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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望春华秋实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txt下载     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软萌郡主四两拨千斤救夫君

    何禹廷受到武师应传霖的怂恿,杀气腾腾来到刑部尚书府兴师问罪。

    吕文正强压住怒火,只好吩咐自己的小厮荣儿到东临的郡马府去传唤凌云。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外面脚步声响起,凌云神色雍容,步履闲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一张英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脸部线条分明,剑眉斜插入鬓,鼻梁英挺立体,一双清朗深沉的眸子里,闪烁着灿若星辰般的动人神采。

    他一身淡蓝色素锦百花束身官服裹住那修长矫健的身形,愈发显得整个人身姿挺拔,温文儒雅,犹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凌云先向吕大人施了礼,然后又回过身笑意盈盈地向何禹廷见礼。

    应传霖呼吸一滞,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抬眼望向凌云,脸上闪过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昨天晚上凌云在天牢中了他‘十步迎风倒’的剧毒,要是没有解药,是万万不会有生还的道理了;现在就算不死,也必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没想到现在的凌云竟然跟个没事人似的气定神闲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且还一副潇洒自若之姿,他怎么能不觉的困惑不解呢?

    凌云清澈灵动的眸子一转,“哟,原来师兄也在这里啊,久违了!”

    应传霖嘴角划过一抹冷笑,阴恻恻道:“什么久违啊——师弟,我们昨天晚上不是刚刚见过面吗,你装什么糊涂啊?”

    凌云清朗疏离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郡马府里哪,怎么会与师兄见面呢?师兄昨天晚上是梦游了,还是现在没有睡醒啊?”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应传霖脸上却乌云密布,没有一点笑意;他一双阴鸷的眸子在凌云身上逡巡着,声音低沉道:“你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郡马府里,谁可以作证?”

    凌云不假思索道:“吕大人,还有刑部尚书府所有的弟兄都可以作证。”

    应传霖不由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道:“可是凌统领能保证他们一直都能与你朝夕相处吗?是啊,他们白天与你一起处理公务,可以为你作证;至于晚上么,那可就难说了——谁不知道凌统领艺高胆大,行踪飘忽难定……”

    凌云体面的笑容终于收敛,脸色低沉道:“应武师这是何意,难道吕大人与这么多刑部尚书府的兄弟都会说假话吗?”

    应传霖道:“我当然相信他们不会说假话;可是现在我要的却是:凌统领能够拿出一个切实的证据或是找到一个可靠的证人,来证明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

    杨振在一旁忍不住了,怒声道:“应传霖,你欺人太甚!告诉你,有些事情你别做的太过份了……”

    吕文正不动声色,缓缓抬手止住了杨振那因为激动而有些失控的情绪;然后转过脸来,一双煜煜有神的目光望向凌云道:“凌统领,清者自清,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本府希望你能拿出昨天晚上确实不在场的证据来澄清自己,也好对何大人与应武师有个交代。”

    凌云低声回了声“是。”然后转过身来,望了何禹廷一眼。

    默默望着眼前这位气势汹汹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所谓的父亲,这位对面相见、却不能相识的父亲,无数说不清的情愫堆积在内心深处,一点点消磨着他那笃定不移的信念,直令他一阵阵的心冷神凄……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情绪,嗓音冷淡道:“既然何大人与应武师这么想知道我昨天晚上的去处,那我也只好如实相告了:昨天晚上我一直与郡主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滞,眸光流转,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视了一下周遭的人,“至于其中那些具体的细节,我想我就没必要再说了吧!”

    话一出口,客厅中许多人挤眉弄眼,暧昧的眼神里充斥着各种隐晦不明的情愫,轻声窃笑着。

    吕文正脸色一沉道:“不许笑!”

    他把炯炯有神的目光转向何禹廷,“何大人,要不要请郡主出来证实一下?”

    何禹廷踌躇了一下。本来碍于情面,他想随口说声“不必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岂不与本次来此兴师问罪的初衷相悖谬么?

    但如果顺水推舟地说出“本宫正有此意”的话,却又觉的有得罪浣玉郡主与晋陵王爷之嫌。

    而且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与凌云那双疏离冷清的眸光撞在一起时,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已不自觉地涌上心头……

    何禹廷内心挣扎在纠结的漩涡之中,一时滞住了。

    时间静止了一刻。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缓缓流动着,令人窒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时,只听堂下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道:“不用请了,我来了!”

    这声音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音调,沐浴着清晨的微醺,使人心旷神怡,倍感陶醉。

    更重要的是,这声音打破了客厅里长久对峙着的僵持局面。

    众人觅声去望,只见浣玉郡主一身白色霓衣,如凌波仙子般袅袅婷婷走了上来。

    吕文正等人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郡主见礼。

    浣玉俏脸一扬道,“免了。”

    她径自走到凌云身边,大模大样挽住凌云的胳膊,不高兴道:“郡马,你一大早的跑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害的我让人找了半天,真是的!”

    凌云道:“郡主,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浣玉小嘴一撅道:“那又怎么样,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又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快走吧,我又想出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咱们回去再研究一下,保准比昨天晚上那个还有意思……”

    说着,她慵懒地把温香软玉般的娇躯贴在了凌云身上;接着双手一攀,狎昵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她吐气如兰,一张粉脸几乎贴到凌云的脸上了,闹得凌云有些面红耳赤,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应传霖揶揄道:“哎呀,郡主与凌统领真是神仙眷属,如胶似漆,一刻也离不开啊!”

    “是吗,应武师是不是很嫉妒很羡慕啊;你要是觉得不爽的话,可以别看呀!”浣玉缓缓收起方才暧昧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笑意,恍若罂粟绽放。

    应传霖脸色讪讪的,一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浣玉潋滟的眸光一转,目光停滞在何禹廷的身上,“哦,原来姑父也这里哪,侄女这厢有理了!”说着回过身来,冲着何禹廷深深一个万福。

    “呵呵,郡主何必多礼……”何禹廷干笑一声,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浣玉梨涡轻陷,弯眉浅笑道:“对了,姑父,您大驾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啊?”

    “这……”何禹廷一时无语。

    吕文正接过话茬道:“昨天晚上天牢遭劫,何大人来此是想询问一下凌统领昨天晚上的去处。”

    浣玉一怔:“昨天晚上?方才我不是说了吗,昨天晚上郡马一直都与我在一起啊,要不要我再陈述一下其中具体的细节啊!”

    吕文正道:“这个倒不必。”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再啰嗦什么了吧?”说着,她微微顿了一下,“吕大人,既然没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吕文正把探究的眸光转向何禹廷道:“对于昨天晚上天牢之事,请问何大人还有什么疑虑么?”

    何禹廷此时脑子里乱纷纷的,隐隐觉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过昨晚天牢劫狱之事似乎极不甘心,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思忖之间,竟失去了主张。

    浣玉郡主见何禹廷只是沉吟不语,不由唇角微扬,粲然一笑道:“这样看来,姑父也没什么疑问了?——既然大家都没什么疑问了,那么郡马,咱们走吧,府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处理呢!”

    说着她挽起凌云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凌云却并不急着走,他微微停驻身形,表情淡漠地望了一眼面前的何禹廷,不发一语;又把清隽的目光转向吕文正,垂手恭谨道:“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属下先告退了。”

    吕文正幽深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凌云冲着吕文正深深一揖,然后才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同了浣玉郡主款款走了出去,只留下一簇冷清孤寂的背影。

    客厅中,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何禹廷默默望着凌云与浣玉渐行渐远的背影,无数种复杂不明的情愫在眸子里翻腾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

    应传霖脸色铁青,漆黑的瞳孔里尽是压抑的怒气,只恨得暗暗咬牙却又无计可施……

    凌云同了浣玉回到了郡马府的浣云阁。

    浣玉冲着凌云调皮地眨了眨眼道:“怎么样,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如何感谢我呢?”

    凌云狎昵地靠上前,暧昧地拥住她娇柔的身子道:“你说呢,要不要像方才所说的那样,咱们再来个假戏真做啊?……”

    浣玉白了他一眼道:“且,又没正经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忽然凌云敛起笑容,锐利的眸子一寒,冲着外面道:“谁在外面?……”

第178章 倾世皇妃为救情郎狐媚惑主

    大内皇宫。

    倾世皇妃莫水灵默默坐在绮霞阁窗前,静静地凝望着幽蓝的天空中那轮凄清的冷月,愁情烦绪又上心头。不由轻轻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泪眼朦胧中,她的眼前晃动着杜正海的影子。

    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她仍然是心神悸动,凄惶不安。

    今日午后,她正斜倚栏杆低首沉吟,忽然一位黑衣女子宛如超凡脱俗的人间仙子般,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莫水灵只惊得目瞪口呆,一双迷离而朦胧的眸子痴痴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儿,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黑衣女子正是练南春。

    见墨水灵一脸的错愕;练南春轻轻抿了抿唇,清眸潺动,柔声道:“灵妃娘娘不必惊慌,我是凌云与杜正海的朋友。我是受了凌云之托,来这里找皇妃娘娘有事相求的。”

    “你是凌云与杜正海的朋友?……”莫水灵清眸中微露喜色,但瞬间又冷了下来,困惑道:“既然是有事相求,那凌云为什么不亲自来,却要托付你来代办?”

    练南春潋滟的眸光一转,微微笑了,“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灵妃,果然是兰心慧质,冰雪聪明啊!”

    不是那种被人一唬就不知道东西南北,傻乎乎地让人牵着鼻子走的、没有脑子的“傻白甜”。

    练南春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着急地说明来意。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四下巡视了一遍,确认栖霞阁周围确实没有可疑人等窥视,才又重新返回到房间里。

    她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先大略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她与凌云和杜正海的关系;最后才把杜正海身陷囹圄、命在旦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水灵。

    在那一刻,莫水灵的心乱极了,一时花容失色,失去了主张;要不是练南春及时为她指点迷津,告诉她解救杜正海的谋略与方法,她几乎要手足无措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自己毕竟是一介弱女子,无根无底,人微言轻,皇上会听信她一个后宫妃子之言吗?

    练南春美眸轻扬,莞尔一笑道:“这个灵妃娘娘就请放一万个心好了——娘娘可知道您在皇上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吗?”

    灵妃一时怔住,不由杏眸浅垂,想起了数月前自己初入皇宫、首次拜见皇上时,皇上那如获至宝、充满了无限宠溺与怜爱的眼神。

    那时的他,眼角的笑纹张扬而炽热,眼里的笑意久久不逝,蕴含着难以描摹的无限柔情。

    他颤抖着手一把拽住她的纤纤玉手,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得上下打量着她,连声道:“原来世上真有这样清纯可人的佳人啊!——灵儿,难道你是天上的仙子跌落凡尘吗?”

    莫水灵低头不语。那种娇羞的神情里含着几分淡淡的轻愁,风情万种,撩人心扉。

    皇上更是看得如醉如痴,喃喃道:“美,太美了……”

    当场便册封莫水灵为灵妃。

    接着又传来宫中画技最高超的画师,现场为莫水灵描绘真容;然后命人把那副美人真容画卷悬挂在了自己养心殿的墙壁上。

    想着往事,莫水灵那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片桃红的氤氲……

    却说皇上赵煜,在韦太后走后,低头沉思片刻,便心事重重地来到了灵妃的寝宫。

    灵妃接驾,吩咐宫女准备御膳。

    吃过晚饭,灵妃扶着皇上躺下;她明眸微动,朱唇轻启道:“圣上,莫非有什么心事么?”

    皇上叹了口气道:“灵儿,你也看出来了么?”

    灵妃微微含笑,柔声道:“臣妾见圣上忧心忡忡,所以才冒昧询问。其实有些事情臣妾本不该多嘴,只是臣妾挂怀圣上龙体,奉劝圣上千万不必因一点琐屑之事而劳神伤身。”

    皇上双眉轻蹙道:“你说的不错,朕现在正是因为这些琐屑之事而烦恼不已。”

    莫水灵妩媚的眸子里光彩湛湛,嫣然浅笑道:“既然是琐屑之事,圣上不妨讲于臣妾听听,臣妾也许能够为圣上分担一下烦忧呢!”

    这话似乎正应了皇上的心意,因为他此时正需要寻一知己来倾诉一番心中的烦恼。

    于是他便将太后求他办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说完了,他又将探寻的目光转向灵妃道:“爱妃,朕最相信你的话了——你说此事朕当何以处之?”

    灵妃眼眸深沉,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方缓缓道:“臣妾私下以为太后所言甚善。一则那杜正海罪不至死;二则此事关系到郡主、太后的身家利害,非同小可,圣上可一定要谨慎处之啊!

    “臣妾尝闻圣上以仁德治理天下,恩义泽披万民;这次圣上若是能够赦免那杜正海,则太后欢喜,郡主也感念圣上隆恩,臣民们更要称颂圣上的仁政爱民,更会忠心耿耿地效忠圣上了。”

    灵妃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而且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只说的皇上龙心大悦,龙眉一展道:“爱妃,你的话果然是金玉良言,正合朕意啊!好吧,就依爱妃之言,朕立即就拟一道圣旨,赦免那杜正海!”

    灵妃清澈的眸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粲然道:“圣上圣明。”……

    翌日上午。天牢大门前。大内总管冯朝英手持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皇恩浩荡,仁政布于天下,恩德泽披万民,特赦免杜正海死罪,逐出京城,永远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钦此!领旨谢恩。”

    其时,何禹廷、应传霖等人都在场。

    听着冯朝英宣读圣旨,何禹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周全的打算,准备在今日午时三刻作为监斩官,将杜正海押赴刑场,开刀问斩;因为这原本就是大局已定、万难更改之事——孰料在即将行刑之机,又生变故!

    而且事先连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何禹廷的脑子里如过电般闪过无数个念头: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圣旨?幕后究竟是谁在搞鬼?难道……又是凌云在暗箱操作这件事情么?

    一念及此,何禹廷的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弦突然就崩断了,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怒火在心中狂烧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将他全身淹没。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不觉浮现出一股冷戾的杀机,暗忖道:“希望最好不是这样的!如果让我知道,这件事情真是你干的——凌云,你可别怪我不顾及以往的情面,对你不客气……”

    而杜正海则更觉困惑。他呆愣在原地,双脚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傻傻地半晌无言。

    他感觉头大如斗,脑子里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无数的蚊虫在他眼前乱飞,令他心绪烦躁,茫然失措。

    这时两个侍卫走上前,为他去除了身上的锁链,将他带出天牢,面无表情道:“杜正海,你自由了。”

    杜正海此时仍然是一头雾水,木然道:“你们为什么要放我?……”

    其中一个侍卫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瞅着他,带着几分讥嘲的口气道:“圣上仁政爱民,赦免于你——杜正海,恭喜你,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圣上赦免我?……为什么?……”此时的他仍然是如坠雾中,一脸懵逼。

    杜正海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十字街头徘徊着;他此时的脑子里便如一团浆糊般一片混沌。

    这次死里逃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他本该感到无比的庆幸与激动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的心中除了困惑不解,便是沉重的压抑,莫名的悲哀。

    是啊,自己这次是侥幸逃脱了,可是自己与何禹廷之间的恩恩怨怨难道就这样完结了吗?父母之仇难道就不报了吗?……

    “请问您是杜公子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有些愣怔地抬起头,只见一位眉清目秀、宫中侍卫打扮的少年人站在面前,面带笑意。

    杜正海迟疑了一下道:“请问阁下是——”

    那少年颔首低眉,轻声道:“杜公子,小人有要事相告,可否借步到旁边茶馆中一叙?”

