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他一怒之下把儿子逐出家门
却说浣玉郡主,这些日子来一直愁肠百结。
数日前晋陵王爷在皇宫遇刺,虽然伤势并不致命,只是一则晋陵王爷年事已高,身体各方面已大不如从前。
再者又受了些惊吓,接回王府,经过京城名医刘六先生的精心诊治,伤势总算稳定了些,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其间韦太后与皇上派刘宏、冯朝英代为探望了几次;常青公主也来过两次,嘘寒问暖自不必说。
浣玉郡主义不容辞地回到晋陵王府,数日来一直守候在父亲病榻边,恪尽孝道,照料父亲。
现在晋陵王爷的伤势好了些,浣玉却憔悴消瘦了好多。韦王妃拉着女儿的手,心疼地说:“浣玉,这些日子来你瘦多了。”
晋陵王爷亦道:“是啊,我的女儿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懂事多了。”
浣玉眼底有些黯然,带着几分酸楚的情绪,气息有些不稳地吐出几个字,“爹,您别说了,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晋陵王爷知道自己的话不经意间又触动了女儿心事,遂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浣玉沉吟了一下,如水的眸光望着父亲道:“前些日子女儿曾在相国寺许了个愿,恰逢明天是良辰吉日,不如就去还了愿;同时也为父母双亲祈福,愿爹爹早日康复,愿母亲福寿绵长——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晋陵王爷回脸望了一眼夫人,动容道:“好孩子,难得你一片孝心,为父焉有不允之理?只是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早去早回。”
“多谢爹爹。”浣玉冲着父母深深一个万福,便同丫头婉儿等人走了出去。
婉儿本是韦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因为原来跟随浣玉的两个丫头娇杏、香云相继已死,韦王妃便把自己身边最应手的丫头调了几个过来伺候浣玉。
浣玉从父亲房里出来,绕过回廊,来到晋陵王府后花园里。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薄暮冥冥,园中的一切在朦胧的暮色中仿佛披上了一层晦涩的轻纱,显得恍惚而不真实。
一阵晚风吹来,拂动浣玉的秀发;她驻步停身,凝神滞立,两行清泪不觉顺着双颊流了下来。
谁能理解她此时的苦楚?在别人面前,她刻意回避着这种痛苦,但她却无法排解内心深处承受的折磨。
自从那日御花园中她满怀惆怅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与凌云虐心遭逢,这些日子来她的心情便如汹涌起伏的波涛般,一直没有平静过。
后来皇宫里闹刺客,香云与紫嫣两个天枭女杀手合谋刺杀她与父亲;千钧一发之时,是凌云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救他们父女脱离了险境。
而凌云也因此暴露了自己潜伏大内的身份——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把行动提前,径自闯入天牢一招制住牢头、不容分说劫走了吕文正……
再后来,皇上召见她与父亲进宫,对着他们父女大发雷霆,诘问他们为何知情不报?并且步步紧逼地追问他们,凌云在潜伏皇宫期间、与他们发生交集的诸般细节……
尤其是这些日子来,朝廷巨额悬赏抓捕凌云,她更是忧心忡忡,唯恐凌云出事;几次午夜梦回,从噩梦中惊醒,她芳心惊悸,冷汗淋漓,几乎失声。
可是有时候平静下心绪来,她又自嘲:“浣玉,你真贱。他当初又是怎么对你的?他现在能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也是他的报应,你又何必对他如此牵肠挂肚?……”
矛盾的心理反复纠缠,无法闪躲;痛苦更是一点点蔓延,时时折磨着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直如滴在宣纸上的墨团,一点点扩散开来……
翌日上午。浣玉郡主在婉儿与赵扬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京城外数里的相国寺。
还愿完毕,浣玉郡主在丫鬟、仆妇、家丁、侍卫的簇拥下,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往回赶着。
古道两旁大树林立,树冠遮天蔽日,枝叶交错,粗壮的青藤盘绕而上;绚烂的野花色彩斑斓,点缀其间,花香飘渺,令人心神俱醉。
当他们的车马经过一处偏僻的林荫小道时,忽听得林中动静异常,隐隐约约传来激烈打斗与呼喊救命之声。
浣玉秀眉微蹙,吩咐赵扬:“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赵扬领命,带着十几个武功高强、精明强干的侍卫进了树林。
须臾回转,只见几名侍卫搀扶着两个衣衫不整、血迹斑斑的少年人来到近前。
赵扬对那少年人道:“这是我们郡主。”
听说面前雍容娴雅、美丽高贵的女子居然是当朝郡主,那两名少年立时诚惶诚恐。急忙挣扎着一瘸一拐走上前,俯伏在地向浣玉郡主连连磕头,感谢搭救之恩。
浣玉见他们年纪尚幼,大的十八九岁,小的十四五岁;脸上稚气未褪,浓眉大眼,颇有豪气;身上粗衣布衫,只是一片血污,形容狼狈之极。
浣玉眸光一掠,睫羽轻颤,觉得这二人似曾相识。她回脸望了一眼赵扬,“怎么回事?”
赵扬垂手恭谨道:“方才小的带人进了丛林,正好撞见五六个黑衣蒙面人在追杀这两个少年。我们见二人危在旦夕,于是出手相助,那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便逃了。”
浣玉虽说现在已年近三十,却依然豪爽率真,保留着少女时代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情结;此时听了赵扬的陈述,自是对他们赞赏一番,然后便回脸问起了两个少年的身世与来历。
那年长的少年道:“小的叫葛龙,这是我的弟弟葛虎。前些日子因为做了桩错事被祖父与父亲赶出家门。却偏偏祸不单行,又在这里遭遇仇人追杀,如果不是郡主及各位大哥出手相助,我们兄弟只恐怕……凶多吉少了……”
浣玉颦了颦秀眉,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也没有不是的儿女,只要知错能改就行了;我却不明白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会使你们的父辈如此动怒、甚至将你们逐出家门?”
葛龙与葛虎面面相觑,颓然低下头去。
原来那天晚上弟兄二人财迷心窍,为了得到官府的十万赏银图谋暗算凌云,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凌云制住、功亏一篑。
愧疚沮丧之际,正好赶上出门在外的祖父葛中办完了事情、回到家中,恰时目睹了房间里凌云与葛氏兄弟厮战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遭遇这样尴尬的事情,换了别人恐怕早已慌得不知所措了,但葛中乃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处事冷静,临危不乱。
葛中见凌云推门而去,遂疾步如飞进了儿子葛北秋的房间。他发现儿子中了剂量极大的蒙汗药物,而下药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两个孙子,不由又惊又怒。
好在他医术高明,很快便为葛北秋解除了迷药的毒性;然后父子二人急匆匆从房里出来,追上了已经出门而去的凌云,并一个劲儿地向他赔礼道歉。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虽然凌云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可是闹出这般尴尬难堪的事情来,并因此使得凌云无法在这里继续羁留、而不得不告辞离去——
一向把道义与名声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葛氏父子,自是觉的失了应有的礼数,更得罪、怠慢了朋友,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凌云走后,两人懊恼不已。依着葛北秋的火爆脾气,就要当场毙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胡为的不肖之子。
多亏葛中性格沉稳。他理智地拦住了冲动的儿子,说道:“葛龙与葛虎毕竟年幼无知,少不经事;且不明真相,偶尔做出些冲动出格的事情也在所难免,且给他们一次机会罢。”
“以前都是你把他们给惯坏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要听之任之、轻易放过吗?”
葛北秋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道:“长此以往,如果哪天把他们宠到弑君杀父了,才肯后悔不成么?”
葛中见儿子态度强硬,甚至有些出言不逊;饶是他平时再如何的沉稳淡定,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正所谓的“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吧!
父子二人的倔脾气都上来了,谁也不肯做出让步,遂话赶话地争执起来,只闹得不可开交。
从来没有见过祖父与父亲如现在这般情绪失控过,葛龙、葛虎此时愧疚的情绪就像涌上心头的洪流,几乎要泛滥成灾了。
二人跪倒在地,嘴角微微抽搐,泣道:“祖父,父亲,都是孩儿不肖,惹得二老生气,孩儿再无颜面留住这个家里——孩儿这就走!”
葛北秋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说得好,我本来就没有你们这样不忠不肖的儿子!马上给我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就这样兄弟二人被逐出了家门……
此时面对浣玉郡主的询问,二人觉得羞愧难当,只是沉默。
浣玉心灵通透,冰雪聪明,见状不再追问,遂话题一转道:“我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又怎么会得罪仇家、遭人追杀呢?”……
第348章 皇上最爱的女子终是去了
“臣妾恳求圣上……放杜正海一条生路……”
莫水灵的哀哀请求非但没有激起皇上的丝毫怜悯,反而更激发了他心头的嫉恨与怨气。
他眸子猩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光线斑驳,映着莫水灵冷瓷般白皙的脸,愈发显得惨淡如霜;她痛苦地低吟了一声,晦暗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皇上眸色幽暗,声音冷如淬冰,“告诉朕,你跟那个男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水灵的唇瓣被鲜血染得殷红,轻微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可不要告诉我,他只是你的救命恩人。”皇上勾了勾嘴角,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冷笑。
“……”莫水灵微微凝眉,眉宇间痛苦尽显,流露出几分凄哀。
皇上轻轻仰了仰头,目光里透出几分玩味与打量,幽幽道:“还记得数年前吗,杜正海被打入天牢、准备处斩,当时太后一个劲儿为他求情,我那御妹浣玉也拐弯抹角地跟他攀什么关系;甚至连你,这位向来不问国事、清心寡欲的皇妃,更是对朕晓以大义、动之以情,只为了能救他一命……
“这么多人都围着他团团转,为了免他一死而费尽心机,而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你可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话音中,莫水灵当初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又字字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臣妾私下以为太后所言甚善。一则那杜正海罪不至死;二则此事关系到郡主、太后的身家利害,非同小可,圣上可一定要谨慎处之啊!“
“臣妾尝闻圣上以仁德治理天下,恩义泽披万民;这次圣上若是能够赦免那杜正海,则太后欢喜,郡主也感念圣上隆恩,臣民们更要称颂圣上的仁政爱民,更会忠心耿耿地效忠圣上了。”……
皇上素来博闻强记,可谓过目不忘;对灵妃又恩宠备至、爱之如珍,故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都极为看中。
所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思前想后,融会贯通,当时还有几分困惑不解,现在他却赫然开朗、什么都明白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啊!”他冷戾的眼神一眨不眨逼视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压迫。
“圣上……”莫水灵不由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那一刻她只觉肝肠寸断,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圣上难道一定要逼着臣妾把什么都说出来吗?”
“不错,这么多年了,朕真的不想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更不想在背后被他们指指点点,甚至沦为他们的……笑柄……”此时的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圣上放心,臣妾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圣上之事,所以圣上也不会沦为什么笑柄……臣妾对天发誓,我与他之间一直是清清白白,玉洁冰清,真的什么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莫水灵语气平稳,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哦?………”皇上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里依然存着几分疑惑。
“事到如今,圣上觉得臣妾难道还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吗?”莫水灵眼眶通红,眼神却直勾勾盯着眼前那人,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逃避。
“当初臣妾的姐姐受奸人陷害,惨遭横祸;臣妾的父亲亦客死他乡——若非杜公子锄强扶弱,在臣妾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出手相助,臣妾恐怕早就客死他乡了,又哪有机会再见到圣上?
“臣妾承认,确实对杜公子有过好感,甚至产生过一些爱慕之心——可是臣妾对天发誓,臣妾与他之间,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理,恪守礼仪,没有任何的逾越啊!……”
她侃侃而谈,娓娓道来,带着一个刚强而贞烈女子所有的尊严与矜持,问心而无愧;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有倔强,有不甘,唯独没有对他的恐惧与屈服。
皇上亦被她的凛然与气势深深感染与震撼了。痴痴望着她果决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哽住了。
“圣上,臣妾……臣妾快不行了……”她柔弱的身躯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又一股咸腥的血沫从喉咙里喷涌而出;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如同溺水之人,无所依靠。
皇上心蓦的一沉,“灵儿,你振作点,朕马上去找太医!”
“不……用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臣妾现在只有一件事恳求皇上……”
“什么事?”皇上木然道。
“请圣上放过杜正海……”
“说来说去,难道你心里就只有这个男人么?方才你还说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哈哈……”皇上忽然惨痛地笑了起来,笑声又沉又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隐忍,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精神上的出轨,有时候比身体上的出轨更加不能容忍。
“圣上……”莫水灵那双湿雾雾的眸子依然瞪得大大的,只是痴痴望着他。
她的气息已愈来愈弱,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似的,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已发不出任何声息。
赵煜望着她满是执着的眼眸,只觉胸口越来越闷,窒息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终于含泪点了点头,“好吧,朕答应你……”
莫水灵长长吐出一口气,美丽稚气的脸上泛起一层欣慰的笑意。随之她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瞳孔亦慢慢扩散开来。
皇上只觉自己的臂弯蓦的一沉!天地间的一切似乎在那一瞬间都褪去了颜色。
他颓然垂下头,把莫水灵柔软的身子紧紧贴伏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想把自己的哽咽塞回喉咙里,可他发现这一切最终都是徒劳。
他不由痛哭失声……
这天晚上,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使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与悲凉。
皇上赵煜郁闷地坐在养心殿中,呆呆地望着墙上那副装裱精美的美人画卷,不时地长吁短叹。
画卷的美人正是莫水灵。她云鬓松挽,长袖飘逸,眉如远山,目若秋波,一颦一笑令人心醉神驰。
默默望着画卷上的美人,他的思绪穿过心情的那片温柔,像轻雾一样点点蔓延着,徘徊许久,最终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中飘散了。
他不由想起了数年前。那时莫水灵刚刚入宫,他如获至宝,意兴盎然之下安排冯林请来京城里最好的画师,为莫水灵描绘真容……
如今物虽在,人却去了。望着画中的伊人,他仰起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这时外面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冯朝英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圣上,外面李统领有很重要的事情向圣上禀报,不知圣上是见还是不见?……”
赵煜静了静心神,半晌才道:“让他进来罢。”
“遵旨。”冯朝英垂首恭谨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须臾,李之山进来,恭恭敬敬地参拜皇上。
“有什么事就说罢。”赵煜背对着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冷冰冰的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
李之山道:“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在京城外东十里的驿道上发现了凌云的踪迹。”
皇上眼睛一亮:“哦?……”
李之山低声道:“只是凌云极其狡猾,遇到他的几个路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等官兵赶到时,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皇上不由地失望。他冷冷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像一座孤独的冰雕,凄寒彻骨,“难道你所要禀报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些么?”
