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杏木村的奇异怪叫
北梁。
京城郊外三十里。
风尘仆仆的一路人马刚在荒林中安营扎寨歇下,两个“少年”便张望着从帐内溜出,经过主帐时还特意贴耳趴在帷幔上听动静。
若不是两人衣饰华丽,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真要被当做山匪窝子里的哨探。
白衣“少年”听到里面传来均匀起伏的呼噜声,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枫茉。”
白衣“少年”侧过脸,对个子稍矮的黄衣“少年”狡黠而笑,“爹娘都睡熟了,我们走!”
“小姐……”
名叫枫茉的黄衣“少年”面露迟疑,杵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嘘!”
白衣“少年”竖着噤声的手势慌忙转身,“你小声点,不都说过了吗?我穿男装的时候要叫我公子。”
枫茉见白衣“少年”态度果决,只得无奈跟在身后往林中走去,但仍改不了自己老妈子似的唠叨叮嘱。
“公子,我们这才刚到京城,京城不比西蜀民风淳朴,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就不要出去多管闲事了吧?”
“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
白衣“少年”紧紧握着别在腰间的长鞭,瞥了眼枫茉的神色。
“你没听今天那位老伯说吗?他们村里这两天接连死了两家大户,全部都是暴毙,而且面目狰狞死不瞑目,这说明什么?”
面对白衣“少年”提出的问题,枫茉不明就里,她摇摇头回答不上。
“这说明这里有悍匪为害一方!”
白衣“少年”恨铁不成钢的啧啧嘴,“死的都是大户,穷苦人家反而没事,赤裸裸的谋财害命啊!”
“但这毕竟是京郊,不是将军的管辖地,就算死了人,也会有这里的地方官为他们做主。万一小姐……公子你有个闪失,那怎么交代?明天我们就要进城了。”
“你怕什么?”
白衣“少年”摇了摇别在腰间的长鞭,“我宋知虞什么时候打架输过?而且我让师父教你些拳脚功夫,你不是学的挺好的吗?并且,这里的地方官要是真有作为,怎么会人死了两天都没官吏来过问?”
枫茉无可否认的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之前听将军帐下的一个小兵说,京城附近经常闹妖怪!”
“妖怪?”
宋知虞不禁噗笑一声,“咱们西蜀那么多荒山野岭都没妖怪,京城附近沃野千里,还有玄法天师坐镇,怎么会有妖怪?”
“你啊……少听那些新兵蛋子吹牛,一个比一个缺心眼。”
“可是小姐,我今天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以前我们在西蜀可没遇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今天那位老伯说的也太邪门了!”
宋知虞转过头拍着枫茉的肩膀安抚,一不留神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跤,树枝“噼啪”发出两声响。
枫茉被吓的惊声一叫,一把抓住宋知虞的手臂,“小姐!”
“我没事。”
宋知虞站直身体后,尝试着扭动自己的脚踝,并没有崴伤。
今天真是出师不利,刚出门就犯糗。
她又接着方才的话接着说:“你别疑神疑鬼了,这世上那里会有那么邪门的死法?不过就是强盗杀人后伪装现场,用来吓人脱身洗刷嫌疑。”
两只乌鸦哑叫着从两人头顶飞过,枫茉看了眼树林尽头的灯火,挽住宋知虞的手臂开始主动往前走。
“那走吧,公子。”
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她家小姐的,毕竟宋知虞“西蜀霸王花”的头衔不是浪得虚名,自己还得再陪着她胡闹一次。
“对嘛对嘛。”
宋知虞欣慰地拍了拍枫茉的手,“而且,咱俩这搭档组合从没失败过。”
“是,咱们小姐淑质英才武艺高强,枫茉跟你在一起可真幸福死了。”
枫茉说这话时咬紧牙关,她心想:明天自己肯定免不了又被宋将军和夫人一顿教训,有宋知虞这样的主子,夫复何求?
宋知虞明白枫茉对她的腹诽,拍着胸脯保证道:“出了事我一定保你!要挨打我也跟你一起!”
面对宋知虞这一贯以来的做法,枫茉只得无奈笑笑,紧跟在宋知虞身后朝那忽明忽暗的灯火走去。
枫茉之所以这么畏手畏脚不敢往前,并不是因为怕自己和宋知虞在村中遇上歹人,毕竟她经常和宋知虞女扮男装持强扶弱,又在西蜀边关生活多年,早不知见过多少次血。
她一反常态变的如此优柔寡断,是因为出发前宋将军给她单独的警告。
北梁赫赫有名的镇远将军给自己一个小丫鬟下最后通牒——告诉她如果在回京的这段路上再陪着宋知虞外出胡闹,就打断她的两条腿。
这句话如果是从宋夫人口中说出,可能还只是吓唬吓唬人。但从不管后院杂事的宋将军口中说出,那就绝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并且,她从将军与夫人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感受到,这次回京似乎意义非凡。
可枫茉看着宋知虞如此乐此不疲,她又不忍打断。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脚,只要宋知虞高兴,自己这两条腿要断就断吧,豁出去了。
须臾,主仆二人来到老伯口中的“杏木村”,村中还萦绕着一股烟火味,家家灯火通明,一派祥和,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宋知虞皱眉,四处打量一番后,狐疑的回过头又看了眼村口的木牌坊。
“公子,别是我们走错地方了吧?”
枫茉也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异样,她透过一户农家院的木窗,瞥见屋内的一家三口正有说有笑的围坐在篝火旁。
“今天那位老伯说的就是‘杏木村’啊,可这村道整洁,家家户户也都其乐融融,并不像有山匪为患的样子?”宋知虞抱着手,抵着自己的下巴思考。
枫茉瘪瘪嘴,“不像山匪为患,也不像那新兵口中所说的妖怪作乱。我看啊,我们俩就是走错地方了。”
枫茉豪气的拍拍宋知虞的肩膀,今晚相安无事没出任何岔子,她心中有丝窃喜。
“公子,我们原路返回吧?”
宋知虞手指摩挲着腰间长鞭不置可否,身子都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刹那,一阵大风袭来,卷的周围尘土纷飞枯木树叶乱舞。
村中所有的门户像是得到统一信号,全部同时熄灭了灯火。一时间,除了风声,整个村子死寂的仿佛没有生命存在一般。
突然,一声怪叫在村道尽头响起,并且位置越来越逼近。
宋知虞示意枫茉拔剑,自己也紧紧握住别在腰间的长鞭,随时准备甩出。
第2章 脸上长毛的怪物
村道上雾气弥漫,一团黑影摇摇晃晃地从尽头走来,它身上的铁链“滋啦”作响,喉咙里发出干涩的低吼。
那叫声听上去既像是丛林里撕斗的猛兽,又像是被利箭射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命的死囚。
凭借朦胧的月光,宋知虞依稀辨认出人形轮廓。但那黑影僵硬如走尸的瘆人姿态,却让她一口气也不敢喘,摆出迎战架势紧握长鞭不松手。
后方却在这时吹来阵冷风,一道白影快猛地飞闪而来。
宋知虞和枫茉迅速转过身,朝白影摆出招式默契地左右夹击。
白衣人十分熟悉两人的动作,一拆一挡就将宋知虞和枫茉的手臂擒住。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白衣人语气玩味,解开了两人的手臂。
宋知虞闻声仔细看清来人后,惊喜地小跳搂住白衣人的肩膀。
“师父!”
这白衣人正是镇远将军的副将、宋知虞的师父——李达。
李达虽然只比宋知虞大十五岁,但沉稳的像是年近不惑,平日便不喜宋知虞时常女扮男装溜出去做大侠。
再加上他此刻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用想宋知虞也知道李达这是又抓她来了。但她现在却丝毫没有压迫感,反倒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李达此时赶来,对她而言就像是天降神兵般及时。
宋知虞侧身,紧张地指着那团黑影的方向。
“师父,你快看对面那个人!太奇怪了!”
