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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全文阅读

作者:望春华秋实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txt下载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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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侍女撞破驸马私情

    传说,在很久以前的天上,有一只瑞兽碧玉麒麟,常年驻守南天门,护佑着南天门上的宝物琥珀明珠,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说起这颗琥珀明珠,不但为震慑一方的宝物,而且哪路神仙兽鸟若是有幸拥有了它,在它祥光的润泽之下,则可以法力大增,长生不老。

    在离南天门数里之外,有一只野心勃勃的天枭大鸟,多年来一直在觊觎这颗宝贝明珠。

    有一日,天枭突然来袭,意欲抢夺这颗明珠。碧玉麒麟奋起抗争,一鸟一兽在激烈地抢夺之中,琥珀明珠不小心被打碎了。

    天帝闻讯大怒,将麒麟与天枭剔除仙骨,贬下天界,到凡间经历一世的劫难……

    却说这碧玉麒麟星宿,被剔除仙骨后,由上仙指引着,来到了大宋王朝的京都汴梁,寻找着投胎的人家。

    驸马府。

    这天晚上,驸马何禹廷安顿好临产的妻子——常青公主,疲惫地回到书房,想要为明天的早朝准备一份奏疏,奋笔疾书间忽觉困意上来,不觉伏在案上睡着了。

    朦胧中,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急忙合上奏疏,推开窗户,只听一声巨响,其势如雷,金光闪烁中,一只体似麋鹿、身披金鳞、头上生着黄色独角、眼似铜铃、牛尾马蹄的怪兽落在院中……

    何禹廷浑身一激灵,醒了。回想着方才那奇异的梦境,不由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怪物,难道是麒麟?……

    沉吟间,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促传来,侍女小菊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连声道:“驸马,公主生了!公主生了!……”

    何禹廷腾地站起,“真的?……是男是女?”

    小菊道:“是位公子!”

    何禹廷喜不自禁。他急匆匆随着小菊来到内室,望着哇哇大哭的襁褓中的儿子;望着经历了一番痛苦煎熬的分娩之苦的、苍白虚弱的妻子,何禹廷眼角潮湿了。

    他关切地问妻子,“常青,你觉得怎么样?”

    常青公主轻轻笑了笑,“还好。咱们的儿子呢,让我好好看看他。”

    乳母葛氏笑盈盈地把孩子抱了上来。小家伙足有八斤重,粉嘟嘟胖乎乎的,憨态可掬。最特别的是,这孩子左臂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其形状宛如一只健步飞奔的麒麟。

    联想到出生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何禹廷觉得这孩子来历必不平凡,于是给小公子起名——何成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

    这几日来,常青公主的贴身侍女小菊一直惶惶不安,因为在三天前,她无意撞破了一件事情:驸马何禹廷与小公子何成麟的乳母葛氏有奸情!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无巧不成书。那一日,常青公主带着三岁的儿子何成麟,在贴身侍女小菊及几个家丁、侍卫的陪同下,一起去相国寺为小公子何成麟还愿。

    到了相国寺的佛堂,常青公主才忽然想起:小公子的那个“长命富贵”的护身符竟然忘了佩戴,不由十分恼火,于是便吩咐小菊带着几个家人十万火急地回来取。

    小菊心急火燎,进的府中,径自赶奔驸马的书房。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今天早上,驸马已安排人去府中的佛堂,把这个金尊玉贵的护身符给取出来,放在他的书房里了,并安排她临行前不要忘了过来带着,偏偏她一时忙乱,竟然就给忘了。

    此时,她急匆匆地向书房赶去,却被迎头而来的人给拦住了,“小菊姑娘,瞧你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小菊一看,这人正是驸马的贴身书童何荣,便道:“小公子的护身符忘记带了,公主让我去驸马的书房里取。”

    何荣愣了一下道,“哎呀,驸马现在正在书房里会客,你现在过去也不方便啊,要不先等等吧!”

    小菊急了,“那怎么行,今天是给小公子还愿的日子,若是因此错过了良辰,耽误了大事,这责任你承担的起吗?”

    “这……”何荣一时语塞。

    小菊趁着何荣一愣的功夫,绕过他,风风火火向书房走去。

    何荣缓过神,立时慌了,紧追着赶来,一边大叫道:“小菊姑娘!小菊姑娘!……你先容我向驸马禀报一声啊……”

    其实这个时候,小菊在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头了,她忽然停住了脚,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

    因为这时,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从书房旁边的一间厢房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撩人心扉,让人听了只觉得脸红心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是驸马何禹廷,女的是小公子何成麟的乳母葛氏。

    小菊一时呆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这时,房中的一男一女也听到动静了,葛氏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抬起求助的目光,惊惶地望着何禹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何禹廷慢慢地坐起身,他面如死灰,沮丧地垂下头去,两只手缓缓地插进头发里……

    小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驸马府的。她只记得自己在那时,脑子里居然还记挂着小公子的那个护身符,她木然进了书房,从桌子上拿了护身符,然后便恍恍惚惚出了门,面无表情地吩咐跟她同来的几个家人一起又赶回了相国寺。

    常青公主此时都等急了,见她磨磨蹭蹭地来了,不禁埋怨她缘何来的这么晚,都要错过吉时了。小菊只是浑浑噩噩地“啊”了一声,并不发一语。

    常青公主见小菊脸色惨白,神情有些吓人,不由奇怪道:“小菊,你怎么了?”

    小菊木然道:“没什么……”

    常青公主还待问什么,相国寺的住持已走过来道,“公主,吉时已到。”常青公主“哦”了一声,因为忙于正事,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小菊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天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懒进,只是呆呆的坐着发楞。她不敢见公主,不敢见驸马,更不敢面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

    她不由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明媚的春天。那时,常青公主已过及笄之年,尚待字闺中。当时,她与常青公主在宫里闲得无聊,便女扮男装,溜出皇宫,在京城里闲逛。

    中午,两人到了一家名叫同贵的酒楼中吃饭,付账时却发现被小偷偷了钱包,正在尬尴地被店家催着要账时,幸亏邂逅来京城赶考的何禹廷与好友丁进之,当时是何禹廷挺身而出,谈笑风生间不动声色地为她们解了围……

    那时的何禹廷,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一下子便俘获了常青公主那颗萌动的春心。

    后来,何禹廷在科考中一举夺魁,荣登榜首;并且在殿试中被当朝圣上赵籍钦点为状元郎,一时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

    当时,小菊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地欢欣雀跃,第一时间跑到常青公主面前,眉飞色舞地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她。

    常青公主听了,秀美白皙的脸上不由浮起一层美丽的氤氲,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小菊也是乐开了怀,她知道,公主的春天终于来了。

    于是,在公主的两个哥哥广陵王爷赵睿、晋陵王爷赵甫的周旋下,赐婚的圣旨很快下来了。

    当朝金枝玉叶、美丽高贵的公主与人品一流、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喜结良缘,真的是成就了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的一段美丽佳话了。小菊那时曾庆喜地想,也许世上最美好的姻缘也莫过于此了。

    可是,现实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因为在她的心目中,驸马向来都是品德端方,极爱公主的,她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菊默默地仰起脸,眼泪不觉已是满腮。

    这时,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道:“小菊姐姐,公主叫你过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现实再残酷,也总是要面对的。小菊木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常青公主正坐在花厅里,看着几个小丫头逗着小公子何成麟玩。

    何成麟今年已经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齿白唇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夜空里晶莹剔透的的星星,纯真无暇,直直地把人的心都要沉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见小菊进来,常青公主若不在意地问道:“小菊,这几天我看你神色不大对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小菊心中紧了好几天的那根弦此时再也绷不住了,她普通一下跪倒在常青公主面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常青公主愣了一下;她让丫头们带着小公子先出去,然后便问小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菊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那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讲完了,小菊却没有听到动静,她的心蓦地一沉。方才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公主的表情;现在她终于乍着胆子抬起头,看到的是常青公主那张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小菊慌了,颤声道:“公主……”

    常青公主半晌无言,良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小菊怎么也想不到,公主在知道了这件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在她的想象中,在忽然得知自己被深爱的丈夫背叛的消息后,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崩溃伤心、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可是公主此时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平静,平静地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连一点细微的涟漪都没有荡起。

    小菊心情忐忑地拜别了公主,抽噎着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里,常青公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说一句话,只是发呆。

    何荣见事情不对头,慌忙跑去禀报了驸马何禹廷。

    此时的何禹廷正倒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心里如同一团乱麻。自从三天前他与葛氏的事情被公主的侍女撞破,他便知道,麻烦来了。

    有一刻,他真的想狠狠地抽自己一顿嘴巴,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知自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扪心自问,他爱葛氏吗,他不爱公主了吗?不,当然不是!他何禹廷移情别恋,并不是因为常青公主在结婚生子后魅力不在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常青公主雍容华贵,风华绝代?

    但是何禹廷内心里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常想: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一定可以三房四妾,左拥右抱——自己的好友丁进之不就是这样吗?

    可是他何禹廷却不行。以常青公主的尊贵身份及脾气秉性,是决不允许与别的女子分享同一个丈夫的感情的——其实历朝历代的公主皇室也莫不如此。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而何禹廷却只能独爱常青这一朵了,所以有时他便难免的失意落寞。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与情感,可是当他第一眼看到葛氏时,他知道自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

    葛氏美丽风流,善于讨巧,一下子便俘获了何禹廷那颗寂寞已久的心,且二人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便在常青公主刚刚诞下儿子、不能行夫妻之事的那段时间里,两人便暗度陈仓,春风几度了。

    想想现在,自己与常青公主的儿子何成麟也都三岁了,他心中不由地苦笑,真快啊,自己与葛氏的这段地下情已维持了三年了,现在东窗事发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何禹廷在几度彷徨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公主的房中走去。

    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来,看到的是常青公主那僵直孤单的背影。何禹廷轻轻吁了口气,慢慢走上前去,柔声道:“公主……”

    还未说出下文,已被常青公主那冷冰冰的两个字截住了,“出去。”

    出师不利。何禹廷怔了一下,陪着笑道:“好,我马上就出去,可是临走之前,公主难道就不听听我的解释吗——就是杀人案犯还会给他一个申诉的机会呢,何况是我……”

    常青公主头也不会,漠然道:“那你在做那些丑事之前,可曾想过给我一次机会吗——何禹廷,你知道吗?你这样做,真的比杀人案犯所犯的罪行还要不可宽恕。”

    何禹廷不由腿一软,俯身跪倒在常青公主面前,颤声道:“公主,我错了……只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常青公主冷冷道:“不要再花言巧语哄我了,给我一封休书,咱们和离吧!”

第2章 乳母复仇抱走公子

    却说何禹廷,听了常青公主决绝地对他说出和离的话语,头上就如泼了一瓢冷水般,霎时间从头冷到了脚边。

    他知道以常青公主说一不二的刚烈性格,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从公主房里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书房,木然地坐在桌子前面,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处置,才能化解眼前这场危机。

    这时,管家何禄为走了进来,悄悄伏在他耳边禀报道:“驸马,外面丁大人求见。”

    何禹廷眼睛一亮,忙道:“快快有情。”

    要说何禹廷与丁进之的关系可是非比一般:何禹廷曾为世家子弟,但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丁进之的父亲丁吉当时为一方富甲,乐善好施,在何禹廷穷困潦倒之时,义施援手,收留了他,并让他与自己的儿子丁进之一起读书、学习。何禹廷与丁进之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情同手足,甚至比亲兄弟还亲。

    后来,二人一起进京赶考,何禹廷荣登榜首,并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状元郎;而丁进之却只得了个六甲之末,失意沮丧之际,是何禹廷一手提携了他。

    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何禹廷的大力提携下,丁进之也一步步地被提升起来。丁进之虽然在文采学识方面不如何禹廷,但在人际交往、为官之道方面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何禹廷。几年的仕途生涯,官场逐流,使他也逐步像何禹廷那样身居显赫。

    于是,何禹廷、丁进之的交情亦是愈发深厚。而且在上个月,何禹廷的小公子何成麟还与丁进之刚满周岁的千金丁梦轩结下姻亲,成为百年之好,这也正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现在,何禹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说丁进之来访,心里不由一喜,自思:我这位贤弟素来人事通达,这件事情上他或许能帮我出出主意。

    果不其然,丁进之这次来访,真的是给他解决麻烦来了。

    丁进之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二人寒暄一番,很快切入正题。丁进之让何禹廷摒退左右,轻声道:“何兄,其实这件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看您怎么处理了。”

    何禹廷急切道:“愿闻其详。”

    丁进之慢慢呷了一口茶道:“小弟与晋陵王爷交情甚厚,昨日已与王爷说过此事——”

    何禹廷心里一紧,“那王爷怎么说?”

    丁进之道:“王爷深明大义,已经答应去说合;而且,为了稳妥起见,小弟还说通王爷去宫中求皇后出面撮合此事。”

    “哎呀!……”何禹廷闻言,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丁进之身边,深深一揖道:“贤弟真是我的救星啊!贤弟大恩,愚兄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说着,眼圈红了。

    丁进之笑道:“何兄何出此言,小弟只愿何兄日后一心一意地对待公主,不要心猿意马,再惹出这样的麻烦了。”

    何禹廷脸一红道:“贤弟取笑了。”

    事情果然如丁进之所说,最后由皇后韦氏出头,调解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这场感情纠纷,挽救了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韦皇后劝常青公主:“御妹,就原谅了何禹廷这一次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是一时糊涂,受了那个狐媚女人的蛊惑。你们两个真心相爱,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彼此就宽容一下吧!再说还有麟儿呢——为了孩子,也要好好地珍惜这段感情啊!”

    常青公主终于原谅了他。而何禹廷也在常青公主面前赌咒发誓,今生今世再不会做出任何辜负公主的事情了,如违誓言,便教利刃加身,死无葬身之地……

    为表今后的决心与悔过的诚意,他毅然绝然地把乳母葛氏驱逐出门。

    葛氏真的做梦也没想到何禹廷会对她这么绝情。一夜之间,她飞上了云端;现在一夜之间她又从云端跌到了万丈深渊里,摔得遍体鳞伤,万劫不复。现在她终于明白,何禹廷曾经对她的一片真情挚爱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鬼话。自己不过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偶而已。

    说起这葛氏,原本是京城一户平民人家的女子,丈夫杜千不喜耕种务农,却酷爱习武,整日地舞枪弄棒,研究些丹药道家之术,对夫妻之事并不如何上心。葛氏为此十分抱怨,也曾苦口婆心地劝说过他,但杜千依然是我行我素,未免冷落了年轻貌美的妻子。

    因为丈夫整日地不务正业,家里经济拮据,在儿子杜正海才七八个月的时候,适逢驸马府为即将出生的小公子物色乳母,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经人引荐,葛氏进了驸马府成了小公子的乳母。

    于是便有了前面发生的事情。

    其实,说起两人之间的事情,对何禹廷来说,也许不过是为了暂时缓解一下心理、生理上的寂寞之需;对葛氏来说,则主要为了慰籍感情上的空虚。

    因为丈夫杜千淡泊超脱,清心寡欲,整日地炼丹求道,不重夫妻之事,太过冷落了她。再者,从何禹廷那里,她也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周围无数溢美追捧及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她终于成就了自己多年来渴望已久的女人的虚荣。

    那一刻她飘飘然得几乎到了云端里,女人的虚荣与自我膨胀使她几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但梦境终究是梦境,当她的美梦被无情的现实打破时,她便陡然间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了……

    却说葛氏,被逐出驸马府,失意彷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所之。想起三年来在驸马府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场春梦,一阵风就给吹散了。

    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苍白的天空,苦笑道:“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街上流浪了两天,惶惶如丧家之犬,最终无处可归,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

    可是,她又错了——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家里,想从自己这个温暖的小窝里寻求一点心灵上的安慰,但是结果却令她绝望了。

    迎接她的,不是抚平创伤的、贴心温暖的话语,而是一双双充满鄙视与厌恶的眼神。

    她的丈夫杜千几乎不拿正眼瞧她;他的四岁的儿子杜正海也躲得远远的,当她伸出双手想去抱一下自己的儿子时,杜正海却恨恨地啐了她一口:“走开,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她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她的公爹、杜正海的爷爷走过来,一把抱过孩子,冷冷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快滚,我们杜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可不要玷污了杜家的门楣,羞辱了杜家的祖宗!”说着拿着一把扫帚把她赶出了家门。

    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此时的她欲哭无泪,茫然在街上彷徨着,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了。

    一帮长舌妇在她后面指指点点地嘲笑着,一群顽劣的孩子在她周围厮闹着,向她身上吐着口水,向她身上扔着泥巴,她被这些污言秽语与肮脏的东西包围着,转眼便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她一口气奔到金明河边。在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她真想跳到河里一死了之。但是她终于停下了。复仇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像一条纠结的毒蛇在一点点膨胀,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何禹廷,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葛氏那疯狂的复仇计划在等待时机的煎熬中潜滋暗长着。

    葛氏在驸马府三年来,在府中还是积攒了一些人脉的;而且当初能攀上驸马府这个高枝,说明她还是有一些心机的。

    以前在驸马府的时候,她便与驸马的贴身书童何荣暗通曲款,这次她借机买通了何荣,让他随时把驸马府里重要人物的行踪告诉她,她以便相机行事。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天是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恰逢常青公主与何禹廷有事不在府中;而且包括管家何禄为在内,几个得力的干将也都随着公主、驸马出府去了,只留下守护门庭的几个不相干的家丁侍卫。

    葛氏趁势混进了驸马府。

    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何禹廷与葛氏的风流韵事虽然闹得有些出格,但真正知情的却只有府中包括何禄为、小菊在内的几个心腹家人。其他人虽然也略闻风声,但都不敢随意过问议论,否则一旦失言传到公主、驸马耳中,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因此给了葛氏一个可乘之机。她进得府中,若无其事地与众人打着招呼,那些家丁、仆妇看见是她,亦不以为意,所以她很顺利地进入内宅,见到了正在与几个侍女厮闹的小公子何成麟。

    说起小公子何成麟,那可是常青公主与何禹廷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肉儿。

    当初公主与驸马结婚好几年都要不上孩子,阖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常青公主亦是四处求医问药,求神问卜,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常青公主出现了妊娠反应……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小公子。

    书归正传。却说葛氏,混进驸马府内宅,见到了小公子,脸上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柔声道:“麟儿……”

    何成麟见到她高兴极了,亲昵地跑上前,搂住她的脖子道:“奶妈,麟儿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你不喜欢麟儿了吗?……”

    葛氏笑着抱起他道,“傻孩子,在这个世上奶妈最喜欢的就是麟儿啊,奶妈这一段时间没来看麟儿,是因为有事脱不开身啊!奶妈今天终于可以见到麟儿了,心里好高兴啊!——对了麟儿,奶妈发现了一个好好玩好好玩的地方,麟儿要不要随着奶妈一起去啊!”

    何成麟高兴得直拍手,“好啊,好啊!奶妈,咱们现在就去吗?”

    葛氏笑笑,“当然了。”她回过脸,对两旁的侍女道:“我要带着麟儿出去玩玩,一会儿就回来。等公主、驸马回来了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了。”

    侍女们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因为以前葛氏是经常抱着小公子出去游玩的,所以在众人眼中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葛氏抱着小公子何成麟说说笑笑地出了驸马府,其间并无一人阻拦。

    葛氏抱着何成麟在京城的街道上急匆匆走着,不由又想起了何禹廷,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屈辱与痛苦,仇恨像一股熊熊的火焰在心底一点点升腾。

    她的眼中露出杀机,喃喃道:“何禹廷,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儿子不能认,你自己又凭什么拥有这么活泼可爱的儿子?我也要让你尝尝父子离散、痛不欲生的滋味!……”

第3章 何府公子下落不明

    却说葛氏,抱着小公子出了府,出了京城,来到了荒凉的驿道上。这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驿道两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榆林,终于,葛氏在一片灌木丛旁停下了。

    何成麟好奇地问:“奶妈,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奶妈是想跟麟儿玩藏猫猫吗?”

    葛氏笑了笑道:“是啊,麟儿。不过今天的藏猫猫跟以前不一样,咱们先玩个游戏好不好,你是好人,我是坏人,你躲起来,我来抓你,如果让坏人捉到好人了,坏人就杀死好人,好不好?”