李之山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道:“微臣还有下言。”
“说。”
李之山踌躇了一下,斟酌着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道:“微臣……微臣斗胆请问圣上,对于杜正海,不知圣上将何以处之?”
皇上眼睫半敛,压下两片阴影,“这个与你方才所说的事情有关系么?”
李之山幽沉的目光闪了闪,“当然有。那凌云武功高强,又极其狡猾;而且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要想抓他,实属不易。若想事成,唯有智取。”
皇上眉稍微挑,目光灼灼望着他道:“怎么个智取?”
李之山道:“引蛇出洞。”
“说下去。”
李之山略略沉吟了一下,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道:“即是引蛇出洞,自然要有诱饵。所以微臣有一个想法,能否以杜正海为诱饵?”
“你的意思是——”皇上慢慢转脸,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在京城各处贴出告示,诏告天下,三日后午时三刻在菜市口处决杜正海。”
李之山微垂着侧脸,眸底掩盖着阴鸷诡谲的光泽,沉声道:“凌云与杜正海乃为至交,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只要在周围设下埋伏,定会让凌云极其同党死无葬身之地!”……
第355章 既然知道,你还要去送死?
晋陵王爷赵甫听女儿浣玉说,凌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当面禀报,不由心里一震,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好的。浣玉,你马上带我去见他!”
闲言少叙。父女二人商讨已毕,瞅着四下无人注意,轻手轻脚出了门,向着凌云所在的那处密室急急忙忙赶了去。
王府花园里绿树成荫,草木葳蕤,一条小径蜿蜒曲折,伸向远方。小径两旁假山水榭,花坛盆景;更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令人目眩神迷。
几株古树直插霄汉,枝繁叶茂的树冠遮蔽住了晦暗的月色,无法让人看清前面的道路是否曲折坎坷,抑或有什么潜在危险。
密室之中,凌云正独自倚着锦榻低眉沉思,忽见晋陵王爷亲自来此,不由一怔,急忙挣扎着起身见礼。
“志超,你跟本王还客气什么,快不要如此;而且现在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千万要小心呀!”晋陵王爷赶紧上前一步拦住。
“凌云求见王爷,实在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若是因此有何失礼或不当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凌云忧心忡忡,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再按以前那些繁文缛节寒暄其它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晋陵王爷的心不觉抽搐了一下,“什么事?”……
凌云忽然俯身跪倒,正色道:“凌云有一事相求,恳请王爷务必成全。”
晋陵王爷双手紧紧搀扶住凌云俯伏下拜的身形,声音急促道:“志超,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又何须这样?快起来!”
凌云深沉执着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潮意,“王爷如果不能答应凌云的请求,凌云便一直这样跪下去。”
晋陵王爷叹道:“你不说什么事,又让本王如何答应你?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情。”说着,不容分说硬生生把凌云从地上拽了起来。
“凌云谢过王爷。”凌云站起身,目光煜煜望着晋陵王爷道:“凌云现在只求王爷一件事:敢请王爷带着凌云去见圣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语气极重,字字千钧;犹如切金断玉一般,干脆利落,不容置疑;明明是轻羽般的质地,却有着一种刀砍斧劈般的锋锐。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一下子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你要去见圣上?……”晋陵王爷良久才回过神,闷闷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从喉骨深处溢出。
凌云眸光沉着,没有丝毫迟疑,用力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是凌云突然有这种想法,而是这种想法早在多日前便已有了,只是因为种种阻挠抑或其它不得已的原因,没有能够实施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牙关咬得极紧,尽力压抑住心头的痛楚。每一次回忆涌上心头,每一次提及往事,都带来一股深深的苦涩,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永远都无法抹去。
身陷囹圄,被诬陷杀人纵火,生死关头逃出天牢……侯爷府里求助母亲常青公主,希望能联合晋陵王爷与父亲何禹廷觐见皇上……不想父亲何禹廷遭天枭的人要挟,被逼无奈出卖了自己……觐见皇上申明太子之案真相、为吕大人申冤之事因此搁浅……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只听得目瞪口呆。
曾经,皇上赵煜把他们父女二人传召到御书房,对着他们声色俱厉,大发雷霆,只为了逼问凌云这些日子来从京城到大内的诸事细节,经历种种;甚至后来被浣玉的恋爱无脑给搞得彻底无语了。
“这也没说,那也没说,那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到底还说了些什么?除了男女之间那些卿卿我我、无关紧要的破事,就没别的正事了吗?”……
想着过往尬事,当时晋陵王爷父女还茫然失措、一头雾水,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
情感的残留像一缕暗香意犹未尽,在他与她心中蔓延开来,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压抑,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终于在茫然与无措间彷徨良久之后,他们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后来呢?”晋陵王爷声音又沉又哑。
“后来……”凌云微微顿了顿,“后来求见圣上的想法虽然暂时搁置,可是一直以来凌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初衷。
“如今静下心来,翻来覆去再想这事,要想使得太子之案水落石出、从而为吕大人昭雪冤情,还是只有觐见圣上一途!
“因为只有见了圣上,凌云才能把这些日子来所查到的案情与掌握的证据上达天听,然后请求圣上主持大局。”
晋陵王爷皱着眉头思忖良久,方缓缓道:“你说的不错。目前奸臣当道,把持朝政,甚至还有某些心怀叵测之人与天枭勾结,图谋不轨;现在要想把持大局、拨乱反正,也只能倚靠当今圣上了,只是……”
说到这里,他眼神掠过一丝复杂,声音里亦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无奈。
“只是志超,有些事情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清楚了。如果本王带着你去觐见圣上,固然可以使得太子之案水落石出、吕大人沉冤昭雪,可是你自己也恐难逃罪责了。而且以你前些日子所犯的那些事情,只怕是……是……”
说到这里,他难过地摇了摇头,眼眸通红地望着他,喉咙里哽咽了。
凌云呆了一下,眼底暗色变得浓稠,嗓音亦悄无声息地紧绷起来,“我知道。我现在所犯的罪责,依照国法律条,就算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也必是十恶不赦,死罪难逃……”
“你既然知道,还要去送死?”晋陵王爷的声线很不稳定,就像空气中刻画下的斑驳笔触。
凌云垂下眼脸,遮掩住眸中某些克制的情绪,但声音里的悲凉还是无法抵挡地泄露出来,“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直在旁边隐忍不发的浣玉终于开了口,“当然——你还可以选择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永远离开这里!”
凌云眸光微微一凝,瞬时划过一抹风雪俱寂的决绝,断然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啊!”浣玉脸色一变,神情间溢起几分怒意,“又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吗?而且现在,就算你去见了圣上,然后又查清了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了冤情,那又能如何呢?
“他们也都活不过来了啊!其实说来说去,这一切都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啊!所以志超,答应我,放手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望着浣玉那双蕴含着凄迷与焦灼的眼睛,凌云清眸中透出一股凝重的悲哀,沉声道:“郡主,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可是请原谅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浣玉眼睛亮得像在闪光,她的嘴唇在极力压抑着抖。
凌云沉吟了一下,“王爷,郡主,说真的,其实当初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选择放手,可我还是无可奈何地走到了今天,其原因并不是我真的那么高尚地只为了别人着想,而更多的是被逼无奈与身不由己!”
晋陵王爷与浣玉闻言一震,有些错愕地望着他。
凌云脸色如湖面覆了层薄薄的寒冰般沉郁,默然道:“当初我受到太子之案的牵连、被关押天牢,其实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要杀人越狱啊;是他们沆瀣一气、串通合谋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逼不得已我才逃出了天牢……
“然后我便被他们栽赃上了天牢纵火、杀人越狱的罪名——而这个罪名本身就是死罪啊!所以,想要摆脱这个罪名,就只有从太子之案与吕大人的冤情查起,于是便发生了后来那些事情,一直到了今天……”
晋陵王爷与浣玉只听得唏嘘不已。
“刚才郡主说要我放手、永远离开这里,可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我已经没有办法放手了啊!退一步说,就算我真的离开这里,又能去到哪里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总不能一辈子背负着这些罪名永远活在躲躲藏藏之中,永远活在他们的追杀之中吧!”
说这话的时候,凌云眸光沉甸甸的,坠得令人无法拒绝。
晋陵王爷与浣玉郡主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凌云抬起头怅然望着前方,接着道:“而且,凌云虽然不敢自诩英雄,但总算是光明磊落,一世清白;现在却背负上了这些脏污罪名,永远活在世人的指责与唾弃之中,我是真的不甘心啊!……”
“所以,”他稳了稳气息,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晋陵王爷,“凌云才恳请王爷,一定要想方设法带我去见圣上,以澄清太子之案的始末、昭雪吕大人的冤情,同时也还了我自己一个公正与清白。而我也总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承担罪责,而不能只是一味地躲藏与逃避。”
晋陵王爷手拈须髯,凝眉沉吟许久,终于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经周折终于得到了王爷的首肯,凌云不禁从喉咙里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同时一种无言的悲哀又从心底深处四处蔓延着,仿佛一团滴在宣纸上的墨迹,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扩散开来……
“如此,凌云多谢王爷。”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冲着晋陵王爷冲俯身拜了下去。
第356章 明天带凌云来御书房见朕…
凌云态度诚恳地请求晋陵王爷能够带着自己觐见皇上,从而申明太子之案真相、为吕大人昭雪沉冤。
晋陵王爷凝眉沉吟许久,终于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凌云长长吐出一口气,冲着晋陵王爷俯身拜了下去,“如此,凌云多谢王爷。”
“志超,你……”晋陵王爷被难受杂揉着的痛惜一起捆住,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一刻,压抑的空气似乎扼住了每个人的呼吸,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也许这种烦躁与抑郁的气氛还要持续下去。
三人闻声去看,只见葛龙神色凄惶、带着赵扬急急火火走了进来。
赵扬冲着凌云与浣玉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伏在晋陵王爷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晋陵王爷点点头道:“好吧,我马上就去。”
晋陵王爷临时有事跟着赵扬匆匆走了,葛龙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密室中只有凌云与浣玉两个人。
浣玉长长的睫毛翕动起来,湿雾雾的水色氤氲了她的双眸,“志超,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去见圣上吗?”
凌云漆黑的眸子蕴着情动,轻轻抿了抿嘴唇,终是毅然点了点头。
浣玉深知凌云执着果决的性子,但凡他所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她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涌出无数的话语想要对他说,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怔了片刻,全身突然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脸开始啜泣,“凌云,你……你好狠的心,我恨你……”
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轻噫一声,径自掩面而去。
望着浣玉踉踉跄跄、像逃一般狂奔而去的背影,凌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很快却又虚停在空中。他用尽全力克制住浑身的喧嚣,虎口慢慢攥紧,往回收……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
夜色深沉,沐浴着晦暗的冷月华光;树影凄凉,徜徉着夏季燥热的风,在皇宫园林的地上铺下一片斑驳陆离的怪影。
皇上赵煜用过晚膳,回到养心殿里。
坐在案前,想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正在心烦意乱,忽然大内总管冯朝英走了进来,伏在他耳边低低道:“圣上,外面晋陵王爷求见,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说。”
皇上愣了一下,心想:“这么晚了,晋陵王爷突然来此,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吩咐快请。
须臾,晋陵王爷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参拜皇上。
皇上急忙道:“皇叔,不必多礼,平身吧。皇叔此来有什么事吗?”
晋陵王爷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踌躇;他望了望左右的宫女侍卫,似有沉吟。
皇上心领神会,摆手让两厢人等都退下。偌大的养心殿里,只有皇上与晋陵王爷两个人。
皇上懒洋洋地靠着龙座,身上那明黄色的锦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边缘起伏着汹涌的金色波涛。
他鼻高挺而秀,唇薄韧如削,冷峻的面庞在大殿煜煜烛光的辉映下,透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此时的他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一双如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含着审视望向面前的臣子,“现在皇叔有什么话就说吧!”
晋陵王爷忽然俯身跪倒,叩首道:“圣上请先恕老臣的隐瞒之罪。”
皇上有些懵了:“皇叔,你在说什么?皇叔又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朕?”
晋陵王爷沉声道:“凌云的事情。”
“什么?凌云的事情?……“皇上一下子怔住,原本散漫慵懒的神态立时消失殆尽,腾的一下从龙座上站了起来,“皇叔是说,你已经有他的下落了吗?”
晋陵王爷嗓音颤哑道:“是。”
皇上从惊愕到动容,他的眼睛死死盯牢面前那诚惶诚恐的人,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他现在何处?”
晋陵王爷犹豫了一下,讷讷道:“他……他现在老臣的府里……养伤……”
“他在你的府里养伤?”皇上龙眉一挑,眉眼不动声色地浮上一层戾色,嗓音酝酿着暗涌,“这么说,他在你的府里已经好几天了?”
“是。……”晋陵王爷只是咬牙点头,连带嘴唇和视线乃至全身,都在跟着颤抖。
皇上哼了一声,沉郁的脸上晕染出隐隐的怒气,“皇叔,朕前些日子是怎么下的旨意?不论是谁,只要有了凌云的下落,都要第一时间来报,皇叔对此又作何解释?”
无数话语从他的脑海里滚过,却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晋陵王爷此时面色如土,一时竟不知所言,只喃喃道:“老臣惶恐,老臣只是想……”
皇上眼神犀利地望着他,嘴角漾起一抹揶揄的冷意,“皇叔只是想袒护凌云,不愿意把他隐匿王府的消息告诉朕,是不是?”
晋陵王爷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浑身瑟索,几乎叩头出血道:“老臣隐瞒之罪,还请圣上恕罪;可是圣上容禀,凌云刚来老臣府里之时,身负重伤,行动不便,的确是不方便觐见圣上呀……”
皇上不耐烦地一摆手道:“好了皇叔,你也不必再解释什么了——告诉朕,凌云现在情形如何了?”
“他现在虽然伤势未愈,但是身体已无大碍。”晋陵王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借此来压制心中某些紊乱的情绪。
“昨天晚上,他主动来找老臣,并恳请老臣带他觐见圣上。因为事关重大,为了稳妥起见,老臣才避开诸多耳目,选择这个时候来此面见圣上说明原委。”
皇上目光幽幽望过来,“皇叔是说,凌云是主动要求来见朕的?”
晋陵王爷牵起袖子轻轻拭去额头上的细汗,“正是。他说,他要亲自向圣上禀明太子之案的始末,为吕文正昭雪冤情;从而请圣上主持大局,拨乱反正,还朝堂上下一片清明。”
皇上抿起唇线,冷笑一声道:“他主动投案,就不怕朕治他死罪吗?”