    杜仲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茶馆,落座之后,那少年开门见山地摊出底牌:“杜公子,奴婢绣菊,乃是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杜正海抬眸,重新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温雅恬静的少年,不禁有些错愕,暗忖道:“原来这少年乃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水灵姑娘的贴身侍婢啊!”

    提到莫水灵,杜正海心里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他黯然垂眸,半晌才道:“灵妃娘娘她……还好吗?”

    绣菊道:“好。只是心情不好,整日地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圣上来了,也只是强颜欢笑。好在娘娘千岁有福气,圣上对她青眼有加,十分宠爱……”

    杜正海默然道:“绣菊姑娘,你不要说了。”

    绣菊深沉的眸光转了转,压低了嗓音道:“其实,作为灵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心腹之人,娘娘与杜公子的事情,奴婢是最清楚不过了……”

    “绣菊姑娘!”杜正海腾地站了起来,幽深晦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惶,颤声道:“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第179章 皇妃居然背着皇上与情人幽会

    茶馆里,杜正海听莫水灵的侍女绣菊说:“作为灵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心腹之人,娘娘与杜公子的事情,奴婢是最清楚不过了……”

    他不禁有些惊惶,颤声道:“绣菊姑娘,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绣菊莞尔一笑,“杜公子何须惶恐。如果奴婢真是那种靠不住的人,娘娘也不会派遣奴婢来此为杜公子带信了。”

    杜正海黯淡的眼睛里抖得跳过一抹惊艳的光彩,颤声道:“什么信?……”

    绣菊由怀中取出一封锦书,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杜正海接过来打开了,只见粉红色的信笺上,刷刷点点书满蝇头小楷,写的却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首词【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杜正海默默地吟诵着,眼前不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泪眼朦胧中,浮现出莫水灵那张美丽忧伤的脸。

    自从与莫水灵分别后,杜正海失意惆怅,常常借酒买醉,在百无聊赖之时偶尔也以一些诗词歌赋来填补空虚。

    其中他最喜欢的也是李煜的这首【乌夜啼】。

    现在看到莫水灵的这首词,他不由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自思:前朝诗人李商隐曾在【无题】诗中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而自己与莫水灵之间不正是这样心心相印、心意相通吗?

    但就是这样的红颜知己,却与自己情深缘浅,失之交臂……思之,他不由悲从中来。

    绣菊眸光深沉地望向他,轻声道:“杜公子,您怎么了?”

    杜正海回过神来,眼眸湿雾雾地眨了眨,哑然道:“没什么……”

    绣菊眉心微低,轻叹一声道:“奴婢很理解杜公子此时的心情。明日灵妃娘娘去相国寺见香,辰时初三刻起身,午时二刻回转。杜公子若是有意,可以提前到寺中守候,娘娘有话对杜公子说。”

    杜正海从小到大,一直在经历着无数的打击与挫折,渐渐变得麻木不仁,对一切看得淡漠至极;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心中再掀起什么波澜。

    而此时听了绣菊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在疯狂地跳了起来,脸上又热又烫,似乎周身的血一刹那都涌到了脑袋上面。

    他的嘴唇艰涩地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心绪复杂地点点头……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俱此寂,唯闻钟磬音。

    翌日辰时初三刻。倾世皇妃莫水灵由绣菊、彩萍等贴身侍婢陪同,宫中侍卫护驾,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离开皇宫,来到了京城外的大相国寺。

    按一切既定的程序见香已毕,她转过脸问身旁的侍婢绣菊:“现在几时了?”

    绣菊低眉顺眼道:“启禀娘娘,现在已交巳时。”

    灵妃遂对相国寺主持戒嗔道:“时候还早,我想随便转转,观赏一番寺中的旖旎风光,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戒嗔道:“娘娘太客气了。敝寺穷山僻水,难登大雅之堂,只要灵妃娘娘不嫌弃就行了。”

    灵妃嫣然一笑道:“师父言重了。”

    戒嗔双手合十道:“如此,娘娘请!”

    灵妃由绣菊、彩萍等几个侍婢陪着,在相国寺转了一遭。

    其实,灵妃又哪里有雅兴观赏风光,她心心念念地只在杜正海身上,芳心只觉惴惴不安。

    绣菊早知娘娘心意,遂道:“娘娘,您是不是乏了?要不咱们先在这个小亭里坐坐吧。”

    灵妃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对彩萍及其他的侍婢道:“你们先退下罢。”

    摒退左右,绣菊扶着灵妃在小亭里的木凳上坐下。

    时值晚春,园中万紫千红,争芳斗艳,梨花如雪,落英缤纷;绿水悠悠荡荡,晃着灵妃那秀美而苍白的脸。

    望着眼前满目的芳菲与繁华,她的眼睛不觉氤氲了,轻轻吟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杜正海一身黑衣,默默地向她走来。

    灵妃只觉得芳心乱跳,泪水不觉爬满双颊。两人含情凝睇,良久无言。

    绣菊知趣地悄悄闪开了。

    杜正海此时也缓过神来,他拱身施了一礼,清冷着音色道:“草民杜正海叩见娘娘千岁。”

    望着杜正海那冷淡疏离的神情,灵妃脸上流露出的忧伤凝滞在眸底,黯然道:“杜公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何必还说这种话,难道你是有意嘲讽我不成?”

    杜正海眼里划过一抹淡淡的凉意,说话的口气里不带任何情绪,“你是君,我是臣;你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千岁,我只是人人鄙视的一介草民……”

    灵妃墨瞳中透过丝丝幽怨,“相见亦难别亦难,难道我们见面只是为了说这些挖苦的话吗?……”她的声音凝噎了。

    杜正海只觉一颗心剧烈地抖了起来。

    望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伊人儿,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颤抖着张开双臂;灵妃就势扑倒在他的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一任泪水放纵奔流着。

    天上云淡风轻,地上桃李芬芳,一双美丽绚烂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小亭里,一对久别离人在卿卿我我,哝哝细语。

    两人随心所欲地聊着他们想聊的话题,尽情地释放着长久以来一直被深深压抑着的情感;只有此时此刻的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自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甜蜜与快乐……

    聊着聊着,不觉便聊到了杜正海逢凶化吉、死里逃生的事情上。

    话题至此,杜正海不由蹙了蹙眉心道:“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要下旨赦免我?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灵妃如水的眸光闪了闪道:“说来话长,此事还得感谢凌统领呢!”

    杜正海眸光震动,呆了一下道:“凌云?……”

    灵妃点点头道:“是啊!是他让浣玉郡主入宫求得太后帮助,太后又去找皇上求情的。”

    杜正海低首垂眸,一时无语。

    灵妃又道:“还有,就在圣上赦免你的头一天午后,一位美丽女子混入宫中,告诉了我关于你的诸多事情;并且为我指点迷津,告诉我该如何解救你——”

    接着,她便把昨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约略择要地说了一遍。

    杜正海脸上一阵动容,喃喃道:“原来如此……对了,那个混入宫中的美丽女子又是谁?”

    灵妃道:“当时我再三问她名姓,她才告诉我,她姓练,是受凌统领之托而来的。海儿,其实你与凌统领原本就是好朋友;凌统领古道热肠,义薄云天,他救你,助你,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杜正海狭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意,怒声道:“不要再提他!……”

    灵妃干净纯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怎么了,你这次获救可多亏了他啊!”

    杜正海冷眸一转,忿忿道:“我宁愿去死,也不要欠他的情!”

    灵妃美眸轻扬,不解道:“为什么?……你们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杜正海深如寒夜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悲哀,浊声道:“我与他已经……不是朋友了!”

    灵妃幽幽道:“怎么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你不要再问了……”杜正海黯然望着小亭下的悠悠绿水,飘零落花,默默出着神。

    这时,绣菊轻移莲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娘娘,快交午时了,咱们该回去了。”

    灵妃心中惨然。她不明白,在宫中钟漏滴滴,一分一刻,时光是那样难挨;在寺里这千载难逢的约会,时光却为何如此短暂?

    杜正海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去,无声无息。他沉默了好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灵儿,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灵妃含泪望向他道:“海儿,你这次死里逃生,确是几经周折,来之不易,多少人为了救你而费尽了心思。

    “为了那些救你的人,也为了我,答应我,好好地保重自己,不要再去找何禹廷寻仇了,好么?”

    杜正海苦涩道:“可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灵妃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何禹廷不是也因此而失去了他最爱的儿子吗?何禹廷势力那么大,你去找他寻仇,无异于鸡蛋向石头上碰!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又何苦拼着一死去做这无谓的牺牲呢?”

    杜正海心里很矛盾,“灵儿……”

    灵妃泣道:“我虽然身在宫中,可心里牵挂的人却永远是你。我之所以这么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地活着,就是因为心中还有个永恒的信念在支撑着我——那个信念就是我对你的爱……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杜正海心痛如绞,“灵儿,你不要说了……”

    灵妃道:“海儿,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再去找何禹廷寻仇了,好吗?……”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杜正海见灵妃玉容惨淡,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一颗心不由痛苦地抽搐起来。

    他牙关咬得紧紧的,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却都消失殆尽了。他先是迟疑地摇摇头,最终还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第180章 有人意外窥破郡马爷的秘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杜正海在一家酒馆中自斟自饮着,借酒浇愁,愁却更愁。所有悲哀的情绪在他心头激荡着,却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又无处发泄。

    他惆怅,失意,无聊,无绪。醉眼朦胧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恍恍惚惚似乎已到了他近前。

    他眼皮也懒得抬,只是喃喃道:“灵儿,灵儿……”

    “杜兄,你不能再喝了。”来人探手按住了他的杯子。

    杜正海抬头,见来人竟是凌云,眉心立时凝起一抹寒意,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凌云眸光黯淡地瞥了他一眼,以不带任何情愫的口吻道:“杜兄大难不死,脱离牢狱之灾,得知这个消息,我便一直在四处找你——杜兄,你在狱中没受什么苦吧?”

    杜正海慵懒地勾了勾嘴角,声音寡淡道:“承蒙凌统领关照,我暂时还死不了。”

    凌云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苦笑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记恨我么?”

    杜正海哼了一声,冰凉的声线里隐藏着一丝颤抖,“姓凌的,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是为了替你所谓的父亲赎罪么?”

    凌云心里一阵怆然,苦涩道:“杜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那个所谓的父亲,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杜正海斜睨着他,冷冷道:“是么,那你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凌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杜正海眼神变得遥远,嘴角那凉凉的笑意令人心颤,“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

    凌云道:“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

    杜正海轻轻点点头,“好,说得好。凌统领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远铭记于心,我欠你的这条命总有一天我会还你的。告辞!”说着推杯而起,把一锭散银扔在桌上,径自向外走去。

    凌云在后面道:“等等。”

    杜正海道:“你还有何话说?”

    凌云眸子里湿雾雾地望向他道:“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杜正海眉眼间尽是冰冷,“不是了。”

    凌云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苦涩道:“只因为我是……何禹廷的儿子么?”

    “是的。”

    凌云垂下星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悲哀,有些艰难道:“其实,我宁愿自己不是。可是天意安排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上一辈人的恩怨难道一定要下一辈人来承担么?”

    杜正海冷眸微眯道:“你总该知道‘父债子还’这句话吧?”

    凌云呆了一下,无语。

    杜正海道:“我也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过错。可是怎么说你也是我仇人的儿子,你身上流动的,永远是我仇人的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你说我们能成为朋友么?”

    凌云心痛如绞。他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反驳的必要。

    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废墟之中,现实是残破的城墙,带着无力感灭顶而来;而他独自一人,彷徨无依,无处可逃,似乎只有等死的份儿。

    此时的他,真的想大哭一场;可是他知道,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杜正海轻叹一声,往外走。

    凌云忽然道:“杜兄。”

    杜正海止步,面无表情道:“你还要说什么?”

    凌云道:“你我虽然已经不是朋友,可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么?”

    “你说。”

    凌云道:“不要把我与何禹廷的事情说出去。”

    杜正海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即使我不说,也保不了终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凌云,你以为你能逃避得了么?”

    凌云木然道:“过一时是一时吧,你只说你答不答应我?”

    杜正海回过脸来,又望了一眼凌云那苍白的近乎没有血色的脸。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了似的,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彷徨无依的人不止他自己一人。在那一刻,杜正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快感。

    凝思片刻,他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多谢。”凌云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扬起自己的手掌。

    映着清冷的月光,杜正海看到对方眸子里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闪动。

    杜正海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两人击手成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浣玉的贴身丫头娇杏,这些时日来一直是愁肠百结,烦恼不已。她的父亲病了,却无钱抓药。

    她向浣玉郡主告了几天假,回到家里,看着躺在床上病得骨瘦如柴、气息奄奄的父亲,看着为了给父亲治病、已是焦头烂额而又无计可施的两个弟弟,一筹莫展。

    她自幼便失去了母亲,父亲含辛茹苦,劳劳碌碌,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姐弟三人拉扯成人。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她才迫不得已卖身为奴,在晋陵王府做了丫头。

    而她的两个弟弟除了耕田种地;还借着些空暇时间在京城大户杨希孟杨老爷家做些劳力,挣得的一点工钱也只能是勉强养家糊口。

    如今父亲得了重病,京城名医开出了天价,使得她姐弟三人瞠目结舌。

    五百两银子!——如此昂贵的医药费,是他们全家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那个名医却要他们十天之内备足银子,否则他们的父亲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的一家人真的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娇杏本姓刘,小名可儿。她的大弟名叫刘阿牛,小弟名叫刘阿虎。

    人们往往被逼急了,走投无路了,便会生出一些铤而走险的念头来。

    刘阿牛心烦意乱地房间里踱来踱去,蓦的他停下身来,一双阴暗的眼睛慢慢滞留在了面前坐立不安的娇杏身上。

    娇杏望着弟弟那有些狰狞的脸,那双不怀好意的眼,一股凛凛寒意不由袭上心头,结结巴巴道:“阿牛,怎……么了?”

    刘阿牛表情扭曲了一瞬,突然缓缓笑了起来,“姐,你的主子是堂堂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当朝郡马,皇上御封正二品,财大气粗,他要是拔根汗毛就比咱们的大腿还粗,你何不去求求他呢?”

    娇杏眼眸轻怔,立时反驳道:“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五百两银子,咱们全家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再说了,郡马爷平时接济我的还少吗?三两五两,十两八两,只要我有困难开口,他便痛痛快快地给我,从来也不用我还,而且从来也不要求我做什么。

    “我每次都很不安,只是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天会报答他的恩情的,谁曾想会这样!——唉,我欠他的已经够多的了……”

    刘阿虎扬了扬下巴道:“那就不差这一次了!”

    娇杏眼眸通红,颤声道:“弟弟,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太过贪得无厌了?郡马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们却这样对他,又于心何忍?”

