这会竟一脸担忧心痛的抱着别的女子进了他的院。
身为医者,自然将病人放在第一位。常先生当即让贺铭把宁陵抱进第二进院子的正房东屋,只留下宁陵的小丫鬟之后才慢吞吞的诊脉施针。
一刻钟后,常先生才捻着胡子出来,面色寻常得很。
贺铭抢在所有人之前,上前一把掺住常先生,问:“宁姑娘没事吧?”
第二百八十章
宁祁对贺铭的乌龟之说并不在意,反而大方的承认:“龟没有什么不好,既是瑞兽,又知分寸,从不与人相争。”
“真不争?”贺铭不赞同的摇头,“怕是争得低调,没被人发觉罢了。行啦,既然你在这,那我也就能放心去查顾家的事了,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真能护得住顾家不再受欺辱。”
宁祁不明白贺铭为何总是针对他,但他现在确实很担心宁陵,又被顾家的事闹得心焦气燥,便跟常先生告辞进去。
宁祁走后,常先生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拍了贺铭一下,叨叨道:“臭小子,分明就很明白自己的心意,还要故弄玄虚,真是让人生气。”
说完,常先生也进了屋。
贺铭撇撇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听不懂你个老糊涂说什么,兄弟之间互相关照不是应该的么?”
话落,贺铭也背着双手,脚步轻盈的出了常家院,往斋长院走去。
屋内,宁陵在宁家大夫人到来之时竟然转醒了,痴痴的望着母亲,一个劲的落泪。
宁祁在外安排好了各项事宜,这才进了屋,催母亲赶紧扶了宁陵快走。他担心宁陵继续待在这里,定会将她跟常永林的私情暴露出去。
面对亲妹妹那泪水横流的眼,委屈得让人于心不忍的神情,贺铭更是烦躁,难得的训斥一句:“我早劝你别跟常永林走得太近,你偏不听。好在没多少人知晓你们之间的事,倒也好办。你现在该做的,便是断情死心,选个对的人。”
宁母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冲宁祁低吼:“身为长兄,这是你该对妹妹说的话么?你早知她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不跟我们说。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也别再怪你妹妹,一切都是你的责任。”
宁祁无奈叹息,望了咬唇呜咽的宁陵一眼,果断的转身出了屋,在外让宁母赶紧把人带出去。
且不说书院这一天过得多么的精彩,就是城里常总督府上也热闹非凡。
常总督面色绯红,一边亲自指挥管事将下边上供的南边特产宝物装箱,一边提点心不在焉的常永林,指着各色箱子,告知他哪个箱子要送去哪些人的府上。
常永林一边嗯嗯啊啊的点头应和,一边朝刚刚回到府中的贴身小厮使眼色,让他先去院中等着。
那小厮神情慌张,一副常永林现在不跟他走,他就要当着总督大人的面和盘托出的模样。
常永林也知道自己贴身小厮尿性,当即找了个借口,从库房出来,闷头回了自家的院子。
才踏进院门,他就劈头说到:“你要是不能说出个天大的事来,本公子直接让人煮了你。”
小厮赶忙擦了一把汗,小声而急促的回道:“公子,咱们往那草料间添料的事被人捅了出来,贺公子已经让人在查了。还有,贺公子还让书院里那些客居的大儒辨认笔迹,那些书信跟诗画全都废了。再就是,新南有名的驭马匠人,已经陆陆续续进入到了邕州府境内,不日就能进城。最后就是,宁姑娘得知了公子即将进京定亲之事,当场就晕了过去,直到现在还没醒来。”
常永林表情变换得极快,眉宇间的阴毒之色越来越浓郁。
待听完小厮的回报,他才冷声说道:“让盯着顾家的人回来。至于那几个搬麦子的学子,本公子希望入夜之后能在西耳房见到他们。如果可以,你们直接让他们消失在这世间。至于宁陵那,待会你想个法子为本公子传封信就成。”
说完,常永林目光微红的走进了他院中的西耳房。不久之后,那耳房里边就传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之声。
天色渐暗,一老一少一幼被秘密从那耳房抬了出来,扔在一辆残破的独轮车之上,被一层稻草覆盖着从总督府后门运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常永林满足的拍了拍手,从耳房出来,舒爽的转动着脖子,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厮笑道:“你若不想让你父母姐妹落得这样的下场,千万别跟常七一样犯蠢。现在去把常七叫来,说本公子有赏。”
小厮咽了咽唾沫,晃动着打颤的双腿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往关押给宁陵传消息的常七的柴房滚去。
即便跟在常永林身边十年,小厮依然无法适应常永林的阴狠残暴。