李达瞥了眼宋知虞神经兮兮的脸色,再看向面前的村道,干净整洁空无一人。
“我看了。”李达讪笑着勾起下巴,“你怎么还不跑?”
宋知虞无语地翻他一个白眼,敢情这位大人是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她是在声东击西。
她叹气转身,正准备再诲人不倦地给李达指认,枫茉却惊呼着拍打起她的肩膀。
“小姐!小姐!那个人不见了!”
宋知虞定睛一看,村道上果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去!”宋知虞暗骂。
“不许骂人。”
李达拉住她的手,“走,跟我回去。要是让将军知道你回京还瞎跑,非把你打的几天下不了床。”
宋知虞不耐烦地用力甩开李达的手,“师父!刚刚对面真的有个人,他行动就跟僵尸一样。而且他一来,村里的所有人都立刻关门闭户,那个人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李达被宋知虞的极力反抗惹得有些不耐烦,“这里可是京郊!”
“可今天那位说要去报官的老伯……”
“这些愚昧无知的乡野村夫说的话你也信?”
李达没等宋知虞说完便打断了她,“夫人和雪娘教你的那些诗书,我看你全都抛诸脑后了。”
即使宋知虞在西蜀时更为淘气的事也做过不少,但李达从未像今日这般疾言倨色的说过她一句重话。宋知虞不太明白,怎么这一回京,她的小师父就如此抗拒她外出?
可她现在没空去细想这些,而且也不想再和李达浪费时间纠缠。她见跟李达说话明摆着说不通,便回身抓住枫茉的手,一秒没耽搁的拔腿就往村里跑。
她就不信邪了,她今晚还非把那个装神弄鬼的盗匪给揪出来不可!
“你!”
李达无奈叹气,但自己人都来了,总不能放任宋知虞不管,只得跟在她二人身后赶上前来。
宋知虞跑到方才那团黑影所处的位置,发现地上竟有几滴新鲜血迹,血迹沿着旁边的岔道一直通往村中。
“那个人受伤了?”
枫茉看着宋知虞指间晕开的血渍皱眉,“怎么受伤了反而还往村里跑?内贼?”
宋知虞起身拿出丝帕擦净手指,“我们跟着血迹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达看着一路的血渍沉思了片刻,“看这满地的血,这个人不死也没剩几口气可活了吧?”
“伤成这样还盗匪?抢谁?”
李达抱手,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打量宋知虞,“多半就是村中的某个猎户打了只受伤的猎物回村而已。”
“若只是猎户回村,那为什么这村里所有人都敛声屏气?”
宋知虞瞥了眼她的小师父,李达多年来随她父亲戍守边关,不可能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李达果然没有回答宋知虞,瘪了瘪嘴犹豫片刻。破罐子破摔地说道:“那走吧走吧,为师今天就陪你去见到这黄河让你死心!”
“但你得答应我,进城之后就不能再乱跑,今晚是最后一次。”
“好!”宋知虞兴奋地笑弯了嘴角。
李达抛出的条件对宋知虞而言毫无违和,反正她一直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到哪步算哪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先解决眼下就好。
三人沿着血迹到了村中一处最为气派的院子。
看着门前的青砖黛瓦,宋知虞啧啧感叹:“果然是挑最有钱的下手!”
正准备翻墙入院时,屋内发出了几声惨叫。未等宋知虞和枫茉下一步动作,李达就先人一步,踏地而起飞入院中,一落地便传来打斗声。
“会轻功就是好。”
看着李达轻盈的身姿,宋知虞羡慕的扒着墙壁开始爬。
她与枫茉刚坐上墙头,便被院内情形给惊住了。
院中早已横尸几具,尸体身形萎缩面色铁青,鲜血淋漓的伤口还翻出几节肠子,宋知虞还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死法!这也太凶残了!
此时,李达正在屋檐下与贼人打斗,走廊上的纱幔在空中随风飘舞,挡住了那贼人样貌。
李达擒住贼人肩膀,翻身一摔两人缠斗到院中。
“妖…妖怪!”
枫茉第一时间看清那贼人面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宋知虞眯了眯眼,只见那贼人的左半边脸上竟满是毛发!
它抓住李达的手臂过肩一摔,将李达狠狠摔在地上。
这时宋知虞才看清,这人根本就不是人手,而是动物的爪子!它脖子上还有半根断掉的铁链,身后还甩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就像鞭子一样打在李达的腿上。
李达吃痛的叫了声,宋知虞这才回过神,甩出别在腰间的长鞭。
“管它是不是妖怪,走,我们快去帮师父的忙!”
枫茉拔出剑,没有犹豫地跟在宋知虞身后,与她左右夹击包围怪物。
宋知虞长鞭一甩,打在了怪物脸上,它松开手下的李达,愤怒地嘶吼着朝宋知虞走去。枫茉便从怪物身后刺入一剑,怪物痛苦大叫,反手就将枫茉打到身后的台阶上,枫茉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枫茉!”宋知虞惊呼。
李达捂着肩膀上的创口,吃力站起,走到宋知虞身旁。
“我们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第3章 蓝衣少年
“好,我们先把枫茉救回来。”
宋知虞与李达相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缓步包围怪物。
怪物似乎视力有损,眼睛盯着一旁,侧着耳朵仔细在听周围的声响。
宋知虞发现它这一弱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抛向没人的一侧。
怪物果然闻声而动,手脚并用的猛扑着向石头跑去。宋知虞抓住机会,趁机挥鞭给怪物一击。
怪物受力不住扑倒在地,它发觉上当后,吃痛站起,更为恼怒地对天长啸。但宋知虞和李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它又无法确定位置。
两人与怪物陷入了互相试探的僵局。
枫茉见怪物踟蹰着,越发靠近宋知虞。便抓起身旁的一块碎砖,打在了对面的回廊墙壁上。
怪物动作迅猛地朝砖块跑去,结果却非常用力地撞在墙上,把回廊都撞出了几条裂纹。
宋知虞和李达把握时机,来到屋檐下将枫茉从台阶上扶起。
“怎么样?”
宋知虞看着枫茉嘴角的血迹,担忧的皱起眉。
枫茉故作轻松的对宋知虞浅笑着摇头,使以眼色想让宋知虞放心。
李达观察着怪物的举动,见怪物回神,朝宋知虞两人比着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方才三人翻墙入院的位置,准备逃跑。
但枫茉体力不济,手中的佩剑在地上拖拉出一声轻响。
即使声音十分微弱,却还是被怪物捕捉到。但它却故意装作没听见,等三人放松警惕缓步走到院中,才猛然发起进攻。
当宋知虞察觉到异常时,怪物的爪子已经离她肩膀不足三寸,她的长鞭已经无法甩出。
枫茉和李达连忙拔剑,但也为时已晚。
宋知虞闭上眼睛,心想自己今晚可能就要命丧于此。
她腰间的香囊却在这时突然发出一道光芒,怪物立刻被光芒弹出两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宋知虞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香囊,香囊的光芒却又在她手中逐渐消退。李达来不及顾念这神奇,抓着她和枫茉的衣襟飞出院墙,一刻也不敢耽搁拉着两人逃跑。
怪物被彻底激怒了,嘶吼着穿墙而过朝三人追赶。
宋知虞看见被怪物撞出的满地残砖瓦砾,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枫茉跑的更快。
可枫茉受了内伤胸口疼痛,跟不上宋知虞和李达这么快的步伐,终于摔倒在地。
“枫茉!”
宋知虞急忙停下脚步,将枫茉从地上搂起。
枫茉回头看到怪物越来越近,推开宋知虞的手。
“小姐,你快跑!别管我!”