    刘阿牛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什么,凌云是好人?姐,你别太天真了!像他们这些官仕中人,十之八九都是表面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背地里却鸡鸣狗盗,男盗女娼。哼,这姓凌的也不例外。”

    娇杏道:“弟弟,有些话可是不好乱说的;我天天服侍在他的身边左右,郡马爷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可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啊!”

    “凌云是正人君子?……”刘阿牛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忽然他眸光阴鸷地望了娇杏一眼,低笑道:“姐,你刚才说,凌云平时总是接济你,只要你需要银两什么的,他便痛痛快快地给你,而且也从来不用你还?”

    娇杏点了点头道:“是啊!”

    刘阿牛接着道:“你还说,你天天在他的身边左右,贴身服侍?”

    娇杏道:“是啊,怎么了?”

    刘阿牛促狭的眸子里闪出一道猥琐的笑意,浅嘴薄舌道,“姐,你实话告诉我,那你们两个之间有没有那事儿啊?”

    娇杏迷离的眸子眨了眨,一头雾水道:“那事儿?什么事啊?”

    刘阿牛斜睨了她一眼,弯腰伏在她的耳边低低道:“装什么糊涂啊,什么事儿,当然是男女之事了!”

    娇杏倏的瞪大了一双杏眸,怒声道:“刘阿牛,你乱说什么呢?他是主子,我是奴婢,我的职责就是一心一意地侍奉好郡主与郡马——除此之外,我不敢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忽然被泼了一瓢冷水一般,刘阿牛原本兴奋暧昧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他沮丧地耷拉下脑袋,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们之间是真的没什么喽?唉,好令人失望啊!姐,你说这么便利的条件,你居然没有得手……唉!你也有点太笨了吧!……”

    娇杏气得立时涨红了脸,柳眉一挑道:“刘阿牛,你要是再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你可以侮辱我,却不可以侮辱郡马爷!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郡马爷的为人,他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什么,凌云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刘阿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笑话,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道:“姐,看来你可真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哼哼……”

    说到这里,他嘴角嘲讽地勾起,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娇杏见刘阿牛说到关键地方却住口不说、故意卖起了关子,不由心里一阵悸动,急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第181章 拈酸郡主吃起凌云与婢女的醋

    娇杏的弟弟刘阿牛,见自己姐姐对郡马爷一片花痴,一个劲儿夸赞凌云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不由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道:“姐,看来你可真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哼哼……”

    娇杏见刘阿牛说到关键地方却住口不说、故意卖起了关子,不由心里一阵悸动,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刘阿牛乜斜了她一眼,带着几分鄙夷的口气道:“前天傍晚,我从城里杨老爷家回来,走到城外距离十里亭不远的那条山野小路上,就见凌云与一个妖艳女子坐在小亭里,卿卿我我,耳鬓厮磨,甭提多亲热了。”

    娇杏清澈的眸光眨了眨,“你胡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刘阿牛慢条斯理道:“你不信吧,当时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后来,我见他们两个走远了,还到那个小亭里转了一圈呢!往回走时,在旁边的草丛里拾到了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精致的很。我寻思着这玩意一定很值钱,就把它揣在兜里。

    “这个时候,那一男一女又回来了。我上眼一瞧,那男的不是你的主子凌云又是谁?那个女的,我也认出来了,正是昔日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绸缎庄老板娘玉卿成!”

    娇杏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刘阿牛撇了撇嘴道:“怎么不可能?你的那位郡马爷还与我说话了呢!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一块这么宽这么大的玉佩?我直接回绝说:‘没有!’凌云一副沮丧的神情。

    “这时,那位玉老板安慰他道:‘算了,别找了。其实这东西也不值什么,丢了就丢了吧!’

    “你的那位主子道:‘这怎么行,当初你赠我玉佩时,我曾说过‘佩在人在,佩亡人亡’的话,而且我也一直很珍视它,总是贴身佩戴的,现在怎么就丢了呢?春儿,我对不起你。’

    “玉卿成道:‘你这叫什么话?只要你我能够真心相待就行了,什么玉佩不玉佩的,已经不重要了。’

    “凌云道,‘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要把这玉佩找回来,千金易得,一佩难求啊!’……”

    娇杏着急道:“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把这玉佩还给人家啊?”

    刘阿牛道:“我才没那么傻呢!瞧,玉佩不是在这里吗?”

    说着他把手探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得意地冲着他俩晃了晃。

    娇杏潋滟的眸光一转,急忙颤抖着手接过来仔细端详着;刘阿虎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约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翠色欲流,在斜斜透进的日光辉映下,空灵莹澈,恍如静影沉璧一般,煜煜生辉,散发出瑰丽夺目的光彩。

    玉佩正面镌刻的是四个篆体字:“知己知心”;背面一行蝇头小楷:“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刘阿虎的眼睛里闪现出无比艳慕的神采,啧啧连声道:“哇,好漂亮啊!”

    娇杏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翡翠玉佩,苦思半晌,不由皱皱眉道:“奇怪,我天天服侍在郡马爷的身边,这个玉佩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刘阿牛轻佻地勾了勾嘴角道:“偷来的锣敲不得,你的主子背着郡主在外面偷别的女人,这些信物一类的东西他敢拿出来炫耀么?”

    娇杏眉心微低,脸上透出迷茫而意外的神色;她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刘阿牛直勾勾望着那晶莹剔透的玉佩,猥琐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嗜血般贪婪的精光,兴奋道:“咱们的父亲现在正没钱治病,姐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去恳求人家——哎,对了……”

    刘阿牛把幽暗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刘阿虎,语气中是难以压抑的激动,“咱们何不借着这个引子,向那位郡马爷借点钱花呢!阿虎,你说好不好啊?”

    刘阿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望向刘阿牛道:“哥,‘千金易得,一佩难求’是什么意思?”

    刘阿牛有些鄙视地瞥了他一眼道:“切,连这都不懂?这句话就是说,这玉佩啊比那几千两银子还要贵重啊!”

    刘阿虎原本黯淡的眸子里跳跃出一抹惊艳的光彩,颤抖着声音道:“哥,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咱们正愁没钱为爹爹延医治病呢,可巧这财神爷就送上门来了!”

    刘阿牛点点头,“如果我们拿着这块玉佩去找那位郡马爷,跟他换上一千两银子,想来他不会不答应吧?”

    刘阿虎大笑道:“那是当然了,哥,这事咱就这么办了!”

    刘阿牛道:“好,就这么定了!”

    望着兄弟两人又跳又笑、激动得近乎癫狂的状态,娇杏干净纯粹的眸子眨了眨,颇不以为然道:“阿牛阿虎,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不是在敲诈么?”

    刘阿虎道:“姐,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么!凌云说这块玉佩比几千两银子还贵重,我们向他要一千两银子也不为过么!再说,没有这些钱,又怎么为咱们爹爹延医治病啊!”

    娇杏讷讷道:“可是……”

    刘阿牛不耐烦道:“可是什么可是,难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筹措银子的办法吗?”

    娇杏心乱如麻,一时无语。

    见娇杏那犹豫不决的样子,刘阿牛冷戾如深渊的眼睛瞅了她一眼,眼神内的煞气波涛汹涌,阴恻恻道:“姐,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啊!你的那位主子对你再好,也终究是个外人;记住,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为了给咱们的父亲治病,你的弟弟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你要是一时心软,在你的主子面前把你的弟弟给出卖了,那么后果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所以究竟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了吧?”

    “我……”娇杏脸色苍白,一双手局促不安地反复搓动着。

    她脆弱无比的内心,正在经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喉咙间滚动着难以出口的话语,声音如蚊蝇般又轻又细,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变得艰难无比,“我……知道了……”

    娇杏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郡马府。

    这几日里她一直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的,还失手打碎了浣玉郡主梳妆台上的一只琉璃玉马。

    浣玉郡主对她很不满意,训斥道:“娇杏,你到底怎么了?整天跟丢了魂似得,你要是不想做了,就趁早滚回家去。”

    娇杏吓得“普通”一下跪在地上,哭求道:“郡主,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的父亲病了,家里又没钱延医,奴婢是为此事而烦恼——这个打坏的家什奴婢一定会赔的!”

    浣玉狭长的眼神不屑地瞥了过去,“赔?这个琉璃玉马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赔的起吗?”

    “什么,好几百两……”娇杏只觉的耳畔嗡嗡作响,一时呆住了。

    浣玉目露睥睨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娇杏跪爬两步,已近乎哀求的口气道:“郡主,看在奴婢以往忠心耿耿服侍郡主郡马多年的份上,您就放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您若是再不要了我了,那我们一家人可怎么办呢?”

    浣玉不耐烦地颦了颦秀眉道:“你也不必哭鼻抹泪地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你以为自己这个样子就能唬得了我吗?——娇杏,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寻个人家配了啊!”说着冲她翻了个白眼,径自往外走去。

    娇杏哭着追了出来,叫道:“郡主!郡主!……奴婢求求您了……”

    这时候正巧凌云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眼前这乱糟糟的场景,不由蹙了蹙剑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娇杏抽抽噎噎道:“郡主要……要赶奴婢走……”

    “哦?为什么?”

    娇杏猩红着眸子,泣道:“因为奴婢失手打坏了郡主那只琉璃玉马……”

    这时浣玉也回转身来,冲着凌云抱怨道:“郡马,你说这种奴才,整天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又怎么能侍奉好主人,趁早撵走算了!”

    娇杏听了,心里吓得卜卜乱跳,又“普通”一声跪在凌云面前,哭求道:“郡马,奴婢的父亲得了重病,又无钱延医,奴婢一时想着这事才不留神打坏了这件家什,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只要郡马郡主能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凌云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光闪了闪,笑道:“娇杏,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打坏了件家什么——好了,起来吧,没事了!”

    娇杏感激涕零,连连叩头道:“谢郡马!谢郡马!……”

    浣玉不悦道:“郡马,你倒是挺大方啊,这个琉璃玉马是我的陪嫁之物,我对它爱之如珍,如今给打碎了,我心疼得不得了,你却轻描淡写、毫不在乎!”

    凌云靠近她,薄薄的嘴唇溢出淡淡的笑意,柔声道:“郡主,你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好么?娇杏的父亲病了,她的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你怎么就不懂得去体谅或关心一下别人呢?”

    浣玉恼了,阴阳怪气道:“是啊,我是不懂得体谅关心别人,只有你懂!她关心你,你体谅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眉目传情的,还当我不知道呢!”

    凌云体面的笑容终于收敛,嗓音冷淡道:“郡主,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第182章 刁钻小民要讹郡马爷千两白银

    娇杏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失手打碎了郡主心爱的琉璃玉马,浣玉一怒之下要撵她走;娇杏哭哭啼啼哀求时,正巧凌云回来,便随口为她说了两句好话。

    不料拈酸郡主却吃起了醋,“是啊,我是不懂得体谅关心别人,只有你懂!她关心你,你体谅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眉目传情的,还当我不知道呢!”

    凌云敛起笑容,嗓音冷淡道:“郡主,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浣玉一双凤眼微微眯了眯,带着几分酸意道:“什么意思,你说呢?那一次这个死丫头病了,你又是请医,又是抓药,跑前跑后,殷勤的不得了——哼,就是我病了,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啊!”

    凌云剑眉一扬道:“难道她病了我就该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吗?那还是不是人了?”

    浣玉不理会他的反驳,继续道:“还有呢,那次我不在府中,几天几夜一直都是她在你身边,贴身照顾你——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也保不住会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啊……”

    娇杏听了郡主那充满醋味的话语,只觉心里一阵阵从里往外的发冷;她跪着爬了两步,扑到浣玉面前,哭声道:“郡主,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我与郡马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啊!……”

    浣玉嗤之以鼻,“此地无银三百两。”

    娇杏不解其意,茫然道:“什么?……”

    凌云清冷的目光骤然缩了一下,不怒反笑道:“郡主,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论怎样也不会清白了,是不是?”

    浣玉单侧嘴角微微一挑,平着调子道:“白布进了染坊,会清白得了吗?”

    凌云嘴唇紧抿,立时回怼道:“那我问你,当初你我落难、被困飞云山庄之时,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也不清不白,做出过那种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啊?”

    提及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浣玉一张粉脸涨的通红,嘴张了张,没能说出什么驳斥的话来。凌云当着一个丫头的面揭昔日之短,令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凌云一双明净止水的眸子满含深情地望着她,沉声道:“郡主,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浣玉目光幽幽望着面前的人,苦笑道:“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你与这个丫头没有瓜葛,也保不了与别的老情人是不是还藕断丝连的。”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木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浣玉寡淡的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房中只有凌云与娇杏两人。

    凌云呆呆地站着,脸色晦暗,半晌无言。他心里浮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犹如走在迷茫的夜雾之中,难以把握危险的来源,彷徨不知所之,陷入了两难境地。

    娇杏望着凌云那沮丧的神情,心里只觉不安,哭道:“对不起,郡马,是我连累了你。”

    凌云道:“娇杏,这事不怪你,不要太过自责了;郡主方才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娇杏讷讷道:“可是,郡马……”

    凌云抬手止住了她,默然道:“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先下去吧!”

    说着,他墨玉般温润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然后轻噫一声,径自出去了。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今日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

    凌云独自在小园香径上徘徊着。园中柳暗花明,落英纷纷。他默默仰起脸,望着天上那朵悠闲的白云,心里一片怅然。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回头,只见丫头香云匆匆而来。

    “郡马,”香云把一张缄封的字鉴恭恭敬敬地递给他道:“奴婢在您的寝室中发现了这封字鉴。”

    “在我的寝室里?……”凌云有些困惑地颦了颦剑眉。

    香云低首垂眸道:“是的。”

    凌云接过字鉴,拆开了,只见上面以十分拙劣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凌郡马:

    本人捡到了您丢失的玉佩,要想取回,请备足一千两白银,于明日未时初二刻到城外十里亭一叙。”

    下面是年月日,没有署名。

    端详着手里的字鉴,凌云的心不由惊喜地悸动了一下。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啊,丢失多日的玉佩终于有着落了!

    随之他的心便沉静下来,开始仔细研究与审视这封字鉴了。

    从那歪歪扭扭的、极为稚嫩的笔迹来看,字鉴的主人应该不是什么高雅之人,大约就是些刁钻势利的市井小民、无意捡到了这个玉佩、想着借此发笔横财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冷笑了。他忽然很想知道,想要借着这个玉佩敲诈勒索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啊!居然大胆包天地要讹他堂堂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一千两银子!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啊。

    只是……

    想到此,他不觉蹙了蹙眉头。只是,这封字鉴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寝室里?!……这就有点值得玩味了。

    因为能够自由出入自己寝室的人,都是贴身侍奉自己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人。如此看来,自己的身边是出了内鬼、与那想勒索自己银子的蟊贼勾结一气?

    既然这样,想要查出此人,倒也并非难事,可是……

    想到这里,他微微踌躇了一下。

    可是,他却不想把这事闹大了。因为此事关乎到他与练南春之间的那些秘密。想着几天前的事情,他现在还觉得很是懊恼。

    他那次与练南春相约,本来只是为了对接一下近日来杜正海与皇妃莫水灵的那些事情——孰料却节外生枝,一不小心居然把自己的心爱之物翡翠玉佩给弄丢了!