    何成麟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地问:“为什么坏人抓到好人了,就要把他杀死啊?”

    葛氏冷笑一声,道:“因为他是坏人啊!麟儿,你说这个游戏一定很好玩,是不是?”

    “好啊!好啊!……”何成麟高兴地直拍手。

    葛氏眼里泛起了杀机。她跟小公子在林子里玩起了这个所谓的游戏。听着小公子那天真无暇的笑声,望着小公子那活泼可爱的样子,葛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何禹廷,你的报应来了……”

    在一番狂奔乱跑后,葛氏终于抓到了何成麟,冲着他阴沉地一笑道:“麟儿,我现在已经抓到你了——我可要杀死你了,是不是?”

    何成麟歪着小脑袋,调皮地问:“那好人一定会向坏人求饶是不是?”

    葛氏声色俱厉道:“求饶也不行!”取出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汗巾子,猛地套在了何成麟的脖子上……

    她用汗巾子死死地勒住了何成麟的脖子,手上一点点用力。

    看着何成麟一张小脸涨得发青,弱小的身躯在她的手上拼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饶,跟她说,“奶妈,不要!不要再跟麟儿玩藏猫猫了!麟儿一定听话,一定乖……”她只觉得痛快极了。

    后来,见何成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没了气息,她才筋疲力尽地松开了手,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成麟,她的眼泪不觉已流了下来。

    她忍不住一遍遍地呼唤着他:“麟儿……麟儿……”没有反应。

    她擦擦脸上的泪水,默然道:“麟儿,不要怪奶妈。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除了我的海儿,奶妈最疼爱的就是麟儿你了——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你的父亲辜负了我……要怪,就怪你父亲吧,是他作孽太深……”

    这时,她忽然听到丛林深处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与男人们粗鲁放荡的笑声,不由心里一颤。

    她知道,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强盗贼人随时出没,据说此处还有一些强人的窝点——如果自己与他们遭遇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急忙站起身向林外跑去。跑了几步,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身把小公子身上佩戴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摘了下来,纳入怀中……

    驸马府走失了公子,立即一片大乱,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立时方寸大乱。尤其是常青公主,在惊闻儿子被葛氏拐走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一连数日下来她不眠不休,忧心如焚,以泪洗面,人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何禹廷派出府中所有人马分头去寻找小公子的下落,一连数日下来却毫无音讯。

    何禄为提醒他,要不要去葛氏家中探探究竟。何禹廷觉得有理,何禄为于是自告奋勇去了杜家。

    何禄为气势汹汹带人来到杜家,正好把葛氏的公爹杜老汉、丈夫杜千、儿子杜正海堵在家中,令人沮丧的是葛氏却不在家里。

    无论何禄为如何刑讯逼问,杜家人是又臭又硬,众口一词:葛氏伤风败俗,他们早已把她休弃出门,她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何禄为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向何禹廷禀告了事情的经过。

    何禹廷不甘心,又掘地三尺,派人四处打探葛氏的下落。而这葛氏此时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一连数日下来,竟杳如黄鹤,没有半点踪迹。

    这时,丁进之给何禹廷出注意,还是去逼问杜家——或许可以搜捕到一些线索。

    何禹廷认为有理,次日亲自带人再次来到杜家,却已是人去房空。

    据邻居们说,杜家老汉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前些日子又受了些惊吓,某天晚上忽然得了场急病一命归西了;杜千在草草收殓了父亲后,便抱着儿子逃之夭夭了。

    这条线索也断了。何禹廷几近绝望了。

    这时,管家何禄为进来了,告诉了何禹廷一件事情:书童何荣以前曾与葛氏暗通曲款,可以把他找来问问有关葛氏的一些事情。

    何禹廷眼前一亮,急忙让人把何荣找来。何荣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禹廷大怒,让何禄为无论采取什么方法,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何禄为不愧是驸马府的管家,极有手段,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一直到了后来的刑讯逼供。最后何荣熬刑不过,招供说,他曾经被葛氏收买,把驸马府里重要人物的行踪透露给葛氏。

    何禹廷闻之,不由勃然大怒道:“这些该死的奴才,竟然见利忘义,吃里爬外,害的我的麟儿不知所踪!”

    吩咐人将何荣乱棍打死。

    经过一番折腾后,依然是一无所获,何禹廷一筹莫展。

    在山重水复之际,丁进之忽然想起了一人,于是便提醒他道:何兄,可还记得练飞雄?

    一语惊醒梦中人。提起这练飞雄,可是一位世外高人。他六旬左右年纪,定远人氏,祖上世代行医,可谓医学世家。这位练先生不但医术高明,而且精通周易、五行占卜之术,天下闻名。

    在小公子何成麟六个月的时候,忽然得了一场重病,四处求医问药无效,性命眼看岌岌可危,这时丁进之请来了这位高人,解决了何禹廷夫妇的燃眉之困。

    在练先生的高超医术之下,只几天下来,何成麟的病情便见起色,一个月之后,已是憨态可掬,康复如初了。

    何禹廷夫妇感激不尽,以重金酬之。练飞雄只是收取了应得的诊治费用,其余多出的一概不受。何禹廷夫妇更是对练先生的高风亮节由衷地钦佩。

    何禹廷得知练先生五行占卜之术高超,便请他为儿子看看日后的前程与运数如何。

    练飞雄望着小公子那张粉扑扑、胖乎乎的小脸,那双澄波也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叹一声道:“天机不可泄露——这个不说也罢。”

    何禹廷连忙追问其究竟。

    练飞雄沉吟了一下道:“小公子乃是谪贬的麒麟星宿转世,日后必是前途无量,大有作为,可谓人中之佼佼,只是……”

    何禹廷问道:“只是如何?”

    练飞雄道:“只是谪贬的星宿来到世间乃是为赎罪而来,必然要经历磨难挫折,故此子命运多舛,经历坎坷;而且此子虽为大人之子,却与大人父子情缘浅薄,还望大人广施仁义,多结善缘,自求多福吧!”

    何禹廷道:“何某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练飞雄道:“仁义孝行或能感动天地,免却公子这段孽缘亦未可知。另外——”

    他顿了一下道,“玉乃是趋吉避凶之物,何大人可择吉日为公子请得一碧玉麒麟玉佩随身佩戴;同时再到佛堂求得一护身符贴身佩戴,或可免除灾难,保得公子平安无虞。”

    何禹廷道:“多谢先生指教。”

    按照练飞雄的嘱托,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亲自安排,请了能工巧匠以上等的和田美玉为小公子打制了一只碧玉麒麟玉佩,并常戴在了小公子的脖子上(后来,葛氏为了复仇,把小公子抱到了城外林中、以汗巾子勒死后,便拿走了这个宝物)。

    之后,又择吉日到相国寺拜访住持,并为小公子求得一护身符。

    这护身符乃是纯度的白金雕铸,正面雕刻的是一副观音打坐合十之像;背面正中是“长命富贵”四字,绕周一行小字,刻得是何成麟的生辰八字:庆历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前些日子,常青公主抱着小公子去相国寺还愿;到了佛堂,因为忘记了带这个护身符,便让贴身侍女小菊回府来取,于是才发生了撞破了驸马奸情这件事……

    却说何禹廷,想起往事,只觉的后悔不已。心想:这位练先生果然说得不错,这孩子确实是命运多舛,而且与我父子情缘浅薄。如果当初我能听练先生的话,广施仁义,多结善缘,或许能免除一些灾难——可恨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造下这些孽事,不想竟然连累到了我儿子身上……

    不过,这位练先生占卜之术确实高明,如果再把他请来指点一下,或许可以找到我儿子的下落。

    于是,何禹廷派管家何禄为马上去把这位练先生请来。

    何禄为急忙带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练飞雄的老家定远县练家屯,却被邻里告知:不知道什么原因,练先生一家已于一年前忽然搬走了。

    何禄为急忙追问,练先生搬到哪里去了?邻居们都说:不知道。

    何禹廷不甘心,让何禄为带人四处打探练先生的下落,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何禹廷几近绝望了。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而常青公主也一样。自从儿子失踪以后,她整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理,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跟傻了似的。

    侍女小菊见到这副情景,只觉得心胆俱裂。自从上次无意撞破驸马与葛氏的奸情后,她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懊悔,她自责,她痛心疾首。

    她想:如果当初自己不把驸马与葛氏的事情告诉公主,公主就不会生气了,葛氏也就不会走了,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了,而小公子也就不会失踪了……

    一切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跑到常青公主面前,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自己的过错。

    她哀求公主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如果有什么罪责与痛苦,就让她一人来承受好了……

    常青公主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她,苦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你先下去吧……”

    然后便背转身,仍然出神地望着外面,不再说一句话。

    小菊只觉得如一瓢冷水浇下来一样,浑身上下,从头凉到了脚。她脸色惨白,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挨地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她便在自己的房中上吊自杀了。

    常青公主闻讯,不由地失声痛哭。

    何禹廷急忙跑来安慰她。

    常青公主漠然望着他,冷冷道:“何禹廷,都是你造的孽!……”

    何禹廷喏喏连声道:“公主,我错了。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回咱们的儿子的!”

    常青公主惨笑一声,心灰意冷道:“何禹廷,我还敢再相信你吗?……”

    何禹廷唏嘘一声,低下头,说不出话。

    要知小公子何成麟究竟是生是死,葛氏又去了何处,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在痛失爱子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所有的人物在以后的发展中又有何遭逢,且听下文分解。

第4章 神秘天枭初漏端倪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转眼二十年过去。

    这些时日,京华风云迭起。表面上看似和平,实质上却总有许多骇人的传闻。

    传说中原强大的后起之秀,天枭组织意欲与朝廷某大臣勾结,不仅要独霸武林,还要统一华夏。

    斗胆说觊觎皇位还算轻的,实质上就是要谋权篡位,易改江山!

    这绝非危言耸听。因为全国各地已有不少奏章传到皇帝那里,说天枭组织活动频繁,搅得州城府郡鸡犬不宁,官兵围剿时却又似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头疼。

    但还有一些预测说:天枭组织可能已进京城……这使得满朝文武,包括皇上在内,也有些坐卧不宁。

    见皇上凄惶,官居一品的刑部尚书吕文正出班。若说这吕文正,可谓当今朝廷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

    现朝中盛行的几句话可以为证:“大宋之朝堂,国家之栋梁:文有刑部尚书郎,武有三关广陵王”。

    意思是:只要有了刑部尚书吕文正与广陵王爷赵睿这一文一武辅佐朝政,则可保大宋江山之无虞。

    若说这广陵王爷赵睿,现为三关大帅,他的麾下兵精粮足,勇将如云;其子赵旭更是文武全才,人才出众,且精通兵法,勇冠三军,实为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父子二人镇守边关,抵御夷狄,多年来一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而这位刑部尚书吕文正乃为朝政一品大员,被朝臣奉为“太极北斗”,精忠报国,其功绩自是不可一日而语。

    现言归正传。且说吕文正出班,劝皇上稍安勿燥;并奏道:这些日子,他已让自己的得力助手、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凌云去查访过了,并粗略地得知:

    天枭组织的首领李瑞允,此人年轻有为,武功盖世,运筹帷幄,狡猾凶狠而难对付。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李瑞允身份扑朔迷离,神出鬼没,别说组织中人,就是他身边的人,见其真面目的也寥寥无几。所以要仔细提防此人以任何方式、任何面目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做任何不可思议之事。

    皇上道:“那岂非防不胜防了?”

    吕文正道:“皇宫大内高手如云,我京畿亦兵甲林立,他李瑞允胆识再大,也不会冒险来此;何况这天枭组织羽翼未丰,暂时还不会采取行动。”

    皇上道:“此话怎讲?”

    吕文正道:“因为外攻须有内应。”

    皇上龙眉一挑道:“哦?吕卿是说我朝中也有怀有不臣之心、欲与贼人勾结之人?”

    吕文正道:“微臣只是依理推断。圣上只须有个防备而已。”

    吕文正可谓朝中重臣,皇上对之一直是信赖有加,非常敬重,他的话经过事实证明总是正确的。

    而此时的话又应了皇上多日来的猜测,一拍即应。

    当下皇上一击案子:“岂有此理!若让朕知道了,一定将其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皇上的雷霆之怒使得满朝文武个个屏息凝神,不敢稍动。朝堂上下一片可怕的沉寂。

    许久,皇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吕文正说:“你接着说。”

    吕文正道:“天枭组织的副头领是个女子,真名叫练南春,亦是个可怕的女煞星。其他分舵分支头人首脑众多,不一而足。”

    皇上道:“还有么?”

    吕文正道:“尚在考察之中,待微臣一有消息,即刻禀报。”

    皇上点点头,说了声“好”;又问道:“各位爱卿,还有其他事情禀报吗?”

    见无人应答,遂挥挥手宣布退朝。

    散朝了,文武百官按序退出。虽然在朝堂上个个面沉似水,忧心忡忡,但觉得“事不关己,关心则乱”的人毕竟是多数。

    什么天枭组织,自己既与之无冤无仇,哪里就会那么倒霉,偏偏让这鬼组织撞在自己头上。

    人们大抵都相信自己会吉人天相,有神灵庇佑的,否则,自己又怎会如此幸运地登上大雅之堂,身居显赫?

    此时,朝中二品大员、礼部尚书丁进之走到官居一品的信平侯爷、老驸马何禹廷近前,“何兄,下月初九犬子继武忝任中牟知府,明日小弟于家中设下宴席,何兄能否屈尊大驾,到敝处同乐?”

    朝中上下谁都知道,丁进之与何禹廷是多少年的莫逆之交;如今,丁进之的长子丁继武荣升显爵,家中大摆宴席庆贺,丁进之当然忘不了要第一个邀请何禹廷了。

    不料,何禹廷却紧锁双眉,声音低沉道:“贤弟,愚兄明日府中还有些许事情,改日吧。”

    丁进之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深深自责起来,慌忙道:“何兄,小弟失言了。往事已矣,又何必……”

    何禹廷长长地叹了口气。

    丁进之更为后悔,忙道:“小弟该死,小弟不该出言无状……”

    见丁进之尴尬,何禹廷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丁进之如闻赦令,忙道:“何兄慢行,小弟先行一步了。”说罢,施礼转身而去。

    何禹廷伫立于台阶之上,默默地出神。由丁进之荣升的儿子,他想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儿子,心中不由一阵绞痛。

    人家的儿子成才了,而自己的儿子却……

    这时,阶下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位身着淡蓝色素锦百花束身官服的英俊青年人脚步轻灵地走了过来,口中一边喊道:“吕大人,吕大人!……”

    看年纪,这青年有二十来岁,身长八尺(折合成现在的身高为一米八多),只生的面如冠玉,眉分八彩,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神采而有魅力;身姿颀长而矫健,行动处轻灵神速,衣衫襟飞带舞,有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好一个翩翩少年。但何禹廷却由心中油然而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他认识这青年军官,此人正是吕文正的得力助手,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凌云。

    吕文正生性耿直,与他向来不睦,故何禹廷对吕府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不由面色一沉,冷冷道:“不知礼法的东西,这里也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么?”

    凌云一愣,知道这位大官要来找茬,忙微微一躬身道:“侯爷恕罪。”

    何禹廷正待说话,吕文正已走过来道:“手下人不懂规矩,请何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凌统领,还不退下。”

    凌云无奈,转身而去。何禹廷见状,无心多事,遂袖子一甩,亦转身而去……

    却说何禹廷,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迎面正好遇到管家何禄为,遂问道:“公主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何禄为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老奴本想着宽慰几句,公主烦了,把老奴给轰出来了。要不,侯爷您再去看看……”

    何禹廷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何禄为,何禹廷并没有去常青公主的房间,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书房。

    默默地坐在书桌前,想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时,他的贴身亲从何忠进来道:“午膳已备好,请侯爷过去用膳。”

    何禹廷道:“你去请公主过来一起用膳。”

    何忠道:“奴才已经去请过公主了,公主的侍女碧云说,公主没胃口,不想过去了。”

    何禹廷挥挥手,让他出去,挑几样饭菜送到书房来。公主无精打采的没有胃口;他也是有气无力的茶饭懒进。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常青公主那里,去好好地宽慰一下她那颗如寒冰般冷却的、受伤的心,可是有用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流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该赔的罪都已经赔完了,不还是那个老样子吗?

    儿子何成麟一天找不到,她那颗被阴霾笼罩的心,是永远都不会拨云见日的。

    当然,常青公主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妒妇,在儿子失踪以后,常青公主思前想后,终于答应何禹廷,允许他再去纳一房妾室、以延续何家的香火子嗣。

    因为她知道,这辈子自己是不可能再有心思与精力去为何禹廷生一个孩子了,而她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家断绝子嗣吧。

    于是,何禹廷便在儿子何成麟失踪了两年后,纳了定远县丞的女儿于氏思瑶为妾室,并在一年后有了他的第二个儿子何成麒。

    何禹廷想着以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只觉得心烦意乱。

    两日后的下午。

    大约未时左右,何禹廷正在书房无绪地坐着,管家何禄为走了进来,禀报道:“丁大人来访。”

    何禹廷有气无力道:“有请。”

    须臾,丁进之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与何禹廷见过礼后,满面春风道:“何兄,小弟为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公子有下落了!”

    何禹廷精神为之一振,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立时迸发出动人的神彩:“哦,真的?快说!……”

    丁进之道:“在距离京城东二十里左右,有座道观,名曰太清观,观中有一位道长,道号贤云道长,此人乃世外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才武略,样样精通,且周易占卜之术极高,还精通医术,人称‘谪仙人’……”

    何禹廷苦笑着道,“贤弟,你说的这人是什么贤云道长吗?是诸葛孔明吧?”

    丁进之忍不住笑了。

    何禹廷道:“贤弟说了半天,可是这位道长跟我儿子的下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进之道:“何兄,别急呀,听小弟慢慢道来。前些日子小弟到他的观中为儿子请教前程,正式结识了他;昨天有些事情又到观中找他,适逢他有事出去了,小弟便与他的弟子清净散人坐在一起闲聊。

    “后来,外面有个小道士喊清净散人有事,他便出去了。这位年轻的道士走了以后,小弟在他的座位上面发现了一件遗落的宝物——何兄,你猜是什么?”

    何禹廷目不转睛地望着丁进之道:“什么?”

    丁进之声音有些颤抖道:“就是咱家大公子以前常戴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第5章 碧玉麒麟认祖归宗

    却说何禹廷,听丁进之说:在太清观贤云道长的弟子清净散人的座位上发现了自己儿子何成麟的碧玉麒麟玉佩,不由激动得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进来,急切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丁进之点点道:“一点没错。当时小弟看到这个麒麟玉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特意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一点没错,确实是大公子颈上常戴的那个碧玉麒麟玉佩!”

    何禹廷紧张地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丁进之道:“小弟正在看那麒麟玉佩,这时候贤云道长回来了;小弟连忙拿着这只麒麟玉佩去请教他这玉佩的来历。”

    “贤云道长轻叹一声说,提起这玉佩说来话长了。

    “二十年前的一天,他从外面云游回来,路过京城外驿道边一片郁郁葱葱的榆林时,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一阵阵孩子凄惨的哭叫声与挣扎声。

    “道长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对头,于是便进到林中循着哭声找去,只见在一片灌木丛旁边,一个年青妇人正把一个三岁四的孩童摁倒在地上,用汗巾子死死勒住那孩子的脖子,想要杀死这孩子……”

    何禹廷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贱人——”

    丁进之接着道:“贤云道长见状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住手!……’那妇人见有人来了,不由得惊慌失措,丢下那孩子便跑了。

    “贤云道长本来想去追那可恶的妇人,又见那孩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心里想:还是先救人要紧,于是便冲上前先去救助那孩子。

    “前面小弟说过,这位道长乃是世外高人,精通医术——所以,在道长的及时医治下,这孩子总算是躲过一劫,慢慢地缓了过来。

    “因为不知道这孩子的身世来历,道长只好把这孩子抱回到太清观抚养,并教这孩子读书学礼,直到现在。”

    何禹廷喃喃道:“也就是说,这孩子就是昨天你遇到的那个什么清净散人?”