宋知虞心想: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废话?怎么可能不管你?要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没等宋知虞答话,李达俯身将枫茉背起。
“你们两个,我都得完好无损带回去。”
他又侧脸眼神示意宋知虞,“跑。”
怪物眼看追不上,便手脚并用的伏地奔跑起来。宋知虞回身又甩了那怪物一鞭,怪物被抽翻在地,瞬间拉开一段距离。
但它在地上滚过两圈之后,再起身时却又比方才跑的更快。
“还真是个受虐狂,越打越来劲!”宋知虞皱紧眉头啐道。
李达回头看到怪物跟的越来越紧,将枫茉从背上放下。
“你们两个先走,我来拖住它。”说完,李达拔出剑便迎面朝怪物冲去。
李达与怪物的力量相比,本就处于下方,现在负了伤更是实力悬殊。
宋知虞在一旁看的着急,很想上前去帮李达。但怀中的枫茉已经疼到站不直腰,不赶快带她离开又怕她再次被怪物打伤。
正在宋知虞左右为难之际,一蓝衣少年从旁侧的屋顶上如谪仙般飞旋而下。手掌一挥,五枚银针从怀中抛出,整齐划一地钉在怪物的脊椎上。
怪物像是被点住穴位,行动变的迟缓,却还是一把掐住了李达的脖颈,将他放倒在地。
蓝衣少年轻身一跃,骑在怪物的背上,两只手掰住怪物的下巴使它不能动弹,却也腾不出手再做别的动作。
“诶!”
蓝衣少年轻浮地朝宋知虞吹了声口哨,似乎对一切尽在掌握,态度不急不缓,甚至还有丝怡然自得的尽兴。
“你过来帮个忙,用我腰间这把短刀对准它的心脏刺下去。”
少年用下巴给宋知虞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银色匕首。
宋知虞将枫茉轻扶到旁边的柴垛坐下,走到少年身边拔刀。
但这蓝衣少年腰间的瓶瓶罐罐和银针暗箭实在是太多了些,方才那一系列动作,匕首的刀柄已经与他腰间的那些绳索缠成一团。
宋知虞见蓝衣少年方才擒住怪物的那雷厉风行的招式,生恐他腰间这些暗器用来对付怪物涂有剧毒。
虽然中了这少年的毒肯定有解药,但万一变成猪头就不好玩了。
年纪轻轻,浪都还没当荡出一个来就毁容了,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将那些瓶罐拨开后,再迅速抽出少年腰间的银刀。
少年见宋知虞这畏手畏脚的动作,不耐烦的催促道:“小兄弟,你怎么娘里娘气的?我手都酸了,快快快!”
宋知虞白了蓝衣少年一眼,举起银刀就朝怪物的心脏刺去。
怪物却在用力挣脱蓝衣少年对它的束缚,试图低头顺势咬上宋知虞的手。
蓝衣少年惊呼一声:“不好!”
宋知虞还没反应过来如何不好,蓝衣少年就已从怪物身上弹起,起身途中还不忘对准她胸口踢上一脚。
蓝衣少年踢宋知虞的力道虽然只使出个六七分,但却将她踢出足足有一丈远。
宋知虞趴在地上,喘过一口气后,骂道:“居然踢我的胸!你他娘的居然踢我胸?!”
枫茉爬到宋知虞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
“小姐,没事吧?”
宋知虞咬牙切齿的盯着蓝衣少年,揉了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哑巴吃黄连的对枫茉答道:“没事。”
那蓝衣少年踢飞宋知虞之后,回身又给了怪物一脚,将插在它背上的银针又踢进骨肉里两根。
怪物痛苦的嘶吼,尾椎骨上有一金印闪闪发光,它咧着嘴对蓝衣少年凶狠的龇气,但也知道自己不是蓝衣少年的对手,便纵身一跃跳上屋顶溜走了。
蓝衣少年竟也没追,走到宋知虞面前,朝她伸手。
“把我的刀还给我吧。”
宋知虞带着怨气的将银刀递到蓝衣少年手里。
蓝衣少年见她按着胸口的手,以为她是不满自己下力太重,一边将银刀插回刀鞘,一边不以为意的说道:
“男人嘛,总要负点伤。”
李达从地上吃力的缓缓爬起,走到蓝衣少年身边拱手行礼。
“谢谢少侠施以援手!”
蓝衣少年神采奕奕的嘻笑摆手,“诶,不用不用。”
宋知虞也从地上起身,胸口疼痛未消,态度稍显冷淡地拱手道:“多谢。”
少年点头微笑,尚未来得及答话,身后又有一人跑来,举着一素色锦囊对蓝衣少年喊道:
“公子!初阳先生的收灵袋我拿来了!”
第4章 返回营地
李达见少年友人前来,便向他告辞道:“同伴负伤不便久留,还请少侠见谅,我们……就先走了。”
“我是镇远将军的副将李达,他日少侠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在下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蓝衣少年听到李达这话,略感惊讶的叹笑。
“不用了,今日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李达怔怔然的愣了两秒,鲜少有听到镇远将军名号不为所动的人。他心想这位公子如此身手,也许是个方外之人,所以不为浮名云利所困。便又拱手行了个礼,架着宋知虞沿着原路返回。
李达走到宋知虞身边,瞥见她外衣胸口处那清晰可见的脚印,忍俊不禁地问道:
“还痛吗?”
宋知虞看见李达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窘到脸红,一句话也不好意思说。
宋知虞一行走后,那小跑而来的人也到了蓝衣少年身边,将素色锦囊递到他手上。
“公子,初阳先生的收灵袋。”
“妖怪都已经跑了……”
蓝衣少年摩挲着袋子上的花纹,心想苏仪这袋子早送到一步就好了。
他又接着问道:“师父的袋子怎么在你这儿?他人呢?”
苏仪答道:“我也不知道,这袋子是初阳先生施法,自己飞到我面前的。”
“噢~”蓝衣少年应的漫不经心。
“公子,那行人是……”
苏仪看着宋知虞三人离村的背影困惑,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到荒山野岭?
蓝衣少年听到苏仪的疑问,抿着嘴自嘲的笑起来。
“他们是镇远将军的人,不是说镇远将军明天回京吗?今晚多半就在这附近安营扎寨,他手下这群小兵应该是出来巡视的。很有趣吧?我竟然误打误撞救了他手下的人……”
苏仪听到镇远将军的名号,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眼中百感交集地看向蓝衣少年。
“镇远将军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太子殿下的人,镇远将军当年虽然是受贵妃娘娘的死牵连,才被贬派到西蜀不许回京的。但他除了为皇后和太子说话,其他什么也没做。若是他此次回京,公子能将他拉拢……”
蓝衣少年冷笑道:“拉拢?满朝皆知这位宋将军与右丞相的关系,他报答右丞相,就等同于报答郑皇后和太子。无用的事,还是算了。”
苏仪打量了眼蓝衣少年的脸色,没再继续说话,侧过脸却发现一人从夹道中走来。
“初阳先生!”
蓝衣少年闻声看去,拱手道:“师父。”
被苏仪尊称为“先生”的初阳从夹道中走出,银白的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年龄看上去与蓝衣少年几乎相差无几,只是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看上去实在有丝怪异。
初阳见收灵袋空空如也,便知并没将妖怪抓住,惋惜地问道:“沈持,那豹子精还是跑了?”
名叫沈持的蓝衣少年却没回答初阳的问题,他看着初阳搀扶腰身的手和露出原型的耳朵,诧异地反问:“你受伤了?”
初阳哑然失笑,“是我轻敌了,被那豹子精打到悬崖下面去了。结果悬崖太高,费了好些法力才飞上来。用力过猛,这耳朵就露出来了。我想你们在我身后不远,肯定也能追到这豹子精,所以便施法将这收灵袋给你们送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说完,初阳随手一挥,耳朵恢复正常。
“看来这玄法道印是挺厉害,只能化人的豹子精都能伤到我法力高深的师父。”
沈持勾起唇角,将收灵袋还到初阳手中。
“道印厉害却要命啊……”
初阳瘪嘴感叹,将收灵袋系回腰间。
可他一转腰又扭的痛,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傻缺豹子精的力气真大,我腰痛死了。等我抓到它,我非把它腰打断不可!切了它的肉凉拌!”
沈持:“我已将它重伤,玄法道的妖怪跑出来这么久,他们应该也是时候出来收网了。恐怕会先我们一步,你的报复多半施展不成。”
初阳满脸愤懑:“这怎么行!”