晋陵王爷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皇上深邃的眼眸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景,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凌云还是有些担当与胆识的。”
说着他离了龙座,倒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俄而停下身,目光煜煜望向晋陵王爷道:“明天早朝过后,带凌云来御书房见朕。”
晋陵王爷垂手恭谨道:“老臣遵旨。”
皇上眸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特意加重了语气道:“为了稳妥起见,记住,在朕见到凌云之前,此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晋陵王爷颔首低眉道:“圣上所言极是。”
皇上道:“时候不早了,皇叔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早点回去安歇吧!”
见皇上下了逐客令,晋陵王爷含糊地应了声“是”,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却是欲言又止。
皇上散漫扬眉,瞅了他一眼道:“皇叔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晋陵王爷犹豫了一下,原本微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低声道:“圣上,凌云虽然前些日子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可是说起来他皆是为了查清太子之案、为公而不为私;而且很多事情他亦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何况这次又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觐见圣上的,有自首认罪的情节——所以老臣私下以为,圣上能否看在凌云对朝廷、对圣上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免他一死……”
“好了皇叔,这些朕都知道了。”皇上微微扯了扯唇角,出言打断了晋陵王爷下面的话。
他眼睛里没什么温度,语气亦无甚波澜,只平着调子道:“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明天先带着凌云来见朕,查明太子之案的始末;至于凌云如何发落,自有国法律条,皇叔还是不必操心了。”
晋陵王爷还待再说什么,皇上已烦躁地挥了挥手,显出一副不想继续聊下去的样子,“朕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皇叔请自便。”
说着一甩袖子,径自而去。
晋陵王爷无措地望着皇上冷漠远去的背影,心里只觉说不出的压抑;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闪现着,却是一片凌乱、毫无头绪,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外面,夜已经很深了。
黑沉沉的夜空,镶嵌满了钻石般闪耀的繁星。漫天的星光闪烁迷离,像无数眨动着诡异的眼睛,燃烧着对黎明的渴望……
第357章 震惊!居然是婉儿告的密…
却说凌云,翌日清晨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容装束,便静静在地下密室里等着晋陵王爷一会儿过来,带自己去觐见皇上。
忽听上面动静异常,似是有人疾行快跑的声音,接着房门一开,葛龙、葛虎带着赵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凌云一怔:“怎么了?”
赵扬气喘吁吁道:“出事了!前面……前面有好多大内侍卫包围了王府,王爷正在前厅跟李之山、丁进之他们斡旋哪,大概是冲着大公子您来的……”
凌云不由微微颦了颦剑眉。昨天晚上晋陵王爷从皇上那里回来之后,便把觐见圣上的前后经过都跟他说了,他此时只是准备着去见皇上了,谁知道又会横生枝节!
葛龙忍不住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赵扬哭丧着脸道:“谁知道啊,大公子在府里的消息封锁得非常严密,怎么会泄露出去呢?”
葛龙恨恨道:“一定是有人告的密!”
“不会吧,府中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啊!”赵扬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紧张得连带眼睫毛都在打颤。
“王爷与郡主自然不会有事,小的也是赤胆忠心,难道会是刘六先生?可是他的为人处事小的最清楚不过了,淡泊超脱,从来不为名利所动——我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见利忘义的事情来!”
葛龙澄澈的眸子闪了闪,“赵大哥,现在不是计议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咱们还是先商议一下应对之策吧!”
赵扬手心冒着冷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所措,“现在还有什么应对之策啊,大内侍卫把王府包围得铁桶似的,水泄不通——除非大公子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可是这样一来岂不连累了王爷?……”
凌云心里不觉一沉。他原本微微蹙眉的表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赵扬一眼,然后轻轻笑了笑,木然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说着径自向外走去。
葛龙焦急道:“凌大侠,您这样出去了不是去送死吗?您……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啊!”
“葛龙,你还太小,不明白其中的诸多牵涉及今日之事的事态严重。“凌云此时异乎寻常的冷静,渐渐平和下来的神色间有着经历沧桑洗礼后的凝重与淡定。
“啊,您说什么,我不明白……”葛龙困惑地望了凌云一眼,心里吐槽道:“怎么这位凌大侠跟我父亲一样也这种口气啊,难道这些有经历的人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现在你们还小,以后会明白的。”见葛龙满头雾水、一脸茫然,凌云仰头轻轻吸了口气,目光灼灼望着他们道:“总之你们要听我的话,好好呆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今天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的。”
葛龙见凌云坚持要出去,于是望了弟弟葛虎一眼道:“那怎么行啊?您要是非去不可的话,就让我们兄弟俩陪您一起去吧!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到时候我们兄弟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唉,说了半天还是没开窍……”凌云不由冲他们翻了个白眼,一时有些无语。
不过现在火烧眉毛、事态紧急,他也没心思再跟他们啰嗦一些了,遂清朗的目光一转,微笑道:“那也好。难得你们兄弟一片热心,你们先去里屋把刀剑取来吧!”
兄弟二人见凌云爽快地答应了,非常高兴,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好”,急匆匆向里屋走去。
趁他们回身的功夫,凌云骈指扬起,两股劲风疾如闪电,挟着强大的内力,化作两道凌厉的残影,不偏不倚,正正扣在二人的肩胛大穴上!
葛龙、葛虎立时呆若木鸡,身形如泥雕木塑般凝滞不动了。
二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盯着面前那个不容分说便制住他们穴道的人,眼珠子几乎要迸射而出,泛着血色的眸子里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愤怒与不甘之意。
“对不起。”凌云轻噫一声,不紧不慢走到他们面前,望着二人那错愕、焦灼的眼神,默然道:“你们现在去了也只能是白白送死,我实在不想让更多的无辜之人因我而枉死了——”
说罢他冲二人拱了拱手,有些艰难地转身,拖着缓慢而坚定的步履,一步一挨向门口走去。
赵扬亦轻叹一声,神色恹恹地跟在他的后面。
虽然是在上午,天色却十分晦暗。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际,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阴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窒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晋陵王府大院内,兵甲林立,刀枪耀眼。李之山、丁进之等人全副武装,气势汹汹与晋陵王爷等人对峙着。
夏季狂躁的风凛冽地穿梭着,粗暴地撕扯着人的衣衫,猎猎作抖,直如群魔乱舞。
浣玉郡主乍闻惊变,立时心惶意乱,匆匆赶来,与父亲并肩而立。
晋陵王爷脸色晦暗,冷冷道:“李统领,丁大人,你们事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率众包围我晋陵王府,是何道理?”
丁进之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皮笑肉不笑道:“王爷稍安勿躁,我们刚刚接到举报,说有朝廷钦犯隐匿在贵府里,故立即率众前来捉拿贼人,以防贼人穷凶极恶、做出对王爷和王府人等不利的事情。”
晋陵王爷浓眉竖起,“简直是一派胡言!王府之中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又哪有什么朝廷钦犯隐匿在这里?丁大人、李大人还是请回吧,我王府里一向太平,就不劳各位大人费心了!”
丁进之漆黑幽深的眼眸如同墨汁般浓稠,阴恻恻道:“王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难道您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还不清楚吗?”
晋陵王爷瞳孔骤然一缩,“丁大人这话什么意识,本王不明白。”
丁进之大声道:“晋陵王府之中窝藏朝廷钦犯,我们已掌握了切实的证据,难道王爷还要抵赖吗?”
晋陵王爷脸色转寒,眼睛冷厉得像一把刚开刃的利剑,怒声道:“什么窝藏朝廷钦犯,你们可真会开玩笑!”
“王爷,您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李之山凝眉冷嗤,唇边的笑令人心颤,“看来您是非要逼着我们亮出最后的底牌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给您留面子了——来啊,带线人!”
但见人群一闪,一个丫鬟装束的年轻女子莲步轻移,如弱柳扶风般摆动着腰肢,袅袅婷婷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她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清秀妩媚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朱唇皓齿,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清波流盼。娇柔婉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浣玉见了,只觉大脑轰的一下炸开,惊叫一声道:“婉儿!……”
原来那女子正是起先扶侍晋陵王妃、后来转而扶侍自己的那个贴身丫头婉儿!
在见到婉儿突然现身的那一刻,包括晋陵王爷在内,府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气氛忽然安静得出奇,连廊下那只红冠凤头鹦鹉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婉儿却若不在意,她眼波慵懒地一斜,冲着浣玉飘飘下拜道:“郡主,奴婢这厢有礼了。”
浣玉死死盯着她,猩红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欲将对面那人焚烧成灰烬。
在她的印象里,那女子不过是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丫头。她温柔恭顺,行事低调,从来都是罕言少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平时看似柔柔弱弱的小绵羊,居然是隐忍冷戾的大灰狼。
她脸色铁青,紧紧挫着钢牙道:“婉儿,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是么?其实郡主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婉儿格格笑了起来,那笑媚色倾城,如桃花落了一地残红;却又肆无忌惮,仿佛在众人耳旁摇响一串刺耳的银铃。
浣玉只管直勾勾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亦不觉一点点攥紧了。
在这之前,她几乎都不带正眼瞧她一下的,现在她才蓦的发现,原来这个丫头居然长得这么漂亮,妖娆,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甚至带着几分……魅惑。
那一刻她眼前出现了一瞬的恍惚,脑子里倏忽跳过另外一张妩媚妖娆的面孔。
香云。那个在她身边低眉顺眼扶侍她多年、最终又向她亮出明晃晃爪牙、一心想要杀她与父亲的天枭女杀手!
在那一刻,她只觉浑身发冷,冷得连牙齿都瑟瑟打着寒颤。原来在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特别是隐藏得如此之深的人心……
婉儿却丝毫不理会浣玉郡主那双冷刃般几乎能穿透她心脾的眸光;她尾音勾挑,月牙眼眯起一个邪肆的弧度,脸上的笑容微妙而得意。
“你们把凌云藏在府里,奴婢起初并不知道,是郡主近日来的异常举动成功引起了奴婢的注意,于是奴婢便悄悄观察了郡主几天——”
她一边不慌不忙地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抬起纤纤玉手,悠然勾起散落在鬓边的几缕散发,幽幽道:“不过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郡主哦!您天天给凌云送饭,终于给了奴婢一个跟踪您的机会,于是顺藤摸瓜,奴婢终于发现了隐藏在晋陵王府里的这个惊天秘密。”
浣玉郡主睫毛轻颤,双唇紧抿,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婉儿,我们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360章 公主来了,连皇上也来了…
“凌云,告诉你,在你有生之年是见不着皇上了,只等着去见阎君罢!”
“来人,大刑伺候!”
大理寺刑讯大堂之上,李之山审问凌云不成,反遭对方一番抢白与奚落,不由恼羞成怒,一拍桌案上的堂木,厉声喝道。
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举着脊杖,不容分说一拥而上,凶狠粗暴地挟持起了凌云。
李之山那双满是戏谑的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那人。只见他一言未发,只是慢慢闭上双眸,苍白如纸的唇瓣也用力抿起,正在等待那场生不如死的凌虐肆无忌惮地降临到自己身上。
瞅着他透着几分狼狈与凄惨的形容,李之山觉得快意之极——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嫉恨与愤懑情绪的充分发泄。
“凌云,你不是冷傲孤清吗,你不是嚣张跋扈吗?放心吧,我马上就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威风扫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缄默不语,脸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阴霾。那一刻,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停滞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就是真的巧合,千钧一发之刻,事情忽然出现了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反转。
只听堂下旗牌官喊道:“常青公主驾到!”
丁进之与李之山不由悚然一惊,自思:“常青公主怎么会突然到此?看来事情要糟啊!”
因为常青公主与凌云之间的至亲关系,在整个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虽然前段时间因为天枭的人从中作梗,使得凌云同自己的父母何禹廷与常青公主闹得很僵,凌云甚至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语气决绝地放出与他们断绝亲情关系的狠话。
可是任凭他们再怎么闹腾,在李之山这些外人眼里看来,那也不过是人家的家务事。
正所谓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闹得再僵,可是他们之间那些骨肉相连的血缘关系却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现在忽然听说常青公主来了,两人已隐隐预感到不妙,心里不禁暗暗叫起了苦。
尤其李之山,更是不甘心:就差这么一点点了,怎么关键时刻又生变故!
而丁进之不愧是官场老手,老谋深算,圆滑变通;更是善于见机行事,赶紧吩咐就待行刑的侍卫放开了凌云。
暂时得到了解脱,凌云心里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庆喜。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挣扎着慢慢起身,脊背微弯,低垂着头,没有人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情绪变化。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突然听到母亲到来的那一刻,他心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伴随着清脆的环佩叮咚之声,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雅幽香亦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应声望去,只见常青公主在管家何禄为、丫头烟翠、碧云等数十仆妇侍卫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袭华丽盛装,面容端庄秀丽,一双明眸宛若秋水;虽然已过五旬年纪,却依然眉目如画,绝代风华,举手投足之间,透着难以掩饰的雍容娴雅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丁进之与李之山连忙起身见礼,恭恭敬敬请常青公主上座。
常青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在侍卫小心翼翼呈过来的锦墩上坐下了。
丁进之油腻的脸上浮起一层谦卑的笑意,“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常青公主眸底聚起一抹凝重之色,慢条斯理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向丁大人、李大人索要个把人,不知二位大人能否赏脸?”
丁进之用力咽了口唾沫,“敢问公主指的是何人?”
“明知故问,真是老狐狸。”常青公主几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
没有任何的前奏与铺垫,她径直抬手一指凌云道:“他。”
她的锐利与直白,冲散了她身上的柔和与矜持,令所有在场的人一下子怔在那里。
凌云慢慢抬眸,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他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咳咳咳……”被这个答案震惊到,丁进之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常青公主居然会来得这么直接了当,倒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丁进之低头给自己顺着气;然后用力晃了晃脑袋,脸上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公主真会开玩笑,此人乃是朝廷钦犯,是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公主居然言之凿凿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索要此人,将置国法于何处?”
“谁说他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在一切案情尚未明了之前,岂可妄下断论?”常青公主凤眉一挑,满脸的不以为然。
“本宫告诉你们,在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若敢对他有一丝不利,休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说着她倏的站起身来,娇柔的身躯一横,毅然决然守护在了凌云身前。
“公主,你……你这……“丁进之的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竟不知所言,卡在那里。
李之山冷眼旁观面前的局势变化,原本蹙起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他眼眸漆黑染光,扯了扯唇角道:“微臣不才,素日也曾风闻一些公主与凌云至亲关系的传言——不过谁不知道公主身份至尊,威容德器,且对国法礼仪之循守素来为天下之表率。
“如今公主却只为了一个凌云,便置国法于不顾,居然过问起朝廷之事来,传扬出去难道就不怕落个依仗权势、徇情枉法的名声吗?难道就不怕授人话柄、贻笑天下吗?”