    丁进之点点头道:“不错。昨天小弟与他一起闲聊时,便觉得此人仪表出众,谈吐不俗,绝非一般人,正想好好地结识一下。

    “却不料机缘巧合中捡到了他丢失的碧玉麒麟玉佩,而这玉佩正是二十年前大公子佩戴的那一只——何兄,这难道不是天意要你们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认吗?”

    何禹廷道:“贤弟所言极是。如果这位清净散人确实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何成麟,愚兄自是喜不自禁,更是要感谢贤弟助我寻回麟儿的大恩大德;只是愚兄心中还是有些困惑……”说到此,他欲言又止。

    丁进之笑道:“何兄的疑虑小弟自是理解。要不这样吧,小弟这就让管家去太清观知会贤云道长一声;何兄这边也看看哪天有空,到时候小弟同何兄一起去太清观、拜访一下贤云道长及这位清净散人如何?”

    何禹廷拊掌大笑道:“贤弟之言正合我意!如此愚兄就有劳贤弟费心了!”说着冲着丁进之深施一礼。

    丁进之连忙扶住他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兄不必多礼。”

    何禹廷默默地望着丁进之,眼里含泪道:“贤弟,如果你真的能帮我找回儿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了……我……”他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丁进之挽住何禹廷的手,沉声道:“何兄何须如此,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却说何禹廷,送走了丁进之,又急急忙忙来找常青公主。

    当常青公主听何禹廷有些语无伦次地讲完了关于太清观清净散人的事情后,一时竟如痴了似的,呆呆地半晌无言。

    后来便是止不住地流泪,她双手合十,喃喃道:“老天,你告诉我,我的这段孽债终于要还清了吗?但愿你不是在骗我……”

    又过了两日,丁进之兴冲冲地来到侯爷府,喜滋滋地告诉何禹廷,一切都联系好了,可以去太清观了。

    于是,丁进之、何禹廷、常青公主、何禹廷的次子何成麒、管家何禄为等人,带着数十个仆妇家人,在府中侍卫的护卫下,乘坐轿子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快到晌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太清观。

    贤云道长等人早已等候在观门口。

    丁进之、何禹廷、常青公主等人下了轿,走上前。

    何禹廷抬头,仔细打量着贤云道长。只见他五旬左右,青衣布袍,神采奕奕,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三绺长髯飘洒胸前,手拿浮尘,肩背宝剑,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何禹廷一瞅对方的形容气质,便知此人绝非常人,心中不觉得油然而生敬意。

    众人互相见过了,寒暄几句,让到了厅堂;又随便聊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何禹廷再次问起那个碧玉麒麟玉佩的来历。

    贤云道长又复述了一遍,与几日前丁进之所说的一般无二。

    常青公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道长,您可曾记得、最初遇到那个孩子是在什么时候吗?”

    贤云道长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回答道:“二十年前,即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

    听罢,常青公主的眼泪不觉已是满脸,颤声道:“不错,就是这一天,就是在这一天,我失去了我的麟儿……”

    她擦擦眼泪,以充满期望的眼神望着贤云道长,哽咽道:“道长,我……我可以见见他吗?”

    贤云道长道:“公主说的是清净吗?当然可以。”

    他回头吩咐身边的弟子去把清净散人叫进来。那小弟子应了一声,出去了。

    贤云道长走上前来,低声对何禹廷、常青公主道:“侯爷、公主,为了使得清净提前有个思想准备,在侯爷与公主来这里之前,贫道已将其身世大略告诉了他。若是有冒昧之处,还请侯爷、公主恕罪。”

    何禹廷道:“道长客气了,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正说着话,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道士装束的青年人慢慢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那道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长八尺,身材挺拔,体格矫健;生的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只是此时微微显得有点红肿;略微有些鹰钩鼻子,嘴角略有下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把他衬托得特别得俊朗神气。细腰乍背,双肩抱拢,整个人往那里一站,让人只觉得一股英姿勃勃的气息铺面而来。好一个英姿焕发的帅气青年。

    常青公主已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步步走到那青年道士面前,一双含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青年道士——即清净散人,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默默低下头,轻声道:“贫道……不,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常青公主点点头道:“不错,我的麟儿失散的时候是三岁,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他确实是二十三岁了……”

    她略微顿了一下,又问道:“小时候的事情,哦,就是在太清观里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清净散人摇摇头,茫然道:“什么也不记得了。”

    常青公主不由泪如雨下,哽咽道:“是啊,那会儿你才多大点儿啊,都怪我们对不起你,害得你受了那么多苦……”

    清净散人不说话,只是低声地抽泣。

    常青公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那个麒麟玉佩吗?”

    清净散人点点头,从脖子上把几天前从贤云道长那里拿回来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摘了下来,双手颤抖着递了上去。

    常青公主接过麒麟玉佩,两只手捧着,就像是寻回了一件失散多年的至宝似的,仔细端详着,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一点不错,这个玉佩真的是自己二十多年前、请能工巧匠以上等的和田美玉为儿子打制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她的眼睛不觉模糊了。她稳了稳心神,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抬起头,望着对方那双朦胧的泪眼,颤声道:“你可以……脱下衣袖来,让我看看你的左臂吗?……”

    清净散人一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常青公主急声道:“我的麟儿在左臂上有一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可以吗?”

    旁边何禹廷、丁进之、何成麒等人此时也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望着常青公主那期待的、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清净散人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双手颤抖着解开衣衫,脱下上衣,露出了左臂。

    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赫然在目。

    众人一片唏嘘,皆惊喜感叹不已。

    常青公主一眼瞅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麒麟胎记,瞬间破防,冲上前一把抱住清净散人,失声痛哭。

    清净散人——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何成麟了,亦是抱住常青公主泣不成声。

    常青公主一边哭一边道:“麟儿,你可知道,这二十年来,母亲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何禹廷、丁进之在一旁跟着落泪。哭罢多时,众人上前解劝,常青公主终于止住了悲声。

    她擦擦眼泪,向何成麟引荐一边的何禹廷、丁进之、何成麒等人。众人一一见过。

    然后,何成麟又向何禹廷、常青公主跪倒磕头,正式向父母行参拜大礼。

    丁进之与贤云道长在一旁眉开眼笑地看着,觉得十分欣慰。

    接着,何禹廷与常青公主又向贤云道长、丁进之致谢。

    感谢贤云道长当初对儿子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么多年来对儿子的收养与教导;感谢丁进之的多方斡旋、从而使得他们骨肉团聚。

    贤云道长道:“侯爷,公主言重了。贫道乃出家人,慈悲为怀,当初见到何公子身处危险之中,焉能不出手相助?这都是贫道应该做的。”

    丁进之笑道:“何兄跟小弟还客套这些干吗?何兄的事情本来就是小弟的事情嘛!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道:“何兄与公主跟侄儿父子团聚,母子重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这等的大事怎么能不隆重地庆贺一番啊?不知何兄什么时候大摆筵席啊,小弟现在可有些迫不及待了!”

    何禹廷笑道:“就是你心急!”

    他回头望了望常青公主,得到的是她赞许的目光;于是便转过脸朗声道:“这个是自然的。管家,你去找人查个好日子,至时在府中大摆筵席,宴请满朝文武和亲朋好友,恭贺本宫与失散多年的儿子团聚!”

    何禄为连声道:“是。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溢美之辞:

    “恭喜侯爷父子重聚!”

    “恭贺公主母子团员!尽享天伦之乐!”

    “侯爷与公主苦尽甘来,可喜可贺啊!”……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跟何成麟父子团圆/母子相认、并且要大排筵宴以为庆贺之事,作为又一条爆炸性新闻,立时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是当年何成麟被乳母葛氏抱走、之后便杳无音信、驸马府的人疯狂地寻找一样,此事立时成为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其中的各种细节,似乎比当事人自己还要明白,还要过瘾。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刑部尚书府。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吕文正的独生宝贝女儿吕秋月正无聊地跟两个丫头彩明、秀明在后花园里捉蛐蛐。

    忽然听到这个新闻,吕秋月眼前一亮:“有的玩了!——走,去找我爹!”说着拍拍身上的草稞,起身就走。

    两个丫头急忙跟了上来。

    彩明道:“小姐,你去找老爷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去参加侯爷府的那个什么宴席吧?”

    吕秋月兴奋道:“是啊,我就是要去看看啊!到时候那里有多热闹、多排场啊,想象一下我都觉得好激动啊!”

    彩明皱皱眉道:“恐怕老爷不会答应的……”

    吕秋月柳眉一挑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吕秋月同两个丫头蹑手蹑脚来到吕文正的书房外面。吕文正的书童荣儿向她俩摆摆手,意思是里面有人,先别进去。

    吕秋月轻声问道:“谁在里面?”

    荣儿道:“凌统领。”

第6章 吕秋月想参加侯爷府大宴受阻

    书房中,凌云正站在吕文正的书案前面,一脸的不高兴。

    方才他向吕文正告假,说当初在天山学艺的时候,与自己的师兄应传霖有个十年之约,现在正是第十年——即到了赴约之期了,他想告假一个月,去距离此处数百里之遥的俞家集一行。

    吕文正听了,头也不抬道:“不准。”

    凌云一怔道:“为什么?”

    吕文正道:“你说为什么,现在天枭猖獗,乃是多事之秋,府中的人手都倒不过来,天天忙得团团转;而你却只为了一个可去可不去的什么约定,就要告假一个月,府中那么多事情,又交由谁来打理?”

    凌云反驳道:“难道府中就只有我一个人吗,我走了,还有徐先生、袁平、董武、杨振他们么!”

    吕文正板着脸道:“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事情去做,谁也代替不了你。”

    凌云道:“可是……”

    吕文正道:“不用可是了,总之,你这次的告假就是不准。本府还很忙,你先退下吧!”

    凌云气得剑眉一挑,小声嘟哝道:“真小气!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说着赌气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吕文正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在一旁的师爷徐直却是憋不住在偷笑。

    凌云出了门,正好与吕秋月撞了个正脸。吕秋月见他一副沮丧的神情,幸灾乐祸地向他扮了个鬼脸。

    凌云气得瞪了她一眼,理也不理,径自扬长而去。

    吕秋月见凌云走远,便轻轻推开门,慢慢走了进来,东张西望地往两旁瞅了瞅。

    吕文正威严道:“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吕秋月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来此向您请示一件事情。”

    吕文正道:“什么事情?”

    吕秋月道:“听说这个月的十六,侯爷府大摆筵席,宴请各路宾朋,庆贺何家大公子回归,女儿也想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说着,她又望了一眼吕文正,小心翼翼道:“女儿听说侯爷府也是宴请官署女眷的,所以……”

    吕文正断然道:“不准。”

    吕秋月愣了一下,“什么?”

    吕文正道:“我说你不能去。好好地呆在府里陪你母亲吧。”

    吕秋月委屈道:“为什么?……”

    吕文正道:“为什么,你一个大家闺秀,平时就该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学习些女德诗书什么的,没事抛头露面地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鱼龙混杂,万一惹出什么事来……”

    吕秋月道:“我就是去看看,能惹出什么事啊?爹爹,我向您保证,到时候我一定循规蹈矩,绝对不会给您老人家添麻烦……”

    吕文正冷冷道:“不要啰嗦了,总之这次你不能去——退下吧。”说着以目光示意一旁的童儿禄儿。

    禄儿上前,向吕秋月做了个“请”的姿势。

    吕秋月气得一跺脚,悻悻地退了出来。

    吕秋月撅着嘴出了吕文正的书房,垂头丧气地跟两个丫头在吕府的园林中闲逛着,不觉又来到后花园。

    远远地,只见凌云一身白衣,正落寞地倚着栏杆坐在石凳上,默默地望着花丛中两只戏舞的蝶儿出着神。

    吕秋月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要作弄一下他的念头。

    她向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俩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地从他后面走了过去,偷偷摸到了他身后,伸出双手向他的眼睛捂上去。

    这时,只听凌云那冷冷的声音道:“小姐,别闹。”

    吕秋月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讪讪地笑道:“哈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回过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把脸转过去了。

    吕秋月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就知道吗,凌统领那么高的武功造诣,必是早就发现了我,对不对?其实别说是我一介弱女子,就是天下武功最好的武林高手的偷袭,也瞒不过你的一双锐眼,是不是啊?”

    凌云道:“多谢小姐夸奖,不过我可从来没见小姐这么夸奖过一个人啊——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啊?”

    吕秋月讪讪一笑道:“果然是什么事情也瞒不了你啊!是这样的,这个月的十六,侯爷府举行大宴,那天我也想去凑凑热闹,不知道凌统领能不能帮到我啊?”

    凌云道:“小姐想要参加侯爷府大宴,去找吕大人批复啊,又找我干什么?”

    吕秋月道:“我爹爹要是能答应我的话,我又来找你做什么?”说着,她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所以啊,这次就是来求凌统领帮忙了呢!”

    凌云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吕秋月道:“凌统领,那天你是不是也要去侯爷府祝贺啊,要不这样,我女扮男装,扮成你的跟班一起随你去吧!”

    凌云脸色一沉道:“胡闹!那天吕大人也去侯爷府道贺,你就不怕被吕大人撞见?”

    吕秋月道:“我可以好好地妆扮一番,到时候保证谁也认不出来;而且那天道贺的人那么多,谁会注意到我?”

    凌云正色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是当时没有被吕大人发现,事后他也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我可不想陪着你一起去受罚。”

    吕秋月气得蛾眉一挑,“你!……真是跟我爹一样,都是死心眼!”

    凌云不理会她的口出不逊,继续道:“而且那天是董武、袁平他们随着吕大人去侯爷府道贺,我留守府中。所以小姐,对不起,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

    说着起身,冲着吕秋月抱歉地拱拱手,径自转身而去。

    气得吕秋月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十六这一天。可是吕秋月还是没有找到去侯爷府的门路。

    眼睁睁地看着吕文正由董武、袁平等人护送着去了侯爷府好大一会儿了,她却依然无计可施,不由急得团团转。

    最后,她心一横,把彩明、秀明两个丫头叫了来,在她们耳边低语了一番。

    彩明瞪大了眼睛,“什么,小姐,你说咱们两个女扮男装,偷偷地溜出去?这可以吗?”

    吕秋月道:“怎么就不可以?其实有时候,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之所以会被困扰,是因为我们往往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就拿眼下这件事情来说,我们既然想去侯爷府,那就直接去好了,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又是去找我爹,又是去求凌云什么的,到头来却一点用处也没有!求人不如求己,现在既然指望不上他们,那我们就只好靠自己了!”

    彩明、秀明被她的一番歪理学说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彩明道:“这能行吗?要是万一被老爷给发现了,又该怎么办?”

    秀明道:“要是你们两个出去了,夫人问起来又该怎么办?”

    吕秋月恼了,“我不过就是想去趟侯爷府瞧瞧热闹,怎么就这么麻烦?好吧,我现在自己去,不用你们管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彩明、秀明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眼,彩明慌忙跟在后面。

    侯爷府门前张灯结彩,人流汹涌,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管家何禄为站在府门口,满面春风,招呼着各路宾朋。

    男扮女装的吕秋月与彩明站在人来人往的人流后面,想着怎么出其不意地混进侯爷府去。

    吕秋月见所有来侯爷府道贺的客人都手持拜帖,不由皱起了眉头。自己又该以何种身份、怎样的拜帖混进侯爷府去呢?

    这时,她见这一阵来的客人特别多,负责接待的何禄为等人一时有些迎接不暇,招呼不过来;不由眼珠一转,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来个混水摸鱼,溜进去。

    于是她便同彩明施了个眼色,两人夹在人流之中往前走去。

    熟料刚到府门口,就被眼尖的家人何忠给瞅见了,他急忙上前一步,冲着吕秋月抱拳拱手道:“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是哪位府上的公子?”

    二人一时噎住了,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逮个现行似的,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慌乱之下,彩明脱口而出道:“我们是刑部尚书府的……”

    “刑部尚书府?”何忠愣了一下,“敢问兄台是……”

    彩明吞吞吐吐,面红耳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吕秋月暗恨彩明多嘴,她忽然急中生智道:“在下凌风。”

    “凌风?……”何忠一脸茫然,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凌风究竟是何许人也。

    “凌风!对!……刑部尚书府的凌云凌统领你一定知道吧,我是他兄弟!”吕秋月朗声说道。

    何忠道:“凌统领的大名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却从没听说过凌统领有什么兄弟呀!”

    吕秋月强词夺理道:“什么,凌统领有兄弟还得先来跟你说说呀!”

    何忠一时被噎住,“这……”

    正在这时,管家何禄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吕秋月见何禄为过来了,心里不禁有些慌乱。

    她知道这位侯爷府的管家精明能干,眼里揉不得沙子,自己此次唬住何忠容易,但是想骗过何禄为却有点难。

    吕秋月正在尴尬之际,忽然旁边一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剑眉虎目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冲着吕秋月拱拱手,微微一笑道:“哎呀凌兄,别来无恙?在下江春这厢有礼了。”

    吕秋月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忽然眼前一亮,又惊又喜道:“你是江公子?”

第7章 凌云初到侯爷府竟似曾相识

    却说吕秋月,在侯爷府门口被阻,正在尬尴之际,忽然一位青年公子出来为她解围。

    吕秋月见了他不由又惊又喜道:“你是江公子?”

    那青年公子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在下。”

    原来,面前这位青年公子名叫江春,吕秋月以前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旖旎的春天。郊外的原野上,红花绿树,草长莺飞。

    她与两个丫头在放风筝,意兴盎然之时,长线忽然断了,风筝挂在了树上。三个少女正在手足无措之时,是他施展轻功飞上枝头取下了风筝……

    第二次相遇是在京城的街道上。当时她从相国寺还愿回来,由侍卫家人簇拥着,乘坐花嫁走在回府的路上。

    这时,迎面飞蹄亮蹚地奔来一匹受惊了的烈马,马上坐着一位年少焕然的锦衣公子,两手死死地抱住马脖子,一边跑一边大喊:“快闪开!马惊了!快闪开!……”

    那匹烈马风驰电掣般,转眼就到了吕秋月的轿子前面。

    两旁的侍卫家丁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惊呆了,想要躲避已来不及,眼看一场惨剧就要发生。

    千钧一发之刻,又是这位江公子挺身而出,拦住烈马,救下了她……

    此时,江春见吕秋月主仆被何忠拦着有些下不来台,便转过脸对何禄为道:“何管家,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因为出门走的急了没有准备拜帖,可否随我一起进去啊?”

    何禄为笑道:“江武师何出此言。既然是江武师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侯爷府的贵客,赶快往里面请!”

    这次又是这位江公子在吕秋月十分为难之际出面为她解了围,吕秋月不由从内心里由衷地对江春生出无限的感激与好感来。

    江春一进大厅,便被正在寻找他的义兄——老二肖勇年瞅见了,走过来一把拉住他道:“老三,你刚才到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丁大人方才都生气了,快去向丁大人赔罪!”

    江春只好走过去,向丁进之赔罪。

    丁进之冷冷道:“罢了!”

    江春又向大哥罗振义道了歉。然后他以斟酒为名,又转到了吕秋月面前。

    吕秋月抬起头,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道:“闹了半天,原来你是丁府的啊!哎呀,在下可真是眼拙啊!”

    江春见吕秋月不高兴了,不由心里一阵酸楚,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讷讷道:“吕小姐……”

    吕秋月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去理他。

    何府的宴席早已经开始了。常青公主在后厅招待官署女眷;何禹廷则在前面的大厅里把持大局;他的两个儿子何成麟、何成麒也忙里忙外地帮着父亲招呼着来往的宾朋。

    当然在这个宴席上,大公子何成麟是绝对的主角。在父亲的引导下,他与朝中文武百官、亲朋好友一一见礼、敬酒。他满面春风地与他们寒暄周旋着,举止言谈落落大方,行事与礼数周到而得体。

    当这些程序结束后,何禹廷又把丁进之拉到面前,笑容满面道:“亲家,咱们二十年前的约定现在还作数么?”

    何禹廷的话,使得丁进之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女儿的周岁诞辰上为何府大公子何成麟与女儿丁梦轩定下娃娃亲的事情,不由得眉开眼笑道:“作数,当然作数!如今,侯爷父子重逢,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何公子与小女的婚事,当然要履行前约了!此事岂非双喜临门?”