沈持走过去扶他,初阳却顺势靠到沈持怀里,姿态妖娆的故作娇嗔:“徒弟,你一定要为师父报仇雪恨呐!”
沈持一阵恶心:“……,起开。”
……
宋知虞三人才刚走到村口牌坊,远远地便看见宋将军带着一群人赶来。
看自己父亲那怒火中烧的模样,宋知虞弱小地躲到李达身后,拉扯他的衣襟求助。
“师父……”
结果李达却并没有理她,毕恭毕敬地向宋将军行礼。
宋将军满意地对李达点头,下一秒看向躲在李达背后的宋知虞时,又恢复了满目怒气。
他突然猛一抬手,巴掌却又悬在半空没舍得打到他宝贝女儿身上。
宋将军从头到脚将三人打量个遍,见只有枫茉和李达两人负伤,而宋知虞除了身上脏些并无他损,便知他二人竭力护主。话到嘴边的责骂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心生疑虑,不解何人能让他这威猛的副将都招架不住?
宋将军叹了口气,背手问李达:“怎么回事?你们在这村里发生了什么?”
“禀告将军,这村中确有诡异。有一怪物力大无穷,片刻之间灭人满门!”
“嗯?!”
宋将军闻言大惊,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准备带队进村。
李达上前一步,又紧接着说:“怪物已在一少侠协助下击退,现在已经逃走了。”
“少侠?”宋将军疑惑追问。
“是的,将军。那怪物正在追赶我们时,一蓝衣少年从天而降,略施几针便将怪物降住,但那怪物狡猾使诈逃了。村中又危险,末将便想先带小姐离开此地,本许诺给予少侠重谢,但少侠似是方外之人,两句话就推脱婉拒了。”
李达倒是老实,行军记录般将事情的前后全部一五一十的讲给宋将军听。
宋将军握着刀柄的指节微响,沉思片刻说道:“看来恩师信中嘱托并非虚言,起初我还不信这京中会有妖物。”
“爹爹,这世上真有妖怪?!”
宋知虞听到宋将军所言,忍不住插话。
世上真有妖怪!并且还在京城附近横行?这可比宋知虞平日爱听的那些话本离奇百倍,简直天方夜谭。
“你给我闭嘴!”
宋将军呵斥道,“让你回京别瞎跑,你偏不听!你看李达和枫茉为保护你受这么重的伤!幸亏今晚有人相助平安无事。”
第5章 带有平安符的香囊
原本宋知虞在看见枫茉和李达被那怪物所伤时,心中就已懊悔万分,现在宋将军又将这错处复提,宋知虞的心中自责感便又加重了。
她本来只当这里有盗匪装腔作势,万万没想到真会有妖物作乱,以后是真不敢再自以为是的逞强。
“爹爹,女儿知错了。”
宋知虞垂丧着脑袋扣指甲,“今后一定不再瞎跑。”
小棉袄竟然知道主动认错?宋将军挑眉微笑,心情不错。
枫茉又在旁为宋知虞辩解道:“将军,小姐原本也不知京城附近有妖怪作乱,听今日所遇的那村民所言,只当是这一带有悍匪祸乱……”
“将军,是属下保护不利。”李达拱手认罪。
“好了!”
宋将军打断两人,“事先谁也不知道京中情况,但这与她老爱换装夜出的臭毛病是两码事!”
宋将军看了眼李达和枫茉身上未干的血迹,不免又心生恻隐。
“这里的事,明日回京后我向上禀报,让皇上派玄法天师的人过来查看。先回吧,夫人哪里有药,你们等会儿拿去用。”
“多谢将军。”
“谢将军。”
宋将军没再说话,带队开始往回走。
帮一个士兵将枫茉背到背上后,宋知虞走上前挽住宋将军的臂膀,温声唤了句:“爹爹。”
宋将军瞥了眼宋知虞皱起的眉头,心已经完全软下来。
他轻轻覆上宋知虞的手,拍打两下。
“爹爹也不是非要骂你,只是你一个女孩子老喜欢换装夜出,这毛病确实不好。现在我们一家回了京城,你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更不能再像之前在西蜀时那么肆意妄为了。
今日,若不是有那位少侠相助,又或者雪娘没发现你不见叫我前来。那你们三人岂不是要结果在这里?多危险……”
“雪娘叫爹来的?”
宋知虞对她爹的念经内容早已倒背如流,只好奇今晚竟然是雪娘将宋将军叫来的。
雪娘是宋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宋夫人派来专门照顾宋知虞。
可雪娘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村中的?难道她是看着自己外出,所以才知道方向?但自己溜出来时,左顾右盼打量了一圈,所有人都已熟睡啊。
宋知虞余光扫到了她的小师父,李达紧紧跟在宋将军身后,虽已负伤但仍端着副威武的架子,寸步不离。
于是又转念一想,她溜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李达,可她的小师父不还是知道她到了杏木村,又很快跟来了吗?
雪娘应该也是如此。
……
少顷,一行人回到营地。
雪娘和霜娘一左一右扶着宋夫人站在主帐外等候。
见宋将军带着宋知虞回来,宋夫人焦急地上前两步,“总算回来了!”
宋将军挽住宋夫人的手,关切道:“你怎么出来了?我去找知虞你还不放心吗?夜里凉,快进帐。”
宋夫人看见枫茉与李达身上的血迹,三人的经历便猜得个大概,她皱着眉微一颔首,任由宋将军搂着进到帐中。
帐内。
霜娘从一大箱子里拿出宋夫人的药箱,宋夫人开锁拿出两个瓷瓶。
“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颇有效用。大的这瓶用来外敷,小的这瓶内服。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伤势就会好大半。”
枫茉上前接过药,退回原处与李达一起向宋夫人行礼。
“谢夫人。”
“是我谢你们如此用心保护知虞才是。”
宋夫人莞尔一笑,将药箱盖上递回霜娘手中。
“这是奴婢/属下应该的。”
宋夫人欣慰的点头,神情已有些疲倦,“你们去服药早些休息吧。”
“是。”
枫茉和李达行礼退出后,帐内的气氛瞬间凝结了好几秒。
宋夫人注视着宋知虞不说一语,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这才让宋知虞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不怒自威”。
“娘,我知道错了。”
宋知虞走到榻前,跪俯在宋夫人的腿上。
宋将军见状,心里更软了,立即恨不得将所有好话和好东西都给到宋知虞。
便从旁调解道:“我看知虞这次确实是要长记性了,夜也深了,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宋夫人见宋知虞这般撒娇,又何尝不心软?
她和宋将军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并且是在被多位名医先后诊断为无法怀孕后再有的宋知虞。
她和宋将军对这个女儿的宠爱程度可想而知,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偏偏宋知虞从小还聪明伶俐,凡事都不让她和宋将军过于操心。她夫妻二人从来也没对女儿说过句重话,只是宋知虞年岁渐长,这人也越发活泼了些,时常跳脱的出格。
“你知道错了就好,京中局势不明,妖邪甚多,以后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娘。”
宋夫人抚摸着宋知虞的头发,侧脸对雪娘说道:“带小姐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雪娘行礼答道:“是。”
宋知虞向父母道别,跟着雪娘回到自己的帐篷。
……
雪娘径直走到桌前,为宋知虞倒来一杯茶水。
宋知虞低头抿了一口,看见自己腰间的香囊,突然又来了兴致。随手将杯子一放,取下香囊在雪娘面前晃荡。
“雪娘,你给我做的香囊也太神奇了!今天救了我一命!”