刚刚他可是亲眼见到了的,常七那才六岁的闺女,是被常永林下了药的常七的亲父活活祸害死的。常七的妻子,是被常永林养的那两只豺狗掏了肚肠,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被蹂躏而暴毙的。至于那个毁了自己亲孙女的老汉,则是自己撞柱死的。
那老汉也狠,不仅将自己脑门撞得粉碎,往里凹进去了半个脑门,还生生将脖子给撞断。
不知常七知道他仅仅是多嘴传了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就害得亲人惨死,他会不会当场疯掉。
小厮走后,常永林这才阴沉着脸回了房,招来替他办事的能人,问:“那些麦子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进来的两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小眼睛的高壮男子回道:“全倒进了顾家的粪坑,还搅了粪池,没人知晓。”
另一人补充:“我们办事的时候,没人发现,更没留下痕迹。”
常永林阴翳的点了点头,又道:“顾家那里,还得麻烦两位再走一趟,我希望明早上京之前,能听到顾家传来的哭声。”
那两人再次对望,咬牙应下后,在常永林冷肃的眸光之中,悄无声息的隐没在夜色之中。
且说贺铭去了斋长院,跟那些学子交代了一些事项,让温骏代为跟进之后,便匆匆往顾家而去。
他得出城去接人,这一去只怕要个两三天的,有些事必须解释清楚,也要交代完全,免得顾家的人没个防备再遭算计。
进了柚子林,贺铭便招来皇帝派给他的隐卫,问了麦子的动向。
“全被销毁了,就在顾家的粪池里。”隐卫甲小声道。
贺铭又问:“麦子可有问题?”
“麦子很正常,御马的死因需得等兽医到了才说得清楚。”隐卫乙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顾家这一天也过得非常的热闹。顾西在贺铭走了之后,一度陷入自责羞恼之中,把忙进忙出的席氏吓得不轻。
蓝氏忧心忡忡的回了家,跟着席氏一同忙里忙外,每次见到顾西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倒是顾史父子,在两老的房中焦灼得很,两老的表现让他们感到忐忑。
“爹,娘,儿子这不是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才任由旭儿他自作主张嘛。老二老三他们根本没参与其中,那些人照理不会过于为难他们才是。”顾史苦着脸小心的说。
顾家老爷子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顾家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嗔道:“就你会当好人。难道我们身为祖父母的,还会害了孩子不成。瞧你们父子俩办的都是什么事儿呀。说不得别人在背地里怎么骂云儿照儿呢。”
不得不说,身为武夫,顾家的男人确实不会玩心眼,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连兵不厌诈这样的战略都不会用。
顾史父子只想着,能让顾云跟顾家老三顾照避开这段时间,等顾家东山再起之时,他们依然能过着以前的日子。
结果他们却忽略了人心,将这两人陷于不孝不仁不义之地。
“是孙儿的错,孙儿没想得那样多。”顾旭乖乖跪下,低头认错。
他当初是上过战场的,却因为凡事太过于追求光明磊落,几次被敌军算计,差点全军覆没,这才负疚回了书院当了武习教头。
说白了,顾旭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大汉。
顾史倒是会耍些心眼。可他没有野心,特别的安于现状,一直以来就没出过书院,对外边所谓的人心险恶了解得并不如顾旭多。
顾老爷子看着这对父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叫顾旭起来。
“也是老头我没教导好你们,才让你们看不透这世间的勾心斗角。等这事过去,你们父子俩就分开到各处游历去吧。去多见见世面,看看世态炎凉,开拓你们的眼界。”老爷子最终下了这么个决定。
老太太一听下意识就想反对。可她看着跟前颓头耷脑的独子,跟跪在地上懊丧不已的长孙,最终还是强忍心疼不语。
若非当初她不舍得唯一的儿子离了他们身边,顾史也不可能这么中庸,毫无野心。
顾旭作为长孙,自然要继承顾家书院掌事的职位,即便上了战场,却因没在外历练过险而铸成大错。
这么想着,老太太只能狠下心,不去管被他们护在身边几十年的儿孙。
顾史父子心中憋闷得很,问起躲在城里的族人该怎么安置。
老爷子想也没想就说:“让他们负荆回来吧,先在书院门前跪个一天。你们父子俩也去,毕竟事情皆因你们而起。”
“儿子知道了。”
“孙儿这就去通知他们。”
父子俩退出两老房间,对望一眼之后,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憋屈的气。
