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莫府抄家
沈于渊回过神来,坐起身,将人抱在怀里,垂眸望着那几乎苍白的唇色,心底抽痛,旁边就放了医药箱,他起身下床,拿了纱布和止血药给人包扎上。
“你这傻丫头。”
沈于渊心疼的呢喃出声。
门外,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
元弦贴近门,没听到什么动静,见元安时不时往外看,“怎么了?元首领还没那么快没来的。”
“不是,是有人来了。”
元安脸色微沉,他们回来后并未开灯,掌柜的也已经打烊了,以造成没有人的假相,但这会儿.....
元弦脸色微变,“那怎么办?”
“不管了,总之在元千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间房间,你找几个人守在暗处,我带着剩下的人去抵挡。”
元安严肃道,还好,大人早就料到了会有埋伏。
闻言,元弦又回头看了眼,一咬牙,“好,你小心。”
客栈外,数道黑色身影以夜为幕,飞快散开客栈四处。
布满血腥的夜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裴晏如感觉到唇边的甜腻,皱着眉睁眼,眼睫轻颤了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你?”
她都昏迷了,他还......
见她醒来,沈于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捏着一块咬了一口的蜜饯,“阿泠失血过多,屋内正好有些蜜饯,你尚未清醒吃不得,我只能代劳了。”
裴晏如:“??”失血过多和蜜饯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低血糖。
再者说了,她只是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血过多。
沈于渊看着那“你几岁”的表情,忽而低笑出声,“我只是想等着你醒来罢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问。
“想来应是亥时了,现在客栈里危险,你乖乖待在这里。”听到门外传来的打斗声,沈于渊神色未变,轻声道。
那双眸,在裴晏如看不到的角度忽的变得幽深,他定然不会让他人再打搅到她。
“哦,我自是信你的。“裴晏如弯唇一笑,习惯性转头,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的抽了口气。
听的这句,沈于渊眼底盛满温柔,大手轻抚着她的发,掩下眼底的暗色,“好,你再睡会儿。”
“嗯。”
“嘎吱——”伴随着门开,元弦心头一动,看着那走出来的男子,眼神瞬间亮了,激动道,“大人!”
大人没事!
原本缠打在一起的暗卫顿时有了主心骨,体内血气翻涌,战斗力翻倍,“杀!”
一片厮杀过后,走廊上,栏杆上,横七竖八倒着黑衣尸体。
半刻钟后,莫府。
“怎么样了?怎么那么久还没消息?”莫寒涯眼皮突突的跳,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见着回来的管家,忙问。
管家面如死灰,自前厅快步而来,嘴唇在颤抖,“老爷,走,走不掉了....”
闻言,莫寒涯一愣,皱着眉训斥,“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走不掉了!”
管家惨白着脸,“前院大门,后院大门,都被太傅的人拦住了,现在,太傅正往这边来!”
“太傅的人不都死的差不多了?“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火把,莫寒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
“不,从京城来了军队!以捉拿私藏匪徒,行刺朝廷命官的名义,现在已经把咱府围的水泄不通了!”
“什....什么!”
“莫大人,行刺朝廷命官,私藏匪徒,拐骗年轻女子,纵容手下人经营黑店,残害百姓性命,一桩桩一件件,本官可有哪条冤枉了你!”
冷沉的声音忽地响起。
莫寒涯怔怔的回头去看,映着火光,那张脸,棱角分明的很,眉眼间没有半分暖意,冷的彻骨,而太傅大人身后,站着数不清的士兵,映着那一张张冷漠的脸。
是皇家守卫队!
莫寒涯瞳孔巨震,明明那位大人答应了他不可能会让皇家守卫队插手的!
“太傅大人说笑了,下官平生自诩宽厚待人,从不曾做过这些事,不知太傅大人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莫寒涯心底生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沈于渊冷漠瞥人一眼,轻启唇,“带上来。”
“唔——”
“爹!”
“大人!”
看清那被压上来的几人,莫寒涯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其中一对是半云客栈掌柜的同小二。
一对是看押年轻女子的人伢子。
他们……竟然都落到了太傅手里!
莫寒涯身子巨颤,看着跪在其中的儿子,上前一步,“楚然!”
莫楚然被压着,拼命挣脱,却被人揣在后膝盖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爹。”
“楚然——太傅大人,这,纵然这些都是下官所为,祸不及家人,求大人绕过小儿,他只是个花花公子,什么都不知道的!”
莫寒涯目眦欲裂,看着那剑横在莫楚然脖子上,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下官认罪。”
沈于渊眼底漆黑一片,“带走,押解回京。”
莫楚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当朝太傅,磕了个头,“草民参见太傅大人,不知我爹做错了什么?”
沈于渊拂袖,冷声命令,“搜!”
“是。”
大张旗鼓的闹了一宿,直到天亮时才重新恢复安宁。
天刚蒙蒙亮,明心熬了一宿,通红着眸子回了客栈,在房中没有找到自家姑娘,又没看见其他人,大着胆子往旁边走。
她记得,太傅大人的房间应该是在这里。
“笃笃——”
屋内,听见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裴晏如缓缓睁开眸子,淡唇微启,“进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明心一喜,忙推门而入,见着那躺在床上的裴晏如,扑过去,“姑娘,吓死奴婢了。“
裴晏如失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你同明惜那丫头待久了倒是越发像她了。“
明心擦了擦眼泪,“哪有。”
她抬眼,看着裴晏如脖子上的纱布,愣了下,“姑娘你受伤了?”
裴晏如默了下,“嗯,小伤。”
“奴婢去打点水来。”明心连忙爬起来,端着脸盆便出去了。
裴晏如身子乏得很,支着身子,见明心端着脸盆回来,“你放着罢,我自己来。”
“让奴婢伺候姑娘吧。”
第一百零七章:往后有我在
明心沾湿了毛巾,将热毛巾递给裴晏如,动作极轻的去拆那脖子上的纱布。
裴晏如没动,很快,便听得一声抽气声。
“姑娘你是被蛇咬了嘛?”明心不敢去碰,低呼。
被蛇咬?
“哧,去把铜镜拿来。”裴晏如轻笑出声,眉眼间舒缓开来。
明心哦了声,去取了铜镜来,递给裴晏如,“姑娘您看。”
裴晏如目光落在铜镜中,看着镜子中那发紫的伤口,倒是像,耳边传来明心纳闷的声音,“可是瞧着又不像,像是被刀割开来的,姑娘您......”
明心喋喋不休的说着,裴晏如抬手蒙上了小丫头的嘴上,“伺候我起身吧。”
“欸?”明心忽然反应过来。
姑娘怎的在太傅房中醒来,这般想着,明心掀开被子,见自家姑娘衣衫完整,这才放下心来,伺候着裴晏如换了身衣裳。
方才过了片刻,只听得自门外传来声音。
“大人!谢神医到了!”元千推开房门,扬声道。
身后,还跟着年过半百胡须发白的的老头,背着个医药箱。
八目相对。
元千傻眼了,“大人呢?”
他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暗卫都朝他摇头。
该不会……
元千心尖儿巨颤,望着那空空的床榻陡然生出不好的念头来,心情低落下来,“裴姑娘,属下是不是晚了.....”
他都没能见上大人最后一面....
裴晏如见着那朝着她的脖子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的老头,下意识捂上脖子,随口道,“确实晚了。”
再晚一点都能赶上吃午膳了。
元千:“..........”
佩剑落在地上发出轻响声,元千红了眼眶,狠狠攥紧了拳头,突然嘭的一声捶在墙上,把刚刚到门口的两人吓了一跳。
沈于渊皱眉,冷声,“元千你在做什么?”
吓他的阿泠儿?
元千正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见着站在那的沈于渊,表情一滞。
“大人....您没事了?那裴姑娘怎么说.....“元千看着站在大人身后的元弦,又回头看着裴晏如。
裴晏如拿了纱布自顾自给自己缠上,“你要是早点来,估计还能赶上和你家大人一同去抄了莫府。”
今日一大早,街边巷闻便传遍了。
隔着一层楼,她都能听见那嚷嚷着说,“太守罪大恶极,已经押解回京!”的消息。
元千呆愣片刻,忽的松出去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顿时浑身疲倦,又看了眼那神医,敷衍道,“麻烦谢神医走这一趟了,您自己回去吧。”
谢良:“???”
冲上来就跪地抱他腿求着他破戒出山的小子是谁?
他还念着太傅大人为国为民死了可惜才勉勉强强答应。
现在,就这?
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忽地扭头,将矛头对准裴晏如,“你既在,为何还请为师来!”
他这把老骨头半夜骑马飞奔过来险些散了!
为师.....!
元弦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虚弱的宛若一阵风能刮走的女子。
她......她竟然是谢良的徒弟!
沈于渊也看着她。
裴晏如神色从容,不缓不急地开了口,“我来的晚了,他们不知道我能救。”
元千:“.........?”所以,他白跑一趟了?
门外,元安往里头看一眼,见人还挺满当,也跟着进来,默默站在一侧听。
元弦压着心头的激动,恭恭敬敬的唤了声,“见过谢神医。”
她敬仰谢神医许久,本想去云医谷精进医术,但奈何听闻谢神医已经有了两个徒弟,不再收徒了。
没成想,裴姑娘竟然是其中之一!
“好了,元弦送谢神医去厢房歇息,元千你也去吧。”淡漠的嗓音自一旁响起。
听见声音,谢良转过头看了眼那浑身矜贵的男子,又看了眼自己这宝贝徒弟,眼底划过了然,轻哼了声,瞅了眼裴晏如,清了清嗓子道,“此次师父送你一份礼物,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
裴晏如:”........”
什么麻烦大礼包?
她现在拒绝会不会太不给面子?
待屋内人散了,沈于渊自床边坐下,将那纱布重新拿下来,边换药给小姑娘讲着昨晚发生的事,“你猜得没错,书房内确实有暗格,从中搜出了很多罪证.....”
他缓缓说着,裴晏如没开口,只沉默听着,在听到半云客栈时,眉头挑了下。
她那时候没问,但并不代表她不清楚。
大半有人无故失踪的客栈背后多多少少有些势力。
在半云客栈之时,她便发现古怪,他们吃饭的桌脚乌黑了一片,那种乌黑,不是木材发霉之后形成的,更像是有血迹沿着桌脚淌下去,若小二顺着血迹擦,那个地方便是死角,极易容易忽略。
而晚上,传来打斗声,她看去,是有人在磨刀,许是让她觉得酒家半夜磨刀待第二日天明杀猪宰牛,这也非不可思议之事,但新闻看得多了,她便是没有亲眼目睹,猜也能猜到七八分。
现在想来,那时间是对不上的,酒家起再早那也是五六点,很少半夜两点磨刀的。
见她对这感兴趣,沈于渊指尖轻点了下那伤口,“你个姑娘家,那些个残忍的事少想,免得晚上做噩梦。”
细微的痛感传来,裴晏如却是轻笑了声,“这段日子我还听了个故事,你猜猜,半云客栈前身的名字是什么?”
沈于渊很配合,“是什么?”
“半魂客栈,少了一半的鬼,便成了半云,想来那掌柜的和那小二就是那魑魅魍魉了。”裴晏如随口说着,忽然见他顿住了手,抬眼去看他,“怎么了?”