常青公主苦笑一声道:“李统领,你给我安的罪名可真不小啊——可是我常青若是因此而子嗣断绝,膝下无人承欢,更无法享受天伦,岂不是更遭人耻笑?”
李之山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揶揄之意,“公主为了令郎,真是可以不顾一切啊——公主的舐犊之情,足可感天动地、令天下所有为人父母者汗颜啊!”
“李统领言重了。本宫可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只是略尽一个母亲应该做到的而已;却不比有些人,为了功名权势无所不用其极,面冷心狠,口是心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常青公主岂是吃亏的主,凝眉轻嗤一声,反唇相讥。
“……”李之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被对方犀利的言辞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沮丧地垂下头去。
常青公主此时再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废话,她只转过脸,把自己全部的精力与心思都倾注在了面前那心心念念的儿子身上。
凌云亦痴痴望着常青公主,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血迹,额前几缕碎发无绪地垂下。
冷白的脸,漆黑的发,黑白极致衬托之下,那副俊逸无尘的脸上流露出的情感杂糅如画,脆弱,无措,释然……还有感动。
要知道,自己现在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而且一旦罪名成立,自己一死自是在所难免,还要连累身边的亲人,甚至是株连九族。
在这种情形下,别人对自己皆是避之惟恐不及,而常青公主却这样毫不避讳地维护自己……
他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颤抖似乎能带起风,双眸也不觉氤氲了,颤声道:“何苦,您何苦这样的……”
常青公主慢慢回转身,目不转睛望着儿子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不觉已是泪水满眼。
“麟儿,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有一种爱是不顾一切的,是不图回报的,那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麟儿,为了你,母亲可以去死……”
凌云只觉一颗心痛苦地抽搐起来,他默默地望着常青公主,欲言又止……
这时,堂下旗牌官又喊道:“皇上驾到!”
丁进之、李之山闻言心里一颤,自思:“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公主,一会儿皇上,怎么来得这么巧?”
他们却不知道,今日之事并非巧合,而是事出有因。
原来,凌云被丁进之、李之山等人带走后,浣玉听从了赵扬的建议,急急忙忙赶回侯爷府,向常青公主哭诉了今日之事。
常青公主一时懵了,喃喃道:“你是说这些日子来志超他一直都在晋陵王府?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前几天我还去过王府……”
浣玉哭道:“母亲,现在先不谈论这些了,咱们只想想该如何去营救志超才是啊!志超落在他们手中,必是凶多吉少……”
常青公主此时也乱了阵脚,正所谓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多亏赵扬此时比较冷静,给二人出主意道:
“公主德高望重,身份至尊,此时如果去刑讯大堂,或许可以拖住丁进之等人帮助大公子摆脱一时困境,又可以争取些时间以便王爷去求助皇上——不知公主与郡主意下如何?”
常青公主与浣玉郡主此时心慌意乱,早已失去了主张,听了这位足智多谋的亲信家人的主意,也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了,于是便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而皇上又是怎么来的呢?……
第361章 快住手!要打就先打我吧…
大理寺刑讯大堂上,常青公主为救自己的儿子凌云,与丁进之、李之山二人针锋相对、唇枪舌战,局势一度陷入胶着状态。
这时,堂下旗牌官喊道:“皇上驾到!”
皇上赵煜及时赶到,无疑成为打破眼前僵持不下局面的最好契机。
常青公主同丁进之、李之山他们,都下意识地从心底轻轻吐出一口气;但随之众人心里稍微松弛下来的那条弦儿又紧绷了起来。
皇上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利还是有弊,最终的结局究竟会是怎样的,每个人心里都没底,只觉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在各自胸腔里无措地跳着。
而皇上又是怎么来的呢?
当时皇上正在上朝,忽然大内总管冯朝英悄悄走了过来,伏在他的耳边低低说道:“圣上,晋陵王爷在外面有急事要见您呢,说是好像凌云那边出了点意外……”
皇上一听便坐不住了,草草结束了这次早朝,急冲冲来到了后堂。
听了晋陵王爷的汇报,他不由龙颜大怒;二话不说,径自乘坐龙辇风风火火赶到了大理寺的刑讯大堂之上。
众人见皇上驾到,急忙跪倒接驾,山呼万岁。
皇上在晋陵王爷赵甫与大内总管冯朝英等人的簇拥下,面带愠色走上堂来。
他停下身,转过脸,姿态睥睨地瞥了一眼黑压压跪伏在地、诚惶诚恐的臣子们,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吩咐众人平身。
旁边的侍从赶紧恭恭谨谨搬来锦墩。
皇上正襟危坐,目露审视地望向面前那两个大胆妄为的臣子,冷然道:“丁进之,李之山,你们可知罪吗?”
二人面如土色,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微臣愚钝,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圣上明示。”
皇上微蹙的眉心透着一股凌厉,“朕曾下过旨意,只要有了凌云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向朕禀报,你们又是怎么做的?难道你们是诚心想把朕蒙在鼓里吗?”
丁进之浑身簌簌作抖,颤声道:“老臣知罪,只是……”
皇上不耐烦道:“好了,朕没工夫听你们啰啰嗦嗦地解释,从现在开始,审讯凌云之事不用你们管了!你们先退下吧。”
什么,审讯凌云之事不用他们管了?那今天他们费尽周折、挖空心思的一番折腾,不都成了白忙活吗?
原来到头来都是为皇上做了嫁衣裳?唉,看来皇上不愧是皇上,就是善于掌握时机、见机行事啊!
只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他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劳动成果”纳入自己囊中,且不露声色、过水无痕,真可谓四两拨千斤啊!
丁进之与李之山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心里虽然有十分的不甘,脸上却一分怨色也不敢表现出来。
两人只有脸色晦暗地向皇上磕了个头,然后悻悻起身,垂头丧气向堂下走去。
把这两个动机不纯、心怀叵测的臣子打发走了,皇上的全部精力便聚焦到面前那个大胆包天、曾令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又气又恨的人身上了。
“凌云,你可是让朕找得好苦啊!”
皇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眉眼间积满沉郁,身上的戾气亦瞬间加重了数倍,直迫得人心惊胆战。
他冷冷凝视着凌云,嗓音阴恻恻往下沉着,“这些日子来,你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闹腾得京华天翻地覆,搅扰得朝廷人心惶惶——朕为了你操碎了心,伤透了脑筋,你可真有本事啊!”
凌云身体不由一僵,俯身跪倒道:“凌云知罪。”
“你是该知罪。只凭你的这些罪行,朕就算判你死上十次也不为过!”
皇上黑色的瞳孔犹如幽静的深潭,居高临下压迫下来,直令凌云心里一阵慌乱,他只有低头不语。
皇上神色逼戾道:“凌云,你为什么不说话?”
凌云喉结滚动了两下,身侧的手亦慢慢攥紧了,“凌云自知死罪难逃,无话可说。可是圣上,在您判凌云罪刑之前,能否允许凌云将数日来在京城与大内调查到的太子之案与吕大人冤情的相关证据一一禀明,如此凌云虽死而无憾了。”
皇上沉吟了一下,“吕文正现在怎么样了?”
凌云睫毛轻颤,浊声道:“吕大人已经……死了!……”
皇上心里一沉,“什么?”
凌云神色凄楚,低头不语。
皇上呆了半晌,默然道:“告诉朕,他是怎么死的?”
凌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痛感与挣扎,默然道:“此事牵涉甚广,可否允许凌云单独向圣上禀报此事?”
皇上凝眉思忖了一下道:“好吧。”
凌云轻轻舒了口气,沉郁的脸上现出一抹欣慰之色,叩首道:“谢过圣上。”
皇上冷笑一声道:“不过凌云,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些日子来你犯下的罪行,万死难辞其咎,朕虽然答应暂时不杀你,可如今却是死罪暂缓,活罪难逃!否则又将何以服众、何以平民愤?凌云,你以为如何?”
凌云心里一凉,黯然垂眸,哑然道:“凌云但凭圣上处置。”
皇上寒芒掠瞳,透出无尽的森冷和阴寒,厉声道:“好!如此朕就先对你施以薄惩,以儆效尤——来人,把凌云带下去,杖责一百!”
什么,杖责一百?在场所有人瞬间都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皇上这得对凌云怀有多大的怨气、才会怒目切齿说出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数字来啊——这分明就是把人往死里整的节奏!
常青公主听到皇上一字字挤出牙缝的那些令她胆战心惊的话语,脸色霎时变得煞白,身体亦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两旁行刑的侍卫已“哗”的涌了上来,不容分说狠戾地挟持起了她的儿子。
令她不解的是,面前那个即将被粗暴凌虐的人此时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带着几分自嘲之意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慢慢从地上站起身,一语不发随了众侍卫向堂下走去。
望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被推推搡搡带了出去,常青公主只觉心胆俱裂。
她跌跌撞撞几步抢到皇上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道:“臣妇泣血叩拜,恳请圣上饶过凌云此次的刑罚,凌云之刑罚臣妇愿意代领!”
皇上一怔道:“皇姑这是何意?凌云所犯罪行死有余辜,朕现在只是对他施以薄惩,皇姑何以阻拦?”
常青公主泣道:“一则凌云如今身上伤势未愈,再也禁受不起任何刑罚的折磨;二则凌云虽然有罪,但他一心一意只为查清太子之案,其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三则凌云乃是臣妇的儿子,试问世上又有那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承受磨难而无动于衷?只求圣上看在臣妇面上,放过凌云这一次!……”
她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唉,儿子,儿子,他是你的儿子……又来这一套,又跟朕打感情牌——真是无语了!他犯了这么大的罪行,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你儿子,朕就可以徇私枉法、轻易饶过他吗?
皇上有些无奈地冲常青公主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
他略略踌躇了一下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凌云是皇姑的儿子又能如何?如果朕此次放过了他,下次又何以惩戒他人?皇姑,恕朕不能答应你。”
——皇上真是好绝情啊!难怪人们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唉,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皇上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了常青公主的心上。
她心里一阵惨然。那一刻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如果不是有两旁侍女搀扶着,她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她呆了半晌,忽的挣扎着起身,头也不回向堂下走去。
外面行刑场地上,凌云已被剥去衣衫,露出了赤膊脊背;两名侍卫粗暴地挟持着他的臂膀,另两名凶神恶煞的侍卫正在恶狠狠地行刑。
脊杖打在身上,杖杖见血;转眼凌云光洁的脊背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凌云觉得全身已痛得动不了了,眼里与舌底都泛着冰冷蜇人的寒意;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咬了下去,鲜血溢出,顺着他惨白的面庞缓缓流下,滴在胸前雪白的衣襟上;红白映衬,斑驳淋漓,直令人心冷神凄。
“三十五……四十……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惨痛的凌虐还在疯狂持续着,也许是处于某种特殊的恶兴趣,就是喜欢看着帅哥被虐,行刑侍卫高声报着数,眼睛透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邪肆。
中午刺眼的日光透过旁边稀疏的花树诡异地映在他的脸上,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钻心彻骨的痛感在加剧着,凌云额头上冷汗淋漓,全身的力气也仿佛被一点点抽空了,渐渐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眼睁睁瞅着面前那血腥惨烈的情形,常青公主只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决绝地掏出、无情扔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浑身上下都冷透了,牙齿亦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她痴痴望着那每一次落下的脊杖——每一下血淋淋地打在凌云的身上,却仿佛重重击在了她的心上。
她像发疯了一般冲上去,不顾一切俯伏在凌云的背上,用自己娇柔的身子紧紧护住了浑身是血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吼道:“快住手!……要打就先打我吧!”……
第369章 皇上:从轻发落,判他斩刑…
“礼部尚书丁进之,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涉嫌勾结天枭、谋害太子,立即革职查办,关押天牢;并着令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查实证据后,再按罪论处!”
皇上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犀利的光泽,嗓音微微沙哑,却铿锵有力。
“圣上英明!”冯朝英喜形于色道。他急忙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取来笔墨;躬身立于一旁的书案前,按照皇上的意旨,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须臾,一道圣旨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书写完毕,冯朝英双手捧着圣旨,恭恭敬敬捧给皇上过目。
皇上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点点头道:“好。明天早朝之上当众宣读,昭告天下。”
冯朝英道:“微臣领命。”
“另外,”皇上沉吟了一下,又道:“再刷一道旨意,明日一早在朝堂之上一起宣读。”
冯朝英应了声“是”,重新在书案上铺了一道圣旨,提起笔来,蘸饱墨水,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皇上训示。
皇上起身离了龙案,倒背着双手,在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俄而驻步停身,一字一顿开了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二品侍卫统领凌云,擅入皇宫、图谋不轨,后又劫监反狱、残杀朝廷侍卫,为祸京城,霍乱朝纲,其罪行累累,十恶难赦;又因其曾忠于社稷、有功朝廷,故酌情从轻发落,判其斩刑,并于三日后午时三刻午门外行刑。
钦此!”
皇上的语速缓慢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句句如刀,不容置疑,直让人心灵震颤。
冯朝英笔触顿了一下,一大滴墨迹落在黄灿灿的圣旨上,立时如一朵猩红的血滴般向四周渗透开来。
他抬头,有些无措地望着皇上,嘴唇翕动了几下,闷声道:“圣上……”
皇上扬了扬眉梢,声音肃然而冷冽,“怎么了?”
冯朝英放下笔,普通一下跪倒在皇上面前,喉咙里挤出的话干涸而嘶哑,“微臣斗胆,有一言禀告……”
皇上面无表情道:“说。”
冯朝英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颤巍巍道:“凌云身犯重罪,理当问斩;可他也是为了查清太子与吕文正之案,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情可悯,其心可鉴!
“而且凌云以前在刑部尚书府就职侍卫统领时,也曾为朝廷破获过很多惊天大案,可谓心在社稷、功勋卓著啊!——圣上能否念其一片忠心,从轻发落?”
皇上唇角轻挑,冷笑一声,“就知道你会为他求情。不过,你觉得可以吗?”
冯朝英嘴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不自然。
“其实,你说得这些朕何曾没有想过?”皇上回过身望着他,眼神狭长而深邃,像是一潭深水,令人生畏而无法抗拒。
“你跟随朕这么多年,朕也不与你啰嗦,朕只问你:一个人的功过可以相抵吗?譬如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只因为他后来做了一些善事,就可以纵容他以前犯过的罪行吗?”
冯朝英只觉头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皇上又道:“其实,凌云的武功人品一流,为人处事方面也很好,朕一直以来都很器重他,也很喜欢他;而且凌云做那些事的诸般苦衷朕也能理解——说实在的,朕是真的不忍心杀他啊!……”
冯朝英抬头望着皇上道:“圣上明见。”
“可是那又能如何?凌云所犯的那些事情,论说其情可悯,可是其罪当诛!”