    何禹廷道:“好,一言为定!改日让管家查个良辰吉日,交换庚帖,如何?——麟儿,还不拜见泰山老大人!”

    何成麟走过来,冲着丁进之一揖到地,口中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丁进之笑容满面,急忙搀扶。

    大厅上下洋溢着一片恭贺之声,恭贺侯爷父子团聚,龙凤呈祥,双喜临门。

    何禹廷眉开眼笑,心花怒放。众宾朋亦是开怀畅饮,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吕秋月虽然不太高兴江春对她隐瞒自己是丁府人的身份,但毕竟是少女心性,喜欢玩闹的心性占了上风,很快就忘了刚才的愉快。

    她跟彩明在江春的帮助下,找了一个远离吕文正的偏僻角落坐了下来。

    为了不引进别人的注意,吕秋月也不敢太过放肆的大声喧哗。尽管如此,吕秋月亦是津津有味,意兴盎然。

    她却不知她只管自己高兴,却急坏了府中的母亲吕夫人严氏。

    吕夫人一人在房中寂寞极了,于是便想找女儿来解解闷。

    当她让丫头秀明去把吕秋月叫过来时,秀明支吾了半天,被逼无奈才吞吞吐吐地说:“小姐和彩明出去玩了。”

    吕夫人大怒:“小奴才,你为什么不早来回?”

    秀明吓得普通一声跪于地上:“小姐说她一会就回来,让奴婢不要惊动您……”

    “岂有此理!”吕夫人知道此时生气也无用,于是问道:“小姐上哪里去了?”

    秀明哆哆嗦嗦道:“侯爷府。”

    吕夫人这才明白女儿的用意,又气又急,喊道:“来人哪,来人!”

    吕夫人的大丫头兰珠道:“夫人,您想找谁呢?”

    吕夫人沉吟了一下道:“这……董武、袁平在不在府中?”

    兰珠道:“他们随老爷去侯爷府了。”

    吕夫人道:“杨振呢?”

    兰珠道:“听荣儿说,今天城西有个案子,他一大早就去办案去了。”

    “那徐先生呢?”

    “他跟杨振一起去了!”

    吕夫人有点上火。她一介女流,又不参与刑部尚书府的政事,所以府中的侍卫人等她大都叫不上名来。她只好问:“那……还有谁在府中?”

    兰珠想了想道:“哦,好像凌统领还在府中。”

    吕夫人眼前一亮道:“好,马上把凌统领请过来!”

    凌云实在不愿意去侯爷府见吕文正,他还在为了告假的事情跟他赌气;而且前几天他还与吕秋月因为去侯爷府的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他实在不愿意再去招惹她。

    只是吕夫人吩咐了,而且还言辞恳切,他实在是推脱不了罢了。

    凌云这是第一次来到侯爷府。

    他十八岁入仕,已经在刑部尚书府跟着吕大人抓差办案五年了,期间也免不了与何禹廷、丁进之等人打交道,但那也大多是在朝堂上;而来这些大官府上的时候却是很少。

    到了府门口,他向管家何禄为递上拜帖。

    何禄为接过拜帖,满脸笑容道:“原来是凌统领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快往里面请!令弟已经来了多时了,想必现在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凌云一怔:“令弟?……”

    何禄为道:“是啊,他说他叫凌风——怎么,凌统领,有什么不对吗?”

    凌云心思一转,立时明白了几分,心想:这位吕小姐可真够可以的,居然顶着我的名义到处地招摇……心里不由地又气又笑。

    这边向着何禄为笑道:“没什么了——对了,麻烦管家帮我查看一下吕大人在哪个座次上,凌云找他有事禀报。”

    何禄为连忙让人查了,告诉了凌云;凌云称谢,一路疾行,径自向会客大厅走去。

    侯爷府宅是由原来的驸马府精修扩建而来,果然是富丽堂皇,气势恢宏。

    凌云一路行来,只见沿途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不一而足,秀丽唯美之中透出一丝丝的温馨与熟稔。

    凌云心里忽然一颤,站住了。看着这里的美丽风景,他的心中抖地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似乎觉得,这里的房屋院落,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里见过呢?他剑眉皱起,苦苦地从大脑深处的每个角落里搜索那一闪即逝的灵感。

    梦里!他的眼前忽然一亮,对,就是在梦里来过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做过同样的梦。

    梦境中,他经常来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亭台楼阁,房屋院落,皆是历历在目,清晰可数,与这里的情景似曾相似,却又是大同小异……

    可以说,他梦中的情景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原型,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凌云只管呆呆地站在那里冥思苦想,竟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直到有人叫他,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喊他的人是刑部尚书府的校尉袁平。今天袁平、董武陪着吕大人来这里赴宴,席间袁平有事出来,正好遇到了在这里发呆的凌云。

    凌云缓过神,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袁平道:“凌大哥,你今天不在府里面守着,来这里做什么?”

    经袁平提醒,凌云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一拍脑袋叫了声“糟糕”,急急匆匆向会客大厅奔去。

    只留下袁平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

    却说凌云进了会客大厅,只见大厅之中人山人海,众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他按照何禄为提供的座次来到吕文正的桌前。

    此时吕文正正在与朝臣对饮,凌云已到了近前,吕文正装做没看见他,还在与人推杯换盏。

    凌云无奈,只好叫道:“大人。”

    吕文正佯做惊讶道:“哦?……凌统领,你是在叫我吗?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你不是发誓不再理我了么?”

    凌云不由地又气又笑。他上前一步,伏在吕文正耳边轻声道:“大人,吕小姐偷跑出府了,据丫头说她是来了侯爷府,您见到了她没有?”

    “什么?”现在吕文正可来不及再开玩笑了:“这丫头,太不像话!岂有此理!太无道理!太不懂礼!”

    凌云连忙安慰他道:“大人莫急,让我来找。”

    说毕,他举目一扫视,见何禹廷的贴身亲从何忠正在忙里忙外地招呼着各路宾朋,便径自走到他面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兄台,在下凌云有礼。”

    何忠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一位少年公子已走过来,拱手道:“哎呀,原来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凌统领啊!听说您武功盖世,号称‘天下第一剑’,在下丁继英有礼。”

    凌云心里有事,又哪有心思与他闲扯,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道:“哦,原来是丁公子。”

    丁继英却十分的热情:“凌统领,我对您仰慕已久,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在下自幼最爱练功习武,凌统领能不能……”

    凌云道:“练武之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是来找人的。”

    说着他回过脸,对何忠说道:“兄台,在下冒昧,能不能请求拜帖一观?”

    何忠道:“凌统领,您不说我也猜着了,您是来找令弟凌风的吧?”

    凌云一怔,立刻便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不错,请问他现在何处?”

    何忠道:“方才就在南面靠墙的那处酒席上。”

    凌云回眸去望,却早已人去桌空。

    凌云叫声:“糟糕。”旋身疾步向门外走去。

    丁继英见凌云身法如电,那姿态潇洒飘逸之极,不由喝彩道:“好快的身法,好美的姿势!要是我也有如此身手,当今生无憾了!”

    这时何成麒走了上来:“丁兄,你神神叨叨的嘟哝什么?”

    丁、何两家世代交好,这两位公子亦是交情甚深。

    当下丁继英一拽何成麒:“先别问,跟我走!又有好戏看了。”

    丁继英平时在府中百无聊赖,对这种刺激而神秘的事情特别地感兴趣。

    吕秋月真的是为了避开凌云的追寻才故意躲开的。

    刚才她一见凌云进了大厅,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小声对江春道:“江兄,事情不妙,凌云来了,要抓我回去啊!----咱们快避避吧!”

    江春禁不住吕秋月的哀求,忙拽着她出了门。

    彩明本来也像条小尾巴一样追随在后,到后来气喘吁吁,只拖二人的后腿。

    吕秋月急了:“彩明,你这是想把我们一起搭进去吗,你不会留下来断后吗?”

    彩明愕然道:“什么,我……断后?”

    吕秋月道:“对啊!一会儿等凌云追上来了,你要挺身而出,机智勇敢,千方百计地纠缠住他。当然了,你更不能出卖我们!无论他怎样对你,你都要坚守信念、守口如瓶,懂吗?”

    “嗯,懂!……”彩明一边答应着,一边自言自语:“天哪,凌统领到底是什么人哪,值得我们这样防范他?”

    江春、吕秋月跑了一阵,江春先站住了,“吕小姐,咱们这算什么,怎么跟做贼似的。不要跑了!”

    吕秋月道:“不跑行吗?要是凌云来了……”

    江春道:“凌云又怎么了,有那么可怕吗?”

    吕秋月道:“不可怕?你能打得过他吗?”

    江春道:“我正想找他较量一番哪!……”

    江春还要说下去,只觉得吕秋月一个劲儿拽他。他回脸一看,凌云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

第8章 吕秋月为泄愤杖笞凌云

    却说江春正在与吕秋月争辩,忽然见凌云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不由心蓦地一沉,抬手去抓剑。

    凌云冷笑道:“不用拿剑,这位朋友或许是不知情吧,这样再好不过。我只对吕小姐说。”

    说着,俊眸一闪,对吕秋月道:“小姐,请回吧,夫人正等得心急呢!”

    吕秋月道:“是不是彩明这丫头对你说的,这死丫头,胆小如鼠,这么快就出卖了我!”

    凌云道:“小姐,别怨天尤人了,随我回去吧。”

    吕秋月耍赖道:“就不回去,凌云,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凌云不悦道:“小姐,别任性了,你总不希望被人强迫吧。”

    “什么,你说你敢用强?告诉你,你要敢碰我一指头,我就让我爹……”

    凌云道:“小姐,别忘了,就是大人和夫人派我来请你回去的。小姐,不要任性了,随我回去吧。”

    吕秋月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凌云无奈,只好向前一跟步,轻舒猿臂,出手如电,向吕秋月肩头抓去。

    江春一式云横秦冷,劈手拦住。二人一回旋,已是一个照面。

    凌云道:“朋友,这是吕府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江春道:“江某就是看不惯有人恃强凌弱,恣行无忌!”

    凌云剑眉一挑道:“你想找茬是不是?”

    江春不甘示弱道:“在下正想领教一下凌统领的高招。”

    凌云毕竟年轻气盛,此时胸中的火气已被他激起,不由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凌某愿意奉陪!”

    此刻已是弓在弦上,一触即发。

    二人正待动手,只听有人厉声道:“住手!”

    回头,只见吕文正同何成麒、丁继英走了过来。

    喝止的当然是吕文正。

    何成麒、丁继英放眼望去,见吕秋月虽然女扮男装,却依然明眸皓齿,妩媚娉婷,别有一番风韵,不由心动,急忙走上前,冲吕秋月一拱手,笑意盈盈道:

    “请问您可是吕小姐,在下何成麒有礼了!”

    “在下丁继英有礼了!”

    吕秋月转过脸去,不加理睬。

    丁继英一个劲儿打量着吕秋月道:“吕小姐,在下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吕秋月瞅了他一眼,不由想起了数日前在京城的街道上马惊了、差点撞翻她的轿子的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年公子,不由脸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丁继英不禁有些尴尬,方要再说什么,已被吕文正的话打断,“丁公子,小女失礼,让你见笑了。”

    然后,他回过脸,威严地对女儿道:“不知理法的东西,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志超,还不带她回去!”

    吕大人说的志超就是凌云。凌云的字是志超,这还是他已经过世的父亲凌遇岫为他起的。

    吕秋月被父亲一顿斥责,又羞又气,转身就走。凌云只好跟随在后。

    吕文正亦轻叹一声,拂袖而去。

    只剩下丁继英、何成麒还在一旁啧啧称赞:“真乃绝世佳人也!”

    一旁的江春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当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花灯初上时,何府中宾客已是酒足饭饱、意兴阑珊了,宴席亦已接近尾声。

    吕文正无心再坐下去,见机便借口有事告辞回府了。

    一回到府中,他便怒气冲冲地把吕秋月找来,当着吕夫人的面,训斥道:“你一个大家闺秀,堂堂尚书府千金,竟不顾廉耻,抛头露面,公然出入那种场所,还差点闯出祸来,传扬出去,你又让你父亲有何颜面见人?现在你说,你是任打还是认罚?”

    吕秋月心中发毛,知道父亲是动了真气,此次的责罚是在所难免了。她低声道:“任打怎么样,认罚又怎么样?”

    吕文正道:“任打是按家法杖责二十,认罚是历阶罚跪一天。”

    杖责二十那还不得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半月爬不起来。一听杖责,吕秋月只觉得头皮发怵,她咬咬牙,只有认罚了。

    吕夫人毕竟爱女心切,见状于心不忍,连忙解劝。

    吕文正怒道:“不行,这丫头平时放纵惯了,此次饶过,她下次会更放肆。若不严加管教,岂不把她宠坏了?”

    吕夫人见老爷心意已决,亦不敢多说。

    老天总算没有太过作弄吕秋月。因为时值秋日,没有烈日暴晒,一天下来凉风阵阵,只是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她的全身都淋透了。

    此时的吕秋月,水米未沾,又累又饿,心中充满怨气。

    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又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伤心之下,泪湿双颊。和着秋雨,是雨水,是泪水,已分不清。

    当丫头彩明、秀明把她由地上扶起来时,她的双腿都麻木了。

    眼前一阵发晕,差点摔倒,吓得两个丫头连连呼叫。吕秋月已说不出话,她只想大哭一场。

    彩明、秀明扶着吕秋月一步一挨地回到了她的绣楼。

    吕秋月坐在书案前,想着昨天在侯爷府发生的事情,由此又想起了以前与凌云的种种过结,再想想今天所受到的委屈,不由对凌云恨到了极点,忽的站起身,怒气冲冲向门外走去。

    彩明、秀明见了,慌忙跟在后面。

    却说吕府校尉袁平,刚从吕大人的书房里出来,正在刑部尚书府后院的小径上走着;忽然见吕秋月带着两个丫头,丫头手里拿着脊杖,气势汹汹地走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袁平急忙一错身,才没有与吕秋月撞上。他停下身,冲着吕秋月一拱手道:“小姐,小心!”

    吕秋月满面寒霜,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一语不发,与彩明、秀明两个丫头径自而去。

    袁平望着吕秋月三人远去的方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向吕大人的书房而去。

    吕秋月带着两个丫头满脸怒气地来到了凌云的住处白云轩,往里就闯;凌云的两个小厮雨竹、雨墨拦也拦不住。

    进到了院子里,吕秋月冲着房里喊道:“凌云,你给我出来!本小姐要与你算账!”

    凌云与母亲阮夫人用过了晚饭,正在客厅里闲聊着,忽然听到吕秋月在外面叫嚣着要他出来,不由愣了一下。

    阮夫人脸色一沉道:“志超,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又怎么得罪吕小姐了?”

    凌云安慰母亲道:“娘,没事的,我出去看看。”

    说着,冲着母亲轻轻笑了笑,起身出门到了院子里。

    吕秋月见凌云走了出来,便上前两步迎了上去,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凌云这时注意到吕秋月发髻蓬松,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那形容狼狈之极,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他却装着没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吕秋月想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不愉快的种种,不由地把满肚子的火气都发泄到了凌云的身上:“凌云,你把本小姐害得这么惨,本小姐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着不容分说,从彩明手中一把抄过那条脊杖,冲着凌云劈头盖脸就是一下。

    凌云何等身手,矫捷的身形一转,已闪身躲了过去,叫道:“小姐!”

    彩明、秀明亦在一旁喊道:“小姐!小姐!……”

    吕秋月恨恨道:“凌云,昨天有我爹为你撑腰,你挺威风的啊!可是别忘了,我是主人,你是我爹的手下,如今你得罪了我,难道我这做主人不该教训教训你么?你还敢躲闪?”

    凌云道:“凌云不敢。但是小姐也总该讲点道理吧!”

    吕秋月怒道:“什么,你居然敢说我不讲道理?这次如果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是吕府小姐了!——彩明、秀明,你们给我看好了,看他还敢不敢还手,敢不敢再躲?”

    吕秋月说着,又高高地举起了脊杖。

    脊杖落下来了,这次凌云没有动。“啪!”的一下,脊杖重重地落在他左边的臂膀上。

    凌云吭哧一下,忍住疼痛,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吕秋月怔了一下,她依然有些不解气。当她第二次举起脊杖时,只听有人厉声喝止道:“住手!”

    吕秋月吓得一哆嗦,回头,只见吕文正在徐直、袁平的陪同下急匆匆赶来了。

    吕大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

    原来,刚才袁平在路上遇到吕秋月,见她气势汹汹地直奔白云轩而去,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心想:“看来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大概是要去找凌大哥的麻烦了!”

    他怕凌云吃了亏,便急急忙忙跑去给吕文正送了信。

    吕文正闻信,遂匆匆与徐直赶来了。

    吕秋月见她爹爹来了,心想不好,立即来了个峰回路转,笑道:“爹!您老人家来此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把我这一招都吓忘了!——哎,凌统领,方才那一招是怎么练来着?”说着,她慢慢地把手里的脊杖放下了。

    吕文正一愣,“你说什么?”

    吕秋月道:“没什么,方才我正在向凌统领请教武功哪!是不是啊,凌统领?”

    她一边说,一边冲凌云施着眼色,一副哀求拜托的神情。

    凌云心里颇不以为然,却又不好当着吕大人的面戳穿吕秋月,让她更为难堪,只有道:“是!大人,方才我们是在切磋武功。”

    吕文正回头望了一眼袁平。

    袁平有些尴尬道:“大人,我……”

    徐直道:“大人,这里面或许有些误会吧。”

    吕文正不再说话,只哼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徐直、袁平跟随在后。

    凌云见众人走了,亦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吕秋月忽然道:“凌统领——”

    凌云停下身,“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吕秋月讪讪道:“方才那一下打疼了吧?”

    凌云冷冷道:“没有!”

    吕秋月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刚才你没有在我爹面前为难我,谢谢你啊!”

    凌云暼了她一眼,揶揄道:“凌云怎么担得起小姐的一个谢字啊?只求以后小姐不要再为难我们这些当属下的,凌云就感恩戴德了!”

    说的吕秋月满脸羞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吕秋月同两个丫头灰头土脸地走后,凌云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他的母亲阮夫人见儿子受了伤,连忙让侍女秋儿去请大夫。

    凌云见母亲担心,笑道:“一点皮外小伤,不碍事的,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边说边脱下上衣,露出左臂,那块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在煜煜烛光下分外耀眼。

    那棍伤正好就在这麒麟胎记之上,已经肿起了一道。

    大夫来了,为他擦拭伤口,包扎。

    这时门帘一挑,被称为“吕府五英”的袁平、董武、杨振弟兄三人走了进来。

    “吕府五英”即是凌云、徐直、袁平、杨振、董武五人。

    此五人为吕文正的左膀右臂,深得吕大人的器中,或文采或武略,堪称府中精英,吕府上下人等乃至整个京城的重要人物无不敬重。

    杨振道:“凌大哥,伤势怎么样?”

    凌云道:“没事,让弟兄们费心了。”

    袁平埋怨道:“凌大哥,方才你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把我害得好苦。让人家白白为你担心了半天不说,还让吕大人数落了一顿。哎,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哪!”

    凌云道:“实在对不住,这里向你赔罪了。”

    杨振盯着他左臂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仔细看着,见那形状就像一只健步如飞的麒麟,不由几分新奇道:“哎,凌大哥,你胳膊上的这个胎记好特别啊,真像一只奔跑的麒麟,这是从胎里带来的吗?”

    见杨振问得有些不雅,董武忍不住捂嘴窃笑。

    凌云瞅了杨振一眼,回手拿过上衣穿上,没有说话。

    袁平见杨振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咳嗽了一声道:“杨振——”

    杨振也意识到方才的话问得有些不合适,不由搔了掻头。

    阮氏见众人尴尬,连忙打破僵局道:“这胎记确是他一出生就有的——自家兄弟,无话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嘛。”

    袁平道,“哦,原来如此。”

    凌云觉的自己方才有些小家子气了,遂道:“对了,弟兄们还没吃饭吧,走吧,正阳楼,我请客。”

    众人一阵欢呼,“好啊好啊,这都半个月没在一起聚聚了,正好,大家又可以开怀畅饮了!”

