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闯演武场!
墨国境内,演武场外,马蹄踏过,碾碎落花,掀起点点水光。
“兵符在此,滚开!”忽地一声娇喝。
一辆破旧马车硬生生从层层把守的诸多守卫中破开一条道来,势如破竹。
“那是——裴姑娘!”
有守卫看清赶车女子的模样,惊呼出声。
旁边立刻有守卫拉了同伴退让拱手行礼,沉声道,“裴姑娘手持兵符,见兵符如见将军,我等皆不得阻拦。”
墨国的练武场建在城郊,隔绝了寻常百姓。
“来来来,打牌打牌!”
“昨晚那姑娘真不错,上头对咱真好。”
“咱这过的舒服是舒服,可惜了不识字,要是老子识字,也去考个功名玩玩儿.....”
浪荡下流的话语肆无忌惮的响起,身着甲胄的士兵东一团西一块的聚在一起玩乐。
此刻,教场一侧的院子里。
身穿绛紫色华袍的男子一脚踩在女子胸口,狠命的碾了碾,见女子露出痛苦神色,神色间飞快掠过一抹快意。
屡战屡胜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殿下的一条狗。
“殿下,这裴锦月也着实不知好歹了些,竟敢伤害柳儿!”蒋少臣收回脚,回头看向正坐在石桌边饮茶的俊美男子,义愤填膺道。
闻言,萧皓沉只淡淡瞥了眼倒在地上浑身狼狈的女子,薄唇微启,“废掉裴锦月右手,其他的随便你们,别弄死就行。”
话落,蒋少臣眼睛一下亮了,浑然不觉得残忍,眼底露出贪婪之色,裴家虽已经落魄,但这裴家姑娘个个生的美貌。
他早就垂诞许久,平日里打不过裴锦月这悍妇,如今....
他一把拖拽起裴锦月的衣领,拖着人往旁边的小屋走,不忘了道谢,“谢殿下!”
裴锦月被拉扯的生疼,口腔内溢满血腥之气,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眼尾染上红。
是她错了。
以为用一片真心相待,待萧皓沉登基,会庇佑她裴氏一族几分。
“呵——”
裴锦月自嘲出声,被下了药的身子没有什么力气,但——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对准那咸猪手狠命咬下去!
“啊!贱人!你竟敢咬我!”蒋少臣吃痛,猛地甩开拽着女子的手,低头一看,手臂上已经被咬出一个很深的血坑,有鲜血正往外冒。
裴锦月冷笑了声,顺势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擦掉嘴边的血,嫌恶的吐了口血水,飞快的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对准了两人,“别过来!”
见状,萧皓沉眸子瞬间暗了,眼底闪过幽光。
没想到都下了药,竟然还有力气打伤少臣。
这女人,果然是只疯狗。
不能留了。
“来人,杀了她。”一声令下,瞬间有数十个侍卫冲进院子,围住了手执匕首的女子,长剑出鞘。
眼神扫过四周,裴锦月唇边溢出一抹自嘲的笑,绝望和无力涌上心来,剑尖调转,横在脖颈。
早准备好了吧?
罢了,她总要为眼瞎付出代价。
不等她自裁,从重重包围圈外传来一道清透的女子嗓音,“八殿下果真是好狠的心呢——”
“嘭!”一道人影从外飞进来,重重落在地面!
两道声音重叠。
听出来声音的主人,裴锦月脸色瞬间变了。
众人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去。
女子身着素色云纹长裙款款而来,如闲庭散步般进入院中,绝美的容颜上浮出一抹淡笑。
裴府嫡女,裴晏如,不过一介女子罢了。
萧皓沉自是一点不慌,眉眼薄凉,“裴锦月触犯军规,本殿按律处置,裴大姑娘有何指教?”
裴晏如透过人群,看清尚还站立的裴锦月,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
那她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殿下所言可有依据?舍妹犯了哪条墨国律令?莫不是殿下因个人恩怨泄愤?”
裴晏如淡笑着开口,笑不及眼底。
前世她未能得知的真相,这一世睁眼瞬间她便赶来了,倒是看了个真切。
“放肆!你一介女流怎敢擅闯练武重地!”
蒋少臣捂着手臂,恨透了裴锦月这疯狗,现下见着裴晏如,立刻发作。
闻言,裴晏如看过去,眼底毫不掩饰的露出轻蔑,面上却是笑着,“蒋公子一介草民出身,哪来的资格对本姑娘说放肆?”
墨国最重门第,她裴府就算再落魄,那祖上也是墨国的开国功勋,先帝亲封的将军府!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蒋少臣算什么东西!
蒋少臣脸色扭曲了下,他平生最恨旁人拿出身说事。
萧皓沉懒得和裴晏如应付,不过一个软弱女子罢了,能进来估计也是拿了裴将军的令牌,冷冷道,“本殿做事,不需要向裴大姑娘解释。”
“来人,将裴锦月当场诛杀!”
冷沉的声音落下,守卫剑指裴锦月。
裴晏如脸色一冷。
忽地,原本在外安稳停放着的马车里被推下来一人,紧接着被推搡着进了院子。
“殿下!救我!”
张皇失措的女声随着女子轻笑着的声音传来,“八殿下,不如这样,你杀了锦月,我将你这小情人杀了如何?”
裴晏如一把从明惜手里拽过打扮妖艳的女子,素手翻飞间,匕首对准柳儿的动脉,面朝着男人缓缓开了口,对上人群中自家妹妹震惊的视线,眼神微动。
匕首划过女子细嫩的皮肤,流下鲜血。
“你竟敢!”
萧皓沉眼神阴驽。
竟然敢给他来这一招!
闻言,裴晏如唇角勾出轻讽的弧度,“本姑娘从不做没有把握这般没底气的事。”
“柳儿已怀孕三月,身怀皇嗣,裴氏,谋害皇嗣的罪名你可担得?!”
萧皓沉嗓音沉下来,如毒蛇般阴戾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
“殿下说有就有啊,可我偏偏不信,你能奈我何?”
裴晏如扯唇笑了,笑容明媚,竟比这初显的春光还明媚几分。
柳儿被吓怕了,知道裴晏如不是说说的,顿时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男人,失声尖叫,“殿下!救我啊啊——”
萧皓沉正走神间,却听一声惊呼。
守卫圈被破开,裴锦月冲到女子身后,同样把匕首对上了柳儿,额上冒出细汗。
柳儿浑身一抖,心底的恨意更甚。
若不是她想吃口杏花酥,想着距离近便没让守卫跟着,怎么会让这贱人得逞!
第二章:投怀送抱?
离得近了,裴晏如清晰的看见裴锦月身上被人虐打过的痕迹,眼神顿沉,手上一个用力。
“唔——”
刀刃划过,鲜血溅出,柳儿一声尖叫还来不及发出,含恨倒下。
变故突生,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裴晏如!!!”
萧皓沉最先反应过来,腾的站起身子,赤红着眸子怒吼!
就连裴锦月也惊呆了。
长姐不是吓吓柳儿的?
裴晏如心脏微微收紧,面上却淡定的拿手绢擦着匕首,漫不经心的出声,“臣女有罪,不烦劳殿下定罪,晏如自当去大理寺自首。”
裴锦月身子一个无力,差点绝倒。
长姐这又是闹得哪出???
萧皓沉怒极反笑,拂袖,“好,当真是好得很,裴晏如,本殿倒要看看你如何从大理寺脱身!”
“那请殿下瞧好了。”
裴晏如丝毫不慌,浅笑晏晏的回。
萧皓沉脸色铁青,原来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竟生生捏碎了茶杯。
话语落下没过多久,一队穿着紧身圆领黑衣,腰间银带佩刀,脚踏白色厚底高靴的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大理寺少卿于谨,面无表情吼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周遭的人都愣了下,民不与兵斗,兵不与官斗,连忙退开几步。
于谨也没多说,敷衍的给八皇子拱了下手,随即一挥手,“来人,把裴晏如打入大牢,等侯审问。”
裴锦月放心不下,咬紧后槽牙,上前。
于谨眉头一挑,紧接着一道力量袭来!
众大理寺卫:“!!”
于谨稳住身子,眉眼沉沉的看向狠推自己一把的女子,“裴锦月袭官,一并带走!”
裴晏如:“?”
裴锦月唇色发白,见她看过来,勉强一笑。
见状,萧皓沉眼神更沉,招来几个人低语几句。
入夜,漆黑阴森的大牢内。
裴锦月戳了戳正稳如泰山的裴晏如,别扭道,“阿,阿姐,你今日怎会来练武场?”
裴家那么多姑娘里,只有她一人喜武。
阿爹和娘亲过世之后,祖母身子不好,对外虽说是祖母管着,但实际上阿姐一人要管整个裴府。
前几日还听说阿姐去为祖母祈福了。
看那绣花鞋上的泥泞,当是才回来才是。
而今因为她下了大狱,祖母定要担心了。
裴晏如虽稳坐着,但实际上内心并不平静,她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她回头,看着女子胸口上的鞋印,胸腔内情绪涌动。
数个时辰以前。
“吁——”
城门口,一辆马车自城门外缓缓驶来,车轴滚动发出“噔噔”的声音,忽地一个马蹄急踏,一声嘶鸣过后,车厢猛地前倾!
裴晏如身子往前倾了下,猛地睁开眼,熟悉的暗木车厢映入眼帘,盯着面前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场景,纤细手指渐渐拽紧了裙角,半晌,她垂眸,怔愣了片刻,胸腔内压抑着的情绪倾泻而出,最后化作低笑出声。
“......”
她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第一世,那个她绝望又无力的一世。
垂眸看着身上的素色云纹长裙,裴晏如心底有些泛热,纤细嫩白的指尖细细的勾勒出裙摆的花纹,绣花鞋边沾着些泥土,一瞬间,回忆涌上心头,漂亮的凤眸划过一抹痛色。
盛京裴氏,墨国的开国功臣,却在先帝薨逝后遭新帝百般猜忌,多次暗地打压,日趋没落,不过五年光景,被设计卷入权势之争,最终落了个满门尽灭的下场!
自幼习武的明惜听见马车内的动静,勒紧马绳,急忙掀开帘子,看见正呆坐着的的女子,心下微惊,眉宇间透出担忧,“大姑娘,您没事吧?刚刚路前有顽孩冲撞,婢子一时没注意扯了马鞭....”
话说出口明惜就后悔了,暗暗攥紧了马鞭,心头惴惴不安。
大姑娘这是受惊了?会不会罚她...
听见熟悉的声音,裴晏如抬眼看向容颜清秀的女孩,眼前却闪过一个画面,女孩满脸鲜血的将她推远,大喊着“姑娘你快走!”,随后只身闯入青白刀剑,万剑穿身而过,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凄凉下场。
明惜....
裴晏如敛下眉眼,眼底的情绪泛滥,但在抬眼时,却收敛的极好。
现在不容她细思,开口,“过来。”
等对上女子清冽的眸子,明惜以为是有什么话要悄悄说,连忙爬进车厢,正欲开口,却听得一声,“坐稳了。”
裴晏如眼底晦暗如深,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来,但既然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那这次她定会抓住。
“阿,阿姐?”裴锦月唤了几声,见女子都没什么反应,加重了音量,又咳了几声。
裴晏如回过神,侧眸看向女子苍白的脸,睫羽轻颤,握紧了女子的手,说起来前世她与姊妹关系并不算密切,当锦月死讯传来的时候,她震惊之余连忙托人打听。
却被告知锦月触犯军规,被按律处死了,等很久以后她才得知,八皇子萧皓沉顾忌锦月身上的军功,斩草除根罢了。
“疼吗?”她伸手,素白纤细的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女子受伤的位置,嗓音里带出几分心疼。
都吐血了,肯定很疼的吧...