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奉命出门游历,简直能让这两父子憋屈死。
贺铭到达顾家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画面。他以为顾家又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前表示关切。
顾旭不自在的挥挥手,无奈道:“没什么别的事,就是你家二叔他们的事。”
顾史催顾旭赶紧进城,而他则拉着贺铭去了前院书房,拿出两本简单装订的白皮书册,放在贺铭跟前说:“这是皇上让我们重新修订的新学守则,你帮我们上书给皇上,让皇上批阅一二,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订的地方。”
贺铭小心的拿过那两本册子,粗略的翻看了下,这才将册子装进顾史给他的锦盒里边,小心的夹在腰侧,保证会完完整整的送到皇上手中。
“顾祖父,小子这几天得出城去接几个人,祖父最好警惕些。我们刚刚查到不少证据,就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对你们一家不利。”贺铭提醒道。
顾史闻言一愣,很是担忧的点头道:“那些人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他突然想起躲在城中的族人,随即展眉道,“铭儿放心,顾家也有会玩心眼的人。你伯父的两个堂伯伯不是善茬,倒能帮上点忙。”
贺铭想到查来的资料,当即笑道:“也是,有那两位爷爷在,顾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那小子我就先告辞啦。”才说完这话,贺铭突然想起他还没见过顾西,便别扭的问道:“顾祖父,小子其实是有点事要跟顾西说,不过顾伯母不让小子去见她。不知小子临走前能不能见顾西一面?”
顾史幽幽的瞥了贺铭一眼,微转身不悦的说:“若不是非说不可的事,还是等你回来再说。那时西儿她身体更好些,也能到外间坐上一阵。”
就算顾史不会玩心眼,为人中庸,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再让贺铭进顾西的闺房。
在顾西的事上,他对贺铭也不甚满意。觉得贺铭这小子太可恶,既瞧不上顾西,又总是来招惹她,简直渣得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
若非两家人的关系,贺铭一早就被顾家当作拒绝往来的对象。
贺铭尴尬得摸摸鼻子,很不自在的解释道:“顾祖父,小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亲口跟顾西解释一下今早的事罢了。既然你们大家觉得不该,那小子等顾西身体好些再来见她。”
说完,贺铭便告辞离去。
晚间,顾家再次陷入宁静,该入睡的人都已经沉沉睡去。就是顾西房中,席氏也小心的躺在顾西外侧,进入了浅眠。
贺铭从房梁上看到这状况,不得不绝望的带着遗憾离去。这一次,他马不停蹄、昼夜不分,终于在第三日凌晨接到了人。
来人看着风尘仆仆的贺铭,戏谑道:“贺大公子的诚心日月可鉴,比起我们这些长途跋涉从京城来的人,贺公子瞧着更像是从老远的京都来的。”
贺铭闻言朗声大笑,上前规矩的抱了拳作揖,一把将右手臂搭在说话的人肩上,眨眼道:“本公子这不是急着来见几位嘛。若是换成别的人,本公子才不会吃这份苦头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贺铭不在书院,顾西倒是自在了好些天。诚如顾史所言,顾西已经能下地走上一会,坐着发呆。
闲下来这几天,顾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挣大钱,然后抛开这个恼人的奴仆身份,远离书院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钱不好挣,她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蓝氏正心疼的为几个儿子儿媳炖补品。他们在书院外负荆跪了两天,眼看憔悴得都快不成形了。
见到坐在院中愁眉不展的顾西,蓝氏不满的喝了一声,骂道:“瞧你才多大,就整天唉声叹气的,把好好的气运都给赶跑了。说吧,你这又是为了那一着。”
顾西嘟嘟嘴,抱怨道:“奶奶啊,你说咱们挣点银子怎么就那么难呢。要是咱家银子多,早早赎了身,远离这里,肯定不会发生这些事。”
蓝氏闻言微愣,旋即慌张骂道:“是哪个多嘴的跟你说,我们家能赎身的?你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皇上贬我们一家为奴,那就得为书院鞠躬尽瘁,不能抱怨,知道了么?”
