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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全文阅读

作者:望春华秋实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txt下载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浣玉郡主深夜闯入凌云私宅

    吕府中所有的人都愁肠百结;而凌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为了查清此案,他所付出的代价是无法估量的。

    最令他痛心与不安的是香罗的死;还有丁小姐对他的误会。

    不是误会,是刻骨仇恨。为此,也许丁小姐会一辈子恨他,而永远不会有消除误会的机会了。

    道貌岸然,伪君子,花言巧语,假猩猩,装腔作势……这是她当时口不择言地骂他的词语。

    何等尖酸苛薄,如非对自己痛恨至极,一个贤淑文静、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也不会如此失言!

    如果现在能明镜在堂,给元真一个公正的判决,他也就认了,但是结果如何?

    一切心血付之东流!想到此,他只觉悲哀。

    不知不觉中,己是月上柳枝头。清辉香雾中,他独自一人在后花园的轩阶上置杯设酒,无聊地独自小酌着。

    此时他忽然觉的骆宾王的一首小诗中,有几句很适合自己此时的心情:

    露重飞难进,

    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

    谁为表予心。……

    ——骆宾王《在狱咏蝉》

    他虽然不敢自命清高,但是“谁为表予心”的诗句吟在口中,涌上心头,却更是感慨。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在这皎皎明月下他不知坐了多久,只觉的这怜之光满的月儿不堪盈手,而披衣已觉露滋。

    回到白云轩,他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在纷乱的思绪中,睡意上来,一切都已模糊起来。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之声;他太疲倦了,以至于一时睁不开眼,甚至他怀疑这是梦中的错觉。

    但后来练武之人的机警还是使他清醒了。他蓦地发现在自己床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秀颀,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墙上写着什么。

    凌云并没有动。他只不动声色地看好形式,冷眼看着那人把后面一个字写完。

    那人完成己任,似乎很满意地又欣赏了一遍自己漂亮的书法,才轻移身形,蹑手蹑脚向门外走去。

    未到门口,他便刹住了脚步。

    凌云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

    这使他吃惊非小,不由后退几步,喃喃道:“你……”

    借着皎洁的月光,凌云认出了对方。正是白天在绸缎庄内邂逅的那位俊美清秀的青衣公子,不由颇为诧异:“哦,是你?”

    青衣公子有点尴尬,讪讪地笑着,便想由一边溜出去。

    凌云伸臂一拦道:“站住,你若不讲明白情由,休想离开!”

    青衣公子委屈道:“讲什么?”

    “讲什么,你今晚偷偷摸摸地潜入此处干什么,是谁指使你来的?”

    青衣公子傲然道:“谁能指使我?是我自己愿意来的!”

    凌云有点不解:“你自己愿意?”

    青衣公子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今晚来这里还不是为了银子的事!”

    凌云道:“你这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白天送给你的那些银两,还嫌不够吗?”

    青衣公子道:“谁稀罕你送?我今天晚上来是为了物归原主的。你瞧,这银子二十两是我还你的,那不都在桌上么!”

    凌云瞥了一眼几案上,果然有两锭白花花的银镙儿煜煜发光,不由更为疑惑,“这银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银子当然是我自己的。”

    “既然你自己有钱,为什么还要欠人家债呢?”

    岂料青衣公子矢口否道:“什么,我欠债,欠谁债了,那不过是……”他蓦地又顿住了。

    凌云道:“不过什么?”

    青衣公子却狡黠道:“不告诉你!”

    “好啊,你不说明白,那就休想离开这儿!”

    青衣公子怒道:“你敢无礼!”

    “无礼?”凌云奇怪道:“是你无礼还是我无礼?夜入私宅,非奸即盗,我为什么不能抓你?”说着,一式沉肘擒拿,直奔青衣公子。

    青衣公子往后一退,恳求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你瞧瞧我在墙上留下的字。”

    凌云目光一瞟,但见上书:“绸缎客栈,谢君解难;纹银二十,完璧奉还!”

    那青衣公子趁着凌云分神,一式分花拂柳,身形一拧,向门外窜去。

    凌云一个细胸巧翻云,纵身一跃,跳到他身前,拦住了他,冷笑道:“想走?”

    青衣公子恼道:“你何必要逼人太甚?”

    凌云冷冷道:“言重了,其实只要你能到吕大人面前讲明事情的原委……”

    青衣公子执拧道:“我不!”

    凌云正待再追问下去,忽听外面一阵喧嚣之声。

    接着,袁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道:“凌大哥,大事不好了!”

    凌云道:“怎么了?”

    袁平道:“元真他……他越狱潜逃了!”

    “什么?……”凌云的心抖的一沉,“那其他人?”

    袁平道:“其他人还在。”

    凌云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那青衣公子。

    这人可谓狡猾,早已趁机溜出房来,一溜烟跑了。

    凌云此时心乱如麻,哪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他与袁平匆匆向牢狱奔去。

    行走间,袁平简单地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今晚上轮着董武值夜,他却心不在焉,只留了副手在此,自己开小差出去小酌了几杯。

    待回来时,却见副手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一问才知道,元真趁着侍卫给他送饭时,佯做昏迷,唬的侍卫上前查看;他趁机以迷香麻翻侍卫,脱身以逃……

    凌云气道:“但凡嫌犯在押前,都要搜身,怎么现在了迷香这类东西还留在犯人的身上?”

    袁平道:“说的就是。还有上次心灵身上的那把利刃,也差点捅出漏子;都是董武,人犯都是经由他搜身的。唉!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恐怕麻烦大了……”

    凌云心情沉重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可曾问过狱卒,元真往哪个方向去了?”

    袁平微微皱皱眉道:“他们当时都中了迷香,晕晕乎乎的,又怎么看的清楚?”

    凌云闻言,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

    紫泉宫殿锁烟霞。谁会想到元真道长在绝境中会孤注一掷,来到皇宫内苑。

    不愧为修炼数年的道士,颇有几分轻灵脱俗的仙气,身轻如燕,飘飘似仙,辗转间已来到皇宫大内,皇上的寝宫。

    鸳鸯瓦冷,霜花重重;行宫内,流萤飞舞。

    皇上赵煜正要入寝,忽觉体内发冷,颇感不适。

    他正要唤服侍的宫人,蓦地门口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只觉头脑发涨。

    再定睛看,只见一个仙风道骨中透着一股阴森之气的青衣道士,已从天而降般伫立面前,手持七星宝剑。

    皇上只觉噤若寒蝉,连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青衣道士木然道:“圣上,你不用喊了,所有守门的宫人侍卫是不会来救你的。”

    “什么意思?”

    “匹夫之怒,血流十步。贫道现在也只有以一介贱命、孤注一掷地向圣上来请命了。”

    皇上战战兢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衣道士道:“贫道元真。”

    皇上大惊失色道:“你就是元真?……你深更半夜私闯皇宫,到底所为何事?”

    元真道:“圣上容禀:贫道承认,劫持丁小姐却是贫道所为,但是刺杀丁府大公子之事贫道却是受人诬陷的;至于什么与天枭勾结、以芙蓉花毒伤人之事更是子虚乌有,与贫道没有任何的关系!”

    皇上强稳心神道:“你是想让朕收回旨意不成?这决不可能,朕身为一国之君,金口玉言……”

    元真惨然道:“贫道也知道这不可能。但贫道现在只求圣上能够施以仁德之心,赦免心灵,因为他是无辜的……”

    皇上道:“朕方才已说过,这决不可能。”

    元真道:“贫道只此一请,若是圣上不准,贫道也只有斗胆触犯龙颜,在十步之内以颈血来溅君王了!”

    赵煜知道自己是碰上亡命之徒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道:“好吧,朕答应你:只能赦免心灵一人。”

    “贫道要亲眼看着他平安离去。”说着元真上前几步,此时他的距离与皇上只有咫尺之隔。

    皇上见对方目光痴直,充满杀气,随时都可能以死相见,无奈道:“好吧,朕答应你。”

    说罢,他传命执事宦官冯林,让吕文正带了心灵来。

    吕文正此时正在为元真越狱之事懊恼,忽闻宫中宦官冯林传旨,立时预感事情不妙。

    他只有让凌云、袁平带了心灵,四人一起来见皇上。

    听罢皇上的意旨,众人呆了一下,好像一时没有听懂皇上的意思。

    皇上急了,“吕文正,朕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

    吕文正缓过神,无可奈何地吩咐:“凌统领,马上带心灵出城。”

    凌云应了一声,心中却说不出是喜是忧。心想:心灵本来罪不至死,判其死罪可谓冤枉;但又想到如此轻易地纵容了犯人,过失在于吕府人的失职,心里不觉十分沉重。

    但是现在,喜也罢,忧也罢,都已是身不由己,他只有无条件地服从圣上与吕大人的安排了。

    他一语不发,带了心灵往外走去。

    心灵此时却不动身,他回过脸,含泪凝睇着元真,眼里已满是泪水,哽咽道:“父亲……”

    元真心如刀绞。他强抑悲愤,平静道:“海儿,去吧!记住,为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有朝一日若能见到你的母亲……”

    心灵颤声道:“不要提她!”

    元真只好沉默。他轻轻吁了口气,转向凌云道:“凌统领,是非成败,一切俱在你的身上了。待你们平安出城,再把海儿襟带上亲手书写的‘平安’二字带回,贫道才敢自行了断一切。贫道相信你的人品与信义。去吧!”

    凌云带了心灵同乘一匹骏马,出了京城。他手持皇上的尚方宝剑,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所有的兵丁侍卫皆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京城外的景象与大内大相径庭,故垒萧萧,处处芦草丛生,桑林上的无名虫儿心烦意乱地鸣噪着。

    八月萧关道。

    凌云摧马前行,尽管与坐在前边的心灵摩肩擦踵,二人却并无一言。

    打官司打到现在,二人也说不清彼此之间,到底是恩多还是仇多?

    此时出城行了还不足十里地。道旁的桑林中忽然如流星般飞出三点寒星,挂着冷冷的风声。

    这是什么暗器?

    心灵体伤未愈,行动迟缓;但是这暗器却是恰恰冲他来的!

    凌云手疾眼快,出手如电,左手剑一扬,磕掉两枚,抬手接住了后面的一枚。

    是一枚胭脂扣。

    胭脂扣?他在脑子里的每个角落里搜索着:这门暗器,似乎是江湖中某个女煞星的独门暗器?

    今日见到此物,他知道,一定是这个女煞星要现身了。他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林中一阵娇笑,月光下,一个娉婷妩媚的影子轻飘飘飞了出来。虽然黑衣蒙面,在如水的月光下,却更显美丽朦胧。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佳人虽美,却是杀气腾腾。

    在那黑衣女子后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侍从助手,俱是黑衣蒙面。

    凌云问:“几位来此意欲何为?”

    黑衣女子用手一指心灵,哑着嗓子道:“我只想要这人的命!”

第32章 凌云与黑衣女子的初次交锋

    却说凌云,护送心灵出了城,行了不足十里,忽然从桑林中闪出一个黑衣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助手;口出狂言要心灵的命。

    凌云瞅了一眼那黑衣女子,冷冷道:“为什么?”

    “恕难奉告。凌云,你只说应不应?”

    凌云冷笑:“那你得问问我手中的宝剑答不答应?”

    “好!”黑衣女子面露杀机,手抬处,长剑出匣,一抖手,满天星光。好厉害的招式。

    凌云早已收起尚方宝剑,亮出自己的鱼青宝剑,飞身迎了上去。

    两把剑搅在一起,一时瑞雪纷纷,一时梨花飞舞;来势如雷霆震怒,去势若江海清光,足令观者色变,叹为观止。

    凌云头一次遇上如此强劲的敌手,而那黑衣女子亦首次领略到了与人匹敌、甚至力不从心的焦灼滋味。

    而凌云虽然占了上风,但他也许忘了自己人单势孤的劣势。

    当他与黑衣女子打得难分难解时,黑衣女子的两个助手早已各自亮出长剑,杀向无所依托的、孤零零坐于马上的心灵。

    心灵体伤未愈,且手无寸铁,实为刀殂之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而凌云又不能分身去救他,他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那一男一女正待下手,忽觉背后风声不善,暗器来也!

    二人急忙兔滚鹰翻,躲过了致命的暗器,当然也错过了这次杀害心灵的机会。

    一位身材秀颀的青衣公子不知何时已从林中闪了出来,啐道:“两个有胳膊有腿的人欺负一个重伤之人,呸!不要脸!”

    那男子骂道:“臭小子,胆敢多管闲事,活腻味了?”

    青衣公子傲然道:“本公子绝技在身,焉能怕你们两个毛贼!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二人大怒,两把剑一扬,一起由左右两旁杀上。

    青衣公子不慌不忙地以手中的浣花宝剑一挡,大有发挥一下自家拜高人学艺得来的千钧之力的架势。

    却觉得手腕震痛,哎呦一声,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不由喃喃道:“怪了,他们与我较量时,都不是我的对手啊!他们还说我的功力深厚,如今这千钧之力怎么不灵了?”

    那女子耻笑道:“呸,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自夸身怀绝技呢,练武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青衣公子道:“呔,你们休要高兴过早了,本公子虽然功力差些,但武艺技巧颇为精湛,对付尔等当是绰绰有余!”

    那男子哼了一声,对那女子道:“汀儿,你先歇着,看我来收拾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挥剑而上。

    待真的与人交上手了,青衣公子这才知道自己当初学的所谓绝技,不过是些花拳绣腿,招式漂亮,实则是些唬人的玩意。

    他与那男子只打了几个招式,便气喘吁吁,手忙脚乱了。

    而凌云与黑衣女子那边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

    黑衣女子在武艺上虽与凌云难分伯仲;但在功力上却要逊色几分了。

    这也许真的与武学造诣有关,也许与男女的体力有关,女子毕竟要娇弱于男人。

    在一式快风追剑上她失了一式,剑法稍迟了一些,未能追风,却让对方的鱼青宝剑追上了自己的脖颈。

    她的心一凉,暗叫一声:“凌云!”这话是在心中喊的,凌云当然不会听到。

    他冷然道:“阁下到底是谁,在下倒要见识一下!”宝剑扬起,去撩对方的面纱。

    忽听那男子喝道:“且慢!”长剑一横,已将那青衣公子挟持住,叫道:“你敢动手,我先杀了这个人!”

    凌云奇道:“你杀不杀他与我何干,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呢。”

    青衣公子又急又气道:“凌云,方才我帮了你,你……你好没良心……”

    凌云道:“可是现在你又在为我惹麻烦,一正一反扯平,我与你两不相欠了!”

    “你!……”

    那男子道:“凌云,你真的要让这小子为你而死?”

    此时后面已传来人喊马嘶之声,隐隐约约的灯笼火把愈移愈近,想是接应的官兵到了。

    青衣公子急得大叫:“凌云!”

    黑衣女子冷冷道:“好啊,大不了同归于尽。”

    凌云轻叹一声,对那一男一女道:“咱们现在就来个走马换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男子点头应道:“好!走马换将,然后你我便各奔东西!”

    凌云道:“一言为定!”

    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一旁观战的那女子为公证人,喊到“三”后,双方各自把手中的人质一推。

    在那男女二人扶住黑衣女子的同时,凌云亦把青衣公子被推过来的身子接住。

    由于来势过猛,青衣公子整个身子都倒在他的怀中。

    凌云只觉得对方的身体软绵绵的,同时一股馥郁馨香之气迎面扑来,不由心里一震。

    青衣公子惊叫一声,慌忙挣脱出来,显得十分不自在。

    凌云觉得对方的行为愈发怪异,奇道:“你怎么了?”

    青衣公子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脚疼,我脚崴了……哎呦,哎呦,疼死我了!”边说便抱着脚蹲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一语不发,同那一男一女涨身而去。

    这时后面的官兵赶到了。为首之人正是袁平。见状问道:“凌大哥,怎么了?”

    凌云道:“没什么,方才遇到几个捣乱的,现在已经跑了。”

    袁平望望蹲在地上的青衣公子道,忽然认出了他,“哎,你不是那天在绸缎庄被丁公子解囊相助的那位公子吗,你怎么在这儿?……”

    凌云道:“这位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才为了帮我受了伤;让两名弟兄先把他带回府中,请大夫诊治一下吧。”

    袁平应了一声:“好。”

    凌云又道:“我再护送心灵一程,你先带他们回去复命吧!”

    说毕,冲着袁平一拱手,飞身上马,打马扬鞭而去。

    凌云带着心灵又跑出十余里。估计再不会有甚意外了,才勒住马缰,跳下马来,向心灵告辞。

    心灵默默地扯下一段衣襟,咬破中指,颤抖着手,在衣襟上写下了“平安”二字。

    凌云接过襟带,又问道:“临别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心灵漠然道:“希望以后你我再不要见面!……”

    凌云心里一颤,一时无语。

    心灵望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呢?”

    凌云苦笑道:“我无话可说。”

    “但愿后会无期。”心灵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摧马就走。

    凌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等等。”扬手扔过一锭大银道:“路上留着用。”

    心灵瞥了一眼,又扔了回来,“志者不饮盗泉之水,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一转马头,风驰电掣而去,只留下一片冷清与淡漠。……

    当心灵襟带上的以血写成的“平安”二字展现在元真眼前时,元真嘴角浮现出十分欣慰的笑意。

    他慢慢离开皇上赵煜,把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

    这算是恢复了皇上的自由。

    而皇上却并未因此而感激,他在长嘘了一口气后,龙颜沉了下来,目光中透出一股怒意与杀机。

    威胁解除了,他理所当然又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姿态,冷冷道:“元真,你知罪么?”

    元真叹道:“贫道知罪,贫道谢圣上成全。”一边又喃喃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话音中,忽然手一抬,袖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刃没柄地扎入自己的胸膛……

    众人一片惊呼,但所有的阻拦措施为时已晚。

    一股鲜血溅了出来,染红了龙案前的金砖玉地。元真惨笑着,慢慢地扑到在地上。

    皇上骇然失色。他被这血光,这笑意迷了心窍,以至于许久都在茫然失措中;直到一旁的大内总管冯朝英提醒了他一句,他才缓过神来。

    冯朝英命令左右侍卫将元真的尸首抬走;又吩咐宫人将地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此时皇宫外面,文武百官乍闻惊变都已急急赶到。

    几个重臣如晋陵王爷赵甫、侯爷何禹廷、礼部尚书丁进之等人亦已恭谨地立于堂前候旨。

    皇上恢复了常态,正襟危坐,发号施令了:“吕文正,你可知罪么?”

    “知罪。”吕文正黯然伤神,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皇上道:“吕文正,你放走天枭组织的逃犯,已是罪不可恕;而且还纵容他来宫中行刺,若无万幸之一,今日喋血于此的,只恐怕就不是元凶而是朕了!”

    吕文正颤声道:“微臣知罪,微臣罪该万死,只是臣有一言……”

    皇上道:“你知道就好。来人,将吕文正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推着吕文正便向外走。

    凌云、袁平惊得目瞪口呆;二人同时跪倒。

    凌云道:“圣上且慢,听我一言!”

    皇上道:“凌云,你不必为他求情,朕还没有治你的罪呢!”

    凌云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道:“凌云区区,死何足惜;只是吕大人乃国之重臣,仅凭圣上的冲关之怒,便将其处死,岂非过于草率?——圣上,吕大人真的是冤枉的!

    皇上道:“冤?何处冤?”

    凌云叩首道:“圣上,吕大人并非失职纵凶,实是属下人大意麻痹。”

    皇上哼了一声道:“那也是他律下不严!“

    凌云咬了咬嘴唇道:“可是,元真也并非天枭组织的人!”

    皇上一愣道:“你说什么?”

    凌云道:“若说元真是天枭之人,实乃一面之词,未免牵强——”

    何禹廷好恼,道:“圣上,休听他胡言乱语,其实——”

    凌云接过话茬道:“其实现有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侯爷的推测,否则请侯爷提供除了江春口供之外的其他证据!”

    何禹廷怒道:“凌云,你大胆!”

    凌云道:“圣上,凌云敢以项上之首担保:如若元真果然是天枭组织的人,凌云情愿与吕大人同罪,以死向圣上谢罪!”

    皇上赵煜迟疑了一下。

    此时晋陵王爷赵甫出班奏道:“圣上,以老臣之见,就给他几日期限,重新调查事情真相,待此案水落石出后再做决断,如何?”

    晋陵王爷赵甫乃是皇帝的叔父,在朝廷中德高望重,皇上历来对之敬重,他的话自是一字千钧。

    原来,皇上的父辈共兄妹四人:长者即是先皇赵籍,次者乃是现在的三关大帅广陵王爷赵睿,三者即是现在这位晋陵王爷赵甫,老四便是常青公主。

    书归正传。此时凌云先前的一番陈词已动摇了皇上先前的决心,此时冷静下来之后他有点狠不下心杀掉吕文正了。

    但是他依然余怒未消,一甩龙袍道:“先将吕文正押入大牢。凌云,朕限尔等于三日内查出你所谓的元真是否属于天枭的证据;若是有失,提头来见!”