说着,皇上仰头轻噫一声,“而且当初他把事情闹得那么大,简直就是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朕也总得给朝中大臣一个说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吧!”
冯朝英稳了稳心神,讷讷道:“可是,常青公主与何大人那边……”
皇上微微眯起双眼,眸子里透出一股冷冰冰的气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常青公主又怎么样,皇亲国戚又如何?如果做什么事情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那国家法令还怎么实施下去?”
“……”冯朝英噎住,一时无言以对。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头,似有沉吟,“另外,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常青姑姑与何禹廷他们,也包括晋陵皇叔和浣玉郡主他们。”
冯朝英含糊地应了一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告诉他们?纸里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下去吗?
瞅着冯朝英几分惶惑的神情,皇上轻叹一声,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朕不是怕他们知道这事,而是怕他们再来这里为凌云求情。唉,一闹腾起来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的,真是烦透了。”
“可是,圣上——”
“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皇上皱了皱眉,连带语气透着几分烦躁,“事已至此,结局已经注定,就算他们来这里又能怎么样?朕并不能因此就放过凌云,而且还会使得彼此为难,何必呢?”
冯朝英忽然觉的,皇上的话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似的。
哦,他脑子一转念,倏的想起来了,差不多意思的这些话,凌云就在方才自己去探望他时、刚刚对他说过的。
——“如果什么时候圣上下了旨意,或判凌云死罪,还请总管大人千万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告诉他们……”
——“我真的不想让他们再跑到圣上面前为我求情,更不想让圣上因此而为难。事已至此,结局已然注定,任谁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又何苦让彼此难为?”……
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而现实亦不经意间就这么撞衫了;就比如方才的凌云与现在的皇上说过的那番话。
如果说“心有灵犀”,真的一点也不为过。
“发什么愣啊,还不马上照朕的旨意去办!”见冯朝英只是发愣,皇上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老奴领旨……”冯朝英惶然应了一声,有些僵硬地向着皇上施了一礼,然后木然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的脚下有些虚浮,步履也有些蹒跚。一旁的郑一飞见状,慌忙追前几步,扶住了他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形。
冯朝英与郑一飞出了御书房,凉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些,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我们两个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不是禀明刺客周义招供之事、请求圣上拨乱反正、肃清乱臣贼子的么?怎么一时激动竟然给忘了?
两人懊丧地直跺脚。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去而复返吧——要不改天再说?……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仿佛被夜幕缝合了一般,无边无沿。
京城外十里的青龙山庄。办事大厅之中。
天枭帮主李瑞允一身黑色劲装,双手负于背后,气势凛然地站在高台之上。
他精致的五官如霜如雪,自带一种邪魅与狠戾;斜插入鬓的剑眉,泛着血色的眼睛,略带鹰钩的鼻子,微微下沉的嘴角,棱角分明的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李瑞允旁边,站的是白羽道士。
他面如冠玉,浓眉朗目,鼻如玉柱,唇若涂珠,手拿浮尘,肩背宝剑。他一身青色道袍,身形微微侧着,将自己的半边面孔都掩盖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只有那双冷戾的眸子散发出的光芒愈发幽沉,让人捉摸不透。
高台之下,礼部尚书丁进之与大内侍卫统领李之山恭恭瑾瑾地站着。两人脸色晦暗、眉头紧锁,如霜打的茄子般,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引人注目的是,在两人的旁边,还亭亭玉立着一位妩媚妖娆、姿态曼妙的美丽女子。
她一身碧绿的翠烟衫子,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清秀妩媚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朱唇皓齿,一双明眸如春水般清波流盼。娇柔婉转之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这女子正是曾经服侍晋陵王妃和浣玉郡主、又于数日前偷偷跑去大内告密、出卖凌云的那个祸国妖姬一般的丫头婉儿!
李瑞允薄唇紧抿,眼神冰冷如刀锋,正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视着站在面前的众人。
高台下的几个人都低垂着头,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终于婉儿禁受不住这种窒闷的气氛,鼓起勇气第一个开了口,“帮主,可以容属下先说几句话吗?”……
第373章 交出玉玺,还是要母后去死?
“本宫乃一国之母,岂能容你这匹夫亵渎,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李瑞允,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难道真得要谋反吗,难道你就不怕户灭九族吗?”
天枭帮主李瑞允,同了李之山、丁进之等朝中重臣里应外合,以兵贵神速之势控制了京城与大内;然后气势汹汹闯进皇宫,连杀冯朝英与皇后两人,又不容分说抓来太后,逼着皇上交出玉玺。
听着太后怒不可遏的斥骂,李瑞允偏头挑眉一笑,唇边溢出的笑令人心颤,“不错,我就是要谋反!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既为阶下之囚,还好意思腆着脸说什么一国之母?现在我不但要羞辱你,还要杀你,你信不信?”
说着,探手拔出插在钟皇后尸身上的宝剑,转而逼在了韦太后胸前。
他威亚展开,杀意汹涌,宛如来自十八层地狱的修罗,肃杀嗜血,竟比虎狼还要残忍、凶悍数倍。
赵煜失声叫道:“不要,千万不要伤害我母后!”
“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把玉玺交出来罢。”李瑞允步步紧逼。
赵煜痛苦之极,无力地垂下头去。
李瑞允双瞳漆黑如夜,氤氲着凉薄的寒意,令人脊背发冷,“皇上,到了现在难道你还在考验我的耐性吗?”
“……”赵煜脸色煞白,心乱如麻,已然失去了主张。
眼前的氛围越来越沉重,宛如狂风暴雨的前奏,把人的心压得沉甸甸的,转不了身,也喊不出口,徒能手脚僵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此时的赵煜,多么希望眼前的现实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魇啊!可是……
韦太后颤声道:“皇儿,千万不要答应他;玉玺乃是你至高无上权威的象征,若是失去了它……”
话音未落,挟持她的爪牙那凶悍的臂膀已如毒蛇盘绕般,恶狠狠勒上了她的脖子。
韦太后只觉气血翻涌,惨痛地嘶叫一声,晕了过去。
赵煜不由心胆俱裂,失声叫道:“母后!……”
李瑞允凤眸狭长,似笑非笑,低沉的尾音里蕴含着危险的气息,不疾不徐道:“怎么,皇上还在犹豫不决吗,看来这玉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的确是举足轻重啊!它甚至可以抵得过你所有至亲至信之人的性命,冯朝英,皇后,现在恐怕又要再加上一个了……”
话语及此,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邪魅狂狷,厉声道:“来人——”
——到底交出玉玺,还是要母后去死?
生死瞬间,悲喜刹那,只一天一夜之间,皇上赵煜便经历了从极致的悲哀到燃起希望,又到忽然跌入万丈深渊——这是一种极度崩溃甚至要逼他发疯的状态。
赵煜心里那条紧绷的弦儿再也支撑不住了,声嘶力竭道:“且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赵煜嘴唇翕动似要出声,却又如梗在喉;沉默了半晌,终于艰涩地开了口:“好吧,我答应你,我把玉玺交出来……”
——终于答应了,真是不容易啊!即使再强势的人也有软肋,也包括面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主。
李瑞允从心底轻轻吐出一口气,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只觉四肢浮浮的,完全失去了力气;头脑也有点昏昏沉沉的,思想仿佛一圈一圈飞散的烟,完全凝不成个固定形式。他颓废地瘫倒下去,沮丧地把两只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郑一飞声泪俱下道:“圣上!……”
赵煜心痛如绞,长叹一声道:“郑侍卫,你过来,朕告诉你玉玺所在,你带他们去取罢。”
郑一飞双腿已麻木得几乎无法行走,他趔趔趄趄拖着漂浮着的脚步,颤巍巍走到皇上跟前,在那具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前慢慢跪俯下来。
皇上伏在郑一飞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哑然道:“去吧!”
皇上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他痛彻心扉;他几乎能听得到,对方的灵魂在无声呜咽。
他不由失声痛哭,向皇上叩拜道:“微臣遵旨!”摇摇晃晃站起身,蹒跚着向门外走去。
李瑞允冷眼旁观君臣二人的一举一动,此时阴鸷的目光一转,向着白羽道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亲自带人去取。
白羽又是何等人,闻玄歌而知雅意;何况两人共事多年,早已生死与共、心意相通。
见状,他会意地点点头,径自上前押了郑一飞从大殿里走出门去。
费了诸多周折,马上就要成功在望了,他们绝不容许在最后时刻再出什么意外,以致功亏一篑。
郑一飞被白羽等人挟持着来到皇上赵煜的御书房。
进了门,走到御书案前,他恭恭敬敬冲着墙上那幅雕龙走凤的壁画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取下壁画,又轻轻按动旁边的机关,原来悬挂壁画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门,打开小门,是一墙洞,内置一只镶金缀玉的锦匣。
郑一飞抖抖索索取出锦匣,放在御书案上,小心翼翼打开了,但见锦匣内光华缭绕,映得满堂皆辉。
众人拥上前看,不由一片惊呼。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发出同样的慨叹:难道这就是那方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一国至宝吗?难道这就是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吗?
白羽颤抖着手从锦盒内取出玉玺,注目打量,只见此宝方圆四寸,由和氏璧玉雕刻而成,通体润泽,晶莹剔透,上面发出的绿莹莹的光彩晃得人有些心神恍惚。
宝物正面镶嵌着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一角似有损耗,镶着金边,这使他不由想起了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夺取玉玺时发生的那个关于“镶金玉玺”的传说。
白羽捧着玉玺不由仰天大笑,笑声狂朗,在整个皇宫上空回荡,经久不绝,直令人凄神寒骨、心惊胆战……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满眼的猩红,沉甸甸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冷冷的风凌厉地穿梭着,将人们的惊惶失措毫不犹豫地抛在身后。
李瑞允夺了传国玉玺,自是欣喜若狂。
但此刻的他却不敢得意忘形,他依然十分的小心,万分的戒备。
他把白羽、李之山、丁进之、何禹廷及罗凤娓、李云汀、孙孝文等天枭弟子叫来,一一向他们询问此次宫廷政变的进展情况。
最后汇总的结果便是:这次行动非常成功,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大内皇宫乃至整个京师的军政、行政大权,朝中文武皆成阶下之囚,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了——一句话,现在整个京城就是天枭组织的了!
李瑞允欣慰地点点头,“好极了!有劳各位了。只是现在我们虽然大权在握,但是人心向悖还不知如何,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恩—威—并—用—”白羽冷冷的脸深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几乎一字一顿挤出牙缝道。
恩威并用,只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言简意赅,直中要害。
李瑞允赞许道:“说得好!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征服人心,就应该先从文武百官开始。”
他倒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俄而停身,吩咐道:“明日一早,朝堂之上,把所有文武百官都带来;我们这边的人也都过去——李某的意思你们可明白了?”
众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道:“微臣领命!”
李瑞允微微皱了皱眉道:“什么微臣,我现在又不是皇上!”
丁进之油腻的脸上附和着柔和而谦卑的笑意,侃侃而谈道:“自古以来,持传国玉玺者即为当朝圣上——如今这玉玺既在李公子手中,李公子自然就是皇上了,老臣在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头一个俯身跪倒,倒头拜去。
其他人见状亦随声应承,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一旁的白羽道士有些不以为然;他目露睥睨地睇了众人一眼,唇角轻挑,却没有说什么。
李瑞允心里得意之极。但他并没有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此时的他依然非常理智,非常冷静。
他坦然迎视着众人近乎谄媚的叩拜,微微一笑道:“诸位千万不要如此!李某非常感激诸位的热心拥戴,李某必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势必做出一番事业来,以感谢大家的厚爱与支持。
“若是有朝一日李某有幸登上万圣之尊的宝座,定当与大家共享荣华!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李某还不能登基称帝。”
丁进之不解道:“这却为何?”
李瑞允淡淡扫了他一眼,幽幽道:“丁大人乃是聪明人,难道这点缘由还参不透么?”
丁进之略一沉吟,恍然道:“哦,老臣明白了。一则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二则局势未定,人心未稳,若提前登基必会带来一些不可预见的麻烦。李公子仁厚睿智,深谋远虑,老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李瑞允墨色的眸子里氤氲着层层幽光,仿佛一潭深水不可见底,看似无波无澜,实则暗流涌动,令人琢磨不透。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没说什么……
第377章 生死关头,父亲大人驾到…
“凌云,我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执意效忠于那个昏君,不肯回心转意了,是么?”
见凌云执迷不悟,李瑞允恨得牙痒痒,眼睛里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固成实体,继续不死心地问道。
凌云瞅了他一眼,沉声道:“这与我效不效忠圣上无关,只说我与你之间,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因为你是天枭,我是麒麟,而天枭麒麟乃前世宿敌;这辈子更是仇深似海,势不两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天枭麒麟,前世宿敌……”
李瑞允喃喃重复着这句话,锋锐的眸光直直逼视过去,“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典故的?”
“听李帮主的意思,也知道这个典故喽?……”凌云心思敏捷,立时不失时机地反唇逼问。
“不错!数年前,李某有一次在京城里遇见铁指神算葛先生……”
话及一半,李瑞允忽然回过味来,立时打住,带着几分浮动的怒意狠狠剜了凌云一眼,“凌云,你可真厉害,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没有忘了套我的话吗?在这里到底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啊?……”
“随便怎么都可以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你自己要说的,又没有人逼你——”凌云带着几分戏谑斜眼看来,似笑非笑。
“凌云,你敢挑衅我,是不是逼着我现在就杀了你?”一不小心又被凌云将了一军,李瑞允不由恼羞成怒。
腰间长剑铿锵而出,像一条白绫穿透空间,倏然探上了凌云的前心。
凌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李瑞允血色的剑刃吐着冷戾的寒芒,正指着他的胸膛。两人滞立如柱,凝然不动。
杀机汹涌,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的空气在整个大厅里弥漫。
“呵呵,你随便。你为刀殂,我为鱼肉,反正凌云如今在你手里,杀剐存留还不都是你李大帮主一句话么?”
凌云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微微颦了颦剑眉,满眸尽是不屑。
李瑞允不错眼珠地瞅着他,忽然就笑了,那笑毛骨悚然,直令人不寒而栗,“你想痛痛快快去死,做梦吧!”
说着慢悠悠收回了宝剑。
他凑前两步,唇角狎昵地贴近他的耳际,声音细若蚊蚋,“凌云,难道你忘了上次在青龙山庄的时候,你我之间还有件事情没有完成吗?当时在那么关键的时刻,你却让我罢手,故意吊我的胃口,还花言巧语骗我去京城取什么龙凤玉符……结果是赔了人又折兵,真是扫兴啊!