“......”
疼吗....
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带着千斤重,猛地触动了心弦,心底的涟漪翻起巨浪,原本在杀伐中练就的坚强如铁的心瞬间溃不成军,裴锦月顿住,眼眶悄然红了,别开裴晏如的手,转过身,强自镇定,“不,不疼,阿姐不必忧心。”
自母亲过世之后,祖母偏爱长姐,她们姊妹几个常常一连数月也不能见上一面。
“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去请大夫好好看看,莫落下了病根。”
裴晏如提起裙摆起身,双手扒在牢门上,望着四周面无表情看守的狱卒,“来人!”
裴锦月愣了秒,随即急了,忙去拦裴晏如,一起身却扯到了伤口,顿时轻咳出声,“阿,阿姐,咱们如今沦为阶下囚,若是惹恼了狱卒....”
阿姐,你坐牢的觉悟呢?
裴晏如喊了那么一嗓子之后,很快就有狱卒过来,没有裴锦月想象的那般不耐,其中为首的狱卒长态度甚至有些好,“裴大姑娘,您要出去了?这边请。”
第三章:许久未见
裴晏如心头微动,“嗯,带我去见他,另外,能请一位好一点的大夫过来给她看看吗?”
“自然可以。”
狱卒长很好说话,吩咐了一名狱卒去请大夫,随即恭恭敬敬的对裴晏如做了个请的姿势。
道,“裴大姑娘,这边请。”
裴晏如正要随狱卒长走,想到什么,又回头,撞进那双担忧的眸子,她轻笑了下,摸摸妹妹的头,安抚着道,“乖,好好看病,阿姐没事的。”
裴锦月却不这么想,杏眸里担忧更甚。
大理寺卿与裴府素来没有渊源,又属太傅一派。
想到那个人,裴锦月眸光深了深,阿姐不会要.....
不行!
裴锦月抬腿就要追上去,却被狱卒拦住了,“裴二姑娘,大人有令,带您去看大夫,请随小的这边请。”
裴锦月又急又气,前方已经看不见女子的身影,顿时宛若皮球般泄了气,“好吧。”
她不熟路,若是走丢了,还得麻烦阿姐来寻。
都怪她,她太不争气了!
出了大牢,步入偏殿的时候,裴晏如稍稍攥紧了衣袖。
若是放在第一世,她定然不敢行为如此放纵,但经历了第二世的洗礼,原来恪守的那些规矩,不过都是对女子的束缚罢了。
狱卒长脚步停了,恭谨的上前敲门,“大人,裴姑娘到了。”
只听得从里面传出一声很低的男声,“进来。”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裴晏如心底忽而有些热,见门开了,抬腿进去。
昏暗的烛光下,男子一袭月色锦袍,正端坐在案桌后批改折子,墨发高高束起,用玉簪固定,三千鸦黑的发丝垂在身后,君子端方。
裴晏如自嘲的扯了扯唇,这厮哪里是什么君子。
她走近,“许久未见。”
女子如玉击的清冽嗓音打破了屋内原本的沉寂。
案桌后,男子缓缓抬头,极为俊美的一张脸映在裴晏如眼底。
横斜的剑眉底下是一双凤眸,时而澄澈时而幽深,教人看不透,挺而窄的鼻梁,面庞俊逸,生的骨相极好。
沈于渊开口,澄澈的目光望着裴晏如,笑容温文尔雅,“裴姑娘深夜前来,莫不是来投怀送抱?”
裴晏如盯着沈于渊的目光,忽地绽放一抹笑容,缓缓启唇,“若是呢?你可愿?”
“自是求之不得。”沈于渊双手放在桌上,紧握在一起,含笑道。
“不过——”
男人话锋一转,将折子打开放在裴晏如面前,抬眸,“裴姑娘如今可是人命在手,叫本官可不敢徇私呐。”
“啧。”裴晏如没去看折子,身子前倾,双手撑在案桌上,俯首盯着男人,直白道,“沈于渊,你我之间,你用得上这样?要什么,你直接说。”
当今权倾天下的太傅六年前不过落魄少年。
是她把他带回裴府,亲手栽培,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总归于旁人不同。
今日若是她不杀了柳儿,她和锦月都无法脱身,而他...
若非她面临生死,他说过他不会出手相助。
“阿泠,你知道我要什么。”
沈于渊抬眸,对上女子清冷没有丝毫感情的眸,轻笑了声,亲切的唤她的小字。
在裴府之时,她总不许他这般唤,如今倒是由不得她了。
“郊外的庄子可以给你。”
裴晏如略寻思了下,他曾说过,现在裴府名下的庄子是他生母曾经住过的。
想来有些价值。
“一所庄子,可比不上阿泠你的性命。”
沈于渊单手撑在下颚,意味不明的道,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串念珠,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摩挲着。
裴晏如磨了磨后槽牙,这话里的意思她早就知道了,她闭了闭眼,一鼓作气,抬手捏住了男人下巴,俯身印下一吻,快速离开,嗓音微颤,“这样可够?”
来这里她早就想到了会这样,现在也不必过分矫情。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沈于渊瞳孔微缩,原本漫不经心捻着念珠的手一顿,念珠掉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眸光一暗,猛得抬手扣住女子的后脖颈,再度覆上那日思夜想的唇。
裴晏如想挣脱,但一张口的功夫却叫男人越发放肆,攻城略地。
过了好一会儿,在她感觉要窒息的时候,男人才放开。
暧昧的气氛在昏暗的偏殿弥漫。
“如此,够了。”沈于渊镇定自若的开口,强压下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那柳儿被你的人带走了?”裴晏如缓了缓气息,悄然红了耳根,却故作镇定的拿起折子看,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开口道。
这份折子乃萧皓沉所写。
字字泣血,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蓦地,裴晏如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教他知道了自己和沈于渊的关系,是不是肺给气炸?
沈于渊敏锐的捕捉到了女子眼底的笑意,重新捻着念珠的手缓缓的转动着,眉梢染上愉悦。
这番虽不是他本意,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今日倒是好日子,得让人记上。
“嗯,此事你不必管了,交给本官就行。”他道。
裴晏如微垂眸,没回答,只开口,“那我先带锦月回去了?”
区区一个八皇子,他应该能兜住吧?
“你可以回去,但裴二姑娘不行。”沈于渊转着念珠的手停了,抬眸道。
“嗯?为什么?”
且不说锦月是陪她来坐牢的,这厮莫不是连锦月的便宜也要占了??
沈于渊注意到女子明晃晃不信任的神色,心底无奈,解释,“裴锦月另有用处,你且宽心,既已与本官做了交易,那本官自然会信守诺言。”
“哦,那行,我先走了。”
裴晏如倒也不是真的不信他。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这样的表现才正常罢了。
回想起第一世她死时的场景,心里发闷。
那日,寒冬的雪还没来得及飘落,他带兵踏破王城,搂着满身血污的她,那双通红的眸带着极致的恨意、悔意、入骨的思念和发了狂的偏执,他抱着她的尸首,杀伐果决的喝令将狗皇帝当着她的面千刀万剐,却红了眼睛在外人面前掉着眼泪,不断亲吻她早已凉透的脸颊,唇,一遍遍喊着,“阿泠儿,你且睁眼看看,我回来了,狗皇帝死了,我们可以都好好的阿....”
飞雪终究飘落,那一声声惊飞了刑场上盘旋的秃鹫,覆盖了无尽的孤凉。
她从不知,他对她的情。
这次回来,对于他,她也该还了。
第四章:落下恶名
在裴晏如出了大理寺的第二日,八皇子带兵造访大理寺。
但除了八皇子本人,其他人皆人头落地,大理寺判,以下犯上。
八皇子铩羽而归,大理寺给出通告,三日后开审。
繁华的街道上,马车穿街而过,却在闹市中停下。
这回不用明惜请罪,裴晏如拉开帘子,举目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文房墨宝的书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繁华如斯,往来间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柳陌花衢间可闻新声巧笑,茶坊酒肆比比皆是,偶尔传出管乐之声。
这是她曾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墨国。
“大姑娘,您瞧那郎君着实惨了些,模样如此清隽,兴许是哪家被拐走的公子也说不定哩。”
裴晏如正被回忆拉扯,耳边传来女孩惋惜的声音。
裴晏如收回神,转头看向明惜所言的少年。
人群中央,少年半跪在地,身旁肥硕的人伢子吐了口唾沫,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少年的背便是狠抽下去,全然不顾少年生死。
裴晏如眸底沉静一片,墨国重文,兵力不足,年年战败于占领北方的大兴国,每年需向大兴国缴纳大量的贡品不说,大兴国的贵族可以在墨国境内肆无忌惮的虐打百姓。
若是闹出人命,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贱民该死”带过。
而像少年这般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墨国境内不知几许。
“大姑娘?”明惜看不下去了,移开了眼,见裴晏如正看的出神,壮着胆子出声。
今日大姑娘好说话,她可要多说些才是。
裴晏如正要收回视线,乍然对上少年那倔强的眸。
这张脸...!
裴晏如神色微变,心底忽而有些激动起来,双手无意识搭在窗子上,想将少年看个仔细。
名字尚未脱口,却见少年移开了视线,陌生极了。
也并不对她抱希望。
裴晏如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眸光微转。
若是她没有记错.....
马车缓缓离开。
沿着街道朝着那宏伟的府邸而去。
却在远离人群之后,裴晏如拉开帘子,回望着那被人群聚拢而看不见身影的方向,轻声道,“明惜,去将那少年买回来吧,府里正好缺了小厮。”
明惜还在心底默默给少年祈祷,听见裴晏如的话,手下握马绳的手微顿,喜上眉梢,“好,婢子等会儿就去。”
马车停在一座宏伟的府邸外,朱红的牌匾上笔走龙蛇的“裴府”乃是先帝亲手所提。
但如今生了灰,却没人去关心。
裴晏如踩着板凳下了马车,抬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府邸,恍如隔世。
忽地失笑。
也确实隔了一世了。
明惜还惦记着那俊俏的小郎君,拖着马车兴冲冲的交给马房的管事,提起裙子一溜烟的又往街上奔去了。
裴晏如只听得一句,“婢子定将那小郎君带回来”就见那十三四岁的女孩脚底生风,跑的飞快。
马房的管事如握烫手山芋似的,抖了抖,战战兢兢的看向裴晏如,躬身行礼,“大姑娘安好。”
裴晏如眸光微闪,略颔首,“杨伯。”
也不怪明惜和杨伯惧她,曾几何时,她与宋府千金出游之时,府里一名丫鬟沏茶之时不小心烫到宋府千金,惹恼了那千金,向她提议将丫鬟双手缚住绑在马车后,一路将人拖回府,小惩大戒。
彼时她忧心恐得罪了宋府,便没敢拒绝。
殊不知那丫鬟早先得了咳疾,经不起此等折磨,半道上便没了气。
自那之后,宋府千金将责任一应推到她身上,她有口难言,自此在京中落下了苛待奴仆的恶名。
连带着府内的丫鬟婆子也听信了人言,畏惧她仿若她是何等洪水猛兽。
裴晏如轻叹了口气,现在算算,她回来的时间正是这件事发生不久,府里人怕她的紧也无可厚非。
她轻提裙摆,跨过门槛。
堂前的梨树正开的好,雪白的花嵌在乌黑的树枝之间,银星点点。
府内寂静,一名洒扫的丫鬟见着堂前的裴晏如,小脸发白着上前行礼,“大姑娘安好。”
“祖母还有其他几位姑娘呢?”裴晏如温和着问。
那小丫鬟额上冒出汗,眼底闪过些许不甘但不敢表现,只诺诺的回道,“回大姑娘的话,老夫人正在房中休息,二姑娘出门在外尚未归,三姑娘在书房看书,四姑娘也在房中。”
裴晏如认出这丫鬟正是死去丫鬟平日里交好的姐妹,名唤明心,心下了然,摸了摸女孩的头,只道,“你且先忙着,明悠一事,我自有安排,断不会委屈了她。”
话落,裴晏如抬腿朝安宁堂走。
明心垂着眉眼,直到看不见那浅蓝色裙摆之时才敢抬头,小手忍不住摸了摸被大姑娘摸过的头发。
温暖的触感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满腔的怨怼被压下了些许。
明心凝视着裴晏如离开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断刃割破了手掌,湿濡刺痛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些,却更加痛苦。
安宁堂外。
裴晏如在嗅到院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药味之时顿住了脚步,眼眶微热。
祖母罗氏,与过世的祖父一样,戎马一生,给裴府挣下将军府的名号,如今缠绵病榻,苟延残喘。
却依旧被新帝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真是薄凉不过帝王家。
门口服侍的婆子见着她,面上一喜,连忙提裙往内屋走,“老夫人,大姑娘回来啦!”