第33章 何成麟居然是天枭帮主

    凌云、袁平勉强说了句“谢主隆恩”,随着散去的众人走了出来。

    千钧压力,压得二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袁平恨恨道:“该死的董武!”

    恨归恨,但现在再怎么痛恨也是于事无补;虽然董武也差点被吕府所有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董武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无言地忍受众人的唾弃与谴责了。

    后来是徐直与凌云压下了众人的冲关之怒。

    徐直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咱们只说说该怎么处置眼前的事情,救出吕大人!”

    袁平道:“如今心灵早已远走高飞,若要找到他只恐比登天还难!”

    徐直道:“如果我们能证明元真等人不是天枭组织的人就好办了。”

    袁平道:“只是证据何在,当时参与行刺的人都死了,除非——江春能翻供。”

    凌云道:“真是废话,江春与何禹廷丁进之是一路人,他能翻供么?”

    只听门外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他会的!”

    只见吕秋月已翩然走了进来。由于过度的焦虑,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说道:“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相信江春会是那种执迷不悟的人。对于他,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想他会讲出实情的!”

    徐直道:“小姐的意思——”

    吕秋月道:“如今为了我爹,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想去见见他,劝他回心转意,澄清一切!”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是的,这是需要付出勇气的。

    有勇气证明她与那个男人有过旧识,有勇气直面别人的非议,有勇气抛头露面与他相会。

    众人沉默了,因为谁都知道这将是有失体统的行为。

    吕秋月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徐直望了一眼凌云。两人几乎是心有灵犀,在沉吟片刻后,终于默契地点点头。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下一步便是商议如何约江春相见的事宜了。

    丁府中的气氛与吕府中阴云笼罩的气氛迥然不同,正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一方面是庆祝吕文正入狱,倒了一个大对头;另一方面是祝贺丁继武大难不死、伤体复原,重返中牟。

    府外张灯结彩,来往人等络绎不绝;府内大摆宴席、欢声笑语。

    丁继武满面春风、神采奕奕,与兄弟丁继英一起,穿梭于宾客之间,向众人频频举杯,含笑致意。

    厅堂中的人,几乎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除了一人。

    他独自坐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里,郁郁寡欢,自斟自饮,无聊地打发着这寂寞难熬的时光。

    这人正是江春。

    他的结拜大哥罗振义与二哥肖勇年正在忙着应酬各路宾客,没有注意到他。

    在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一人在留意他,并不声不响地走到他的近前,柔声道:“三弟。”

    江春抬起头,看见的是欧阳贞那笑靥如花的脸庞和充满关切的眼神,不由心头一热,“二嫂。”

    欧阳贞道:“怎么,有心事么?”

    江春只是低头饮酒,并不言语。

    欧阳贞在他身边坐下来,自己斟满了三杯酒,道:“来,让二嫂陪你一起喝。”也不让他,自斟自饮,三杯酒入肚。

    江春见她似乎也在借酒浇愁,道:“二嫂,怎么,你也有心事?”

    欧阳贞苦笑道:“你说呢?”

    江春轻叹一声,木然道:“在这偌大的丁府里,也许只有一人能够与我知己知心;可是,为什么……”

    欧阳贞道:“命运真会捉弄人,为什么让我头一个结识的人不是你?”

    这句话未免太过直露,使得江春不禁有几分惊惶。

    这时他注意到二哥肖勇年似乎在留意这边了,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便是太不自重了,便起身以更衣为名离开了大厅。

    外面月白风清,凉意袭人。

    这场宴席大约三更天才散。江春郁闷地回到自己住处,身子一斜,疲惫地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点异常。急忙起身,点上灯火。

    原来,在床头木板上以袖箭钉着一幅白绫,上面字迹斑斑。

    是什么人寄的?他急忙冲出屋子,但见碧空如洗,四下空旷,哪里还有人影?

    他轻叹一声,返回房中,取下字鉴,借着闪烁的烛光,但见上书:“江春,望见字后于明日未时正城外四方亭一叙。吕秋月。”

    吕秋月?江春的心蓦得跳起来。睹物思人,望着这娟秀的字迹,不由地想起了历历往事……

    此时乍见书信,他心里不由一阵惊喜;但辗转思来,他的心又沉了下来。

    吕秋月忽然寄字鉴来干什么?而且又是以这种方式。分析一下面前的局势,他不难猜出吕秋月如此神秘地约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时真的是旧愁未去,新的烦恼又在折磨他了。

    他思之再三,只觉得心乱如麻,后来索性将袖箭折成两段,摔在地上。

    凌云寄下字鉴后出了丁府。现在他已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

    令他吃惊的是对方的功力造诣高深莫测——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被此人跟踪上的。

    仅此一点,他已知此人武功造诣之深不在自己之下。他渐渐放慢了脚步。

    凭着自己对京城道路地形的熟悉,他拐进了迂回曲折的小巷,如行走迷宫般往前走着。

    那人果然一时迷了路,在他略一迟疑时,凌云已从天而降般堵在了他的前面。

    凌云见对方身形矫健,黑衣蒙面,不由冷笑:“阁下一路追踪在下,意欲何为?”

    黑衣人冷笑道:“凌统领深更半夜,潜入私宅,难道就光明正大了吗?”

    “随你怎么说都行。现在我只想知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当然。”凌云话音未尽,忽然出手如电,长剑如虹,直取对方面门。

    黑衣人急忙一探手,怒剑狂花,恰到好处地迎上了凌云凌厉的剑锋。

    双剑相接,两股强大的功力流过剑身,凝聚于剑尖上,恍如一泓秋水,金星四溅,令人凄神寒骨,胆战心寒。

    凶猛的气势,竟使得树上落叶缤纷,鸟儿乱鸣。

    而二人此时也领略到了对方的厉害,同时后退四五步,勉强刹住身形。

    黑衣人道:“凌统领果然名不虚传!”

    凌云亦赞道:“阁下真是武功盖世,在下佩服!”

    他忽然顿住。原来他发现,也许是由于方才二人对峙时罡风太过凶猛,亦或对方脸上的黑巾当初便未系牢,天意如此竟使得它自动脱落下来!

    黑衣人亦觉不妙,慌忙掩饰已来不及。

    凌云已经看到了他的面目:原来这人竟是何府大公子何成麟!

    这一发现太出人意料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凌云真的做梦也不敢想象:眼前这位造诣精深的武林高手,竟会是传闻中手无缚鸡之力、娇生惯养的何府大公子。

    由此他又想到:听说这位何府大公子是中道认祖归宗的,由此岂不更令人怀疑其身世之凄迷?

    何成麟见凌云满脸疑惑,冷冷道:“凌云,你很奇怪是不是?”

    凌云淡淡一笑,几分揶揄道:“是啊,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有趣!改日我想我应该到贵府上向令尊令堂道贺:得此成龙之子,他们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何成麟对之恨极,冷冷道:“我想你还应该多带几个人去。用你们官府的一句话是:一面之词,何足采信。”

    说毕,长笑一声,转身而去。

    何成麟一边走一边闪动着充满杀气的眸子,心中一遍遍重复着“凌云”的名字。没有人能猜得透他此时正在想什么。……

    凌云同样在反反复复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今日的事情,令他对这位养尊处优的何府大公子从此刮目相看了。

    抬头望望天际,月亮已过中天,该是下半夜了,他脚下加紧往府中赶。

    忽然他觉得一阵耳鸣胸闷。他知道:这一定是方才与何成麟剑势对决时受了内伤,不过好在伤的不是很重。

    当他一步一挨回到府中自己的住处白云轩时,已是筋疲力尽了。这时他忽然在想:不知何成麟会不会也像我一样?

    他无力地推开房门,手发抖之下,门咣的响了一下。

    房内竟还亮着灯光,母亲阮夫人正坐于自己床上,这使得他有些诧异:“娘,您怎么还没睡?……”

    阮夫人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来,娘怎么睡得着?志超,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说着,她起身去扶他。

    凌云支撑着坐在床上,道:“没什么,只是往回走时遇到了个对头,打了两下。”

    阮夫人见凌云伤的似乎不轻,不安道:“是谁……竟然把你伤成这样?”

    凌云道:“何成麟。”

    阮夫人只觉得头轰地一下,差点摔倒。因为何成麟何许人也,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记得当时葛氏曾很清楚地告诉她:李瑞允如何冒充何成麟认祖归宗之事。也就是说,现在的何府大公子就是天枭组织的帮主李瑞允。

    而且更为荒唐的是,真正的何府大公子竟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凌云!

    想到真假何府大公子今晚意外相逢却失之交臂,而凌云自己却对此事浑然不知——岂非天意弄人?想来她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虽然恨自己自私自利,隐瞒事情真相,但是她却宁愿这样继续隐瞒下去。

    她实在没有勇气向凌云说出真相,承认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同时,她也有借口为自己受到谴责的良心做出辩护:告诉凌云真相对他将是致命的打击,他会承受不住的,自己这样做也是为了凌云不受伤害。

    凌云见母亲神色凄惶,问道:“娘,您怎么了?”

    阮夫人掩饰道:“啊,没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何成麟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竟有这样的本事,真是想不到啊!”

    她打了个呵欠道:“志超,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毕起身,心神不宁地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也许光线太暗,抑或别的,总之凌云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失态。

    他只为母亲对自己的体贴关爱之心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后,他便抛开一切琐事,只是考虑如何应对明天的四方亭之约了。

    翌日未时正,江春如约来到四方亭。

    风如刀,周围落木萧萧,虎啸猿啼。

    在空旷的荒野上孤独地伫立着一人。从背影看,挺拔而矫健;回过脸,是一张硬朗冷峻的脸,是凌云。

    江春道:“吕小姐呢?”

    凌云道:“她到相国寺见香去了,马上就到。”

    江春当然明白他们煞费苦心的安排,佛门见香,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果然很快,大道上便出现了一簇人影,吕府的十几个仆人簇拥着一顶花轿姗姗而来。

    快到近前了,大丫头彩明吩咐轿夫:“停轿。”

    落了轿,吕小姐在彩明、秀明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吩咐众人先歇着,自己在两个丫头的陪伴下来到四方亭。

    凌云一声不响地退到一边,江春迎了上去。

    江春觉得,今日的吕秋月似乎比往日更为鲜妍明媚,俏丽可人。

    她青丝如乌云,粉面如芙蓉,尤其那双如秋水般黑白分明的眼睛,虽嗔视而有情。

    江春勉强叫了一声:“吕小姐。”

    吕秋月道:“让你久等了吧?”

    江春低声道:“没有。”

    吕秋月咬咬嘴唇,“江武师,我今日约你相见所为何事,你大约猜着了吧?”

    江春面无表情道:“不,我不知道。”

    吕秋月见他装起糊涂,不由怒起,却又忍住,说道:“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我找你是为月前浴仙池闹刺客之事。

    “江春,我相信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请你告诉我:那个叫元真的道士到底是不是天枭组织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指使方小黑行刺丁继武的?”

    江春咬咬牙道:“是的!”

    吕秋月心一颤,“是你亲眼目睹?……”

第34章 浣玉为救吕文正向太后求情

    却说吕秋月,为了救身陷囹圄的父亲,在四方亭约见江春。

    她问道:“那个叫元真的道士到底是不是天枭组织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指使方小黑行刺丁继武的?”

    江春咬咬牙道:“是的!”

    吕秋月道:“是你亲眼目睹?”

    江春迟疑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吕秋月花容失色,她稳稳心神道:“我知道,这话一定不是你的真心话,因为他们在背后控制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姑且不说我爹在朝中的为人,单单他是我爹,我这当女儿的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人冤枉而有什么不测……”

    她饮泣一声道,“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到了明天如果再没有证据为他洗脱罪名,他就要被皇上问罪了……

    “江春,我相信你的为人,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爹因为你的伪证,因为你的见死不救而枉送性命么?

    “江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你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大恩大德的……”

    江春一时心乱如麻,他踌躇半晌,终于道:“小姐,你不要说了!那日大堂上我所说的全是实情,你也不必再心存幻想以为我会翻供的。”

    吕秋月失声道:“江春……”

    江春扬起脸道:“小姐,我很惭愧我帮不了你的忙。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我……”

    他欲言又止,轻叹一声,冲吕秋月、凌云拱拱手,径自转身而去。

    吕秋月气的花枝乱颤,悲怆道:“江春,算我看错了你!”话语中,她已是涔然泪下。

    江春亦是心痛如绞。一度他真想折回身,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想到肖勇年、欧阳贞他们;想到兄弟们之间的情意与义气;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他又犹豫了,他终于没有回头。

    他只觉无比悲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对吕秋月产生了深深的爱意。

    但是明知可以为却不能去为、而深深地伤害自己所爱的人,将是如何费思量的事。

    费思量的当然还有吕秋月。

    她回去后大哭了一场。为自己曾经的自信与骄傲受到挫折伤心,为自己所爱非人伤心,为自己不能救得父亲而行将失去父爱伤心。

    吕夫人本欲劝慰女儿几句,但是未语泪已先下了。

    费思量的还有徐直、凌云、袁平、杨振……及所有吕府的人。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眼见又一天行将黄昏,而自己仍然束手无策,凌云不由更添了几分愁思。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他正自斟自饮着,忽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什么香?

    身后忽闻笑声,“良辰美景,凌统领就这样自斟自饮、独自享用啊!”

    一个人的影子已来到近前。凌云望去,不由一怔,“哦,是你?”

    身后站立的正是那位清秀可人的青衣公子,他粉面含春,笑容满面道:“一人独酌,岂不寂寞,要不要小弟陪你喝几杯?”

    凌云无绪道:“随便。”

    青衣公子坐下来道:“瞧你忧心忡忡的,是不是在为吕大人的事情烦恼?”

    凌云却答非所问道:“在府中这几天,你的脚伤养好了吧?”

    青衣公子道:“好多了!凌统领,那一日若非你当机立断,说不定我早已……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有何难事,尽管说来,小弟只要能帮得上忙,就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你这是从哪儿学的这套江湖术语?”

    青衣公子道:“哎,我是真心的。不就是去救吕大人么,小事一桩!”

    凌云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干吗用这种眼光看我?哼,你也不用瞧不起我,我再笨也比你们这些傻乎乎的官差们强!”

    凌云道:“是么,那我倒要请教一下这位兄台有何高见?”

    青衣公子道:“谈不上高见,只是要你们别在一棵树上吊死。难道你们一定非要找什么罪证不成,你们就不会去走动走动,求人帮帮忙?”

    这句话忽然提醒了凌云。他倏的站起,冲青衣公子一拱手道:“多谢兄台指点!”

    青衣公子得意道:“不必客气。我就说吗,你这人一点也不笨,只是比我差了点。”

    凌云抬腿方要走,忽然又站住了,“对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青衣公子潇洒地一拱手,“不敢,小弟姓玉名涣。宝玉之玉,王之涣之涣。玉涣。”

    “玉涣?这名字有点怪。”

    “怪什么?凌云,这个名字才怪呢。‘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说的大约就是你吧?”

    凌云啼笑皆非道:“别胡联系了,你这是从哪里杜撰来的诗句?”

    玉涣道:“怎么是我杜撰的呢,这本是出自——”

    这时徐直走来道:“凌统领。”

    凌云见状,遂向玉涣做了了个失陪的姿势,迎着徐直去了。

    玉涣嘴一撅,似乎有些不高兴。

    凌云、徐直一碰头,便不约而同道:“有办法了!”

    二人一怔,又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了一下,不禁失笑道:“找太后!”

    二人不由哈哈大笑。

    徐直道:“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凌云点点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韦太后静坐于慈宁宫中,她宠爱的皇孙赵廷正于膝前承欢。他摇头晃脑背书的憨态,逗得韦太后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这时,身边的宦官刘宏进来禀报:“太后,外面有晋陵王府浣玉郡主求见。”

    韦太后兴奋不已,“前几日听晋陵王爷说,这个淘气的丫头为了逃婚离家出走了,四处派人寻找都无消息。今天又是哪阵风把这丫头吹到这儿来了?”

    “东南西北风!”话音中,一位彩绣辉煌、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翩翩而入。

    醉人的风姿、雍容华贵的服侍,使她美的恍若月下仙子。

    韦太后笑道:“你这疯丫头,这几天又溜哪里去了?太不成体统,差点没把你爹你娘急死!”

    浣玉郡主冲着韦太后向下一拂,笑道:“太后。”

    “不必叫太后,叫我姨妈好了。反正这儿也没别人。我的儿,坐下吧!”

    浣玉郡主并不拘束,大大方方挨着韦太后坐下,亲昵地把头靠在了太后肩上。

    说起这浣玉郡主,与韦太后关系可非同一般。

    前面已经说过:皇上的父辈共兄妹四人:长者即是先皇赵籍,次者乃是现在的三关大帅广陵王爷赵睿,三者即是现在这位晋陵王爷赵甫,老四便是常青公主。而兄妹四人皆各有所出:

    先皇之子即是当今的皇上赵煜;

    广陵王爷之子名叫赵旭,此人文武全才,人品出众,现在跟随父王镇守三关,已是功名显赫的常胜将军;

    晋陵王爷却人丁单薄,只有浣玉郡主一女;

    常青公主之子即是那半道认祖归宗的风云人物何成麟;而何府二公子何成麒乃是何禹廷的侧室于氏所生。

    现在再说回这浣玉郡主。她的父亲晋陵王爷赵甫与先皇乃是同胞兄弟,而她的母亲韦氏王妃与韦太后又是亲生姐妹。

    这样韦太后不仅是她的伯母,又是她的姨妈了。

    为此,她与韦太后真是亲上加亲;而韦太后又无女儿,曾几何时与妹妹韦王妃商议,便将浣玉收为义女。

    因而更见这浣玉郡主的身份非同一般了,也难怪她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韦太后道:“浣玉,你还没说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去了?”

    浣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在京城里玩了一遭,打听了些奇闻轶事,开阔了眼界,增长了不少见识。”

    韦太后道:“哎呀,你一个女孩子家,也太不成体统了吧——刘宏,马上派人通知晋陵王爷。”

    浣玉忙道:“且慢,姨妈,您这么急着让我爹来接我回去,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在外面女扮男装,没有为您惹半点事情,您担心什么?

    “现在我既然回来了,当然就不会再到外面乱闯了,而且还想在这里多陪您几天,您现在却急着打发我回去——看来您一点也不疼我,您只疼您跟前的小孙子!”

    韦太后笑道:“瞧你这张贫嘴!”

    浣玉也陪着笑,她又道:“姨妈,您老在宫里呆着,一定很寂寞是不是,想不想听听近日来京城发生的一些奇闻轶事?”

    韦太后道:“正是呢,你且说一宗我听听。”

    浣玉道:“别的不说,只是前两天发生的关于吕文正吕大人的事情您一定听说了吧?”

    太后一愣道:“吕文正?他出事了么?”

    浣玉道:“听说他近日来遇上了点麻烦,圣上正要治他的罪呢。”

    韦太后惊道:“竟有这种事情!我怎么半点也不知道?浣玉,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浣玉道:“说来话长了。二十年前我常青姑姑府中那桩事情您还记得吧?就是我表哥何成麟被抱走的事啊!”

    经浣玉提醒,韦太后想起来了。

    浣玉娓娓道来:“后来葛氏的丈夫与儿子隐姓埋名,做了道士。为了报仇,他们劫持了丁府小姐,以之要挟我的姑父与表哥。可偏巧那日又发生了天枭组织的匪徒刺杀丁大公子之事,于是他们便把罪名笼统地全都加在了那道士父子的头上。

    “而那元真道士却是个修行多年的妖道,也不知他施了什么妖法竟然逃出吕府,闯到皇宫去挟持了圣上……圣上因为一时受人蒙蔽迁怒于吕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将其问斩,姨妈您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韦太后沉吟着,微微颔首。

    浣玉见太后动心,心里暗喜,道:“本来吗,大不了是失职之罪,也罪不至死;何况那道士还施展妖术蛊惑人心,也不能全怨吕大人他们;再说,吕大人功勋卓著、精忠报国;而且对姨妈也有恩情吧,这样的忠臣良将若因此而死岂不太可惜了!”

    韦太后频频点头;而主要的,是吕大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也怀有私心地袒护吕文正。

    她笑道:“浣玉,我瞧你对此事如此热心,是不是受了吕府中什么人的恩惠吧?”

    浣玉一怔,红着脸道:“姨妈,瞧您说的,吕府中的人会有什么天大的贿赂能打动的了我?”

    韦太后笑了。

    这时,贴身宦官刘宏进来禀道:“太后,外面刑部尚书府徐直、凌云求见。”

    韦太后一愣道:“我明白了,他们两个来一定也是为了此事。”

    浣玉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韦太后道:“隔着珠帘不必的。”

    须臾,徐直、凌云进来,在珠帘外向太后叩首道:“微臣参见太后。”

    韦太后开门见山道:“二位卿家来此,可是为了吕文正之事?”