“是吗?看来那寺庙里的和尚并没有骗我呢。”
雪娘浅笑着从宋知虞手中接过香囊解开,两指探入袋中,香囊内立刻凭空多出一道平安符。
她又将解开的香囊递到宋知虞面前,装作不经意地将那道平安符取出。
“你看,就是这道符。”
“香囊里竟然还有这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宋知虞从雪娘手中接过符纸端详,没想到就这样一张鬼画符竟然有如此奇效。
雪娘又从香囊中拿出一颗透明的珠子,透过灯火能看见珠体已生出一道细微的裂纹。
她用拇指轻轻摩挲裂纹,再举到灯火前时,珠子竟又恢复了那通体透亮的光泽,没有任何瑕疵,仿佛方才的裂纹只是灯火昏暗的一时眼花。
雪娘将珠子递到宋知虞眼前,“这颗珠子是和平安符一起求来的,你要将它们好好带在身旁。”
宋知虞接过珠子看了看,和着平安符一起重新放回香囊中。
“知道了,雪娘放心,我一定日日都带着它们。”
第6章 怪物深夜突袭
这要是放之前,宋知虞肯定不会相信这些宗教迷信的东西能有实力护人平安,但经过方才在杏木村那一战,平安符的威力她是亲眼所见,想不信都不行。
况且,今晚她跟妖怪都打过架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可能?
雪娘宠溺地摸着宋知虞的头,替她将发冠取下,帮她简单洗漱后,又为她脱去外衣盖好被子。
“好好睡吧,明日就要进城了。将军十多年没有回京,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就要召见。你也到了待嫁的年龄,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子还等着看你这镇远将军独女的风姿呢。”
宋知虞躺在床上捂着嘴打哈欠,“要见就见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啧,说什么呢。”
听着宋知虞满嘴胡言乱语,雪娘点了点她的脑门。
“以后这些泼皮无赖话你就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在夜间外出,上次被蛇群围攻,我还以为你会长记性,结果今天又来这么一出。”
雪娘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肚子,接着说:“夫人为你在京城请了新的教引嬷嬷,插花品茗琴棋书画你不能再落下了。”
宋知虞似乎已进入半梦半醒,轻声喃喃道:“蛇群那是意外,今天这是妖怪,诗书……我会……”
“还不够。”
雪娘为宋知虞掖好被角,见她累到不行的模样,抚摸着她的脸说道:“你也累坏了,睡吧。”
枫茉正好与李达分完药,刚从外面进来。
雪娘起身与她嘱咐几句,便为二人吹灭灯火,退出了帐篷。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已偏向西斜。
宋知虞睡意朦胧间,被一阵惨叫打斗声突然惊醒。她长久养成的潜意识使她反应飞快,抬手便握住放在床边的长鞭,起身披了件外袍匆忙跑到帐外,枫茉也紧随其后。
帐篷的帘子一掀开,只见空地上横着两具巡夜士兵的尸体。
宋知虞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死者竟然是平常最爱与她说笑的曹三叔和他的儿子。
尸体的身形萎缩面色铁青,血剌剌的大创口是致死的主因。这样的死法简直与今晚杏木村所见如出一辙!
激烈的打斗声正从道路上传来,宋知虞眯眼打量了番,虽然天色未亮仍伸手不见五指,但她还是清晰的分辨出宋将军、李达以及几个亲兵。
被宋将军一行人围攻的黑影在人群中上跳下窜,扒地一跃跳上旁边的白杨树,又从树上一跃而下,飞到了帐篷围成的空坪间。
这时,透过旁边帐篷映出的余光,宋知虞才看清这黑影的面容。
这不就是今天杏木村里她们遇见的那个怪物吗!
它竟然还敢来!
宋知虞紧握着长鞭,指节间的骨头发出轻微声响。她右手后置身体前倾,准备上前给那怪物一击。
雪娘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放。
“此物凶险,女孩子不要瞎掺和。”
宋知虞反过身想用力甩开雪娘的束缚,结果却无法挣脱。
雪娘这平时只绣花制香的手,怎么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宋知虞放弃了,她叹了口气开始朝雪娘撒娇。
“雪娘,我今天和这怪物交过手,我知道它的弱点!它眼睛有毛病!”
雪娘的态度也和软了些,“这里有这么多男人,宋将军的功夫你还信不过吗?”
“哎呀,不是。”
宋知虞接着辩解,但她却发现雪娘说完话后,压根没再看她。
她顺着雪娘的视线望去,发现那怪物行动变的迟缓了许多,步履蹒跚似乎是疾病发作。
宋将军抓住时机,举起环首刀上前,对准怪物的脑袋一砍。那怪物当即倒地,身下血流成河染红了草坪。
但奇怪的是,它脑袋开花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若不是宋知虞之前听见过那怪物瘆人的咆哮,恐怕还会以为这是个哑巴妖怪。
怪物尾椎处的金印闪烁着逐渐消失,它的身形也跟着开始缩小,慢慢地变成了一只瘦骨嶙峋的豹子。
显然宋将军对自己这突然提升的战斗力有些难以置信,“这……我这……就把它杀死了?”
旁边一亲兵拱手行礼,“将军英明神武,将这妖怪一举击杀!”
后面几个也连忙紧随其后应和。
宋将军干巴巴地提起嘴角,没说一句话。
豹子已死,雪娘松开了宋知虞的手腕。宋知虞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妖怪,上前两步走到宋将军身边。
“今天那位少侠给这怪物背上钉了几根针,它前后遭受重创,爹爹方才那一刀或许正好砍到了它的命门。”
听宋知虞这样一解释,宋将军才感觉逻辑稍微有些合理,他看着宋知虞欣慰的微笑。
宋知虞蹲下身,趴在豹子精的尸体旁,“这就是妖怪吗?”
“应该是了,为父也是第一次见,幸而之前有位少侠将它重伤,否则今夜可真是凶险万分。”
“将军。”李达指了指豹子精的尸体,“要不要现在派人连夜进城,到玄法观请……”
李达话只说了一半,却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宋将军连连点头。
“对对对,这件事派人我还是不放心,你身体怎么样?”
李达抱拳道:“末将身体无碍,这就进城前往玄法观。”
宋夫人听见外面的声响平息,由霜娘扶着从主帐走出。看了眼地上的人尸和豹子,朝宋将军问道:“解决了?”
宋将军上前将宋夫人搂入怀中,对她点了点头。
“看来恩师之前信中所言不虚,恐怕进城后,我们还得去玄法观请些符纸回家。”
宋夫人颔首,又转头对宋知虞嘱托道:“这鲜血淋漓的场面,你还是别看了。雪娘,枫茉,扶小姐进帐。”
“是。”
雪娘和枫茉行礼,挽着宋知虞起身。
宋知虞也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眼几位亲兵正在清理的人尸,她的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
曹三叔白天尚在与她说话,她还吃了曹三叔给的麦芽糖,结果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人却说没就没了。
雪娘像是洞察到她的情绪,来回轻抚着她的手掌。
“别怕,将军和夫人在,我也在。”
宋知虞感动地朝雪娘嫣然一笑,“嗯嗯,我知道。”
她顿了顿,又轻唤了声:“雪娘……”
“怎么?”雪娘昂首。
“有你真好。”
雪娘听到宋知虞这话,眼中亮光闪耀,笑靥如花的回道:“只要你好,我就好。”
宋知虞虽然是将军府独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雪娘给到她的关爱却让她感觉与众不同。
雪娘比她爹娘少了分溺爱,却多了份无微不至。虽然雪娘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年龄比她大很多。但她和雪娘的相处,大多时候却都像是朋友。
第7章 玄法道徒
进帐后,宋知虞再次躺上床,但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脑中都满是今夜的奇遇。
她瞧着门旁枫茉的床铺,试探着叫了声:“枫茉?睡着了吗?”
“还没有。”
枫茉以为宋知虞是要喝水,应答着准备从床上起身。
宋知虞却连忙制止道:“你不用起来,躺着。我就是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枫茉又躺回床铺上,侧了个身面朝宋知虞,“小姐在想什么?”
宋知虞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十于腹部,望着帐篷顶上透出的一线月光。
“我就是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奇幻。”
枫茉在帐篷昏暗的那头应道:“是,我也正因此睡不着,之前听将军帐下的小兵说京城闹妖怪,我还半信半疑。”
宋知虞一听,又接着问:“他是京城人士吗?他说京城怎么样?”