很快,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是泠姐儿回来了?快到我跟前瞧瞧。”
裴晏如顾不得细思,忙踏进屋,在屋外便觉得药气重,进了屋方觉药味更甚。
她越过屏风,目光落在床榻之上的苍老容颜时,蕴在眼眶里的泪禁不住落下,快走几步,握住老人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祖母,我回来了。”
“哎哎,回来了就好,这趟出门苦了你了。”罗氏忙用丝绢擦去女孩不断落下的泪珠,心疼极了。
她的泠姐儿虽性子懦弱了些,但在寻常人面前却鲜少落泪,此次怕是受了大委屈了。
“祖母莫忙,孙女儿没事。”
裴晏如接过手绢,将泪水尽数擦净,眼底只剩坚定。
第五章:太傅大人
既然上天重新给她一次机会,那她定会拼尽一切守护好这一切。
祖母、妹妹们,所有的一切,一切,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旁边侍候着的婆子也红了眼眶,老夫人素来疼爱大姑娘,这回大姑娘受了如此冤屈,老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每夜都差遣她去问,大姑娘可归来否。
“对了,锦月那孩子,自打昨天就没回来,可是犯了什么事儿了?”罗氏听伺候的婆子提起,这下见着裴晏如回来,忙问。
裴夫人名下有四女,无子,老人家重嫡,但对其他几位姑娘也非全然不在意。
裴晏如细心的给老人家盖好薄被,“莫须有的事,云回她贪玩,昨日教人给我捎了信,在朋友家逗留几日,过几日便回来了。”
第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祖母得知锦月出事,一气之下重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归去了。
听裴晏如这般说,罗氏这才放下心,浑浊的眸子掠过一抹愁,拍了拍裴晏如的手,叹息,“府里的事情亏了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倒成了拖累。”
她知道每月光给她请大夫买药就占了府里大半的支出。
但这孙女儿在她面前却半句不提,只知道从自己身上省。
华服首饰这一年里都没见穿过几次,问了只道,喜欢素净。
瞎说。
哪有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喜欢每日穿素衣的。
“银钱一事,祖母不必忧心,孙女自有法子,往后我们裴府自当钟鸣鼎食,衣食无缺。”
裴晏如宽慰道。
第二世她去了一个名为现代的时空,学习了各种各样的技能,想来在这落后的时代里挣点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出了安宁堂,明惜正带着少年回来,表情有些丧。
“怎么了?”
兴高采烈的出门,垂头丧气的回来,可不像她这丫头的作风。
“大姑娘,您惩罚我吧....”明惜抬眼,对上自家姑娘清冷的视线,视死如归道。
都怪她这暴脾气!
“发生何事了?你且慢慢说。”裴晏如至院内的石桌坐下,倒了杯茶。
立在一旁的少年黑眸凝着刚刚买下他的姑娘正如鹌鹑般在这名女子面前认错,薄唇紧抿。
不等明惜开口,便率先说道,“明姑娘因在下得罪了宋府千金,若有什么后果,在下定一力承担。”
他虽沦落奴籍,但骨气却在,断不能叫旁人受自己连累。
宋府千金...宋扬灵。
裴晏如眉心微皱,看的明惜小心脏直打鼓。
玩球。
大姑娘铁定要惩罚她了呜呜...
裴晏如略抬头,“宋府千金一事....”还不等她说完,“扑通”一声,女孩就跪下了。
明惜痛哭着抱住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上没老下没小,只想好好伺候姑娘左右.....”
裴晏如:“.....”
她就那么可怕??
她把人拽起来,板起脸,“站好。”
明惜顿时站的笔直笔直。
“行了,多大的事,宋府要是找上门来再说,对了,把这少年安顿好去帮我办件事,将功补过吧。”
“欸?哎!好嘞!!”明惜惊了下,随即露出憨笑。
就知道大姑娘不是那般狠心之人!!
三天转瞬而过,大理寺开庭。
八皇子碍于前几天被打脸,本不想过去,但奈何大理寺卿一大早派人来请。
说是此案由太傅亲自来判。
当朝太傅,先帝救命恩人,管新帝言行,权倾朝野。
谁敢不从?
八皇子不敢不从,只好沐浴穿戴整齐,前往大理寺。
裴晏如作为被告,慢悠悠的到了现场。
大理寺内,大理寺卿是个年轻的男子,端坐在“清正廉明”的匾额下首,手执端木,一派严肃的模样。
裴晏如站在一侧,看了眼那男子,认出来是宋照。
传说中的太傅党里的一枚重臣。
“咳咳,开始吧。”
一声轻咳吸引了裴晏如的注意力。
她偏头去看,男人今日穿了一身蓝色锦袍,领口是白的,袖口绣了她最喜的桃花纹样。
蓝色本是明艳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丝毫压不住那绝色。
裴晏如淡淡收回视线,去看那坐在另一边的裴锦月。
在大理寺住了三日,裴锦月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见她看过去,裴锦月立刻着急的对视过来,手跟着动,眼见着就要起身奔她而来。
裴晏如给过去一个安分的眼神。
裴锦月这才悻悻的坐好。
旁人进了大理寺不说严刑拷打,那也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就数她不同,伤口也不疼了,养了一身能打牛的力气。
沈于渊一瞬不瞬的凝着大堂一侧女子和妹妹的互动,捻着念珠的手停了停,有些出神。
真的都回来了。
宋照小心观察了下自家大人的表情,见沈于渊皱眉,小心脏抖了抖,端木一拍,“八殿下,现在本官许你发言,替青楼女子柳儿鸣冤。”
“噗哈哈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笑声。
堂堂八皇子却为一名青楼女子发声,平白叫站在外头的百姓看了笑话。
萧皓沉俊脸都沉了,咬牙纠正,“宋大人说错了,柳儿非青楼女子,乃是我八皇子府的妾室。”
虽然柳儿是出自青楼,但他早已替她赎身。
宋照恍然大悟般点头,又改口,“是本官消息不灵通了,那好,请殿下为妾室发言。”
无论是妾室还是青楼女子,萧皓沉听的眉头直皱,心头蹭蹭冒火。
要不是这宋照乃是太傅一党,他早想命人除掉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马屁精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名号的事。
萧皓沉开口,目光逼视着裴晏如,“宋大人应该已经知晓那日演武场发生的事了吧?本殿亲眼所见,裴氏嫡女,亲手杀了柳儿,围观还有不少人能证明!”
话音落下,跟在萧皓沉身边的几人都附和着出声。
“是啊,请大人为我们家夫人作主!”
“光天化日之下,裴氏持刀行凶,天理难容!”
“此等女子,犯下滔天大罪不知悔改,请大人明判!”
“吾乃八皇子府大夫,可确认柳儿姑娘已怀孕三月,裴姑娘不顾念皇嗣,凭一己私欲杀人,其心可诛!”说这话的是跟在萧皓沉旁边的大夫,已年过半百的年纪,一双浑浊的眸子含泪,仿佛心痛极了。
第六章:打脸!
其余人被感染,说着说着也眼中还带泪,慷慨陈词。
好演技。
裴晏如缓缓带出一抹笑,若不是认得这些人都不是当日在场的吃瓜群众,她差点都信了。
并不想明判的宋照又看了眼自家已经收受贿赂的大人,清了清嗓子,阻止了几人继续演下去,先看向裴晏如,温和道,“裴姑娘可有话说?”
闻言,裴晏如稍顿,随即轻飘飘的视线落在萧皓沉身上,像是看什么垃圾似的眼神看的萧皓沉火大。
他本想花些钱让这疯女人死在牢里,却没想那小厮收了钱却不办事!
果真这太傅一派的人都厚颜无耻!
裴晏如淡淡收回视线,启唇,“我要说的有三点,其一,柳儿并未怀有身孕,皇嗣纯属无稽之谈,八皇子以此控告臣女,实属污蔑;其二,柳儿并非八皇子府妾室,仍是贱籍,却对舍妹出言不逊,意图伤害官家子女,此谓一罪;其三,八皇子借柳儿之名欲至舍妹于死地,臣女一介女子无力反抗,这才剑走偏锋,出此下策。还请大人明察。”
虽然说的是无力反抗,但女子容色淡淡,并没有什么畏惧之色。
宋照:“本官自当明察!”
大人的媳妇儿,怎么他也得表现表现。
“血口喷人!”萧皓沉旁边的守卫得了眼神授意,立刻站出来怒斥。
来人指着裴晏如,声泪俱下,“裴姑娘若是看不惯殿下便直说,何必至柳儿姑娘一介苦命女子于死地,前些日子,殿下亲自为柳儿姑娘赎身,带进府,这怎可能有假?另外有大夫可证明柳儿姑娘确实怀有身孕,裴姑娘信口开河,也不怕遭报应!”
裴晏如眼神凉凉,说得对。
我确实看不惯你家殿下。
百姓中有人信了,议论声传来,“柳儿姑娘虽出身青楼,但也是人啊,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这裴姑娘也属实不要脸了些!”
“不顾身怀三月的孕妇,扼杀两条人命,着实可恶至极!”
恶言恶语扑面而来,宋照有些慌,朝自家大人那边瞄过去一眼,随着大人视线看,却见处于舆论中心的当事人神情镇定,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模样。
这裴姑娘心是真大。
还是说,相信他的本事?
想到这,宋照莫名有些得意。
不等他发挥,却听女子清冷的声音,“明惜,把证据拿上来。”
嗯??明惜?谁呀?
裴姑娘还是有备而来?
宋照看过去,从人群中进来一名丫鬟打扮粉面桃腮的女子,手里正拿着一叠纸。
“大人,可否由我来念?”明惜不舍得错过在自家姑娘面前表现的机会,连忙道。
宋照下意识点头。
“三个月前,江柳儿替弟江平偿还赌债一千两,次月,替弟偿还赌债五百两,当月,替弟购得城郊一处房产。”清脆的女声响彻整个大堂。
听到这些数字,没人比萧皓沉更熟悉了,顿时脸黑如墨。
一千两,是赎身的银子。
五百两,是她说怀孕,他赏的首饰钱。
而那房子,定是平日里从他这拿走的银钱积攒下来买的。
贱女人!竟然骗他!
明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宋照,“另外,这是仵作的报告,柳儿姑娘并未怀孕,皆为捏造。”
宋照接过来。
得,确实。
站在萧皓沉旁边的大夫汗如雨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
刚刚说的有多义正言辞,现在就有多打脸。
萧皓沉扫了眼抖如筛糠的“好大夫”,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他咬死裴锦月触犯军规,谁也不能救得她!