    虽然练南春一再说这东西并不值什么,不用太放在心上,可是他从心底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如今突然见了这封字鉴,他怎么能不心潮澎湃呢?

    激动之余,他的脑子里却非常冷静。他很清楚,这件事情千万不能闹大了,否则郡马府里面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了。

    更重要的是,他与练南春之间的事情也就捂不住了。

    凭心而论,自从与浣玉郡主成婚之后,他与练南春之间虽然时有来往,却一直保持着玉洁冰清的普通朋友关系,从未有过任何的逾越行为。

    即便如此,他知道此事也不能泄露出去。因为只凭着浣玉郡主那尖酸刻薄、拈酸吃醋的性子,是不会相信这些的。

    此事一旦闹腾起来,若是再被某些不怀好意的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香云见凌云眉间若蹙,只是沉吟不语,便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脸色,试探地叫了声:“郡马爷……”

    凌云“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转过脸望着她道:“香云,这封字鉴除了你,有没有其他人看见过?”

    香云摇摇头,“没有。奴婢一发现这封字鉴,就直接给您送来了。”

    凌云眼睛里闪过一抹感激的神色,“香云,谢谢你。字鉴的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包括郡主。”

    香云垂手恭谨道:“是,奴婢明白。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奴婢先告辞了。”

    凌云微微点了一下头。香云冲着他轻轻福了一福,然后转身而去。

    她的脸背对着凌云,姗姗往前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轻佻地勾了勾嘴角;原本波澜不惊的目光瞬间转冷,平淡无波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翌日未时初二刻,凌云如约来到城外十里亭。

    少许,便见两个黑衣蒙面人慢慢踱来;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向四处张望着。

    凌云眸中划过一抹鄙夷,冷笑一声道:“二位也未免太过小心了罢,放心,周围没有别人。”

    二人在距离凌云两丈远的地方停住了。他们稳下心神,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上下打量着凌云。

    只见面前之人眉目如画,气韵高洁;一双清朗深邃的眸子,像是星光落入深海般,闪着动人的神采;微微颦着的剑眉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他今天依然一身白衣,手里拿剑,微风吹拂之下,犹如玉树临风般,英姿飒爽,一派潇洒之姿。

    两人不觉由衷赞道:“郡马爷果然是英俊潇洒,人品一流,也难怪那么多美丽女子对您青睐有加啊!”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一副不屑之色,“少废话,玉佩呢?”

    其中一名黑衣人道:“银子带来了没有?”

    凌云嗓音冷淡道:“别急。阁下如何才能让我知道,你的玉佩就是我所要找的呢?”

    那黑衣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玉佩,冲他一晃,“郡马爷,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凌云悠然道:“隔着这么远,我又如何辨识真假?玉佩上有何特征,你说给我听听。”

    那黑衣人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道:“郡马爷不愧为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果然是精明睿智啊!

    “好,你听清楚了:玉佩正面是‘知己之心’四个篆体;背面是两句诗:‘两情若再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正楷,对吗?”

    凌云点点头,“不错。二位到底想要多少银子,才肯把这玉佩还我?”

    那黑衣人望了同伴一眼,颤抖着手伸出一个指头道:“昨天在字鉴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一千两银子!”

    “什么,一千两?……”凌云剑眉一挑,薄淡的嘴唇掀起一层清冷的笑意,“二位不是在敲诈吧!……”

第188章 本来说好分手了却遭逢郡主…

    浣玉情绪崩溃之下要杀凌云,生死关头丫头娇杏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剑。想着娇杏的惨死,凌云痛彻心扉。

    浣玉却不以为然道:“她只不过是个丫头!”

    凌云剑眉一扬道:“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是人么?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如果没有这个丫头,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她,而是我!”

    他越说越气,倏的从石阶上站起来,转身就走。

    浣玉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等等!”

    凌云停身,颦了颦剑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浣玉眸子里闪过一抹促狭的意味,酸溜溜道:“不就是死了个丫头么,怎么就那么伤心啊?你实话告诉我,你跟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啊?”

    凌云瞳孔骤然一缩,“你这话什么意思?”

    浣玉勾了勾嘴角,带着几分刻薄的意味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平日里勾三搭四、眉目传情的,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如今生死关头,她又奋不顾身地替你挡剑;宁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你一命……唉,她对你的这份情意真是可以感天动地哪——如果你们之间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才不相信她会这样呢!”

    凌云只觉的全身的血沸腾着,忽的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上面。他死死握住双拳,手臂上青筋暴起,猩红的眸子里射出冷冽的寒芒,如同利剑一般,仿佛要刺穿她的心扉。

    从结识凌云到现在,浣玉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骇人的神情。在她的印象里,凌云一直都是那种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类型的;即使面对生死,他也是沉稳淡定,眉头不眨,一副泰山崩前而不惊的姿态。

    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即将冲破理智的牢笼……

    面对凌云那暴怒到近乎失控的神情,一向骄横跋扈的浣玉也有些胆怯了;她心虚地转过脸,避开了他冷冽的目光。

    过了好久,凌云才抑制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着的虎口,一语不发径自往前走去。

    望着凌云那冷漠的背影渐行渐远,浣玉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感觉就像一件最为挚爱的宝贝即将失去似的,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郡马!……”

    凌云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站住了。

    浣玉追上前,张开双臂,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颀长坚实的身躯,以近乎哀求的口气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吗?答应我,永远离开那个女人,还像以前那样继续过咱们的日子,行吗?”

    凌云一片冷漠,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他甚至都懒得回头看她一眼。

    他只是仰起头,轻轻吁了口气;然后挣脱她的手,径自而去。

    “郡马!郡马!……”连唤数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望着凌云清冷的身影一点点消逝在寒凉的夜色之中,浣玉只觉自己的心冷到了底。

    她双眸猩红,眼角湿润,发出了绝望而惨烈的笑声,“凌云,你既然负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白亮亮的金明河水,悠悠荡荡,晃着凌云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他独坐河边,望着水中那孤寂的影子,静静地出着神。

    练南春慢慢走进她,轻声道:“发什么呆呀?”

    凌云回过神,“哦,你总算来了!你平时总是很守时的,今天怎么迟到了?”

    练南春明眸一转,目光深沉而幽远,“你先别急着问我;我先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云黯然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没事。”

    练南春道:“还说没事,瞧你一脸的沮丧与失魂落魄……”

    她轻叹一声,眼底的悲哀一划而过,“你也不必再瞒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

    凌云一呆,倏的立起身道:“春儿……”

    练南春惨然道:“我也知道,你和我的事终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志超,咱们情缘已尽,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中,她已是泪流满面了。

    凌云的心痛苦地抽搐起来,颤声道:“春儿,你为我已经付出太多了,我怎么可以得寸进尺、让你再做出进一步的牺牲?其实现在我已经想开了,为了你,我可以抛下一切……”

    练南春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哽咽道:“这……怎么可能?你能抛的下你的郡主夫人吗?你能抛的下你的高官厚禄吗?你能抛的下刑部尚书府那么多的弟兄吗?你能抛的下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吗?”

    “我当然能!……”凌云湿润的眸子里闪现出执着而果决的光芒,断然道:“除了你,我什么都能抛的下!以前我曾留恋过自己所谓的事业,对我恩重如山的吕大人,与我情同手足的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还有郡主,我那时只怕会辜负了她,会对不起她!

    “现在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及你重要!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风萍聚散,只有真挚的情爱才是永恒的……”

    练南春含泪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了也无怨了,只是这却是不可能的。”

    凌云道:“为什么?”

    练南春背转过身子,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惨淡的风景,苦笑道:“其实你的郡主夫人要求的并没错,哪个女人不希望她的丈夫能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而不是与别的女人藕断丝连……”

    凌云道:“可是,自从与她成婚以后,我跟你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真的是只做普通朋友啊!”

    “你别说了!……”练南春道:“我能理解一个痴情女子的心情,她只是太爱你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希望得到的是一个能完完全全爱她、对她一心一意好的丈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你能跟她长相厮守,却是同床异梦、三心二意。

    “而且我们这样做,既对不起她,也是对我们情感的一种亵渎。我也想过了,我们真的不应该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了,我也不愿意再被这些感情负累所牵绊了,我们分手吧!——从今往后,你我一别两宽,天涯陌路,死生不再相见……”

    “春儿……”凌云的喉咙被哽住了,他几度凝噎,一时无语。

    练南春又道:“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对待你的郡主夫人,不可再辜负了她。”

    她沉吟了一下,抬手摘下了身上的鱼青宝剑,颤抖着手递给他道:“这是当初你送我的信物,还给你;你若有空也把那个翡翠玉佩带给我。”

    说毕她轻叹一声,强忍住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默默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凌云只觉眼前一片恍惚。他默默闭上双眸凝思片刻;再次睁开时,眼睛里仿佛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春儿,我可以最后再抱你一次吗?……”

    练南春一颗芳心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有些迟疑地站住了。

    凌云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前,不容分说拽住她的衣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或许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出手的动作显得有些粗暴。练南春娇柔的身躯在他近乎失控的一拉一扯之下,显得有些踉踉跄跄,一时刹不住脚跟,便不由自主地撞到了他那温暖而宽阔的怀抱里。

    两人就势紧紧拥在了一起。练南春低声呜咽着,一任眼泪涕泗滂沱地流着……

    “哎呀!两位真是鸳鸯眷属,至情至信,让人羡慕啊!”一个充满了揶揄意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二人一怔,慌忙局促地分开了彼此相拥的臂膀;轻轻咳嗽了一下,脸上讪讪的,显得有些不自在。

    凌云与练南春毕竟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从窘迫的情形中回归到原本的平和状态。

    回眸去望,只见信平侯爷何禹廷在武师应传霖等人的簇拥下,带着大队侍卫人马,气势汹汹地从茂密的芦苇丛后闪了出来。

    令人尴尬的是,浣玉郡主居然也在其中。

    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两个人,深邃的瞳孔里泛出幽怨的波光,更有十分的嫉恨之意。

    应传霖鹰隼般的眼睛半阖着,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在凌云与练南春的身上逡巡着,阴阳怪气道:“俗话说,抓贼抓赃,捉奸捉双;凌统领与情人幽会,又被我们抓个正着,不知凌统领现在还有何话说啊?”

    凌云剑眉一扬,不由几分恼怒;不过此时的他也懒的再去解释什么了。

    他眉眼冷峻如霜,表情淡漠如常,薄薄的唇角掀起一抹鄙夷的冷笑,“就算我行为不检点,真的背着原配夫人在外面与情人幽会又能如何?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也要过问的话——何大人,应武师,你们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太宽了么?”

    何禹廷与应传霖还没来的及搭话,一旁的浣玉郡主已是怒气冲冲了。

    她脸孔雪白,浑身颤抖,充满怨恨的眸子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咬牙切齿道:“凌云,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你……你背着我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还若无其事,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你……你……”

    她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第189章 练南春:应传霖,你真卑鄙!

    金明河畔,练南春本已决绝地向凌云提出分手,从此一别两宽,不复相见;不料又生波澜,信平侯爷何禹廷、武师应传霖与浣玉郡主突然出现,带领无数侍卫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浣玉郡主又怎么会与何禹廷、应传霖他们凑在一起的呢?

    原来,自从上次应传霖告密、浣玉郡主由此知道了凌云与练南春的事情后,她便一直耿耿于怀。

    何况这些日子来凌云还不待见她,对她冷言冷语,不理不睬,浣玉对凌云更是恨到了极点——正所谓的爱之越深,恨之愈切啊!

    她正在心烦意乱、彷徨无依之际,她身边的丫头香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给她出主意道:

    “郡主既然对郡马爷这么放心不下,不妨让应传霖帮着查查郡马爷的行踪;一旦发现郡马爷与那个女人幽会,便立即禀报郡主,来个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到时候看看郡马爷还有什么话说?”

    浣玉促狭地瞅了香云一眼道:“香云,你的脑子挺灵光的啊!这个主意连本宫都没想到,你居然先想到了,本宫对你佩服得可真是五体投地啊!”

    香云低首垂眸,讷讷道:“奴婢只是随便说说,郡主如果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浣玉没有说话,却低头陷入了沉思:“这个应传霖虽然以前做过很多伤害我与郡马的事情,我也很讨厌他;不过这次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凌云与那个贱女人的事情。

    “而且他是凌云的师兄,能力各方面都不比凌云差,若是让他跟踪、调查凌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此事又是从他而起,就从他那里结束吧!”

    想到此,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鸷而冷漠,喃喃道:“凌云,你可不要怪我。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是你先负我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拿定了主意,浣玉抬起头望着香云,深沉的目光转了转,“你出的主意很好啊,怎么能就算了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你即刻去一趟侯爷府,把应传霖找来,有些事情我要亲自跟他说。”

    香云喏喏连声道:“是,奴婢马上去办。”说着转身袅袅娜娜向门口走去。

    望着香云娉婷妩媚的背影,浣玉郡主眼睛微眯,忽然喊了一声:“香云——”

    香云急忙回转身来,低眉顺眼道:“不知郡主还有何吩咐?”

    浣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带着几分酸意道:“香云,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不会对郡马爷也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吧?”

    香云听了立时慌得不知所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深知自己的身份,除了一心一意服侍好郡主与郡马外,奴婢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浣玉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你最好本分着点,我可不希望你再成为第二个娇杏哦!”……

    却说应传霖,听到郡主传唤,立马赶到了郡马府。

    在客厅里与浣玉郡主见过之后,两人亦不赘言,直入主题地商讨起了他们共同的“大计”。

    应传霖听了浣玉郡主的安排,频频点头,一个劲儿夸奖郡主冰雪聪明,处事有方;末了又道:“郡主,此事若要齐备,还有一点不可或缺。”

    浣玉有些困惑地望着他道:“哦?是什么?”

    应传霖道:“在下以为,此事还应该禀报侯爷,请他调动侍卫一同前往,以防不测。”

    浣玉郡主听了,不由微微颦了颦秀眉;只是低首沉吟,并不言语。

    应传霖见自己的话似乎打动了郡主,不由恶劣地勾了勾嘴角,接着道:“要知道那个女子可是天枭女匪首,心狠手辣,穷凶极恶,十分地不好对付。

    “而我的那个师弟,又那么喜欢意气用事;他要是一时冲动起来同她勾结一气的话,那事情就更棘手了!所以在下提醒郡主,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最好不要轻易出手……”

    浣玉有些惊骇地瞪大了双眸,“你是说,关键时候他会向着那个女人么?不至于吧,那个女人可是天枭贼寇、乱臣贼子啊——他再怎么冲动,再怎么意气用事,也不至于犯傻吧?他要是真敢这么做,那是不要命了吗?”

    应传霖晦暗的目光转了转,慢吞吞道:“那可难说啊!俗话说:三岁看老;我的这个师弟啊,我从小便跟他一起习文练武,相处那么多年,对他的性格,我是最了解不过了。

    “别看着他平时温文儒雅,挺好脾气的;可是他的别扭性子一旦上来,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啊!逼急了他,就连天王老子都敢得罪啊!郡主难道忘了以前他抗婚的事情了吗?”