“没,往后你有我,也确实不必害怕。”含笑的声音自耳侧响起。
裴晏如俏脸微红,“嗯。”
“对了,莫府一事想来牵连甚广,但我挺好奇的,你为何选择泉城入手?”
裴晏如抬眼询问。
南方匪患有多处,但他却偏偏来了泉城。
那一世她只听闻最后事情解决了,但却不知详细过程。
那时,只有在饭馆茶肆才能听到些许消息。
百姓都言,太傅大人是为国为民的好臣子,做下许多为国为民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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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他也是重生的?
“大人本意是要先去洛城再到泉城的,但临时改了决定,想来是顾念着姑娘。”
听得裴晏如问起,元千顿了下,如实回道。
自京城出发,会遇上一条分叉口,分别是前往泉城和洛城。
按照既定的计划,大人是先前往洛城的,但在经历分叉口的时候,大人突然调转马头去了泉城的方向。
现在想来,许是大人早就料到半云客栈之中的肮脏事,不想让裴姑娘看见吧。
“……”裴晏如默了下,方才启唇,“好,我知道了。”
所以她问他时,他只用那双黑眸睨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似乎还……轻哼了声?
想着他那时的反应,裴晏如唇角不自觉扬了扬,眉眼间带出笑意来。
她同元千说话时正站在走廊上,沈于渊推开房门时入目便是这样的场景。
她换了身绣花蓝裙,微侧着站在那,垂眸浅笑带出温柔,身后是万丈光芒初升,漆红栏杆映着暖阳,皆沦为她的陪衬。
他一直知道她容色极佳,却很少见过她这般纯粹的笑意。
不过——
同元千聊的这般开心?
裴晏如一回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
依着对他的了解,这是又生气了?
裴晏如迈开步子过去,到了沈于渊跟前,见他低头看她,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唇角弯了弯,“怎么了,我只是问问元千你为何会先来泉城,没说其他的。”
“元侍卫。”他凝着她,冷不丁开口。
裴晏如眼瞳含笑:“……好。”
拐角,云九鹤正上来,看着那黏糊在那一块儿的两道人影,眼底黯了黯。
不知裴大姑娘到底同锦月姑娘说了什么,这些日子锦月姑娘都不同他来往了。
裴晏如眼角余光注意到站在那边的人,看清是云九鹤,挑了下眉,心底豁然开朗。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
自盛京一路快马加鞭过来确实不用很久时间,只要拖上一两天,便能改变很多事情。
云九鹤出现在这里,就代表这次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是故意受的伤?”
她不知他何时受的伤,但他自己哪能不知道....
不对,他也是重生的?
这个念头落下,裴晏如浑身一震。
是了。
她怎么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难怪他变了这么多,所以,他是知道前世种种,所以今生特意改了?
所以在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顺着她。
所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嗯?”见她那一脸呆怔的模样,沈于渊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这是反应过来了?
转眼又是三天,盛京城。
正是陆府长公子同宋府姑娘定亲的日子,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红绸彩结自一早起府中的仆人便忙活着挂好了,整座府邸洋溢在欢乐之中。
因是定亲,两家人自是到齐了,坐满了前厅。
林雁秋穿了身交领锦绣裙,领口镶着白色珠玉,袖边以五色彩绫勾勒出复杂的纹样来,腰部更是绣以山茶纹样,云光巧额鬓撑金凤,彰显着华贵。
手边有婆子端来上好的碧螺春,林雁秋抬手接过来,垂眸微抿了口,方才掀起眼皮去看坐在下首的宋家母女。
她虽出自末流小官之家,但据她所知,如今宋家的当家主母,原先不过是个妾,待正妻死了后方才抬了做平妻。
她想着,又看了眼那坐在那垂眸做乖顺模样的宋扬灵,眼底略过一抹不屑。
宋家姑娘跋扈狠毒在圈内知道的人不算少,这会儿在她跟前装的清纯,那日陷害庭儿之时,可是用尽了手段吧?
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宋扬灵拘谨的攥紧了手,小心的抬头去看,对上一张温柔的笑脸,也跟着笑了下。
想来陆夫人不会不喜欢自己吧?
“陆夫人。”赵玉屏适时开口。
两家结亲,虽男女双方都到了,但到底要由男方家提起才合乎礼仪。
今日这样的场面,宋扬灵一个姑娘家本不应该来,但由着两家曾退过婚,那些个规矩倒是也不在意了。
“去把大公子喊来。”林雁秋给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吩咐手下的丫鬟。
“是。”
赵玉屏眼底微动,来之前只说两家人一同协商着定下婚事,但来了,不见陆大人不说,这林雁秋的态度也总让人摸不透。
宋元章坐在一侧,眼神闪烁了下,接收到赵玉屏投来的眼神,微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陆家乃正三品,傲慢些也是情义之中的事。
更何况,上回灵儿做的事,到底让陆家的人心存了芥蒂。
晌午时分。
陆正国姗姗来迟,陆友臣也来了,同宋扬灵对上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神色漠然。
坊间的传闻有小厮同他说了,啧,倒是厚颜无耻。
宋扬灵心头一颤,抿紧了唇去看赵玉屏。
娘说一定能帮她嫁进陆家。
可她怎么瞧着,陆公子对她似乎更不喜了?
好在两家婚事最后敲定下来。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灵儿可以多来府上做做客。”林雁秋站起身,自手腕上脱下一只玉镯递给宋扬灵,和气道,将面子上的仪礼做足了。
宋扬灵受宠若惊,含羞带怯的点了下头,“灵儿知道了。”
正在欢喜之时——
有小厮低着头进了前厅,行至陆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陆正国神色微变,看了眼宋元章,两人对视一眼,匆匆离开。
越过走廊便是书房。
小厮将得来的消息重复了一遍,“泉城太守莫寒涯今日已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关押审判。”
泉城太守落马,一早自城外押解入京时,那泉城太守坐在囚车中,看守的侍卫将其罪行念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百姓不理解,特意选了简单易懂的话语来说。
例如,“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贪污钱财,罔顾人命!”
墨国大多是文人书生,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几乎满街都骂的贼凶。
“那,太傅大人呢?”
一想到那万人唾骂的场面,宋元章浑身发冷,忙问。
小厮摇头,“尚且不知。”
“快去打探清楚,算了,备车,我要前往承王府!”宋元章想了想,又转头看向陆正国,“陆大人可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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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高嫁
裴府。
裴晏如窝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门谢客。
明心默默站在一旁伺候,时不时瞅一眼。
姑娘是怎么了?
裴晏如坐在案桌后,她今日着了素色抹胸衣裙,系带浅绿,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墨发垂至身后,这会儿正垂眸,卷翘的睫毛轻颤,纤细漂亮的手握着笔,却迟迟未能下笔。
那日,走廊上,他低眸看着她。
“你......”
裴晏如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这事到底过于惊世骇俗了些,若他不是,又当如何想她?
见她这般,沈于渊眸中闪过细碎的笑意,“我等你许久。”
“..........”
等,等她许久?
裴晏如一时无法理解这话,是在说她同元千聊天耽搁了时间,还是说其他的?
“罢了,不想了,有些事你我心底知晓便好。”
沈于渊没再多说,只牵起她的手,眼神温和,“泉城事情了了,听闻泉城有一处美景,不如去看看?”
裴晏如摇头,“不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磴。”一声轻响,一双瘦弱的手伸过来,小心将茶放下,裴晏如回过神来,转头去看,轻声吩咐,“你先下去吧。”
明心敛下眉眼:“是。”
待身边没了人,裴晏如方才放下笔,侧眸看着窗外,失笑。
若真是这样,那他定会觉着第一世时她很傻吧。
窗外,绿意浓重,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叶落进来,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屋子里去了暖炉,清清爽爽的。
“阿姐?”裴锦月挑开帘子进来,见着裴晏如沉思的模样,顿时噤声,放轻了脚步。
听见声音,裴晏如抬头,“怎么了?”
他们是暗中回的京城,没多少人知道,府中也封了消息。
裴锦月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英气的眉眼难得露出一点纠结来,好一会儿又松出去一口气,慢吞吞的开口,“我听人说泉城动乱,阿姐可有受伤?”
前两天她还以为他是来寻她闲聊的,却不想他是来向她饯别的,说是要赶往泉城。
今日泉城太守落马,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了泉城的动乱。
那他.....可有受伤?他那般弱鸡……裴锦月心底没由来的担忧,眉宇间略过一抹愁。
早知她也应该同去才是。
裴晏如淡淡扫过去一眼,哪里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清冷眉眼缓了缓,“云九鹤带着皇家守卫队的人打了泉城太守一个措手不及,他无事。”
事后她才想明白,那夜泉城所有杀手倾巢出动,不过都是为了杀沈于渊一人罢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算好了一切。
谢良会来,他赶不上不打紧。
精英暗卫死守,血染红了岚风客栈,云九鹤带兵包抄莫府。
以刺杀朝廷命官为导火索,将莫府所有的罪行公布于天下。
待第二日他无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泉城太守就是不死也得死。
只不过这次。
结果来的更快罢了。
说起来,那时还有一事格外出名。
裴晏如指尖轻点桌面,细细思索着。
听见“他无事”,裴锦月轻咳了声,掩下眼底的喜色,又惑,她为何高兴。
他没事就没事,于她有何干系。
待出了门,裴锦月方才想起,她来,本是想同阿姐说陆宋两家之事的!
陆府虽不是什么好人家,但到底家中富足。
就宋扬灵这样的姑娘,啧,还能攀上高枝,也不知那陆友臣眼瞎到了何种地步。
“娘——”
出了陆府,宋扬灵登时没了那温婉的模样,随着赵玉屏上了马车,抱着女人的胳膊撒娇。
方才她瞧见陆大人同她爹脸色极差的离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别又连累了她的婚事。
宋扬灵愈想,心中愈发不安。
如今她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安安稳稳嫁入陆府。
京城贵女中过了及笄之年便出嫁的不少,但却没有一人是高嫁的。
她自是要当那第一人。
赵玉屏心头生出不安,却是道,“你且安心,你爹同陆大人的交情深着呢,要不怎么能让咱们二次定亲呢。”
换了寻常的姑娘家,若是被退了亲,别说其他人家了,这原来退了婚的,必不可能再同这位姑娘说亲。
更何况还是正三品官宦之家。
赵玉屏安抚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可别愁眉苦脸的了,到时候灵儿可是要去做最美的新娘子。”
今日两家谈下的婚约,两人大婚定在六月初六,择人看了日子,那日正好是个黄道吉日。
听见这般说,宋扬灵红了脸,脸颊布上红霞,小手紧紧攥紧了帕子,娇羞着道,“娘您说什么呢,还有一段时间呢。”
陆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已经得到了皇上赏识,日后封官加爵,想来不是难事,又是一个文采斐然之人,她能够嫁给这样的人,想来在贵女圈中也是独一份儿的。
宋扬灵唇角不住的上扬,边道,“待来日成了婚,灵儿也会常去看您的。”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待来日成了婚,灵儿就是陆家人了,往后要多替夫家着想。”
话虽这么说着,赵玉屏却是没忍住笑。
不等两人马车驶动,街边有官兵声音传来,“来人,官府办案,速速离开!”