“宋大人,裴锦月触犯军规,按律当斩,本殿不过照我朝律令行事,与你这大理寺并无关系吧?”
听见这话,宋照回头看了眼自家大人,见大人的位置变化,眸子闪了闪,得到回应之后,站起身,走至堂下。
所有人都看向他。
宋照酝酿了下情绪,将眼眶逼至微红,这才佯装极度愤怒的模样,大喝,“八皇子殿下,您怎敢污蔑裴二姑娘!”
也不等其他人打断他,宋照立刻接上自己的话,激动的老泪纵横,边大步往外面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他。
“诸位,尔等可知,去年,前年,边境与大兴国的战争能够获得胜利,皆是裴二姑娘亲自带兵,一介女流不顾自己性命,抱着必死的决心护佑我墨国,此等爱国之人,却被八皇子私下里重用私刑,甚至想要了她的命!其心可诛啊!!”
“所幸,此等孽行未能得逞,裴大姑娘及时赶到,救出裴二姑娘,护妹之心一片赤诚,尔等说,她可有罪?本官该重判么?”
“不该!严惩萧皓沉!”
“不该!严惩萧皓沉!”
百姓中不知谁带头喊了声,很快就有声音接上。
一声声“严惩萧皓沉!”的声音不绝于堂外。
宋照太过激动,打了个嗝儿,缓了缓情绪,“诸位莫要激动,且听八皇子可还有话要辩解。”
呼,还好,之前裴大姑娘没把话说完了。
萧皓沉俊脸阴沉,这会儿他要是还看不出来大理寺是站在裴家这边的,他就白生在皇家了,眼神阴驽的凝着宋照,隐含威胁,“宋大人此言何意,可有证据?”
就不怕得罪死了他?
很显然,后台够硬的宋大人并不怕。
“自然是有,裴二姑娘身上的伤足以证明!”
“来人,传证人!”
宋照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萧皓沉这傻的掉坑里,一听见这话大手一挥,喝令。
偏厅有人压着一名男子过来,另外,还有小厮把大夫带过来。
双管齐下。
证据确凿,瞬间激起民愤!
裴晏如认出那蔫儿巴脑的男子正是当时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蒋少臣,啧了声。
沈于渊用了什么手段把人讯到和盘托出她不知道,但确实大快人心!
忽地腰间一紧。
裴晏如浑身一震,手肘弓起正要攻击,温热的气息洒在耳侧,带着熟悉的冷香,动作顿时卸去力道,只听得那极为好听的声音,“阿泠儿可真是冷漠,用完本官就一眼都吝啬给本官。”
第七章:锦衣裙钗
男人把头枕在她的颈窝,墨发有几缕飘到她脸上,有些痒。
裴晏如心紧了紧,下意识想把人推开,低斥,“你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又是这样的语气。
沈于渊眸子微沉,强硬的扭过女子的脸,在那粉唇上咬了口,嗓音带着不悦,“阿泠儿,你要记住,现在只有我能帮你,最好不要惹怒了我!”
裴晏如一噎,顿时没了话。
大抵就是因为他得势后总是这般强势,她心气儿高,总觉得曾经予他恩情,他不该这般对她,所以哪怕到了再难的境地,也决不接受他递到跟前的橄榄枝。
现在想想,这可能是他真正的性格罢了。
见她怔愣的看着自己,沈于渊心底生出几分不安。
她...
搂着女子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他拂袖,“你若是不愿,我不会强求。”
他正欲往回走,衣袖却被扯住,心下一紧,他没回头,耳边传来女子玉击般清冷的声音,“我...我们能像从前那般开始么?”
裴晏如垂眸,攥着他衣袖的手如触电般,她飞快收回来,嗓音低的不像话。
就算知道他对她用情至深,但要她一下子全然接受,却是做不到的。
不如先谈个恋爱?
所幸她站在边边角落,大伙儿又跟着宋照到外面去了,这会儿倒是没多少人注意里面。
他们说话也不怕旁人听见。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裴晏如忍不住抬头,正要再说一遍,却撞进那双幽深的眸,微愣。
她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眼神。
过去三年,他每次见她,都是用那双澄澈的眸子看她,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模样。
沈于渊很快反应过来,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大手细心的将裴晏如落下的鬓发拢到耳后,动作极为温柔缱绻,“好,那阿泠儿,可还愿意本官去裴府做客?”
这时候,那双眸除了澄澈,裴晏如什么都看不见。
哪怕动作再温柔,但都不会显现在他眼里。
仿佛是假的似的。
裴晏如若不是重生回来,也要被他这具有欺骗性难以给人安全感的表象骗了。
她挥掉他的手,目视着前方,嗓音却是温和下来,“你若愿意,你的房间一直都在。”
在裴晏如看不见的背后,男人眸子瞬间暗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几乎要把念珠捏碎,忽地,又松开了。
罢了,来日方长。
宋照实在编不下去了,眼神都快瞟的抽筋,见自家大人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了,这才大跨步往堂内走。
他搓了搓双臂。
冻死他了。
事情已经说明白了,现在就只剩下太傅大人来判。
萧皓沉这点还是有自信的,稳稳的站在原地,不屑的瞥了眼依旧淡定的裴晏如。
太傅站的是他父皇一派,理应会为他说话。
这贱女人,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接触到男人的视线,裴晏如扯了下唇,然后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萧皓沉:“!!!”
正堂内,年轻俊美的权臣坐在一边,虽不是坐在主座,但浑身凌然的气势却让人望而生畏。
一个抬手的动作,全堂顿时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到男子身上。
“此案,本官已了解,裴大姑娘身为官家女子,失手杀人,该判——”
低沉悦耳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
宋照心头一惊,大人这是脑抽了?
不应该判八皇子有罪,最好撸了他的皇子身份,贬为庶民么??
萧皓沉得意几乎要写在脸上。
看来这宋照虽是太傅一派,但还是没有摸清太傅心中所想啊。
想来也是。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破败家族的女子得罪他这个得宠皇子呢?
明惜和裴锦月都急了,视线投向那依旧风轻云淡的大姑娘(阿姐)。
明惜张皇失措:大姑娘怎的一点不怕?她是不是要回去搬救兵?
不对,好像没有救兵可以搬....怎么办啊啊啊....!
裴锦月眼底微沉,拳头捏的死死的。
阿姐为了她甘愿赴死,要是这狗官敢判,她定豁出命去拼了!
裴晏如也看向那正看着她的男人,眉头挑了下。
“念在情有可原,无罪释放。”
就在众人提着一颗心的时候,男人的声音终于落下。
“好耶!!!”
“万岁!!!!”
明惜高兴的大呼,原地蹦了一米高。
裴锦月一惊,随即往旁边小碎步挪了几步。
好丢人,她不能笑,“扑哧。”
明惜喊完才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意识过来她刚刚干了什么,顿时小脸爆红,跺了下脚,掩面跟风赛跑似的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啊啊啊!!!
“哈哈哈——”宋照没忍住,大笑出声。
这小丫头着实有趣。
裴晏如默默转身,扶额。
可怜的明惜,大型社死现场。
萧皓沉俊脸寸寸龟裂,想也没想质问道,“太傅此言何意?莫不是要定本殿的罪?!”
他怎么敢!!
太傅大人凉凉扫过去一眼,薄唇挑出轻讽的弧度,“八皇子暴虐成性,滥用私刑,本官自会向陛下一一禀明。”
谁不知道太傅沈于渊手执先帝令,就连新帝都忌惮畏惧,在这墨国可谓是万人之上。
他要是想搞死一个人,哪怕他是皇子,又算什么。
萧皓沉喊了那么一嗓子之后就后悔了,但眼下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能沉着眼不再作声。
总有一天....!
宋照见判完了,拍了下端木,挺直腰背,朗声道,“退吧!”
话音落下,人群渐散,裴晏如走过去,温柔的牵起锦月的手,温声道,“随我回去吧,祖母这几日都在惦念你呢。”
裴锦月微愣,垂眸凝着那纤细白皙的手,心底掀起波澜。
阿姐从不曾这样温柔的牵过她的手...还有祖母...
她八岁起随父从军在外,几年不归家是常事,哪怕她再念着家里,但始终没能盼来家书一封。
久而久之,她便失望了,总以为自己是被家里忘却的一人。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想多了。
祖母和阿姐只是不善言辞,但都关心着她的嘛....!
裴锦月露出一抹笑,欢快的搂住裴晏如的手臂,猛女撒娇,“阿姐对我最好了!我要给阿姐买好多好吃的,以后再给阿姐买好多好多锦绣裙钗,等我有钱了以后嘿嘿!”
第八章:不知死活
裴晏如失笑,轻点了点妹妹的鼻尖,“可是有生之年系列?阿姐可得活的长些才是。”
裴锦月听出调侃,边迈开步子往外走,边摇头狡辩,“才不是,云回这些年可是攒下了不少军晌,就是...”
都暗中给了管事,让给祖母治病罢了...
后面的话裴锦月虽然没说出来,但裴晏如却是再清楚不过。
她眉眼温柔下来,揉了揉那颗撒娇的脑袋,“以后,就交给阿姐来。”
“不行不行,阿姐是嫡长女,只要美美的就行啦!”裴锦月说着,摸了摸自己两只袖子,神色间露出几抹忧伤,兜的两股清风.....
裴晏如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争辩,路过萧皓沉时,耳边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裴大姑娘,来日方长,且等着瞧。”
闻言,裴晏如眉眼倏冷,微垂眸,眼底暗潮涌动,缓缓启唇,嗓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八殿下还是多关心自己吧,水太深风太大,可别一不小心送了命。”
轻飘飘的话语仿若没有任何力道,但这话却是狂妄至极。
似乎没想到会听见这话,萧皓沉瞳孔微缩,眼看着女子从自己面前走过,留下清冷的背影,拳头收紧。
这原先懦弱卑怯的裴晏如,今日却....!
呵,倒是他小瞧了,掩下眼底浓郁的杀意,他冷笑,“裴姑娘好大的口气。”
若没有太傅,她算什么。
不过一介落魄家族的女子罢了,而他是风头正盛的八皇子!
想要捏死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远处的客椅上,身着蓝袍的沈于渊轻捻着念珠,目光浅淡的落在那满眼杀意的八皇子。
啧。
想杀了阿泠儿?
不知死活。
宋照看懂眼色,心底叹了口气。
等人群散了,宋照这才擦了把汗,长吁了口气,把之前混在人群中的侍卫召回来,摸出一把银子,“来来来,结账了结账了。“
这年头别看大理寺卿是个大官,实际上不好混,不好混啊!
裴府。
“你叫什么名字呀?”明惜一路跑回府,正好看见正在院子里瞎溜达的买回来的少年,秉着找人解解尴尬的心思,她凑上去问。
“邵昱珩。”邵昱珩没隐瞒,定眼看着面前满脸通红喘着大气的女子,眉梢微挑。
明姑娘这是与人赛跑?
明惜噢了声,不走心的夸赞,“真好听,对了,在府里还住得惯吗?”
就算住不惯也没得挑。
明惜暗戳戳想着,走到石桌上,吨吨吨的喝了一大壶水,粗鲁的拿袖子擦了擦嘴。
邵昱珩看的一言难尽,回,“很好。”
比起颠沛流离,任人打骂凌辱,这三天,对他来说几乎就是天堂。
明惜一屁股坐下,招了招手,“对了,你会些什么呀,虽然大姑娘心善让我买你回来,但是裴府也不是善堂,不能养白吃白喝的人。”
“喂马、劈柴。”邵昱珩模棱两可道。
“噗!你这不行啊,这粗活府里的婆子都能干。”
明惜毫不留情吐槽道。
邵昱珩又想了想,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攥紧,他还会杀人...