“多少时日来,李某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上天垂爱,又拱手送给我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唉,没办法,有时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你……”凌云脸色有些苍白。他嫌弃地往回侧了侧身形,咬着牙道:“李—瑞—允—”
瞅着凌云几分惊慌与抗拒的神情,李瑞允眼皮跳了跳,一种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一刻,他充斥着恶兴趣的心理似乎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有句话叫做杀人诛心——凌云,你现在害怕了吧?所以赶紧跪下来求我呀,只要你能打动我……”
凌云的心不觉沉落下去,仿佛被野兽锁定,许久没有说话。然后他带着几分鄙夷瞄了他一眼,凉凉地笑了起来。那一刻他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
“杀人诛心,说的真好啊!可是李瑞允,你知道吗,凌云的心如今已经死了——对于一颗已死的心,就如一个死了的人,任你怎么折腾,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反而是李帮主你自己,却要仔细着点,小心不要被反噬了!”
“反噬,什么意思?……”李瑞允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李帮主是聪明人,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无聊的问题来?”凌云嘴不饶人,不忘了趁势揶揄他一番。
此时凌云早已豁出去了,心想:“反正免不了一死,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奚落李瑞允一番;最好把他气得半死,也不枉今日来此一行了!”
“上次在刑部尚书府吕大人的书房里,李帮主难道没有经历过么?”他斜睨了对方一眼,随着轻哼带着一抹不甘,“唉,好可惜,看来那个炸药的威力还是不够大,没有当场炸死你——否则李帮主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呢?”
“凌云,到了现在你还没忘了不遗余力地折损我哪!”李瑞允眉头挑起,一双阴鸷的眸子眯了眯,幽幽道:“凌云不愧是凌云,到哪儿都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你知道就好。”凌云凉薄地望着他,继续雪上加霜道:“而且我再奉劝李帮主一句:有得必有失,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要因小失大哦。”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大丈夫受杀不受辱,凌云沦落到今天这种田地,或是天意,亦无话可说,是杀是剐只凭你处置;可是李瑞允,如果你想有进一步的要求,劝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后果,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啊!”
“凌云,到了现在你还这么硬气,你这是在要挟我么?”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如果李帮主觉得不解气,大可以一试。但凌云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只要给我一点机会,就会让你万劫不复!……”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沉,很慢,每个字说起来都很费力;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凌云,算你厉害。既然这样李某人就尊重你的意见,给你个痛快;这样大家也都好过,是不是?”李瑞允嘴角抽了抽,无可奈何道。
凌云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此多谢李帮主成全,凌云在此谢过了!”
“我要杀你,你反过来还要感谢我么?唉,听来这可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话了!”李瑞允脸上露出苦笑不得的神情。
凌云浅浅轻慢地一笑,没说什么。
“好吧,不提这个了。”李瑞允有些惋惜地轻噫一声,“唉,说真的,像你凌云这样人品一流的人物,我是真的不舍得就这么杀了啊,可是你自己却至死不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原本平和的脸色瞬息冷戾,转过脸吩咐李之山道:“李统领,带他下去!”
李之山喏了一声,冲左右一挥手。
两厢侍卫“哗”的拥上前,不容分说押起凌云推推搡搡往外面走去。
“放手,我自己会走!”凌云似乎不习惯被这样狠厉粗暴的对待,他暗用内力挣脱他们,头也不回径自往前走去。两旁的侍卫急忙跟在后面。
在御书房门口,与匆匆忙忙往里走的何禹廷正好撞个满怀。
“住手,快住手!我……我有话说!”何禹廷的身体不自觉地瑟索了一下,下颌线条变得紧绷,颤声道。
李之山愣了一下,回头望向李瑞允。
“好吧,先等等。”李瑞允冲着李之山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然后悠哉悠哉转过脸,望向何禹廷道:“何大人,你怎么还没回去啊?不知道何大人匆匆回转,有何见教?”
何禹廷脸色晦暗,用手指了指凌云,吞吞吐吐道:“李公子,能否暂缓行刑,容我与……与犬子说几句话……”
李瑞允望望满面惊惶的何禹廷,又回头望望神色冷漠的凌云;在那一刻,他仿佛又寻觅到了规劝凌云回心转意的契机。
“好吧,怎么说你们也是父子,我就让你们做个道别罢。”他散漫扬眉,懒洋洋道。
“而且说句不怕你们见笑的话,李某人曾经也做过几年的侯爷府大公子,现在面对着真正的侯爷府大公子,真的是感慨颇多啊!
说着他轻噫了声,胸腔漫出一声暧昧的笑,“怎么说何大人也是李某人曾经的父亲大人;这么说起来,志超,我们应该还是兄弟呀!李某虚长你几岁,应该不忝称呼你一声弟弟了,对不对啊?”
“志超”是凌云的字,是当初他的养父凌遇岫亲自为他取的,能这样称呼他的人自是非亲即友;如今却从李瑞允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来,任谁听了都觉得格外别扭,甚至刺耳。
“既然是兄弟,又何必自相残杀;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啊?志超,我的好弟弟,哥哥劝你还是赶紧迷途知返罢,只要你能回心转意,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瑞允没完没了,继续尽其所能地打趣挖苦他。
“李瑞允,你要不要脸,瞎套什么近乎,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瞅着李瑞云满脸调笑的神情,凌云剑眉一扬,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唉,这可真是热脸去贴冷屁股啊!父亲大人,您老人家可都看到了,李某人一片热忱,我的这个弟弟却毫不领情,一直对我冷言冷语——唉,真是让人齿冷心寒啊!”李瑞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何禹廷。
何禹廷嘴角抽了抽,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公子,您千万别生气。他就这脾气,权且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同他好好谈谈,可以吗?”……
第382章 哀哉,韦太后也含恨而终…
“对了,凌云的尸体怎么处置的?”
眼睁睁看着儿子凌云在自己面前被他们逼着饮鸩而亡,常青公主万念俱灰,亦心意决绝地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剑惨烈自戕了……
李瑞允闻之,不禁唏嘘。接着他又想到了某些相关的后续问题,遂嘴角一扬,淡然问道。
李之山深沉的目光转了转,“正要请示李公子呢。”
李瑞允垂着眉头,鸦羽长睫投落暗影,似有沉吟;然后抬眸,目光幽幽转向李之山道:“安排个可靠的人运出城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好好安葬了吧。”
李之山下颌线条绷紧,轻声道:“这……卑职私下以为,李公子对凌云是不是太过仁慈了?这凌云执迷不悟,死有余辜,应该暴尸三日,扔到荒山野岭喂狼才是,而李公子却对他如此礼遇……”
“你懂什么?”李瑞允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隐隐含着几分愠怒,“凌云虽然执迷不悟,但是他却极具自己的原则,至死都不会改变心中的执念。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像凌云那样对自己的君主忠心耿耿,那么我天枭的大业又何愁不成?少废话,只管照办就是!”
李之山、丁进之见李瑞允动怒,皆不敢再多言,唯有喏喏连声。
李瑞允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了什么。
李之山察言观色道:“李公子。”
李瑞允神色凝重地看过来,眸光变得比刚才幽暗了一些,“李统领,你说我们在安排鸩杀凌云时,常青公主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吧?”
“李公子明见。”丁进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伏在李瑞允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
“哦,原来是这样?”李瑞允不由哂笑,递过来的视线耐人寻味,“这个老家伙,不愧是侯爷府管家,不但善于借风使船,关键时期还落井下石……”
丁进之沉寂的眸子里映着夜色一点暗光,溢出幽幽的笑意,“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挺识时务的,能够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帮我们铲除了一个祸患——下官私下以为,李公子是不是该好好地褒奖一下他啊?”
李瑞允沉郁的目光向远处一瞥,唇角轻扯了下,“这个自然。哎对了丁大人,这几日得空了去侯爷府的时候,也别忘了顺便提醒他一下,非常时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务必要加倍小心,切不可因为一时得志便得意忘形了——要是一不小心,让何大人再瞅出什么端倪来,把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丁进之频频点头道:“李公子所言极是。明日下官即去侯爷府探望我的那位义兄;同时一定记得好好提点一下他。”
“嗯,这件事情就交托给丁大人了。”李瑞允欣然点点头,末了又不失时机地抛过一个赞许的眼神,笑微微道:“但凡丁大人办事,李某人都是最放心的。”……
大内皇宫。一处破败萧索、冷落荒凉的偏殿之中。
大宋皇帝赵煜枯守在母亲韦太后的病榻前,脸色晦暗,愁眉深锁,不时地长吁短叹。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秋冬的绪风冷冷撩起殿前凌乱的枯枝败叶,在空中无绪地飞舞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咔咔声,像一个茫然无措的人在呜呜咽咽地哀哭。
韦太后昏昏沉沉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形容枯槁,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眼窝深陷,已是灯尽油枯,气息奄奄了。
赵煜目光呆滞地望着母后憔悴不堪的面容,只觉心乱如麻。此时的他仿佛一只困在浅滩的蛟龙,在泥沼中无助地挣扎、却又无法破解命运的枷锁。
他转过脸,目光空茫地望了一眼大殿外面。那里天枭弟子罗凤娓正带着一哨侍卫在附近巡逻。
大殿周围兵甲林立,冷戾肃杀;面沉似水的侍卫手持刀剑,虎视眈眈地巡视着四周的动静。
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能够理解赵煜那绝望而无措的心情。他不由仰头长长喟叹了一声;那一刻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这时门开了,郑一飞一步一挨走了进来。他浑身好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几乎要挪不动步了。
他眼神晦涩地望着皇上,嘴唇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只颓然垂下头去。
不用再多问什么,皇上便已意识到目前形式必定向着更为不利的方向发展了;但此时的他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哑声道:“说吧,又发生什么事了?”
郑一飞哽咽道:“晋陵王爷……死了……”
赵煜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好像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根本无法渗透进对方的话语;他只怔怔望着郑一飞,仿佛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似的。
过了很久,他才缓过那口气儿来,颤声道:“是……是被他们害死的吗?”
郑一飞无力地点点头。
赵煜木然道:“后来呢?”
郑一飞道:“晋陵王府全家被抄,不过好在浣玉郡主事先得了消息,逃了……”
赵煜眉头略略舒展了些,轻噫一声道:“总算是苍天有眼。”
“可……可是……”郑一飞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好像卡了一根鱼骨头,哽住了。
赵煜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悸动着,急声道:“又出什么事了,快说!”
郑一飞脸色苍白,迷茫失神的双眼透出内心极度的哀痛,呜咽道:“侯爷府大公子……哦,是凌云……给他们以鹤顶红鸩杀了;还有常青公主意欲拼舍性命去救凌云,事情不成,悲愤难当,也……也当场自杀了……”
赵煜只觉自己的身心就如被雷电击中一般麻沙沙作痛着;他身子晃了几晃,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刻,他觉的周围一片晦暗,就像一个巨大的嘴巴在等待着他被吞噬一般。
他目光痴直,喃喃道:“冯朝英死了,朕的皇后死了;如今晋陵王爷和凌云也死了,甚至连朕的常青皇姑都死了……
“朕身边的忠臣良将、亲人朋友,都一个个离朕而去,还让朕去依靠谁来光复大宋的江山社稷?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么?难道朕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么?”
郑一飞手心里渗出的冷汗不断滑落,他唯有低头垂泪。
空气仿佛凝结了,压抑的氛围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皇儿……”终于,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凝滞。
赵煜的心蓦的一震,他急忙转过脸,发现方才的声音竟然是躺在病榻上、昏迷了多日的太后发出来的!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的心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呼吸很重,周围除了他自己的喘息声,再没有一丝声响。
他足下踉跄着奔到韦太后身边,泣道:“母后,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韦太后缓了口气,微弱道:“其实,方才你们说的话哀家都听见了……”
赵煜内心的痛苦宛如一片汹涌的海洋,深不见底,“母后,孩儿现在后悔死了!”
韦太后道:“皇儿后悔什么?”
赵煜道:“后悔当初忠奸不分,偏听偏信,枉送了吕文正一条性命。如果孩儿能够早点听了晋陵王爷与凌云他们的话,当机立断,铲除奸恶,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韦太后枯槁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皇儿,有你这句话,说明你陷得还不是太深,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
赵煜道:“是么,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山穷水尽……”
韦太后道:“山穷水尽之后必是柳暗花明之时。李瑞允虽然一时得势,可是他残暴无德,不得人心,他所谓的天枭政权一定不会长久的!皇上,记住母后这句话:只要你能改正自己以前的过错,做个仁厚睿智的有道明君,江山社稷便还是我们大宋朝廷的!”
赵煜含泪道:“母后,孩儿记下了。”
韦太后欣慰道:“那哀家就放心了。”说着,便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赵煜见韦太后忽然没了气息,不由心一紧,看时,已然气绝。
“母后——”赵煜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楚着,他大叫一声,紧紧抱着母亲的遗体热泪长流。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哀哭之声;郑一飞亦俯首跪俯在韦太后面前,泪如雨下。
外面,绪风呜咽,秋雨潇潇,忧愁悲伤笼罩着整个大殿。殿外,数十名守宫的侍卫依然手持利刃、木然而呆滞地伫立着。
却说孙国雄,奉了李瑞允之命,运送凌云的棺椁到城外十里的白沙岗埋葬。
出了京城,山林中的杂草乱石渐渐取代了京城的繁华旖旎,映入眼帘的是虎啸猿啼的荒郊旷野,坎坷不平的崎岖山路。
一行十几人在这片凄清荒凉的山路上颠颠簸簸地走着。
孙国雄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走在最前面。他忽然觉得林中动静异常,不由心里一凛。
“什么人?”他倏的勒住马,沉声喝道。
只听林中喈喈一阵冷笑,一前一后,两个黑衣蒙面人慢慢走了出来……
第383章 你这个傻瓜,我不要你死……
“什么人?……”
大内侍卫孙国雄奉李瑞允之命,带领一哨侍卫运送凌云的棺椁到城外十里的白沙岗埋葬。
天色十分晦暗,满天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黑压压的;无尽的山野呈现一派萧索冷落的景象。
当众人走到一条凄清荒凉的山路上时,孙国雄忽然觉得林中动静异常,不由心里一凛,倏的勒住马,沉声喝道。
只听林中喈喈一阵冷笑,一前一后,两个黑衣蒙面人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虽然都是黑纱蒙面,但仍然可以看出,这半路杀出的黑衣人应该是一老一少两位气度不凡的女子。
走在前面的年青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虽是一袭黑衣,却是纤尘不染;她亭亭玉立着,明明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尤其面纱之上那双深如寒夜般的眸子,散发出点点冷光,充斥着凛凛杀气。
跟在后面的那位年长妇人六旬左右,神采奕奕,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布袍,长发高挽,显得清爽而利落。面色白皙,眉目清秀,显得深沉淡雅,质朴含蓄,隐隐透着一股飘逸脱俗之风。
二人皆手中持剑,行色从容,举止冷漠,一望之下便给人一种凄神寒骨之感。
孙国雄上下打量着两人,问道:“敢问二位怎么称呼,有何见教?”