她深怕顾西这番话被人添油加醋传到皇帝耳中,反而惹恼了皇帝,顾家从此再无出头之日。
顾西却是想的另一件事,反问蓝氏:“奶奶,咱们真不能自行赎身,远离这是非纷争,去过我们自在的日子?”
蓝氏听了这话之后,久久叹息不语。就在顾西以为蓝氏不会回答她的话时,蓝氏说了:“你曾祖母以前就劝过你曾祖父,只是顾家的男人都是拗性子,不将这件事办成,怕是不会离开这里。”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决定权在顾家的男人们手中。赎身与否,离不离开书院,其实跟皇帝没多大的关联。
顾西面色更是愁苦,觉得顾家的几个爷儿们跟她一样死心眼。
她一心想要翻身做主人,远离这一切,到另一个地方去作威作福。
顾家的爷们却只想要完成新学改革。至于完成之后该怎么办,似乎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奶奶,你说,要是这一次事件了结,我们一家子能不能离了这书院,不再管这件事,找个风水宝地当大地主去呀?”顾西还是心存希望问道。
蓝氏眼露迷茫,神情颇为向往道:“若真能那样,我跟你娘再是乐意不过的了。就怕到时候,书院的重担都会压在顾家身上,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成。”
烦!
顾西翻翻白眼,鄙夷的朝天竖起了中指,暗骂:“贼老天,你这不是让顾家当那拉磨的笨驴,眼看着吊在跟前水嫩鲜甜的胡萝卜,结果拉了一天的磨还是吃不到。”
不过那都是今后的事,如今最为紧要的,便是事情查清之后,顾家的奴仆身份还得保持到什么时候。
就算宁家倒了,那些反对新学改革的人妥协,顾家好像也不好恢复身份吧。
毕竟当初将顾家贬为奴仆是皇帝亲自下的圣旨。总不能让皇帝食言,失信于天下百姓吧。
既是如此,那顾家还是得想法子自行赎身。
“你个小妮子瞎操什么心。除了赎身,我们家不还是能立功抵过嘛。”席氏从两老屋里出来,将盆里的水一泼,嗔道。
顾西吐吐舌头,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小声的说:“我就等着你们大伙赶紧立功。要不然等我好了,还得去割稻子。”
说完,顾西就慢悠悠的回了房,躺在床上继续做白日梦。
梦中,她挣了好多好多的钱,金山银山珠宝山一座连着一座。她站在其中一座金山之上,挥动手中的旗子,指点下人们将刚刚送来的银子金子堆成新山峦。
正在她志得意满之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苍蝇,一直围着她嗡嗡直叫,害得她不得不挥手赶苍蝇。
赶苍蝇的时候,她不小心脚下一滑,从金山之上滚落,摔了个狗吃屎。
要不是前方有一双脚及时拦住她,只怕她就滚到金银山之外的泥潭里去。
顾西艰难的昂起脑袋,顺着那双腿往上望,意外的看到了贺铭笑得极其猥琐的脸。
贺铭俯身,将顾西一把扯起来,伸手指着那些金山银山,问:“可还满意我给你弄来的这些东西?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保证都能给你弄来。”
顾西眼角抽抽,刚想反驳,一个娇柔的声音便自贺铭身后响起:“妾身满足得很,夫君不必为妾身再做什么,妾身只要有夫君就足够了。”
贺铭闻言笑得张扬恣意,一把甩开顾西,回身轻轻拥住说话的女子,朝顾西刚刚滑落的金山走去。
两人走远,女子缓缓回头,抛给顾西一个挑衅的眼神。
顾西坚挺着脑袋,想看清楚那个女子的模样。
紧要关头顾西却醒了。
醒来的顾西闭眼划拉四肢,嘴里吼道:“我的,那都是我的银子,你们这两个奸夫**,那都是本姑娘的财产。”
蓝氏深怕顾西动作太大,再把肋骨给拧了,当即扭着顾西的耳朵大声喊道:“死丫头,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快醒醒,太阳都落山了,该吃晚饭啦。”
顾西只觉耳朵一阵刺痛,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南柯一梦,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醒神。
顾西做白日梦的时候,贺铭正带着人回城。他归心似箭,有好消息分享。
两日后,他将接到的人安置在城中,便疾马回了书院。才进了书院,贺铭就纠结为难了。
他是先去顾家传递好消息呢,还是先去宁家探望病中的宁陵,顺道告知她这个好消息呢?