但他不能说。
明惜紧追着又问了两句,但是都没得到回复,顿时有些失望。
还以为这俊帅的小郎君有什么本领呢,咱也不说十八般武艺都会,但至少得会一样吧?
“明惜,这位是?”就在明惜想着给邵昱珩找些什么差事的时候,听到轻柔的声音。
她回头,顿时站起身,垂眸行礼,“三姑娘,婢子失礼了。”
邵昱珩听见声音,也抬眼看去,目光顿住,心,蓦地乱跳。
好生清秀的女子!!
来人着浅绿褙子,里衬鹅黄抹胸,下搭着百花百迭裙,纤细漂亮的手执着一把团扇,轻轻摆动着,十四五岁的模样,鹅蛋脸,两弯柳叶眉平缓从容,如清水芙蓉般,干净温柔。
邵昱珩听明惜喊三姑娘,也跟着拱手喊了声,“见过三姑娘。”
裴落姝将明惜扶起来,柳叶眉尽显温柔之色,“都起来吧,嫡姐可回府了?”
将军府夫人虽名义上有四女,但实际上只有裴晏如和裴锦月是亲生的,而另外两位姑娘的生母皆在生产时不幸离世,将军夫人怜惜孩子尚且年幼,便对外宣称都是自己女儿。
不容他人随意欺负了去。
明惜对三姑娘印象很好,见问起来自家姑娘,连忙回,“三姑娘,大姑娘她应是在回来的路上了,您且耐心等等。”
“好。”裴落姝倒也不急,在石桌边提裙坐下,将目光望向那一直盯着她瞧的少年,弯唇笑了,“公子一直瞧着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偷瞄被抓包的冷峻少年顿时心如沸水,身形迅速闪到明惜后面,动作略有些慌乱,任由黑发挡住了泛红的脸,“并未。”
温婉一词似乎是为女子量身定做的,一颦一动皆是温柔。
裴落姝觉着有趣,唇角往上勾了勾,轻摇团扇,“公子可是府里新来的小厮?”
“正是。”
明惜抿唇,暗戳戳瞪了少年一眼。
这三姑娘是好看,但那日这邵昱珩见着她家姑娘的时候怎的都没这般失魂落魄!
哼,她不管,她家姑娘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谁否认她跟谁急!
花园里气氛诡异。
好在没有持续很久。
“大姑娘,二姑娘回来啦!”
裴府正厅,上首挂着一副清水墨画,泼墨而成的远山近影,悠远意境由此而生。
裴晏如细细凝视着,父亲明明不是文人却独独偏爱水墨画,也不知是何原由。
裴家另外几位姑娘踏进正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眼前的女子着一袭雪色云纹长裙,侧着身子,墨发绾了个极简的发型,用玉簪固定,鬓发垂落下来,从她们这边看去,侧脸清冷,浓而密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挺翘的鼻梁,绯色的唇微抿着,像是正沉思些什么。
裴锦月寻思了下,走过去,“阿姐,我们来啦。”
听见声音,裴晏如回头,目光落在站在门前的两个妹妹。
除了锦月,三妹裴落姝也在。
“允禾呢?”裴晏如在上首坐下来,示意她们也坐。
第九章:打的姑娘我手都疼了
裴锦月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裴落姝按照顺序坐在第二个位置。
裴锦月单手撑着脑袋,习惯性想把脚翘起来,又觉得此番坐必然要被训斥,收敛着乖坐,“允禾那丫头玩心重,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现在如何了,三妹妹常在府里同允禾作伴,应是知晓的吧?”
见提到自己,裴落姝站起身,柔柔的行了个礼,垂眸恭顺道,“回嫡姐的话,四妹妹许是贪玩,日落时分定会回来的。”
裴晏如定眼瞧着女子温婉柔美的脸庞,眼圈莫名有些酸胀。
她记得,那时裴府被定罪后,裴落姝不肯隐姓埋名离开,死守着受伤的她,为了求药受人欺辱玷污,被毁容貌,在某一个雪夜一头扎进冰湖中,待第二日才被人打捞起来,尸身被水泡的发胀,看不清原本体态,如鬼般刻满刀痕的小脸极白极白,也冷的刺骨....
裴落姝说完,久久没有等到回复,悄悄抬眼去看。
不待她看清眼前忽而走近的纤细身影,手忽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
“姝儿无须多礼,都是自家姐妹。”
裴晏如压下心头的千般思绪,将裴落姝扶起来,轻声道。
见此场景,随侍在一侧的丫鬟小厮皆有些意外。
府里四位姑娘,虽不比侯爵王爷府后院那么多污糟事,但要疏离有多疏离。
从前还会在将军大人和夫人面前伪装一两分,自打将军和夫人走后,四位姑娘基本上就没再往来。
裴落姝心头微颤,手心的温热似乎有些烫手,她把手抽回来,“是,姝儿知晓了。”
裴锦月倒是不在意这个,捻着桂花糕往嘴里塞,大大咧咧的咂咂嘴,“真甜,都不知道多久没吃那么好吃的糕点了。”
裴晏如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一下子和几个妹妹处好关系,也不着急,走回去,把自己面前那盘桂花糕端到裴锦月面前。
裴锦月瞧了瞧眼前的桂花糕,又抬眼看着那默不作声坐回去的长姐,心里感动。
果然,阿姐是最爱她的!
到了午膳时间。
几人用过午膳之后,就各自散了。
还不等裴晏如回自己院子,就见明惜拉着一张驴脸从前门一路过来,见着她顿时泫然欲泣。
“打住,说事。”
裴晏如抬手搭在了明惜的嘴上,阻止了这丫头的过分发挥。
“唔——”
明惜睁着大大的眼睛,泪眼朦胧,委屈唧唧。
裴晏如放下手,“宋家姑娘来了?”
瞧你怕成这样。
没出息。
明惜用力点头,恨恨道,“这宋姑娘实在可恶,竟还带了侍卫,要不是奴婢跑得快,兴许要挨揍!”
带侍卫擅闯?
裴晏如脸色微沉,拂袖,抬腿朝门口去。
见自家姑娘走的飞快,明惜呆了秒忙奔过去,“姑娘您等等奴婢!!”
裴府前院,浩浩荡荡站了一片的人,杨伯正站在门后,面露难色的东瞧西望。
“我说你是谁啊,干嘛要来我们家!”
略显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扎着花苞头的少女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瞪着对面的女孩。
对面,女孩生的不算差,巴掌大的小脸上柳眉杏眼,十六七岁的年纪,绾了单髻,紫凤珠钗点缀着,衬的那张小脸染上几分艳丽,正是宋府姑娘宋扬灵。
闻言,宋扬灵扫了眼模样清秀的女孩,红唇勾出恶意,“你嫡姐都不敢如此与本姑娘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丑八怪你再说一遍!我嫡姐怎么不敢和你说话了?!你才是东西!!”
裴允禾被气的跳脚,冲过去就想抓着宋扬灵一顿胖揍。
什么狗屁玩意儿。
敢说她阿姐不好!
丑人屁话多!
宋扬灵自诩受的是贵族教育,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词语,气的脸颊通红,涂满红色丹蔻的手指着裴允禾,“你!”
“我什么我,你有本事说啊,略略略!”
裴允禾扮了个鬼脸。
宋扬灵脸色铁青,正要让侍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却听得漫不经心的清冽嗓音传来。
“我道是谁,原是有狗在叫。”
不远处,女子款款而来,一颦一动无不彰显贵门嫡女的优雅从容。
裴允禾身子一僵。
救命!
阿姐竟然来了!
那她刚刚说的岂不是被阿姐听见了??
啊,裴允禾捂脸,脚步往外挪了挪。
快溜快溜....
衣领被提住,裴允禾感觉气息不对,抬头,撞进那笑吟吟的眸子。
二姐姐!
裴锦月把裴允禾搂住捂着嘴拖到后面。
这笨丫头到时候给阿姐惹麻烦就不好了。
宋扬灵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雪衣长发,芳华绝世。
啧,徒有其表。
宋扬灵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把女子放在眼里,“裴大姑娘,念在过世将军夫人的面子,今日我不与你妹妹一般计较,但你丫鬟从我手里抢人一事,你可知晓?”
话语落下,场面安静了几秒。
宋扬灵等的不耐烦了,“裴晏如,我告诉你,现在本姑娘还是好好和你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现在装什么装,废物就是废物。
“抢人?”裴晏如玩味的勾唇,凤眸微垂,低念出声,像是在把玩着什么,慵懒随意。
“那少年本是我先看上的!”
宋扬灵双手环胸,下巴微微抬高,不知想到什么,走近几步,凑近女子的脸,挑衅道,“就算不是?你能奈我何?”
现在她爹爹可是正五品的官,可比这名不其实的将军府厉害多了!
她还就不信,这废物敢得罪她。
“啪——”
清脆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愣了下。
裴晏如收回手,随手挥了挥,笑了,“宋姑娘这脸皮生的真好,打的姑娘我手都疼了。”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宋扬灵懵了下。
宋扬灵自小娇生惯养着长大,又惯会挑软柿子捏,还不曾受过这般刺激,等回过神捂着脸发了疯似的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教训她!”
反正爹爹说了,必要把那少年带回去,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
她要这贱人去死!!
“.....”
裴晏如回头扫了眼那站在人群后面的少年,往后一退,冷声命令,“邵昱珩。”
养人三日,用人一时。
第十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偌大的院子里整整齐齐躺了一地的人。
裴晏如眸光微闪了下,弯着唇角走近那面色发白的女孩,“宋姑娘可是要留下来用饭?”
话虽这么说着,笑却不及眼底。
“你,你怎么敢!”
宋扬灵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双手胡乱摸着身后的东西,突的手心一湿,身子不稳往后一倒。
“扑通!”
“啊!”
一屁股栽到大水缸里,奈何缸又不够大,整个人如虾米一般卡在里面,宋扬灵脸刷的红了,又气又怒,目光扫过四周,见有不少奴才丫鬟捂嘴偷笑。
杀人的心都有了。
“哇,这水缸不知多久没换过水了耶!我记得前年死了的乌龟还在里面泡着.....”
人群中不知有人突然开口。
宋扬灵脸色一白,恶心感涌上来,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奈何裙子湿透了起都起不来,气的眼圈通红,“你们!你们!!”
裴晏如冷眼看着。
有倒在地上的侍卫忍疼爬起来,把自家姑娘从水缸里拽出来,却不想,猛地被推了一把,本来就被伤,此刻站不稳,又跌在地上。
宋扬灵嫌恶的收回手,发了狠的扫过四周,“今日种种,来日我必百倍奉还!”
“好走不送,记得带上你的这些虾兵蟹将,裴府,不收废品。”
裴晏如素衣白裙,说这话时,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唯那眉眼染上几分冷意,微偏头,精致侧脸勾勒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
宋扬灵眸色变了好几番,恨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白牙,明明前些日子她逼着她做决定的时候明明还软弱可欺来着。
这是也想破罐子破摔了?
想到这,宋扬灵嘲讽的撇嘴,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等着她来求她!
“还不起来!”她低头,看着那倒了一地的奴才,怒从心起。
一群饭桶。
但想到此行目的,宋扬灵又看向那站在裴府那边的少年,暗骂了声,“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灰溜溜的离开。
“噗盒哈哈哈——”
一声爆笑。
裴锦月立马捂住发出笑声的罪魁祸首,“嘘!”