    此言问得未免唐突,使得二人一时不知所云。

    韦太后道:“如果是为了此事,二位就不必挂怀了,哀家已知事情之始末,自会向圣上陈述利害,奉劝圣上改变初衷。二位爱卿自可放心。”

    这番话更令二人摸不着头脑。二人在来此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周密计划的(只恐太后万一翻脸无情),并且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孰料事情竟会这么容易地迎刃而解了,容易得使二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两人在此时能够抬头看见韦太后身后那位雍容华贵、粉面含笑的美丽郡主,也许就会在大吃一惊后恍然大悟的。

    只是二人身为臣子,出于规矩礼仪,是不敢抬头的,更何况还隔着一层水晶珠帘呢。

    二人返回府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直蹙眉道:“凌统领,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凌云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只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众人正在猜疑间,宫中大内总管冯朝英已来府中传旨赦免吕文正了。

    皇上是出了名的孝顺;何况他在几日的辗转反思后,愈发觉得不忍心割舍掉吕文正这股肱之臣。

    如今太后的劝说,以晋陵王爷为首的文武百官的求情,正好迎合了皇上的心意,他便借机把吕文正赦免了。

    但是死罪饶过,活罪难免,皇上扣除吕文正一年的俸禄,官降一品,又命令他在近日内务必抓住刺杀丁继武的凶手。

    吕文正回到府中,众人终于长舒了口气,庆喜不已。

    一切就绪,吕文正按功行赏,按罪论罚,处置了玩忽职守、放走逃犯的董武,撤掉他的五品校尉之职,重责四十,暂留府中以观后效。

    董武心中虽然窝囊,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无事了,众人又议论起那个暗中帮助过他们的人。

    袁平道:“我说这人必定与太后关系非常,一定是太后信得过的人,说不定是什么王孙公子之类。”

    凌云道:“只是这些王孙公子又怎么会为我们说话呢,我们又与他们非亲非故的。”

    袁平搔搔头道:“说的也是。”

    这时,青衣公子玉涣春风满面地从外面走进来道:“嗨,各位一向可好,小弟回来了!”

第35章 浣玉与凌云赌气出走

    袁平这才记起这几日好像一直没有见到他,便问道:“小哥,你这几日都到哪儿去了?”

    玉涣道:“在府里闷得慌,出去游览了一番。呵,真是京城风景独好!”

    袁平揶揄道:“是啊,在府中有事的时候你出去散心,风平浪静了又回来了,小哥真是趋吉避凶的有福之人啊!”

    玉涣不悦道:“哎,你这话什么意思?”

    袁平未言,凌云已道:“玉兄有没有空暇,今晚再来个‘东篱把酒黄昏后’如何?”

    玉涣欣然道:“好!凌兄盛情相约,小弟敢不从命?小弟一定舍命陪君子!”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黄昏时分,凌云如约而来。

    玉涣早已等候多时了,因为心中高兴,便信口吟道。

    凌云笑着接道:“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玉涣道:“这两句不妥,太凄惨了。我再来两句,‘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名琴广陵客……’哎,有酒有月,却无琴,未免煞风景,凌兄是不是去请个弹琴的来?”

    凌云道:“玉兄如此风雅,大约不是凡夫俗子吧?”

    玉涣一怔:“凌兄这是何意?”

    凌云道:“无他,只是在下到了现在还猜不透阁下的来历。交朋友么要坦诚相待,若总是讳莫如深,又怎么能成为知己知心呢?”

    玉涣不悦道:“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来历还不够明了么,小弟姓玉名涣,来京城投亲不遇,邂逅凌兄,义援小弟,小弟就……”

    凌云道:“你就跑到吕府做贼来了?”

    玉涣恼道:“谁做贼,我不过是不想欠你情,借了你的钱想物归原主罢了。我有的是钱,谁用你来施舍?”

    凌云道:“那就更不对了,你既然有的是钱,却为何欠晋陵王府的债呢?”

    玉涣气道:“我是犯人么,要你这样审我?”

    凌云半戏谑半认真道:“那也难说,你这么神神秘秘的,人心叵测,谁晓得你是什么人?

    “你!……”玉涣气得腾身站起,带着椅子撞着了桌子,酒光四溅,污了衣服。

    他气呼呼道:“凌云,你以为你是谁,我一定非要你施舍才能活下去么,你讨厌我明说,何必用这种口气?”推杯而去。

    玉涣气冲冲回了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因为自己的青衫脏了,又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衫,背着包袱出了门,也不理凌云,昂着头径自出了府门而去。

    正遇见袁平从外面回来,见玉涣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不由纳罕,便去问凌云怎么了?

    凌云若不在意道:“没什么,随他去。”

    “月半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木风入衣。”

    玉涣一怒之下离开吕府,徘徊于冷清萧索的街头,才觉出几分茫然了。

    他摸摸包袱,还好,还有两锭银子,先寻个客栈住下再说。

    他正往前走着,忽见前面走来一哨人马,为首的二人打着气死风灯,灯上写着“晋陵王府”四个字。

    玉涣一咬嘴唇,自思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这玉涣不是别人,正是晋陵王府逃婚出来的郡主浣玉。

    前几天她觐见韦太后,一番“花言巧语”,把太后哄得团团转,对她放松了戒备,使她偷得太后的玉符寻机又溜出了皇宫内苑。

    韦太后发现后又恼又气,因为事先她已向晋陵王爷赵甫打过招呼,赵甫夫妇空喜一场后得知女儿又逃之夭夭,只骂“哪一辈子造此冤孽,生此不肖之女!”

    只好继续让家人赵威、赵扬及武师李炫、李武他们分头出来寻找。

    浣玉发现了出来寻找自己的家仆,而内心深处又不愿回家,怎不惊惶?她慌忙躲到路边,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这一哨人马是由武师“如影随形”李炫带领的。

    所谓“如影随形”,就说明他的轻功极佳,如鬼影神踪,踏雪无痕不过是雕虫小技;而事实上,他的轻功在当今武林中,也确是数一数二的。

    轻功虽好,在此处却无用武之地;因为他与浣玉郡主虽然见过几面,但并不熟识,出门找人也大多是靠了家人的指点。

    浣玉闪在路边,本想躲过此劫,孰料众人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只听李炫问他:“请问这位公子,可曾见过一位与你同肩、面目清秀的青衣公子路过?”

    浣玉哑着嗓子支支吾吾道:“啊,没……没有。”

    李炫身边一家人叫道:“喂,你这人好没礼貌,与人答话怎么以背相向,转过脸来!”

    浣玉心里更慌了,只不动身。

    这倒引起众人的疑心。李炫向那家人示意,那家人走了过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何……”

    浣玉急中生智,将中指举到唇边,有力一咬,立时血流如注;她以血指向脸上一抹,立时成了大花脸。

    她以双手掩脸道:“小的方才见风出了鼻血,形容难堪,实在是不敢见诸位大哥啊!……”

    她有意回脸让众人惊鸿一瞥,果然她露在手指外的脸已满是血污,捂脸的手掌亦已血污狼藉。

    众人见了好不恶心,避而远之。李炫厌恶地挥了挥手道:“咱们走!”

    见众人如避瘟神般匆匆而去,浣玉心中好不得意,不由自言自语道:“浣玉,你可真是聪明绝顶!”

    她见夜色已深,便寻了一处客栈敲响了店门。里面有伙计打着呵欠走出来,“谁啊?”

    浣玉道:“住店的,有空房么?”

    “有啊!”伙计边说边打开店门,一见浣玉那形容,如逢鬼魅般尖叫起来。

    本来么,一身白衣,满脸是血,深夜造访,人家不把你当成鬼魅才怪呢!

    伙计“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差点撞上浣玉的鼻子。

    浣玉不解道:“喂喂,怎么了?你不是说有房间么,怎么又关门了,你们这生意是怎么做的?开门!开门!”

    任凭她怎么大吵大叫,伙计也不敢理他。

    这时一个过路人经过,见状不免好事,便走上来道:“老弟,你怎么了?”

    浣玉回过脸道:“我也不知道,他一见我就……”

    那人一见她的脸,也如见了鬼一般,惊叫一声逃之夭夭了。

    浣玉这时忽然明白过味来。她一拍自己的脑门道:“浣玉啊浣玉,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没办法,她只好四处去寻找水源,想先把脸洗干净再说了。

    只是深更半夜的,家家户户都已关门闭户,而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又不敢再去惊扰人家。

    而且也着实晦气,走了半天也不见一处明净的水。

    脏水泥坑倒是见过几处,但身为堂堂的晋陵王府郡主,又有洁癖,她能如此作贱自己么?

    直到走到金明河边,她才算寻找到了自己理想的活水。

    此时,她居然还有雅兴吟哦两句小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浣玉洗净了脸,重现了昔日焕发的容光,心想:现在总可以去投客栈了吧!

    她起身欲走,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送来一阵低沉的、哽哽咽咽的哭声。

    听那声音娇嫩,大约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儿。她沿着哭声走去,果然看见在河畔一个瘦小羸弱的身躯蜷缩着。

    他的脸冲着淙淙流水,那悲伤的哭声在冷风中颤抖,好不可怜。

    浣玉见他衣衫褴褛,猜想他可能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辛酸感觉。

    她走上前俯下身,柔声道:“小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的家人呢?你饿了吗,我这儿有吃的……”她记起包袱中还有干粮,便伸手去取。

    这时,那小孩儿忽然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包袱,拔足飞奔。

    浣玉一时手足无措。多亏她脑子反应快,大叫:“你这小鬼,站住!”紧追下来。

    刚追了两步,忽见面前人影一闪,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人来拦住了她。

    那人人高马大,脸上抹得不知是油彩还是锅灰,与浣玉方才那满面血污好有一拼,样貌丑陋骇人之极,吓得她惊呼一声后退数步,差点摔倒。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气的浣玉直跺脚:“这叫什么世道,真是好人难做!”

    只是现在钱财衣物都被人抢去,又怎么去投客栈?

    风萧萧兮,冻得她浑身发抖,她漫无目地地在冷清的街道上徘徊着,不知所之,不由有些茫然失措。

    她开始恨凌云,不该对她冷言冷语,害得她一怒而去,现在只落得流浪街头,受此苦楚。

    忽然,她听见一阵放荡快活的笑声;前面两个衣衫华贵的公子模样的人拉拉扯扯走进了。

    她的心砰然一动,她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丁继英——她父母为他指定的未婚夫婿,自己也正是为了他才逃婚出门的。

    此时浣玉见到他不由犹豫:是躲还是迎?

    一愣神时丁继英已看到她了,“嗨,真是‘天下何处不逢君’,仁兄一向可好?”

    浣玉只好含糊地答应。与他同来的正是何府二公子何成麒,见状问道:“怎么,丁兄认识这位公子?”

    丁继英道:“当然了。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何府二公子;这位是……”

    他这才记起初次见面时忘了问对方的名姓了。

    浣玉忙道:“在下玉涣。”

    何成麒带着几分讥诮道:“丁兄,你不是说你们认识么,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啊?切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丁继英气得一推他道:“跟我拽什么文啊?滚一边去!”

    众人说笑了一阵。……

    丁继英问浣玉道:“玉兄今晚出门是来观赏京城夜景吧?”

    浣玉又怎么好意思说是与凌云赌气出来无家可归的,只得道:“是啊!小弟初来京城不久,人生地疏的,又走迷了路,天这么晚了,一时又找不到开张的店家……”

    她一下午没吃饭,肚子真的在咕咕叫了。

    丁继英道:“玉兄怎么不早说啊!今日小弟做东,请二位同去一处佳境,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赏心悦目,销魂蚀骨,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何成麒乃是纨绔子弟,风月老手,对此自是心领神会,于是便痛快地点点头。

    浣玉却没明白过味来,她此时又冷又饿,正巴不得如此,欣然道:“好啊!”

    众人往前走时,浣玉偷觑丁继英,不由得几分心猿意马了。

    她心想:“原来我只以为此人是个花花公子,不学无术,现在看来也挺不错么!古道热肠,待人诚恳,绝非一般的纨绔子弟可比啊!比起那不通人情的凌云可是强多了,如果真的嫁给这样的人也未尝不可。唉,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傻乎乎地离家出走了……”

    于是,她暗下决心:过了今晚,就回晋陵王府去。

    她正在想入非非,只听丁继英道:“到了!”

    浣玉抬头,只见矗立于面前的是一栋粉妆玉砌、装饰华丽的庭院阁楼,楼内笙歌曼舞,笑语融融。

    门口张灯结彩,来往人流络绎不绝,浑身珠光宝气的鸨儿正在殷勤卖笑,热情地招呼着出出入入的客人。

    浣玉见那阁楼的匾额上写着三个流光溢彩的大字:“醉花楼”,不由点点头道:“好有诗意的名字。”

    丁继英满面春风道:“玉兄,里面请!”

第36章 凌云识破浣玉女儿身份

    三人进了阁楼,早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丽女子袅袅娜娜迎上前,笑语呢喃地簇拥着三人坐下。

    鸨儿招呼人摆下酒宴,笑嘻嘻道:“两位爷,您老可是好久没有光临小处了,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丁继英笑道:“哪里哪里。”

    缓歌慢舞凝丝竹,仙乐风飘处处闻。浣玉开始还感觉不错,只是觉得那服侍自己的女子太过狎昵了些。

    而对丁继英与身边女子的打情骂俏的亲热情形更觉别扭,心想:“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如此随便。”

    何成麒却与丁继英不同。他一手抱着美人,一手举杯狂饮,却是一语不发。

    丁继英见他状态不对头,便道:“何兄,你怎么了,不是在借酒浇愁吧?”

    何成麒不答,只是口齿不清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来,喝呀!”

    说着,又一杯酒入腹了。

    丁继英见了,急忙上前按住他的酒杯道:“何兄,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吗,干吗闷在心里头?是不是大公子何成麟他……”

    何成麒被触到痛处,大声道:“你不要说了!……”

    丁继英道:“何必呢,你与他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手足情深么!”

    “手足情深?……“何成麒苦笑道,“不错,他是手,我是足!他在我爹面前八面玲珑,红得发紫;还有我大娘也处处护着他!……

    “而我呢?人人都用白眼看我,我在家中什么也不是!我恨我大娘,她自私霸道,整日在我爹面前煽风点火,拨弄是非,抬高她自己的儿子,贬低排斥我,夺走了我爹对我所有的爱!如今我只是形同木偶,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丁继英听了唏嘘不已。

    浣玉听自己这小表弟如此贬低常青姑姑,诋毁何成麟,不由将信将疑道:“不会吧,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吧!”

    何成麒暼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我,又怎么会明白我心里的苦楚?……”

    自然何成麒不会认识这位从未蒙面的表姐;而丁继英也万万不会想到,坐于面前与他对饮的这位白衣公子玉涣,竟会是与他定了亲的浣玉郡主!

    夜深了,该安歇了。丁继英、何成麒由两名女子扶着上楼去了。

    浣玉也被一名叫香玉的女子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浣玉见房中绣帘重纬华丽昂贵,猩色屏风映衬着锦被香衾,脂香四溢,甚觉满意地点点道:“嗯,很不错!没事了,你先去安歇吧。”

    香玉却脉脉含情道:“那就请公子宽衣吧!”一边闪去外衣,袅袅娜娜地向她走来。

    浣玉再不谙世事,此时也瞅出了端倪,一闪身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女子道:“陪公子同寝啊!”

    浣玉道:“不要,天这么热,挤在一起多闷得上,你出去吧!”

    香玉道:“你这人真怪!你想一人清净那又跑这儿来干什么?别装模作样了。”

    说着风情万种地扑了上来。

    浣玉见势不妙,再呆下去就要原形毕露了,多亏她会些功夫,猛地推开那女子,慌慌张张地逃了出来,去找丁继英二人。

    到了门口,发现门从里面关着,敲了半天也不见动静,由窗口一瞧,丁继英是温香软玉抱在怀,不由羞得粉面通红,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什么人!”像逃一般离开了醉花楼。

    浣玉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了处隐蔽之所,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

    万木凄凄,冷风入衣,她双手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冻得只打哆嗦。

    此时的浣玉说不出是伤心,孤独,还是委屈,怨恨,眼泪不由潸然落下,尽洒风中。

    她本来以为丁继英是个古道热肠的正人君子,现在看来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与别的纨绔子弟一样,也是眠花宿柳,吃喝嫖赌,都是一路货色!

    方才她还动过要为人妻的念头,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不已。

    现在已是后半夜了,她别无去处,只好含悲忍泣露宿风中,抖抖索索战战兢兢一分一秒地挨着时间,疲乏间不觉打了个盹,待蓦然惊醒时已是银河渐落、鸡鸣欲曙了。

    漫漫长夜总算熬过去了,她却觉得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不愿动弹。

    这时院门打开,管家指派几个人出来打扫庭院了,见有人寄宿于此,斥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快滚!”

    “什么,叫花子?”浣玉恼了,本想回敬几句,却见几个家奴如狼似虎,好不凶恶;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悻悻地走下了台阶。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头上“尚书丁府”四个字,心想:又是丁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丁继英,我可记着你的好处了!

    她头也不回地径自而去。

    行走间,她只觉得头轰耳鸣,浑身发冷,原来是昨晚受了风寒。

    她觉得眼前模糊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入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正是凌云,见状慌忙扶住她道:“你怎么了,一晚上不见,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浣玉想要挣脱他,却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就势倒入了他的怀中……

    浣玉病了,受了风寒,浑身又冷又热,一连几天卧床不起。

    多亏了阮夫人与丫头秋儿的悉心照料;凌云又急急忙忙地请来了京城名医刘六为之诊治。

    当刘六先生告诉阮夫人与凌云,这位玉涣公子是个女儿之身时,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刘六先生走后,阮夫人质问凌云:“志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尴尬道:“娘,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阮夫人道:“一个不知道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掩饰过去么?亏得你还是个男儿丈夫,居然这样对待人家,如果真要出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凌云只好低头不语。

    阮夫人又一个劲儿向浣玉赔礼道歉,“姑娘,都是志超这孩子不懂事,得罪了你,你千万不要怪罪。”

    浣玉道:“夫人,瞧您说的,只要凌统领不嫌弃我,不再撵我走,我便感激不尽了,又怎敢说怪罪二字!”

    对方的挖苦之言,凌云只当没听见。

    阮夫人转了个话题道:“姑娘,请恕老身问句多嘴的话,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女扮男装呢,你的父母亲人呢?”

    对此,浣玉早已想好说辞,闻言轻叹一声道:“说来话长了。小女子本是洛阳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至于父母为谁,我实在不愿提及,因为他们独断专行,一点也不考虑女儿的终身幸福,只为他们自己考虑,要把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花花公子,我恨死他们了……

    “为了逃婚,我便跑到京城来投靠亲戚,可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搬走了。”

    “对于那个讨厌的家,我是死也不回了。可是眼见盘缠已尽,我走投无路,只好扮成男子去晋陵王府找份差事干,先赊了他们五两银子用着,以为做工可以赚回。

    “谁知府中活计那么重,我一介弱女子无力承担,打退堂鼓时那帮可恶的家伙却变本加厉,要我连本带息还他们十两银子。”

    说着,浣玉瞟了一眼凌云道,“如若不是凌统领义施援手……”

    凌云道:“不是我,是丁府二公子。”

    浣玉哼了一声道:“不要提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他得罪你了?”

    “还说呢!”浣玉便把昨天晚上包袱被抢后与丁继英、何成麒去醉花楼的荒唐事说了一遍,直说得凌云啼笑皆非。

    浣玉道:“你还笑,都是你害的我出此洋相,都怪你!”

    凌云道:“怎么会怪我,如果当时你在我问及你的身世来历时不恼,直截了当地说了……”

    浣玉道:“小狗才会告诉你呢!”

    凌云笑道:“看来,你只好当一次小狗了。”

    浣玉想起方才之言,差点自己搧上自己的嘴巴。

    “我现在只不明白,”凌云道:“当初我赠你的二十两银子,其中包括晋陵王府的人拿走的十两,你为何又送回来?那十两银子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浣玉道:“我说过我不会告诉你!”

    凌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见过姑娘的身法,身轻如燕,妙手神偷……”

    “你才偷呢!告诉你,这钱是我用金钗首饰典当来的!……”浣玉话一出口,方知又上当了。

    当凌云再次问及她的真实名姓时,浣玉为了避免当“第三次小狗”死也不说了。

    凌云道:“那我以后又该如何称呼姑娘呢,是继续叫你玉涣呢,还是再不恭地称一声‘小狗’姑娘?”

    浣玉气得挥手打来,凌云一闪身,方要再回敬她几句;只见袁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道:“凌统领,大人找你。”

    凌云脸色倏的庄重下来,冲阮夫人、浣玉一拱手,便与袁平匆匆出去了。

    凌云走了,阮夫人便道:“姑娘,志超这孩子有口无心,又爱开玩笑,他说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浣玉并未真的生气。想起方才自己在凌云母子面前那有关自己身世来历真假糅合的精彩演说,她反觉得几分得意。

    想到那么精明的凌云都被她一番生动的表演给蒙蔽过去了,她更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她笑了笑道:“没什么。”

    阮夫人又问她:“我只是姑娘姑娘地叫,却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你呢?”