街边原本的百姓匆匆让出来一条道来,面无表情的侍卫从中而过。
赵玉屏微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眼,不以为意,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吧。”
宋扬灵靠在一侧,看着街边倒退的景物,饶是裴晏如相貌出众又如何,还不是年过十八还未有人求娶。
“听闻七品居推出了新菜色,快走快走,晚了可就没了!”
“也不知老板是如何想的,每日限量五十份,这不是放着大把的银子不挣呢嘛!”
“你懂什么,那官宦家的公子姑娘,提前预约可花足了银子,那老板哪儿能少了钱呢!”
街边有人结伴而行,交谈之语飘进帘子。
宋扬灵耳朵微动,这七品居这月来瞬间风靡京城。
但偏偏限量五十份。
就是她之前去了,也只道,客满,下回请早。
她第二回又去,还是道,客满,下回请早。
她倒是不知,是何人这般大的来头,做出这样的规定来!
------题外话------
呜呜,狂掉中,宝贝们冲冲冲
第一百一十章:决断
承王府,美娇娘在怀,萧皓沉斜斜躺着,享受着美人喂来的葡萄,粗黑的眉头扬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惬意极了。
“殿下~”柔柔的唤声在耳边萦绕。
虽封了承王的名号,但碍于没有封地,尚居在皇城,大多还是唤“八殿下”。
“殿下,出事了!”
陆正国同宋元章不敢明目张胆的从正门进王府,特意绕了一圈到了王府后面,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后院,见着寻欢作乐的萧皓沉,陆正国神色未变,拱手道,“臣参见殿下!”
如今后宫之中最受宠的乃是八殿下的生母锦贵妃娘娘。
皇后又无所出,想来储君之位,跑不了是八殿下的。
他们既已站在太傅的对立面,早已经没有中立的资格,如今只能稳稳站在八皇子这边。
“二位大人,来寻本殿可有何事?”听见两人声音,萧皓沉微掀起眼皮看两人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陆正国:“……”
宋元章:“……”
见萧皓沉没有让那些个美人下去的意思,陆正国侧眸。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宋元章硬着头皮开口,布上皱纹的眼皮耷拉下来,低声询问,“殿下,如今泉城太守被抓,您看?”
本以为他都说的这般明显了,这些个闲杂人等,殿下应该……却不想。
萧皓沉手肘抵在紫檀木桌上,微偏过头,还算俊朗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淡淡的应了,“此事与我们何干?”
闻言,宋元章猛的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萧皓沉瞥过去一眼,“证据确凿之前,切莫自乱了阵脚。”
“是,殿下心思敏捷,臣等自愧不如。”宋元章想明白过来,忙道。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个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他们事情做的隐秘,纵然有些小辫子被抓住了,但也不算什么,依着陛下同太傅的关系,想来也会站在他们这边。
想明白过后,陆正国正要附和说上两句,就见门外着官服的男子手持御令而来,公事公办的态度,嗓音无波无澜,“陆大人,陛下有令,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来人穿着紧身圆领黑衣,腰间银带佩刀,脚踏白色厚底高靴,可不就是大理寺少卿于谨。
“于大人……”陆正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有两名大理寺侍卫扣住了他的肩膀,猛的一个用力,他身子一弯,腰间“咯嘣”一声脆响,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心头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他叫声于大人那都是给大理寺面子!
区区四品官员,竟如此以下犯上!
于谨冷漠着脸,朝着萧皓沉敷衍的拱了下手,“见过殿下。”随即冷声命令,“带走!”
“于大人,可否说清楚陆大人所犯何事呀?”
宋元章忙上前拦住了于谨,赔笑道。
如今他和陆大人可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个紧要关头无论发生什么都让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听见这话,于谨停住了脚步,很冷淡地扫了眼宋元章,扯唇,“宋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陆大人所犯之罪,到了大理寺自见分晓,走。”
进了大理寺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宋元章急急的看了一眼萧皓沉。
却见萧皓沉避开了视线,心底生凉。
从来时开始八殿下就是这般的态度,如今真的出了事,莫不是想要撇干净关系?
于谨没有再跟几人废话,转身就走,一队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看着那黑衣身影的远去,萧皓沉眉眼沉下来,他的府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底拿他当什么?
陆大人被带走,宋元章慌了神,忍不住开口道,“殿下……”
若是事情闹到陛下面前,就算陛下护着,他们也难以跟百姓交代。
这下可怎么办是好!
“慌什么!”萧皓沉冷斥一声,将身边的美人全部推开,眼底升腾起怒意,“全部给我滚下去!”
美人们哪里敢久待,匆匆理了理裙摆,低垂着眉眼,行了礼退下去。
萧皓沉抬眼看着宋元章,眸底阴沉的可怖,“就算一下问起来,你们也要死咬着不放,可听见了?”
宋元章心下咯噔一声,双手打颤,忙应道,“是,是。”
正三品官员陆正国被带往大理寺的很快传到皇宫中。
中年帝王冷眼看着殿中央站的笔直的男子,周围跪了一地大臣,疯狂进谏。
“陛下可不能再姑息养奸,如今墨国势弱,但也绝不能纵容外来势力横行霸道!”
“这么多年来,陛下继任以来,虽没成就过什么大事,但如今内忧外患,老臣恳请陛下做出决断!”
“是啊,陛下,如今多城匪患作乱,民不聊生,如今就等着陛下决断呐!”
“若是再不决断,恐失了民心,请陛下决断!”
已经下了朝,但几乎没什么人离开,只有陆大人和宋大人不在,想来是做贼心虚的厉害。
一个个的,都在逼朕!
高位之上,萧长存双手搭在膝上,盯着那自始自终都没有开口,却已经逼得他无路可走的人!
好一个太傅!
要不他干脆让出这个皇位算了!
沈于渊淡眸瞥过去,“陛下是想问臣的意见?人证物证都已送去大理寺,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闻言,萧长存扯出一抹笑,笑不及眼底,“太傅为何不把人证物证直接带到大殿之上?好让朕直接做出决断呢?”
如今这么多人都跪在这里,逼他做出个决断,和逼宫又有什么区别?!
但奈何这件事关乎国事,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混着怒气往肚子里咽。
此刻哪怕是站在皇族一派的臣子,此刻也跪在那以表态度,齐声道,“请陛下决断!”
如今匪患一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百姓的安危,民间哀声一片。
萧长存平复了下情绪,开口道,“此事,待大理寺卿判完,朕再定夺。”
陆正国官至三品,也算是墨国的老臣了,自是不能随意对待。
话音落下的下一刻,有传话太监在外高呼,“大理寺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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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嫁妆呢?
伴随着那一声“大理寺卿到——”,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来人着红色官袍,腰间系黑色绦带,身量七尺,头戴直角幞头,皙白如玉的脸上眼眸极亮,正目视前方,大步踏过门槛进入殿中。
行至跪在那的朝臣中间的道上,朝着上首弯腰作拱手状,朗声道,“臣,宋照,参见陛下。”
闻言,萧长存抬手,垂下眼皮看着站在下首来的速度堪比坐火箭的人,不冷不淡的启唇,“宋爱卿来的可真及时。”
宋照拱手恭恭敬敬的模样:“臣查明了真相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萧长存懒得再看这幅装模作样的脸,大手一挥,沉声道,“既宋爱卿已查明,说说结果吧!”
大理寺虽属太傅一党,但查案的本事不差,通常得出真相后让人信服。
宋照眼角余光瞥一眼自家大人,随即陈述着开口,“回陛下,泉城太守与翰林大人勾结,买通流匪头子,现已抓住流匪头子,此为供状!”
说着,宋照自自己怀里摸出一张供状。
萧长存眼神一动,旁边立刻有太监上前,将他手中的供状拿到上面去。
“其次,泉城太守身为当地官员,却经营黑店,谋财害命,其以半云客栈为典型,目前半云客栈掌柜小二以落狱,此为二人供状!”
“最后,近日来的沁香案主谋,乃八皇子殿下!此乃陆大人口供!”
八皇子殿下?!
话音未落,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皇族一派的朝臣登时抬起了头。
若说泉城太守如何如何,他们自是义愤填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八皇子殿下身处皇城,怎么可能会同如此大的案件相关。
“宋大人慎言!”正二品官员颜从安冷不丁出声。
前些日子他方瞧见八皇子殿下乐善好施,民心所向。
如何都不可能会犯下如此大错来!
宋照抬起眼皮瞅人一眼,“颜大人莫急,下官自然说了沁香案同八殿下有关,陛下面前,下官怎敢信口开河呢?”
“你!”
颜从安年过六十,颤着手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旁边有官员帮着平复心情,“颜老您别急,听听宋大人如何说,咱虽支持八殿下,但到底也不能盲目相信啊!”
“……”
颜从安觉得有理,回过头去看,边道,“你说的也有理,罢了罢了。”
颜从安一回头,对上一双格外熟悉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
你特么不是太傅党!!
跑这来安慰他个什么劲儿!
云九鹤收回手,见颜老瞪着眼睛,带出温润的笑来,“颜大人想来最是明是非了。”
颜从安:“……”
萧长存没想到这火又烧到自己儿子身上去,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站在那神色坦然的人,心下起疑,他抬手,太监总管立刻下去拿了那薄薄的一纸供状。
萧长存看着那呈上来的供状,他自是见过陆大人字迹,此供状上字字都是陆正国亲手所写,最后还签了字画了押,铁证如山,“……”
勾结流匪,残害百姓。
便是这一条罪名,便够几人死好几次的了。
萧长存怒从心起,猛的一拍桌,“来人,传八皇子!”
“是!”
宋照说完了,往沈于渊那边飞过去一个眼神。
大人去泉城都不带他玩儿的。
事后倒是想起他了。
还是云大人找他借兵符借一下皇家守卫军,他敏锐的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提前布置好了牢房。
好在及时赶上了。
裴府,用过午膳之后,院中梨花谢了一地,又有新的花苞绽放。
恢宏的宅院大门紧闭着,自前厅通各院来往间的小径上丫鬟穿行。
不少丫鬟围着明心,趁着午间主子们小憩时空出来的时候八卦,“好心儿,快说说,同大姑娘去了泉城,可遇上什么好玩的事吗?”
府中的丫鬟大半很少出过府的,出的最远的门也不过是个京中几条街,替着自家姑娘买些日用东西和点心。
明心往常在府里沉默寡言的,只在偶尔会同人交谈,府里的几个丫鬟对明心了解却又不算很了解。
但到底是好奇,拉了人到亭子中坐,几个脑袋窜挤在一起如狼似虎的询问。
明心手上还拿了托盘,见着那些个热情的姐姐,为难的皱了眉,“各位姐姐们,姑娘还叫我端了茶送去呢,可不敢耽误了,晚了明惜姐姐可要责罚我了。”
闻言,几个丫鬟顿时失望下来,却不敢再拦着,“那你且先去,待空下来可要同我们说说。”
“这是自然。”明心随口说道,端起了托盘便走。
待进了院门,太阳当空,好在院中绿荫挡着,添了些荫凉。
“姑娘。”明心轻敲了门进去,待进了房中,四下去望,见裴晏如在案桌后,便挑了帘子进去,轻轻放下茶壶。
裴晏如正卡着思绪,坐在那,手下的笔没动,秀眉微蹙,似是苦恼。
见状,明心默默退出去。
姑娘最是烦旁人打断她的思绪。
屋内。
裴晏如托腮,美眸里晃出了点迷茫,许久之后,忽而垂眸轻笑,眼底透亮一片。
她烦扰什么呢。
想明白过来后,登时心底轻松了不少。
难得平静的时光,她起身,去了安宁堂。
方才跨过垂花门。
“大姑娘来了,快请进,老夫人还没睡下呢。”
冯嬷嬷正从里头出来,见着款款而来的裴晏如,脸上浮起笑意,迎上去。
大姑娘确实用心。
府里几个姑娘天热了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鲜少出来走动的。
只有大姑娘闲来无事便来这安宁堂走走,同老太太闲聊上几句,哄得老太太恨不能意泠院就在旁边呢。
“好,冯嬷嬷去歇息吧,祖母这边我来就好了。”裴晏如温声开口。
这天气越发热了,来来往往便能出一身的汗。
“哎。”冯嬷嬷应了声,福了一礼笑着走了。
裴晏如提起裙摆跨进门,入目是老太太的背影。
老太太弓着背不知在翻找什么,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祖母在找什么?”裴晏如只以为祖母是在找些陈年旧物,走过去,耐心询问。
老太太回头,纳闷了,“祖母前些年藏了个匣子在这衣柜里头,这会儿怎的寻不着了?”