裴允禾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奈何嘴被捂住,边去扯二姐的手,边溢出笑声。
裴晏如神色很淡的扫过面前的身影突然顿住,扯了扯唇,眼底淡漠一片。
周遭围观的丫鬟小厮虽不敢笑出声,但面上也都浮起笑意。
宋扬灵怒极,尖锐的指甲抠进掌心,剜了眼爆笑不止的女孩,连带着看着周遭的梨树都不顺眼极了,拂袖而去。
等大门关上,院内阳光如初,平静如故。
裴晏如敛眸,眸光渐深。
宋府,假山环绕,潺潺流水布局巧妙的连接着院子。
“愚蠢至极!”一声怒吼。
书房,宋扬灵换了身衣裳,站在书桌后面,正委屈呢,没成想爹爹不仅不安慰自己反而还这般生气,心下一颤,眼圈瞬间红了,“爹爹!是那小子不识好歹,我们宋府哪里比不过裴府!”
怎么能怪到她身上!
宋元章恨铁不成钢,原本就生的严肃的国字脸,皱着眉更显出几分凶相,“下去!”
他怎么能生出这么愚蠢的女儿!
但凡是个正常人,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撬墙角?
要不要他再派个锣鼓队去,闹得满城皆知他宋府要强抢裴府一小厮才好?!
脸都丢尽了!
“好了老爷,灵儿那丫头生性单纯,哪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这不也是想要早点完成你给的任务嘛。”一旁,女子着沉香色长衫,浅绛下裙,捏着帕子给男人递过去一杯茶,柔声道。
正是宋府的当家主母赵玉屏,宋元章原配非赵氏,但没留下个一儿半女便离开了,而在一众姬妾中,赵氏脱颖而出,成为当家主母。
“她那哪是单纯,我看就是蠢透了!”宋元章冷哼一声,却也没再计较,接过来女子的茶。
赵玉屏轻拍着男人的背,等丈夫情绪平复了才把女儿拉出去。
“灵儿,你爹爹就这般脾气,你委婉些便好了。”
赵玉屏是典型的贵妇打扮,盘发间插着翡翠簪子,已年过三十,但甚在保养的好,风韵犹存的宛若二十七八,垂吊的三角眼微微下垂,轻抚着女孩的手,嗓音温温和和的。
宋扬灵轻哼了声,一路行至院子里的秋千上,“娘,那裴晏如着实过分了些,灵儿压不下这口气!”
“灵儿。”赵玉屏远山眉微蹙。
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她又缓和下来,爱抚的摸了摸女儿的发,“听话些,上巳节后便是春日宴,届时那陆家公子也会去,你可要好好表现才是,那裴氏早晚落魄,到时你想怎么出气都行,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娘!灵儿知道了啦。”
宋扬灵低下头,小脸有点泛热,眼底浮现期待,父亲说了,等她再过一岁,就让她同陆哥哥成婚。
见女儿这般模样,赵玉屏脸上浮现笑容,“你呀,娘亲都舍不得你出嫁呢。”
“娘!”宋扬灵娇嗔了句。
入了夜,难得的又下了一场雪,茫茫的一片白色里,春风萧瑟。
凉亭。
“阿姐,夜里天寒,怎的不在屋里取暖?”
裴锦月养成了半夜练剑的习惯,只是没想到练完剑回房间的路上会看见那道身影,眉心微皱,连忙进了凉亭。
女子披着雪白狐裘,下着芙蓉祥云百花褶裙,墨发飘散下来,容颜如玉,仙人之姿。
听见声音,裴晏如回头,轻声回了句,“屋内待的闷,出来透透气。”
她现在需要好好想想裴府的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哦,那我陪阿姐待着。”裴锦月一屁股坐在旁边,双手撑着脑袋,“哐!”的一声轻响,把剑放到桌上,大有一副久待的架势。
裴晏如没说话,视线落在院内冰冷的湖上,就着夜色,湖水的颜色极深。
裴锦月耐不住性子,随着视线看了眼,不就是湖?
有啥好看的?
不过。
“对了..阿姐,你今日....”裴锦月欲言又止,眼底浮现担忧。
她虽然带兵在外,但盛京城内的传闻也没少听,宋府这几年受陛下重视,宋大人官至五品,眼见着就要往上晋升,而她们将军府....空有一个名号罢了。
“云回可是忘了,裴府乃是先帝亲封的将军府,墨国的开国功勋,怕他一介五品官宦作甚。”裴晏如转过头,漫不经心的开口。
“可是.....”人家有实权咱没有哇!
第十一章:红云楼
裴锦月抿唇,发愁。
裴晏如轻笑了声,目光浅淡的落在亭外,缓缓出声,“新帝刚刚掌权不久,即便是再对我们不满,也不可能为了个五品官不顾裴府的功劳降罪。”
自古君王皆畏功高盖主者,但又有哪个不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才敢真的行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哪能轻易评判。
裴锦月听不太明白,愣愣的点头,阿姐说的应该都是对的。
只要阿姐没事,裴府没事,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裴晏如没再久待,拢了拢衣袍,“回去吧,早些歇息。”
翌日,天色大明。
出了安宁堂,明惜跟在裴晏如旁边,鬼鬼祟祟的四下打量了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娘,咱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吗?”
“嗯。”裴晏如轻应了声,抬脚往院外走。
角落里,明闻一把拽住蠢蠢欲动的自家四姑娘,苦口婆心的劝,“四姑娘,您要做什么呀?大姑娘定是有要事要做,您还是和奴婢去玩吧。”
裴允禾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提起裙子就跑,“不行,我要跟着阿姐!好闻儿,你快回去吧,我自有分寸!”
明闻:“!!”
您哪来的分寸!!
意泠院,屋子外摆的盆栽受不住冷,都已经谢了,只留光秃秃的花盆在那。
“好了,你且去换一身小厮的衣服。”随着淡然的声音响起,门“嘎吱”一声开了。
明惜候在外面,入目,女子面若冠玉,墨发高高束起,着一袭青色长衫,气质出尘。
姑娘这身装扮真好看.....
不对。
“姑娘,您贵体娇躯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了,让奴婢去就好了....”明惜哭丧着脸,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定是要惩罚她了!
裴晏如在现代学过化妆,给自己的五官做了修饰,但谨慎考虑,还是戴了锥帽,轻纱飘落,光洁的下巴若隐若现。
“快去。”
“.....是。”明惜不敢违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角落里藏着的身影也飞速跑远。
马车缓缓穿过街道,红云楼位于南街,在勾栏瓦肆间算得独树一帜,日进斗金,堪称销金窟。
画栋雕梁的三层建筑,俏声浅笑从内传出来。
裴晏如随着小厮往里走,与她想象中楼内挂满红绸布色彩妖艳不同,墙上金丝镶嵌,处处彰显贵气。
只不过,那照例的声儿也有,“小哥儿长得好生俊俏,喜欢哪样的姑娘咱这儿都有!”
着红粉相间褙子,艳红长裙的女子弄着香帕,娇笑着迎客。
想来是楼内的老鸨了。
明惜砸了咂嘴,拘谨的站在女子身后,小小声,“好香哦。”
来往间香气迷人,却不是寻常难闻的脂粉气,像是调制的女儿香,越闻越上头。
这红云楼确实与众不同。
裴晏如觉得颇为有趣,轻拍了下那女子的肩膀,正在迎接其他贵公子的唤意转过头,颇为疑惑的打量了下面前的人的装扮,试探着开口,“公子?”
“红云定仪。”
裴晏如锥帽下绯红的唇微勾了下,轻吐出几个字来。
话音落下,唤意眸色微变,神色恭谨了几分,“公子这边来。”
说罢,找来其他姑娘去接待其他进门的客人,亲自给裴晏如带路。
就在几人离开后不久,另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也跟着进来。
“呼,哈,嗯?阿姐呢?“
裴允禾重重喘了口气,双手扶膝,她好不容易跟着马车一路跑来这里。
怎么一个转头的功夫,阿姐就不见了?
不会是发现她了偷偷躲在那里等她出去吧?
想到这儿,裴允禾立马退出去,左右看看,看到某一处,“嘿”了声,蹿过去。
红云楼分为三楼。
一楼迎接普通客人,二楼用来住宿,三楼一般人不能上去。
裴晏如跟着自称是唤意的女子一路到了三楼,等到了一间房门前,唤意才定住脚步,做了个“请”的动作,眉眼温顺,全然没有方才巧笑嫣然的模样,“主人在里面。”
裴晏如微点头,礼貌道,“谢谢姑娘了。”
温润儒雅的男声如浸了春风般,温柔极了。
闻言,唤意眸子微动,多看了少年一眼,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来找过主人,但对一个手下人还这般礼貌的却是少见,还有这声音......心下对裴晏如的好感多了些。
“主人脾气看着好,实际上难以捉摸,还请公子留神。”
话说出口,唤意才惊觉失言,匆匆离开。
明惜见鬼般的睁大眼睛:“???”
刚刚...刚刚她听见了什么??
裴晏如没管小丫头,推门而入,看清男子的形象,顺手关上了门。
明惜正要进去,“欸?”
忽然从里面传出清冷的声音,“你且在外候着。”
吩咐完,裴晏如这才看向那衣衫半露,没个正形的男子,纤细白皙的手摘了锥帽,“傅公子日子过得逍遥。”
屏风前,男子一袭蓝色锦袍,慵懒的卧在软榻上,衣领敞开着,露出雪白的肌肤,左手举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听见熟悉的声音,傅定仪眸子微顿,抬眼,看清女子绝美的脸,轻笑出声,“晏儿今日怎的有空来寻我?”
傅家与裴家三代世交,但这一代除了裴晏如,其他姊妹和傅家都不太亲近。
墨国重文,从商的官宦世家不多,而傅定仪出自尚书府,堂堂尚书府嫡子,却从事商贾之业,辱没了门风,自尚书大人过世之后,又因些事被掌权的二房赶出了尚书府,自那之后在红云楼里潇洒度日。
傅定仪倒是不在意这些,把酒壶放到桌上,用眼神示意,“坐。”
“我来,一是谢谢上次你帮忙,二是有事同你商量。”
裴晏如没推辞,在男子对面坐下,开口。
“你说江平那事?举手之劳罢了,你我之间的情分不必如此客气。”傅定仪随口回了句,有些犯困的眯了眯眼睛。
这日子一天天过得,着实无聊了些。
裴晏如眉眼淡然,上次她让明惜来红云楼找傅定仪,回来说是没见到人,但证据却带回来了。
说来也是巧,江平欠了红云赌坊一屁股债,被扔到红云楼里当牛做马偿还。
江柳儿给的银子只是欠的一部分,压根就不够还的。
傅定仪朦胧的眸子扫过女子别样的装束,笑了,“来我这你还挺警惕,不过你这身装扮不错。”
像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对了,你说来找我商量?商量什么?”
除了红云楼,其他的他也帮不上什么。
闻言,裴晏如回过神,眸光微动,“我想在盛京城内开店。”
第十二章:麻袋套走个憨憨
此刻,二楼的客房,隔着雕花窗柩。
“狗东西,总算被我逮住了,原来在这温香软玉在怀!”
娇小的身影扒在窗口,恨恨的瞪着里面背对而坐的挺拔身躯,在心里骂道。
从窗外看去,山水屏风竖立,沉木案几后,男子身着墨色圆领锦袍,领口和袖口均镶有边饰,腰系革带,着暗色纯黑靴,此刻正襟危坐着。
而对面,容貌姣好的女子墨发半散,有一缕沿着脖颈一侧垂落下来,秀气的脸庞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拢了衣袖,俯身为男子添茶。
娇声喊,“公——”
“出去。”
冷沉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嗓音里夹杂着丝丝不悦。
不只是那女子吓了一跳,鬼鬼祟祟的身影也吓了一激灵,从窗户后发出“嘭”的一声。
男子剑眉瞬间紧皱。
来伺候的颂儿不敢多待,忙起身,匆匆行了一礼,苍白着脸退出去。
听到门开了又关的声音,裴允禾蹲在角落里悄咪咪探出半个脑袋,还不等看清什么,面前突然笼罩下来一层阴影,紧接着整个人被麻袋套住,“唔唔!”