    浣玉自思:“玉涣”二字自然不能再用,自己的真实闺名又不便透露,于是又随口编了一个名字道:“夫人,小女子闺名‘玲珑’!”

    阮夫人道:“玲珑?嗯,这名字好听!”

    “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望您能答应。”

    “什么,你尽管说!”

    浣玉道:“自离家来此,我便没有打算再回去;如今,我已是无家可归,望夫人能收留我——我情愿给夫人端茶倒水,服侍您的左右。”

    阮夫人叹道:“姑娘,你应该回去的。”

    浣玉祈求道:“夫人,求求您,千万不要让我回去啊!我回去了就要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那我这辈子岂不是毁了?如果让我过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那我还不如死了好!”

    阮夫人道:“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在浣玉的软缠硬磨下,阮夫人心也软了,只好道:“好吧,这个容我再与志超商议一下。”

    阮夫人只说是商议,而事实上,凌云又怎敢拂逆母亲的意志。

    更何况,他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从吕文正的书房里出来,他只觉得心事重重,压力山大。

    因为吕大人、徐直这几天一直在追查那天刺杀丁继武的真正凶手到底是谁。

    凌云义不容辞地与杨振、袁平等人分头调查案件,探听消息;但连着奔波了几天,依然一无所获。

    眼见金乌西坠,天色已晚,凌云等人返回京城时已是筋疲力尽了,自然把什么“玉焕”逃婚之事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也绝不会想到,正因为现在的懈怠轻慢,没有看重此事,才为他以后招来了无穷的祸患!

    却说凌云,走过绸缎庄时,正见玉卿成从里面走出来,一见他便满面春风地打招呼道:“凌统领,久违了!今日有空暇么,能否赏脸过来一叙?”

第37章 玉卿成在凌云酒中下毒

    却说凌云,正觉得疲乏不堪,见玉卿成招呼他进来坐坐,而自己也正好想歇息一下了;便让随从的侍卫们先回去,只与杨振迈步走进了绸缎庄。

    玉卿成把二人让到内阁,吩咐周三申摆好珍馐美味,又端来一坛密封的陈年老酒,拍去泥封,一股醇香飘逸出来,立时沁入心脾。

    凌云不由赞道:“好酒!”

    玉卿成一双妙目望着他道:“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倒要请教。”

    玉卿成道:“告诉你吧,这是头等的绿蚁新醅酒。”

    凌云俊眸一闪道:“绿蚁新醅酒?这种酒的名称凌云倒是从未听说过。”

    玉卿成微微一笑道:“因为这是我亲自酿制的,酒的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除了小店,这酒可是绝无仅有哦!”

    凌云笑道:“哦?原来如此,那凌某今天倒是有口福了!不过,提到这个名字,倒是使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

    玉卿成已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向晚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凌云道:“只是季节不对,现在是春天。”

    玉卿成道:“说的就是。按说在冬天下雪时品尝此酒,暖心暖怀,最是有品味;只是到了那时,只恐怕不会有现在这样好的机会了。如今贵客光临,也等不了那么久了,只好先拿出来过把瘾了。”

    说着,她目光炯炯地望了凌云一眼。

    凌云却并未在意,笑道:“难得玉老板如此热情好客,凌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玉卿成轻轻一笑。她斟满了三杯酒,把其中的两杯端到凌云与杨振跟前;自己举起了余下的一杯酒道:“我在这里敬你们一杯,两位可一定要赏光哦!”说着,已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凌云与杨振见了,也没推辞,举起酒杯,也一起饮干了。

    凌云道:“酒力还可以,只是味道有些怪怪的。”

    玉卿成带着几分薄嗔的意味对凌云道:“你到底会不会品酒,我怎么不觉得呢?”

    说着,她又倒了一杯道:“要不,你再喝一杯尝尝。”

    凌云端起来喝了,觉得不似方才的那杯辣口了,便道:“这杯好多了。”

    杨振道:“莫不是凌统领久不沾唇,乍饮来有些不适应口味了?”

    凌云道:“也许是吧。”

    玉卿成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难得一会,一醉方休,再来!”

    凌云又饮了三杯两盏,想起刺客的案子尚未有头绪,觉得无绪再饮了,于是便对杨振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着,便去摸银两。

    玉卿成忙拦住道:“凌统领,您这是干什么,方才已说好了是美酒待客,您要是这样,岂不太见外了?”

    杨振也附和道:“玉老板说的对,一回生二回熟,凌统领与玉老板既已是朋友了,又何必客气呢?”

    凌云听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冲着玉卿成微微一笑。

    两人正要往外走,忽听外面沙沙的声音,似是雨打纱窗。

    这时候帘笼一挑,周三申走了进来,脸上、头发上湿淋淋地滴着水珠,道:“真不巧,外面下雨了!二位若不嫌弃敝处简陋,就将就着在此小住一晚,明日再走如何?雨这么大,外面路滑不说,若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玉卿成闻言,也竭力地挽留他们。

    凌云劳累了一天,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况且他本是心胸豁达之人,也没多想,便道:“好吧。”

    于是,周三申拿了台灯,引着凌云、杨振二人到了一处优雅温馨的轩阁内;他寒暄了几句“小处简陋,请二位爷屈尊安寝”等语,便出去了。

    凌云往床上一倒,便不愿动弹了。

    杨振在他一旁躺下,小声道:“凌统领,你感觉如何?”

    凌云眯着眼道:“什么感觉如何?”

    杨振笑道:“哎,你说你别的事情上那么聪明,怎么到了这儿就糊涂起来了,你没看出那位玉老板对你有点意思么?”

    凌云半合着眼,已是睡意朦胧了,喃喃道:“是么?……”

    杨振见他如此,亦觉意兴阑珊,打了个呵欠,也闭眼入梦了。

    门口处,李云汀拿着灯笼走了过去。

    她径自来到玉卿成的寝室,向她禀告道:“两个人都睡了,并无异常。”

    玉卿成幽幽地叹了一声,吩咐她回去休息。

    李云汀走后,玉卿成关上房门,笑思了一会,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冰箪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清。”

    玉卿成梦不成的原因,除了她自己,无人能知晓。

    她此时心里只觉不安。因为她在今晚为凌云斟的头一杯酒中,巧妙地将一种药沫溶入了里面。

    那是芙蓉花毒。

    药沫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足以要一个人的命了!

    这个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这种药物绝无半点偏袒之心,它将一视同仁地对待你,保证在十二个时辰后——也就是第二日的同一时刻,分毫不差地打发你登上极乐世界。

    而且不会在你身上留下半点被谋杀的痕迹,让人误以为你是猝死。

    多么高明卑劣的杀人方法!一个曾令天枭组织的人头疼的、看似强大的敌人,就这么容易地解决了么?

    在行动前,她曾为此伤透了脑筋,唯恐万一不成,被人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那日她与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奉帮主李瑞允之命外出行动,在京城外十里的桑林地带截杀逃离京城的杜正海以灭口,在与凌云交手时受了内伤。

    她在卧床疗养期间,帮主李瑞允亲自登门造访她了。

    李瑞允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她杀掉一个人——凌云。

    玉卿成问道:“为了什么,他哪里又得罪你了?”

    李瑞允道:“仅仅是这些日子来他的所作所为,他就已经该死了;更何况那天晚上他又见了他不该见到的事情!”

    玉卿成奇道:“哦?什么事?”

    李瑞允便把那天晚上凌云去丁府江春处寄鉴留刀、回来后发现李瑞允在跟踪他,并识破李瑞允真实面目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然后争取她的意见。

    玉卿成道:“我认为江春也该死。”

    李瑞允道:“你不用打岔,说正题。”

    玉卿成道:“他不就是知道了你是何成麟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李瑞允见玉卿成似乎诚心与他过不去,不耐烦道:“那你就不必管了,现在我只要你谋划好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杀了他!”

    “我杀他?”玉卿成道:“你都杀不了他,我能行么?那一日的埋伏可谓周全吧,还是差点让他杀了我!”

    李瑞允道:“谁要你跟他明刀明枪地干了?”

    玉卿成道:“那我该怎么办?”……

    于是,就这么办了。

    什么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是凌云竟会对她丝毫不怀戒备之心、而轻易着了她的道,倒是使得她内心不安了。

    从几次虚虚实实的接触中,她已看出凌云是个正人君子;最难得的,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或贪财或好色,或是二者兼之。

    人们都说,是猫儿便会吃腥,她却从凌云身上找到了第二个例外;而第一个是温炳秋。

    如果像凌云这样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非太可惜了?她真的有几分于心不忍。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在与李瑞允计议着如何动手后没过几天的今天,凌云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也许是天意如此。她暗暗道:“凌云,你命该如此,不要怨我!……”

    玉卿成辗转反侧,只顾胡思乱想间,却忘了留意房外的动静。

    按说,以她的武功造诣,有夜行人行动是不会瞒过她的。

    只是,她此时心神不宁,把所有的神思都集中在了满腹心事上,竟忽略了敌人的偷袭。

    何况外面的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今夜来这里的,是一男一女两个黑衣蒙面人。从其轻灵辗转、潇洒自如的行踪可以看出,二人轻功了得,绝非等闲之辈。

    不巧绸缎庄里有人夜里起来小解,惊了两个夜行人,他们急忙旋身闪在了花榭后面。

    小解的人正是玉卿成的小叔、绸缎庄的二掌柜孙孝文。

    却说孙孝文刚停下身,忽然觉的头顶有风声。

    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之势,想要躲避已来不及,他只觉头上嗡的一下,眼前一阵轰鸣,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个夜行人打昏了孙孝文,便敛气屏息,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玉卿成的寝室外。

    二人知道玉卿成武艺高强,难以对付,便先通过香管子,对着窗户吹起了迷香。

    所谓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玉卿成只顾想入非非,开始时并未注意到。

    直到房内迷香的密度愈来愈大,熏人口鼻了,玉卿成才蓦地醒悟。

    她急忙翻身坐起,麻利地穿好衣服,下了地,抬手从枕头下抓起了宝剑。这时,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立即分辩出:这是天枭组织的独门迷香——离魂香,不由怒上心头。

    心想:真是反了,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竟敢偷袭我?

    她宝剑一横,冲着门口喝道:“是谁?”

    门“砰!”的一下被踢开了,两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闯了进来。

    那男子道:“臭女人,你还记得我吧?”

    玉卿成从他的声音里已听出了来人为谁,不由切齿道:“睚眦必报的小人!……”

    说这话时她声音颤抖,身子摇摇欲坠。

    那男子一声狂笑:“要不是你这该死的贱人,我也不会挨那屈辱的四十板子,这就叫血债血偿!”

    说着,提步上前,手中长剑一扬,电光神火,直劈下来。

    那女子却拭剑以待。在她看来,对付这样一个中毒已深、行将倒地的人,是羞于夫妻二人同上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玉卿成此时已是四肢无力、堪堪不敌了。

    若不是她那深厚的武功造诣支撑着她被迷香瓦解的、仅余的一点功力,恐怕她早已倒在地上了。

    却说周三申。听到女主人房中动静不对头,知道出事了,急忙吩咐伙计去后院喊孙孝文夫妇赶来救助。

    他却不知道孙孝文已经遭人偷袭了。

    那伙计急匆匆地去了;此时房里只余下他一人像是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心里毛毛躁躁的,像是一堆乱草。

    周三申蓦地停下了。因为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隔着一道院落在此寄宿的凌云与杨振。他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拔腿便向隔壁奔来!

    凌云与杨振这时候已经听到了前面的打斗喧闹之声。

    杨振开始有些不耐烦;但后来二人听出动静有些不对头,凌云便抓起鱼青宝剑,催着杨振穿好衣服,急急出门直奔出事的地方。

    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灰蒙蒙的,给人一种潮乎乎的感觉。

    二人刚走了几步,正好遇见周三申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赶来。

    他一见二人便如遇救星般,连声道:“二位爷来的正好,快去瞧瞧吧,老板娘那里出事了!”

    当凌云、杨振赶到时,玉卿成正是堪堪不敌、命在旦夕的时候。

    若非李云汀急急赶来、拼死替她抵挡了一阵,她早已命丧敌手了。

    原来李云汀见丈夫出去方便久不回来,心里担忧,便出门来寻。

    她刚到前院,便听到了一阵阵激烈的打斗声;狐疑间,正好遇到了赶来向她报信的伙计,她便匆匆忙忙地向玉卿成的寝室奔来。

    赶到这里,正见玉卿成与人苦战、情势危急,她便出剑相助。

    只可惜她人单力孤;而那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早已杀红了眼,再也不论什么君子小人之战了,并肩子上,时间久了,李云汀便手心见汗,有些招架不住了。

    正在这时凌云、杨振闯了进来。

    见状,凌云拔出鱼青宝剑,飞身而上。

第38章 玉卿成发现了凌云的麒麟胎记

    李云汀正在与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苦战,岌岌可危之际,见凌云、杨振赶来,她不由长长地嘘了口气,趁势虚晃一剑,得以脱身。

    凌云与杨振趁势迎上前去。

    凌云长剑一划,一式“飞花泻玉”,光华一片,晃得那男子惊呼一声,不由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脱口而出道:“你是凌云!……”

    凌云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此人了。

    他只冷笑一声,怒剑狂花,绝妙狠利的招式逼得那男子连连后退。

    那边杨振与那女子已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但她看到自己的同伴已被对手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而自己这边又赚不得半点便宜时,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了。

    而这边,凌云霹雳剑法,其势如雷,呼啸凌厉的招式中,只听那男子惨叫一声,胸肋处已然中剑,一片血光。

    那男子后跌几步,手中长剑落地。他用手捂住了伤口,身体摇摇晃晃,几欲栽倒。

    那女子见同伴受伤,心神一乱,剑法上出现了破绽;杨振趁势一招分花拂柳,那女子慌忙以长剑一撩,但还是迟了一些,右臂上被杨振的长剑划了一道,立时鲜血淋漓。

    她来不及多想,一式波卷云飞,飞身纵起,向窗口跃去。

    杨振大喝一声:“那里去?”飘身追去。

    凌云见那男子挣扎了几下已倒地,便走上前。

    那人却蓦地跳起,一道寒光直袭他的面门。

    凌云一惊,急忙以剑一挡,略慢了些,偷袭的飞镖被鱼青剑一搅,余势未减,强弩之末亦将他的左臂划了一道,一阵剧痛,血如泉涌。

    那人只欲做困兽之斗,忽觉肩头一麻,已被点中肩井穴,动弹不得。

    出手的人正是玉卿成,方才她服下了李云汀给她的解药,在旁边缓息了一下,已恢复如初。

    凌云见那人被制住,右手的剑尖一撩,一式白燕剪尾,已挑下他的面巾。

    看时,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人竟是丁府的武师肖勇年!

    周三申见了,亦惊道:“哦,怎么是你?”

    凌云冷冷道:“肖武师,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府中安歇,却跑到绸缎庄来行凶杀人,是何道理?”

    肖勇年本来是有备而来,不料竟遭不测,不由得恼恨不已,把头一扬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饶舌也!”

    凌云嗤笑道:“好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啊!哼,大丈夫,像你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偷鸡摸狗的勾当,你也配么?”

    肖勇年闻言立时如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下头去。

    凌云回过脸,冲着玉卿成道:“玉老板,今晚让你受惊了。这个人我要立即带回府中。”

    玉卿成道:“现在?”

    “不错。”凌云一边说,一边往外望望,“杨振怎么还不会来?”

    正说着,杨振已走了进来,满头大汗,一脸的沮丧,“真晦气,让那女人给跑了!

    “方才我眼看就要抓住她了,不料她打了我一枚暗器,我一闪身的当儿,她就溜了,真是狡猾。不过,那枚暗器我捡回来了,你们看。”

    说着,把一支小巧的飞镖递上。

    凌云接过来,反复地端详着,若有所思。

    这支镖刃尖发暗,隐隐透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原来,这竟是一支毒镖。

    他觉得这支毒镖十分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

    杨振见他脸上神色变化莫测,不由问道:“怎么了,凌大哥?”

    凌云道:“没什么,咱们不能再耽搁了,立即回府!”

    杨振应了一声。

    玉卿成却忽然道:“等等!”

    二人一怔:“怎么了?”

    玉卿成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脉脉地望着凌云的脸,不由一阵的心潮澎湃。

    她沉吟一下道:“我是说,你瞧你的胳膊,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先处理一下?先在这里清洗一下伤口,上点药,包扎一下吧!”

    凌云瞥了一眼,见衣袖已被划开,鲜血凝结住衣衫粘在了左臂上,便道:“不用了,哪里就这么娇气,只是蹭破了点皮而已,还要麻烦玉老板。”

    玉卿成道:“凌统领这话就见外了!周管家——”

    其实,不用她吩咐,机敏的周三申早已安排下去了。

    须臾,几个伙计端了清水、药物及医用器械来了。

    凌云见盛情难却,只好由他们。他闪去衣衫,露出了整个臂膀。

    玉卿成默默地望着他那结实健美的赤膊肌肉,脸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周三申连唤几声,她方缓过神来。

    玉卿成亲自动手为凌云清洗伤口,敷上药物,小心包扎。

    凌云道:“这点小事何须玉老板费心。”

    玉卿成道:“下人毛手毛脚的,而且对医术一窍不通;民妇虽不才,却还多少懂点医理。”

    “哦?”

    玉卿成见凌云有些惊异,笑道:“奇怪吗,民妇祖上时代沿袭提壶之术,家父可谓一代名医;民妇少时也随他学习了点皮毛,故对医术略知一二。”

    她忽然转了个话题道:“凌统领,你臂上这个麒麟胎记好特别啊!是从一出生就有的吗?”

    凌云不由脸色一沉,他暼了玉卿成一眼道:“不记得了。”

    见凌云有些不高兴,玉卿成此时方觉得有些失言了。她急忙以别的话题叉开,借以掩饰。

    说话间,伤口已包扎完毕,凌云听楼头上的更声已响过三下,自知不宜再耽搁下去,遂同杨振押了肖勇年与玉卿成告辞而去。

    当然,早已有人在花榭后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孙孝文。

    孙孝文醒来后满面沮丧地向玉卿成谢罪。

    玉卿成无心与他计较,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便让李云汀扶他下去安歇。

    打发走了所有的人,玉卿成掩上房门,躺下,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忽然想笑,笑世上的事情竟会如此荒唐。

    帮主李瑞允冒充何府大公子的事情,是她与李瑞允共知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真正的何成麟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如今,见了凌云左臂上的那个暗红色的麒麟胎记,一切终于清楚了。

    原来凌云竟然是何府大公子!竟然是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的儿子!造化太会开玩笑了。

    但是转念想来,她又有几分怀疑。世上的事真会这么巧么?

    但如果不是这样,那暗红色的麒麟胎记又怎么会出现在凌云的左臂上,而且与李瑞允臂膀上的一模一样,连位置也分毫不差?

    她又想到:凌云不管是不是何府大公子,如果没有解药,已活不过明日暮暝时分。

    更为悲哀的是:凌云对此竟会茫然不知;而且他到死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死于她的手中!……

    她不由扪心自问:玉卿成,你这样做于心何忍?今天晚上要不是他出手相助,你命安在?

    她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直到快四更了才朦胧入睡。恍惚中,噩梦惊悸,挣扎了不知多久,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待她睁开眼时,只见房内光线普照,骄阳炙热,想是过了晌午了吧。

    她心抖的一颤,腾身跃起,大叫:“管家!管家!”

    周三申应声赶来道:“老板娘,有何吩咐?”

    玉卿成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周三申道:“已过午时了,刚入未时(午后一点左右),老板娘,您要不要用饭?”

    玉卿成微微吁了口气,穿戴整齐,粗粗地梳洗了一番。

    周三申端来饭菜,她食不甘味,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命周三申撤下,匆匆出门而去。

    周三申纳闷道:“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却说玉卿成,出了绸缎庄,径自来到刑部尚书府门前。

    她冲着守门的侍卫盈盈一笑,婉转道:“各位差大哥辛苦了,麻烦你们去通报一声凌统领,就说我找他有点事。”

    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玉卿成,京城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连她的一举一动皆被人传为佳话。

    美人开口,英雄折腰,何况是这些守门的侍卫。只可惜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凌云刚好不在府中。

    他们为失去一次为美人效劳的机会而失望,玉卿成则更失望。

    她娥眉一皱,莞尔道:“他不在,那我为他留个字鉴总可以吧!”

    刘永、王全两个守门的侍卫急忙殷勤地寻来纸墨。

    玉卿成连声称谢,并邀请他们有暇到绸缎庄中一叙。两人不由得受宠若惊。

    玉卿成很快写完了字鉴,封好递上前道:“此事事关重大,望二位大哥多多费心,务必亲自把此书交予凌统领,千万不可有失。拜托了!”

    二人连声道:“好,我们一定照办!”