“里头是什么东西?”裴晏如目光落在那翻的乱糟的衣柜。
“自然是泠姐儿的嫁妆!老婆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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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伪装
老太太说这话时,难得的精神气头极好,但很快耷拉下来,布满皱纹的手又扒拉了几下衣服,突然眼睛一亮,“找着喽!”
裴晏如顺着视线去看,却见老太太极为宝贝的从衣柜里摸出来一个小匣子,转身往桌边走。
眼角余光注意到那柜子里头放着一个小小的铜罐子,含笑的转过头,“祖母,这罐子您还记得吗?”
府里头贵重的东西多数变卖了,这铜罐子——
闻言,老太太瞥过去一眼,轻哼了声,“那不是你儿时偷摸着省下银子放到那罐子里,被你爹娘发现了,便说是为祖母省的,祖母还贪图你那几两碎银子不成。”
裴晏如笑着走过去坐下,不等她开口,就听得那含了些怨气的声音,“你这丫头我还能不晓得,是为那小子省的吧?”
那会儿儿子儿媳都在,家底殷实,给那小子的吃喝也不算差,但府里的下人也多,不长眼的也有。
老太太说着,摸着小匣子,眼底透出沧桑,那时眼拙啊。
“你那点小心思,也不知他明白不明白,平日里总摆着一副贵门嫡女的清冷模样,他那时还是个穷小子。”也不知有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啥的。
老太太发愁,摸着自家孙女儿滑溜溜的手,“你呀,这般大了,若是再不出嫁,你娘若是还在,想来也要怪我不替你张罗了。”
“好了,祖母,我嫁,我嫁总可以了吧?”
裴晏如哪里听不出老太太的意思,不就是逼婚吗?
没想到她在现代活了多年也没人催上一催,一回来才刚刚成年便是各种明示暗示。
听得这番话,老太太掩下眼底的光,缓缓道,“祖母没有逼你的意思,巴不得你多留两年呢。”
裴晏如挑眉,就听见老太太自顾自补充了句,“可惜呐,岁月不饶人啊!”
“对了,我请人相看了日子,六月初六如何?”
眼瞅着就要步入六月,“……”
裴晏如噎了噎,瞧着老太太一副精神的样子,哪还有要午睡的意思,搭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嫁衣的话,祖母瞧着近日来府里的收入高了不少,一定要请最好的绣娘定制,巧衣坊的料子极为不错,那绣娘,还是得请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楼娘子,还有是嫁给太傅,听闻他父母都不在了,往后进了府也没有公婆要伺候……”
裴晏如细细听着,心底生出暖意。
祖母这些天看着忙忙碌碌的,原都是操心她的婚事。
“对了,还有你那几个妹妹,锦月年纪也大了,是时候相看个好人家嫁出去,往后你也不用太费心,那丫头皮着呢,想来相配了人家能安稳下来,一个姑娘家天天喝酒喝酒的像什么话。”
“倒是三丫头和四丫头年纪还小,在府里再留上一年,不过你也不必过分费心,这女子嫁了人就要从夫,咱倒是也不必这么讲规矩,你俩只要恩恩爱爱的就好了,太顾着娘家恐生了嫌隙,还有……”
见老太太倒豆子似的说着,裴晏如轻声开口,“好了祖母,待日后再慢慢说也来得及。”
“……也行。”老太太犹豫了下,想了想,又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说,只拍了拍孙女儿的手,眉宇间皱纹很深,“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只要咱一家人都好好的,泠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裴晏如垂下眉眼,见老太太突然就红了眼眶,起身道,“那泠儿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
刚刚酝酿起情绪的老太太:“……”
裴晏如还没踏出门槛,便听的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你这丫头就知道骗老婆子眼泪。”
她眉眼染上笑,有风吹过,吹起发丝,温柔如故。
不得裴晏如踏出院门,明惜步伐匆忙的寻过来,见着她,忙迎上来,却在开口的瞬间又顿了顿,对上那双清泠的眸子,温吞着道,“姑娘,门外有个小孩,愣是说认识您,奴婢就将人领到院子里了,现在正……”
明惜粉面桃腮的脸上冒着汗,一想起那娃嚷嚷着,“快叫晏姐姐来!”就忍不住抬眼去看裴晏如。
姑娘才刚十八,那总不能是姑娘生的吧。
但瞧着,那娃长得也确实粉雕玉琢,可爱的紧。
小、孩???
裴晏如一顿,顿时石化。
过了未时,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暗潮涌动。
“草民....草民全受太守所指,求陛下饶命呐!”
“小人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上头的人指使的啊!对,是姓陆!”
除了请来了萧皓沉,宋照让人把带回来的半云客栈掌柜的同小二以及看押诸位拐卖的人伢子也带上来。
毕竟,一张纸怎么能够信服呢?
字字句句,皆是指向了陆正国。
众人忍着肚饿,听着那越发对萧皓沉不利的话,保皇一派唾沫横飞,“陛下明鉴,八殿下素来仁厚,想来是陆大人污蔑才对!”
“放屁,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说话前都不睁眼看看的?”
有武官忍不住,痛骂出声。
一时间吵吵嚷嚷个不停。
萧长存脸色极差,看着跪在那的皇儿,目光扫过那镇静自若的脸,冷着声道,“皓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太傅一派虽敌对,但到底关系着百姓。
萧长存又去看那写的仔仔细细的供状,眼底掠过失望。
萧皓沉抬眼的瞬间心下微凉,藏在袖子里的手顿时攥紧了,眼底划过暗色。
父皇.....到底不站在他这边么?
那他做的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戾气在心底滋生,萧皓沉低声道,“回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都在府中,平日来也不同陆大人来往,不知他为何如此污蔑儿臣。”
说这话时,他嗓子里没有半分起伏,垂着眉眼,不似往日张狂。
看的不少老臣心底动容,越发相信他是无辜的,“陛下,老臣听闻前些日子陆大人同太傅大人闹了矛盾,想来是心有不甘,这才出此下策,与殿下无关。”
话音落下,不少人附和,“是啊,陛下,想来是陆正国鬼迷心窍,怎么能扯上殿下呢!”
“还请陛下明察!”
宋照环顾四周,又看了眼跪在那不卑不亢的萧皓辰,心底啧啧出声。
这时隔多日自当刮目相看呐。
这演技都快赶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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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嗷~
第一百一十四章:哪里来的孩子?
萧长存心底生疑,但看着这么多人替萧皓沉说话,心下的怀疑打消了几分,眼角余光瞥到那置身于朝堂之上,明明不开口却让人无法忽视的人,压下心头的窝火,温声询问,“太傅是如何想的?”
听得皇帝开口,众人这才噤了声,去看那站在那眉眼淡薄的人。
他身着墨袍,俊脸棱角分明的很,那双漆黑的眸透着漠然,听得那话,只掀唇,“陛下做决定便好。”
轻飘飘的把得罪死人的皮球踢到了他身上。
萧长存收紧了拳头,心底不住的冷笑。
让他做决定?
你倒是先别让人把话说死了啊!
前些日子方才收拢了陆正国,一个月还没过完,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陆正国官至三品,门下也有不少人才,一朝罢黜,势必引起动荡。
萧长存骑虎难下,顶着群臣的压力,忽地往后一倒。
太监总管惊呼,“陛下!来人,传太医!“
皇帝都“病”倒了,群臣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很快便散了。
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宋照没忍住喷笑出声,“大人,我方才都瞧见皇帝翻了个白眼,要是真的病了,那肯定也是气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九鹤也坐在车内,只托着腮往外看。
锦月姑娘不理他的第好多天,想她。
“鹤兄,你想什么呢?”见云九鹤这般愁容满面的,宋照乐了,问道。
听得人问,云九鹤一喜,刚想诉说,却在对上那活脱脱的“你咋不快乐了,快说出来让我快乐快乐”的表情时黑了脸,转过头去不理宋照了。
宋照轻咳了声,收敛了下表情,去推他,“你快说啊,还从未见你这般呢,让兄弟替你分忧分忧。云九鹤抬起折扇,“走远点。”
猛地被敲了一扇子的宋照吃疼,看了眼坐在那神色淡漠的人,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大人?”
怎么感觉,大人在走神呢?
不是感觉,沈于渊在听见声音时回过神,黑眸扫过去,“何事?”
现在想想,倒是之前他拘泥于形式了。
她都愿意抱他亲吻他了,想来也是心仪他的。
马车忽的停了。
宋照欲脱口的话顿了顿,掀开帘子往外看,这么快就到了大理寺了?
马车外是一座高大的府邸,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裴府。
宋照:“……”
裴府距离大理寺几乎是相反的方向,宋照眸子滞了滞。
他突然不明白,他做这一趟顺风车的意义在哪里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小厮来接他,如此这番还要多番周折。
等他回去,估计能吃上晚饭了。
宋照苦哈哈的回头,突然对上两双发亮的眼眸,“!!!”
大人这样了也就算了,这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就在京城,似乎仿佛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见宋照看过来,沈于渊收敛了神色,不缓不急的开了口,“这马车借你,让元千送你回去。”
云九鹤摸了摸骨扇,清了清嗓子,“我便不陪你了,云澜阁就在前面,我自己走回去便是了。”
说着,云九鹤跳下了马车,动作之麻利看的宋照叹为观止。
操!
一个个的!
都抛下他!
沈于渊下了马车,抬脚往里面走,云九鹤神色自若的跟在一侧,门口的杨伯看见,忙上前迎接。
元千下意识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距离,才听到从马车里又探出一个脑袋来喊他,怒气十足,“元千你快回来,送本大人回去!”
元千挑了下眉。
哦,原来马车里还有人呢。
见沈于渊颔首,元千方才回去,没往后看,双手一扬,缰绳落下,马车刷的奔出去,奔的飞快,嘴角一咧,少年意气的很,“宋大人可坐好了,属下马上就送您回大理寺!”
宋照一个没坐稳,摔了个屁股墩儿,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扒住马车,“真他娘的不是人!”
裴府。
裴晏如正坐在院子里,她瞅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屁孩,很无情的发问,“你来做什么?”
这难道就是师傅说的要送给她的礼物?