“开商铺?”
三楼的房间里,傅定仪微愣了下,随即失笑,双手枕在脑后,干脆整个人摊在软榻上,望着天花板,目光深深,“你看看我,经商有什么好的,除了有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裴晏如:“.........”
哪儿来的凡尔赛。
“我裴府什么情况你还能不知?”她眉眼微垂,低嗤出声。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任人宰割,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她这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了。
话音落下,画面静止了几秒。
傅定仪抬眼,见女子并非是玩笑话,忽想起之前听到的,颇觉有趣,端坐好身子,“你具体想做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就算撇开世交的恩情,一年前她予他的救命之恩,他也不会忘了。
思索间,裴晏如纤细指尖轻拨过一旁的琴弦,垂下的眼睫轻颤了下,琴声伴随着女子清冷的嗓音一同响起,“自然是衣食住行样样都开。”
她的目标从来不只是一家富足。
听见这话,傅定仪眸子微顿,随即大笑出声,爽朗又肆意,“行,前期资金找我,我一个开赌坊的一定鼎力支持。”
“我也不白拿你的,等开起来了之后,分红利润少不了你的。”
裴晏如开口道,同为商人,在商言商,再合适不过。
“行。”
“对了,前些日子晏儿当真是威风呢。”傅定仪话音微停,随即笑开了。
这几日闲着无聊,让唤意去搜罗了盛京城内发生的大小事件来图乐,没成想还能听到。
裴府大姑娘率马车,持将令强闯练武场,愣是把八皇子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裴晏如淡淡看着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男子,指尖轻扣桌面,有点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山沟沟里,这事情都过了几天了才知道。”
“噗,晏儿你这就不知道了,这不是当着正主的面说才有趣嘛?”
傅定仪微撑着脸,俊美的容颜上笑容格外欠扁。
裴晏如唇角一扯,“无聊。”
商量完,裴晏如也没久留,带着明惜往楼下走,从她这角度看下去,来红云楼的大多是世家里的花花公子,摇头晃脑自诩风流。
啧。
“公子?”明惜见自家姑娘脚步慢下来,疑惑出声。
裴晏如微摇头,“走吧。”
却不知,在二楼的客房里。
“救命!”裴允禾拼命挣扎,但奈何四肢被绑成螃蟹,动弹不得,这才慌了。
阿姐,救命哇!!
忽地,眼前的麻袋被人扯走,眼前一下明亮起来,淡红色的帘子在眼前飘啊飘的,重影袭来。
裴允禾闭了闭眼,等适应了光线才睁眼,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冷眸,气的磨了磨后槽牙,正要喊出,“姓容的,你太过分了!”
话到嘴边,她灵机一动,换了说辞,“公子这是何意,在下不过是路过。”
“呵。”男人轻嗤了声,走到一边去坐着。
裴允禾低头瞅了眼自己平的不能再平的胸脯,又确定自己出门前学阿姐换了身男装,稳妥的不得了,心定下来,故作温润道,“冒犯了公子是在下的错,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
容景湛瞥了眼那稚嫩的小少年,嘲讽的勾了勾唇,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站起身。
“欸?”裴允禾暗戳戳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嗯,应该没露馅,说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嗯,很棒!
高大的身躯朝自己逼近,裴允禾被绑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天真的问,“公子...公子是要为我松绑吗?”
“小公子吓跑了我的美人,是不是该拿什么补偿?”
容景湛单手挑起小姑娘略带圆润的小下巴,轻笑出声,忽地俯身,双手撑在两侧。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裴允禾呆了秒,慢慢的小耳朵才红起来,支支吾吾的开口,“不,不可,在下可是男子!”
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赶跑的啊!关我毛事啊喂!
“无碍,本公子荤素不忌。”
“..........”
阿姐,救命啊,有变态!
眼见着那淡色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裴允禾闭上眼睛,暗想着要是这狗男人敢欺负她,她...她就....哭给他看!
“哇!!”
忽地一声哭嚎,吓了容景湛一跳。
“?”
这么容易就吓哭了?
容景湛低头,小姑娘哭的泪眼汪汪,一双桃花眸水光潋滟,微红的鼻尖透出几分委屈巴巴、
“.........”
仿佛他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滚吧。”
本来就想着吓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没想到那么不经吓,容景湛起身,给人松了绑,冷冷丢下一句。
裴允禾擦了把眼泪,从床上跳下来,匆匆跑出房间。
狗男人,她迟早有天要杀了他!
而女孩离开之后,一道黑影落下,恭敬出声,“公子,要不要属下动手?”
容一眉眼冷锐,刚刚那人对公子不敬,该杀。
“不用。”男子淡声说了句,目光落在门外,已经看不见女孩的身影,眉眼微垂,忽地弯唇。
小丫头,你当真以为瞒得住我?
第十三章:太傅也翻窗
出了红云楼,天色有些阴沉下来,明惜从旁边的巷子里拖出来马车,见人来人往的,到嘴的“姑娘”连忙换成,“公子,咱们走吧。”
裴晏如略点头,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看样子已经过了巳时了,该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明惜回道。
巳时....应该下了早朝了。
前些日子正好是休沐日,也不知那八皇子那事他处理的怎么样了。
正往马车去,一道身影飞扑而来。
裴允禾出了门就看见熟悉的人影在马车边,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冲过去就想抱住女子好好哭诉一番。
却不想。
扑了个空!
裴允禾抱了空气个满怀,脚步趔趄了下,愣了会儿,这才回头,见女子稳稳的站在一边,默了一秒,随即更委屈了,眼泪说掉就掉,“哇!阿姐你也欺负我!!”
本能避让的裴晏如:“........”
这,她挺冤的,谁知道突然冲过来的是自家人还是刺客。
不过见小丫头哭的伤心,裴晏如这做长姐的只能轻哄着把人带上马车,“好了,不哭了,对了,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裴晏如笑容和善。
被当场抓包的裴允禾:“.......”
完蛋!
此刻,层层禁卫把守的皇宫内,琉璃瓦构筑的重檐屋顶,朱漆红柱,无不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下了早朝,台基一侧,置三足香炉,升殿时炉内焚起的檀香未尽,香气萦绕。
龙椅之上,年至中年的帝王面容威严,着淡黄䙆袍,折上巾,玉装白束带,脚踏六合靴,单手接过太监总管递来的茶,微抿了口,这才将视线转向殿上那道修长孤傲的身影。
“太傅可还有事要奏?”
萧长存视线扫过站在下首的年轻男子,压下眼底的情绪,温声询问。
“陛下可曾听闻前几日大理寺审理八皇子一案?”淡漠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沈于渊眉眼淡漠,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让人看不清情绪,黑色蟒袍衬的男子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随侍在一侧的太监总管眉头一跳。
闻言,萧长存眸色微沉,敛眸用茶盖轻掩茶水。
八皇儿一事闹得满城皆知,若他假装不知,反而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消息闭塞了。
“朕知晓,不知爱卿有何见解?”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台下,年轻的权贵身躯站的笔直,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眼淡然。
话音落下。
殿内陷入死一般寂静。
高座之上,萧长存垂眸,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掩下眼底的阴沉,这才开口,“爱卿所言甚是,但念在八皇儿这么些年劳苦的份上,卸去他的兵权以儆效尤,这样的惩罚可好?”
萧皓沉在城中拥有兵权,是他那么多年气焰嚣张的资本。
“臣听陛下的。”沈于渊不紧不慢回了句。
萧长存:“.......”
达到了目的,沈于渊自然没了留下来的理由,“臣告退。”
目送男人身影消失在门口,“嘭!”,茶盏落到地面,碎了一地。
“陛下....”太监总管处变不惊,找来几个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每回太傅大人上朝,等人一走陛下就要大发雷霆。
出了皇宫,回太傅府的路上。
元千见自家大人沉吟,微抿了下唇,眼底浮现犹豫。
自大理寺案一事后,大人也不知道为啥吩咐他这几日暗中观察裴大姑娘的动向,他也不敢问,现在.....他到底要不要说......
“对了,这几日她在做什么?”
“啊?裴..裴姑娘.....”元千摸了把脑袋,还算俊朗的脸上眉头因为纠结皱的紧紧的。
见元千吞吞吐吐的,沈于渊眸色微变,“出什么事了?”
“没,裴姑娘买了个少年回府,还,还女扮男装进了红云楼!”
这红云楼里可不只有姑娘,还,还有美男子来着......
他曾经有幸,呸,意外进去过,给他惊呆了。
去红云楼做什么?
沈于渊眉头微拧,“走吧。”
“欸?是,大人您慢点。”元千正陷在回忆里,乍一抬头,见男人已经走远,连忙追上去。
不出一个时辰,消息传回承王府。
“嘭!”拳头砸在桌面,猛地发出巨响。
大厅两侧做着的谋士身子一颤,此行殿下可谓是折了夫人又赔了兵。
“废物,都是废物!”
萧皓沉神色阴驽,将手头能砸的东西通通挥出去,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本来好端端的,裴晏如怎能知道他要对裴锦月下手,定然是有人出卖了他!
想到这儿,男人发了狠的眸子扫过下首两排的人,忽地大笑,随即笑容一收,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张公,对于此事,你有何见解?”
被叫到的张谋士平日里在府上走动不多,对于提建议也不热衷,堪堪在府内混个饭。
张峻年过三十,见问到他,起身行了一礼,垂眸恭敬的回,“公棋差一招罢了。”
“此言何意?”萧皓臣冷静下来,目露寒光。
张峻面色坦然,“试问,若那演武场内的士兵唯听命于公,那外人怎能擅闯?”
换言之,要是那些人都只听命于你,就算人家搬出天皇老子也不顶用,现在被撸了兵权还不是怪你自己实力不够!
话音落下,场面安静了一瞬。
天家士兵,怎可能只听命于一人,唯有....
萧皓臣眸子微暗,遣散了众人,单单留了张峻一人,“张公不妨细细说说。”
裴府,细碎的阳光透过林梢悄然洒落了一地。
裴晏如回了府,喝令裴云禾回屋思过后,又去看过祖母后,这才回屋。
时间在不知不觉溜走,转瞬便是一个时辰过去,她把刚刚画好的图纸收起来,扫到门外有道来回晃荡的身影,开口道,“进来。”
很快,明惜从外面进来,观察了下女子的神色,这才斟酌着开口,“姑娘,那明悠的丧事....明心那丫头这几天都有些不太对劲。”
“晚些时候让明心过来一趟吧。”
裴晏如简单的吩咐完,打发明惜出去后这才重新执笔,笔尖轻沾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墨色,垂下的眼睫轻颤,散漫的开口,“准备偷窥多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从后窗子翻进来一人,偏那人还觉得理直气壮,不料黑色衣袍被窗角勾住,“撕拉”一声,被暴力扯断。
第十四章:无声的硝烟
裴晏如在听见声响的时候就回头了,低头瞧着那丝线乱飞的衣摆,“……”
这衣服质地也忒差了些?
“看来是府上采购的小厮偷懒了……”
沈于渊只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轻抵着下巴轻咳了两声,目光落在自己损坏的衣袍上,嗓音里含着无奈。
裴晏如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过去,看着男人俊美略显成熟的脸,却是不自觉想起六年前在路边将他捡回来时的画面。
小小的少年满脸血污,入了府,垂着头不敢去看府里任何一位姑娘,旁人问名字,他便答名字,不问,他便默不作声。
她那时觉得他乖巧,又是自己带回来的,便上心了几分。
“坏了换下来,府里应该还有些备用的衣裳。”她道。
“好。”
沈于渊抬眼去看,女子着一袭绣着鹤纹的白色长裙,发间没有多少饰品,只有一两根簪子点缀着。
这么一看,他低头,瞧着自己黑不溜秋的华服,眉心微皱。
“留下用饭吗?”