“他是京城北郊的农民,前不久家中父母亡故,这才到西蜀投军的。他说京城福气深泽,吸引来很多妖怪聚集,所以偶尔就会有人被妖怪吸干精气而死。”
“这么可怕?”
宋知虞感到惊讶,天子脚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枫茉又接着讲:“但是他说这些妖怪成不了气候,因为它们只要一作恶露出行踪,很快就会被玄法天师派道徒降服。”
宋知虞一听到这儿,心中又感到踏实起来。
“也是,我北梁有玄法天师护佑。”
她理了理被子,似乎心满意足,对枫茉说道:“还是睡觉吧。”
“好,小姐有事再叫我。”
“嗯嗯。”
……
翌日,宋知虞刚起床坐在镜前梳洗,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她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墙角,才得知是她的小师父带着玄法道的人来收豹子尸。
受北梁全民瞻仰的玄法道究竟会长什么样子?
宋知虞这样一想,立刻迫不及待要去看看。
“哎哟。”
枫茉正在为宋知虞梳头,未料她会突然起身,撰着发尾扯的宋知虞吃痛一吟。
宋知虞揉了揉脑袋并没有在意,提起裙角就要往外走。
枫茉见状,立即明白了宋知虞的想法。
她挽住宋知虞的手臂阻拦道:“小姐,你这衣服没穿整齐,头发也没梳好,不便外出见客。”
宋知虞回头对枫茉挑眉一笑,“知道知道,我就在门缝里看一眼,可以吧?”
说完,她撩起门帘稀开一条缝。只见李达领着几位玄衣道人站在宋将军的主帐外,宋将军从帐中走出,几人相互见礼。
玄衣道人为首的那名青年气度不凡,他们所骑的马也是装饰华丽。宋知虞瞥了眼自家系在道路边的马,素鞍锈镫,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知虞心想:我们家可真穷。
“枫茉,你说这一群道士穿着都如此浮华,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世家名门,还得艳丽成什么样?”
“嗯……”枫茉认真的想了想,“北梁富裕强盛万国朝拜,京城肯定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繁华所在。”
宋知虞看着玄法道的马匹,接着枫茉的话往下说:“西蜀受山川丘陵阻隔,道路险峻,又时常有狄人来犯。水路虽说也算发达,但商贸发展还是远不如中原。”
“商贸?”
枫茉听着宋知虞的话,像是想起来什么,语气亢奋地对宋知虞说道:“小姐!听说京城有很多外邦人,市面上交融流通着来自世界各国的新鲜玩意儿。”
宋知虞看了眼枫茉,抿嘴笑道:“等进了城,得空我就带你去逛逛。”
“好啊!”枫茉自然喜不自胜。
空坪上,为首的青年朝宋将军拱手夸赞:“宋将军英明神武,刚到京城就斩杀妖邪,实在让人佩服。”
宋将军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挑起眉峰,心想:又是这些烂台词,没事多读点书行不行?
宋知虞看到宋将军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凭她对她爹的熟悉程度,立刻便明白宋将军心中所想。
看着宋将军滑稽的表情,宋知虞躲在帘后捂嘴偷笑。
但宋将军面子上仍旧与那青年谈笑风生,“哪里哪里,运气好。碰到这豹子时它就已经重伤,所以我才有幸捡了个漏。”
那青年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话里有话地说道:“宋将军真是谦虚。无论怎么说,受伤的妖怪它还是妖怪。但宋将军却能不凭借任何法器就将它击杀,就算是我们这些修炼之人也无法轻而易举的达成啊。”
宋将军眉峰又一挑,心想:这还有完没完?平时修炼之余都在练习相声双簧?
他拱手转移话题:“几位道长连夜赶来,还没用过早膳吧?先到旁边用饭如何?”
青年总算恢复正常,摆手致谢:“不用了,多谢宋将军美意。我还得回城向师父复命,这豹子我就带走了?”
“好说好说。”
宋将军又与那青年周旋片刻,将这几位道人送至路旁。
几位道士夹马一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雪娘端着热包子和刚熬好的小米粥,掀开帘子进帐。
宋知虞咬着包子,望着方才那几位道人离去的方向,已经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想象起京城的模样。
时间接近巳时,一行人收拾完毕,终于浩浩荡荡地往京城方向而去。
宋知虞昨夜本来就没休息好,现下坐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更是昏昏欲睡。
可她感觉刚靠在雪娘的肩膀上没多久,便被一阵刺耳的敲锣声惊醒。
她掀开马车的窗帘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已经进了京城,看来自己睡去了很久。
敲锣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个杂技班,班主拿着短鞭抽打着一只猴子翻跟斗。但当猴子跟斗一停,宋知虞却发现那猴子长了张白净清秀的人脸。
她诧异地指着猴子问道:“你们看,那……那猴子是人!它是不是也是只妖怪啊?”
枫茉听到宋知虞的话,扒到窗前。
雪娘只瞟了一眼,却像是对这一切尽在掌握,她云淡风轻地用手梳理着宋知虞的头发。
“那是只猴妖,但只是一个低等的妖精,只能化人没有法力。一些会点玄门道法的人就会抓这些低等妖精来为他们做事,那个班主应该就是如此。拿妖怪来杂耍,既能吸引眼球又能赚钱。”
宋知虞听到雪娘的话,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惊奇的合不拢嘴。
“雪娘,你……你知道的真多!”
第8章 初见京城
雪娘若无其事的叹了口气,笑道:“以前爱看些奇闻异事罢了。”
宋知虞又看了眼猴妖,转过头问雪娘:“这些妖怪不会反抗吗?”
“会反抗。”
雪娘撒开宋知虞的头发,“但是没有法力的妖精,与动物无异。若能完全化为人形还好,如果只是半人半兽,反倒是引人瞩目,从而给它们招来灾祸。”
“那它们为什么不修炼法力?”宋知虞不解。
“妖怪也分三六九等,现在这世间,灵气凋敝众神逝去,早就不如远古时期那般肆意了。”
雪娘把话说到这儿,又觉得自己似乎讲的太多,她看了眼宋知虞的神情顿了顿。
“据说……天资不行的妖怪,千年也难得进展一步,而少数天赋异禀的妖怪,修为一日千里轻松随意。”
“噢噢……”宋知虞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与雪娘对话的话音刚落,枫茉就拍着她的手让她往窗外看。
没想到马车才刚驶过杂技班,她方才随意说的话就已一语成谶。
那猴妖不堪班主的鞭打,扒着班主的腰朝他手上咬了一口。
班主气极,从腰带中又抽出一根银色鞭子,对着猴妖的背上狠狠抽去。
这鞭子似乎带有法力,一鞭便打的猴妖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宋知虞看的不禁皱起眉头。
“这也太没人性了!”
枫茉闻言,放下了窗帘。
“京城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就没人管吗?”宋知虞撩起裙摆,一副立刻就要冲下马车的模样。
雪娘拉住她的手,掀起马车另一侧的帘子,对宋知虞说道:“忘了刚才那一幕吧,凭你一人之力治标不治本。你看这边,这才是京城富庶繁华的样子。”
雪娘的话也言之有理,宋知虞在心底叹气。
她顺着窗外望去,只见湖泊之上修了各式亭台楼阁,湖中荷杆虽仍显颓靡,但依旧掩盖不了建筑的华美。
楼阁间的纱幔随风飞舞,宋知虞沿着主楼抬眼往上看去,一块牌匾上写着“胭脂坊”。
雪娘见宋知虞看的入迷,在旁为她解说道:“这原本是京城里最大的胭脂水粉店,后来又做起了制衣、珠钗的生意,各国的胭脂水粉和头面华服只要运到京城,几乎都会汇集到这里。”
“京城的女子可真美!”宋知虞看着廊桥上那些往来穿梭的美艳女郎挪不开眼。
“等我们回府休整几日,夫人肯定会带你到这里来逛。”
“雪娘,你看那些人的头发怎么全黄!”