把云医谷的大魔王给她送来,师父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是报那白跑一趟的仇吗?
小孩穿着粉粉嫩嫩的碎花裙子,听见这话,小手嫌弃的扯了扯裙子,这才抬眼,如葡萄般的大眼睛眼波流转,顿时沁满了眼泪,委屈巴巴的紧,“晏姐姐,难道不要阿司了?明明说好了出谷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阿司的,这都过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啊,阿司可想你了呢!”
明惜瞧着不忍,这才多大的孩子,自家姑娘这也太无情了些。
裴晏如看着那扑到怀里一哭二闹的小孩,贴近那小耳朵,幽幽道,“这是跑我这来避难了吧,说吧,又惹师父了?”
小阿司:“……”
环着裴晏如的小胖手一顿,小阿司两根食指怼了怼,弱唧唧,“才没有呢,阿司在谷里可乖了,只是太想念晏姐姐了,这才出谷来寻的。”
小小的奶音听的明惜母爱泛滥,忍不住插话道,“姑娘,厨房新做了牛乳羹,不如拿来给小姑娘尝尝鲜?”
听姑娘的意思,小姑娘应该是从山里来的,那想来应该没有吃过吧?
“谢谢姐姐!”小阿司立刻道,星星眼看向明惜。
明惜心跳一顿,得到裴晏如同意转身走时捂住了心脏。
不行,她的心化了。
太可爱了啊!
裴晏如拍拍小阿司的背,“那你来了可不许瞎闹,若是闹出什么事来,我可不管师父,直接把你送回去,可听见了?”
小阿司双眼眯成月牙形,圆溜溜的肉脸上,小嘴翘起来,萌极了。
谁人能知。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被谢良神医收做第二任徒弟呢。
裴晏如瞅着那装的一手好蒜的小孩,头大的厉害。
她正想说些什么,院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沈于渊眯眼看着面前的场景,他来之前在马车上幻想了很多她会在做的事,有可能会在浇花,也有可能是在书房里练字,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院子里竟然会出现一个小孩。
是哪里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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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羞恼
在沈于渊看来,约摸六七岁大的小姑娘赖在他的阿泠怀里,撒娇卖萌哄的阿泠又无奈又宠溺。
修长的身影站在那,漆黑的眸落在不远处,眼底的光明灭不定,淡色的唇抿紧。
“……”连他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裴晏如注意到那顿在那的身影,伸手把小孩的两只小胖手抓下来,正视着那双狡黠的眸子,叮嘱,“自己去府里玩,不许吵着别人。”
小阿司往那边瞧一眼,心底啧了声。
这就是师姐心仪的人不成?
眉目薄凉,五官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个无情的男人!
她垂下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的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抬起水灵灵澄澈的眸子看着裴晏如,两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小嘴一张一合的,“晏姐姐,我就在这里坐着不动,你去吧。”
裴晏如:“……”
这小魔王难搞的很,若是真的能乖乖坐在这里,她倒是放心了。
沈于渊等了会儿,才见她站起身往自己这边来,冷锐的眉眼微垂,瞅着人到了跟前,忽的倾身搂住了那纤细的腰肢,将人带进怀里,压着嗓音开口,“那小孩谁家的?嗯?”
裴晏如身子被带着往前倾了倾,脚步趔趄了下跌进他怀里,小脸刷的热了,感觉到身后那道探寻的小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俩。
他也不怕教坏了小朋友!
“你,先松开我。”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翼,放在她腰间那只温热的手似乎带着电流,瞬间带出酥麻感,一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瞬间荡起涟漪,裴晏如垂了眸掩下眼底的神色,自然道。
“先告诉我。”沈于渊不依不饶。
妹妹这种粘人的生物,总不能再来一个吧?
“这是我……”裴晏如平复了下乱了的情绪,回头看一眼,见她看过去,小家伙立马朝她迷人的眨眨眼,她转回头,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补充道,“师妹。”
沈于渊往后看一眼,“谢神医收的徒弟?”
“嗯,说是捡回来的,看着可怜,收养了几年发现挺有天赋的,就留下来认了徒弟。”
裴晏如抬眼,见沈于渊正盯着阿司,那眼神……
如临大敌?
蓦地,她脑海里没由来的划过这么一个词。
她唇角微勾,轻笑着打趣,“你还和个小姑娘吃醋啊?”
沈于渊听见声音,收回对视的眼神,“没,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和你那些妹妹们不一样。”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隐隐让人不爽。
忽而又觉得是他想多了。
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只是依赖她罢了。
裴晏如抿唇,那小家伙和她那些个乖巧的妹妹们自然不一样。
这一念头刚刚落下。
就见小家伙扑腾扑腾跑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她的腿,奶声奶气的道,“晏姐姐,我饿了!”
沈于渊:“……”
裴晏如抬头,正好见明惜端着牛乳羹回来,用眼神示意沈于渊稍等片刻,牵住小家伙的手,把人带过去,边说,“去同你明惜姐姐玩会儿,吃东西去。”
明惜端着托盘,上面还放了一些糖果,见自家姑娘领着小姑娘朝自己这边走,略带期待的看着。
姑娘是要让可爱的小家伙同自己玩吗?
只听得那清清淡淡的嗓音,“明惜,你带着阿司去玩会儿,晚膳前不许回来,也不许去祖母那闹腾。”
“是。”明惜应了,眉眼间满是温柔之色,朝着小阿司伸出手,“你唤阿司对吧?跟奴婢走吧。”
小阿司:“……”
她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祖母?
小阿司抬眼瞅了眼满脸善意的明惜,又回头看看一脸“给我乖一点”的裴晏如,乖巧一笑,“好,阿司不打扰姐姐了。”
当明惜带着小阿司走远之后,裴晏如这才转身,牵着沈于渊的手往石桌的方向走,凤眸微掀起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启唇,“你今日怎的有空来了,朝堂上局势如何了?”
“皇帝借病拖延,估计能拖上一阵。”两人在石桌边落座,绿荫打下来,投下一层荫凉,沈于渊耐心的回了句,这才低眸看她,想起什么,又道,“过段日子……”
过段日子?
裴晏如抬起那双透亮的眸,上一回,他说过段日子便是南下,这一回,又是要去哪儿?
见她神色顿紧,沈于渊正色道,“一早便收到了裴老太君名帖,请我登门,说是有要事相商。”
后面还有一句沈于渊没说,见她眼波流转间闪过俏色,眼角染上笑意,慢吞吞补上,“事关你我。”
“那你快去——吧。”
两道话音重叠,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裴晏如顿了一下,听见身侧传来低笑声,笑声很好听,清清朗朗的,似乎格外愉悦。
裴晏如心尖儿颤了下,抬眼去看。
他生的丰神俊朗,棱角分明,一笑便散了些冷漠,眉梢眼底俱是笑意,透过林梢的阳光似乎为他镀上了柔和的光晕。
裴晏如收回视线,老学究般正经的端起茶杯,“祖母让你去,你先来我这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见了说闲话。”
“谁敢说我们闲话?”沈于渊含笑着倾身,脸离得她很近,细细的凝着她,见她看过来,在对上那张难得含羞的俏脸时唇畔的笑意加深。
“............”
“好了,你快些去吧,莫让祖母等久了。”裴晏如站起身,低垂着眉眼看他,眼神稍许有些躲闪,匆匆落下一句,提起裙摆便往屋里去。
颇有些羞恼之意。
沈于渊心情颇好,他曾听人说,女子只有在面对心仪之人面前,才会表现出娇羞的模样。
想来阿泠也是如此吧?
他起身往安宁堂去,走路带风。
屋内,香檀木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玉瓶中插着当季的桃花。
裴晏如坐在案桌之后,低眸瞅着手上的小本本,是祖母托嬷嬷送来的,小脸愈发红了。
她方才翻阅了一些,听书名《玉春集》以为是本茶叶集,却不想……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姿势和上面的解释叫人看的面红耳赤。
一想到冯嬷嬷将书交给她时,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还细心叮嘱她,“老夫人交代了,大姑娘定要好好看啊。”
她垂落在书边的指尖发颤。
扑通,扑通。
屋内很静,静到她可以听见胸腔内那不住起伏跳动剧烈的心跳,脸颊飘起红云,忽的埋头,将脑袋埋在臂弯之间,发梢微微凌乱,落下两缕鬓发来,衬得小脸面若娇花,娇俏可人极了。
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她现在都没办法与他近距离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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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倒霉孩子
安宁堂,黑靴迈进门槛,墨色衣摆微摆起,又落下。
主位。
罗氏看着那逆光而来的男子,有些恍然,他十三岁入府,十六岁离府,这三年,她几乎不闻不问。
只是偶尔泠姐儿和儿子提起,她也只敷衍着同意了事。
彼此落魄少年,如今已是权倾天下的太傅大人。
而钟鸣鼎食盛极一时的裴府,却日趋没落。
将满腔热血献于国,血腥杀伐,白骨累累,数不尽的苍凉。
手肘传来轻微的力道,罗氏回过神,见冯嬷嬷朝着自己使眼色,撑着椅子扶手起身,弯下腰,敛下眼中神色,苍老的嗓音带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臣妇......”
“祖母不必多礼。”沈于渊亲自将老人扶起来,温声开口,谦逊有礼。
罗氏在听见那声“祖母”时,整个人都愣了下,没忍住抬头去看那张神色自若的脸,“?”
这同她的泠姐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叫上祖母了?
偏偏开口的人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在旁边的位置落座,明知故问,“今日祖母是要同我说什么事吗?”
他问的诚恳,一口一句“祖母”也叫的愈发顺溜。
罗氏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听了几句倒也不在意了,坐回位置上,侧眸看着人,出自将门,倒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直白道,“谴人请你来,便是想问问你,打算何时来提亲呐?”
此刻,明月院。
“嘭!”一声,雕花木门在云九鹤面前无情关上。
从里头传出女子冷漠的声音,“谁允你私自来我院子里的,还不快些离去!”
云九鹤抿唇,眼底的光黯淡下来,低声询问,“锦月姑娘,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再不然我们如从前那般相处便是,你.....”别不理我呀。
门后没有动静。
云九鹤欲敲门的手顿了顿,又垂下去,在门前坐下,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轻声呢喃,“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门后。
裴锦月没离开,明媚的眸子落在门上,她站在一侧,看着那靠在门上的落寞身影,心底闷闷的。
他们不过相识几月。
何至于生死相许的地步。
难不成........书生都这样?
裴锦月苦恼的抬手捏了捏眉心,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好一会儿,门外再没有传来什么声音,裴锦月心头一紧,推开门去看,却见门外空空荡荡,没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他.....他走了?
裴锦月眸光晃动,踏出门去,明英正送完人回来,见着自家姑娘怅然若失的神色,忙迎上去,扶着裴锦月,嗓音里带上了紧张,“姑娘,您怎么了?”
裴锦月侧眸,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刚刚那位云公子走了?”
“是啊,他说今日是他母亲忌日,说是要去东郊。”
明英一五一十的回道。
京城东郊,许多平民安葬之地。
他的母亲....竟然安葬在东郊吗?
裴锦月提起裙摆出门,她今日照例穿了水红色的束身骑装,扎了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但在出门时刹住了脚步,转身进了屋子。
明英:“??”