    玉卿成往回走时,心想:凌云又会去了哪里,十之八九是去调查肖勇年的案子了。

    又一层顾虑涌上心头,因为这不仅仅是东窗事发那么简单的事了。

    正如玉卿成所料,凌云正是去追查这件事了。

    昨晚真可谓收获非小,这不仅仅是抓到肖勇年的事,最大的收获还在杨振捡回的那只毒镖上。

    凌云、徐直等人都已仔细研究过了,这支飞镖与几月前将行刺丁继武的刺客方小黑杀之灭口的那只毒镖一模一样,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人就是昨晚闯入绸缎庄的那个女子。

    于是,那女子以及与之同伙的肖勇年,都被怀疑是天枭组织的人。

    吕文正将若干证据摆在肖勇年面前,问道:“肖勇年,如今证据确凿,你就是天枭组织派来的奸细,是也不是?”

    事到如今,肖勇年只欲做困兽之斗,百般抵赖:“吕大人,我冤枉啊!那只毒镖是我同伙发的,只可以说明她是天枭组织的奸细啊!

    “而对于她的底细,我却不甚了解啊!吕大人,我不是天枭组织的人,我真的不是!”

    吕文正道:“我且问你,你那同伙是什么人?”

    肖勇年一时语塞。他实在无法编出一个什么别的人名来搪塞此事,他只有丢卒保车,出卖自己的妻子了。

    于是,他咬了咬牙道:“是我的妻子欧阳贞!”

    吕文正道:“你们既为夫妻,难道她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吗?”

    肖勇年道:“这就难说了,同床异梦,人心叵测,唉!只怪我看错了人……”

    吕文正道:“那么昨晚你们合谋袭击绸缎庄的老板娘,又作何解释?”

    肖勇年道:“这完全是两码事。说来惭愧,也怪我没出息,对前仇旧恨——也就是温炳秋的那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我曾几次与贱内商议着如何报复玉卿成;虽然我与她并不知心,但毕竟夫妻一场,事到临头她还是帮我的。

    “哪里想到就会发生昨天晚上那种事情!……唉,说来真是有些后怕啊!要不是她那一镖,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吕文正道:“你的话可句句属实?”

    肖勇年道:“当然,不信吕大人可以去调查!”

    吕文正当然不能轻信他的一面之词,他派袁平、杨振持了龙凤玉符去丁府缉拿欧阳贞。

    丁进之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随他们去捕人。不想搜遍了整个丁府,却不见人影。

    看来欧阳贞是见势不妙,畏罪潜逃了。

    二人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

    吕文正闻报,不由地撵须沉吟道:“看来肖勇年所言不假,昨晚偷袭玉卿成、发毒镖袭击杨振的女子果然是欧阳贞!”

    吕文正与徐直计议了一下,派凌云、杨振、袁平等人带领侍卫分头寻找、追捕欧阳贞,务必在近日内将嫌犯逮捕归案。

    众人出来,一边走一边在讨论着方才的案情。

    这时,凌云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地脸色一变;他皱皱眉头,用手按了按胸口。

    杨振与袁平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头,忙问:“凌大哥,你怎么了?”

    凌云用内力调息了一下,但觉并无十分不适的感觉,又不愿大惊小怪的,于是便道:“没什么。”

    二人见状,也没有多想,便分头行动去了。

    包括凌云在内,众人当然不会想到:这是芙蓉花毒在他身上作怪!

    按说,一般人在服用了芙蓉花毒后,是不会感应到这种特殊的毒在自己身上的异样反应的。

    但是凌云却不是一般人。

    他内力造诣深厚;而这种不适的感觉对他来说,也只是一时的感兆而已。

    可是,他却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更没有往深处去想。

    他现在只打算回去吃点饭后再继续行动。因为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很久了,他觉得腹中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这时,交下班来的王全正好来找他了,“凌统领,您在这儿哪!方才绸缎庄的玉老板来找您,您不在,她便留了一封字鉴,要小的务必交给您。”

    凌云一怔道:“字鉴?什么字鉴?”

第39章 凌云误饮了玉卿成的爱沁蛊

    却说王全,见到了凌云,便告诉他说:玉卿成有封重要的字鉴要交给他。

    凌云便问是什么字鉴;王全急忙取出那封字鉴双手交给了他。

    凌云向王全称谢后,遂拿了字鉴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拆开了字鉴,却见上书:“凌统领,见到字鉴后请与绸缎庄一叙,有要紧事相商,切切!玉卿成。”

    凌云不由心中纳罕,不知道玉卿成这么急着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他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日薄西山了;于是便回去换了件衣服,转身往外走。

    浣玉在后面道:“喂,你怎么这么急啊,晚上别忘了回来吃饭!”

    凌云随口应道:“知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浣玉摇头叹息。自她来到白云轩后,整日与阮夫人在一处,一天到晚难得见凌云一面。即使见了,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今天的情形一般。

    再说凌云,一见到玉卿成的字鉴,便很自然地把此事与昨晚的案子联系在了一起。

    玉卿成这么急着见自己,莫非对肖勇年抑或欧阳贞的事情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不成?

    远远的,当他的视野所及处刚刚能看到绸缎庄的门口时,他便能看见门口已久久伫立着一个人,正殷切地向这边张望。

    是管家周三申。

    当周三申一看到凌云,立时兴奋起来,欢笑着迎上来,连声道:“凌统领,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有要事在身,不肯赏脸呢。”

    凌云道:“你们玉老板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周三申道:“您不了解我们老板娘,有些事她不说我也不敢问。不过您见到她不就知道了么?”

    凌云自思废话,随着周三申进了绸缎庄。

    玉卿成笑盈盈地接了出来,与凌云打过招呼,并请他到内厅说话。

    里面设了一壶淡酒,几个小菜;玉卿成请他坐了。

    凌云道:“玉老板,你找我来,总不是只为了把酒谈天吧?”

    玉卿成为他斟满一杯酒,道:“你今天好像很着急,不过再急也得先喝了这杯酒再说。”

    凌云也不与她饶舌,举杯一饮而尽。

    他当然不会想到,他这一杯酒在自己若不在意地喝下去后将会意味着什么。

    凌云喝完了酒,又催道:“玉老板,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玉卿成此时轻轻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她慢悠悠地说:“我记得李清照的一首词中说,‘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你现在却只饮了一杯,未免太说不过去;来,再喝两盏如何?”

    “玉老板,”凌云道:“我现在有事在身,没有雅兴对酒当歌、观花赏月,待以后有闲暇了咱们再论吧。方才你托人传字鉴于我,究竟所为何事?”

    玉卿成不慌不忙道:“是啊,我是寄了字鉴给你,我找你来主要是为了……答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

    凌云道:“还有呢?”

    “没有了。”

    凌云好不泄气,“玉老板,你风风火火地找了我来,就只为了这么点小事?”

    玉卿成道:“这怎么算是小事呢,若没有凌统领出手相助,我早就没命了,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呢!”

    凌云见玉卿成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样子,只当玉卿成在打趣他,遂起身道:“玉老板,若没有别的事,凌云先告辞了。”

    他方要迈腿,却只觉得头嗡嗡作响,浑身乏力,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觉。

    周三申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凌统领,您怎么了?”

    玉卿成道:“他乏了,又喝了力度极大的迎风倒,醉了。管家,你先扶他回房休息一下吧。”

    玉卿成的话凌云朦胧中似乎听到了,在内心深处还牵挂着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去办,但已是身不由己。

    渐渐地,一切意识都已模糊起来……

    周三申扶了凌云回房躺下。

    玉卿成让他先退下去,自己一人坐在凌云床前,出神地凝视着他那张深沉英俊的脸,心有百感。

    虽然她自称得上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但是她仍然同其他女人一样,太过相信命运,太过相信天意的安排。

    午后她一时冲动给凌云寄去字鉴后,她又开始后悔起来。

    她骂自己,为什么到了此时会儿女情长起来?你既然下定决心要杀他,为什么又生怜悯之心去救他?

    但是后来,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在反反复复的纠结下,她索性一剑斩断所有愁思,只凭命运与天意来决定去留了。

    如果凌云能在今天日暮前来到绸缎庄,那便是他的造化;反之,如果有什么意外耽误了,便失去了仅有的一次救他的机会,那便是天意如此了。

    “看来,”玉卿成自言自语道,“凌云,还是你的命大。”

    当时,玉卿成在凌云的酒杯中加入的不仅仅是芙蓉花毒的解药;还有十分高明的“爱沁蛊”。

    这种药物对人体毫无伤害,只是让人能够香甜舒服地酣睡六个时辰。

    她这样做当然有用意。

    芙蓉花毒在凌云体内已有十个时辰,对人体侵害极大,服用解药后必会阴阳相克,在体内引起不适的感觉。

    玉卿成唯恐因此而引起对方的怀疑而露出破绽,所以她才动用了爱沁蛊。

    先让他睡上一觉,形同麻醉,而同时又使他得以休养调息,在次日醒来后就不会再有不适的感觉了。

    玉卿成默默地坐在凌云床前,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痴痴地望着他那张酣睡的脸。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轻轻地呼吸着,胸膛也随着他均匀的气息一起一伏着。

    因为爱沁蛊的作用,他的脸上一片绯红,使得他原本刚毅俊挺的脸颊在烁烁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立体迷人了。

    玉卿成忽然一阵春心荡漾,她不由踌躇着伸出了玉手,轻柔地向他那酣睡的脸庞抚去……

    在星河渐落、曙光初露时,凌云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了。

    一度沉睡过去直到蓦然惊醒,似乎经历了好几个世纪,使他一时茫然,竟然记不起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了。

    在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把自己从梦境里过渡到现实中来后;他蓦地一拍脑袋,叫了声“糟”,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往外就走。

    玉卿成刚刚起床,正在洗漱,见他匆匆而出,遂冲着他盈盈一笑道:“怎么,凌统领,您睡醒了?”

    凌云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玉卿成道:“早着呢,刚过辰时。”

    辰时?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自己怎么会耽搁了这么久?

    想到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个时辰了,凌云不由地懊恼极了。

    他恨恨地“嗨!”了一声,似乎已经忘了去问昨天自己醉酒的原因了,也忘了去向玉卿成寒暄与告辞了,他只头也不回、脚步如飞地向门口走去。

    玉卿成也不多言,只是示意周三申给他开门。

    周三申刚到了院子里,便听到院门咣咣地响起来,其噪如雷。

    周三申急忙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正是袁平及几个吕府侍卫。

    袁平劈头就问:“凌统领在不在这里?”

    周三申还没来得及回答,凌云已走了出来道:“在。”

    袁平见了他,不由得又惊又喜,接着便埋怨道:“凌大哥,你说你出去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害得我们好找,我们还以为你……”

    凌云道:“以为我死了是不是?”

    袁平道:“嗨,好好的怎么说这丧气话?快走吧,吕大人都等急了。”

    凌云与袁平风风火火地出了绸缎庄,回到了刑部尚书府;又急急忙忙地来到书房见吕文正。

    吕文正正襟危坐,严厉地质问凌云昨天出门因何不提前打招呼,还一夜未归耽误了公事?

    凌云只好如实相告:“玉卿成急鉴约我,我想必有急事,本来打算去去就来;谁料只喝了一杯酒便睡意朦胧,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来……”

    吕文正冷笑道:“不是睡意朦胧,而是醉意朦胧吧!哼,逃犯未获、案情未明,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饮酒寻欢、眠花宿柳,这又成何体统?”

    “大人,”凌云欲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不言了。

    吕文正沉吟了一下,语重心长道:“凌统领,切记一句话:红颜祸水!这绸缎庄的老板娘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你没有事最好少与她来往,免得受其蛊惑,为其贻误。”

    凌云对吕大人素来敬重,以之为父兄恩师;但方才吕大人的话却令他有些颇不以为然。

    但是他又不好直面反驳,只好低声应了声:“是。”

    凌云从吕文正的书房里退下来,郁闷地回到了白云轩。

    吕文正方才的话语字字千钧,回荡在耳边;旋而眼前又浮现出玉卿成那笑靥如花的脸。

    他不能否认吕文正的教诲是不对的;但是他又不相信——至少不能从感情上承认玉卿成会是那种坏女人。

    不错,她也许风流洒脱一些,可是她真的是那种蛊惑人心、误人子弟的女人么?

    况且自己与她之间也并没有做过什么越轨之事;所以他从来不以为自己在哪里做错了。

    本来么,自己与玉卿成之间,也只是正常的交往而已。

    阮夫人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了,关心地问他昨晚不归的原因。他也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

    阮夫人见状也没有多说,只是吩咐玲珑给他端饭菜来。

    浣玉一语不发地出去了,很快端来了酒饭,一样一样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从这搁放碗盘的动作中,明显地看出了她的没好气。

    凌云奇怪道:“玲珑,你怎么了?”

    浣玉不回答。

    凌云道:“谁惹你生气了?”

    浣玉气呼呼道:“你!”

    凌云一怔道:“我?”

    浣玉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凌云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问母亲:“娘,玲珑到底怎么了?”

    阮夫人道:“你真的不明白?”

    凌云道:“我怎么会了解她的心事呢?这姑娘一开始就神神秘秘的,叫人捉摸不透。”

    阮夫人叹了口气道:“唉,这就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凌云道:“娘,您不要与我打哑谜了好不好,我都给您搞糊涂了。”

    阮夫人道:“她是在为你昨晚的事情生气呢!”

    凌云奇道:“我昨晚怎么了,她又生的什么气?”

    阮夫人道:“你这孩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没有看出来么,玲珑她喜欢你呢,她在为你昨晚的事情吃醋呢!”

    凌云闻言又气又笑,“嗨,她这又吃的哪份干醋?再说我昨晚也没做什么!”

    阮夫人道:“还没做什么,在那个女人那里呆了一夜……”

    凌云无奈道:“娘。”

    阮夫人又语重心长道:“志超,听我说,你这么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要是寻着那合适的人家就聘了来,也算了结了为娘一桩心事了。

    “可是像玉卿成这样的女子却不行:她是个寡妇,克夫星不说;还妖媚惑人,放荡形骸,毁在她手中的男人可是不乏其人。

    “只说几个月前的那个忠厚正直的书生温炳秋吧,为了她,母子两条性命都搭进去了!唉,这女人可是个灾星啊!”

    没想到连母亲也这样看待玉卿成,凌云索性不言了。

    阮夫人又道:“娘是过来人,见识方面总是比你强些;志超,你觉得玲珑这姑娘怎么样?”

    凌云已听出母亲之意,心中颇不以为然道:“什么怎么样?我只觉得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阮夫人道:“是有点,不过我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凌云道:“娘,咱先不说这些了行不?”

    阮夫人叹道:“如果你不喜欢她,为娘还为你相中了一位姑娘。”

    凌云心不在焉道:“谁啊?”

第40章 江春被逼引咎自杀

    却说阮夫人,因为玉卿成的事情又扯到了凌云的婚事上,一个劲儿催着凌云早点成家;并且说除了玲珑,还为他相中了一位姑娘。

    凌云只好心不在焉地问是谁?

    阮夫人道:“吕小姐。”

    凌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娘,您怎么会想到她?”

    阮夫人道:“娘看得出来,她曾来找过你几次,对你挺上心的。”

    凌云苦笑道:“她是她对自己的事上心吧!”

    阮夫人道:“也当然是对她自己的事上心了!我觉得你与她倒挺般配的;再说,她是尚书府千金,而你又是吕大人的亲信之人,如果有一天你真能成了吕大人的乘龙快婿,岂不是锦上添花么?”

    凌云自思:怎么母亲也这么势利起来?又不好拂逆母亲的意志,于是放下饭碗道:“这事改天再说吧!今天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是再耽误只恐又要挨吕大人训了,娘,我先走了。”说毕,起身而去。

    阮夫人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道:“唉!这孩子啊,整天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再说吕文正,正与徐直计议着肖勇年的案情。此时,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人:江春。

    江春当时作证说:刺客被追至穷途末路,临死前说自己是天枭组织的,而且是受了元真道士的指使。

    如今,却又查出肖勇年、欧阳贞是天枭组织的杀手,并且与行刺丁继武的事情有关,岂不证明江春是在作伪证吗?

    只是他为何要作伪证,又是受何人指使?

    吕文正吩咐杨振去丁府缉捕江春对质。

    杨振携着龙凤玉符来到丁府,说明来意。

    丁进之闻言,只有自认晦气,很不情愿地吩咐管家丁玉荣去叫江春。

    须臾,丁玉荣回转,满脸懊丧道:“老爷,杨校尉,江春不在府中。听他的小厮说,他昨晚出门,现在还没回来。”

    难道他畏罪潜逃了?丁进之愁眉苦脸,只是叹气,痛恨自己用人不察,竟然引此狼子野心之人在府中为患作乱。

    杨振只得回府复命。吕文正气得拍案而起道:“看来这江春果然有问题!”

    于是吩咐凌云、杨振、袁平等人分头缉拿嫌犯江春与欧阳贞。

    吕秋月也由彩明、秀明那里风闻了江春之事,不由地心情忐忑。

    想想以前与凌云闹的那些别扭,她实在不愿去找他;去问袁平时,袁平已经整装出发了。

    去找杨振,杨振觉得事关重大,遂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地搪塞一番即溜之大吉,气得吕秋月只跺脚。

    至于父亲与徐直,她更不好去问了。

    “今朝心绪太无聊,怨了红桃,又怨芭蕉,怨来怨去怨春宵……”

    吕秋月心烦意乱地一人独坐于后花园里,轻抚瑶琴,铮铮泠泠。

    恼人的春风撩拨着她的乱发,她只觉得惆怅不已。

    古琴太凡俗陈旧了,新曲子又生疏碍手,弹不上来。她心烦意乱之极,索性把琴一摔,铮淙声中,弦断琴毁。

    身后忽然有人轻噫一声。

    吕秋月一怔,以为是错觉,但铜炉华烛的光辉却已将一个人的影子拉到她近前。

    吕秋月蓦地回首,差点晕过去。身后伫立的那人竟然是江春!

    她忽然想,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方才她正在想他,现在他便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小姐。”江春低低叫道。

    吕秋月缓过神,语气严厉道:“你来干什么?”

    江春低沉道:“我是来向小姐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

    江春悲戚道:“另一个世界。”

    吕秋月一时没有回过味来,“什么?”

    江春道:“小姐,我当初对不起你,我不该作伪证。现在我已是进退维谷、没有出路了。”

    吕秋月道:“怎么会没有出路?你只要到我爹面前把真相讲出来,就可以将功补过。那时,不用我说情,我爹也会原谅你的。”

    江春道:“只是我怎么可以出卖我的二哥二嫂?当初我二哥二嫂共谋刺杀丁继武的事情被我发现,他们百般乞求,求我不要把此事说出去,作为结义兄弟,我能出卖自己的朋友么?”

    吕秋月道:“可是他们是天枭组织的人,你知道么?”

    江春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敢说,因为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他们马上就会没命的!我与他们情同手足,思之再三,我也只有先对不起小姐了。小姐,你能原谅我么?”

    吕秋月呆了一下道:“如果你能够回心转意、说出真相,并且能在大堂上作证……”

    江春痛楚道:“不可能的!我如果指证我二哥的罪行,岂非害他去死?我……我不能这么做……”

    吕秋月道:“江春,你怎么这么固执?你不忍心指证他的罪行,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爹获罪么?”

    江春惨然道:“所以我是左右为难,没有出路了……小姐,你瞧那边有人过来了!”

    吕秋月回头去看;江春轻叹一声,忽然抽出了长剑,向自己颈上抹去!

    吕秋月回过神,不由地大惊失色。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双手抓住他的剑柄,哭叫道:“江春!江春!……”

    她的动作稍嫌晚了,江春的长剑已在自己的颈上划了一道,血如泉涌;他的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吕秋月拼命摇晃着他,泪如雨下道:“江春,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江春微弱道:“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更不能对不起你……小姐,我……”

    他用尽全力,颤抖着抬起手,又无力地落在胸前。

    “江春,你不能死,不能死……”吕秋月喃喃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大声叫道:“快来人!快来人!……”

    她的哭叫声惊动了丫头彩明;彩明很快找来了值班的袁平。

    袁平方才已从彩明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听出了大概,此时便问:“江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你先坚持一下,我已经安排人去找大夫了!”