宋知虞指着路旁酒肆的一位远东客人,她惊讶的睁圆了双眼,但又觉得不太礼貌,把声音放的很低。
“那是妖怪还是外邦人?”
雪娘被宋知虞的问题搞的忍俊不禁,“是外邦人。这些人顺着北梁丝路而来,汇集到京城做生意。”
宋知虞看着街景目不转睛,像个第一次下山看见新鲜世界的小沙弥。
“噢~原来这就是四海来朝。早就听爹娘说,北梁海清河晏繁华绝代,今日总算见到了。”
雪娘:“这只是局部。”
宋知虞脑袋都没转一下,她又看见了更令她惊讶的事。
“那个……那个女人怎么还把肚子露出来!长的还那么漂亮……”
“这个我知道。”
听到宋知虞的疑惑,枫茉插话进来,“这是西域来的女人,她们的胡旋舞很好看,听说曾在京中风靡一时。”
“西域女人?”
宋知虞疑问过后又有丝丧气,“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不像我,都快十六岁了,却什么都还没见过……”
“那是因为我在入府服侍小姐前,我们一家都在西北生活过,所以这些东西我多少见识了些。”
枫茉挪了个位置,坐在宋知虞身边,如此解释着想让宋知虞宽心。
雪娘宠溺的摸着宋知虞的头,“毕竟你之前一直呆在西蜀,现在回了京城,以后这些不就能经常看见了?不足为奇。”
马车在熙攘的朱雀大街上慢行小半个时辰后,左拐两个弯,停到了将军府门前。
枫茉和雪娘扶着宋知虞下车。
宋知虞走到宋将军和宋夫人身边,面前没有了马车遮挡,这时她才看见自家将军府的模样——
大门修的气势恢宏,院内建筑也华美壮观。飞檐斗拱摞叠,亭台楼阙无数。
京城的将军府和西蜀那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差。
“这就是我们家?”宋知虞又惊又喜地问宋夫人。
宋夫人见宋知虞这般欢喜,端庄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知虞忍不住向门前跑了两步,“这么漂亮!是刚修的吗?”
宋将军摆手,“房子是老房子,只是十多年没人住。吾皇仁德,前阵子特意派人重新修缮了一番。我竟不知皇上把将军府修缮的如此雅致!”
宋夫人看着院内陈设,挽住宋将军的臂膀,“王喜收拾的也得当。”
王喜是宋将军家的老管家,比宋将军一行人先行半月,提前回到京中收拾府邸。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夫人话音刚落,王喜就带着一群仆从出门迎接。
“将军、夫人和小姐可算是到了。”
王管家带着仆从行礼,“小人来迟了,还请将军和夫人赎罪。”
宋夫人打量着府邸笑道:“难为你将庭院收拾的这么精致,辛苦了。”
王管家让道,在前面引领着众人往院内走。
“皇上亲派明德公公来督察府邸的修缮,小的只是按照主人们的喜好进行装饰。”
王喜不愧是将军府的老管家,宋知虞看着宋夫人溢于言表的悦色,便知王喜将宋夫人的喜好拿捏的甚为到位。
不知道王喜将她的房间又布置成什么样?
宋将军和宋夫人同王喜将皇帝恩赐与府中各处都详细对过一遍之后,总算是想起了还没吃午饭的事情。
临近末时,时隔三个时辰后,宋知虞终于又吃上了一口热饭。
吃完饭,更让宋知虞开心的事,是王喜递了一串钥匙到她手中。
“我有自己的院子了?我终于有自己的院子了!”
宋知虞心花怒放,捧着钥匙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宋夫人望着宋知虞院落的方向,叹息:“俗话说富养闺女穷养儿,我们这些年在西蜀亏待知虞了,你看她现在有座自己的院子多开心。”
宋将军放下手中的酒杯,将手靠在桌沿上。
“我是一介武夫,在西蜀那是替国家戍守边关,将士们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我却在后方安于享乐?这怎么行呢?”
宋将军又抬手抿了口杯中酒,“不过,现在西狄投降臣服,我们也回了京,日后还有机会再弥补知虞。”
第9章 玄法天师
宋知虞一口气跑到自己的院落门前,屋内已有数名仆从在收拾她的行李。
她捧着一串钥匙,盯着门匾上的“长乐苑”三个大字傻笑。
“枫茉,长乐苑可真漂亮!”
枫茉见宋知虞如此愉悦,也喜不自胜。
“小姐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雪娘从长乐苑里款款走来,接话道:“那就快进来看看吧,你的东西已经全放进去了。不知王喜对院落的布置,你是否喜欢?”
宋知虞小鸡啄米的点头,情绪依然十分激动。
长乐苑是个临湖的院子,湖对面便是将军府的花园。站在院中,花园里的嶙峋怪石和奇花异草尽收眼底,可谓是将军府中观景角度的最佳处。
院子的靠湖一侧还设置了一座小亭,白色纱幔随着湖风轻扬,石桌上正燃着香料的博山炉,让环境更显得仙气飘飘。
同时,长乐苑又背靠兴化坊的街道,市井上的叫卖声依稀可闻,充满人间烟火味。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长乐苑内全是些刚种下的小花小树,自然之景欠缺。且翻土痕迹明显,显得人为干预过重。但只要时间一长,这一切倒也不成问题。
屋内陈设虽不奢侈浮华,但却考究雅致。宋知虞在院内环视一圈后,对王喜的设置颇为满意。
“王喜办事得当。”雪娘打量了一眼宋知虞的脸色,忍不住夸赞。
宋知虞笑着转过身,方才在屋内收拾的仆从已经在她面前站成一排,齐齐向她行礼。
宋知虞看着这些陌生面孔,略感惊讶的看向雪娘。
雪娘与她目光交接,走到仆从身前,向宋知虞介绍:“她们以后都是侍候你的。”
宋知虞的瞳孔不自觉地大了一圈:这么多人侍候自己一个?
雪娘捕捉到宋知虞的微表情,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
“京中闺秀都是这样的规格,以前在西蜀是条件有限。王喜出发前,夫人特别嘱咐他给你准备的。”
雪娘指着人群最前方的两个丫鬟:“这是立夏和立冬,主要在小姐跟前侍奉。”
“二十四节气?”枫茉在宋知虞耳边嘀咕出了她的心声。
宋知虞脑子里的神想法上下乱窜:二十四节气都有了,那天干地支太极八卦在哪里?
雪娘充耳不闻,接着介绍起在院中当差的各杂使婆子。
宋知虞本还听得专心致志,湖对面却突然吵嚷起来,不免又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枫茉,去看看怎么回事。”
宋知虞心想:才刚回家片刻,这些新来的丫鬟婆子们难不成就吵起来了?
但从她院中看去,吵闹的位置正好被湖里的假山挡住,她听的又不真切,所以不能确定。
枫茉速去速回,回禀宋知虞道:“是京中各位大人知道将军抵京,都来拜访了。”
“消息这么快?”
宋知虞皱了皱眉:在西蜀边关时,战场上的哨探也不过这样的速度了吧,这些人是随时监视着宋将军返京的一举一动吗?
枫茉又接着禀告:“另外,太子殿下也来了,正与将军和各位大人坐在堂中喝茶。”
……
与此同时,与将军府只有几坊之隔的玄法观。
清风托着豹子精的尸体,进到主殿内。
熊火燃烧的炼丹炉旁,玄法天师盘坐在主座上。
座下有一妖冶的青衣男子斜卧在睡塌间,手中玩弄着一只回旋镖,衣裳下没藏住的半截蛇尾正惬意摇甩。
“师父。”
清风将豹子精的尸体放在玄法天师面前,恭敬地行礼。
“回来了。”
玄法天师手中的拂尘一挥,漫不经心的睁开双眼。
玄法天师瞥了眼豹子精的尸体,见它头骨开裂露出血肉和脑浆。
“真是被宋巍那莽夫杀死的?”