东郊,山坡之上,视野开阔,一眼望去,容得下百人之冢。
其中一处,墓碑旁,一道素色身影坐在那,已经摆好了贡品,应是许久没有人来了,草地一片翠绿,连带着墓碑旁的草都已经长了半人高了。
云九鹤拔完草,低头看去,满手泥泞,忽而笑了声,眼底没有什么神采,往地上一坐,将带来的酒摆好,又看了眼那墓碑,“娘,儿子来看您了。”
“娘,您当初嫁给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您明明出身那般高贵,为何非要嫁给爹那样一个痴心医术到不顾家的人呢。”
云九鹤缓声说着,他并不善酒力,没过一会儿,那双眸就已经有些朦胧了,但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倒是好,您一走他便遁入山中,不理凡尘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
云九鹤仰头,酒壶中的酒液洒出来,打湿了衣领,但人却浑然不觉,顿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眉眼间染上落寞,“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可却……不敢同她说,我爹娘是何人……”
亡国公主的儿子。
说出来,多么可笑啊。
云九鹤忽而笑出声,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笑出泪来。
他的母亲,乃是赢国公主,赢吟,在赢国破灭之后,下嫁给了一介大夫,灭国之恨使得年轻的赢吟抑郁成疾,在生下云九鹤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而他的父亲,在声名鹊起之时宣布,再不出山。
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
云九鹤顺着倒下来,仰头看着天,正欲闭上眼来,却忽的对上一张英气的容颜,“……”
裴锦月在人旁边坐下,看着那洒了一地的酒,啧了声,“你怎么回事,喝酒都不记得叫上我的?”
云九鹤一顿,“……”
他坐起身,抬眼去看她,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发散下来,随意用了几根簪子挽着,此刻正瞅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他胡乱擦着嘴角,将酒渍擦去。
眼前忽然一暗,略带粗糙的指尖掠过他的眼角,嫌弃的声音传入耳畔,“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么?”
云九鹤按住那只手,下意识接了句,“那是未到伤心处。”
闻言,裴锦月冷冷淡淡瞥人一眼,“哦。”
云九鹤眼底浮现喜色,“你来,我便很高兴了。”
“..........”这人是不是傻子。
不过想起她方才听见的,裴锦月抬眼看了眼那墓碑,上面只写了五个字,“云良之妻墓”
“你....”罢了。
裴锦月松出去一口气,一爪子拍出去。
云九鹤肩头被拍一掌,身子一塌,懵逼的去看那出其不意的黑手,“锦月姑娘.....”
裴锦月一个挑眉。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视野之中,突然朝着他们飞奔而来一群黑衣人!
双刃背在身后,微微俯身爆冲而来,眼神中带着浓重的杀意,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裴锦月:“............”
她一把抓起云九鹤的手臂,没忍住骂娘,“你特么是哪里来的倒霉孩子,走到哪都有人要杀你!”
云九鹤被带着狂跑,肚子里的酒似乎在他的胃里翻滚,想说什么,又立刻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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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想留下来
另一边,裴府中,待送走太傅,冯嬷嬷又给老太太添了杯茶,笑道,“看来您的心可以放下喽,太傅大人待姑娘的心思,明眼人瞧着都羡慕呢。”
罗氏低垂着眸,端起茶,悠哉道,“那是自然,我家的泠姐儿那也是极好的。”
这语气里多少沾了点儿骄傲。
冯嬷嬷看着笑,附和着道,“是呢。”
忽而又想起一事,又道,“您今早交代的小册子,我拿给姑娘了。”
罗氏掩着茶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眸子凝着杯中漂浮着的茶叶,“那丫头从没接触过那些事,也是时候了解了解,对了,她什么反应?”
“大姑娘同往常一般的接过小册子,没什么反应。”冯嬷嬷想着大姑娘那一脸平静的接过去,还对她道谢,顿时哭笑不得。
现在想想,若是大姑娘翻了那册子,不知道该是何反应了。
罗氏能想象出来那画面,失笑,“那丫头单纯着呢。”
裴晏如刚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传出的对话,脚步一顿,刚刚平复好的情绪登时又掀起波澜,寻思了片刻,转身离开。
若是她这会儿进去,还不知祖母要如何变相问她呢。
角落里,明惜见着自家姑娘,下意思想出去,却被小家伙拦住了,她低头,不解道,“姑娘就在外面呢,现在去还能追上的,虽还未到晚膳时间,但姑娘又不是那般顽固的人,这会儿太傅大人也走了,阿司听话,跟明惜姐姐回去好不好?”
“明惜姐姐,那里面住着的就是晏姐姐的祖母嘛?”小阿司抬起那双具有欺骗性的眼睛,小手指了指安宁堂,奶声奶气的问。
肉肉的脸蛋白白净净的,瞧着就乖巧的不得了。
明惜下意识点头,“是呢,老夫人住在这,不过姑娘嘱咐了,您不许到这儿来。”
虽然阿司看着乖巧,但姑娘既然那般说了,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明惜将裴晏如说的话奉为圣旨,一板一眼的柔声道。
阿司嘴角抽了抽,真伤脑筋。
“明惜姐姐,阿司自小便没有见过娘亲,也没有什么亲人,只有晏姐姐待我如同亲人,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也想见见她的亲人.....”
说着说着,小孩低垂着眉眼,鸦黑的眼睫上挂上泪珠,小嘴一瘪,却忍着没落下泪来,倔强的模样看的明惜心疼极了。
“............你,你别哭呀。”
明惜劝道,却不想,愈说,小孩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老夫人这会儿应是在用茶,你去问声好便出来,可好?”明惜没了法,只好退了一步,
她就在外头看着,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阻止。
“谢谢明惜姐姐!”小阿司咧嘴一笑,眼眶里的泪尽数收回去,拔腿朝堂内跑去!
傻姑娘!
她愿意跟着这姑娘,就是因为这姑娘看着就——好骗!
小阿司跑得飞快。
明惜瞅着那小小的身影爆发出大大的力量,“?”
堂内,一杯茶见底。
“老夫人,老奴再扶您去歇会儿吧。”冯嬷嬷说着,伸手去搀扶老太太。
罗氏没什么意见,正要起身,忽地顿了下,抬眼看去,不是错觉。
门后时不时探出个小脑袋,这会儿正偷眼看着里面。
罗氏收回视线,抬眼看向冯嬷嬷。
冯嬷嬷接收到视线,顺着去看,就见雕花木门上扒着一只雪白的小手,她们等了会儿,就见那颗软萌软萌的小脑袋探进来,六目相对。
小阿司愣了下,灵动的眸子瞧着两位老人,目光落在坐在那盘着发,周身气质华贵的老太太。
这便是晏姐姐的祖母嘛?
“你是打哪儿来的?”冯嬷嬷走出去,停在小阿司面前,微微弯了身,平视着小孩,询问。
府里已经鲜少出现陌生面孔了。
小阿司脚尖动了动,往后小小挪了步,“嬷嬷好,是师父命我来京城寻晏姐姐的,我来自云医谷。”
云医谷?
冯嬷嬷往后看一眼。
府里大抵很少有人不记得。
大姑娘幼年时落水险些丢了命,对外说是在府里养病,实则是送去了云医谷里待了好些年,方才病愈。
罗氏哪里不记得,看着小姑娘怯怯的,扬起和蔼的笑,朝着小孩招了招手,“不必害怕,这儿就是你晏姐姐的家,我是你晏姐姐的祖母,你年纪小,唤声......太祖母吧。”
听见这话,小阿司原想闹腾的心顿时歇了,扑过去,一本正经的道,“太祖母,师父说让我叫晏姐姐要叫晏姨,但晏姐姐不喜那个称呼,方才改了口的。”
这孩子...
罗氏看着扑到怀里的小姑娘,那奶音听得心软,“你晏姐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可用过膳了?”
“用过了,明惜姐姐给我吃了牛乳羹。”小孩依赖的倒在老太太怀里,乖乖道。
罗氏多年没带过孩子了,这会儿乐的合不拢嘴,笑道,“那便好,你唤阿司?那个司?”
“巡抚司的司,师父说待阿司长大了也可以去当官的!”
小阿司说着,罗氏倒是不以为意,一个女儿家家的说什么当官。
不过有志气也是好事,也便不反驳,道,“你若是想吃些什么,让你明惜姐姐去叫厨房做了吃,在府里好生住上一段日子。”
一段日子嘛.....
小阿司垂下眸子,忽而沉默下来。
“你这孩子,怎的不说话了,可是欣喜?”罗氏低下头去看,布满皱纹的手忽然摸到湿润,心下微惊。
高兴过头了?
忽地,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却是没有声儿。
冯嬷嬷心头微动,老太太素来不喜哭啼啼的小孩,从小到大,大姑娘鲜少哭,这小姑娘这一来就哭个不停......
“老夫人,许是这孩子日子过得......”冯嬷嬷没忍住开口道。
话音未落!
“阿司一点都不想走.....师父他老人家都不管我,总让我熟读医书熟读医书,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小阿司抬头,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含着泪,到底还是个孩子,藏不住心里头的事儿,更咽道。
罗氏低垂着眸,双手搭在小孩的背上,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正想答应,却听得从门外传来清冷的声音,“阿司,同我回去。”
“呃——”小阿司眼泪一收,刚刚想要雀跃的心一下子凉下来,机械般扭头。
就见裴晏如身后站着刚刚忽悠完的明惜,“............”
明惜暗暗朝人挥舞了下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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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别死啊!
“晏姐姐,阿司错了.....”跟在裴晏如往回走的时候,小家伙垂着脑袋鹌鹑似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手伸出去,抓住她的衣摆,轻轻的摇晃了下。
裴晏如不为所动,正视着前方,并不搭理。
见她不理会自己,小阿司抿唇,眼底蒙上水雾,鼻尖瞬间红了。
看的明惜心脏仿佛都被揪紧了,她跺了下脚,对着裴晏如道,“姑娘,奴婢先下去准备晚膳。”
眼不见心为净!
裴晏如略颔首,带着小阿司回了意泠院。
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远边的天空呈现橙红一片,夕阳余晖洒落。
美轮美奂。
关上房门,小阿司顿时心中一紧,飞快溜到一处柱子后躲着,探出半个小脑袋看着她,弱下声音,“晏姐姐,我....我没捣乱。”
她,她只是想留下来。
人人羡慕的神医徒弟的身份,于她而言,那不过是她能够活命的地方罢了。
师父很好,但谷内的药童都在私底下笑话她,说她只是个没人要的贱种,是师父心善才让她留下来。
“这儿又不是你的家,你凭什么那么豪横!”
她记事早,四岁的时候,那些个年纪稍长的药童围着她,轻蔑的看她一眼,鄙夷着道。
伺候她起居的婆婆不会这般明说,却会在她看见采购的侍女带回来什么新鲜玩意儿,心生渴望之时,冷不丁说上一句,“你同你师姐又不一样,她家里可是给了很多银子的。”
裴晏如看过去一眼,凤眸微敛,自一旁的桌边落座,不缓不急地开了口,“你可知,你错哪儿了?”
她嗓音清浅,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的,晏姐姐有好多妹妹了,定然不希望我留在这里,只是.....只是....”说着说着,小阿司心底生出酸涩来,更咽的说不出话来,红了眼眶。
为什么命运那么不公平啊。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疼,为什么就她没有啊!