    江春气若游丝,已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袁平茫然望着他,一头雾水。他试探着轻轻地移开江春的手,他的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袁平不由心里一震,双手颤抖着将那物事取出。原来是一封锦帛书函,已被鲜血染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匆匆浏览之下,不由喜形于色。原来这竟是江春的一封自白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自己的罪行,知情不报,窝藏包庇罪犯,法理难容。

    “但结义之盟,兄弟之情,岂能背弃;卖友求荣,世人唾弃。进退维谷之时,左右为难之际,我唯有以死报之。

    “人死焉知身后事,至时无论世人如何评论,已是万事皆空了……”

    下面便是他的供状。

    供状中,由当初丁继武与肖勇年的那段不共戴天之仇说起;直到肖勇年见丁继武回到京城,唯恐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使自己无法容身,遂起歹念,先下手为强。

    又因当时肖勇年杖伤未愈,遂让自己的妻子欧阳贞代劳,于浴仙池宴席上收买了方小黑、张林儿杀人;

    随后又由欧阳贞出手杀人灭口,并以芙蓉花毒杀死了所有参与此事的知情者……

    江春在供状上说,当刺客逃离时他去追赶,亲眼目睹方小黑被欧阳贞用毒镖杀死。

    但当时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天枭组织的人,直到后来袁平请出高人鉴别出芙蓉花毒时才若有所悟。

    但因念及与二哥二嫂的情谊不忍伤害他们,所以便一直隐瞒,以至酿成今日之祸,云云……

    袁平仔细地看着江春的那封供状,所有所思。

    这个时候,几个侍卫也已引着府中的马大夫匆匆赶到了。

    吕文正、徐直等人都已知道此事了。听袁平汇报了今晚之事,并呈上江春自白书与供状,二人都觉得事出突然。

    吕文正反复审阅了供状之后,又递给了徐直。

    徐直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吕文正又叫了为江春诊治的马大夫来,问他江春伤势如何了。

    马大夫道:“他伤势严重,如果不是当时小姐及时拦阻,只恐他早死多时了!现在我们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意了。”

    吕文正捻须沉吟,打发马大夫下去。

    袁平道:“江春忠肝义胆,不愧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今日他的以死相见,实在令人动容;这样的人若能为我们做事……”

    徐直道:“袁校尉,你这话有些言之过早了罢。”

    袁平怔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望着他。

    徐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不过好在现在还有江春的这份供状;要是他能大难不死、躲过此劫,那就更好了——因为这样一来,一切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吕文正点点头。

    事不宜迟,吕文正立即吩咐两厢侍卫升堂问案。

    吕大人命人把肖勇年押上大堂,问道:“肖勇年,如今江春指证你为报私仇旧恨,在浴仙池刺杀丁继武,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肖勇年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江春?……”

    吕文正吩咐杨振把江春的那份供状拿给他看。

    肖勇年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他不相信,像江春这样重情重义的朋友,自己的结拜兄弟,会如此无情地出卖他?

    吕文正道:“现在,你还不招供么?”

    肖勇年道:“我要见江春,我要与他对质!”

    吕文正道:“为了成全你们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义,他已经自裁了。”

    肖勇年一时呆了。到了现在他还能再狡辩什么?

    此时,他只埋怨一点:江春,你太蠢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出卖我之后,才去成全什么兄弟之义?

    他更想不明白,刑部尚书府的人到底用了什么狡猾卑劣的手段逼着江春就范的?

    但如今怨天怨地,埋怨什么都没有用了;当侍卫把徐直写好的供词拿到他面前时,他只有木然地画上自己的押。

    吕文正命人将肖勇年押回大牢,等抓到欧阳贞后再共同裁决。

    审完了此案,吕文正下的堂来。由徐直陪着,他准备去看看江春的情形如何了。

    一进门,就看见吕秋月神色凄萎地坐在一边,云鬓半偏,两眼通红,一日未见已是消得玉容憔悴。彩明、秀明在一旁面面相觑。

    吕文正心中不悦,心想这丫头太不成体统,独自枯守于此作甚?让人见了岂不耻笑。

    便吩咐两个丫头先服侍小姐下去。

    吕秋月心中不满,却又不敢拂逆父意,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吕文正见江春面无血色,只是昏迷不醒,便问马大夫:“现在他的伤势如何了,好些了吗?”

    马大夫道:“所幸剑入颈处略浅了些,否则早已毙命;老朽定当不遗余力地救治于他,至于结果如何,只有待十二个时辰后再观成效吧!”

    吕文正轻噫一声。如果江春真的这样死了,岂非憾事?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还需要此人再为其作证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他吕府中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的问题。

    吕文正同徐直出的房门,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池月东升、花灯初上了。

    徐直道:“大人,该用晚膳了吧?”

    吕文正道:“不,先去刑部大牢。”

    徐直与吕文正可谓心犀相通,一听弦歌便知雅意,遂与吕文正径直赶奔关押肖勇年的大牢。

    二人未近牢门,便听董武大喊一声:“有刺客!”撇下同来的两个侍卫,疾步如飞地向西南方向掠去。

    徐直望望吕文正,问那两个侍卫道:“怎么回事?”

第41章 肖勇年在牢中被毒杀

    吕文正与徐直本来想去刑部大牢探视肖勇年,不料未近牢门,便见董武忽然大喊一声“有刺客!”便疾步如飞地向西南方向追去。

    徐直便问两个侍卫怎么了?

    其中一名侍卫回道:“方才我们与董校尉巡逻至此,忽然发现牢房顶上有人潜伏,董校尉便去追赶。那人见势不妙,向西南方向逃去了。”

    吕文正道:“那贼人什么模样?”

    那侍卫道:“天黑,那人又黑衣蒙面,没看清。”

    吕文正沉吟了一下,回脸问徐直道:“依先生之见,此人会是什么人?”

    徐直紧锁双眉道:“会不会是天枭组织派来行刺的?哎呀,如果真是这样,那肖勇年岂不危险了?”

    吕文正点点头,问道:“如今在府中的统领校尉除了董武,还有谁?”

    徐直道:“凌统领缉捕欧阳贞至今未归,在府中的还有袁平和杨振。”

    吕文正道:“好,你马上通知袁平杨振董武他们,让他们多带精干侍卫加强防卫,确保肖勇年与江春的人身安全,万万不可出现任何的差错!”

    徐直道:“学生领命。”说毕转身安排去了。

    交代完毕,吕文正又安排那两个侍卫去跟进董武缉凶的情形。

    却说董武,在迂回曲折的幽径上逡巡搜索着。

    天色已黑,旁逸斜出的花枝树叶不时挡住他的视线。

    前面那人似乎轻功极佳,而且对园中的地形亦是十分熟悉,三转两转已消失在冥冥的夜色之中。

    董武有些不甘心,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徘徊着。

    这时,迎面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在空濛的月色下,环佩脆响,一位娉婷妩媚、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姗姗而来。

    不待她走进,只从她那醉人的风姿中,他便知道了这美丽女子为谁。吕夫人的大丫头兰珠。

    从见到这女子的第一眼起,他便为之怦然心动。

    而兰珠同样“报之以桃、还之以李”,盈盈一笑,曾令他想入非非,多少次陷入遐思幻想之中无法自拔。

    但今日他正为追丢了贼人无法交差而懊恼,情绪不免低落。

    倒是兰珠主动上前打招呼道:“董校尉,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露水这么大,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董武感动道:“兰珠,谢谢你。对了,你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

    兰珠道:“什么黑衣蒙面人?在……在哪儿?”

    董武见她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忙道:“别怕,要是没看见就算了。”

    兰珠道:“董校尉,今天晚上出什么事了是么?我好害怕,我一个人不敢走了,我怕再遇到黑衣蒙面人什么的,求求你送我回去吧!……”

    望着她那珠泪欲滴、楚楚可怜的样子,董武怜香惜玉之心顿起。

    何况他对此女本来就十分有好感,巴不得与她同行,充当护花使者。

    董武与兰珠并肩走在迂回曲折的小径上。

    东风袅袅,香雾空濛。月转小廊,泻下的清辉如水般抚在花上,草上,隐隐泛着诱人的光辉。

    董武不时偷眼瞟她两眼。在月光梳洗之下,他愈发觉得伊人的秀美,心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了。

    兰珠似乎也感觉到对方在含情凝睇着她,不由默默地低下头去,娇羞不语。

    董武只顾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竟忘了脚下的行程,忽听兰珠低声道:“到了。”

    他这才蓦地缓过神,不自然地哦了一声。看时,自己已立于吕夫人的宅院前了。

    兰珠柔声道:“董校尉,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董武忽然记起自己的使命,忙道:“不用了,我还要去见吕大人,你先回去吧!”

    兰珠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惶然低头进去了。

    董武久久视着她的背影,一时如痴了似的。

    这时,找他的两个侍卫已走了过来,问道,“董校尉,贼人抓到了没有,吕大人正等着你回去复命哪!”

    董武于是便同了他们一起去见吕大人,向吕大人讲述了方才缉凶的情形,兰珠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人的感情总是很微妙的,在涉及某些比较暧昧的问题时,早在心头深处下意识地回避了。

    见吕大人失望之色形于脸上,他又急忙补充了一下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你是说这窃听之人有可能是本府中人?”

    董武道:“是的。按说我们府中宅院复合重叠,亭台轩榭迂回曲折,如果是外人,却如何对此处地形如此熟悉?”

    吕文正沉吟不语,良久方道:“这个容后再议罢。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确保肖勇年与江春的人身安全。

    “董校尉,你与杨振、袁平他们分头行动,带人严密防卫,切勿让刺客混入府中胡作非为。你可明白?”

    董武道:“属下遵命。”

    这一晚是如何紧张、漫长的一夜。吕府中所有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怠慢。

    杨振带人巡逻于刑部尚书府周围,袁平率兵埋伏于牢狱附近,眼巴巴地盼望着刺客的出现。

    月亮一点点移上中天,快三更天了。

    袁平望眼欲穿之后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是不是这刺客料到府中已有戒备,不敢来了?

    心思未绝,身边的一侍卫碰了他一下,小声道:“有动静!……”

    果然房顶上“碴愣!”一下,有个影子闪了一下。袁平心里一阵狂跳。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袁平庆喜之余,只见房上那影子一窜,“喵呜”一声,原来是只猫。

    虚惊一场。袁平气的“呸”了一声,骂那侍卫:“你小子想吓死我?一惊一乍的!”

    天蒙蒙亮了,一夜无事。众人虽说松了口气,但不免失望。

    这时候,董武带人来接班了。袁平与他打了个招呼,疲惫地带人走了。

    董武让众人分散开在牢房附近巡逻,自己则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着,愈想愈觉得愤愤不平。

    他承认自己嫉妒过别人,更怨恨吕大人不重用自己。

    有时他不禁在想,既然得不到上司的欣赏与同僚的重视,自己干起来又有何意思?

    所以他才一度地懈怠自己,借酒买醉。

    但有时他却还抱有一些幻想。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再重新回到从前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

    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地寻找时机来表现自己,比如说像昨天晚上缉凶之事。只可惜天不佑己,折腾了半天却徒劳无功。

    而且吕大人对他的表现也似乎颇不以为然,平平淡淡的表情,轻描淡写的话语,现在想来他真有些心灰意冷了。

    望着面前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他不由从心底升出一股怨气,怨吕大人太看不起他。

    危险时刻是在昨天夜里,大白天的,朗朗乾坤,坏人能来吗?你却派了我来,分明是看不起我!

    他正觉得气无处可发,忽见狱卒长惶惶而来,面如土色道:“董侍卫,大事不好了!肖勇年他……他忽然七窍流血,死了!……”

    董武只觉头嗡的一下,一下子傻在那里。

    肖勇年死了?不可能!刺客还没出现呢,他怎么就死了?

    他踉踉跄跄地向刑部大牢奔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关押肖勇年的牢房里的。

    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呈现在眼前:肖勇年张牙舞爪地躺在地上,脸色青紫,双目暴张,面容扭曲。

    血从眼、耳、口、鼻中渗出,交错纵横,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感。

    他手中还紧紧攥着半个馍馍。旁边是摔成数瓣的饭碗,菜汤溅得满地都是。

    乍一见此情形,董武只觉得不寒而栗,同时对肖勇年的死因也猜出了几分,但他还是木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狱卒长道:“我也不太清楚,方才还好好的,伙房的厨师送来饭菜后,他只吃了一半,便大叫不好,说我们要毒死他,我还以为他想耍什么花招呢,就没理他,谁想他就……”

    下面就是一系列为自己开脱的话。

    董武脸色铁青,他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听对方那啰里啰嗦的开脱之言,他只在扪心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他本来是盼望着自己值班期间出什么事情,给自己以“英雄用武之地”的,而眼前这突发之事又令他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了。

    看来,想要借此事为自己带来什么时来运转的好机会已是海市蜃楼;现在如何设法把自己开脱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呆了良久,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吕文正。

    吕文正、徐直乍闻此讯后的惊愕懊恼自不必说。在对视良久之后,吕文正镇定下来,派徐直去查清此案的前因后果。

    徐直出去了。吕文正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心情十分沉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失算了。

    从昨天与肖勇年的较量中他已看出:肖勇年并非一只无懈可击的蛋,以肖勇年为突破口,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进攻天枭组织的环节。

    所以黑衣蒙面人的出现使他着实紧张;虽然已经高度戒备了,但还是让敌人钻了空子。

    这神秘的黑衣蒙面人到底是什么人?正如董武所说,他真的是本府中的奸细么?

    这时,徐直进来了,向他汇报了他所查到的此案的来龙去脉:

    肖勇年是中了砒霜之毒而死的,而毒药就在他喝了半碗的白菜汤里。

    于是徐直又把所有掌管犯人伙食的厨师找来审问。

    厨师们连连喊冤,负责做肖勇年这一片犯人伙食的小厨师供认:他死也不敢在菜汤中做什么手脚。

    “这些厨师的底细你了解么?”

    徐直道:“学生已经仔细调查过了。厨师长姓丁,行二,人称丁二师傅;十二岁时便随了他的师傅来此打杂,至今已有二十三年了。为人忠厚老实,尽职尽责,学生以为不可能是他。”

    吕文正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是有的。”

    徐直道:“可是哪个坏人会那么笨呢?竟会堂而皇之地下毒,并亲自把饭菜端来将人毒死。”

    吕文正沉吟着点点头。

    徐直又道:“白菜汤是丁二与四个徒弟一起烧制的,其间众人都在厨房忙活,此时下毒之人应该没有机会下手的。

    “然后,待菜汤做好了,按份按量盛在碗中,丁二便吩咐徒弟按自己负责的片儿依次送去。

    “在轮到送肖勇年的那一片儿时,厨房中只有丁二与小弟子刘向在此……”

    这时,徐直又分头询问二人其间的一些细节,二人的供词基本一致:

    他们正要送饭,忽听院里“咣当”一下,动静不小;二人吓了一跳,忙出来看,见洗菜用的瓷盆不知为何给打破了,正在流水。

    二人以为是刘向养的那只狸猫在作怪呢,只骂晦气。以后,二人抬了饭菜担儿去,路上并无什么异常发生。

    吕文正沉吟,问题找到了:刺客定是以打破瓷盆为调虎离山,趁机溜进厨房下的毒。

    徐直又道:“丁二师徒送的这一片共有八人,而刺客却能准确无误地将毒投放到肖勇年的碗中,可见他对我们府中的情形了如指掌。看来这人必是本府中人无疑!”

    吕文正赞许地点点头。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刑部尚书府中出了奸细;或者说有天枭组织的人卧底于本府中。

    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此人不除,将是后患无穷!

    只是吕府上下几百口人,形形色色,奸细又如何查找?敲山震虎?抑或引蛇出洞?

    只是奸细狡猾得很,在此番行动后,他有可能蛰伏一段时间,待风平浪静后再伺机而动。

    所以此事急不得,只有等待时机将计就计了。

    吕文正与徐直正在计议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彩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兴奋地叫道:“老爷!老爷!……”

    吕文正见她冒冒失失的,不由脸色一沉道:“怎么了?”

    彩明生性开朗活泼,此时满心的欢喜无法言喻,一时竟忘了礼节,此时自知失态。

    她忙凝神敛声,冲二人施了一礼,回道:“老爷,江春……江春他醒了!……”

第42章 练南春怒杀欧阳贞

    却说吕文正,正在为了肖勇年被毒杀的事情而懊恼,忽然听彩明说江春醒了,不由地眉头一展,心头阴霾顿开。

    江春起死回生,使他在迷茫之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同时又有几分感慨:真是生死有命、祸福天定啊!

    吕文正立即同了徐直去看江春。一路上他见彩明欢欣雀跃,便问道:“彩明,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彩明道:“是啊,江春躲过此劫,小姐高兴了,我们当然也替她高兴啊!”

    吕文正道:“看来,小姐对江春之事很关心啰?”

    “当然,小姐她……”彩明忽然发现徐直在向她使眼色,自觉失言,急忙住了口,讷讷地低下头去。

    吕文正又问道:“彩明,这几日小姐是不是一直在江春哪里?”

    彩明愣了一下道:“没有,小姐一直在房里教我与秀明写字呢!”

    她的真实的谎言不知有没有骗过吕文正。吕文正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江春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最感到高兴的便是吕秋月。

    这两天,当江春在生死线上徘徊时,吕秋月也同样陪他在痛苦中煎熬;如今江春伤势好转,她那紧锁的眉头才见舒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江春醒来后,说话最多的不是吕秋月,而是秀明。

    对着江春,她一股脑地把吕秋月在这几天里对他的体贴与照顾和盘托出;正如决口的堤岸一泻千里。

    江春说不出是感动,是惭愧,他沉声道:“小姐,你不值得为我这样,我只是个出卖朋友的无耻小人。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或许会心安一些……”

    吕秋月道:“胡说,死了还会有想法么?”

    江春惨然道:“我是说九泉之下我会安心的,可是为什么我却偏偏不死?一想到我二哥的事,我只觉得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因为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

    吕秋月道:“其实,这怎么能怪你?再说这肖勇年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江春道:“小姐。”

    “别打岔。”吕秋月道:“我听说了,他本是个江洋大盗,后来又加入天枭组织,匿迹于丁府之中胡作非为,其罪状可谓是罄竹难书。

    “这种人卑劣无耻,死有余辜,你也犯不着为他难过。再说他也不是死在你手中的啊,他是给天枭的人给杀之灭口的!”

    “什么,他……死了?”江春十分震惊。

    吕秋月轻叹一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春一时呆了,半晌才道:“怎么会?……”

    吕秋月道:“说起来这些人也真够残忍的。他们之间好像只有尔虞我诈与互相利用,而无半点真情。我真不明白,就这样他们居然还那么死心塌地效忠于自己的主子,唉!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春叹了口气,默然道:“小姐,你不明白……”

    吕秋月一头雾水,正要问他此话什么意思;这时彩明兴高采烈地陪着吕文正、徐直进来了。

    吕秋月在这里与父亲相见,不由地几分尴尬。

    吕文正没说什么,只是威严地吩咐她下去。

    吕秋月走后,吕文正便关心地问候江春伤势如何了,感觉好些了吗;又说了些要他安心静养、不要胡思乱想之类的慰藉之语,便与徐直出来了。

    众人走远了,房中只有江春一个人。

    他闷闷地躺下,门外巡逻侍卫有节奏的脚步声,愈发使他心烦意乱。

    往日的一幕幕情形,如潮水般一股脑地涌到眼前来。脑子里就如爆炸了一般,他索性把被子一蒙,什么都不想了。

    惆怅苦闷盹睡多。不觉中,朦胧的意识把他从现实里坠入昏梦中。这一次竟没有什么惊人的噩梦出现,只有混混沌沌、恍恍惚惚占据着他全部的思想与意识。

    迷蒙中,他听到床头“砰!”的一下,似梦非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了,只觉得眼皮老沉,耳轰目鸣。

    他挣扎着坐起,口里干渴得厉害,便扶了床下来想去倒杯水喝。

    这时,他才蓦地发现床头上面的墙壁上、用一把飞镖钉着的一张字鉴。

    他的心不由一颤。

    望望窗外,已是夜幕降临、星光满天了。巡逻的侍卫们还在门口踱来踱去。是谁有这等的功夫瞒过侍卫的耳目寄鉴留镖的?

    他在拔镖时,手有几分颤抖。展开字鉴,借着闪烁的灯光,但见上面寥寥数字:“江春,见鉴后立即到城外五里驿亭一见。”

    虽然没有具名,但从笔迹上江春一眼便认出是谁写的,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他慢慢地把字鉴伸到灯焰里,看着袅袅青烟中字鉴化成灰色的蝶儿,簌簌飘散。

    这时,有侍卫送饭来了,他急忙上床躺好;在侍卫面前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口后,便让他下去了。

    那侍卫走后,他熄了灯,躺在床上一点点地挨着时间。

    钟楼的更声敲了两下,巡逻的侍卫见江春房中没有异常,便转到别处去了。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几天来的劳累使得二人无精打采地恹恹欲睡。

    江春见有机可乘,在黑暗中摸下床,穿好靴袜,装束利落,把两个枕头和一些零散衣服塞在了被底下。

    这样从外面看,隆起的被子就好像一个人在蒙头大睡。

    然后,他推开窗户,飘身翻了下去,落地无声。

    由于近日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不测,使得吕府上下人等都很紧张,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来往不断。

    江春艺高心细,与巡逻的侍卫虚与委蛇,辗转躲闪间终于溜出了吕府。

    然后他施展轻功,穿街越巷,攀援出了城墙,来到城外五里的驿亭。

    风萧萧兮,拂动两旁的乱草;无名小虫儿在草丛中低泣着,撩得人心烦意乱。

    江春伫立于荒野之中,茫然四顾,等待着约见自己的人出现。

    远处是黑魆魆的山,近处是阴森森的古木山林那张牙舞爪的怪影子。

    终于,有一个怪影子从黑暗中一点点分离出来了;如鬼魅般一步步走过来,伫立与江春的面前。

    苍白的月光将她那惨淡的面容映的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江春慌忙低下头去。那女子冷冰冰道:“江春,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心虚了是不是?”