    大家向阮夫人告辞,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走了出去。

    阮夫人望着他们那远去的、欢欣雀跃的背影,不由笑着摇摇头,“唉!这些孩子啊,还是喜欢玩闹。”

    翌日,吕文正让人传唤凌云。凌云还有意与他赌气,这几日他已绝口不提请假之事,却时时与他脸色看。平时,若无吕大人传唤,他也绝不踏入书房半步。

    此时见了吕文正,他便问:“大人,有何事吩咐?”

    “怎么,没有事就不可以找你么?”

    凌云不言。

    吕文正道:“你胳膊上的伤不碍事了吧?”

    凌云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也不奇怪了,想吕大人明察秋毫,又是何等的慧眼之人,昨天的事情他不会看不出来,便道:“不碍事。”却有意不称谢,只是道:“大人,没别的事了吧,若无事,属下该告辞了。”转身欲走。

    只听吕大人道:“回来!”凌云立住。吕文正道:“你不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行程么?”

    凌云一怔。

    吕文正道:“怎么,没听明白吗,你告假之事我批准了。”

    凌云这才反应过来,旋即回身,喜道:“多谢大人!”一揖拜下去。

    吕文正笑着摇摇头道:“哎,你呀!”

    凌云此时欣喜若狂。至于吕大人嘱咐他如何“沿途小心,早去早归”等语,他只字都未听进去。他此时只想立即回去,把这一喜讯告诉母亲。

第9章 凌云悬崖峭壁救莫老汉

    这是一处如何幽静、淳朴的乡村景色。枝林茂盛,夹于两道旁,时值晚春,和风吹过,阵阵槐花香气沁入心脾,好不惬意;百鸟鸣唱,啾啾悦耳之声,飘入耳中,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萦回的曲径之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篷布盖顶,显然有眷属在内。

    在车的前头坐着的除了车夫,还有一位锦衣玉裳、英俊潇洒的白衣青年人。

    那青年人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淳朴的乡村美景,一边饶有兴趣地与车夫交谈着。

    一会儿,车停下了,那青年人下了车,对车中道:“娘,到了。”一边掀起了车帘。

    一位六十岁左右、头发半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慢慢地下了车。

    那青年人给了车夫一些银两,车夫掉头走了。那青年扶着老妇人走进了一家庭院。

    这是几间茅屋草舍,土墙土埂,院中锅碗瓢盆,却摆设整齐。几个毛头小子正在院子里打陀螺玩,女主人则站在鸡栅栏旁边,咯咯咯地喂鸡。

    那青年人扶着母亲进了院子。

    女主人听见声响,回身,见进来的二人穿着华贵,仪表不凡,不由一愣:“你们找谁?”

    那青年人笑微微道:“大嫂,请问这是应传霖应大哥家吗?”

    女主人道:“是啊,请问你们……”

    这时,房中脚步声响起,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壮大汉已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那青年人抬头,望着那大汉叫道:“师兄——”

    大汉愣了一下,他盯着那青年人看了好久,半晌才道:“你是……凌师弟?……”

    原来这青年人正是凌云。他望着那大汉激动道:“是我啊,师兄,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啊!凌师弟!”大汉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凌云的手,兴奋地叫道:“师弟,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久别重逢,二人激动不已。亲热了好久,那大汉才道:“师弟,你是刚刚到的吧,事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真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凌云笑道:“我就是想给师兄一个惊喜嘛!”

    “瞧你,还是不改这脾气。以前在天山的时候,不知为此挨了师父多少训斥,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大汉数落道。

    凌云只是笑。大汉回头望着老妇人道:“请问这是——”

    “这是家母。”凌云又对阮夫人道:“娘,这就是我常与您老人家提起的、我最要好的大师兄应传霖。”

    应传霖与阮夫人见过了。

    应传霖又向凌云道:“来,让我也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俞氏。”

    又把旁边几个戏耍的小儿叫过来,一一介绍道:“这是你的三个侄儿,大毛、二毛、小毛,这是你的侄女紫燕。快来,见过你们的奶奶,见过你们的师叔。”

    紫燕怯怯不语,二毛、三毛却直冲凌云挤眉弄眼,只有大毛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师叔。”

    应传霖让妻子去准备饭菜;又请阮夫人到房中安歇。

    俞氏指挥着四个孩子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凌云道:“瞧你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师兄,我可真有点嫉妒你了。”

    应传霖道:“怎么,弟妹还没有为师弟生个公子么?”

    凌云笑着摇摇头道:“什么弟妹?你师弟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怎么?师弟现在还是自由之身么?瞧你师兄,都已经做了四次爹了!”

    凌云笑了笑没说话。

    应传霖道:“师弟,不是师兄我说你啊,你的眼光也不要太高了啊!

    “对了,我们俞家集有个姑娘,姓莫,名叫水灵,可是我们这有名的美人,知书达礼,而且又聪明又贤惠——师弟,你若是有意,师兄上门为你说合一下如何?”

    凌云笑着摇摇头道:“再说罢。”

    应传霖笑道:“怎么了?你说你都多大了——要是我没记错,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怎么还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啊?”

    凌云笑道:“师兄,咱们先不要谈这些了,好不好?”

    应传霖道:“怎么了?”

    凌云笑了笑道:“没怎么,就是不愿意太早成婚。”

    应传霖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小子的鬼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是改不了你从小爱玩爱闹、不受束缚的性子吗?

    “你是怕成婚以后,拖男挈女,妻儿老小的,时刻挂怀,不能潇洒不羁地做你的事情吧!”

    凌云笑道:“还是师兄了解我啊!”

    “你呀!……”应传霖道:“对了,怎么师弟忽然想起来这么大老远地来这里看我啊?”

    凌云笑道:“怎么,师兄难道忘了当初在天山学艺的时候,我们的十年之约了吗?”

    应传霖怔了一下,遂而一拍自己的脑门道:“嗨,瞧我这记性!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忘了?该罚!该罚!”

    凌云大笑道:“师兄如今儿孙满堂,尽享天伦,当然是乐不思蜀,怕是早就把我这个师弟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应传霖有些窘迫道:“哪里哪里,师弟取笑了!”

    原来说起来,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应传霖十六岁,凌云十三岁。应传霖艺成下山,与还在天山学艺的凌云告别。

    师兄弟们感情深厚,依依惜别,当时应传霖便与凌云许下十年之约,约定好十年之后,无论身在哪里,都要想方设法与对方见上一面,以倾诉衷肠,互道离别之情。

    如今十年过去了,凌云不远数百里、从京城风尘仆仆地赶来践约,而应传霖竟然忘了这事,也难怪会被凌云数落了。

    这时俞氏已经备好了饭菜酒席。两人开怀畅饮起来。应传霖道:“粗茶淡饭,农家腊酒,师弟莫要见笑。”

    凌云道:“师兄何出此言。想当年我们一起习文练武时,吃的不也是这样的酒饭么?想那时,你我是何等的逍遥自在,纵然练武再苦再累,现在想来也十分令人神往。”

    这时,俞氏过来道:“你们哥俩别只顾说话,瞧,饭菜都凉了。”

    凌云笑道:“对,咱们闲言少叙,只说眼前。多年不见,好久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切磋武功了。师兄,今日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怎么样,咱们是不是再来个把酒论剑,一绝雌雄?”

    应传霖道:“这个,我看还是不必了吧!我的武功已荒废多年,想来必不如你了。”

    凌云道:“师兄,你又谦虚了。”

    应传霖又道:“不过师弟,这些年你可是够风光的。武功盖世,名扬四海,说的应该是你大名鼎鼎的凌统领吧?现在师弟可谓名利双收,感想如何啊?”

    凌云道:“师兄,你又何苦挖苦我?我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师兄你还不知道么?若比起师兄来,我只好甘拜下风了。

    “其实,凭师兄的才干,若能在吕大人跟前略尽绵薄之力,一定会胜我百倍。待我有机会向吕大人举荐一下,吕大人慧眼识人,师兄一定会得到重用的——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应传霖含糊其词道:“我无意为官。这个……以后再说吧。”

    这时,俞氏走上来道:“饭熟了!”

    应传霖道:“酒还没喝过瘾呢,怎么这么急?”

    凌云道:“酒已差不多了,快招呼侄儿们一起吃饭吧!”

    一声招呼,四个孩子已经蜂拥而上。开始还怯怯的不好意思,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恨不得把所有的饭菜都吞入腹中,气的应传霖直道:“这几个小东西,真没规矩!”

    凌云只是微笑。

    这时,阮夫人已由俞氏扶着走出来,见此情景,顿时没了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回房了。

    晚上,阮夫人临睡前,凌云入内请安,阮夫人问:“志超,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凌云道:“过两天吧!明天我还约了师兄去山林逛逛呢。怎么了,娘?”

    阮夫人默然道:“没什么。”

    翌日,凌云兴致勃勃地随着应传霖去看山,看林。

    云雾笼于峰顶,潺潺缓流于山间涌出,满路的百花沁香,万树密丛。林鸟啾啾鸣唱,戏蝶时时飞舞。好一派山林美景。

    两人一边谈论着,一边前行。这时,山路上迎面走来一位乡村少女。

    那少女虽然村姑打扮,但朴素的衣衫却掩饰不住她丽质天生的绝代风华。十七八岁,梦的年华。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粉嫩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下面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闪烁间,特别动人。

    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绝代佳人。凌云见过的女子中,最漂亮的应该是吕秋月了。只是他讨厌她的骄横任性,对她一直是避而远之。

    而今天见到的这个少女,却清纯秀美,可人之极,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少女也在打量凌云。她见对方一身白衣,高高的个子,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有如玉树临风般,一派潇洒姿,不由的一震。

    也许是居于深山,未见过多大的世面罢,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对方高雅的气质,脱俗的仪表一时把她摄住了。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良久无语。

    终于,还是应传霖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啊,这不是莫家妹子么?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那少女缓过神,道:“哦,我爹在山崖上发现了一株灵芝,他让我回来取绳子。”

    应传霖道:“你娘的病情好些了吗?”

    那少女道:“好多了,要是再有这株灵芝入药,就会大好了。应大哥,我……”她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应传霖道:“想来你爹已经等急了,我们也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那少女默默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没说什么,径自挎着篮子走了。

    凌云道:“听说灵芝多生于悬崖峭壁之上,若想取到它,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绝非易事。师兄,听那姑娘方才的语气,似乎是想求你帮忙呢!”

    应传霖道:“有她爹爹在,还用得着我么?咱们今天不是要去游山玩水么,你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快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应传霖见凌云一直沉吟不语,便唤了他一声。凌云怔了一下,方缓过神来。

    应传霖笑道:“瞧你一副神不守舍的的样子,莫非是看上了人家不成?”

    凌云脸微微一红道:“师兄,你又乱说了。难道我问问还不成么?”

    应传霖道:“当然成。告诉你吧,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姓莫的姑娘。”

    凌云哦了一声,道:“难怪,这女子果然是风华绝代,超凡脱俗。”

    应传霖道:“只可惜美中不足啊,她出嫁的条件却难尽人意。”

    “什么条件?”

    “她若出嫁,必须带着高堂父母。”

    “为什么?”

    “她并无兄弟,只有一个姐姐秋灵,却又远嫁到中牟县的一户人家里;她的母亲体弱多病,父亲亦是饱经风霜,家境贫寒,她实在不忍抛下年迈的父母远走高飞,所以才提出此条件。”

    凌云不由赞道:“真是孝女。”

    “孝女又能如何?在我们这样的穷山僻壤,自家已难养家糊口,谁愿意再增加这样的累赘?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迟迟未嫁。

    “哎对了,师弟,你若有意,我做个媒人,为你说合说合如何?我看你们两个男才女貌,珠联璧合,若能结为百年之好,岂非一段千古佳话?”

    凌云道:“师兄,你又扯偏了。你不是说要陪我去看瀑布吗?”

    应传霖笑道:“好,咱们就走。”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前行着,忽见前面人影一闪,莫水灵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向这边奔来。

    一见二人,她再也顾不上原有的矜持与羞涩,如遇救星般喊道:“快,快去救救我爹……”说罢,已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应传霖忙问道:“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莫水灵断断续续道:“我爹他,他在采那株灵芝时,不小心失足闪了下去,被……被一个树枝子给挂住了……应大哥,求求您,快去救救他!……”

    “在什么地方?”

    “在那边!……”莫水灵颤手一指。

    凌云、应传霖二话没说,直冲莫水灵手指的地方飞奔而去。

    莫水灵的父亲两手死死抓住陡削的悬崖上的一棵榆木枝子,身体拼命地趴伏在峭壁上。那树枝约有拇指粗细,被一个一百多斤的人的体重压得弯下腰去,其承受能力几乎已达到了极限;而莫老汉此时也已是筋疲力尽、岌岌可危了。

    一幕惨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莫老汉几近绝望了,只有求生的本能还在苦苦地支撑着他的意志,使他不肯放松手中抓着的救命树枝。

    应传霖在崖前迟疑了一下。莫老汉大约距离崖顶有四五丈之远,悬崖深不可测,而悬崖壁又如此陡削,自己的武功已荒废多年,会不会……

    凌云见师兄有些踌躇,便道:“我来!”回头去找绳子。

    这时,莫水灵踉踉跄跄跑上来了。

    应传霖问道:“绳子呢?”

    莫水灵颤声道:“与灵芝一起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应传霖一摊手道:“什么,这可怎么办?”

    凌云道:“用剑也可以。”话一出口,他才想起自己是为游山玩水而来,并未带宝剑。

    莫水灵道:“这里有一把挖草药用的铲子,可以吗?”

    凌云见了那把生满铜锈的铲子,苦笑,只好道:“还行吧!”伸手接过。

    应传霖担心道:“师弟,很危险的。”

    凌云微笑道:“师兄,瞧好吧。”

    走向崖边,向下瞅了瞅,俯身把铲子向崖边一插,劲力之大,已没铲柄。自己右手握住铲把,身形一飘,攀缘而下。

    莫水灵花容失色,眼睛紧紧地跟随着凌云的一举一动,紧张得几近窒息。

    对方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却见义勇为、甘冒生命危险去救自己的父亲,她觉得非常地激动与不安。她想过要阻拦,但是看见爹爹现在已命悬一线,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凌云是否能够从悬崖峭壁上安全无虞地救回莫老汉,且听下文分解。

第10章 乳母葛氏沦为乞丐

    却说凌云,为了解救悬崖峭壁上的莫老汉,凭壁虎神功及铲子的支撑,身形轻灵地攀援着来到莫老汉身边,左手握住插在悬崖壁上的铁铲,探出右手一把抓住了莫老汉的一只手,道:“老伯,上来!”

    这时,莫老汉方才那赖以维系生命的榆树枝子也“咔嚓”一下,断裂下去。众人不由一片惊呼,真是好险!

    此时,凌云用力一提,已把莫老汉拖到了背上,让他抱紧自己,而后又一提气,施展功力,刷刷几下,已近崖顶。

    应传霖一伸手,把他拽了上来。凌云轻轻地放下莫老汉。

    莫老汉因惊吓过度,瘫软在地上,面无血色,浑身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水灵感激涕零,只是呜咽,半天才喃喃道:“两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真不知该如何相报……”

    凌云道:“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莫水灵见父亲脸色惨白,只是一个劲儿冒虚汗,不由骇道:“爹,你……你怎么了?”

    应传霖道:“没事,他只是惊吓过度,太紧张了,过一会就好了。”

    他抬头望望天,道:“师弟,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吧!”

    凌云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灵芝,灵芝还在悬崖底下!”

    应传霖道:“还提那灵芝,要不是它,差点搭上一条人命哪!这东西是个不祥之物,不要也罢。”

    凌云道:“正因为如此,才更见它的珍贵。师兄,你先护送他们父女两个回家,我绕下悬崖去找找看。”说罢,转身走去。

    应传霖急道:“这里的地形这么复杂,你又是头一次来这儿,这荒山野岭的,你若是绕得迷了路、回不来了可怎么办?要是把你走丢了,又让我如何回去向伯母交代?”

    凌云头也不回,边走边笑道:“哈!如果真是那样,那只有烦劳师兄去找回我了!”

    见凌云一脸的调笑,应传霖无可奈何道:“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凌云道:“现在怎么样?当初又怎么样?”

    应传霖叹道:“当初就不该带你出来!你瞧,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唉,我的命好苦哇!”

    凌云笑道:“要是当初你不做我的师兄,岂不更好?”

    应传霖又气又笑:“你啊!……”

    待凌云绕到悬崖底,找到了那株跌落的灵芝,再返回到山崖上,再把灵芝送回到莫氏父女家中,再婉言推辞掉莫家三口的千恩万谢与热情款待,出的门时,已是日头偏西了。

    应传霖道:“瞧瞧,天这么晚了,哪里也去不成了吧?你要是少寻点事就好了。”

    凌云笑道:“今日不成,还有明天么!师兄——”他故作无赖道:“再多陪我玩两天吧,人生在世,难得几回逍遥!”

    应传霖道:“你逍遥,我可惨了!整天玩,不干活,吃什么呀?”

    “嗨,这两天的伙食我包了还不成么?”凌云说着,探手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应传霖道:“够不够?”

    应传霖道:“嗨,你把你师兄又看成什么人了?”

    凌云嬉皮笑脸道:“好师兄,再陪我玩两天么!人说舍命陪君子,何况你还是我师兄呢!”

    应传霖无可奈何道:“你啊!……”

    两人回到家时,已是日薄西山了。阮夫人听说儿子明天还要出去,不由皱皱眉。

    凌云察言观色道:“娘,要不,孩儿带您老一起去?”

    阮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跟我来这套,这山高路陡的,为娘又一把年纪了,这一去还不把骨头架子给颠散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凌云笑着道:“谢谢娘!”

    阮夫人看着凌云那调皮的样子,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唉!毕竟是小年轻的啊,就是不改这爱玩爱闹的心性啊!”

    翌日,凌云与应传霖又出发了。家中只有阮夫人、俞氏跟几个孩子。

    阮夫人与俞氏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后来,她觉得无聊,便走出房门,打算透透气。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拉拉沓沓的脚步声。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衣衫褴褛的妇人瘸着一条腿,手里拄着拐杖,一步一挨走了进来。几个孩子见来了个要饭的,都吓得纷纷躲开,连声喊道:“娘,娘……”

    阮夫人注目打量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妇人。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蓬乱地遮住了半边脸,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脸上的两道可怕的伤疤,不管她原来是美是丑,总之现在看来,非常瘆人、可怕。

    俞氏从房中出来了,见一个又脏又丑的丐婆站在门口,厌恶道:“干什么?”

    丐婆嘶哑着嗓子,道:“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俞氏道:“你这老婆子怎么胡说八道的,你整天要饭,会没有吃的?”

    丐婆道:“可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心狠,我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她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也没有半点祈求的意味。

    俞氏恼了,“哼,我说呢,难怪没有人给你东西吃,瞧你这德行……”

    那丐婆道:“你到底给是不给?”

    俞氏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臭要饭的,快点滚!”

    那丐婆目光痴直,慢慢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

    阮夫人在一旁看不惯了。方才俞氏与那老妇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这老妇人不仅可怜,而且还有点怪。从她那木然苍白的表情,从她那苦涩冰冷的话语,她已觉察出了什么不同凡响的意味。她喊道:“等等。”

    但是那丐婆没有任何反应。她依然一步一挨地向前走去,两眼发直,神情茫然。阮夫人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俞氏不耐烦道:“你理她做什么?”

    阮夫人道:“这样,她会出事的!”