    浣玉郡主又一次被触到痛处,不禁有些恼羞成怒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书说简短。就这样应传霖安排了可靠人手乔装改扮,几日来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凌云的行踪。

    当他们发现凌云与练南春在金明河畔约会之后,便立即禀报了何禹廷与浣玉郡主,急急率众赶来。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此时浣玉充满怨恨的眸子里氤氲着细碎的波光,咬牙切齿道:“凌云,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啊!你……你背着我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还若无其事,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你……你……”

    她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凌云此时还能说什么,他只有把脸一扬,一语不发。

    何禹廷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凌统领的个人隐私,本宫当然不便置喙;只是你与匪人勾结之罪,本宫却不能不过问了!”

    说着他扬手一指练南春道:“这个女子是天枭组织的女匪首,穷凶极恶,十恶不赦——凌统领却与这种人结交,又该作何解释啊?”…

    凌云下颌微微扬起,冷然道:“她早已与天枭组织帮主李瑞允断绝往来,不再是天枭的人了——”

    “你的意思是不否认她以前在天枭的罪行了?……”何禹廷步步紧逼道:“譬如一个作恶多端的杀人犯,在杀人行凶之后又立地成佛,做起了善事,难道只因为这些就可以饶恕他以前的罪行吗?”

    说到这里,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云那几分苍白的脸,悠然道:“凌统领在刑部尚书府为仕这么多年,各种刑罚律例应该比本宫更清楚啊!

    “可是现在,你明知这个女子乃天枭组织的女匪首,不但不能秉公执法,将她绳之以法;反而知法犯法,包庇于她;甚至与之同流合污,勾结一气——你说按照国法律例,这又该当何罪啊?”

    凌云一时无语,不禁沮丧地垂下头去。

    何禹廷瞳色瞬间冷了下去,嘴角划过一片犹如刀锋般的冰冷弧线,冲着左右道:“这女子乃是天枭组织的罪魁祸首,穷凶极恶,罪不容诛——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异口同声应了一声,然后刀枪剑戟并举,排成二龙出水之阵,把练南春牢牢困在了中央。

    应传霖有条不紊地挥动着手中的各色令旗,指挥着他们的进退攻守。

    这个阵式扑朔迷离,神鬼莫测,变幻无穷,奥妙之至。环环相扣,牵一丝而动全局,错一步而满盘皆输。声东击西,虚实结合,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练南春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配剑,舞作一团梨花,奋力抵挡着敌人那强大的攻势。

    她随剑起舞,轻灵飘逸的身形在空中辗转,乌黑的秀发亦随着剑势在空中轻舞飞扬。

    也许是敌人太过强悍了,渐渐的她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二十几个回合后,她已是娇喘吁吁,汗流浃背,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了。

    应传霖得意道:“练南春,别看你武艺高强,阵势方面只怕你还不行。不要再逞强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练南春薄唇成线,微微勾起成弧,冷冷道:“是吗?”剑尖一划,双龙戏珠,身处龙眼的两个侍卫惨叫两声,倒地毙命。“

    龙眼”一失,立时群龙无首;余下的侍卫们乱成了一团。

    练南春潇洒自如地舞动长剑,“漫天星光”,“白虹贯日”,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转瞬间便杀死杀伤侍卫无数,然后身形翩飞,犹如浮光掠影一般,几个起落便从重围之中脱离出来。

    应传霖惊骇得后退几步,面如土色道:“你怎么会破这个阵的?”

    练南春冷笑道:“应传霖,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我是那种只会徒逞匹夫之勇的鲁莽之辈的话,当初就不会在天枭组织里混了!”

    说罢手中长剑一扬,应传霖等人皆警觉地扬起了刀剑。

    练南春目光鄙夷地瞥了众人一眼,嗤笑一声道:“你们一惊一乍地干吗?姑奶奶今天没有功夫与你们纠缠,告辞了!”

    说着娇躯一点,翩若惊鸿般飞身而去。

    应传霖阴鸷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一片阴冷的笑意。他一抖手,几支暗器弹了出去,直取练南春的后背要穴。

    练南春挥剑去挡,“长河落日”,暗器全都被撞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烟雾弥漫。

    练南春暗叫一声“不好”,后退几步,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头晕目眩。

    应传霖趁势剑走飞花,直取练南春的前胸两肋。

    练南春勉强一滑身子,剑扎在了胳膊上,立时血流如注。与此同时,她的下盘也中了应传霖两腿,娇柔的身形踉踉跄跄后跌几步。

    她还没有站稳身躯,两厢侍卫便如潮水般“哗”的一下涌了上来;刀剑齐举,冷厉的锋刃吐着惊心动魄的寒芒,齐刷刷逼住了她。

    练南春柳眉拧起,切齿道:“应传霖,你真卑鄙!”

    应传霖得意地大笑道:“这只怪你自己太过大意轻敌了。练南春,其实你方才犯得与我是同一个错误啊!……”

    “应武师,你还与她啰嗦什么?”何禹廷阴鸷的眸色渗着寒意,冷冷吩咐道:“来人,把这天枭贼人给我带走!”……

第191章 儿子要死了,他却无动于衷…

    皇上听说凌云与天枭女匪首勾结一气,并协助其逃走,不由龙颜大怒,吩咐左右:“来人,将凌云推出午门,斩首!……”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不容分说押起了凌云。凌云在此时一转脸,正与何禹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的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无声无息。他在想:难道这就是自己所谓的生身之父么?

    他忽然觉得何禹廷的眼神好陌生。他自己的儿子就要死了,他却无动于衷,甚至是在轻笑,笑得非常轻松。

    轻松得仿佛把他的心脏紧紧攥在手掌中,慢慢地挤压揉搓着,渐渐破碎成了一团血浆……

    可是这又能怨谁?直到现在,何禹廷还不知道他与他之间的至亲血肉关系。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忽然想告诉何禹廷所有的一切,却又有些踌躇;只这一刻,他已被几个侍卫推推搡搡押着出了大殿,径直向午门走去。

    刑场之上,几个行刑的侍卫取下了绳索。

    这时,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反抗的念头,但旋即便放弃了,任由侍卫们用粗重的锁链将他紧紧地缚在了明柱上。

    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恐惧?悲哀?绝望?……不知道。

    此时的他什么神色也没有,却又杂糅如画,脆弱,疲倦,释然,还有……解脱。

    为首的刽子手道:“凌统领,您还有什么话说吗?”这是要他交代遗言了。

    但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有一柄重锤在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着,尽管如此痛苦,却又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在那一刻,他觉得万念俱灰,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刽子手眼神晦涩地望了凌云一眼,有些难为情道:“凌统领,其实兄弟们一直以来都是很敬重您的为人,也很钦佩您的武功的……说真的,这次我们可真的不愿意亲自动手……杀您……”

    凌云苦笑一声,“谢谢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动手吧!”说着,闭上了眼。

    刽子手缓缓举起了鬼头大刀。

    “刀下留人!……”一声断喝使得刽子手浑身一哆嗦。

    凌云眸底的情绪不由剧烈地一颤。睁眼去看,只见吕文正与徐直、杨振匆匆赶来。

    吕大人又是怎么来的呢?

    吕大人今天的心情本来是很闲适的。他一身便装,悠哉悠哉地坐在书房里,正与徐直一起商讨着刑部尚书府里的一些公务,忽然杨振神色张皇地推门进来了。

    “大人,大事……不好了!方才属下听府里探事的弟兄来报,凌大哥他……他好像是出事了!……”

    杨振满头大汗,一脸惊慌,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吕大人心里一沉,他下意识地望了身边的徐直一眼,又转过脸来问杨振:“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振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把今天在金明河畔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了一遍。

    吕文正听了,只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颤,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其实前些日子,他便听府里的人在下面风言风语地议论,说凌云好像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为此与浣玉郡主闹得很僵。

    当时他便很生气,心想:“这个臭小子,可真不让人省心啊!他就不能安分一点,一心一意地与郡主过他们的安稳日子吗?非要整出一出又一出的,真是让人无语……”

    生气归生气,可这毕竟这是人家小两口儿的私事,他也不好置喙。但是他对郡马府的事情依然放心不下,便让杨振安排了人手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便立即来报。

    如今听说凌云又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而且还闹到皇上那里去了,他可再也坐不住了。

    在一瞬的呆怔之后,他呼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整束一下,便风风火火向门外奔去。

    因为走的太急,他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杨振与徐直慌忙跑过去一把搀住,连声道:“大人,您就是再怎么着急,也得悠着点啊,小心可别磕着碰着了!”

    此时吕文正已是脸色铁青,只恨得咬牙切齿道:“别拦着我!……这个臭小子,他要是在我跟前,我恨不得一下子抽死他!哼,可真是个惹祸的祖宗啊,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整出一出又一出的,可真不让人省心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杨振瞅着吕文正那愤怒到近乎失控的样子,不由啼笑皆非,“大人,您是气糊涂了吗?凌大哥是您的属下,可不是您的祖宗啊!您这么说他,这是折他的寿啊!……”

    吕文正浑身哆嗦,喘着粗气道:“我折他的寿?他这是在折我的寿吧!有这个臭小子整天在身边这么气我,你说我得少活多少年啊?”

    徐直与杨振何曾见过吕大人这副气到癫狂的神态?平日的他都是庄重威严、沉稳淡定的啊!

    吕大人喘息了一会,方缓过气来;在徐直与杨振的安排下,匆匆忙忙备轿,风风火火直奔皇宫大内而去。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在见吕大人的那一刻,凌云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牙关咬得极紧,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他实在不愿意在这种窘迫的情形下,以这种狼狈的形容去面对吕大人。他的头埋得很低,却被吕大人犀利的眸光瞬间捕捉到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与无措。

    在吕大人的面前,他觉的自己就像一个犯了错、又被当场抓住的手足无措的孩子。

    吕文正以一种无语又无奈的神情死死盯着他,那眸光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云把脸转向一侧,避开了吕大人那双如刀子一般在狠狠剜着他的眼睛,有些苦涩道:“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大人不会明白;总之,为了她而死,我心甘情愿……”

    吕文正瞅着凌云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本来就很生气;此时又听他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来,更是气得浑身直抖。

    情绪失控之下,他蓦的扬起了手,不容分说便冲着凌云的脸上打过去。

    凌云默默地闭上眼睛,只等着吕大人那充满雷霆之怒的、狠厉的巴掌重重落下来。

    一旁的徐直与杨振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见状急忙冲上前,一左一右地紧紧抱住了吕大人的胳膊。

    徐直性格沉稳,行事理智,此时便劝慰道:“大人息怒。咱们不是来找皇上为凌统领说情的吗,您又在这里跟凌统领较的什么劲呀?您先别光顾着生气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啊!”

    吕文正经他提醒,这才回过味来;他极不甘心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掌,恶狠狠地瞪了凌云一眼,然后气冲冲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道:“这个臭小子,真是不知死活、不识好歹呀!就应该让皇上杀了他,这样大家就都省心了,我也托福着多活两年!”

    徐直在一旁又气又笑道:“大人,您就别说气话了,当务之急是先去求见圣上啊!”

    说着他轻叹一声,转过脸对杨振道:“杨校尉,你先在此守着。几位,可否给在下一点薄面,暂缓行刑,我们大人这就去求见圣上,看看此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罢,他冲着几个行刑的侍卫深深施了一礼。

    几个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这边,徐直陪着吕文正急急忙忙赶奔皇上的御书房。

    皇上赵煜见了吕文正,脸色一沉道:“吕爱卿,你可是为凌云说情来了?”……

    吕文正跪倒在地,叩首朝拜道:“圣上,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凌云一直以来都是处事稳妥、进退有度的,现在也只是一时糊涂,受了那妖女的蛊惑,意乱情迷,不能自已——唉,说来说去,这也怪微臣律下不严啊!

    “所以,微臣在此恳请圣上,权且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去擒拿那妖女。若是再不能抓获天枭贼人,则办他个二罪归一,到时候再杀不迟,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沉吟不语。他把脸转向一旁的何禹廷道:“何爱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何禹廷见皇上在征求他的意见,不禁踌躇了一下。

    他不由想起数日前因为杜正海的事情,凌云或明着或暗着与他为敌作对,屡屡坏他的事情,使他对凌云很是不满。

    而重要的是,凌云是吕文正的人——这也是他与凌云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隔阂的主要原因。

    多年来,他与吕文正一直是针锋相对的政敌,而这一点,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私下里,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此时无论是因为公事,还是处于私心,他从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帮助凌云的。

    特别是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作为主角把凌云推上断头之路的;如果他再反过来站在凌云这边说话,岂不与自己的初衷相悖谬了吗?

第196章 凌云,你这是在要挟本府么?

    凌云被逼无奈,最终下定决心要与练南春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同时又与练南春商议着,临行前总要与吕大人道别一声。

    练南春低头思忖了一下道:“志超,你向吕大人辞行,做事有始有终,当然是无可厚非。可是如果吕大人竭力阻挠你,不让你走,你又该怎么办?”

    凌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神情,“只要我决定了的事情,谁也阻挠不了!”

    练南春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担忧一闪而过,“你真的决心要走,但凭你的武功造诣,整个刑部尚书府,当然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了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软硬兼施,或是采取什么其他的手段……”

    凌云澄澈的眼睛瞅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安抚的笑意,“春儿,你有些杞人忧天了吧?我跟他们一起这么多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话说回来了,即使真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是针对别人的,他们总不能拿来对付自己人吧!”

    “可是……”练南春欲言又止。她杏眸浅垂,笑思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后天方交巳时,我在城外榆林地带西边的驿站等你,你我不见不散。”

    说罢她仰起脸来,美目中光华巧转,脉脉含情地凝望着凌云的眼睛,报之以盈盈一笑……

    第二天上午。刑部尚书府。

    凌云一身白衣,神色落寞地来到吕大人的书房门口,对站在书房外面值守的书童荣儿道:“荣儿,麻烦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求见大人。”

    荣儿抬起头,默默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低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了。

    望着荣儿那怯生生的神情,凌云只觉一种无言的伤感涌起心头。

    若是在平时,凌云有什么事情来找吕大人,都是不用通禀的,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因为整个刑部尚书府里谁不知道,吕大人与凌云之间不分彼此,吕大人一直拿着凌云当自己的亲信子侄看待;凌云对吕大人更是亦父亦友,两个人都快好成一个头了,又何须那么多的繁文缛礼?

    可是自从数日前发生了那些事以后,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凌云与吕大人因此也产生了很大的隔阂,彼此之间已经疏离、冷漠很多了。

    尤其今天上午,凌云一进刑部尚书府,府里所有见到他的人似乎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着他,使得他浑身不自在。

    此时站在吕大人的书房门口,他更是思绪万千,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好奇无聊的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挤眉弄眼,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可是当他转脸望向那边时,他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行其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在那一刻,凌云只觉得如芒在背,煎熬极了。

    他只能逼着自己僵硬地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

    他在书房外面不知道站了有多久,才终于见到荣儿脸色晦暗地出来了。

    荣儿耷拉着脑袋,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凌云那焦灼而期待的眼神,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凌统领,对不起,大人说……说他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见你……”

    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难道吕大人真的厌烦自己到了连见都不想见的地步了吗?