以前她不懂,会满怀憧憬的想着,兴许她的家里人也会像晏姐姐的家里人一样,等过段时间就会来接她了。
每逢过节,她等在谷口,看着天从蒙蒙亮到大亮,再到夕阳落下,夜幕袭来。
可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失望攒多了,就没了希望。
但她自私,她故意在谷里闹腾,惹得所有人怕她,惧她,厌恶她。
师父拿她没办法,只得将她送走。
送到晏姐姐身边。
裴晏如心内喟叹一声,垂下的睫羽轻颤了下,起身,浅紫色长裙包裹着姣好的身躯,她行至崩溃大哭的小家伙面前,蹲下身子,张开手臂。
“哇!”
小阿司扑过去,趴在她的肩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掉落下来,打湿了肩上的布料。
好一会儿,才听得自耳边散漫的嗓音,“阿司莫不是当小姑娘久了,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性别了?嗯?”
话音一落,小阿司浑身僵了下,小嘴一瘪,“好端端的,晏姐姐提这个做什么...”
师父说着女装能保他的命,自小他便是着女装示人,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裴晏如替人温柔的擦去眼泪,看着那通红的眼睛,耐心道,“我从未说过不能让你留下,但你却用了手段,你哄了明惜带你去了祖母那,是想拿祖母压我?”
“..............”
“你自小聪明,我话里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在这个家里,我不希望看到算计。”
裴晏如说着,看着小家伙不哭了,心知他能听进去,站起身来,“好了,去洗把脸。“
“好。”阿司应了声,慢吞吞往外走,他方走出一段距离,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话,心头一颤。
“师父让你这身打扮,但并不是让你真的同个小姑娘一般学了哭哭啼啼耍弄心机,男儿自当顶天立地,身处乱世则金戈铁马,保家卫国,若逢盛世,则考取功名,报效祖国,但我只愿,你能够择一件你心中所往之事,为其倾尽终身。”
“你堂堂七尺男儿,别死啊!”
裴锦月跪在一边,身子微微前倾,抬手轻拍了拍昏迷的人,目光瞥过一侧他卡在石缝中鲜血淋漓的腿,美眸里浮现担忧。
夜幕笼罩下来,荒草堆里,虫鸣不断。
她醒来时便看到自己压在他身上,索性今夜的月色格外的亮,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下点点月辉,勉强看得清。
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被逼至山坡,她一个没踩稳拽着他就滚下来了。
但那一瞬间,他.....抱住了她,用身躯替她挡住了很多石头枝桠。
裴锦月抿着唇,低垂着眉眼看他,原来因喝酒使得脸颊通红的人现在闭着眼,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他露出来的手背上有几条血迹挂出来,素色衣衫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不少地方都被尖锐的树枝刮破了,遍体鳞伤。
四周的树长得极为茂密,自上面看,阴森森的一片,全然不知多深。
听见声音,云九鹤微微撑开眼皮,对上那双溢满担忧的眸,唇角扬了下,“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他微一动,自腿部传来剧痛,云九鹤脸色又白了一分,额上冒出汗来。
他的腿......
“我没事,你的腿需要马上看大夫,我把石头搬开,你忍着点疼啊。”
她看着有些血迹粘在裤脚上凝固了,她搬动石头必然会带动裤摆,拉扯了伤口定然极疼。
“好,我不怕疼的。”
云九鹤勉强带出一抹笑来,指尖暗暗扣紧了地面。
裴锦月双拳攥紧了,看着那孩童般大小的石头,心底的小人在呐喊,她伸手扒住石头两角,猛地一个用力!
“好.......好重!”
裴锦月咬紧牙关,身子往后仰,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使劲!
大力出奇迹!
云九鹤看着,忽地“嘭”的一声,裴锦月手一滑,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满身泥泞。
“锦月姑娘!”云九鹤倏地撑起身子,手掌按在地上,连有石子压进伤口也浑然不觉。
那一摔,定然很疼吧?
“啧,本姑娘真是笨死了,等着。”裴锦月摔在地上,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长树枝,眸中闪过懊恼之色,拍了拍裙摆起身,走过去捡起来,放在手中轻掰了下。
嗯,硬的很。
云九鹤:“?”
他都这样了,她总不能趁他病要他命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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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以身相许?
“嘿,看姑娘我聪明吧!”
略带欣喜的声音自沉寂夜色中响起,传进他的耳朵。
云九鹤疼的浑身抽搐了下,眼前浓浓的黑影接踵而来,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无力的瘫在地上,意识渐渐涣散,失去意识前附和了句,“锦月姑娘……最是聪明了。”
嗓音很轻,极快就飘散在了空气里。
裴锦月听着,瞅了眼滚到一边的石头,将手中的树枝扔出去,蹲下身子去检查他的腿,小心翼翼的取了匕首把周遭的衣物割开,只见一片猩红之中,一条腿肿胀的厉害,骨头折断扭曲着,“……”
心头似乎有蚂蚁在爬,生出焦急来。
怎么会这么严重!
“你……”裴锦月眉头紧紧皱着起,一回头,便见青年倒在那,距离的不算远,她可以看清他额上的汗顺着额角流下来,唇无血色。
裴锦月心口一滞,眼眶涌上酸涩,记起曾经受伤时大夫是如何治疗的,慌忙的取了坚硬的树枝。
“布条……哪里有布条!”
她自顾自念叨着,忽的一低头,看着裙摆,手起刀落。
穿过密林,视野清晰起来,怕黑衣人埋伏着不走,裴锦月特意选了小道走。
曲道通幽径,夜色格外的静谧,她沿着密林往另一个方向走,绣花鞋踩在落叶上发出“莎莎”声。
直走到一处拐角视野方才开阔起来。
云九鹤迷糊间醒来,他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英气的侧脸,不似寻常姑娘家那般柔美,她很少会把头发散下来,通常都是高高扎着,以红绳束之,下颚线分明,下巴有些尖,却恰到好处,不会显得刻薄,眉骨锋锐,鼻梁又很挺,唇生的薄,唇红齿白的。
她同裴大姑娘都是生的一双凤眸,但裴大姑娘的眼神时常都是清冷慵懒的,而她不同,看人时带了些锋利,但笑起来的时候,满身的戾气都没了,温暖的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那年长街之上,她红衣烈马,肆意张扬,金戈铁马不及她灼灼风华,单单只是匆匆一瞥,他看的痴了。
直到许久许久,他才听人说起,她是裴府的二姑娘裴锦月。
裴锦月。
那时候,这个名字,就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心底。
“锦月姑娘。”他轻唤了声。
“你别说话,等会儿就到城中了,我寻辆马车带你去瞧大夫,你多少是因我受伤,我不会不管的。”
裴锦月说的轻松,额上暴汗。
这家伙看着那么瘦弱,怎么背起来死重死重的,堪比背了两头猪在身上。
云九鹤一顿,眼神黯淡。
他保护她受了伤,所以她才愿意背他,而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他心底难掩失落,却是道,“锦月姑娘,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当牛做马来还。”
不等他说出后面四个字,便被她的声音打断了。
云九鹤错愕,随即苦笑。
有风自他脸边吹过,吹乱了发丝,也吹红了那双好看的眸子。
他忽地垂下脑袋。
低落的情绪萦绕在心头,心底闷的厉害,难言的情绪交织着,让他不知所措。
东郊的一处,祁明等了半日也没见自家公子回来,心头打鼓。
往日公子纵是再难过也只是待上半日,待夕阳落下之时,便会出来了,可这回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出事了!
祁明浑身一震,顾不上马车,正欲往墓地走,忽而脚步微顿,抬眼看向不远处。
茫茫夜色之中,一道身影迈着艰难的步伐而来。
是个女子!
祁明往那边过去几步,他夜视不错,待人走近了,认出来那背上的是自家公子,当下变了脸色。
“公子!”
裴锦月听见声音,见有人朝这边狂奔而来,心下一紧。
不等她进入戒备状态,背上微弱的声音传来,“不必惊慌,那是祁明,我的手下。”
“哦。”跑步姿势真让人害怕。
裴锦月停了脚步,看着男子在跟前刹住,“你家公子腿受伤了,需要马上看大夫,你送他去吧。”
出来这么久了,若是阿姐发现,必然会责问她的。
闻言,祁明朝背上看去,一眼便注意到那绑着树枝的腿,心下一惊,“多谢裴姑娘送公子回来,接下来就交给属下来吧,马车就在那边。”
裴锦月正要撒手,却见他蔫蔫的,周身沉浸在悲伤里,忽而想到他方才的话,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那个,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咳咳,但是丑话我先和你说了,我不给聘礼的哦!”
她答应了阿姐,等攒下来了银子就给阿姐买首饰衣裳,不能用在娶男人身上!
最多,最多,给一点。
云九鹤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将他接过去,扛在背上,他伸手,“锦月姑娘!”
操!
祁明你给本公子有点眼力见儿啊!
祁明吭哧吭哧往马车方向走,郑重道,“公子您放心,您一定会没事的!”
云九鹤:“............!”
入了夜,放眼望去,那巍巍高楼便是皇城,长街上灯火通明,好不容易回了裴府。
明英守在门口同杨伯打太极,眼角余光瞅见那熟悉的身影,伸手一指,“杨伯,那边那是什么呀!”
杨伯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扭头往门口看去,“二姑娘回来了?”
这些个小技俩,还想瞒过他?
明英悻悻一笑:“...........”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姑娘!”
明英一个扭头,却见那道身影栽倒在地,瞳孔扩大,惊呼着奔过去。
二姑娘自外回来浑身狼狈的消息很快传回意泠院。
明惜这会儿已经麻木了,大眼瞪小眼。
这,这小家伙午后还是那般的可人儿,现在冷着张小脸,明明扎着小辫子,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却全然变了,不似午后爱撒娇的模样。
闹哪样啊喂!
裴晏如倒是不觉得什么,明心自院门口进来,行至裴晏如身侧,轻声开口,“姑娘,二姑娘回来了,但是好像受了轻伤,要不要谴个大夫过来看看?”
受伤了?
裴晏如眉心微动,站起身,“我去看看。”
她起身,忽而想到什么,看向明惜,吩咐道,“晚些让邵昱珩来找我一趟。”
“是,那姑娘,这孩子怎么办——”明惜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姑娘走远了,方才低头去看。
这小家伙贼着呢。
小阿司淡淡瞅人一眼,小大人似的,“我能自力更生,明惜姐姐忙自己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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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移花接木
“阿姐你说真的?!”
明月院,闺房中,裴锦月双眸蹭的一下亮了,原本蔫儿蔫儿的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
裴晏如坐在一侧的矮凳上,将纤细白皙的手从那手腕上收回来,微微抬眼,见裴锦月双眸焕发光彩,看过去一眼,失笑,缓缓开腔,“我何时说过不许你们交往了?不过你是姑娘家,可别那么主动。”
裴锦月懊恼的挠了挠后脑勺,垂下眸。
原是她想错了。
一想到这段时间故意冷落他,裴锦月又懊恼又头大,最后却都化成了笑意。
裴晏如挑了下眉,见她这般表情,裴锦月笑了下,捧住那双手,少女怀春,罕见的扭扭捏捏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他了。”
一开始觉得弱,但现在觉着,弱有什么关系,她可以保护啊!