    俞氏道:“生死有命,这样一个臭要饭的,就让她自生自灭罢。”

    阮夫人一听这话觉得十分刺耳。她不悦地转身,出了门,径自冲着那丐婆的方向追去。

    俞氏心中不痛快,但还是放心不下阮夫人孤身一人出去不安全,遂吩咐两个孩子:“大毛二毛,跟着你奶奶。”

    阮夫人紧紧地跟在那丐婆身后,喊着:“唉,你等等!……这位妹子,你等等!……”但是那丐婆仿若未闻,依然痴痴愣愣地往前走着。

    阮夫人却毫不放弃,她本就是一位极热心、极善良的老太太。同时,对方的行为愈是怪异,愈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穷追不舍,尽管后来她已是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

    那丐婆此时已处于一种混沌的半昏迷状态。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似乎有人在呼唤她,又觉得什么也没有了。终于,她觉得眼前愈来愈黑,直至所有的幻觉都在脑海中消失……

    当她的意识重新恢复到她的脑海中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旁边一位大夫模样的人正在为她把脉。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六十多岁、仪表不俗、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见她醒来,那大夫长出了一口气,“好了,醒了就无大碍了。我开张方子,再抓几副按时药服下,就可大好了。”

    阮夫人连连称谢。郎中又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那丐婆闭上眼睛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只听那老夫人道:“这是本地名医刘先生的医馆。你在半路上昏倒了,我只得雇了辆马车把你送到这里来了。怎么样,这位妹子,你感觉好些了吗?”

    那丐婆满是沧桑的眼角里溢出两行酸楚浑浊的泪水。她喃喃道:“我本以为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好人了,没想到……”她泣不成声。

    阮夫人道:“妹子,你怎么能这么想,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那丐婆长叹一声,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道:“请问夫人,你是不是……是不是方才那一家的……”

    见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阮夫人忙解释道:“对,我是从方才您见到的那一家里出来的。可是,我与那女主人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我只是与我儿子去她家做客的。”

    那丐婆哦了一声。阮夫人的坦诚直爽去除了她心头的疑惑与戒意。她问道:“请问夫人怎么称呼?”

    阮夫人道:“老身夫家姓凌,娘家姓阮,丈夫早亡,膝下只有一子,名叫凌云。”

    “凌云?”那丐婆叫了起来。

    阮夫人一怔:“怎么了?”

    那丐婆颤声道:“凌云,他是您的儿子?……不,我是说,令郎可是京城刑部尚书府吕大人手下的凌云凌统领?”

    阮夫人不由惊奇地打量了她几眼道:“是啊,妹子,您怎么了?……”

    那丐婆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所受的苦楚,我这一生的冤屈,满腹的苦水,只能与我这条贱命一起湮没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让我昭雪沉冤,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阮夫人道:“到底怎么回事,妹子,你慢慢说。”

    那丐婆道:“阮夫人,您能不能带我去见令郎?请他代我向吕大人陈述,不——我要亲自去见吕大人,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阮夫人道:“小儿今天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妹子,有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那丐婆道:“好吧。能向夫人这样的好人倾诉苦楚,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她吁了口气,她缓缓道:“说来话长了。我夫家姓杜,娘家姓葛,有一个儿子,名叫正海。想我年轻时,也有些姿色,曾在京都一个大官府上当乳母……”

    忆及往昔蹉跎岁月,她不禁感伤万千。直到现在,她还在痛恨那个达官贵人,不愿提及他的名字。

    她接着道:“我恨他们一家人!那个大官他欺骗了我,害我失去了女人的一切,包括名节;后来他又始乱终弃,把我驱逐出门。

    “走投无路的我,丈夫厌弃我,儿子也不认我,我彷徨,绝望,不知所之,为了报复,我把他家视为心肝宝贝的小公子抱了出来。”

    阮夫人皱着眉,欲言又止。

    “我本打算把这孩子谋死的。我把这孩子带到京城外、古道旁边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榆林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汗巾子,紧紧地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时,有一群强盗经过。那时我虽然已是了无生趣,但是我却不愿落在一群衣冠禽兽手中遭受他们的凌辱与折磨。于是我便把孩子弃于一个灌木层旁,然后便没命地逃跑了……”

    葛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也许是天意如此,最终我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她一脸凄楚的神色。

    阮夫人心里一动,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葛氏道:“二十年前。那个日子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就在京城西面的榆林地带。”

    阮夫人脸色有点苍白。她默然道:“后来呢?”

    葛氏惨然道:“后来,我便落到了那伙强盗的手里;那个叫朱九的小头目霸占了我……”

    阮夫人道:“从那以后,你便再没有那个孩子的下落了?”

    葛氏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曾经为此忏悔过,觉得那个孩子很无辜。但是转念一想,我也很无辜,谁又曾可怜过我?

    “那个大官始乱终弃,最终像扔一块抹布一样丢弃了我;我的丈夫丝毫不念旧情,无情的休弃了我;连我的儿子他也不认我;而我所谓的后夫朱九也是在玩弄我……”

    葛氏愈说愈悲,泣不成声,连阮夫人也在落泪。

    葛氏呜咽道:“最冤枉的还在后面。二十年后,当那个强盗组织的总头目名叫李瑞允的,知道了我的底细后,便把我叫了去,告诉我他与那个大官也有血海深仇,要我跟他合作,以报复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太傻了,我不该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那个被我抱出的孩子身上的所有特征:他的左臂上那个紫红色的麒麟胎记,他贴身带着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还有他颈上挂的那只碧玉麒麟——这只碧玉麒麟当年被我从孩子颈上摘下来了,此时我便傻乎乎地把它双手呈给了李瑞允……”

    阮夫人木然道:“那只护身符呢?”

    葛氏道:“护身符因为孩子贴身带着,当时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摘下,所以还留在孩子身上。”

    阮夫人忽然心里一阵紧张,因为由此她已联想到了什么,不由急切地问道:“那护身符什么样子?”

第11章 阮夫人知道了凌云身世

    却说阮夫人,听着葛氏对她哭诉着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联想到了什么,便急切地问道:“那护身符什么样子?”

    葛氏道:“纯金所制,正面是观音坐像,背面刻有孩子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有题字:长命富贵……怎么,夫人见过那个护身符么?”

    阮夫人摇摇头道:“没有,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说。”

    葛氏道:“李瑞允满意地笑了。他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实情全都套出后,便和蔼地吩咐我的丈夫带我下去休息。

    “那天晚上月色很明,当我与我的后夫朱九一起对月饮酒时,我发现朱九很是消沉。我问他怎么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进来两个人,阿彪和小黑。他们冷笑着说,九哥,你跟嫂子的诀别酒喝完了么?

    “我正奇怪,两人已冲上来,不由分说,架起我就走。我大喊大叫着朱九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这时,小黑拳头一劈,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后来是冰冷的雨水淋醒了我。我只觉得浑身如散了架子般疼痛,右脚尤其疼得厉害,就如分筋错骨般;脸上也火辣辣的,一摸,全是血。……

    “当我发现我是身处崖底时,我总算明白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在将我打昏后,把我从悬崖上推下来的。谁都以为我是必死无疑,哪知造化又与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我虽然没有死成,但我却毁了容,右腿也残了,我变成了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想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真想带着这身体与内心的累累伤痛,寻个永久的解脱,但我终于还是活了下来。既然苍天留我一条贱命,让我大难不死,必是给我机会让我去伸冤报仇,就是死,我也要等到沉冤昭雪之后……

    “我怕他们再来查找我的尸骸,于是,我便挣扎着离开了这里。

    “我听说,普天之下,只有京城刑部尚书吕文正吕大人刚正无私,秉公执法,可谓当朝的包青天在世,于是我便决心一路乞讨赶奔京师,好向吕大人伸冤。

    “无奈世人皆嫌我脏,嫌我丑,唾弃我,嘲弄我,在他们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尝尽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漠,我曾一度陷入绝望之中。

    “想着京城还远隔万里,遥遥无期,只怕到不了那里,我便已经死在路上了,愈想愈是心灰意冷,我本以为这一次倒下,便再也不会起来了,谁料还会遇到阮夫人这样的好心人……”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阮夫人听得痴痴愣愣的,半晌方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可怜,太可怜了……”

    葛氏泣道:“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只求老夫人能帮忙。只要能沉冤昭雪,就算是死,我也瞑目了……”

    阮夫人勉强笑了一下,“瞧你,又说傻话了……”她忽然冲着门口道:“是谁鬼鬼祟祟地在那里?”

    这时,只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从门外探进头来,是大毛二毛。两人怯怯道:“奶奶。”

    阮夫人道:“你们俩来干什么?”

    大毛道:“娘在家不放心您,让我们来看看。奶奶,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阮夫人有气无力道:“好吧。”她站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差点摔倒。

    大毛忙扶住她道:“奶奶,您怎么了?”

    阮夫人微弱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她又回过脸,望到的是葛氏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不由地心里一阵酸楚,勉强笑道:“杜夫人,你先安心在此养病,等我回去把这事与志超说了,就接你过去。”

    葛氏含泪道:“阮夫人,一切拜托您了,我等您的消息。……”

    阮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应传霖家里的。她一路上昏昏沉沉,若非大毛二毛的照顾,她恐怕就要迷失自己了。

    此时,她的脑中跳动的只有那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我把他家视为心肝宝贝的小公子抱了出来……”

    “二十年前,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京城外西面,古道旁的榆林地带,灌木层旁,他左臂上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他贴身带着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还有他颈上挂的那只碧玉麒麟玉佩……”

    巧合?这当然绝对不是巧合。一切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而且,那天发生的事情里也绝对少不了她这个主角,还有她的丈夫。

    就在葛氏所说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她与她的丈夫凌遇岫拜访名士回来,路过那里,正好发现了那个在灌木丛中昏迷不醒的、三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当时静静地躺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那样子真得叫人心疼。

    她的丈夫凌遇岫是当地的名流善士,而且夫妻两个也都是出了名的热心人;同时,也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原因,夫妇俩年过四十了,膝下还无儿无女。

    此时见了这个粉团儿似、漂亮可爱的孩子,怎能不怦然心动?

    凌遇岫伸手探探鼻息,孩子还有一丝气息;摸摸胸口,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他急忙抱起孩子,向村里的医馆跑去。

    总算是上天护佑,在医馆郎中的及时救治及夫妇二人的精心照顾下,这孩子终于起死回生、活了过来。

    夫妇二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后来,夫妇二人便向这孩子问起他的出身来历。

    因为他们当初遇到这孩子时,见他衣着华贵,仪表不俗,猜想这孩子一定出身不凡,必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所以总是悬着一颗心。

    可是,这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重大的惊吓与打击,还险些丧命——总之,在种种原因的促使下,他对三岁以前的事情竟然完全失忆了。

    所以,当夫妇二人问起他的出身来历时,比如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这孩子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再追问时,这孩子便大喊头痛,哭闹不已。

    于是,夫妇两个就只好不问了。后来,他们便收养了这个孩子,并给他起名叫做凌云,字志超。

    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凌云真实的身世来历,直到今天阮夫人遇到了葛氏。

    她茫然抬起头,望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发着呆。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啊!

    可是,回想着葛氏讲过的每一个细节,又都无一不再证明着这些事情的真实存在!

    首先能证明这一切真实性的,就是葛氏所说的孩子左臂上的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因为儿子凌云的左臂上确实有这个胎记——是从他们夫妇一见到这个孩子起便有的,料想是从胎里带来的。

    另外,她清楚地记得葛氏说过,当时孩子颈上常戴的那个碧玉麒麟玉佩被葛氏拿走了,后来又落在了那个什么总头目李瑞允的手中了。所以,这件宝物她从未见过。

    可是,葛氏所说的那个刻有孩子生辰八字的护身符,她却一直珍藏着,一直到现在,而且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包括他的儿子凌云。

    当时,他们在收养了这个孩子后,便发现了孩子贴身佩戴的这个白金雕铸的、背面刻有“长命富贵”字样的护身符,这个护身符的款式特征,跟葛氏描述的一模一样。

    由此看来,凌云就是葛氏口中所说的那个京城大官失散多年的儿子!

    如果她同儿子把葛氏带回京城,然后再把这件事情禀报给吕大人,然后再找到那个大官来当面对质,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吗?儿子不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可是,她却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告诉儿子真相。因为她太爱儿子了,尤其是丈夫凌遇岫死后,儿子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也曾见过许多养子女对自己的父母横眉怒目、甚至于虐待的例子。虽然她知道,儿子很孝顺,不可能这样待她,但是如果儿子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对她的态度哪怕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也是她不能容忍的。

    所以,当葛氏说到这里时,她的心已经乱了,在以后,她只考虑回去后该不该与儿子说此事,下面那悲惨的故事也就没能真正地打动她……

    她一进家门,头一个出来的就是凌云。他急切地问:“娘,您到哪里去了?”

    阮夫人不回答,她只是问:“哦,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凌云道:“方才大嫂让三毛侄儿跑去送信,说您出去好久了还没有回来,我急都急死了,哪里还有心思再玩呢?”

    阮夫人心中一阵感动,她颤声道:“志超,为娘在你心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凌云奇道:“咦,娘,您怎么这么问呢?娘在儿子心中的地位重于泰山。”

    阮夫人道:“那好!既然这样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凌云道:“什么事?”

    阮夫人道:“你马上备车,跟我回去!”

    凌云一怔:“回去?去哪儿?”

    阮夫人道:“当然是京城。”

    凌云一时有些懵,诧异道:“回京城?怎么这么急?”

    阮夫人不耐烦道:“我在这里呆够了,我不想住这里了,行了吧?”

    一旁的俞氏听了,不悦道:“咦,您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话未说完,已被应传霖拽了一下,遂住口不语。

    阮夫人冷冷道:“怎么,你连娘的话也不想听了吗?”

    凌云虽然心中困惑,亦有些不甘心,但见母亲脸色铁青,遂不敢多言,只好道:“孩儿不敢,母亲怎么说就怎么办。孩儿这就去收拾东西。”

    阮夫人闻言,凝重的神色方缓和了一些。凌云转身去了。

    阮夫人见凌云走了,方对应传霖夫妇道:“方才老身言语多有冒犯,敬请见谅。”

    应传霖笑道:“没什么,老夫人客气了。”

    俞氏快嘴快舌道:“老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您这么急着要走?……”

    话未尽,已被应传霖拽了一下,忙住口。当别人有难言之隐时,你若识时务地不去刨根问底,才算聪明。

    阮夫人道:“还有一件事。如果这两天有人来找我,麻烦你们转告她,让她回去吧,也不必再枉费心思了,她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

    俞氏奇道:“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话未说完,又被应传霖拦住。应传霖微笑道:“好的。”

    须臾,凌云找了一辆舒适漂亮的马车回来了。阮夫人向应传霖夫妇别过,上了马车。

    凌云与师兄亦是依依不舍。从到应家至现在,才两天多的时间,师兄弟还没来得及畅所欲言,也未能痛痛快快地一游山川,便要匆匆分手了。

    凌云冲着应传霖一拱手道,“师兄,咱们后会有期。如果有暇,就来京城找我。”

    应传霖含笑道:“好的。”

    阮夫人匆匆的走了,呆在刘先生医馆里的葛氏却还在望眼欲穿地等着,等着阮夫人来接她过去。

    这对葛氏或阮夫人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一天,两天过去了,不见任何动静,葛氏有点着急了。这两日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应家一探究竟,但犹豫了好久,她又终于忍住了。

    她想:既然人家要她等着,就一定会来的。自己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分明就是不相信人家。再说,凌云这几天游历去了,也许还没有回来呢!……

    后来,她由阮夫人垫付的医药费用、房租费用都用完了,刘先生已来撵她了,而她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只好离开医馆,直奔应家而来。

    应传霖出去干活了,只有俞氏在家。俞氏正在扫地,忽然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瘸腿老妇人走进来,不由一怔:“你是……”

    她打量着对方,对方脸上的那两道疤痕太明显了,俞氏马上认出了她,脸上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葛氏却毫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异样的眼神了。她只是问:“请问,阮夫人在这里吗?”

    俞氏忽然想起阮夫人临行前留下的话,遂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

    葛氏道:“这个,我只有见了她才能说。”

    俞氏道:“可是不巧,阮夫人已经走了。”

    葛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望着对方那震惊的神情,俞氏叹了口气,“她临行前让我带话给你,让你不必再等她了,也不用再费心思了,你的事她是不会管的。”

    葛氏呆在那里,半晌无言。这怎么可能?阮夫人明明是亲口答应她的!又怎么会突然变卦?……她只觉脑一片空白。

    俞氏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话的意思是撵她走了。葛氏木然地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她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帮她了,因为阮夫人也畏惧权势!

    她要告的是谁?是当朝驸马何禹廷,还有那令人谈虎色变的天枭组织——这两个大头,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将会惹来杀身之祸。

    整个天下,拔一毛可利天下的人也许存在;但是若危及身家性命而去帮助别人的人,是不会有的。其中也包括阮夫人、凌云、吕文正……

    想通了,她只觉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如今她谁也不怨,她只怨自己的命太苦,只怨自己太傻。

    渐渐的,她只觉得眼前模糊起来,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第12章 倾国倾城玉卿成出场

    却说丁进之,与吕文正素来不和,所以对江春近日来的行为也很不满意。

    他质问道:“江武师,那天侯爷府的事情你作何解释?”

    江春道:“大人,其实我也不过是义施援手而已,我与吕小姐不过是萍水相逢,偶尔结识罢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

    丁进之道:“你们可是初次蒙面么?”

    江春不愿提及以往,让人误以为他真的与吕秋月有什么牵扯,便道:“是的。”

    丁进之哼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说着自己也径自拂袖而去。

    江春一出门,便被大哥罗振义拽住了。

    罗振义道:“老三,你实话告诉我,你与吕小姐以前真的没有来往么?”

    江春踌躇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罗振义放开他的手,冷冷道:“对大哥你居然也这么说,你真叫我失望。”

    江春一呆:“什么?”

    罗振义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隐秘,你以为你自己又有多聪明!你明明救过人家一命,与人家有过来往,又何必隐瞒?别忘了那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春一怔道:“大哥,这件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丁二公子告诉你的吗?”

    罗振义反问道:“你说呢?当时你护送二公子出去办事,走在京城街道上的时候,二公子的马惊了,还差点撞翻了吕文正的女儿的轿子,然后是你挺身而出,拦住了烈马……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方才丁大人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江春低头不语。

    罗振义轻轻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老三,你别嫌大哥啰嗦。以后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一定要注意谨慎小心,三思而行啊!更何况,我们还加入了这样的组织,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人办事。”

    江春低声道:“我知道了,大哥。”

    罗振义欣慰地点点头,又道:“丁大人还要我告诉你,不要与那位吕小姐再有什么来往,也不要存什么非分之想。丁大人与吕文正向来不睦,早晚必成水火之势;你若插此一腿,岂非自讨苦吃?到头来为难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江春一颗心一下沉到了底,他一语不发,转身径自而去。

    这天晚上,月色很明,泻下的月光把庭院里映得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能洞悉一切。

    而江春的心情却恰恰相反,他心中一片昏暗,情绪消沉到了极点。他只觉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如一团乱麻。

    他坐在庭院中的石案前,愁肠百结地饮着酒,欲消愁,却愁更愁。

    他忽然苦笑道:“江春,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究竟加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你到底又在为谁卖命?……”他猛地拿起酒壶,仰头往口中便倒。

    一双纤纤玉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一股浓浓的脂粉之香迎面扑来。不用回头,他已知道来人是谁。

    “二嫂。”他叫道。

    来的女子是一位年近三十、风姿绰约的美丽少妇,正是他的义兄——老二肖勇年的妻子欧阳贞。她柔声道:“怎么,你后悔了?”

    江春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这样刚愎自用、秉性多疑的人手底下做事,实在无聊。”

    “照你那么说,我与你二哥就更应该后悔了。因为我们还与丁进之有仇呢。”欧阳贞幽幽道。

    “有仇?”江春诧异道:“以前怎么从未听你们提起过呢?”