    他微微仰了仰头,闭着眼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不要紧,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再进去……”

    荣儿垂落在身旁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用力咬了咬嘴唇,踌躇半晌,方讷讷地开了口:“凌统领,我看您还是不要……再等了,等也是白等啊,大人他……他是不会见你的……”

    凌云神色空茫了一瞬,半天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着,麻沙沙的一片木然;尽管如此痛苦,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果然是这样的。其实凌云方才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凡事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如今事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非但没有表现出过于激愤的情绪,反而轻松地笑了。

    那个笑意冷飕飕的,带着几分惨淡与凉薄,直令一旁战战兢兢的荣儿心冷神凄。

    凌云挺直了自己颀长矫健的身形,一抹凌厉而决绝的神色在眸子里一闪而过。他不发一语,径自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他动作疾速,身手迅捷,不等荣儿反应过来,人已经冲进书房里了。

    荣儿一时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急忙尾随着跟了进来,迭迭连声地叫道:“领凌统!凌统领!……”

    凌云根本不理会他在自己身后的大吵大嚷,径自闯了进来,如渊渟岳峙般站在了吕大人的书案前面。

    吕大人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对他不请自入的行为似乎并不觉得如何惊奇。

    “凌统领,你匆匆忙忙来此,是有什么事情么?”吕大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冲着慌慌张张跟进来的荣儿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荣儿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书房里只有吕文正与凌云两个人。

    吕文正说完了方才那些话,又低下头去,继续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案上的卷宗;好像把面前站着的人当成空气了似的。

    望着吕大人那疏离冷漠的神情,凌云心里一阵悲哀。他冲着吕大人深深施了一礼,“正是。凌云这次来,是向大人辞行的。”

    “辞行?……”吕大人愣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凌云稳稳心神,沉声道:“圣上给了凌云三天期限,擒获天枭妖女,否则将除我以极刑,但是她却是我至爱之人。

    “我不能去伤害她;而我也不想坐以待毙,就这么不明不白去死——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与她远走高飞,永远脱离这是非之地……”

    吕文正萧索的身躯剧烈地抖了一下;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凌云,你疯了吗?只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就抛舍下你现有的一切,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吗?

    “你有没有想过郡主,想过刑部尚书府的弟兄们,想过本府,想过你走之后、这个烂摊子又该如何收拾?”

    凌云普通一下俯身跪倒,墨玉般的眸子里覆盖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浊声道:“我当然都想过!……说真的,我也不想做一个不负责任一走了之、逃避现实的人啊!

    “可是大人,我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啊!总而言之,如果让我去抓她、伤害她,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所以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请大人成全我与她的一片心意,让我们远走高飞;二、大人,您现在就杀了我……”

    “凌云,你……你这是在要挟本府么?……”吕文正晦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嘴角扯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

    凌云无力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凌云不敢。”

    “你!……”吕文正气得浑身直抖;他强行压制住就要升腾起来的火气,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你凌统领天不怕地不怕,无惧无畏,连圣旨都敢违抗,你……你还会有什么不敢的吗?”

    凌云浑身僵硬,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慢慢攥紧了身侧微微颤抖的虎口;他一语不发,头却垂的更低了。

    望着凌云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吕文正喉咙滚动了两下,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只好随他了——好吧,本府就成全你,你走吧!带着她永远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凌云想不到吕大人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一时倒有几分茫然了。他冲着吕大人深深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谢大人……”

    吕大人背转身去,不再去看他。

    凌云觉察到,吕大人的喉咙里似有哽咽之意,可是他却不敢开口。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后悔刚刚做出的决定……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凌云在自己的房里默默收拾着行装。想到真的要离开这个居住多年、对之种下深厚感情的地方了,他不由思绪万千。

    他在想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吕大人,在想与自己患难与共的刑部尚书府的兄弟们,在想自己曾经执着热爱着的事业,在想……

    有一刻他只觉心里乱极了;可是再想一想这份选择,他又坚信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人生不如意者常有八九,世上又哪有两全其美之事?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要坚定信心走下去,即使错了也不后悔……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这时,房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回头,只见浣玉郡主轻轻推开房门,神色落寞地走了进来。

    她走得很慢,早晨的阳光衬得她苍白如玉的脸色愈发冷艳凄绝,好似被打碎的玉器;原本晶莹如水的眸子,此时也只剩下了无望的苍凉与空洞。

    “郡马,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第203章 练南春被押赴刑场开刀问斩…

    刑部尚书府与侯爷府两府联合办案,在郡马府浣云阁大院设计下天罗地网,又煞费苦心地把檀香之毒与幽冥花毒两个半毒合而为一,最终成功诛杀了“天枭贼人”练轩中。

    令人费解的是,他们既然想杀人,为什么不直接用一种简单明了的剧毒,而是大费周章地用两个半毒合成的全毒呢?

    这都是出自应传霖的主张。他告诉他们,练南春世代名医,用毒之术更是炉火纯青,而她的同伙无论在医术上或是用毒上,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一般简单的毒药是制不住他们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才提议用这种全毒。

    练轩中在与众侍卫的疯狂厮杀中,是不可能不受些皮外之伤的;而她一旦被某个侍卫的刀剑所伤,便又不幸沾染上了这种幽冥花毒。

    于是两种半毒便合成了一个全毒。

    因此在她中剑不久,毒性便开始发作了——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她在厮杀过程中会觉得晕眩的原因。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一口气出了郡马府,勉勉强强地挨到金明河边便再也支持不住了,此时已是毒气攻心。

    可怜练轩中一代奇侠,巾帼英雄,在应传霖等人的围攻之下死于非命!……

    晨光熹微如同利刃,一剑将天际劈开,耀眼刺目的光辉穿过惨白的窗棂硬生生挤了进来,直晃得人心烦意乱。

    隐逸山庄。

    众人起床后发现不见了练轩中。李刚第一个在练轩中房里的桌子上发现了那封字鉴,连忙拿给大家看。

    平明和尚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众人看到,他脸颊上的肌肉似乎都在隐隐抽动。

    李刚见平明和尚神色不对头,心忍不住悸动了一下,紧张地问道:“大师父,怎么了?……”

    平明和尚用力吞咽了一下,声音颤哑道:“唉!你们这位姑姑怎么行事如此冒失!我现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咱们先分头去找;李刚,你马上带几个人去城中探探情况!”

    众人惶然应了一声,分头行动去了。

    晌午时分,李刚等人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一进门口李刚便扑倒在地,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地说起了昨天晚上郡马府发生的事情,而且现在城门楼上已经挂出了姑姑的首级……

    众人大惊失色,立时泪流满面。

    吕秋月颤声问:“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刚断断续续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有许多对凌云的微辞之言。

    众人激愤之下,都大骂凌云卑鄙无耻,对凌云简直是恨之入骨。

    众人又想到练轩中死得不明不白,皆泣不成声,房中一片恸哭之声。

    末了,平明和尚擦了擦眼泪道:“咱们只这么哭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大小姐身陷囹圄,明日即是行刑之期,咱们总该想个解救的主意才是啊!”

    江春叹道:“除了法场劫人,难道咱们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众人默然。

    李刚愤然道:“练帮主与大小姐对我恩重如山,为了大小姐,我李刚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平明和尚朗声道:“好!有气势!不过这次江春就不要去了,你与吕小姐新婚燕尔,此次法场救人千难万险,若是你万一有何不测,那吕小姐岂不就……”他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江春眼睛里闪过一抹决绝的神色,断然道:“大师此言差矣,昔日若非练大小姐出手相助,我与秋月又哪有今日?现在练大小姐有难,我若是贪生怕死,苟且偷安,又岂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再者说,此次法场救人,成功便了;若是不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与秋月又岂能独自苟活?在此危难之际,我们愿意与大师风雨同舟,同生共死,虽死而无憾!”

    江春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平明和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说得好!江兄弟豪气干云,为朋友两肋插刀,大和尚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不枉此生了!”

    江春道:“大师,咱们一言为定!”

    众人击掌成交……

    青石岭。风萧萧兮,拂动着吕秋月那几分散乱的头发。她独自坐在荒凉冷清的山野上,默默凝视着远方萧索的风景,伤感而惆怅。

    她容颜憔悴,仿佛褪色的残红,一片片地零落满地,在起风的时节里,随风飘零消散。落雨的眉间,亦氤氲着一层说不出的愁云薄念。

    江春慢慢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在想什么?”

    吕秋月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觉得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想我爹爹,一会儿想凌统领……”

    江春瞳孔骤然一缩,两只眼睛仿佛冒出火来,“还凌统领!难道他害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吗?”

    吕秋月蛾眉微微蹙起,幽幽道:“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人啊!要知道上一次为了成全我们两个出府,他承担了多大的罪责啊,而且还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与他相交多年,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那样的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他应该是那种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啊——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卑鄙龌龊的事情来。”

    江春眸光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木然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人心最难测量哪;何况人总是会变的啊!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一个人被种种情势所裹挟,万不得已也会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来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亦是感慨颇多。因为由此,他也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段混迹天枭、不堪回首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吕秋月忧郁的目光闪了闪道:“可是……”

    江春此时的眼神略平和了些,他话题一转道:“好了,我们先不谈他了。明日即是行刑之期了,此去只恐凶多吉少,如果我万一遭到什么不测……”

    吕秋月忙掩住他的嘴道:“不许你乱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明天我就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回来……”

    江春眼底不觉弥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几近哽咽了,“可是秋月——”

    吕秋月那双如湖水般的秋眸满含深情地凝望着他,眼底浮起温柔的笑意,“你忘了我们曾去找过铁指神算葛先生,他说我们都是福大命大之人,吉人自有天相的。

    “所以此去你一定会逢凶化吉,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再说,你我相爱至此,上天有眼,总会可怜我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空中飘着的无绪而破碎的羽毛,随时就会随风散去。

    江春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倾刻间收缩成了一团,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把将吕秋月揽到自己的怀里,颤声道:“秋月,你别说了。此次前往,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因为你我毕竟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人世间所有的欢乐与甜蜜,我们都得到了;所有的幸福滋味,我们也都深深地体会过了。

    “现在我最渴望的是,人生还会有来世,那时我们继续做夫妻,恩恩爱爱,白首偕老……”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仿佛隐隐正有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夕阳的余晖下,一对有情人紧紧相拥,气短肠断,泣不成声……

    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空中没有一片云,也没有一点风,所有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枯站在那里。

    不远处传来知了心烦意乱的嘶叫声;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低飞,好像怕被毒辣的阳光灼伤了它们娇柔的翅膀似的。

    今天是处斩“天枭妖女“练南春的日子。

    刑场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吕文正、何禹廷作为监斩官正中端坐;徐直、杨振、应传霖等人两旁侍立;周围兵甲林立,刀光剑影,一片萧索肃杀之气。

    平明和尚、江春、李刚等人跻身于人潮汹涌的人流之中,头上带着大沿的风帽。

    他们都经过一番精心的易容改扮,暗藏利刃,屏息凝神,紧张而焦躁地等待着一场狂风骤雨的来临。

    练南春被推推搡搡押了上来。在烈日下,她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凄迷的日光中化为烟雾就此散去。

    她披头散发,满面血污,身上的衣服亦血迹斑斑,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显得憔悴疲惫之极。

    当即刽子手气势汹汹地将练南春推到刑场正中央站住。

    行刑官目光睥睨地瞥了她一眼,拖长了音调道:“练南春,临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日光斑驳,映得练南春的脸色惨淡如霜,仿佛透明了似的。白日风急忽起,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夏日盎然,她却如沉寂的枯木般即将失去宛若夏花的生命。

    这个曾经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即将赶赴黄泉之路,此时的她又会想什么?

    是她的年少良辰,是她的为爱痴迷,是她的朝思暮念,还是她的美梦破碎……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有过繁华,有过凄凉,有过余欢,有过忧伤……

    她缓缓抬起头来,迎着清风敛了敛平淡无波的清眸,轻轻摇了摇头。

    三声追魂炮响过,行刑官向吕文正与何禹廷禀告道:“启禀大人,时辰已到,请大人指示!”

    两人目光炯炯对望了一眼,何禹廷抽出一张签子,“啪”的一下,毫不迟疑地扔在了地上,吩咐道:“将天枭妖女验明真身,明正典刑!”……

第204章

    今天是处斩“天枭妖女“练南春的日子。

    三声追魂炮响过,行刑官向吕文正与何禹廷禀告道:“启禀大人,时辰已到,请大人指示!”

    两人目光炯炯对望了一眼,何禹廷抽出一张签子,“啪”的一下扔在地上,吩咐道:“将天枭妖女验明真身,明正典刑!”……

    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刽子手粗暴地抽下了练南春身上的亡命牌,恶狠狠举起了手里的鬼头大刀。

    练南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她听到耳际传来了一声嘶叫,惨烈,悠长。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滋味么,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痛苦的感觉?

    她慢慢睁开了眼,只见刽子手倒在自己面前,身上鲜血淋漓,咽喉、手腕皆中一枚袖箭,已经气绝。

    原来方才那声音是从刽子手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是江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扬手发出两枚袖箭,一枚击中其手腕,另一枚击中其咽喉。

    可怜那刽子手杀人不成,反而先把自己送上了黄泉之路。

    江春与李刚甩掉头上大沿的风帽,早已与一干侍卫交上了手。他们满脸满身都是血,与侍卫们打得畅快淋漓,不可开交。

    平明和尚一式“白虹经天”,身形腾空而起,犹如浮光掠影般,几个起落已飞到练南春近前。

    他动作迅疾地抽出利刃,几下便砍断了练南春身上的绳索;又出手如电替她解开了穴道,沉声喝道:“大小姐,快走!”

    监斩台上的应传霖嘴角划过一抹冷戾的笑意,阴森森道:“你们还想走么?”