裴晏如没问他为何而来,只转身回了案桌后,随口说着。
“嗯。”
沈于渊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默不作声的看着女子写字,窗外偶尔传来虫鸣,室内一片祥和。
他单手撑着下颚,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
从前那些日子,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度过的。
见男人这般安分,裴晏如心底小小松了口气,还以为.......收回思绪,把注意力放到纸上。
不过一刻钟。
腰间被一双手臂环住,淡香萦绕在鼻翼,有几缕墨发落在她颈项间,勾出痒意,写字的动作一顿。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想你了。”沈于渊拥着人,近乎贪恋那温度,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阿泠,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少年、红云楼之主傅定仪。
我可以什么都不问……
裴晏如眉头一挑,还有点适应不了这厮莫名其妙的抽风行为,把人推开,“那么肉麻做什么,我不是天天待在这儿?”
裴府就在这,她还能跑路不成?
沈于渊:“..........”
裴晏如感觉到身后男人身子都顿住了,心头好笑,“好了,到午膳时间了,去用膳吧。”
“好。”沈于渊压下胸腔内涌出的情绪,唇边扬起抹笑。
裴晏如放下笔,两人一起去了前厅。
刚刚踏进前厅,就听见娇俏的女声响起,“二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剑法啊?”
她看过去,扎着花苞头的女孩正缠着高马尾的女子撒娇。
可不就是允禾和锦月了。
裴锦月穿着练功服,红白相间,英姿飒爽的翘着二郎腿,没半点女儿家的样子,这会儿略抬高下巴,颇为享受妹妹的献媚,嘴上冒出几句,“也不是不行,就是嘛,你也知道,我教人那都是得看心情的呀。”
“二姐姐!哎呀,你最好了,教教我嘛~~”
裴允禾殷勤的给女子这边捏捏肩,那边捏捏腿,小态度摆的端正。
哼,等她学会了武功,姓容的给她等着!
“对了,你干啥要练武功?有谁欺负你了?”裴锦月被伺候的舒坦,想起来什么,眉头一皱,刷的睁眼。
裴允禾小脸一僵,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日男人那张俊美的脸离她极近极近,顿时耳朵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才没有!”
“哦豁~有情况呀?”
不等裴锦月再套话,眼角余光注意到门口的两人,腾的站起来,行礼道,“阿姐,太傅大人安好。”
“欸?阿...阿姐!”裴允禾也立马转头。
裴晏如难得见姊妹几个这么和谐,唇边染上笑意,“嗯,太傅大人来家里用膳。”
裴锦月瞄了男人几眼,这登徒子太傅又来了!
虽然说帮了她们,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情谊她记着,等来日再还,但占她阿姐的便宜,就是一个登徒子!
想到这,裴锦月悄咪咪翻了几个白眼。
亏阿姐以前对他那么好,没想到反而被人惦记上了。
沈于渊注意到,淡淡收回视线。
“对了,落姝呢?”裴晏如扫了一圈,没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问道。
闻言,裴锦月边往饭桌走边回,“她呀,好像去看完祖母之后派了明轻过来说身子有些不舒服,就不同我们一起用膳了。”
裴晏如眉心微皱了下,不过倒也不算很担心,“那用膳吧。”
华落院,长春花开了一院,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你跟着我做什么呀?”相貌柔美的女子漫步走着,走过一段石子路,见身后那道影子还跟着,轻声道。
邵昱珩顿了下,正直道,“大姑娘让奴才随身保护三姑娘。”
大姑娘.....嫡姐?
裴落姝眸子微动,随即转身。
女子着白色雪绒披风,内搭着青色衣裙,用碧玉簪绾了个髻发,垂落的三千青丝随风飘动,一颦一动弱柳扶风般,柔美极了。
邵昱珩低头看地,慢吞吞补上一句,“三姑娘若不喜见到奴才,奴才可躲在暗处。”
裴落姝瞧着少年垂着头,唇边漾开温和的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寻常日里无事,你也便不用时时刻刻候在我身侧,去府里其他处帮忙也可。”
邵昱珩拱手:“是。”
嗯,还是要躲在暗处。
大姑娘说了,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三姑娘,用他所能。
想到这,邵昱珩眸光微闪,用他所能.....
前厅。
“尝尝这个。”裴晏如正夹了块排骨,还不等放到嘴里,就见旁边投来一道炽热的目光,“.........”
得,还馋她的排骨。
不过她大方,裴晏如把排骨放到男人碗里,轻声道。
刚刚接受自家阿姐投喂大鸡腿露出憨笑的裴锦月,“!!”
狗官!
沈于渊低眸看了眼,淡色的唇微扬,显然有些愉悦,“谢谢阿泠儿。”
裴允禾:“???”
发生什么了都?阿姐啥时候和太傅大人那么亲近了?
算了,不管,吃饭要紧。
裴允禾低头猛扒饭。
裴晏如习惯了某人的厚脸皮,自顾自吃饭,对某人和妹妹接连夹过来的菜也不拒。
一顿饭在无声的硝烟中度过。
裴晏如吃了个肚歪,“............”
她稍微休息了会儿,心里惦记着图纸,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太傅大人,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十五章:和好了?
似乎猜到她的想法,乍然对上男人深邃的眸子。
呃......别这样看着她嘛....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裴晏如抬眸,硬着头皮询问。
“无事。”
“……”你一个权臣大人怎么能没事干呢?
裴晏如傻眼了。
见女子这呆呆的小表情,沈于渊心里好笑,这次回来,她似乎性格活泼了许多。
让他忍不住想逗弄。
“本官最近无事可做,可以陪着阿泠儿。”
两人说话声音不算很大,但奈何饭桌上很安静。
裴允禾默默又干了一碗饭,这才偷摸摸看向裴锦月,用眼神示意,“阿姐和太傅大人和好啦?”
裴锦月攥紧了筷子,很是艰难的点头,算是回应。
沈于渊虽然说着没什么事,但裴晏如回到院子之后,就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猫在墙壁后面。
“........”这年头都当门是摆设?
沈于渊一眼扫过去,眉心微皱,“我先去处理点事。”
裴晏如点头,“好。”
快去吧快去吧。
等男人走了,裴晏如敛眸,神色恢复淡然。
候在门外的明惜看见裴晏如回来,立刻提着裙子跑过来,谨慎的左右瞧了瞧,这才开口,“大姑娘,方才门房那边捎来一封邀请函,说是宫内新进了一批这初春方有的花,由皇后娘娘主办了一场春日宴,邀请世家公子姑娘去呢。”
春日宴......
裴晏如唇角微勾了下,“什么时候?”
“三日后。”
明惜盯着邀请函发愁。
这老夫人身子不利索,大姑娘一个人怎么应付的了那么多牛鬼蛇神啊。
“嗯。”裴晏如眼底暗光涌动,淡声应了,想起来什么,“明心那边你怎么说的?”
“对哦,明心!”
明惜神色一变,“大姑娘您快去劝劝明心,她要不行了!”
“什么?”
另一边,出了裴府。
“出了何事?”说话时男人神色淡漠,全然没了笑意。
元千拱手,知道事态紧急,连忙说道,“云公子那边传回来消息,南边出事了,近日京城内也不太平,有些人似乎是冲着大人来的。”
闻言,沈于渊轻嗤了声,嗓音冷冽下来,“让云九鹤尽早回来。”
“是。”元千提着心稍微放下来,大人这般淡定应是想好对策了。
两人离开后,裴府偏院。
裴府曾三代从军,府邸说不上小,丫鬟住的地方统一安排在一处。
裴晏如过去的时候就听见从屋内传来的哭声,哭声里带着极为压抑的痛苦。
“姑娘.....”明惜担忧的皱眉。
明心和明悠打小一同进府,关系好的和亲姐妹似的。
裴晏如眼底划过一抹愧疚,抬脚进去,房内很昏暗,床榻边,瘦弱的身躯只穿着白色单衣,把头埋在床沿,不停的磕着,有血迹顺着额头落下来。
“明心,大姑娘来了....”明惜走过去,想把女孩拉起来。
听见大姑娘,女孩像是有所反应,转头,眼泪决堤似的汹涌而出,“大姑娘,您为什么要答应啊......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小悠白白死去.....她知道自己命如草芥,但她们也是人啊.....
宛若泣血般的声音落下,裴晏如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刺痛感让她回神,她蹲下身子,将女孩搂进怀里,“对不起。”
明惜还是第一次见主子道歉,红了眼眶,“大姑娘您别太自责了,您也是为了裴府着想。”
道理谁都懂,但事实发生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明心没作声,眼泪止不住的流,恨意在心内滋生。
“好了,身体是自己的,别哭了乖。”裴晏如心疼的瞧着才十三岁的女孩子哭的眼睛红肿,额头上还流着血。
换到现代,这个年纪应该是家里的小宝贝吧。
“奴婢谢大姑娘体恤。”明心擦了擦眼泪,垂下的眼睫轻颤,“奴婢能不能求大姑娘一件事?”
“你说。”
“能不能......”话音顿止。
明心心脏微微收紧,猛地回过神来,垂下的小脸发白,自嘲的扯了扯唇,她在做什么梦呢?
大姑娘对她好心疼她是大姑娘仁慈,但她只是贱奴,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低人一等的奴婢,凭什么要求大姑娘为明悠报仇。
更何况对象是宋府。
裴晏如眼神微动,轻声道,“明日是明悠的葬礼,且好生办着,往后你便来我身边伺候吧。”
闻言,明心顿时抬头,对上女子温柔的目光,心猛地跳的快了快,“您说真的吗?”
她不过一个洒扫丫鬟........
“自然是真的。”裴晏如无奈,素白的手抚过女孩发白的小脸,“好了,听话,不哭了,好好休息一天,本姑娘身边可不要哭哭啼啼的小哭包呢。”
“嗯!”明心用力点头,却又忍不住低头,用袖子擦着止都止不住的眼泪,她本以为在府里她只有悠悠一个亲人,除了悠悠没有人会在乎她的生死。
却不敢想,大姑娘也在乎她的命....
翌日,虽过了最寒冷的时候,但雪融化后气温骤降,清晨的草木上凝结了霜花。
裴府自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奴婢大张旗鼓的举办葬礼。
但私底下却以府里姑娘的规格操办。
不少丫鬟看了心热,“从前是我们误会了大姑娘了,大姑娘面上不说什么,却是待我们极好的。”
“是啊,也从不拿我们当低贱的丫鬟来看.....”另外一个丫鬟边布置着棺材,边回。
春风凛冽,飘过白色的绸布,天气阴沉沉的笼罩下来一层阴影,冰冷阴森的偏房仿佛刮着阴风,令人毛骨悚然。
但站在灵堂前的几人却浑然不觉。
明心捧着一束菊花,眼圈红红的,却没有再落泪。
裴晏如凝着停在堂内的棺材,心头微动,轻声道,“到时间了。”
“是。”
明惜上了几炷香,神色庄重。
等到出殡完回来,已然过了晌午。
裴晏如没有胃口用膳,回屋画了一下午的图纸,等到夜幕降临才从案桌上抬头。
旁边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点亮,昏暗的橙亮灯光在沉香木制的案桌上投下一层阴影。
裴晏如慵懒的往后一靠。
她该好好想想了。
祖母的病要钱。
妹妹的衣裳首饰要钱。
府里的基本开销要钱。
但现在铺子还没开起来,她到哪儿弄钱呢?空手套白狼也不知道能套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