    欧阳贞道:“这种事能随便说吗,若不是你,二嫂又岂能轻言此事。”

    叹了口气,她坐了下来,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几分惆怅道:“那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吧。当时你二哥还是个无牵无挂的江湖浪子,也未曾结识我。哼,若他那时结识了我,谅他也不敢那如此放肆了——因为他是一个如何的潇洒不羁的人,你是知道的。”

    江春哼了一声,几分不齿。

    肖勇年岂止是潇洒不羁,简直就是无恶不作:寻花问柳,欺凌妇女,用一个词来说,就是采花大盗,“花蝴蝶”一个。

    欧阳贞又道:“那一次,他看上了丁大人的大公子丁继武的正房夫人肖玉娘,那天晚上,趁着丁继武不在,潜入内宅收拾了这个女人。

    “他本来不打算杀掉这个女人的,只是临行前,不慎被她撕下了面巾。无奈,他只好杀了她。

    “当时,丁继武任某县县令,夫人被杀,使他颜面无光,遂下死令缉拿凶手。结果,他们没有抓到你二哥,却抓到了他的父母兄嫂。

    “他们以你二哥全家老少六口为要挟,要你二哥来自首,你二哥当时已逃亡到了外地,自然没能回来。后来,这可怜的一家六口,包括你二哥那两个未成年的侄儿,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

    说到此,欧阳贞声音凄楚。江春重重叹息一声,又一杯苦酒入腹。

    欧阳贞道:“你二哥也是为了逃避官府的缉捕,走投无路了才加入天枭组织的。

    “谁知却是天意弄人,几年后李帮主又想拉拢丁进之,遂把我们几人安插在了丁府,又把他送到丁继武父亲的跟前——哼哼,真是冤家路窄。”她苦笑连连。

    江春道:“那现在你们就不怕被他们父子发现?”

    欧阳贞道:“好在丁进之并不认识你二哥,因为当时案发时,丁继武夫妇在外县;现在丁继武任中牟知府,是很久不与丁进之见面的;而你二哥又是改名换姓的,估计问题不大。”

    “妇人之见。”江春苦笑,“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丁氏父子迟早是要会面的。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打算吗?”

    欧阳贞有气无力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切只有你二哥拿注意了。”

    江春道:“对了,我二哥到哪里去了?”

    欧阳贞哼了一声:“深更半夜的不回来,你说他会到那里去?”

    听她声音凄楚,江春心里一阵翻腾。他扶着桌子立起身,口齿含混道:“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二嫂,你也回去吧。”

    他勉强望前走了两步,却觉得头重脚轻,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他今晚实在喝得太多了。

    欧阳贞双手绞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来,我扶你。”

    江春挣扎着道:“二嫂,别这样……”

    欧阳贞道:“怕什么,只许他在外面寻花问柳,却非要逼我在家立贞节牌坊么?”

    江春在潜意识里还在告诫自己不要如此,但酒的作用却使他脑中所有的防护意识都淡薄起来。渐渐的,一切都模糊了。……

    江春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十分后悔。

    当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门时,只见欧阳贞立于门前栏杆旁,出着神。

    他痛心道:“二嫂,昨晚我……”

    “什么都不要说。”欧阳贞道:“也许你会后悔,但我却一点也步后悔。昨天晚上,他与他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与我相爱的人在一起,多么公平。”

    江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有沉默。

    欧阳贞道:“好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二哥现在也该回来了。”说毕,转身而去。

    江春向前追了两步,欲言又止。他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欧阳贞踏着晨曦回到了自己的庭院--这是丁府管家丁玉荣为他们夫妇在府中安排的住处。

    一进门,他便看见自己的丈夫肖勇年阴沉着脸,坐于床边。

    “你到哪里去了?”他冷冷地问。

    欧阳贞道:“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出去散散步,透透气。不可以么?--我倒要问问你,昨天晚上一夜未归,你到哪里去了?

    肖勇年气急败坏道:“别问了!”身子重重地往床上一倒,掀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昨晚他确确实实栽了,而且令他羞于启齿的是,他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玉卿成,名如其人,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是冰肌玉骨,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用在她身上,当之无愧。

    只有一点,她是个望门寡。说起来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还没过门,她的未婚夫就得了一场急病撒手人寰。

    伤心地难留伤心人,于是她便与小叔孙孝文、李云汀夫妇携资产来到京城住下了。

    据说,这个女人很有些手段,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家业非但没有因为当家人的谢世而衰落,而且越办越兴旺,并新开了一处绸缎庄,买卖十分兴隆,可以称得上富甲一方。

    而孙孝文夫妇也跟着这位精明能干的寡嫂沾了不少光。

    美丽风流、有财有势,使得玉卿成八面玲珑,风靡京华。

    王孙公子,商贾富豪,各方名流,或慕名,或爱貌,或为财,纷纷而来。登门求亲的有之,欲求一夕之欢的亦有之——却皆被玉卿成拒之门外。

    她对一切男人皆视为粪土,对其只是戏之,耍之,玩弄而已。

    肖勇年亦是慕名而来。他先以花言巧语勾引之,后以金银财帛诱惑之,见对方皆不为之所动,不由的火起。

    软的不行来硬的。他重操旧业,拿出当年寻花问柳的本事来,意欲施暴用强。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会如此之高。只有几个回合,他便被玉卿成给制住了。

    玉卿成并没有为难他。她只是客气地把他请到马厩里住了一宿,她还客气地对他说:“马正好被管家周三申牵出去办事了,这马厩闲着也没用。马不住了,你先将就一晚上吧!”

    肖勇年差点气晕了。无奈技不如人,只好哑巴吃黄连了。翌日天明,他好不容易才挣开穴道,狼狈地逃回了丁府。

    连气带累,又加上当晚受了点风寒,回到府中他便病倒了。一连几日卧床不起,当然也就无法再来找玉卿成了。

    但玉卿成的绸缎庄中,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肖勇年而变得冷清。每日里店里依然是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三教九流的顾客们,踏破了门槛。这些人中,有一大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者,其中也包括丁府与何府的两位公子丁继英、何成麒。

    但玉卿成对他们却不屑一顾。

    她对管家周三申说:“什么臭男人!不是贪财,就是爱貌,居心不良。世上的男人,除了伪君子,就是真小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三申是她刚来京城时雇佣的伙计,因见他脑子机灵,办事稳妥,为人活络,于是提拔他做了自己的管家。

    周三申道:“老板娘,恕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就凭您的花容月貌,凭您的风流才气,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岂非是虚度光阴、浪费青春吗?再说,世上的男人并非人人虚伪,就拿经常来咱们绸缎庄的那位温公子来说吧,小的见他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啊!”

    玉卿成薄嗔道:“什么温公子、凉公子,你乱说什么?”

    周三申道:“就是温炳秋呀,他忠厚老实,有情有义,而且才华横溢――其实小的也并非瞎子,您老人家怎么看的,怎么想的,小的心知肚明。其实,您若真招个上门女婿也并非不可,这样以来其他人也不敢再存什么非分之想了;其实,如果真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又该多好哇!”

    “其实”是周三申的口头弹,往日听起来不觉的如何,今日却让玉卿成抓住了话柄:“其实,其实,你不会少说两句么,下去!”

    “是,小的放肆了。”周三申垂头丧气地走了。

    玉卿成此时却陷入了深思。周三申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事。

    “温炳秋……”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确对这位年轻公子印象很深,很好,而且每次遇见他,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已记不清温炳秋第一次来她的绸缎山庄是在什么时候了,从她注意到他起,他便总是坐在柜台外面靠角落的桌案前,默默地看着她与伙计们忙忙活活地接待顾客,却不发一语。

    因为每日拜访玉卿成的客人太多,玉卿成于是心生一计,又让周三申把店侧的一间空房收拾出来,经过装修之后开了个茶馆,对所有慕名而来的客人出售茶水。

    这无疑又是一条生财之道。但是客人们却并不计较这些,反而觉得这正是能接近玉卿成的好机会。所以每次无论茶钱损失多少,他们都不觉得心疼,只要能够就近一睹芳容就心满意足了。

    而温炳秋却不是这样。他也来茶馆,但却一直安安静静,从来未有过任何的非分或越轨的举动。

    每次他总是静静地品茶,待品完了,才付了茶资,恋恋不舍地离去;而且每次离开前,总是默默的回头望一眼在绸缎庄里忙碌的玉卿成,几分惆怅,似有话说,却欲言又止。

    他几乎天天都来。

    有几天他一直没来。玉卿成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担忧中又有几分失落。

    终于有一天玉卿成又见到了他,她十分高兴,问他:“这几天你怎么没来?”

    温炳秋叹道:“我母亲病了,我忙着为他请医、抓药。哎,只恐怕以后也不能来了。

    玉卿成道:“为什么?”

    温炳秋面色一红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前些日子我靠卖些字画或给人家写几幅对联换几两银子,倒也衣食无忧,而且还有机会来此坐坐。如今我母亲一病,钱全都用光了,还欠了不少债……”

    他说不下去了,低下头,一脸的颓废与黯然。

    玉卿成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此?”

    温炳秋默然道:“不知道。”

    玉卿成道:“以后你再来这儿,不用付茶钱了。”

    温炳秋神色为之一震,欲言又止。

    玉卿成又取出十两银子给他。

    温炳秋却坚决不受,“我虽然很穷,可是人穷志不短,这钱我不能要。只要每天能有机会让我来看看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便急冲冲地走了。

    玉卿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叹道:“这个书呆子……”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第13章 温氏母子死于非命

    玉卿成望着温炳秋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他的家里探望探望他。

    第二天,她真的打听着找到了温炳秋的家,见到了他卧病在床的母亲。

    温炳秋不在家,他外出卖字画去了。

    温母见这位风华绝代的京城第一美女亲自来此,十分不安,嗫嚅道:“瞧这家里又脏又破,只恐玷污了您的衣裳……”

    玉卿成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温母激动道:“阿炳能结交上你这样的一位红颜知己,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阿炳?”玉卿成为之一震:“伯母,请问您的原籍是什么地方?”

    温母道:“定远哪,有个练家屯……”

    练南春又惊又喜道:“您,您是温大娘?”

    温母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你……你是……”

    玉卿成含泪道:“我是阿春。”

    温母奇道:“不对呀,阿春应该姓练啊,可是你……”

    玉卿成叹道:“一言难尽。”

    玉卿成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在他乡遇到故人,不由地感慨万千。

    她与温家母子,不仅是同乡,而且还是邻里;她与阿炳更是自幼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世事变幻,让她与阿炳分开;而现在他们却又意外的相逢,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最后,她告诉温母,让阿炳今天晚上来绸缎庄找她,她有话与他说。

    当天晚上,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温炳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绸缎庄。

    玉卿成把他请到内室,掩上了房门。

    温炳秋默默地望着她,讷讷不语。

    玉卿成道:“温伯母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

    “是的。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更没想到,面前的这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竟会是我儿时的玩伴。唉,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温炳秋感慨间,轻轻地低下头去。

    玉卿成苦笑道:“阿炳,你是在挖苦我么?”

    温炳秋惶然道:“不,阿春,你误会了,我现在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其实,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我这人嘴笨,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我,我真的想……想……”

    玉卿成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温炳秋咬咬牙道:“我想明日来向你求亲……阿春,你不会嫌我穷,配不上你吧?”

    玉卿成脸色黯然,她默默地摇摇头,不说话。

    温炳秋心一凉,失望道:“我就知道,我配不上你……”

    玉卿成道:“不,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守寡之人……”

    温炳秋毅然道:“我不在乎。只要你我二人能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就行了,又何必管世人如何看我们?再说,我家也很穷,我也有许多缺点,如果能娶你为妻,我此生就无憾了!”

    玉卿成感动道:“真的吗?”

    温炳秋用力地点点头。

    从他那炙热而坚定的眼神里,玉卿成捕捉到的是信心与真诚。她那多少年来一直静如止水的心湖里,又重新荡起了层层涟漪。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临行前,温炳秋回眸给了她一个深情款款的笑意。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玉卿成第一次感觉到了洋溢在心底的甜蜜、幸福的滋味。

    她走出院门,仰脸望着星空,只觉得无比惬意。

    这时,她忽然神色一变,莲足一点,勾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啪的一下,向房顶射去。

    只听有人尖叫一声,翻身从房檐上滚落下来。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丁府的肖武师啊!怎么,你可是好几天没来了呀,是不是身体欠安啊?”玉卿成带着几分尖酸刻薄的口气道。

    肖勇年疼得抱着左腿直跳,恼羞之下,说不出话来。

    玉卿成道:“我也知道,你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是想见我也该堂堂正正的,干吗这么鬼鬼祟祟的?”

    她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道:“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马上给我滚!”

    肖勇年恨恨地哼了一声,垂头丧气、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玉卿成的院子。

    两次寻芳而不得,反而连连受挫,使得他又羞又气,心里暗暗咬牙道:“该死的贱人,等着瞧!”

    玉卿成这天晚上却失眠了。平生以来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在为一个男人乱了方寸。

    迷迷糊糊地挨到了天明,她只觉得神思恹恹的,浑身疏懒,索性继续睡下去。只让周三申去打理店中的事务。

    但刚过午时,周三申便来打搅她的好梦了:“老板娘,快起来,出事了!”

    玉卿成不耐烦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惊小怪的。”

    周三申颤声道:“官府来人了!据说是,温公子母子……被害了!……”

    玉卿成只觉头嗡的一下,她腾的从床上跃了下来,打开门,急声道:“你说什么?”

    周三申哭声道:“温公子母子二人,昨天晚上被人杀害了!……刑部尚书府吕大人派人来传唤您到府衙,协助调查情况。”

    玉卿成只听到了“温公子、被杀害”几个字,后面的话,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只觉头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欲坠,多亏周三申扶住了她。

    温炳秋真的被人给杀害了?可是,昨天晚上他还好好的啊!不可能,不可能!

    她喃喃道:“你们一定在骗我!我的医术很高明的,让我去看看他,我一定会救活他的!……”说到此,她已是泪如泉涌。

    玉卿成身子摇摇欲坠,由周三申搀扶着,在“吕府五英”之二的董武、袁平的引导下,来到刑部尚书府见过了吕文正吕大人。

    吕文正问玉卿成:“昨天晚上,温炳秋可曾来过你的住处?”

    玉卿成木然道:“来过。”

    吕文正问:“你约他所为何来?”

    玉卿成道:“叙叙旧情而已。”

    “还有呢?”

    “还有……他向我求婚了。”

    “你答应他没有?”

    “……”玉卿成道:“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吕大人没有必要追根究底吧?”

    吕文正道:“本府问你的话,你只管照实回答,不许饶舌。”

    玉卿成默然道:“答应了。”

    “为什么?”

    “因为,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真的不容易。只可惜,天意弄人……”她声音嘶哑,说不下去了。

    吕文正道:“他走之后,还有没有别人来过?”

    玉卿成道:“有,丁府的武师肖勇年来过。想赚我的便宜不成,只好走了。”

    吕文正又派董武去带肖勇年。

    这个时候,徐直又查到了一些线索,一一向吕文正汇报了。吕文正沉吟着,若有所思。

    须臾,肖勇年上的大堂,见过了吕大人。

    吕文正道:“肖勇年,昨晚你可曾去过绸缎庄玉卿成处?”

    肖勇年见玉卿成在一旁,料想隐瞒不住,只好道:“去过。”

    吕文正道:“所去何为?”

    肖勇年道:“我想找她解解闷,适逢她与姓温的书生在一起,也就没有聊成,只好走了。”

    吕文正问:“在途中可曾与温炳秋相遇?”

    肖勇年道:“没有!”

    吕文正一击案道:“一派胡言!你明明在途经小河屯时将温炳秋拦截,并为了泄恨将之殴打了一顿,现在怎么说没有见到他?”

    “我……”

    “证人在此,你还想抵赖?”吕文正吩咐:“带贺小六、刘仁!”

    少许,两个证人由袁平带上堂来。

    吕文正道:“昨晚,你本欲去找玉卿成,却发现她与温炳秋在一起,不由醋意大发。当温炳秋离开绸缎庄时,你便追赶上去,将其截获殴打,被路经此处的行人贺小六、刘仁见到,是也不是?”

    肖勇年不回答。

    吕文正又道:“然后,你又追到他的家中,将他母子杀害,是也不是?”

    “不是!”肖勇年这下急了,急忙分辩道:“吕大人,我承认:我是在半途截住了温炳秋并将其殴打,可是,我并没有再到过他家、更没有杀害他们母子啊!

    吕文正道:“那你为何刚才不承认?”

    肖勇年道:“我……我是担心受到牵连。”

    吕文正道:“心中无愧,你又担心什么?你既然言辞闪烁,必有不可告人的事!”

    肖勇年连连喊冤:“吕大人,凡事一定要有证据啊!你说我杀人,证据何在?你若是武断行事,就是丁大人也不会答应的。”

    吕文正冷笑道:“本府行事,历来秉公执法,对事不对人。莫说你有丁大人做靠山;就是当今圣上,若触犯了王法,也当与庶民同罪!”

    “可是,吕大人……”

    吕文正已不待他再说下去,喝道:“来人哪,先将肖勇年押入大牢,待本府找到确凿的证据后,再做定夺!”

    丁进之闻听肖勇年涉嫌杀人,很是恼火,对罗振义道:“罗武师,你的两个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轮番给我找麻烦。江春的事情刚过去;现在,肖勇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杀人嫌犯!这下可好,又让吕文正那老儿抓到把柄了。”

    罗振义不悦道:“丁大人此言差矣。怎么说我们兄弟也曾为您出生入死过,而且多少次都是脑袋悬在裤腰上办事的。如今我们遇到了麻烦,咱们就当齐心协力,共谋良策才是,却不想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令人寒心。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散伙算了!”

    丁进之见状忙道:“哎呀,罗武师,你这叫什么话?老夫方才也是着急么,失言之处请你包涵。其实令弟的事我何尝不急?你只管放心,只要有我丁进之在,准保他吕文正不敢把令弟如何。来人——”他吩咐道:“备轿,去尚书府!”

    坐在二品大员的八抬大轿上,丁进之心里很不平静。虽然方才他在罗振义面前夸下海口,其实心中并无十分的把握。

    吕文正何许人也,他是再清楚不过得了。说的好听些,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说得不好听,就是榆木疙瘩、死脑筋,有时候,甚至连皇帝的账都不买——素有“包黑炭第二”之称。

    一想起他,丁进之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在考虑,单凭自己一人,是否能够摆平这又臭又硬的倔老儿。实在不行,只有请自己的盟兄信平侯爷何禹廷出马了。

    一路上盘算着,不觉已来到刑部尚书府。

    经人通禀后来到客厅,吕文正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寒暄,落座,命人倒茶,很快就转入正题。

    丁进之斟酌着语句,含蓄地把来意讲述了一遍。

    吕文正笑道:“哎呀,丁大人真是来早了不如来巧了。本府刚刚把此案处理完毕,正好想向丁大人诉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呢。”

    丁进之一怔:“什么,处理完了?……”

第14章 天枭帮主李瑞允现身

    却说丁进之,乘轿来到刑部尚书府,为肖勇年的事情向吕文正求情。

    不料吕文正却说,他已经把案子处理完了,这使得丁进之不禁有些发懵。

    这未免太快了吧!快的让他毫无一点思想准备,让他半路上的打算全部泡汤。

    吕文正不慌不忙道:“正是。案情是这样的:前天晚上,玉卿成与温炳秋在玉卿成的绸缎庄幽会,适逢贵府的肖武师也去绸缎庄找玉卿成,正好撞见,不由醋意大发。

    “在温炳秋回家的路上,肖勇年为泄私愤,将之殴打。适逢路人刘仁、贺小六途经此处,目睹此景;之后,肖勇年扬长而去。

    “温炳秋支撑着伤残之躯回到家中,不幸却被一蒙面人杀害,可叹那温母也遭池苗之殃,一起遇害。其后,凶手便逃之夭夭了。”

    丁进之道:“吕大人是说杀害温炳秋的凶手另有其人?”

    “正是。”

    “何以见得?”

    吕文正道:“我命董武、袁平查过温氏母子的伤势,其致命之伤皆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无影掌法,似乎此掌未接触人体,便已经将人杀害。

    “而能会这种掌法的当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功深莫测;就是董武、袁平也自叹弗如。而肖武师的武功想来也不在董、袁之上,所以,本府推知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丁进之脸色讪讪,冷笑道:“肖武师的武功固然平平,料想贵府中恐怕也很难找到与之匹敌之人罢?”

    吕文正道:“希望不是这样。料想凌统领回来,或许可以制住凶手,还肖武师一个清白,同时也给含冤九泉的温氏母子一个交代。”

    丁进之道:“哦,凌统领不在府中吗?”

    吕文正道:“他外出办事去了,过几日就能回来。”

    丁进之道:“那么吕大人又是如何处理的此案?”