“你呀,对了,你们今日,是遇上追杀了?”裴晏如轻点了下妹妹的额头,记起那衣裳上的血渍,眸子微敛,询问道,边拿过伤药,指尖沾了些许,轻轻的涂抹在裴锦月划伤的地方。
好在受的伤不重,都是些皮肉伤。
“嗯,看起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我们跌落山坡,他为了保护我腿受伤很严重。”裴锦月如实道,冰冰凉凉的触感自手臂上传来,眉宇间凝聚起担忧来,莫名的,心底却涌现丝丝喜悦。
那一瞬间,他竟然会选择护住她。
不远处置了油灯,氤氲了明黄的光,柔和又静谧。
裴晏如掩下眸中神色,轻声开口,“那你明日挑些手信去看看他吧,夜深了,早些睡吧。”
她没再多谈,裴锦月抬眼,唇角漾开一抹笑,“好。”
明日便能见到他了!开心!
裴晏如替人细心的按好被角,方才起身出门。
明惜在门外接,手上提着灯,往屋子里头看了眼,明英守在外头,见着裴晏如离开,抬腿进去,关上了门,这才朝着裴晏如的方向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明惜收回眼神,水灵灵的眸子染上担忧,小声问,“二姑娘没事吧?”
二姑娘那般能武的人,京城又不是战场,怎的受伤了?
她那会儿正经过门口,远远瞧上了一眼,明英冲过去将瘫倒在地上的二姑娘扶起来,又找了好几个姐妹一起,这才托着二姑娘回了明月院。
裴晏如颔首,吩咐道,“明日你命厨房做些补身子的东西送去。”
“是。”
待回了意泠院,书房。
听见脚步声,邵昱珩转过身,见着那进来的女子,垂眸拱手道,“主子。”
明惜很上道的关上门,退下去。
“那件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裴晏如看人一眼,回案桌后坐着,双手垂在桌上,忽而开口道。
她刻意泄露了行踪,鱼儿是上钩了,就是藏得深,得慢慢的,一点点的揪出来。
听见这话,邵昱珩正了神色,“您让属下调查的事,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属下偶然间听见八殿下同手下交谈,似乎话里是有畏惧您知道什么。”
少年着黑衣,还算俊朗的脸满是刚毅,神色间带着恭敬。
“另外,属下发现,陆家同宋府有所牵连,但为何现在被抓的只是陆翰林?”邵昱珩眸中闪过疑惑。
按理来说,一锅端了不是最为省事儿?
闻言,裴晏如唇角扯了扯,掩下眼底冷色,微抬眼,“待来日你便知道了。”
没有人会那么傻把罪证保留着。
萧皓沉亦然。
承王府。
“张公,本殿已经按照你说的装傻充愣了,父皇信了。”
萧皓沉深夜找来张峻,神色间带上了点儿尊敬。
事发之时,他本欲同宋元章陆正国等人商榷该如何解决,却在临行前被张公拦下。
张公劝他对于此事缄口不言,否认即可。
他本以为没什么用,却不想,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瞧着今日朝堂上的表现,大半的臣子都信了,想来父皇也自是信的。
萧皓沉大悦,命小厮取来不少金银珠宝,赏给了张峻。
待小厮离开,这才坐在主位上,对着张峻开口,温声询问,“张公,那陆翰林一事,你可有何见解?”
陆正国乃是正三品官员,父皇在朝堂上称病,想来也是顾念着这一点。
“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此时殿下能救下人,定然能让翰林大人死心塌地追随于您。“
张峻年过中年,身着布衣,不卑不亢道,并不因为得了赏赐而飘然。
“可是张公不是让本殿否认于此事的关联了么?那本殿怎么救他?”
萧皓沉不解道。
如今他已经否认了,就算再拿出证据来,那不是打他自己的脸么?
话音落下,张峻神色没什么变化,从容道,“殿下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让您将罪名安在一些不会说话的人身上,移花接木,既凸显了殿下的智谋,又能救下翰林大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的意思是.....?”萧皓沉眸子微动,心底隐隐生出几分预感来。
“故去的裴将军。”
裴将军....!
墨国的开国功臣,但却消失在与大兴国的那一场战役上,至今尸骨还没被寻回,有人说是没死只是失踪了,但也有人说,是被敌军带走,挂在城门上示众。
若是前一种,都过了这么久了,想来也养好伤回来了,但并没有,想来极为有可能是后一种可能。
只不过没有办丧事,裴府的人一口咬死只是失踪,那裴府的官位便还在。
说来,裴府倒是也聪明。
墨国文人多,崇敬裴将军的也多,若是草草立个衣冠冢,怕是很难堵住悠悠之口。
萧皓沉眸子一沉,他派出去追杀裴晏如的暗卫几乎都没回来,而裴晏如却好好的回来了。
还真是命硬。
“父皇会信么?”出于私心,他也想这么做,但朝堂上不只有站在他这边的臣子,大半都是太傅党。
在朝堂上极少有人会提起裴家,大家已经自动默认了那是禁忌,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出手显然是不智之举。
“那自然是需要殿下好好筹划。”张峻垂眸缓缓道,眼皮耷拉下来,显出几分阴郁来。
“还劳烦张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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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前往大理寺
因着皇帝称病,自是不用上朝。
按理来说朝臣放假的日子,但沈于渊自从上回来过之后,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没再来裴府。
落梅天细雨蒙蒙,待寻了个放晴的好天气,裴晏如亲自去了趟大理寺。
马车滚轴的声音在那庄严恢弘的建筑前停下,雕花鎏金刻着“大理寺”三字。
明惜先下了马车,随后便见着自帘中伸出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来,掀开帘子,眼前出现那抹绰约的身姿,她伸出手,“姑娘,奴婢扶您。”
裴晏如搭着明惜的手踩着提前备好的矮凳下了马车,清冷眉眼微微抬起,看向大理寺。
说起来,上回来,已经过去数月了。
她今日着了身烟绿对襟立领长衫,搭着水雾褶裙,延颈秀项,气若幽兰,偏气质生的清冷,眸若清水,清波流盼间,仿若不染尘埃的仙子。
梳着流云髻,发间插着紫玉簪,些许流苏垂落在青丝上,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
明惜跟在旁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儿。
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
生那么多肉做什么,又没人欢喜。
大理寺门口的侍卫见着过来的人影,待看清女子容貌,拱手道,“见过裴姑娘。”
按理来说,裴晏如身份再贵重也不过只是正一品将军府嫡女,和大理寺扯不上什么关系。
大理寺侍卫见着她,自也是不必行礼的。
但奈何这位身后站着人呢,连自家大人都不敢得罪,他们这些小喽啰问声好,便是得不到什么好处,那也不至于得罪了人。
裴晏如倒是没觉得什么,略点头便有侍卫过来带着她们往里面走。
这一幕落在来看望陆正国的陆家人眼里,却是神色各异。
陆夫人眼底划过憎恶,上回的事,虽是宋扬灵的主意,但裴府那般迅速的退了婚,这后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陆显庭跟着过来,近乎痴迷的看着那清清冷冷的身姿,心痒难耐。
从前没发觉。
但似乎,她容色愈发出挑了。
京城人皆知,裴府的四位姑娘生的都极好,各个都有特色,三姑娘裴落姝温柔可人,性子也温顺,最好哄,但相处久了便腻了味儿了,总觉着闷得慌。
从前大姑娘又是做事一板一眼,在裴府势弱之后更是低垂着眉眼,虽不至于逆来顺受,但伏地做小的模样让人觉着着实无趣,现在却是不同,虽模样未变,但在那双眼眸看向你时,清冷通透,似乎所有肮脏心思都藏不住,让人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却又不自觉被吸引。
想要沦陷。
陆显庭从未觉着自己会那么欢喜一位姑娘,但又是那么不合时宜。
“你看什么?!”陆夫人一个转头,便见儿子魂不守舍的,怒气勃发。
陆显庭收回视线,不懂娘为何这般动怒,但也不敢实话实说,“没什么,娘,我们快进去吧。”
皇帝称病,于是乎,大理寺关人关的理直气壮。
两人到了门口,陆夫人收敛了怒色,看向那看门的侍卫,想到方才这侍卫对那个落魄丫头都是那么个恭敬的态度,微抬起下巴,“我乃正三品翰林夫人,劳烦通报一声。”
虽不至于颐指气使,但神色间多少带了点倨傲。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微拱手,敷衍道,“行,那你等会儿,我去通报大人。”
此刻,大牢中。
沿着潮湿的通道往里头走,时不时能听见传出的火焰刺啦的声音。
宋照听说裴晏如来了,起先还纳闷,谁没事来大牢逛逛的?难不成还想吃他的牢饭不成?
但他也不敢耽搁,亲自过来了。
“姑娘.....”明惜还是头一回进大理寺的大牢,听着时不时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心中生出些惧意来,小手不自觉挽住了裴晏如的手臂,水灵灵的杏眸偶尔往发出滴水声的地方看去。
一回生两回熟。
裴晏如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只淡淡瞥了眼跟在一旁的宋照,“宋大人。”
“啊?裴姑娘请讲。”
宋照时刻留心着呢,这会儿裴晏如一出声,便立刻应声。
他应的极快,裴晏如顿了下,长翘的睫羽轻颤,绯色的唇微启,“劳烦宋大人亲自过来了一趟了,我想问问,之前那对夫妻关在哪儿?”
之前一下子发生了很多事,这件事她只能暂时搁置,现在偷的闲,正好将这事儿解决了。
“夫妻?”宋照微偏头,看向跟在身旁的于谨。
说实话,关进来的夫妻不在少数。
近年来,夫妻一同作案的案件数量大大增加。
但抓人关人这类事,大多都是交由大理寺少卿于谨来做的。
于谨绷着脸,一板一眼的回,“就在通道尽头的倒数第二间牢房。”
裴晏如自是认得出于谨,听得这话,略颔首,不再多说。
几人朝里头走着,经过一间牢房,裴晏如微微偏头,便见那几日前还风光亮丽的翰林大人被剥了朝服,身着布衣盘腿坐在简陋的小床上,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
见她看过去,宋照随口解释了句,“皇帝没下旨,就只能先关着了。”
他倒是不介意牢里多上一个人,毕竟也不是白白吃牢房。
兴许还能有额外收入!
关在大理寺的通常是些落了马的官员,若是证据确凿,现在已经下黄泉去了,活着的,由家里提供银两,供着吃住,待案件查明,该放的放,该杀的杀。
有些家里头富贵的,不想妻子丈夫受苦的,多会塞些银子进来。
裴晏如只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等到了倒数第二间牢房。
这里的待遇没有前面几间的好,阳光常年照不进来使得墙壁发霉漏水,应是有人畏罪自杀过,墙面上还有些不明的血迹,血迹顺着墙壁挂下来,森然之感油然而生。
忽地,铺着草的地上“嗖”的蹿过去一只巨大的黑耗子。
明惜杏眸瞪圆了,怕尖叫出声捂住了嘴。
这.....这也太可怕了!
“裴姑娘,不若这样,我让人将他们带去另一间牢房,你若是有什么话想同他们说......”
宋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开口道,转身欲招来狱卒。
裴姑娘就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怕是连脚都不敢踏进去吧?
“不用了。”清淡的嗓音响起,引起另外三人的注意。
裴晏如轻敛眉眼,神色没什么变化,“宋大人,我能单独同他们说话吗?”
闻言,宋照愣了下,“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