    江春讷讷道:“二嫂……”

    “哼哼,二嫂?”欧阳贞惨笑起来,“亏你还记得我是你二嫂!江春,怎么说你我之间也曾经有些情意,现在你却这样害我,为什么?……”

    江春痛苦道:“二嫂,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不敢去看欧阳贞的眼睛,只是茫然望着遥远的夜空,沉声道:“从绸缎庄那只飞镖泄露你的身份开始,便已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欧阳贞恨声道:“连你也这么说!”

    江春道:“还有二哥以前惹下的那些祸患,何况现在他又落入吕文正手中——即使吕文正会放过他,他们也不会饶了他!”

    欧阳贞冷笑:“他们?也是他们指使你要死要活、装神弄鬼地搞这套把戏的是不是?这算什么,是丢卒保车还是苦肉计?”

    “二嫂……”江春被欧阳贞说中了心事,不由愧疚地低下头去。

    丢卒保车,不错的。

    那一晚,帮主李瑞允在面谱后面接见了他。李瑞允要他把全部的责任悉数推到肖勇年夫妇身上,从而保住罗振义和他。

    还要他趁机打入吕府做卧底,利用吕秋月对他的信任与好感骗取她的芳心,从而从吕府中刺探出更多的情报。

    多么阴险卑劣的手段!他一时不能接受这个计划。但在李瑞允的权威与软硬兼施的胁迫下,他只有违心地服从。

    李瑞允当时对他说:“天枭之枭,为其事业舍其亲情,别说肖勇年与欧阳贞是你的结拜兄嫂,即使是你的亲生父母,关键时候也不能手软!

    “像你这般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怎能成大器?亏得你还是我天枭的八弟子!”……

    江春想到此,不由叹道:“我承认,二哥的死我自是难辞其咎;可是即使我不这样做,帮主也会安排别人去做的,更何况……”

    欧阳贞厉声道:“住口!虽然说你二哥左右是死,可是别人谁都可以去害他,唯独你不行!

    “如今,你不仅害死了你二哥;更是害得我被他们四处追杀,非人非鬼,无处容身,你还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江春道:“二嫂,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现在你还是快走吧!官府与天枭的人都在追杀你,多耽误一时,就会多一份危险……”

    欧阳贞冷然道:“我是要走的,不过临走前,我要先杀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着长剑出鞘,一式白虹贯日,直刺江春前心!

    江春自思: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也省的活着再受这痛苦的煎熬。

    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只闭目等死。

    只听“扑哧!”一声,长剑透胸,接着是一声凄厉幽长的惨叫声。

    江春觉得这惨叫声似乎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何况他也并未觉得痛苦。他惊悚地睁开了眼。

    一股血光刷的喷涌出来,铺天盖地,溅了他一脸,一身。

    那血却不是他的,而是身边的欧阳贞的。

    一个黑衣蒙面女子不知何时已立于二人之间,手中的长剑已没柄地透入欧阳贞的前胸。

    欧阳贞淋漓洋溢的鲜血,怨恨痛楚的表情,使得江春心惊胆战。

    在他呼出声来之前,黑衣女子狞笑一声,刷的拔出剑,飞起一脚将欧阳贞的身子踢飞出去。

    这时江春才缓过神来。他踉踉跄跄冲上前扶住欧阳贞,失声道:“二嫂!二嫂!……”

    欧阳贞勉强睁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吐出游丝般的一口气,“你……”

    她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头便沉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二嫂!……”江春悲痛欲绝。

    黑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后道:“方才她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还为她伤心么?”

    江春蓦地记起了身后之人。他放下欧阳贞,回转身瞪着那黑衣女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哼了一声,手一抬。月光下,一块白玉令牌闪闪发光,其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

    江春呆了一下,他重新辨认了一下那块令牌,是一块莹白如雪的白玉令牌。

    上次帮主李瑞允在接见他时,是以一块玲珑剔透的绿玉令牌展示于他的。

    而面前这黑衣女子却是手持白玉令牌,就说明她是天枭组织的副帮主练南春!

    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欧阳贞为什么会死。

    练南春冷冷道:“怎么,还没认出来么,你还在等什么?”

    江春道:“等你也来杀了我。”

    练南春道:“我要杀你,现在又救你做什么?”

    江春傻傻的,只是呆愣愣不语。

    练南春道:“你还愣着干吗,还不赶快回去?出来久了,让他们瞧出破绽又如何收场?”

    江春木然道:“我还有必要回去么?”

    “哼,本来你就不该出来!”练南春道,“回去小心些,别让他们瞅出破绽来。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才待转身,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人?”

    江春的心也蓦地一沉。

    只听树丛后有人冷笑一声,闪身出来。

    冷冷的月光梳洗着他那冷峻硬朗的面孔,冷风扯动他颀长的衣带,显得英姿飒爽、冷气袭人。

    正是刑部尚书府三品侍卫统领凌云。

    在他们身后的山石草木后面,许多埋伏的侍卫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刀剑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寒光凛凛。

    原来,这几日凌云一直未露面的原因是他一直在外追拿欧阳贞。

    而今日他一旦发现了欧阳贞的行踪,便即刻安排人回府禀报了吕文正,并请求增援。吕文正马上拨给他五百侍卫,协助他的行动。

    练南春此时怒目注视着江春,狞声道:“江春,你真卑鄙!你居然……”

    凌云道:“不要莫名其妙地把气撒在他身上,他是无辜的。”

    练南春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抑或凌云的话本来就是一语双关。

    她哼了一声道:“是啊,他是无辜的,因为他只是被利用么!我是不该怨他,怨只怨我自以为是,用人不当!”

    江春此时只觉委屈之极,辩解道:“练帮主,真的不是我……”

    “你还叫!”练南春怒声道,她手中长剑疾如闪电,直刺江春前胸!

第43章 凌云与练南春再次交锋

    凌云见练南春扬剑去杀江春,而江春还在呆呆地发愣,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急忙飞身冲过,一式云横秦冷,探剑一挡。

    但只在这一时间差异上,事情便已出现了变化。

    凌云这一剑略迟了一步,练南春的长剑没有伤到江春的前心,却刺在了他的小腹下。

    江春惨叫一声,后跌几步,身躯摇摇欲坠,捂住伤口的手已满是鲜血。

    凌云见状大怒,反手一剑直向练南春刺去。

    练南春身躯一闪,退后几步,反身而走。

    凌云岂容她逃脱,他吩咐两旁的侍卫道:“你们看好江春,我去去就来!”

    说毕,一式白云出岫,向着练南春逃走的方向追去。

    练南春身躯辗转如飞,穿梭于古木乱石之间,矫捷如灵狐,飘忽如鬼魅,意欲以扑朔迷离之势摆脱对方。

    但凌云何如人也,鹰一样的眼睛,猫一样的灵巧,豹一样的速度,很快他便识破了对方的“诡计”,一式兔滚鹰翻已横到了对方面前。

    练南春一式长河落日,软刃袭来。凌云鸟下绿芜,横剑一挡。

    两人只盘旋了十几个回合,凌云便已辨出了对方的招式,不由冷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原来是你!”

    练南春一怔道:“什么?”手中招式却丝毫未减速。

    凌云道:“那次在京城外桑林旁的驿道上,欲杀心灵灭口的是你;这该是第二次与君相逢了吧!”

    辗转了一式,又道:“上次见到阁下,阁下没有留下名姓,未免太吊人的胃口;这次总该大度一些,显示一下阁下的庐山真面目罢。”

    说着江云变霞,招式斗变,直撩对方的面巾。

    练南春措手不及,一扭身躯却稍嫌太晚,面巾已被对方的剑劈为两半!

    而且高明之处在于剑刃却丝毫未伤她的脸颊——不知道这一剑是对方手下留情,还是碰巧如此。

    但此时她已惊惶失措,不待面巾滑下已如离弦之箭,飞身而走。

    凌云穷追不舍,他并非不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今天却非要破例一次。

    对方何等人物,两次与自己交锋的神秘女人,天枭组织的副帮主。一定要抓住她,一定要揭穿她的真实身份。

    天上是冷冷的星光;地上是嶙峋的怪石,奇形怪状,犬牙差乎,夜色下一列列的张牙舞爪,如群魔乱舞。

    练南春在迂回曲折的乱石间穿梭着,她可以感觉的出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实在被逼急了,瞅好情形,玉掌斗发,将一块字母石上的子石推了出去,直向凌云前心飞去。

    其迅雷之势,她料想对方难以闪避。

    她这想法却未免片面,事实上凌云的确没有闪,他纵身飞起,双腿齐飞,以霹雳之势将那石块踹了回去。

    石块在他脚上被震成几块,呼啸着直向练南春扑头盖面地飞来。

    练南春急忙后纵闪避,但还是有一块子石崩过,打在她的前胸上。

    石块约有鹅卵石大小,但在凌云那凌厉的功力推动下注入千钧之势,气势如雷,打在血肉之躯上实在难以承受。

    若非练南春造诣深厚,恐怕早已命染黄泉;尽管这样,她还是被震得气血上涌,踉踉跄跄后跌数步,咳了一声,一口血痰差点喷出,不由切齿道:“你……你好……”

    凌云见得势正待上前;忽觉得旁边罡风斗发,忙撤身闪过,只见夜色中一条黑影如枭鸟般蹿过,直冲练南春略去。

    凌云料定他是来接应练南春的,细胸巧翻云,迎上前拦之。

    那人以剑一格,与之一照面,凌云见对方脸上带着一个鬼形面谱。

    又是一个怕见光的人。凌云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剑走轻灵,游刃有余地施了几式。

    凌云已瞅出端倪,道:“朋友,我们以前好像打过交道的,是在城中那条小巷中吧,而且阁下也不是带着面谱的。是不是觉得那一次不小心曝光,这次想换一种方式?”

    说着他斜睨了对方一眼,“对不对啊,何大公子?”

    来人正是何成麟。

    他不由地暗暗称奇:上次仅仅与他一次邂逅,而且也是在黑夜,凌云便能如此明了地辨认出来,这凌云未免也太可怕了。

    但他马上想到:谁会拥有如此厉害的眼力,这凌云如此直言不讳揭穿自己的身份,十之八九是为了试探罢?

    于是他施展内力变换声调道:“什么大公子小公子,凌云,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招式斗变,飞花泻玉,直直把剑花摇做千朵万朵,感觉就似山影水影,日光水光,交织成一片,眼前只有恍惚飘渺的寒光冷气。

    这是一记杀手招,叫做“百尺清潭写翠娥”。凌云识得此招式的厉害,心头一凛,自思:这面谱人真够厉害的!

    自己只有尽平生之力,细珠翻荷,一转身形,尽力将自己拔入空中时,兔滚鹰翻,恰到好处地闪过了几记致命招式。

    尽管如此衣衫亦被划破几处,左臂一阵刺痛,血迹斑斑。他回身定住身形,冷笑道:“果然高明!”

    鬼谱人不免惊诧,咬牙道:“这样的招式居然没能要了你的命?”

    凌云笑道:“阁下很失望是不是?”

    鬼谱人恨恨道:“是的,因为你早就该死了!姓凌的,等着瞧吧!”

    凌云道:“倒要领教。”

    一语未绝,只听身后风尘滚滚,人喊马嘶,刑部尚书府接应的精兵劲旅上来了。

    鬼谱人一式“云破天开”,其飞沙走石之势迫得凌云后退几步。

    他顺势后翻数步,翩如惊鸿,身形一晃已无影无踪了。

    练南春当然也在此间逃之夭夭。

    官兵在此时也上来了。四下静谧,月朗星稀。

    凌云等人带了江春回到府里。他先吩咐侍卫找来大夫救护江春;然后换了衣服来见吕文正。

    凌云向吕文正陈述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吕文正与徐直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

    徐直道:“这里面一共有三件事需要计议:第一件,江春佯装自杀,为他看病疗伤的马大夫因何诊断不出?反而说他伤势沉重?”

    吕文正道:“这说明马大夫与江春是串通一气的。”

    他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吩咐凌云道:“马上安排人将马大夫传来问话。”

    等凌云传讯回来,吕文正道:“凌统领,我与徐先生正在讨论第二件事情。”

    凌云道:“何成麟的事情?”

    吕文正道:“对!凌统领,你能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今天晚上与你交手、救走练南春的鬼谱人就是他么?”

    凌云摇摇头道:“没有,我只能凭直觉判断;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所以当时我也曾曲意试探。”

    吕文正道:“他承认了?”

    “当然不会!”

    吕文正道:“这就难了,只凭模糊的直觉而没有切实的证据,又怎可妄下定论?”

    徐直道:“再说,何成麟乃是皇亲国戚,他的父亲何禹廷与我们一直不睦;所以在此事处理上一定要慎重。”

    凌云道:“即使那鬼谱人不是何成麟,但这位何府大公子却也绝非善类。

    “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便跟踪我,被我发现,当时我只与他较量了一次,便知他功力造诣之深,绝不在我之下!”

    二人诧异道:“哦?会有这种事!”

    凌云道:“若说这位何大公子果真清白,他为何身怀绝技而深藏不露呢?此其一。其二,他深更半夜黑衣蒙面跟踪我,目的何在?其三,他还是半路出家,认祖归宗者,身份岂不可疑?”

    吕文正捻须沉吟,“此事你们先不要声张,只静观其变,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全局,待时机成熟再作道理。如今首要的是先处理江春的事!”

    凌云、徐直对视了一下,齐声道:“是,属下遵命!”

    江春如今正木然地躺在床上,不食不动,形如死人。

    他的伤处早已有名医包扎处理过了,不足为虑;何况此刻他最痛楚之处并不在于他的伤体,而在于他的伤心。

    包围于他眼前的首先是欧阳贞那淋漓的鲜血,然后是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孔,有李瑞允,练南春,罗振义,肖勇年……

    然后便是一片死灰般的空白。在这一刻,他的心冷了,血也冷了。

    窗户纸此时已经泛白了。他昏昏然,茫茫然,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不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门在此时忽然开了,一个人影疏忽闪了进来,到了他的近前。

    一颗,两颗,落在他的脸上,滚烫滚烫的,是眼泪。

    他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敢去看她,转过脸闭上了眼。

    来的人正是吕秋月。

    吕秋月见他这幅模样,更觉怨恨,涩声道:“江春,你……你居然连我也欺骗,我……我真恨死你了!……”

    江春此时倒觉得无所谓了,他漠然道:“小姐,随你怎么说好了,现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别无所求,只求一死。”

    吕秋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他,眼泪不觉已落了下来。

    这时,她听到了门响。徐直陪着吕文正走了进来。

    吕秋月轻叹一声,与父亲竟连招呼也不打,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吕文正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他转过脸,对江春道:“江春,你也不必执迷不悟。本府相信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热血汉子,只要你能弃暗投明,本府还是很欢迎你的。”

    江春漠然道:“吕大人,您也不必枉费心机了!有一句俗话说:‘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我怎能做那种见异思迁、反复无常的小人?何况……”

    吕文正道:“但是‘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效忠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欧阳贞,肖勇年又是怎么死的?对此你不觉得寒心么?

    “你只知道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但可曾想过他们又是怎么对待你的?昨晚若非凌统领阻拦,你不是也已丧命于练南春的剑下了么?”

    江春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吕文正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马大夫也是同你一起的吧,方才我刚刚接到一个消息:他已在家中遇害了!”

    江春神色一变,颤声道:“什么?……”

    吕文正沉声道:“被杀的还有他的全家:年迈的父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女儿……你不觉得这天枭太过残忍了吗?”

    江春眼中满是泪水,哽咽道:“是我害了他们……我罪该万死,吕大人,您杀了我吧!”

    吕文正叹道:“你怎么如此糊涂!如果你能回心转意,岂不胜过杀你之百倍千倍?”

    江春重重叹了一声,只是不语。他能背叛天枭投靠吕文正这边吗?这样做的代价首先就是出卖自己的朋友!

    头一个便是自己的结义大哥罗振义。他与其他相关的天枭弟子的性命,都会因此而断送在他江春的手中!

    他已经害了好多人,血债未了,他能忍心再添新鬼吗?

    在侯爷府那高贵典雅的轩阁中,大公子何成麟正无绪地摆弄着案上的棋子。

    外面艳溢香融,两个馨香肤润的美丽女子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二女同是侍婢装束,生的削肩细腰,柳眉杏眼,朱唇玉齿,妖娆妩媚。

    二女一名凌枝,一名桂叶,是何成麟自己在外面选中买了来服侍自己的。

    因何成麟自诩书香门第,喜欢玩味唐诗汉赋,遂附庸风雅,借用李商隐【无题】诗中的两句“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为二女取了此名。

    且凌枝本姓凌,桂叶本姓桂。

    凌枝、桂叶上前见过了何成麟,秋波一转。

    何成麟会意,打发两厢侍从婢女出去,问道:“情况如何了?”

    凌枝道:“他招供了。”

    何成麟哦了一声,有点不相信。

    桂叶也道:“没错,是十八妹亲口告诉我的。她是从吕文正那里得来的口风。”

    何成麟沉吟了一下,“他都招供了些什么?”

    桂叶望望凌枝,“十八妹并未详细告知,因为……”

    何成麟摆摆手道:“我理解她的难处。”

    在明察秋毫的吕文正身边做事,自然是相当不易的。上一次杀了肖勇年而不露痕迹已够难为她的了。在这方面,何成麟对十八妹还是很满意的。

    令他生气的是江春,意志竟如此薄弱,禁不住吕文正的拉拢收买和吕秋月的美色诱惑,这么快便倒戈投降了。

    凌枝、桂叶从何成麟的怒容上已猜出了他的心事。

    凌枝道:“大公子,要不要奴婢去把那小子解决掉?”

    何成麟道:“现在他把一切都招供了,再杀他又有什么用?好在一面之词不足为证,何况他知道的并不多。”

    他蹙蹙眉头道:“而且如今第一个需要解决掉的还不是他。”

    凌枝问道:“谁?”

    何成麟冷冷道:“罗振义。”

第44章 江春供述天枭内幕

    罗振义这几日也是心烦意乱。欧阳贞、肖勇年的事情,这几日里发生在江春身上的事情,令他沮丧伤心之极,只觉无颜去见丁进之。

    以往丁进之对他们兄弟间的事情稍嫌不满,他便不悦,据理力争。现在他已先自有愧于心,对丁进之的指责也只有听之任之,一语不发了。

    此刻他只希望组织中能有人来为他指点迷津,让他尽快摆脱这种浑浑噩噩、彷徨迷茫的日子。

    中午,他处理完了府中的一些琐碎事务,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住处,他的贴身侍从递上一张缄封的字鉴。

    他一瞅那字鉴的封面,不由心里一震,“哪里来的?”

    侍从道:“十妹送来的。”原来这侍从也是天枭组织的人。

    罗振义如获至宝,急忙拆开字鉴,但见上书:“六哥,请见字鉴后立即到城外榆林一见。十妹。”

    最近他已获悉,十妹与十一妹都已服侍帮主去了。

    今日既然见到了十妹的字鉴,是不是帮主有何重要指示或是有什么事情急需自己去办呢?

    见到字鉴如见圣旨,事不宜迟,他只简单地向那侍从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出了丁府,急急忙忙来到了指定地点。

    远远的,他便望见在广袤无垠的田野上孤身只影伫立着一人。

    风儿萧萧飒飒,扯动她的衣衫,襟飞带舞,美得恍若跌落凡尘的仙子。

    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她倏地回转身,秋水般的剪水双瞳扫了他一眼。

    罗振义上下打量着她,“你是……”

    这女子正是凌枝。她左手一举,一枚银质令牌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令牌上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枭鸟:“十妹。”

    “哦。”罗振义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在天枭组织中,帮主李瑞允是以翡翠令牌发号施令的,副帮主练南春是以白玉令牌象征身份的,而二十三弟子则是以银令牌来代表其身份的。

    罗振义道:“十妹,不知帮主有何指示?”

    十妹道:“帮主对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十分不满,好在他老人家运筹帷幄,对下一步的行动已有了安排。你附耳过来。”

    罗振义连忙凑上前,洗耳恭听。

    凌枝见罗振义与自己的距离已近在咫尺,忽然冷笑一声,袖中一把飞刀蓦地弹出,没柄地插入了罗振义的胸膛。

    罗振义双目睁得圆圆的,惨啸一声,“你……”

    凌枝一咬牙,拔出了飞刀,沉声道:“六哥,不要怨我,我也是奉命而行。”

    罗振义如半截铁塔般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气息未绝,喃喃道:“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凌枝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怨只怨江春,他招供了,出卖了你,即使我们会放过你,吕文正也不会放过你!”