若是以往,贺铭一定会选择后者。
只不知为何自那一早上过后,他竟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许是那一天没能见到顾西,不能跟她解释清楚闹的。”贺铭叹息一声,调转马头朝顾家的草舍而去。
贺铭才进到书院,一直守候在书院门口的宁家家丁也飞速朝宁家跑去。
宁家的家丁走后,常永林的贴身小厮这才慢悠悠的从书院门房里出来,冷哼一声解了马回城里。
此时的顾家正哭声一片。原本已经能自如走动的顾佑,此时正紧闭双目,面色乌青的躺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
第二百八十三章
虽说顾家的哭声比预计的晚了几天,不过身在进京路上的常永林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那几个学子,常永林即便有心想找他们麻烦,却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免得坏了常总督的大计。
只是才出了邕州地界,就有人来跟常永林禀报,说是贺铭居然说动了皇帝往书院派秘使,反新学改革一党的人全被蒙在了骨力。
常永林气得一脚踹在刚刚还骑的马腿上,惊得马儿慌乱的奔进了一旁的林子里,惹得随行人员呼啦啦追了进去。
常永林面色沉沉的盯着前来报信的人,狠厉的问:“我爹就没别的交代?宫中那些人都是吃什么的,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打探到,看来那些人养尊处优太久,是时候出来见见世面了。”
说完,常永林也不管那人回没回答,直接交代随行护卫,让他赶紧想法子给他准备一匹更好的马。
“定亲之前,本公子要将那些秘使全都解决了。”常永林抽出护卫的剑,朝刚刚被人拉回来的马斩去。
当晚,顾家可谓是哭声阵阵,灯火通明,常先生更是带着所有医药房的人住进了顾家。
与此同时,顾西也陷入了迷糊之中。原本还没清除干净的毒,不明原因被诱发。她跟顾佑一样,成了仅吊着一口气活着的人。
贺铭焦急的在顾家逼仄的小院中来回走动,时不时问常先生顾西姐弟的状况,还得抽了空安慰蓝氏婆媳等人。
经这么一闹,原本想要分享好消息的贺铭顿时忘了来意,被顾西姐弟搅乱了心神。
比起刚进书院时的纠结,此时的贺铭满心满眼的都是顾西,将宁陵忘了个干净。
顾西迷迷糊糊之间只有一个念头。等她毒彻底解了,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远离贺铭,并坚决的跟他划清界限,免得梦境成真。
常先生为顾佑引了一部分毒血,将毒控制住之后,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时间有点站不住脚。
贺铭赶紧抢上前扶住常先生,关切的问:“常老头,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下?”
常先生嫌弃的推开贺铭,稳了稳心神,骂道:“去去去,边上去,别碍着老头我解毒。老头的年纪虽大,倒也能撑得住。那啥,顾西丫头现在必须药蒸,才能彻底去了毒,你赶紧烧水煎药去。”
贺铭一听赶忙转身去厨房,才走了两步又回头问:“要怎么熬制药水,该注意些什么,有什么禁忌?”