    一声长啸,身边的几个侍卫早有准备,蓦地一拉机关;刑场上立时一片火光,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声。

    这是一种天崩地陷般可怕的场面。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人们四处逃窜,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刑场上更是血肉横飞,一片惨叫之声;数十个来不及躲避的侍卫亦惨遭池鱼之殃,皆稀里糊涂地死于非命。

    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刹那,平明和尚不顾一切,蓦地推了练南春一把。

    练南春在平明和尚巨大的推力下,身子直直飞出五六丈远,直如脱弦之箭。巨大的惯力使得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眼前一阵阵地头晕目眩,几乎要昏过去。

    练南春挣扎着爬起身,信手夺过一把钢刀,击退了几个侍卫的攻击,足下踉踉跄跄地向平明和尚奔去。

    平明和尚此时已被炸得遍体鳞伤,浑身血肉模糊,那情形真是惨不忍睹。

    练南春跌跌撞撞奔到他面前,扑倒在地,哭声道:“大师父!大师父!……”

    平明和尚气息奄奄;他慢慢睁开了眼,目光空茫地望着她的脸,断断续续道:“大小姐,大和尚不能再侍奉你了,你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要……杀了应传霖这个狗贼,替我和你姑姑报仇啊……”

    练南春心如刀绞,泣不成声道:“大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替您报仇的……”

    平明和尚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恍惚迷离的眼神里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不甘与愤恨之意。

    他轻轻缓了一口气,气若游丝道:“还有……凌云那个臭小子,你一定不能……不能……”

    练南春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绝之意,颤声道:“那个负心薄义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他的……大师父,您怎么了?……大师父!大师父!……”

    练南春连叫数声没有回应,她颤抖着把手探到了平明和尚的鼻息上,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那一刻,练南春只觉自己的心痛苦地抽搐着,紧紧缩成了一团。

    她抱着平明和尚的尸首热泪长流。

    她嗓音呜咽,接着又变成了失声与长嚎,像是一只受伤的猛虎,在无边的山野里哀嚎长啸,惨痛里夹杂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悲伤。

    几个不识好歹的侍卫挥刀向她杀来,练南春正好找到了出气筒,手中钢刀一挥,血光四溅,众侍卫惨呼连连,死伤无数。

    练南春此时心冷如冰,眼红如血,她发疯了似得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把满腔的愤懑与仇恨全都发泄到了面前这些可怜的侍卫身上。

    她一边无情地杀戮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道:“凌云,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凌云的影子,她眼前晃动的每个人也似乎都成了凌云的化身,她不顾一切地冲杀着,在那一刻漫天漫地似乎都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

    郡马府,浣云阁的花厅里。

    浣玉郡主右手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枯坐在几案前,脸上表情不喜不悲,杏眸里闪烁着暧昧不明的情绪。

    这时凌云的小厮雨竹神色凄惶地走了进来,胆怯地望了浣玉郡主一眼,话到了嘴边又用力吞咽了一下,恹恹地垂下头去。

    浣玉郡主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情散漫而慵懒:“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

    雨竹垂手侍立,小心翼翼道:“郡马爷说……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请郡主过去一趟……”

    浣玉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雨竹用手骚了搔头,讷讷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郡马爷也没告诉小的啊!可是他一再强调说,事情很重要,要是郡主不过去,会……会后悔的……”

    浣玉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的笑意,“后悔?后什么悔呀?凌云,你又在拿大话唬我了吧?”

    她的眉目瞬间变得一片冷漠,像是在对雨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哼,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今天是练南春开刀问斩的日子,你实在是在房里呆不下去了,就想花言巧语哄骗我过去,给你打开锁链和穴道,然后好去救那个妖女吧!

    “你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对那个妖女念念不忘,你对那个妖女的痴情真可谓感天动地呀!哼,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如你所愿!凌云,你就乖乖地在房里给我呆着吧!”

    说罢,她把凉薄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雨竹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现在忙得很,没有功夫去搭理他,让他别再枉费心机了,只管在房里安心地静养着吧!”

    雨竹垂手恭谨地应了声“是”,又有些难为情地偷偷瞄了郡主一眼,嗫嚅道:“可是郡马爷还说,郡主要是真的不过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浣玉郡主眸光骤然缩了一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如冰锥子一般,冷冷射向旁边那个无辜的仆人,“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么?……”

    雨竹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道:“郡主,您……您别这样冲着小的啊!郡马爷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啊,小的……小的只是负责传达而已……”

    浣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悠长而凄厉,直令雨竹浑身瑟索,不寒而栗。

    她沉下脸来,眼色冷厉道:“雨竹,你去告诉他,让他别再枉费心机了!他想要挟我,借此让我放他出去解救那个妖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是郡主……”雨竹急得脸上冒汗,搓手顿脚,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浣玉已经不耐烦再听他的罗嗦之言了,她冷冷哼了一声,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径自转身出去了。

    望着浣玉郡主那冷漠而决绝的背影,雨竹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浣云阁的寝室里。

    凌云周身数处大穴被制,双足与双腕上依然扣着拇指粗细的金刚锁链,脸色苍白地平卧在锦塌上。

    小厮雨墨在一旁恭恭瑾瑾、低眉顺眼地侍奉着。

    听雨竹语无伦次地讲述了一遍方才去见浣玉郡主的经过后,凌云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在那一刻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喉咙肿胀,嗓子里充斥着一股腥甜,不由嘴一张,一口鲜血直接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雨竹和雨墨立时慌得不知所措,慌慌张张上前扶着他道:“凌统领,凌统领,您……您这是怎么了?”

    凌云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无力摇了摇头,声音又沉又哑:“我没事……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让我先静一静。”

    两个小厮望着凌云那痛楚不堪的样子,只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想要上前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正在迟疑着,凌云又神色果决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他们也不敢拂逆主子的意愿,只得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是”,垂头丧气往外走去。

    临出门前,雨墨还不忘关心地说了一句:“凌统领,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们啊……”

    两个小厮心情忐忑地出了寝室,只是呆呆地站在房门口面面相觑着,胸口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在蠕动着,只觉心神不宁。

    两人在门外也不知站了有多长时间,还时不时地把耳朵贴在门扉上,小心翼翼地窥听着房里的动静。

    奇怪的是,此时房间里却一点声响也没有,静得出奇,静得可怕,静得令人窒息。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也凝滞了、停止了似的,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不应该啊,就是再怎么安静,也不能一点声息也没有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心思细腻的雨墨喃喃道。

    两个小厮此时再怎么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头。他们再也沉不住气了,颤抖着手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第206章 凌云把应传霖逼落万丈深渊

    凌云被逼无奈,假作咬舌自尽;然后又运用龟息之法,把一个濒临死亡之人的状态“饰演”得惟妙惟肖,这才骗得浣玉郡主为他打开了手脚上了锁链,得以脱身。

    他一口气跑到了刑场,望着满地淋漓的鲜血与横七竖八的尸首,只觉得心胆俱裂,发疯了似的叫喊着:“春儿!春儿!……”

    他现在多么希望马上就能看到练南春啊,可是他又怕看到她……

    在那一刻,他脑子里浮现着各种恐怖的猜想,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眼睛里透出不可遏制的惊骇之色。

    忽然,凌云的目光凝住了。他发现了躺在尸体堆中的平明和尚,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踉踉跄跄冲上前,俯下身扶起他的身子连连呼唤,没有一点反应;他这才意识到,平明和尚早已身体僵直,浑身冰凉,没有了呼吸。

    在那一刻,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不由自主咬紧了嘴唇;苍白的脸上透出说不尽的绝望之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渐渐地瘫倒在地,眼睛里涌出了无声的眼泪,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抱着平明和尚的遗体只是发呆;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回头,只见吕文正、何禹廷带领数十侍卫气势汹汹向这边赶来。

    “凌云,”吕文正看到他,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声音威严道:“不要再闹下去了,随本府回去吧!”

    吕文正的话对凌云来说,就是命令,就是至理,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可是此时的他在听了吕大人的话后,却半天没有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滴上一滴滚烫的蜡油般,还没来得及疼痛,便已经麻木干涸了。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英气焕发的凌厉光彩;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吕大人一眼,眼神里透出的是呆滞,空茫,还有一丝……怨恨。

    他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转身向刑场外走去,头也不回,只留给吕文正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望着吕文珍那无奈而又难堪的神情,何禹廷狭长的眼神变得遥远,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吕大人,你这个属下可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连你的话都不听了;回去之后你可得好好地管教啊!”

    吕文正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却说练南春,在一番天昏地暗的激烈厮杀后,与江春、李刚等人失散了。

    她懵懵懂懂,脑子里除了鲜血,死人,恐怖,便是一片空白。

    她的身上、脸上,浴满了淋漓的鲜血,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血,已分不清。

    她勉强以剑拄地,磕磕绊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那把剑是她从一个侍卫手中夺来的,剑刃都打了卷。她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几近强弩之末了。

    她再也走不动了,只好疲惫地俯下身去,以剑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现在,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风儿呜咽,拂动她那萧索、憔悴的身影。

    半晌,她慢慢抬起头,木然望着眼前的荒山野岭,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断头悬崖,不由心里一凉,木然道:“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这时她觉出了周围有异,警觉地立起身,颤声问道:“什么人?”

    一阵狂浪的笑声。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道:“练南春,现在你可是自寻死路了,枉你一世聪明,却傻乎乎地跑到这个断头悬崖上来,哈哈哈……”

    话音中,应传霖从不远处的草丛后慢慢探出身来,脸上挂着得意而狰狞的笑意。

    “练南春,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罢!”

    练南春柳眉一挑,冷笑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便宜了你这个卑鄙小人!”长剑如虹,直刺过去。

    应传霖挥剑相击,声若霹雳,“嚓!”的一下,正将练南春手中的剑斩为两段。

    练南春惊叫一声,后退几步。这时她才发现,应传霖手中的剑竟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练南春犀利的目光转了转,忽然觉得这把剑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记起来了,该剑名唤“无涯”,是天枭帮主李瑞允曾经用过的。

    “原来李瑞允将这把宝剑赏赐给了你?应传霖,看来你的面子果然不小啊!”她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道。

    应传霖不理会她的讽刺挖苦,得意洋洋道:“那是,李帮主对应某人从来都是很欣赏、很器重的啊!”

    练南春猩红的眸光里闪烁着冷戾的寒芒,几乎是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是啊,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是该好好褒奖你一番才是啊!”

    应传霖阴测测地笑着,“练南春,你没想到吧,今天你可要死在李帮主的宝剑之下了!想当初你背叛天枭,在帮主的新婚之夜与凌云勾结一气,刺杀于他——现在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练南春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应传霖,你可真是李瑞允的一条忠实走狗啊!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也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啊?只因为他一直都在照顾着你的一家老小么?”

    “练南春!……”应传霖被触到痛处,不由恼羞成怒,眸底涌动的血色邪魔立时喷薄而出。

    他扬手出剑,怒剑狂花,如狂风暴雨般将练南春团团笼罩在了他的寒光剑影之下。

    练南春只好挥动手里那把已经卷了刃的断剑,勉强应付与抵挡着。

    其实她起初一直在压抑着内心的仇恨,没想要激怒他的;只是一看见他那张狰狞而嚣张的面孔,她便不由自主想起了惨死的练轩中,平明师父……心里便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话赶话便把矛盾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此时的练南春已是精疲力竭了。她身处劣势,处处被动,勉强招架着,躲闪着,手忙脚乱之下,身上又受了几处伤。

    忽然应传霖改变剑路,“翻天覆地”,“风卷云残”,杀手招式层出不穷,恍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狠辣绝情的剑式雷霆霹雳,电光石火,直逼得练南春连连后退。

    最后一式“风沙莽莽”,直把练南春逼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只等着那致命的长剑穿心而过!

    这时,她却听到耳边传来应传霖那尖利如狼嚎般的惨叫声。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一粒鹅卵石挟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正正击中应传霖的手腕!

    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应传霖长剑脱手。

    这时方才那发暗器之人身形飘飞,翩若惊鸿,几个起落已到了近前;一式潇洒的“海里翻花”,正将那就要坠地的“无涯”宝剑捞在了手中!

    来人动作迅疾,宝剑就势往回一撩,“风卷霹雳”;但见眼前一片血光崩现,应传霖左边那条臂膀已给齐刷刷地削了下来!

    应传霖疼得脸色煞白,满地打滚,杀猪似得嚎叫着,那样子痛楚惨烈之极。

    练南春抬起脸,正与来人那双深沉黯淡的眸子撞在一起。她不由脸色大变,凄厉地笑道:“是你,你总算来了……”

    来人正是凌云。

    应传霖伏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他浑身颤抖,咬着牙道:“凌云,我的好师弟,你……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啊……”

    凌云面无表情,他长剑一指,逼上了他的咽喉:“应传霖,你是要我亲自动手呢,还是自行了断?”

    应传霖惨笑起来:“凌云,你我师兄弟一场……总算没有白为……谢谢你的成全……”他就势一滚,已到了悬崖边上。

    凌云逼前两步,清冷的眸子里闪现出凌厉的杀机。

    应传霖有些不甘心道:“凌云,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及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份,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不成么?”

    凌云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悠长,“应传霖,你的脸皮可真厚啊!我问你,当初又是谁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害死了隐逸山庄那么多人,一步步把我逼到今天这种田地的?

    “难道你就没有赶尽杀绝吗?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份?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应传霖,今天你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你罪有应得!”

    应传霖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声嘶力竭道:“杀害朝廷命官的罪责,你……你承担得起吗?”

    凌云眸底的神色近乎麻木,苍白的脸上呈现出的是死灰一般的情绪,“反正你已经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多杀一个人,多一条罪名,已无所谓了!”说着长剑蓦地往前一探。

    应传霖探手抓住剑刃,嘶哑道:“我……不用你动手!……”身形一滚,翻下了万丈深渊。

    凄厉悠长的惨叫声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凌云提着剑,默默在悬崖边伫立着,脸色晦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的练南春在痛苦低吟,急忙转身;只见练南春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

    突然她足下踉跄,娇柔的身形往前一个趔趄,俯伏跌了下来。

    凌云见状,急忙抢前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搀住她道:“春儿……”

    练南春忽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他的肩胛大穴。

    凌云剑眉拧成了一个死结,焦急地叫道:“春儿,你这是做什么?……”

    练南春探手从他手里夺下那把刚刚从应传霖手里缴获的无涯宝剑,长剑一扬,冷森森的剑尖吐着凄神寒骨的凉意,径自逼上了凌云的心头。

    她面色苍白,杏眸染血,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干什么,我要杀了你这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报仇!”

第211章 命运多舛的父子终于见面了

    凌云从昏迷中醒来,回想着几日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惨景,只觉得痛彻心扉,心灰意冷。

    浣玉郡主过来探视他,两人之间积怨已深,话赶话地便吵了起来。

    凌云额头青筋暴起,眸子猩红,怒声道:“你伤害我也就罢了,因为毕竟是我负你在先;可是你却不该再去伤害她,伤害我那么多的江湖朋友!……

    “你做事决绝,不留后路,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马上给我出去,可以了吗?

    “还有,方才你不是问我怎么样了是吧,好啊,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本来我还可以多活几天,可是有你浣玉郡主整天惦记着,我想好好地活下去都不成啊!我……”

    他越说越气,右胸上的那处创伤如同被扯裂了一般地疼痛,五脏六腑里一股气血向上翻涌着,不由嘴一张,一口咸腥的鲜血已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瞬间把锦塌前那雪白的地板晕染成了绯红凌乱的一片。

    一旁的刘六先生不由目瞪口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愤怒到极致的人,有些困惑,不解,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见过凌云这般情绪失控的样子。在他的印象中,凌云一直都是那种温文尔雅、云淡风轻、泰山崩前而不惊的人物啊,怎么一到了这些男女间的琐碎事情上就这么不淡定了呢?

    他慌忙抢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子,连声道:“凌统领,您的伤势还没好啊,您可千万别太激动了,您……”

    凌云此时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胸前那雪白的衣衫亦晕染上了一团刺目的殷红,想来是情绪激动之下伤口又崩裂了。

    他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天旋地转般的眩晕瞬间袭来;思维如同漆黑夜里的一潭死水,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身形软塌塌地倒了下去。房里立时一阵手忙脚乱……

    刑部尚书府。吕文正、徐直、杨振等人闻听刘六先生的弟子赶来禀报说凌云终于苏醒过来了,不由又惊又喜,二话不说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进浣云阁,便撞上了眼前这场面失控的一幕。

    “好端端的,怎么又闹成这样了?”吕文正眉头紧蹙,拧成了一个死结。

    浣玉双眼红肿,脸上尚有泪痕,抽抽噎噎道:“都怪我,一时激愤编排了他几句,谁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啊!”