    吕文正道:“本府已经命人安葬了死者,并且派人继续辑凶;至于肖武师么,本府已将之杖责四十,尔后释放了。”

    丁进之道:“什么,杖责四十?”

    吕文正道:“是啊,刚刚行刑完毕。本府本来想派人将他送回府中,不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丁大人来到刑部,正好可以将他一并带回。本府若有行事唐突之处,还敬请丁大人包涵哦。”

    丁进之心里窝火,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哪里哪里,吕大人办事干净利索,下官佩服。来人,打道回府!”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丁进之心里只觉得憋气窝火。

    回到府中,看着狼狈不堪的肖勇年哼哼唧唧地被人抬走;看着罗振义、江春阴沉的脸色,丁进之悻悻地叹了一声,对吕文正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他本来是拍着胸脯答应罗振义要毫发无伤地把肖勇年带回府中的,谁知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他只觉得自己在这场角逐中是如何的被动,如何的狼狈仓皇,颜面无存。

    当然,在这里面最惨最狼狈的还是肖勇年。四十大棍下去,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躺在床上不敢稍动。

    他在怀疑自己的腿会不会落下残疾。愈思愈恨害他的人:玉卿成;其次是吕文正。

    欧阳贞忙前忙后,招呼着大夫、侍从,对肖勇年却是爱答不理的。

    待众人都散去了,欧阳贞坐在他的床边,面沉似水,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望着前面的墙壁发呆。

    “阿贞,”肖勇年终于忍不住道:“你的丈夫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连一点安慰的话都没有?”

    欧阳贞哼了一声道:“你让我说什么?你这是自作自受。”

    “你……”肖勇年说不出话。

    欧阳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背转身,用手帕拭去腮上的泪珠,仰脸轻叹了一声,拂袖而去。

    没有什么语言能形容得出肖勇年此时的心情。伤痛之下,他忽然觉得有几分头晕目眩。他慢慢地闭上眼,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

    迷蒙中,过去的一幕幕情形又杂乱无章地在脑海中过电般闪现着,一会儿是妻儿,一会儿是大哥与三弟。

    忽然,一个满脸是血、书生模样的人,脸色惨白,目光痴直,一步步地向他逼来……

    “温炳秋!”他惊叫着,连连后退,一边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不觉已退到一人身上,差点绊倒,回头去看,竟是玉卿成!他只觉得头嗡的一下,蓦地吓醒了。

    面前真的有一个人托住了他,而且真的是玉卿成。

    只是她面沉似水,阴冷的月光映着她阴冷的脸,那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他心中一寒,颤声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玉卿成冷冷道:“不是。”

    肖勇年吓得激灵一下,坐了起来,惊恐道:“那,那你想做什么?”

    “杀了你!”

    “为什么?”

    “你少给我装糊涂。别的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总算还明白吧?”玉卿成说着,长剑一闪,已逼上了他的脖子。

    肖勇年连连道:“不,不……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难道吕大人的判决你不知道么?杀害温公子的另有其人!……”

    玉卿成嗤之以鼻:“哼,吕文正是个什么东西,官场中所谓的清官哪一个不是在惺惺作态?焉知他与丁进之不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吕文正说凶手不是你,糊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不可能的,吕大人与丁大人素来不睦,这你是知道的。……”

    “少要狡辩,去死吧!”玉卿成不耐烦再听他啰嗦,剑一撩,直切下去。

    只听“嚓“的一下,剑尖已被一物荡开!其劲力之大,竟使得玉卿成虎口发麻,不由后退两步。她不由花容失色。

    肖勇年自忖必死,孰料竟会意外获救。他睁眼去看,并不见人影,却听得窗外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你的确冤枉他了,人真的不是他杀的。”这话显然是冲着玉卿成说的。

    玉卿成一怔道:“我不明白。”

    那人道:“你随我来。”

    玉卿成身形一飘,已出了房间,尾随那人而去。如水的月光晃着那黑幽幽的树影,晃着它眼睑下两条如飞鸟般飞跃的人影。

    前面的人终于停住了。玉卿成上前,瞥了一眼对方,只见他一身黑衣,脸上蒙面。

    她望着对方蒙面黑巾之上的那双煜煜有神的、有几分阴鸷的眸子,叫道:“帮主。”

    那人只是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玉卿成道:“刚才我要杀他,你为什么要阻止?”

    蒙面人道:“我已经告诉你了,肖勇年是冤枉的。杀死温炳秋的凶手不是他。”

    玉卿成冷冷道:“不是他,又是谁?”

    “是我!”

    玉卿成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对着那黑衣蒙面人注视了良久,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着牙道:“李瑞允!……”

    原来,面前这黑衣蒙面人正是天枭组织的帮主李瑞允。

    李瑞允平静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遇事还是这么不冷静。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一点,你已色欲萌发,喜欢上那死鬼了!只可惜呀,你俩没有缘分。”

    玉卿成颤声道:“他那么无辜……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

    “很简单,他母子二人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细。”

    “什么?”

    李瑞允道:“你不是去过温家么?那温家老婆子不是已经认出你是定远练家屯的练阿春么,练阿春即是练南春……哼,你说,你能允许这样的人继续留在世上么?”

    玉卿成切齿道:“这就是你杀害他们母子的原因?”

    李瑞允道:“这已经可以构成一条很充分的理由了。”

    “还有呢?”

    李瑞允略一沉吟道:“其实我是觉得,你为这样的人付出这么多,根本不值得。身为一帮之主,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为了一介书生而堕落下去!”

    玉卿成怒道:“我同谁人交往,那是我的自由,与你何干?我愿意爱谁就爱谁……”

    李瑞允道:“那我愿意杀谁就杀谁。”

    “李瑞允,你……”玉卿成气哽难言;半晌,才冷笑一声道:“你愿意杀谁就杀谁——哼,只恐怕有些人你未必能杀得了。”

    “哦?”

    玉卿成道:“我要找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而且这个人的功夫一定高于你。”

    “功夫高于我的人?”李瑞允轻笑一声道:“这样的人恐怕还没出生罢。”

    “你不要太自鸣得意了,咱们等着瞧好了。”玉卿成说罢,娇躯一点,翩若惊鸿,飞身而去。

    李瑞允望着她那窈窕的身影一点点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阴鸷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

    自从温炳秋死后,周三申发现玉卿成消瘦憔悴了好多。

    这些日子来,她只让周三申打点店里的生意,自己从不出面,使得那些慕名而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于是,店内的生意也因此冷清了许多。

    有几次,周三申还看见玉卿成独自一人对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出神,伤心之处珠泪欲滴。

    周三申不禁暗自感叹:老板娘难得动一次真情,却又落得如此结果。唉,真是天意弄人哪!

    孰料有一日,玉卿成突然把周三申找来,问他:“周管家,你见多识广,对京城里的事情也熟悉。你告诉我,在这京城里,哪个人的武功最高?最有名气?”

    周三申对玉卿成的问题觉得很奇怪,但他还是如实相告:“按说京城里武功最高的,当属刑部尚书府的三品侍卫统领凌云了。”

    “凌云?”玉卿成疑惑道:“上次在刑部大堂上见过的人中,哪一个是他?”

    周三申道:“当时凌云没在堂上。”

    玉卿成道:“哦?”

    周三申道:“听说他有事告假外出了。”

    玉卿成点点头,若有所思。她沉吟了一下,方道:“凌云的名气我也听说过,只不知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周三申道:“很了不起的一个人哪!他不但武功好,案子办的好,而且英俊潇洒,人品一流……”

    玉卿成笑道:“恐怕也是个见腥就吃的男人吧!”

    周三申道:“不,凌云作风正派,是个难得的——”

    “伪君子?”

    周三申道:“老板娘,您又打岔了。说句老实话,凌云的确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玉卿成鼻子一哼道:“我不信。”

    周三申道:“我可以与您打赌,如果凌云是伪君子,我情愿倒过来爬。”

    “真的吗?”玉卿成娇笑道:“那这个赌你是输定了。”

    周三申道:“老板娘,其实您有时未必把一切看得太绝对了。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有好人的。”

    玉卿成苦笑道:“是么?”

    她幽怨地吁了口气,回脸默默地望着窗外,喃喃地念着:“凌云……”似乎若有所思……

    再说凌云。他与阮夫人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往回赶着。这一日,便来到一处秀丽如画的山峰前。

    但见这里云雾笼于峰顶,仙霞缭绕,一股瑞云祥气,宛如人间仙境一般。再往里走,但见游人甚盛,皆兴致盎然。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凌云坐于车前,在山路上行走着。他回头问车中的母亲:“娘,这里景色美极了,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阮夫人道:“我不想看。”

    凌云只好不语。他已觉察出了母亲在这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现在经他一问,阮夫人更为不悦,他只好不再多口。

    忽然,一位华服美冠的少年公子急匆匆向这边而来。因为走得急,差点与马车撞上。

    车夫慌忙一勒缰绳,那公子一错身,才极为惊险地躲过。车夫不由骂道:“找死啊!”

    那公子回过脸,刚要回敬几句,瞅见了凌云,又惊又喜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凌统领吗,咱们可真是有缘呢!”

    凌云望去,不由笑道:“哦?原来是你!……”

第15章 丁小姐得了一种怪病

    凌云一瞧,那公子正是丁进之的二公子丁继英,便拱手道:“哦,是二公子啊,方才多有冒犯。”

    丁继英道:“哎呀,不怪你们,怪我!”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瞅瞅,向凌云求助道:“凌统领,能不能让我暂时借您的车厢躲躲,后面丁信、丁仁两个小子在追我哪!”

    凌云道:“对不住,家母在内,恐怕多有不便。”

    丁继英道:“什么,伯母在内啊,我正想拜见一下呢!”说着,抬腿便往里面钻。

    凌云何等身手,一式白云出岫,单掌一格,已将丁继英挡住。

    丁继英急道:“凌统领,求求你,放我进去吧,那俩小子马上就上来了……”

    这时,只听车内阮夫人道:“志超,别难为丁公子了,让他进来吧!”

    丁继英大喜道:“谢伯母!”一猫腰,已钻进了车里。凌云苦笑着摇摇头。

    须臾,丁信、丁仁两个家人追了上来,东张西望,四处搜寻:

    “怪了,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哎呀,人这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上哪儿找啊?”

    “你说这二公子也真是的,就知道玩。这么大的事,他也溜席……”

    “哎,这不是凌统领吗!”两人忽然发现了凌云。

    凌云佯作不知道:“二位是……”

    两人忙做了自我介绍,接着问:“凌统领,您可曾见过我们二公子?”

    凌云道:“哦,看见了。”这时,他只觉得隔着车帘,自己的后背被狠狠地捶了一下,他却仿若未闻。

    丁信眼尖,叫道:“哎,那车里是什么?”

    凌云笑道:“是家母养的一只猫不太老实。”他又回头冲车里道:“娘,那只猫没有咬着您吧?”

    阮夫人啼笑皆非,“没有。”

    丁继英只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又不好发作。

    丁仁道:“凌统领,那您看见我们二公子往哪里去了?”

    “哦,我方才见他往西边去了。”凌云说着,用手一指。

    丁信、丁仁称了谢,匆匆向西边赶去。

    两人走远了,丁继英从车里窜出来,冲凌云嚷道:“好你个凌云,损透了!说吧,你是任打还是认罚吧?”

    凌云笑道:“任打,你打得过我么?”

    丁继英搔搔头道:“那就干脆认罚吧!”

    凌云道:“怎么罚?”

    丁继英道:“罚你同我一起共游灵山!”

    凌云笑道:“我没意见,只是你得先问问家母同不同意。”

    丁继英道:“怎么,还要请示伯母啊,那就更好办了!——伯母怎么会不同意呢?谁不知道,伯母是个通情达理,知书达理,贤惠明理……”

    阮夫人不耐烦道:“好了,你们吵得我头都晕了,你俩快走吧!——我也累了,正想找个地方歇歇。”

    丁继英道:“巧了,前面正好有处上好的客栈呢!伯母可真有福。”

    阮夫人嘴上不言,心里却道:这位丁公子可真够油腔滑调的。

    两人把阮夫人安置好,便兴冲冲出了客栈,意兴盎然地饱览了美丽的灵山风景。有形容山势巍峨雄伟的佳句为证:

    峰排突兀,岭峻崎岖。深涧下潺溪水漱,陡崖前锦绣花香。回峦重迭,古道弯环。鹤来松有伴,云去石无依。……四时八节好风光,不亚瀛洲仙景象。

    凌云不由赞道:“江山如此多娇!”

    丁继英道:“还有一处好地方,可惜我们不能去。”

    “哪里?”

    “浴仙池。”

    “为什么?”

    “有人在哪里沐浴呢!”

    见丁继英一脸的调笑,凌云一回味话中的意思,明白了几分,遂不再问,转了个话题道:“方才贵府的两个家人追你,你为何躲着不见?”

    丁继英鼻子一哼道:“他们非要拉我去浴仙池西边那个亭子里陪客人呢!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我大哥和江春在就够了,还拉上我干吗?灵山的风景这么优美,要是让我憋在那个亭子里把酒谈天,还不得把我给闷死啊!”

    凌云道:“怎么,令兄回府了么?”他知道,丁进之的长子丁继武前些日子被提拔为中牟知府,一直不在京城的。

    丁继英道:“是啊,他也是刚刚回来。说来话长了——”

    原来,丁继武离京任职多日,十分想念家里。适逢父亲写信给他,说他的妹妹丁梦轩得了一种怪病:在她那洁白如玉的脊背、颈上、脸上起了许多红色疹子,又痛又痒不说,也十分难看。

    最主要的是,丁梦轩已经与侯爷府的大公子何成麟订了亲,如今小姐却得了这种有碍颜面的怪病,如若何家因此嫌弃了,又该如何是好?

    虽然丁小姐说:“我既然在这个时候得了这种病,想必是天意如此。若何公子因此嫌弃了我,也是命该如此,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只吃斋念佛罢了。”

    但众人岂有不劝的道理,丁夫人道:“年纪轻轻的,怎能说这种话?”

    最急的还是丁进之,他最怕女儿出什么闪失,与何家断了这门姻亲。

    而丁继武在接到父亲的书信后,其忧心焦虑的程度不比父亲差。

    也多亏了他信息灵通,打听到距离京城不远的灵山青云观有位得道之士元真道长,不仅道术高深,而且医巫之术也极为高明,他亲手配置的灵丹妙药曾经救治了不少苍生,颇为世人所称道。

    于是丁继武便向上司请假,暂时离任亲自去青云观拜访他。

    元真道长果然是古道热肠,有求必应。当他得知丁小姐的病情后,便告诉丁继武:

    在这灵山有一处风水宝地,名唤浴仙池,据说当年织女下凡时就是在此处沐浴的,所以此处便沾上了仙气与灵性。

    可以择一良辰吉日,在浴仙池中洒上由他特别配置的药液,到时候让丁小姐在浴仙池中沐浴一番,便可以药到病除。

    丁继武如获至宝,大喜过望。立即赶回府中将此喜讯告知了父母。然后又亲自将元真道长请到了府上,一起商议具体事宜。

    对于去浴仙池沐浴之事,丁小姐不太情愿,觉得一个大家闺秀,抛头露面不说,还要去什么浴仙池沐浴,万一出什么差池,自己又有何颜面见人。

    怎奈拗不过父亲兄长,只好前往;与她同去的还有两个贴身丫头:香罗、琦玉。

    丁进之本来也打算同往的,不巧赶上这日朝中有事,皇上急召,他只得带了武师罗振义前往。

    因为肖勇年伤势未愈,卧病在床;他便叫江春陪了众人前往,管家丁玉荣随同。

    为了丁梦轩仙池沐浴之事,丁继武也的确费了不少心思:他先安排人在浴仙池周围搭起了帐篷,怕的是有些登徒好色者偷看小姐。

    之后又在各处关口要道上安排了兵士严加把守,以防某些不法之人进来捣乱滋事。当这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了,他才放心地让丫环婆子带了小姐前去。

    因为元真道长说必须在日薄西山、日光充分沐浴池水后、小姐方能沐浴,所以众人只有在前面耐心地等待。

    见时间还早,为了尽快打发这种无聊的等候,丁继武便让江春去安排了一桌素宴淡酒,在浴仙池附近的方亭内与元真道长慢慢地对酌起来。

    丁继英少年气性,怎耐得住这种无聊的等候,于是乎,便找个借口溜了出来。

    说到这里,丁继英道:“不过,要是没有凌统领出手相助,我岂不又要回去了?”

    凌云一笑道:“现在又说好听的了,方才你不是还要打要罚的么?”

    丁继英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凌统领,您向来慷慨仗义,小弟向您借样东西,不知您能否不吝赐予?”

    凌云道:“什么东西?”

    丁继英调皮道:“您的武功!”

    凌云忍俊不禁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丁继英道:“我是真心的。我只要一点点,只要能对付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就行了。这样,就算他们再来了,我也不怕了……”

    凌云笑道:“只是,恐怕现在你却不得不同他们回去了。”

    丁继英一怔,顺着凌云的眼神,他慢慢地回头,只见丁信、丁仁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

    丁信道:“二公子,请随我们回去吧,大公子那边早已等急了。”

    丁继英没辙了,只好向凌云求救:“凌统领——”

    凌云笑着冲丁继英一拱手,“抱歉。”然后又向两个家人拱手:“抱歉!”

    他向丁继英抱歉是因为他不能帮他;他向家人道歉是因为方才他瞒哄了他们。

    说毕,他转身而去。

    丁继英无精打采地同两个家人回到了酒席上,自然免不了大哥的一番训斥,便立时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只一个人焉耷耷地闷在一边喝酒吃菜,百无聊赖地打发这难熬的时间。

    丁继武见二弟脾气不改,亦无可奈何,只好随他了;只与元真道长海阔天空地闲聊着,藉以打发时光。

    江春在一旁,亦是颇觉乏味。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江武师,再去拿壶酒来。”是丁继武在吩咐他。

    江春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少许,只见两个侍从兴冲冲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酒杯等器皿,近前施礼后,恭恭敬敬地斟上美酒。

    丁继武瞅着这两人眼生,随口问江春,“江武师,这两个人是新来的吧?”

    江春忙道:“正是。”

    用手一指前面的浓眉大眼、颌下留着短髭的精壮汉子向丁继武介绍道:“他叫方小黑,半年前来的,是我二哥肖勇年的同乡,人又精明又干练,武功还好,老爷看着喜欢,就留在身边了。”

    随后,又介绍方小黑身后的那眉清目秀、略显瘦弱的黑衣青年道:“他叫张林儿,是同方小黑一起来的。来,快向丁公子见礼。”

    二人忙恭恭敬敬地见过了丁继武。

    方小黑果然机灵,他满满地给丁继武、元真道长斟上两杯美酒,说道:“都说酒是陈的香,这酒啊已经收藏了二十多年了,可是上好的兰陵美酒啊!大公子,道长,敬请品尝。”

    元真笑道:“看来,贫道今日可以大饱口福了!”

    丁继武亦道:“江武师,真难为你的手下了。”

    江春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却道:“这小子真够油腔滑调的。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一套,竟然跑这儿来卖弄,大公子现在又给他唬住了。”

    说话间,众人又饮了几杯。元真道长、丁继武连夸好酒。

    方小黑笑嘻嘻的,满满地斟了一杯,又递到丁继武面前。丁继武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了,他摇摇晃晃地去接酒杯。

    这时,方小黑蓦地一反手,袖中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已闪电般地刺向了丁继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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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介绍:
他的父母本来是当朝驸马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他却因为父亲的一段孽情,在三岁那年被乳母葛氏抱走,自此与父母离散。
二十年后,何府大公子认祖归宗。而他,自己的身份被人冒领却不自知;更是在朝堂上与亲生父亲数次交锋,却是父子相见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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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以此为背景展开,主要讲述了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的坎坷传奇经历,其中穿插着他与倾国倾城的天枭付帮主练南春(化名玉卿成)及晋陵王府浣玉郡主之间的爱恨情仇及痴缠虐恋;他与以李瑞允为首的天枭帮众之间的激烈斗争;以及他在知道了自已身世之后的痛苦与纠结,他与亲生父母之间的各种矛盾与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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