常先生见到这样的贺铭才略微满意的哼了声,指着身边一个才八九岁的小药童说:“这小子什么都懂,你带着他一起去。剩下的,只管交给你席伯母。”
说完,常先生再次坐回顾佑床边,一边研磨药材,一边时不时的为顾佑诊脉。
天渐明,一直徘徊在柚子林里边的宁祁终于顶着一头雾水出来,站在顾家的篱笆院墙外往里看。
他很是担忧顾家姐弟,但更为那三个没了踪迹的学子感到担心。
他不知是现在就进去跟贺铭讲明呢,还是等贺铭出了顾家再跟他提那三个学子的事。
没等宁祁想明白呢,柚子林里的小道上就走出来一群人,领头的赫然是他那还在病中的亲妹妹。
话说起来,那一大群人里边,除了宁陵,其他的全都是宁家的下人。
那些人闹出来的动静,不仅引起了宁祁的注意,还将那些半昏沉的人也吵醒。
贺铭揉着眼从厨房出来,原本比较干净的米色衣袍上边沾满了锅灰。他冷着一张俊彦,拧眉看向院外浩浩荡荡的十几人,神情有些微妙。
宁祁见状眉峰一挑,暗道不妙,正待要阻止宁陵跟那些下人闯进顾家,宁陵就捂嘴嚎哭起来。
变化来得突然,使得宁祁始料未及,看着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冲出去,巴着顾家的柴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宁陵,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还不快闭嘴,赶紧把姑娘带回去,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外人看着还以为这是来哭丧的呢。
宁家下人被态度突然冷硬的宁祁吓了一跳,当即唯唯诺诺的站住脚,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虽说宁祁兄妹都是主子,宁祁还可能是宁家未来的当家人,可他们都是宁陵院中的人。
宁陵可不管宁祁,自顾在那哭得天昏地暗的,眼看着马上就能倒下。
贺铭眉头直跳,不知为何突然烦闷,想要对宁陵视而不见。可他终究是心疼宁陵的,当即上前一把掺住她,轻声劝慰,问她因何而来。
“贺公子,西儿妹妹跟顾佑弟弟怎么样啦?为何不幸总是降临在他们身上?我该做点什么,才能替他们受那些罪呀?”宁陵声音虚飘,呜咽得几次出不来声音。
看着这样懂事的宁陵,贺铭心间就更是复杂了,不知为何有种将宁陵丢到门外的想法。
可他毕竟是恋慕过宁陵的,就是现在依然对宁陵痴心不改。
“都没事了,毒也全解了,过个两天就能好,你别忧心,还是回去安心养病吧。”贺铭柔声劝道。
“真的么?”宁陵睁大朦胧的泪眼,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个消息显然跟她得到的情报不大一样。
贺铭笃定的点头,说:“我们还抓到了下毒的人,正在加紧审问,说不定这一会已经将指使的人给审出来了呢。”
听到这话,宁陵两眼一翻,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贺铭跟宁祁赶紧一左一右扶住宁陵,一个要将人抱进顾家,一个招呼人将宁陵带回宁家。
眼看贺铭占了上风,宁祁赶紧说明来意:“陵儿的事我这个当兄长的会看着办,你现在最该担心的是那几个被人绑走的学子。若是我没料错,他们应该是被顾家牵连才遭此横祸。”
贺铭一听不得了,当即转身去了厨房,叫来隐卫问询详情。
隐卫知无不言,听得贺铭眉头深锁,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捏紧,手背的青筋眼看一碰就断。
“留下两人守着顾家,其余的人跟本公子去营救那几个学子。”贺铭沉声交代,转身出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顾西姐弟醒来之时,贺铭也将那三个学子救了回来。同时,他跟常永林的梁子结得更大了。
以顾西的理解,那两人是不死不休。
最直接的表现在对待宁陵的态度之上。常永林居然跟在贺铭身后返城,直接去了宁家拜访。
至于拜访的内容,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常永林这一出戏对贺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顾西看不透。她只知道贺铭根本就没去关注那件事,只是带着那个娘气傲娇的所谓密使,跟几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在书院进进出出。
顾史父子也跟在那些人身后,每日早出晚归的。
若非顾史父子每日回来,脸上的笑颜渐日张扬,顾西都以为他们是被那些人使唤去打杂了呢。
正在顾西以为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的时候,麻烦终于来了。
顾家终于摆脱了嫌疑人的身份,只是真正嫌疑人的出现有些耐人寻味。
那是一对孤寡老夫妇,曾在顾家当了近五十年的下人,对顾家的事可谓是知之甚祥。他们加害顾家的原因也非常的充分。
“庆叔跟六婶怪祖父当年见死不救,害得他们唯一的儿子死在恶霸棍棒之下,还累得六婶伤心过度流了孩子再不能生育。总之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报复我们顾家,也想让我们顾家断子绝孙。”顾旭无语的摇头道。
顾家从未薄待庆叔六婶夫妇,还怜惜他们孤寡,为他们做主认了一对儿女。那一儿一女如今过得不错,顾家也早就除了庆叔六婶的奴籍。