    罗振义心有不甘,他缓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们可以放我,放我……”

    凌枝道:“你的意思是放你去找个地方躲躲?哼,吕文正那老家伙老奸巨猾,凌云那臭小子又那么精明,万一你不幸落入他们手中,你的下场岂不更是悲惨?我们这样完全是最仁慈的做法。”

    罗振义眼睛半闭半睁,已是气若游丝;凌枝的话不知是否入其耳中。

    凌枝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道:“唉,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默默转身,将纤纤身影化入落日残霞辉映的荒郊旷野中。

    罗振义的尸体很快被路过此处的两个农夫发现了,他们见了不由地惊慌失措,急忙向刑部尚书府报了案。

    吕文正望了一眼徐直道:“果然不出先生之所料,他们做贼心虚,先下手为强了。却不料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罗振义的身份。”

    原来,江春根本没有倒戈叛变之意,是徐直出的反间计。

    有意让人传播一些关于江春招供的流言蜚语,诱使吕府中卧底的奸细将此信息传于天枭组织的头领。

    一方面可以保证江春的安全——因为既然江春已然招供,他们便认为暂时没有杀之灭口的必要了。

    另一方面引蛇出洞,诱使他们杀掉罗振义,不打自招地承认罗振义是天枭组织的人。

    徐直道:“而且,还能证明一点:我们府中的确有天枭组织的奸细;并且这个人十之八九是我们身边左右的人!”

    吕文正道:“以你的判断,谁最可疑?”

    徐直道:“这个学生不敢妄自揣测。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每一个人都是怀疑的对象。”

    吕文正道:“也包括你我,还有凌统领,袁平,杨振,董武?……”

    徐直不由地苦笑。

    吕文正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说服江春讲明真相。”

    徐直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愿此事能使得江春回心转意。”

    却说江春,在病榻上乍闻此讯,犹如晴天霹雳,只觉地心胆俱裂,颤声道:“大哥,是小弟害了你,小弟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的不是你!”娇脆的话音中吕秋月姗姗而入,白了他一眼道:“江春,害死你大哥的不是你,应该是天枭组织的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江春呆了一下道:“你是说……”

    吕秋月道:“凭良心说,你那位罗大哥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对天枭组织忠心耿耿,而他们却只凭那么一点没有考证的风言风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定了他的死罪,你不觉得寒心么?

    “现在你还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图什么?而且现在罗振义也死了,你还有什么顾忌吗?”

    江春神情复杂地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

    在种种情形的促使下,江春终于下定决心倒戈,在吕文正与徐直面前,说出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天枭的一些内幕。

    江春道:“既然他们都已认定了我是大逆不道、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又何苦担着这份虚名去接受这份不白之冤?更何况——”

    徐直道:“更何况你在那里早已呆够了。”

    江春怔了一下,随而苦笑了,“知我者,徐先生也。现在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吕大人,徐先生,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只管问吧。”

    吕文正道:“你先谈谈天枭组织的基本情形,比如其起源,发展,现在组织内的情形等。”

    江春道:“天枭组织是一支后来居上的帮会组织,其创建至今不过三十年,历经两代帮主。前帮主即该组织的创建者练亭中,人称定远客,又称常溪先生。”

    徐直道:“定远客?莫非他的祖籍是定远?”

    江春道:“不错,他的祖籍是定远练家屯。练帮主不但武功盖世,且极富心机,最主要的还有一点:

    “他家世代名医,本人医术亦极其高明,精通各种用毒解毒之术。芙蓉花毒的厉害你们都领教过吧,它就是练帮主所研究独创的,以后又发展为本组织独门毒药。”

    吕文正“哦”了一声道:“有权使用这种独门之毒的人大约也有限制吧?”

    江春道:“不错。能使用该毒的人,除了帮主与副帮主外,便是天枭的二十三弟子了。

    “而能识毒、解毒者却寥寥无几,除了先帮主练亭中,帮主李瑞允,副帮主练南春,只有二十三弟子之首的僧道姑了。”

    吕文正问道:“僧道姑是何人?”

    江春道:“就是平明和尚,白羽道士,空色道姑三人,他们分别位列天枭弟子之首、次、又。”

    吕文正道:“这新老帮主是如何交替的?”

    江春回忆道:“大约是在十年前吧!具体情形我也不甚了解,只知练帮主要练一种什么上乘的功夫,达到第九重境界才算登峰造极。

    “结果在他练到第八重时不幸走火入魔,一命归西。后来作为他的义子兼弟子的李瑞允,向帮众宣布了此讯,并按前帮主遗命接任了天枭组织的帮主。”

    吕文正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徐直道:“大人,您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吕文正捻须沉吟;接着他又问后来的情形。

    江春道:“练帮主有一女儿练南春,在其父死后便成为了天枭组织的副帮主。”

    吕文正点点头,又问:“方才你提到的天枭二十三弟子又是些什么人?”

    江春道:“当然是本门内的骨干力量了。这些人的身份或公开或隐蔽,不一而足。”

    “为什么?”

    江春道:“因为这些人中有的是天下闻名的大魔头,且他们不用参与卧底行动,没有必要掩饰身份。”

    “有哪些人是?”

    江春道:“平明和尚,白羽道士,空色道姑。至于那些没有公开身份的天枭弟子,我只知道他们以各种身份匿迹于京城各处,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吕文正道:“既然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份,你们又是如何联系的?”

    江春道:“以令牌联系。帮主是翡翠令牌,副帮主是白玉令牌,二十三弟子是银质令牌。”

    吕文正道:“本府冒昧地问一句,江春,你们兄弟几人又是第几位弟子?”

    江春叹了一声,“我大哥罗振义是第六弟子,二哥肖勇年是第七弟子,二嫂欧阳贞是第九弟子,我是老八。”

    他顿了一下道:“如今我已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剩下的就只有听从大人的发落了。”

    吕文正道:“何出此言。江春,如果你能留在府中,为朝廷效力——”

    江春苦笑道:“可能么?我曾是天枭组织的人。”

    吕文正道:“谁都有做错的时候,你也只是一步走错。只要你能回心转意,本府保你无事。你也不用顾虑许多了。”

    江春感动地点点头。

    徐直痰嗽了一声,道:“江兄,徐某还有一事不明:江兄在丁府谋事以来,可曾发现丁进之与天枭组织之间有所关联?”

    江春道:“我弟兄三人是帮主派来在丁府卧底的;当然如果时机成熟,还会借机拉拢他,不过此事丁大人现在还不知情。”

    原来如此。吕文正与徐直对望了一下,沉吟不语。

    从江春那里出来,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吕文正遂写好一封奏章,上呈给了皇上。

    奏章中,除了阐述天枭组织的具体情形(按江春之供)外;又上奏了丁府聘请武师之事,罗振义、肖勇年、欧阳贞等人皆是天枭组织的人,诸事等等。

    这不能不引起皇上赵煜的高度重视,立即召了丁进之来询问情形。

    丁进之诚惶诚恐,解释说:“圣上,这几个人是老臣几个月前经人引荐聘来的,当初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如今思来只觉悔恨不已啊!

    “微臣有罪,用人不查,以至于被奸人投机,请圣上恕罪!”

    何禹廷亦上前为丁进之求情。

    皇上觉得有理,于是训斥了丁进之一番,官降一品,扣罚俸禄一年,让他好好地闭门思过。

    丁进之抖抖索索地下得朝来,惶惶然回到了府中。

    在庆幸躲过一劫后,他对吕文正的恨意不由又增加了几分,咬牙切齿道:“庆父不死,鲁难不已!吕文正,咱等着瞧……”

    吕文正整日的忙忙碌碌,眉头难以舒展;吕秋月则不同,在府中闲得无聊,在江春养伤期间,她便有了消遣时光的方法,有事无事总爱往江春这边跑。

    这日她拉着江春在花园里散心。闲情雅致之下,她又抱了一本【唐诗】,抑扬顿挫,自我陶醉地吟哦起来。

    江春对【唐诗】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略识皮毛、粗通大概而已,有几次被她念得恹恹欲睡。

    吕秋月生气了,用书一敲他,“喂,方才那首诗怎么样?”

    江春敷衍:“好啊。”

    “好在哪里?”

    江春支支吾吾道:“这……好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吕秋月高兴了,“有理。此诗只有在吟诵时方能体味出其中的意境。”

    她头一摇,又深情地吟哦起来:“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草映堤。——江春,你来接上下句。”

    江春心不在焉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吕秋月道:“错!错!错!”

    江春一怔,“你说什么?”

    吕秋月不由脸一红道:“就是错了么,一个是唐朝,一个是宋朝;一首是写早春的,一首是写初冬的,这就叫——叫——”

    江春道:“驴唇不对马嘴。”

    吕秋月道:“太粗俗了。”

    江春道:“狗尾续貂?”

    “也不合适。”吕秋月仰头深思。江春默默地凝望着她那娇憨的神态,忽觉一阵悲哀……

    吕秋月见他只是沉默,正待再说什么,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回脸,只见一位美轮美奂的妙龄女子姗姗而来。

    吕秋月眼前一亮,这女子虽是侍婢装束,却是明艳可人,风华绝代,给人的感觉便是,那身装束与她那美丽娉婷的风姿极不协调。

    吕秋月自小在府中长大,对府中的丫头仆妇大都认识,却见面前之女陌生得很,不由纳罕道:“你是何人,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第45章 浣玉吃凌云与吕秋月的醋了

    却说吕秋月,正在花园里与江春吟诗以为消遣,忽然见一个美丽女子姗姗走来。

    吕秋月见她眼生的很,便问她是何人。

    那少女道:“我叫玲珑,是阮夫人那边的。我刚来不长时间,小姐当然不认得我了。”

    吕秋月一听阮夫人便觉反感,有些口不择言道:“以姑娘这样的风姿容貌,竟去服侍一个老太太,岂非屈才?可惜。”

    原来这女子正是浣玉。她素来性高气傲,闻言立即反唇相讥道:“是啊,我服侍老太太屈才,只有像小姐这样整日陪着那位潇洒英俊的青年公子,才不屈才呢!”

    吕秋月柳眉一挑,正待发作;浣玉已冷冷哼了一声,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迎面与一个女子碰了个正面;那女子正是吕夫人的大丫头兰珠。

    浣玉却并未把她放在眼里,看也不看,大摇大摆地径自去了。

    兰珠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吕秋月走上前道:“兰珠,你怎么了?”

    兰珠怔了一下道:“哦,没什么。小姐,这丫头真是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还说呢,这丫头方才没把我气死!”吕秋月素来与兰珠亲昵,无话不谈,便把方才的事情与她讲了。

    兰珠闻言道:“呸,她还有脸说!小姐,你难道看不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吕秋月不解道:“什么?”

    兰珠道:“凭她那般花容月貌能甘心服侍一个老太太么,凌统领与阮夫人住在一处,近水楼台……”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说了。

    吕秋月疑惑道:“真的么?兰珠,这事可不能乱说。”

    兰珠连忙道:“是么,也许真的是奴婢多想了吧!”

    她抬头望了望天,“小姐,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回去了。”说着,她低身向二人拂了一下,然后便离开了。

    兰珠一边走,一边在想着方才的事情,深沉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府中发生的人事变化,几乎每一件都不会瞒过她那敏锐的眼睛,缜密的心思。

    可现在她却深深地自责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位心高气傲的玲珑姑娘的底细与来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已是晚春时分,吕府后花园中,春光旖旎,鸟语花香,百般红紫,争芳斗艳。

    浣玉独坐花丛中,轻抚瑶琴,弹奏一曲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悠扬的琴声在明媚的春光中流转,撩人心扉,直令人如饮醇酒,如醉如痴。

    杨花榆荚,漫天飞舞,如白雪,如梦幻。

    凌云这几日心情也是出奇的好,经过此处,忽闻琴声,只觉心旌震颤,久违了多日的情感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不觉踏着满地落英,觅着琴声缓缓走来。

    浣玉望见他,心头一喜,停住了琴声。

    凌云深情道:“不要停,继续弹下去,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曲子了。”

    浣玉道:“凌大哥,这首曲子你也喜欢吗?”

    凌云道:“以前我在天山学艺的时候,师父最喜欢弹这首曲子。”

    浣玉道:“尊师他……”

    凌云黯然道:“他已经过世了……许多年后,又听到这首曲子,那种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见他伤感,浣玉笑道:“从来见到的凌统领都是豪气干云的,现在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凌云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为打破面前僵持的局面,浣玉道:“凌大哥,没想到你也懂的音律。”

    凌云道:“哪里,只是喜欢而已。在身心疲惫的时候,在烦恼忧愁的时候,听听曲子,心情会好一些。师父以前就是这样。”

    浣玉道:“怎么,你心情不好么?”

    凌云笑道:“恰好相反,今天我的心情好得很,所以就更有心情静下心来听你弹奏一曲。”

    浣玉道:“好啊,只要凌大哥喜欢,我愿意一直为你弹奏这首曲子,直到永远。”

    浣玉情不能已脱口而出,自觉失言,不由脸一红,讷讷地低下头去。

    凌云亦是一怔。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良久没有一句话。

    忽听一阵娇笑声从花丛后传来,“好啊,这可叫‘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了,现在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话音中,娇俏的身影一晃,吕秋月笑盈盈地闪身出来,走到两人面前。

    凌云愣了一下道:“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是有些诧异,凭他的武功造诣,有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藏身这么久,他居然没有发现,岂非怪事?

    吕秋月揶揄道:“这就叫意乱情迷吧!凌统领在此谈情说爱,倾心投入,别说周围有人藏匿,就是天塌地陷了恐怕也会不为所动吧?”

    凌云道:“胡说。”

    吕秋月笑了笑,又冲着浣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姑娘是叫玲珑吧?前几日我还奇怪呢,像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却与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夫人为伴岂不可惜,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浣玉道:“明白了什么?”

    吕秋月道:“姑娘风华绝代,凌统领英俊潇洒,且二位又情投意合,岂非珠联璧合、佳偶天成么?”

    浣玉脸一红,低头不语。

    凌云却冷笑一声道:“小姐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到底是想干什么,还请明示。”

    吕秋月怔了一下道:“凌统领果然快人快语,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出府一趟!”

    凌云道:“哦?为了什么事?”

    吕秋月道:“你还记得铁指神算葛先生吧?我想找他为我看一下运程。上次我找你,你没答应是因为京城贼盗猖獗,治安混乱;这次呢,你还有何话说?”

    凌云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把两手抱在胸前了。

    吕秋月道:“怎么,还不答应?我可提醒你,有些事情你可不要做的太过分,否则逼急了,我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凌云冷笑:“逼急了小姐又能做什么,不过是把今日见到之事给说出去吧?可是凌某堂堂正正,并没有做什么呀!”

    吕秋月气得眉毛一挑,“你!……”

    凌云道:“方才我不过是听这位姑娘弹奏了一曲,并不能说明什么呀!退一步说,就算是我们两个在谈情说爱又能如何,又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前几日小姐不是也与江公子在花园中吟诗作赋么?”

    吕秋月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她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听凌云道:“小姐。”

    吕秋月气呼呼道:“你还有什么事?”

    凌云正色道:“其实小姐的心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前一段时日时局混乱,实在不宜出门。

    “现在情势稳定了一些,小姐如果想出门,自可以到徐先生那里领来令牌,凌某自会安排守卫放行,小姐又何须以这种方式要挟,闹得大家彼此都不自在。”

    吕秋月道:“徐先生如果不同意呢?”

    凌云道:“这个小姐只管放心,徐先生那边我自去知会。”

    吕秋月喜道:“真的?只是……”

    见她踌躇,凌云道:“小姐,还有事?”

    吕秋月道:“我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能不能找个人陪我同去?”

    凌云笑道:“小姐觉得谁合适?”

    吕秋月脸一红道:“这个……我还没想好,随便找个人就行了!”

    凌云凝眉思索道:“府中谁有空暇呢?对了,就让杨振陪小姐去如何?”

    吕秋月失声道:“啊?……他不太合适吧!”

    凌云道:“小姐不是说随便找个人就行吗,怎么让杨振去又不合适了?”

    “这……”吕秋月忽然眼睛一瞪道:“凌云,你是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凌云失笑道:“小姐向来泼辣干练,现在却为何遮遮掩掩的,有话不直说?其实,我早已为小姐定好了人选,就让江春陪小姐同去如何?”

    吕秋月目放精光道:“真的?”

    凌云笑着点点头。

    吕秋月一下跳了起来,她抱着凌云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叫道:“凌云,我爱死你了!”然后笑着转身跑了。

    傍晚时分。晚膳已经端上来很久了,却迟迟不见浣玉回来,阮夫人与凌云坐在餐桌前,等得都有些着急了。

    终于,浣玉慢腾腾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晦暗。

    阮夫人道:“玲珑,你怎么才回来?我们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浣玉沉着脸坐下,不语。

    阮夫人奇道:“玲珑,你怎么了?”

    浣玉还是不说话。

    凌云道:“回来就好,先吃饭吧。”

    众人吃罢晚饭,仆人收拾下去,阮夫人亦回去休息了。

    见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凌云方笑咪咪道:“现在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吧?”

    浣玉气鼓鼓道:“没事!”

    凌云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凌云道:“那好吧,没事我走了。”说着径自向门口走去。

    浣玉见凌云真的出去了,急了,叫道:“站住!”

    凌云道:“你不是说没事吗,又怎么了?”

    浣玉道:“我问你,方才在后花园里,吕秋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

    凌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浣玉恼道:“我说什么你自己不明白?光天化日,她居然与你……真不要脸!我问你,你……你跟她究竟什么关系?”

    凌云笑嘻嘻道:“既然她与我都那么亲密了,那你说会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情人关系了!”

    浣玉气的眼里冒火,抬手就打。

    凌云手疾眼快,劈手接住道:“干什么,我与她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你犯得着这么火冒三丈吗!”

    浣玉满脸通红道:“我……我……总之,我不许你,不许你……”她哽哽咽咽,忽然哭了起来。

    凌云见她忽然哭了,慌了,“喂,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嘛,干吗这样?乖,不哭了,好好说。”他像哄小孩似的,柔声安慰着她。

    浣玉道:“凌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你……你真的喜欢吕姑娘吗?真的吗?”

    凌云笑道:“假的!”

    浣玉抬起泪眼,怔怔望着他。

    凌云点着她的鼻子道:“傻丫头,跟你开玩笑哪!那丫头蛮横任性,整日横行霸道的,还老跟我过不起,我喜欢她,除非我脑子有问题!

    “再说,她不是有心上人了吗?我可不做横刀夺爱的主,到时让别人骂死我。”

    浣玉破涕为笑道:“不等别人骂死你,我就先恨死你了!……”

    凌云怔了一下,没说什么。

    一阵难言的沉默,终于浣玉先开了口:“凌大哥,我想出去散散心。”

    凌云道:“这怎么行,天都这么黑了,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多不安全。”

    浣玉道:“谁说一个人,也可以两个人啊!”

    “两个人?还有谁?”

    浣玉吞吞吐吐道:“你看谁还有空?”

    凌云道:“他们各有各的事,谁有这份闲情逸致?”

    浣玉急了:“他们没空,还有一个人有空呢!”

    凌云道:“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浣玉气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他们没空去,你不会陪我去么?”

    凌云笑了起来:“什么,我?——我今天都快乏死了,不想出去。”

    浣玉火了:“好啊,你们都不陪我出去,我自己去!”她气哼哼出了门。

    须臾回来,已换了一身青色男装。见凌云还在,瞥了她一眼道:“我可真要走了!”

    凌云道:“你就不怕遇到坏人?”

    浣玉道:“怕什么,本姑娘身怀绝技。”说着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凌云望着她的背影,只是笑了笑。

    很快,浣玉便回来了,气急败坏道:“这世上还有天理吗,那守门的侍卫居然不放我出去!我是犯人么?”

    “当然不是,只是府中有规矩,要出门必须有出府的令牌。”

    浣玉道:“什么令牌,哪里去领?”

    凌云道:“徐先生那里领。”

    浣玉道:“徐先生呢,我这就去找他讨要。”

    凌云道:“真是不巧,徐先生今天有事出去了,你只好等明天了。”

    浣玉道:“凌云,你是诚心与我作对吗?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凌云一怔:“姑奶奶,你怎么又哭了?唉,我真是怕了你了!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吧。求求你,别哭了!”

    浣玉破涕为笑道:“真的吗?……”

    凌云道:“真的!不过有一点,不许给我惹祸。”

    浣玉爽快道:“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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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890/ 第一时间欣赏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最新章节! 作者:望春华秋实所写的《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为转载作品,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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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介绍:
他的父母本来是当朝驸马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他却因为父亲的一段孽情,在三岁那年被乳母葛氏抱走,自此与父母离散。
二十年后,何府大公子认祖归宗。而他,自己的身份被人冒领却不自知;更是在朝堂上与亲生父亲数次交锋,却是父子相见不相识……
而现在的何府大公子,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更是处心积虑地谋害他;不仅冒领他的身份,更冒领与他已订亲的未婚妻子。山穷水尽之际,他奋起一击,于何府大公子的新婚之夜刺杀了他……
全文以此为背景展开,主要讲述了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的坎坷传奇经历,其中穿插着他与倾国倾城的天枭付帮主练南春(化名玉卿成)及晋陵王府浣玉郡主之间的爱恨情仇及痴缠虐恋;他与以李瑞允为首的天枭帮众之间的激烈斗争;以及他在知道了自已身世之后的痛苦与纠结,他与亲生父母之间的各种矛盾与误会……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