那年青女子双眼微眯,眸底深处带着戾气的波澜若隐若现,冷冽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雪一样,“把棺椁留下,其余的人给我滚!”
孙国雄的心不自觉悸动了一下,依稀觉得那年青女子似曾相识。
他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困惑道:“为什么?这只是一具棺椁,在下却不明白这东西对阁下有何用处。”
那年青女子厉声道:“我再说一遍,马上把棺椁留下!”
孙国雄道:“如果阁下不能说明原因,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那年青女子嘴角微微一扬,“好,这是你自己寻死,可怨不得我了!”
身形一晃,犹如利箭般飞射而出,眨眼间便到了敌人近前;蛮腰纤纤,手中长剑一抬,一式凌厉的“鸿飞冥冥”,恍如满天星光,铺天盖地向孙国雄兜头袭来。
孙国雄慌忙招架,却不知对方的剑势到底是何走向,饶是他造诣深厚,躲闪迅速,但对方的长剑还是在他的胸腹上狠狠剐了一道,长及一尺,深有半寸。
剧痛袭来,鲜血淋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如同炸裂了的银瓶一般;孙国雄惊叫出声,踉踉跄跄后跌数步,身形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身边的十几名侍卫见状,呼哨一声,各持刀剑蜂拥而上。
“找死!”后面那年长的蒙面妇人冷冷哼了一声,看似随意的信手一挥,袖中无数银针飞出,宛如一片花雨,呈放射状飞出,根根皆中人的要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寒光碎影,血色迷离,众人哀嚎连连,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纷纷倒在地上,死状惨烈。
一时之间满地尸首横七竖八,狰狞恐怖;鲜血汩汩滔滔,瞬间染红了跟前这片凌乱枯黄的草地。
孙国雄被骇得目瞪口呆,他转身欲走,却见面前人影一闪,那年青蒙面女子已挡在面前,剑尖一指,抵上了他的前心。
孙国雄直愣愣盯着对方面纱之上那双满是杀气、剪水也似的双瞳,颤声道:“你……你是练南春……”
“是我。”那女子声音果决干脆,冷如淬冰。
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孙国雄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凛冽寒意从心底透出,瞬间袭遍了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冷得颤栗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辈子他最不愿意见到、也最害怕见到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终于还是与他狭路相逢了;真是时也,命也……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明知这句话多余,但孙国雄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你说呢?”面前那女子眉目如画,唇角噙着冷笑,眼睛却红得像血一样,凝然注视着他,冰冷而决绝。
孙国雄浑身瑟索,神色几经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辩识的复杂之色;渐渐的一切平静下去,只剩下一抹深深的无望之色。
他长叹一声,蓦的往前一扑,胸膛直透长剑,血光崩现。他沉闷地嘶叫了一声,身子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练南春神色淡然地瞅着面前之人在自己面前惨烈自戕,凉凉嗤了声道:“嗯,你总算还识些时务,否则你会死得更惨。”
孙国雄气息未绝,苦笑道:“那……又能如何?凌云死了,虽然我不是直接害死他的凶手,可也总难逃干系,你……你会放过我么?但愿我的死,能抵回……凌云一命……”
“就凭你也配?”练南春嘴角扬起一抹不屑之意,冷冷道:“凌云死了,我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为他抵命!”
说着手腕用力,蓦的拔出了深深透入他胸膛的长剑。
孙国雄的身体剧烈瑟索着,整张脸都扭曲不堪;他的双眼不自觉地瞪大,眼神慌乱而无助,透出一股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
“你……你……”他牙关紧咬着,从牙缝里挤出痛苦难当的呢喃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来,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亲眼瞅着那些逼死至爱之人的帮凶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练南春脸上的狰狞之色渐渐褪去,随而代之以深沉凝重的悲戚之色。
她掷了长剑,足下踉跄着几步冲到棺椁前,同蒙面老妇人一起合力撬开了棺盖。
事隔多日,她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之人,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复往日的深情款款,笑语晏晏;而变成了一具僵直冷漠、毫无生气的遗体……
他冷冷清清躺在棺椁里,原本颀长矫捷的身形显得孤独而无助;那双曾经令她一眼万年的清朗的眸子,此时紧紧闭着,不复往日的魅力与神采;那张如鬼斧神工般精雕细刻、完美而俊逸的面孔,此时呈现一片毫无血色的白,如同珍贵的琉璃玉器,一碰就碎了。
呆呆望着棺木中那人的遗体,如同一副颓败的神秘画作,死气沉沉,苍白无力,练南春泪水决堤,从未哭得如此凄惨,竟像乞求他能活过来一般,嗓音也变得凝噎而颤哑:
“志超,他们都说你精明睿智,干练强势;其实他们都错了,原来你就是世上最傻,最笨,虽弱智,最不堪一击的人,以前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现在好了,你把自己给彻底作死了,你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
“你这个傻瓜,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过来,我再不许你这样子了……”
她容颜憔悴,泪落如雨,仿佛褪色的残红片片,一瓣瓣坠落满地,在起风的季节里,无绪飘零着。
狂风啸起来了,猛烈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天愁地惨,萧萧草木为之折腰。
皇宫大内。御书房中。
一名侍卫形容狼狈、衣衫不整,正战战兢兢站在李瑞允面前,断断续续向他禀报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名侍卫名叫张钰,是城外劫持棺椁事件中唯一幸存之人——那位蒙面老妇人的银针大约只有这一根略略偏差了些,他才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也多亏他机警,索性躺在死人堆里装死,直等到练南春二人推着凌云的棺椁离去,他才挣扎着起身,一口气跑回来向李瑞允报信。
李瑞允用心聆听着张钰的汇报,双眉紧锁,若有所思;然后他安慰了张钰几句,打发他下去,又问身边几人的看法。
丁进之唇角轻扯了下,眼睛里透着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练南春与凌云本来就是一对狗男女,藕断丝连,关系暧昧;这回凌云死了,练南春抢了他的尸首回去,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白羽道士却皱了皱眉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丁进之挑了挑眉,“哦?愿闻道长高见。”
白羽唇线抿得很直,只捻须沉吟,却不言语。
丁进之有些尴尬,心里极不痛快,哼了一声。
李瑞允无暇理会两人明里暗里不愉快互动的微表情,他只倒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喃喃自语道:“同练南春一起的那老妇人又会是谁?按照侍卫描述的形容身法及武功路数,难道会是她?”
说着他停了身,回过头,把征求意见的目光望向白羽。
白羽眸底微光漩动,点点头道:“应该是她。帮主还记的吗,那次凌云劫监反狱、营救吕文正,后来就是练南春、杜正海与这老妖妇出手相助的——当时我与她掌风对峙,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呢!没想到,这老妖妇还挺命大的。”
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掩去眼底的潮涌,幽幽叹了一声道:“这凌云刚死,还没怎么安定下来呢,不想又冒出这么两个冤家对头来——唉,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第386章 晋陵王的尸首被盗走了 !
“哈哈,我差点忘了,其实她根本就不爱你——你对她的感情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都只是一厢情愿,她念念不忘想着的,其实是别的男人……”
婉儿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李瑞允心底深处的痛;李瑞允不由恼羞成怒,长剑出鞘,倏的探上了婉儿的胸膛。
婉儿直挺挺站在那里,眼泪夹杂着微红的血色不断滚落;她凄绝地笑着,在等着面前那个狠辣男人致命的一剑无情地刺过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时应景打破了眼前这紧张的对峙——原来是一名传事侍卫急匆匆走了进来。
只是那名侍卫极为机灵,他见李瑞允寝室的门紧紧闭着,自然不敢冒进,只屏息凝神站在门口,压低了嗓音道:“启禀李公子,小的有事禀报。”
“什么事,说。”李瑞允面无表情。
“是。”那侍卫垂首恭谨,小心翼翼道:“外面孙孝文、李云汀求见,他们说……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李公子。”
“让他们在客厅里等我。”李瑞允沉郁肃杀的神色略略缓和了些,慢慢收回了手里的长剑。
怒气冲冲瞅了一眼面前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他脸上透出几分嫌恶的表情,冷冷哼了一声,便径自转身而去,似乎再懒得多看她一眼。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婉儿一人。一丝一毫劫后余生的庆喜都没有,只有沮丧与伤心的滋味穿透心脾,瞬间蔓延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觉的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已不由自主瘫倒在地上,彻底地恸哭起来,仿佛一只孤独无助的幼兽般在支离破碎地哀鸣着……
李瑞允此时已大步流星走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方才那桩糟心的事情,犹如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不折不扣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脸色晦暗,依然有些余怒未消。
这时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匆匆走了进来。
“帮主,昨天晚上出事了!属下特来……”孙孝文脸上带着惶恐之色,话及一半,忽然瞅见李瑞允的脸色不对头,心里不由一颤,下意识地住了口。
李瑞允这才意识到自己阴沉的脸色把两个属下给骇到了,不由在心里轻噫了一声。
要知道自己向来都是深沉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不想今天早上却被一个拈酸吃醋的小女人给刺激得几乎情绪失控,真是不应该呀。
他仰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平复着内心汹涌起伏的挣扎,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像刚才差点失去的理智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有什么事,继续说。”李瑞允整张脸上满是阴郁,看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
望着李瑞允那张冷冰冰的脸,孙孝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讷讷道:“属下……属下是来请罪的。”
“哦?出什么事了?”李瑞允目光微微一凝,瞅了他一眼。
孙孝文喉结滚动了几下,垂着头道:“昨天晚上,晋陵王赵甫的尸首在城门楼上被人……被人盗走了!”
李瑞允脸色倏的一变。
孙孝文、李云汀二人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李瑞允下颌线条不觉绷紧;他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朝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属下望去,眼底的深色沉黑隐晦,“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孙孝文沉静了一下紊乱的心思,沉声道:“守卫城楼的侍卫为二千人,分为三个班次倒开,昨天晚上值夜的共有七百人。当时我与云汀正带人在北城门巡视,忽闻异常,疾疾赶来,却晚了一步,晋陵王赵甫的尸首已被人劫走了。
“我等急忙率众追赶,却见贼人是两个蒙面人,黑衣长剑,看样子年纪不大,其中一人背着尸体在前面疾行,另外一人断后。我与云汀带人上前拦击,那两人武功却也不弱,出招极为快速迅猛;而我们这边终是人多势众,且皆为精兵悍将……”
李瑞允眉峰微皱,似乎很不耐烦听他罗罗嗦嗦的长篇大论,“啰嗦什么,只说后来的事。”
孙孝文惶然道:“是。后来那二人堪堪不敌,我们眼看就要将其抓获了,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忽然又有两人冒了出来。这二人也是黑衣蒙面,武功却高得惊人,只几个回合,便把起先的二人给救了下来,还伤了我们许多弟兄……”
李瑞允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这两人是什么模样?”
孙孝文嗫嚅道:“他们都蒙着面,又是黑夜,属下惭愧,看得不甚清楚……”
李瑞允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那这两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你总该看清了吧?”
孙孝文道:“自然是男的,看年纪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
“中年人,老者……”李瑞允漆黑的眼眸如同寒潭沉星,带着深沉的思索,喃喃自语道:“这两人又会是谁呢?”
一旁的李云汀微微咬了咬唇角,乍着胆子道:“这几个人既然是冲着晋陵王赵甫的尸首而来的,属下私下以为,应该多半与晋陵王府的人有关……”
“晋陵王府——”李瑞允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因乌及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遂而问道:“对了,浣玉郡主可有消息了?”
孙孝文脸色晦涩,小声道:“暂时还没有。”
李瑞允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锐利的光来,“继续安排人去查!真是没用,这么多人,居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抓不到!哼,只要抓到了浣玉,相信一些难解之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冷戾,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直令面前的孙孝文、李云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同时心里亦有几分费解。
——不就是一个失去了倚靠与后台的前朝郡主吗,茫然无助,惶惶如丧家之犬,有什么可怕的,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其实他们又怎么能参得透李瑞允那微妙而复杂的心思。
浣玉郡主是晋陵王爷的女儿,而晋陵王爷那日在金銮殿上与李瑞允激烈对抗,言辞犀利地斥骂他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并且以死抗争,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与底线,使得他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之下迁怒于浣玉郡主——从这一层缘由上说,还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斩草必须除根,穷寇务必杀绝,从而确保不留遗患,这也是李瑞允的一贯作风。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缘由,大多数人或许便难以参透了,那就是:浣玉郡主还是凌云曾经的妻子!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浣玉郡主对凌云那刻骨铭心的真情至爱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为了凌云,?
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去死。
而凌云却是李瑞允的死敌对头,最终惨烈死于李瑞允之亲手;如果浣玉知道了这一切,结果会怎么样呢?
所以说来说去,无论从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李瑞允都不会放过浣玉的。
孙孝文与李云汀虽然懵懂不解其意,但他们向来对李瑞允的心思都是不求甚解的,这也是他们的聪明之处。
有时候,一个人难得糊涂其实比追根究底更为明智。
于是夫妇二人不再追问、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只低眉顺眼、喏喏连声道:“是,属下领命!”……
低垂的乱云从晦暗的天空缓缓掠过,笼罩着京城之外那片荒凉无尽的旷野;远处的山间木色泛黄,树叶在萧索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凄凉和绝望。
荒郊旷野之上,一座刚刚立起的新坟前,伫立着一位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肤白如雪,眉目如画,黑发飘扬,一身清冷,深邃的眼眸中泛着幽幽光华,长长的睫羽冷凝清霜。
她伫立在萧瑟的风中,守着面前的一抔黄土,霞染胭脂,珠泪纷纷,直哭得气短肠断,几欲昏厥。
她的身后,站着的几人亦是心情抑郁、神色凝重。
这几人中,离那白衣女子最近的是一个村姑打扮、姿容俏丽的少女。
再往后是两位身着青衣的朴拙少年,一个二十二三岁,另一个十八九岁,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剑眉虎目、英气凛然。
还有两位灰衣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一位已年过不惑,相貌粗犷豪放,目光深沉不露,颌下短髭,虽粗布衣衫却掩饰不住他身上透出的那种威慑人心的不俗气质。
另外一人却是一位年逾花甲、精神矍铄的老者,他面色红润、稀眉朗目,鼻直口正,颌下三绺须髯迎风飘摆,显得仙风道骨、潇洒飘逸。
这时,那位村姑装束的俏丽少女走上前,流着泪劝解白衣女子道:“郡主,别哭了,王爷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您还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可要奴婢侍奉谁去?”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李瑞允咬牙切齿、下定决心务必要擒之、并除之而后快的浣玉郡主!……
第387章 危难之际葛氏一家救了她…
“郡主,别哭了,王爷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您还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可要奴婢侍奉谁去?”