    刘六先生有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郡主,请恕老朽多句话啊!凌统领如今伤势很重,千万不可再拂逆他的意志、惹他动怒了;只有心平气和、情绪顺畅了,才有望顺顺妥妥地把伤养好啊!

    “而且方才他便对老朽说,他心里烦得很,谁也不想见;可是郡主却不容分说硬闯了进来,还说了那些刺激他的话……他一个伤病之人,心烦气躁,才难免会情绪失控啊!……”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住口不说了。

    浣玉羞惭地垂下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又不知从而说起,只好选择沉默。

    余下众人皆心情沉重地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客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僵持。

    吕文正眉心蹙了蹙,打破了面前这尴尬的沉寂,“刘先生,不知凌统领他现在情形如何了?”

    刘六道:“伤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现在凌统领最需要的是安心静养。所以为了他的伤体能更好地康复,老朽再赘言一句,目前诸位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而且千万不可再惹他动怒了!”

    众人听说凌云没有大碍,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又听到刘先生苦口婆心的殷切嘱托,也只能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闲言少叙。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却说这日,吕文正、徐直、杨振等人正在大厅里议事,忽然侍卫进来禀报:“启禀大人,外面侯爷府何大人求见!”

    吕文正先是怔了一下,随之深沉的眸光转了转,似乎所有所思,“哦?……快快有请。”

    须臾,何禹廷在几个家丁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吕文正连忙起身相迎。

    二人寒暄了几句,何禹廷笑道:“听说前几日圣上召见吕大人,赏赐了吕大人一个太子太傅的美差,可见圣上对吕大人的器重。本宫在此恭喜吕大人了!”

    吕文正眉眼带笑道:“何大人过奖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仁厚睿智,聪敏好学,乃国之储君;而本府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只恐难以担当重任啊!

    “所以自受命以来,整日地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只怕有一时的疏漏、辜负了圣恩啊!”

    何禹廷道:“吕大人过谦了。吕大人公正廉明,威容德器,乃国之栋梁;太子亦是天资聪颖,知书达理,若是再有吕大人这样的忠臣良教导,将来必为一代明君啊!

    “这也是圣上之福,天下苍生之福啊!所以日前本宫才与晋陵王爷商榷了一番,斗胆向圣上举荐了吕大人——”

    吕文正眼睛里瞬间划过一片晶莹的光彩,“什么,原来这件事情是何大人与晋陵王爷向圣上举荐的啊!哎呀——”

    他连忙站起身来,向着何禹廷深深施了一礼,“何大人与晋陵王爷的举荐之恩,本府不知何以为报?本府以前确是不知此事之详情,还请何大人宽恕本府的怠慢之罪!”

    何禹廷神情平和,从容一笑道:“吕大人言重了。你我同殿为臣,自当同心协力,共同效忠圣上,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吕大人也无需太过放在心上啊!”

    吕文正氤氲着几分雾气的眸光眨了眨,语气诚恳地说道:“何大人几次鼎力相助,本府实是铭感五内啊!前几日凌统领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若非何大人舍命相救,关键时候输血救助于他,只恐凌云早已不在人世了。

    “何大人的深情厚谊本府无以为报,在此先替凌云谢过何大人的救命之恩了。”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何禹廷连忙以手相搀,“吕大人快不必如此,折杀本宫了。其实凌云本是我的侄女婿,只为了我那浣玉侄女,我也应该救他啊!对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若不在意道:“不知道凌云现在怎么样了?伤势可好些了么?本宫想过去看看他。”

    吕文正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他的伤势倒是好多了;只是心情坏得很,脾气乖张,整日整日地不说一句话,而且谁也不愿意见——唉,以本府之见,何大人还是暂时不要去见的为好,等着过了这段时日……”

    何禹廷勾了勾嘴角,笑着打断他道:“我就不信,凌云的脾气再乖张怪戾,难道连我这个救命恩人都不见了么?吕大人,你看这样可好,本宫不妨先去试试,他若是真的不愿见我,我才死心呢!”

    吕文正见何禹廷语气坚决,也不好过份阻拦,只有苦笑着点了点头。

    凌云此时正默默靠在锦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些苍白无聊的风景,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一片心灰意懒。

    所有的痛楚,悲伤,愤怒,挫败,曾经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瞬间席卷与淹没;可是现在,这些感觉仿佛都已经不存在了似的,留下来的,大约就只有空茫与麻木了。

    这些日子来,他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可是转念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他的思想陷入了惶惑与徘徊,头脑也有点儿昏,思绪仿佛一圈一圈的飞散的烟,凝不成个固定的形式……

    这时刘六先生走了进来,伏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凌统领,外面何大人要见您。他还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还您。”

    “何大人?……”凌云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他呆了一下,终于道:“好吧,请他进来。”

    何禹廷走了进来。凌云一见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不意又扯动胸口处的伤痛,痛得哼了一声。

    何禹廷连忙抢前一步扶住他道:“快不要乱动,伤口还没好,千万要小心哪!”

    凌云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若非日前何大人舍命相救,凌云恐怕早已命染黄泉。何大人的救命之恩,凌云不知何以相报。”

    何禹廷道:“凌统领何出此言。凌统领不是也救过本宫的命吗,这样我们不就扯平了?”

    说这话时,他那双煜煜有神的眸光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一刻,一种父子天性的冲动使他突然想把他紧紧地拥在自己怀中,可是……

    这时,刘六先生走过来道:“凌统领,该换药了。”

    凌云道:“过一会儿再换罢。”

    “可是……”刘六先生面有难色,“凌统领,您的伤势刚刚有些起色,不能大意的。”

    何禹廷湿雾雾的眸子闪了闪道:“让我来罢。”

    刘六先生有些惊诧地望了他一眼道:“你?……”

    何禹廷道:“怎么,信不过我吗?我少时曾学过一些岐黄之术,这点事情还是能够做的。”

    刘六先生还待迟疑,凌云已接过话茬道:“好吧!”说着便脱去衣衫,露出了那打着厚厚绷带的、坚实宽广的胸膛。

    他虽然在伤病之中,但矫健的身材依然结实而健美,每一束肌肉都像是被雕刻出来似的,曲线优美流畅,泛着性感迷人的古铜色,显得精壮而温暖。

    这时何禹廷赫然又看到了他左臂上那暗红色的、麒麟形状的胎记……

第215章 万般无奈吕秋月答应嫁到丁府

    丁进之来到刑部尚书府,把吕文正私奔的女儿吕秋月与江春亲手交给了吕文正,又阴阳怪气地将他折辱了一番,然后才得意地大笑着带人扬长而去。

    客厅里,只余下吕文正与徐直等人呆若木鸡般或枯坐、或滞立着;脸色晦暗,久久无言。

    徐直摒退左右,小心翼翼地望着吕文正道:“大人,您……”

    吕文正觉得自己的内心在不停的颤栗,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一点点地膨胀,并逐渐沸腾起来向周身扩散着。

    那是隐忍已久、极力压抑着的愤怒与恼羞的力量。不可遏制,强悍而迅猛,瞬间冲垮了感情深处的痛苦,荡涤着记忆深处的辛酸,瞬间将他整个人都从头到脚地吞噬了。

    终于,吕文正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挨走到江春与吕秋月面前;他眸子猩红,直直盯着他们,伸出手愤怒地指着他们,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抽搐了几瞬后,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江春脸上冒着冷汗,拳头紧紧地握住,惶恐不安地低下头去,不敢去面对吕大人那双如刀子般犀利的眼睛。

    吕秋月感觉自己仿佛被浓浓的羞愧感淹没了,她泪眼朦胧,两只手使劲绞着自己的衣摆,颤声道:“爹!……”

    吕文正整个脸已涨成了紫红色,五官亦狰狞地挤成了一团,像一只被迫窘了的野兽,正在那里伺机反噬。

    他颤抖着扬起来手,一记耳光打在了吕秋月的脸上!

    吕秋月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

    这一巴掌,吕文正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巨大的力量使她整个脸颊痛得都几乎麻木了,嘴角也缓缓渗出一抹殷红的血迹,耳朵亦一阵一阵轰鸣着。

    她此时已说不出话,只是捂着火辣辣的、红肿起来的面颊,泪水涔涔而下,哭得哽咽难言。

    江春踉踉跄跄冲上前,颤巍巍扶住了她。

    他抬起脸,氤氲着雾气的眸子湿雾雾地望着吕文正,声音颤哑道:“吕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只求您千万不要责怪小姐!”

    吕文正瞳孔骤然一缩,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充斥着滔天的愤怒与怨恨之色。

    “江春,”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却是字字戳到他的心底深处,“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来?……”

    江春满面羞惭,无地自容;他只觉得喉咙发紧,好像被什么勒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吕文正冷冷哼了一声,两眼射出利剑似的寒芒,厉声吩咐:“来人,先把他带下去!”

    一声令下,门外闯进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押起江春推推搡搡往外走去。

    吕秋月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死死拽住江春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不要!爹,求求您,千万不要把我们分开!——江春,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侍卫们不容分说,把吕秋月推开,生拉硬拽地拖着江春走了。

    吕秋月伏在地上,发丝散乱,满眸猩红,哭得撕心裂肺,苦涩而绝望,“爹,求求您,不要把我们分开,不要!……”

    吕文正心头那股怒气就像是火球一样在胸膛里翻滚着;他脸色铁青,浑身直抖,颤声道:“不要叫我爹,我吕文正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女儿!……”

    说着长叹一声,径自踉踉跄跄地掩面而去……

    翌日,宫中的宦官冯林来到刑部尚书府,宣召吕文正入宫面圣。吕文正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袭上心头。

    他忐忑不安地随着冯林来到了皇上的御书房。

    一进门,他便看到丁进之一旁侍立,幽深的眼神里泛着晦暗不明的情愫;不由心里一沉,颓然垂下了头。

    吕文正硬着头皮走上前,向皇上施礼已毕,方小心翼翼道:“圣上召微臣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皇上轻轻挑眉一笑道:“吕爱卿,方才朕听丁爱卿说,吕小姐已经找到了,而且劫持吕小姐的贼人也已经捕获了,是么?”

    吕文正只好道:“是的。”

    “对此爱卿又作何打算?”

    吕文正满面羞惭,苦笑道:“出了这种不幸的事情,此皆微臣管教不严、教导无方所致,微臣只觉羞愧难当,哪里还有什么打算?一切只听圣上的发落。”

    皇上道:“既然如此,朕就下旨了。下个月的初六乃是黄道吉日,两位爱卿马上回去准备一切,至时大摆筵席,举城庆贺,为丁二公子与吕小姐完婚!”

    吕文正脸色煞白,一时愣在了原地,“可是圣上——”

    皇上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深沉的目光一转道:“怎么,吕爱卿还有什么疑虑不成么?放心吧,此事还是丁爱卿提醒朕的呢,他对这桩喜事可是盼望已久了,是么,丁爱卿?”

    丁进之意味深长地笑道:“正是。”

    在那一刻,吕文正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没了声音……

    吕文正心乱如麻,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刑部尚书府,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直。

    徐直闻言,不由以手扶额,沉吟不语。

    吕文正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徐先生,你说丁进之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直叹道:“学生以为,丁进之是居心不良,必是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吕文正沉吟。

    徐直又道:“昔日大人杀他的长子丁继武,他一直是怀恨在心,耿耿于怀,正苦于找不到机会报复,此次之举大约是想拿小姐来要挟大人罢。”

    吕文正道:“诚如先生所言,我们大约也只有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秋月望火炕里跳了。”

    徐直难过道:“可是大人,咱们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吕文正惨然道:“没有。圣上金口玉言,他的旨意,谁能更改?何况,他的这道旨意数月前就下过。”

    徐直满面愁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是长吁短叹。

    吕文正神色悲戚,浊声道:“秋月,爹爹这次可真的没有办法救你了——这是天意,你可不要怨恨爹爹啊!”

    听到这个消息,吕秋月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坍塌了,周围的一切就像一团黑雾,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起来;无论她怎样拼命地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痛苦,嘴唇颤了几颤,终于没有说出一句话。她目光空茫地望着前面,只是默默地流泪。

    望着女儿那几近崩溃的样子,吕文正心如刀绞;颤声道:“秋月,爹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爹爹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爹,你不要说了。”吕秋月木然道:“我可以答应你嫁给丁继英,可是你也要答应女儿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爹爹放了江春。”

    吕文正怔了一下,“如果我不答应呢?”

    吕秋月幽寒的眸子里划过一片决绝的死意,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我就与他一起去死!”

    吕文正眼底情绪剧烈地一颤,“秋月,你这是在要挟爹爹吗?”

    吕秋月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得鼻子酸的发痛,两眼一热便泪落如珠。

    吕文正望着女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一阵抽痛,哑然道:“好吧,爹爹答应你。”……

    后花园中柳暗花明,禽鸟碎鸣,夏意阑珊。

    吕秋月独自一人在吕府后花园中徘徊着,望着这片片飞花,悠悠绿水,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她想起了那一次,她与江春在花园中对景吟诗,附庸风雅,把“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草樱堤”与“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安插在一起,忽然想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

    面对这绚丽芬芳的良辰美景,她只想大哭一场。

    转过曲径回廊,她看见一人一身白衣,正凭倚小栏坐在石凳上,默默望着桥下的悠悠绿水出着神。她一步步走上前去。

    “凌大哥。”她叫道。

    凌云慢慢转过脸来;吕秋月忽然发现,多日不见,此时的凌云竟是如此的虚弱憔悴。

    他那墨玉般的黑色双瞳中,透明得几乎看不到一点情愫,仿佛看穿了人世间所有沧桑似的,一片的清冷淡漠;他的脸色苍白,即使夏日明媚的阳光为他的脸色润泽了不少,但依然白皙得过份,没有一点血色。

    “吕小姐?……”凌云见到她,原本晦暗的眸子里倏然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

    他挣扎着站起来,前行两步去迎接她,不意又扯动了身上的创伤,只痛得哼了一声,身形摇摇晃晃往前倒去。

    吕秋月见状急忙抢步上前,一把搀住了凌云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扶着他慢慢坐下,眼底夹杂着一丝探究与困惑,慢吞吞道:“凌大哥,你怎么会过来的?你不是一直都在郡马府里……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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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890/ 第一时间欣赏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最新章节! 作者:望春华秋实所写的《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为转载作品,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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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枭麒麟之惊天凌云介绍:
他的父母本来是当朝驸马何禹廷与常青公主,他却因为父亲的一段孽情,在三岁那年被乳母葛氏抱走,自此与父母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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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以此为背景展开,主要讲述了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的坎坷传奇经历,其中穿插着他与倾国倾城的天枭付帮主练南春(化名玉卿成)及晋陵王府浣玉郡主之间的爱恨情仇及痴缠虐恋;他与以李瑞允为首的天枭帮众之间的激烈斗争;以及他在知道了自已身世之后的痛苦与纠结,他与亲生父母之间的各种矛盾与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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