只是那两人感念顾家的恩惠,仍留在顾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谁知顾家竟然养虎为患,被这样一对无害的夫妇在背后插了一刀。
顾家老太太叹息道:“他们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自我们一家子被贬为奴,他们就被刘良接了回去,当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老爷子赞同,摸着胡子说:“那两人老夫最是了解不过,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陷害顾家。当初老夫过路仗义出手之时,他们儿子早就已经断了气,六婶也因伤心惊吓过度流了孩子。他们也都清楚事情的经过跟真相。”
顾史沉着脸,问:“庆叔跟六婶定是被人逼迫的。爹,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让庆叔跟六婶背了这个锅。”
顾家三父子,跟顾家老太太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们当然知道那对夫妇这时候站出来揽了所有的事绝对蹊跷。只是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还真不是顾家说了算的。
贺铭踏着这个点进了顾家,见到大伙坐着发呆,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顾旭心直口快,回道:“是庆叔跟六婶的事情。我们在想该怎么帮他们洗脱罪名。”
贺铭闻言若有所思,坐在顾旭下首,略略想了一下,说:“只怕这件事有些麻烦。先不说那些事真是他们动的手,就说他们在这种时候出来诬赖顾家,就足以把所有的罪名定下。至于他们身后的人,很快也能水落石出。”
“可他们也不是出于本心……”老太太还要为那两人说好话,就被贺铭打断。
他直言不讳道:“老祖母,我就不再隐瞒你们实话实说吧,那两个人其实都是细作。之所以潜伏在顾家几十年,不过是为了能一举击垮顾家。至于谁才是他们背后真正的主人,还需再查查。如今得来的一些线索显示,他们跟国相府老夫人的陪房有所来往。”
“这这这……”老太太难以接受。
老爷子见状直言让贺铭自己看着办,说自己累了,让顾史父子赶紧送他们两老回屋休息。
顾西晃晃悠悠的从外头进来,就见贺铭面色阴晴不定的从屋里出来。
这一次见面,都不在两人的预期之内。
顾西性子虽大大咧咧,但在某些事上她也别扭得很。她发觉自己没法正常面对贺铭,便尬笑着转身,大声嚷道:“竟然忘了吃药,瞧我这记性。”
贺铭半张着嘴,看着从他跟前笨拙逃走的顾西,竟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顾西瞧着挺顺眼的,略可爱。
想到那天早上顾西大胆且直率的行为,贺铭忍不住笑出声,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顾西的胳膊,忍笑问道:“你这是好啦?”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两人相见的场景,却没想最该无所谓的顾西竟然这么的不自在,还用这种僵硬的借口避开他。
顾西干笑两声,很是汉子气的回身,眨着大眼惊奇的问道:“哎呀,原来真的是小铭铭你呀,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岔了呢。”
贺铭两眼一眯,微勾唇角逗道:“你就这么想见我,想到都能看岔?”
顾西闻言一噎,差点没将中午吃的那两碗粥吐出来。她有些着急,略微夸张的挥动双手道:“瞧小铭铭说的什么话呀,我这不是知道小铭铭你贵人事忙,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我们家嘛。怎么,今儿是有什么好消息?”
贺铭强忍住心间的荡漾,上前半步靠近顾西,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件事我只告诉小西西你,你可千万别大舌头跟别的人说啊。是这样的,我是来告诉你爹他们,你们一家子已经摆脱了嫌疑,等皇上的圣旨下来,你们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真是这样的么?
顾西表示怀疑。
“若真能这么简单就摆脱一切,你们又何须整日愁眉不展的忙进忙出。说吧,这一次又是什么事?”顾西追问道。
贺铭讪笑着摸鼻子,惋惜道:“该说你笨呢,还是赞你聪明好呢。你们一家摆脱了嫌疑这事已经传开了,就是一时半会还不能收拾陷害你们一家的人。”
顾西这才满意的点头,清了清嗓子说:“得亏小铭铭肯出手相帮呢。今后需要我做牛做马尽管说,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在所不辞。”顾西再次汉子附身,差点没将肋骨再拍断。
“当真?”贺铭笑得好不荡漾,一颗心激动得砰砰直跳,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
顾西看着表现诡异的贺铭,按捺住心口那怪怪的酥麻感,笃定道:“那是自然,我顾西的话绝对当真。除了以身相许,我什么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