望着在父亲坟前哭得气短肠断、几欲昏厥的可怜女子,她身边的那位村姑装束的俏丽少女走上前,流着眼泪道。
那位被称呼为“郡主”的白衣女子此时嗓子已经哭哑了;她止住了悲声,依然在抽抽搭搭地凝噎着。
人总是要死的,或突发意外,或寿终正寝,可是她的父亲却是因为大义凛然地对抗那些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而以身殉国的;而且还死得那么壮烈,那么凄惨……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仿佛被凌厉的刀刃一下下剜着似的,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那位灰衣老者也走上前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郡主,请节哀顺变。时候不早了,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白衣女子轻轻拭着眼泪,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向着灰衣老者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李瑞允咬牙切齿、下定决心务必要擒之、并除之而后快的浣玉郡主。
那村姑装束的少女则是为了扶侍照顾她、同她一起离家出走的侍女碧云。
那两位青衣少年是葛龙、葛虎兄弟俩。
而那位年过不惑、样貌不俗的中年人是葛氏兄弟的父亲葛北秋。
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则是葛北秋的父亲,赫赫有名的“铁指神算”葛中葛老先生。
这些人又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呢?
原来前些日子李瑞允下令查抄晋陵王府时,葛氏兄弟因为府中公干一直出门在外,这才侥幸躲过了一劫;当他们返回京城时,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去了。
葛氏兄弟悲愤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后来两人见到晋陵王爷的尸首被悬挂于城门之上当街示众,更是气恨难消,心想:“像晋陵王爷这样的忠臣义士竟然遭遇如此惨祸,人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却在这里受此折辱,实在是苍天无眼!”
更主要是,两人之前一直都在晋陵王府当差;浣玉郡主对他们更有救命之恩,且在他们被父亲一怒之下逐出家门、最凄惶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他们。
而且晋陵王爷厚德流光,十分地体恤下人;对他们弟兄亦是宽厚仁爱,十分器重。
至此,兄弟二人在内心里已经把晋陵王府当做了他们除却翠竹山庄之外、第二个最为倚赖的家;而晋陵王爷则成为了他们心甘情愿为之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的主人!
如今见到他们心目中威容德器的主人竟然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悲恸欲绝之际,他们内心里亦产生了极大的落差与震撼。
两人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拼着一死也要把晋陵王爷的遗体抢回去!……
于是,兄弟二人这几天便一直在城门附近暗中巡视,以便瞅准机会、只等官兵戒备松懈之时再谋动手。
这天,二人正在周围转悠着,忽然看见从城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主一仆,青衣长衫,读书人装扮。
葛龙眼尖,立时便认出那书生装束的青衣公子正是浣玉郡主!
原来,浣玉郡主自从她的父亲晋陵王爷被李瑞允逼迫致死后,心知肚明那个疯批狠戾的暴君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求自保,她听从了何禹廷的建议,同侍女碧云一起逃离了侯爷府,自此开始了她们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
为了掩人耳目,浣玉郡主只好“重操旧业”,像少女时期曾经的自己那样,又穿起了男装;与扮成书童的侍女碧云提心吊胆地在城中一处偏僻的客栈中隐匿了几天。
后来官兵挨门挨户地搜查要犯,眼看就要查到她们所在之处了,二人无奈,只好仓惶逃离了那家客栈,在城中东躲西藏地规避着官兵的追捕缉拿,自是苦不堪言。
最后二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想办法混出城去了,不想到了城门口,正好与葛氏兄弟不期而遇。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葛龙见侍卫们一个个横眉怒目、呼呼喝喝,正在挨个盘查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看就要查到浣玉主仆了,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主意。
兄弟二人一咬耳朵,便骤然变了脸色,大声呵斥着,不容分说拔出兵刃,刀光剑影地纠缠在一起。
葛龙一边虚张声势地厮斗着,一边横眉怒目地喝道:“臭小子,你欠了我三十两银子,就想赖账吗?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葛虎手忙脚乱地抵挡着,叫道:“胡说八道,你说我欠了你钱,欠条呢?无凭无证就想讹人么?小爷才不吃你那一套呢!”
两人越打越凶,引得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两人打来打去便打到了城门口这边,守城侍卫见他们闹得实在不成样子,于是便上前制止。
两人趁势拽住那些侍卫,请他们评理。
一时二人情绪激动,唾沫星子飞溅,这个公说公有理,那个又婆说婆有理,直闹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解,更把那些守城的侍卫们吵得头昏脑胀、好不耐烦。
浣玉主仆二人冷眼旁观,自是心领神会弟兄二人的意图,心里暗中感激之余,嘴上却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借此机会浑水摸鱼地溜出城去了。
后来葛氏兄弟与浣玉主仆在郊外汇合,又临时在城外找了一处简陋的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众人谈起分别后的经历,自是感慨颇多,唏嘘不已。
接着大家又商议如何抢回晋陵王爷的尸首之事,葛氏兄弟义愤填膺,一副毅然决然、慷慨赴死的神情,“我们兄弟今天晚上就去!”
浣玉郡主想到父亲的惨死,而且人死了尚不得入土为安,如雪似玉的脸上不觉泪痕斑斑,只哭得泣不成声;但又想到葛氏兄弟此行凶险重重,她又犹豫了。
她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含泪劝道:“算了,不要去了。人死则死矣,再怎么做也都是于事无补;而你们兄弟两个,要是因此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但浣玉郡主越是解劝,越是激发了兄弟二人的豪情壮志——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逆反心理“吧!
想起浣玉郡主与晋陵王爷以前对他们的诸多恩遇,想起近日来发生的遭遇种种,二人只觉壮怀激烈,豪气干云。
当天晚上,葛氏兄弟黑衣蒙面、身背长剑,蹑足潜行来到城门口,想要夺回晋陵王爷的遗体。
堪堪不敌之际,幸亏葛中、葛北秋父子二人及时现身救下了兄弟二人,同时也抢回了晋陵王爷的遗体。
葛氏一家人终于团聚,说起前尘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分。
原来,葛北秋当初一怒之下把两个儿子赶出了家门,事后自是后悔不已;反倒是葛中深沉持重,劝道:“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都是于事无补,其实让两个孩子在外面见见世面、历练一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葛北秋叹道:“可是这两个孩子行事向来都是冒冒失失的,万一出什么纰漏……”
葛中笑道:“怎么,你现在知道担心他们了,当初把儿子逐出家门的那股子劲头到哪儿去了?”
只说得葛北秋面红耳赤,不由难堪地搔了搔头,讪讪垂下头去。
但说笑归说笑,挖苦归挖苦,沉静下心思之后,葛氏父子还是很理性、很明智的。
于是葛中与葛北秋四处打探,终于探得了葛龙、葛虎兄弟二人的下落。
他们见葛氏兄弟在晋陵王府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便放下心来,不去打扰他们。
直到后来李瑞允谋权篡政、颠覆朝廷,晋陵王爷惨死、晋陵王府被抄,兄弟二人在抢夺晋陵王爷遗体时被天枭的人团团围困、岌岌可危——二人见形势越来越严峻,事情更是愈演愈烈,不能再继续沉默、继续观望下去了,遂而及时现身,愤然出击。
于是便发生了前面孙孝文、李云汀夫妇在大厅里战战兢兢向李瑞允所禀报的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场景……
第389章 害死母亲,你罪该万死…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吗?……是丁进之身边某个家人悄悄飞鸽传书通知我的。”
“某个家人?……是谁?”见练南春虽然不在跟前,却对朝中、宫中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凌云亦觉得困惑;听她如此一说,于是颇感兴趣地问道。
“丁信。”没有一丝犹疑,她的声音干脆利落,犹如切金断玉。
“丁信?这丁信又是什么人?”凌云眉梢轻挑,拖着尾音沉吟了一下。
“丁信是丁继英的心腹家人,而且以前他还承蒙吕大人的恩遇,对吕大人感恩戴德的。”练南春下巴微微抬着,眉目之间波澜不惊。
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道:“仅凭这两点,他就可以甘冒杀身之祸,背叛自己的主人行此胆大妄为之事吗?”
“当然不是。”练南春明眸如水望了他一眼,唇角勾了抹笑道:“既然瞒不过我们明察秋毫的凌统领的法眼,我也只有实言相告了。”
她略略顿了一下,“其实,这个丁信还有一重身份:他是我安插在丁进之身边的一条眼线。”
凌云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讶;然后轻喟了一声,没说话。
练南春道:“很意外是不是?”
“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凌云低首沉吟,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此话怎讲?”
凌云抬头,眼眸里的底色显得愈发深沉,“既然李瑞允能够在京城与皇宫、包括各州各府都安排眼线,你又为什么不能?”
练南春语气轻得像是叹息,“你果然了解我。”
凌云道:“只是我还有一点疑惑。”
“你说。”
凌云目光煜煜望着她道:“当初你与李瑞允同为天枭组织的头领,丁信的事情李瑞允为什么不知道?”
练南春苦笑一声道:“这还需要我说么,当年我与李瑞允虽然同为天枭组织共事,其实是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合。李瑞允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而我这边些许秘密李瑞允也不知道。”
凌云清朗的眸光一转,“也包括丁信的事情?”
“是的。”
“后来呢?”凌云穷追不舍。
练南春道:“闻讯后,我便预感事情不妙,通过与姑姑计议,取出了一种姑姑珍藏多年都舍不得一用的药物,叫做‘九转阴阳沁露还魂丹’,用上等的女儿红药酒泡开,偷偷交给了丁信。”
凌云道:“你怎么知道李瑞允会用这种方式对我下毒手而非其他?”
练南春望着他几分困惑的神色,莞尔一笑,目光认真而笃定,“以我多年以来对李瑞允的了解,再说还有丁信随时为我通风报信呢。”
凌云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又问后来的事。
练南春道:“后来李之山携带毒酒前往天牢,而在此之前,丁信便伺机把放入了鹤顶红的女儿红给偷梁换柱了。”
凌云道:“也就是说,我当时喝下的‘九转阴阳沁露还魂丹’,是一种假死之药,而并非毒酒?”
“不错。“练南春点头;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是内心坦荡、直言不讳的。
凌云忽然轻噫一声。
练南春道:“怎么了?”
凌云道:“能把一种丹药做成‘鹤顶红’的颜色与性状,而且在人服用之后的假死之状与真死无异,并能瞒过精明如李瑞允这种枭雄的法眼的,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姑姑一人了。我真的很佩服你与姑姑,还有练家的绝世医学。”
练南春浅浅一笑,“过奖。”
赛仲景撇撇嘴道:“其实我们练家的高明医术与医理多着呢,这点小小的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凌云叹道:“如果没有姑姑的这点‘小手段’,凌云现在还焉有命在?而且姑姑珍藏多年都舍不得一用的药物,最终却用在了凌云身上,倒着实令凌云有些受宠若惊了!”
“臭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有点不是味儿啊!从实招来,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赛仲景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是夸您哪!如果不是您老人家的妙手仁心,凌云恐怕早就不知死于何地了!唉,如今想想当时的情形,真是两世为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呼吸一滞,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脊背发凉,脸色也倏的变了。
“志超,你……你怎么了?”见凌云前一刻还雍容闲雅、笑语晏晏;蓦然间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练南春芳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语气里更是满满的担忧。
“母亲,母亲……”凌云垂在衣袖下的虎口攥得紧紧,喃喃道:“我母亲她……她怎么样了?……”
练南春低下眸子,眼神黯淡了下来;她默默望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姑,二人面面相觑,良久无语。
凌云已经预感到了不妙,他仰起头重重吸了口气,才不至于使自己当即昏厥。
他颤抖着一把抓住练南春的手,连问话的声音都变得语无伦次,“你倒是说话啊,春儿!……快告诉我,我母亲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练南春踌躇着把目光投向了赛仲景。
练榭中沉声道:“春儿,把实情告诉他吧,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面对现实吧……”
练南春沉吟了一下,哑声道:“常青公主她,她……已经死了!……”
凌云好像一脚踏空,跌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脸色立时变得惨淡如霜;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两眼直勾勾望着她,牙齿紧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只是傻傻发着愣,像一尊没有任何生气的雕像,说不出话。
练南春看他的神情十分骇人,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道:“志超……”
“春儿,你又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别闹了,好吗?……”
老半天凌云才缓过神来,他稳住快要崩坏的神情,直直盯着练南春的眼睛,睡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春儿,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死死掐住练南春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练南春忍不住哽咽,微红的眼眸里酿着晶莹,凄然道:“志超,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怎么伤心、再怎么难过也是于事无补啊!姑姑说的是,面对现实吧。”
凌云神色木然,声音干涸而嘶哑,“告诉我,我母亲她……她是怎么死的?”
练南春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弱弱道:“根据丁信带回来的消息说,常青公主是在你喝了毒酒之后……自尽而亡的……”
凌云目光迟滞,像是在对别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明白了,母亲当时一定是以为我死了,自责自己没能救出我,悲痛愤恨之下自尽的……她是为我而死,现在我活过来了,她却死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哈哈哈……”
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惨痛;终于他慢慢止住了笑声,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
练南春见凌云这个样子,只觉心酸;她慢慢俯下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瑟索的身躯,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哽咽道:“志超,求求你,冷静一点,别这样……”
但此时的凌云又怎么能够冷静?那可是自己的母亲啊,自己深深至爱着、又深深至爱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啊!
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徒然感觉一阵阵眩晕漫天遍地袭来,浑身软塌塌的仿佛抽尽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亦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迷茫之中,昔日父母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又字字清晰萦绕在耳边。
——“志超,你可以怀疑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却应该相信,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那是最真的!”
——“志超,你……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你的母亲可怎么活啊?……”
是啊,要是自己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母亲便没法活了;如今母亲却死了,而且还是为了他而死,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最难过的不是声嘶力竭,而是痛到在最深处的喘不上气。凌云扬起一张绝望而又凄楚的脸,两眼空落落地望着前面,晦暗的眼眸里似乎已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只剩下飘虚浮渺的一切。
“凌云,你竟然害死了你的母亲,你真是罪该万死——如果你早点死了,也许就不会再拖累别人了,像你这样不祥的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他的手瑟索着,倏的抓起桌上的长剑,拔剑出鞘,一道寒光,凄凉的剑刃如秋水一般,毫不犹疑地向自己的颈上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