清风拱手回禀:“弟子确认过了,豹子头上的刀口确实是致命伤。我到达郊外时,豹子身下的土地上浸满血迹,且并未干透。豹子死后尸身应该没有再被人挪动过。”
“噢?”
玄法天师提起了兴趣,“这样说,宋巍倒是有点本事,肉体凡胎就斩杀了一只豹子精。”
“宋将军称他遇见豹子时,豹子就已经被一位少侠重伤。弟子检查过了,豹子背上确实有五根银针,针针深入脊柱,扼制住了豹子的经络。”
听到清风这话,玄法天师的眼睛不禁眯成了一条线。
座下的那名妖冶男子冷笑:“银针?那是白鼠精初阳的做法啊,但这豹子若是让他碰上,没理由还能跑脱。”
妖冶男子蛇尾一卷,将手中的回旋镖插进了木桌。
“看来……遇上这豹子精的,应该是我们的沈持小可爱呢。天师,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玄法天师不屑地抿嘴嗤了口气,“这妖怪是被宋将军杀死送来的,与我玄法观有何关系?”
听到玄法天师的话,青衣男子更加邪魅的笑起来,“是,不足为惧,那就先静观其变吧。”
玄法天师随意的挥了挥手,“清风,城外的村子你去收尾。另外,把这豹子带走,拿给旁边那些饥饿的主解馋吧。”
“是。”
清风弯腰行礼,托起豹子往主殿旁的博古架走。
当他走到架前时,架子上十来个花瓶开始依次运转,背后的墙壁瞬间开出了一道门。
清风走进门内,墙壁又迅速合拢。
密室里的灯火在关门的刹那同时亮了起来,突然的亮光使满室的妖怪极不适应。有的用爪子遮挡着眼睛,有的畏缩躲在墙角,有的扒着笼门狂躁吼叫。
清风轻蔑地看着笼中的这些“药引”,随手将豹子精的尸体一抛,甩进了当面的一个笼子里。
那笼子里的两个“人”即刻恢复了它们的老虎原形,毫不犹豫的朝尸体扑了过去。
旁边几个笼子里的妖怪,饥饿的甚为眼红,全扒着笼门往两只老虎身边挤,似乎只要手够长就能分到一杯羹似的。
但它们不听话的举动却惹的清风不耐烦,他环地一转,一道金光从他袖间闪出,这些不听话吵闹的妖怪立刻被弹飞,重重地撞到笼壁上。
当它们从地上再次爬起来时,豹子的尸体已经只剩下半个脑袋,连一丝多余的血迹都没有,老虎笼里的地面像是被清洗过一般,油亮干净。
清风袖子一甩将手背在身后,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施法打开墙壁,便径直走了出去。
密室里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寂静,仿佛漆黑的空间里只存在一室的空气而已。
至于别的,什么也没有。
第10章 太子来访
宋知虞不太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来拜访她爹,却还要点名要见她一面。
她与太子殿下素不相识,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见面干什么呢?
当宋知虞在王喜的带领下走到安禧堂时,发现那些拜访的大人们都已散去,只有太子殿下与宋将军还在堂内,她就更加疑惑不解了。
“见过太子殿下。”
宋知虞端庄地向太子行礼,又再转过身向宋将军见礼。
“爹。”
宋知虞脑筋急转:自己的礼仪应该没有出错吧?先称呼太子再叫的爹,如果这样还有不妥,就只能请太子殿下多多包涵了。
“知虞,到旁边坐下吧。”宋将军指着他旁边的一张椅子。
宋知虞在位子上坐定,又恐与太子殿下对视唐突,她只低头看到太子穿着的一袭白色金麒麟袍。
白色祥云波纹,活灵活现的麒麟,还有那星光闪闪的金线。
太子殿下的衣服她倒是挺喜欢,果然作为太子品味还行,有自己的一点审美风范。
不错不错,给你品味等级打个乙上。
“早就听闻宋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庄大气颇有将门风范。”
太子这话刚说一半,宋知虞就明白太子想表达的意思。
也不知道当时是宋将军帐下的那个小兵给她取了“西蜀霸王花”的绰号,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她的“霸王花”名号就在西蜀军中传开了。
没想到这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竟然也知道自己。
宋知虞就纳闷了,自己不就是武功好一点、打架多一点吗?哪里就称得上霸王花?
如此说来,那上场杀敌的人岂不是得称作食人花?
宋将军拱手笑道:“小女年幼,颇为顽皮。”
宋知虞心中又想:她爹和太子殿下这一来一回聊的不是挺好吗?叫她来干嘛?
这太子殿下也真是,你倒是赶紧有话快说呐!本姑娘的新屋子都还没看够呢。
太子殿下有话快说,道:“不知宋小姐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好?”
“打架、甩鞭子、玩。”宋知虞话不过脑,答得漫不经心。
“啧……”
宋将军对她的回答和态度都不满意,不悦地皱眉瞪了她一眼。
太子却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宋小姐十分幽默。”
宋知虞心想:我是很认真的在说自己的爱好,谁在幽默搞笑了?你当本姑娘在免费说书呢?
她抬头看了眼太子,突然发现太子的眉宇之间竟然神似昨晚那蓝衣少年。
但昨晚天色昏暗月色朦胧,再加上当时情况紧急,宋知虞没能仔细打量那蓝衣少年的脸庞。
那……太子殿下会不会是昨晚那个蓝衣少年?
“那个……”
宋知虞有些犹豫的顿了顿,对方毕竟是太子,自己直接问好像于理不合。
但最后,她的好奇心还是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理智。
宋知虞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昨晚身处何处?”
宋知虞能感觉身旁的宋将军给她抛来了一道凌厉的光,就像刀剑一般劈砍在她身上。
太子也被宋知虞的问题惊讶的愣了一秒,但他见宋知虞主动聊天转瞬又笑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期待。
“昨晚我在东宫。怎么?宋小姐有何见教?”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
宋知虞尴尬的摆手,果然自己想多了。但内心的疑问得到解答,感觉分外舒畅。
随便问问?
太子听到宋知虞的回答后,却在空气中石化了两秒。
但宋知虞的话却像是打开了太子的话匣子,太子又接着说:“听说昨晚宋将军斩杀了一只豹子精?”
宋知虞闻言,不自觉地又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殿下连这也知道?
宋将军牵强地提了提嘴角,“微臣只是运气好,碰巧罢了。”
“诶~”太子殿下摆了摆手,显然不认同宋将军的说法。
“将军太谦虚了,我来的路上路过兴道坊,正巧碰见清风带着那豹子的尸身回玄法观。我见那豹子头上的刀口豁大,一刀毙命。将军英武,是我北梁之幸。”
宋将军是个性情中人,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单独击杀豹子精,太子殿下越夸他越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
“微臣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与成精的妖怪对抗呢?昨晚这豹子精到营地时就已经被一位少侠重伤,所以微臣才有机会将其击杀。”
宋将军又拱手向着堂外行了一礼,“妖邪之事,还是得仰仗玄法天师,天师才是我北梁之幸呐。”
“将军说有少侠相助?”太子殿下对宋将军的话产生了兴趣。
“正是,但不是微臣碰见的,是小女与微臣的副将一同所见。”
“噢?”太子将目光撇向了宋知虞。
宋知虞虽然喜欢奇闻异事,但是又最烦在她没兴趣的时候让她作报告,此时她的心全部系在解锁长乐苑上,太子却偏偏在这里拖住她。真烦。
虽然宋知虞心里这样想,但她脸上仍是春风化雨的微笑。
宋知虞说道:“那蓝衣少侠武艺高强,帮我们降住了怪物,但怪物却狡猾逃走了。后来与那位少侠分开后,没想到怪物又出现在了我们营地。”
“蓝衣少侠……”太子殿下喃喃的念着,像是想起了什么。
太子没再说这件事,转而又与宋知虞聊了些武功拳脚。
最后还是一太监来报,说皇后找太子殿下有事相商,这才将宋知虞解救于水深火热。
太子前脚刚走,后脚宋知虞就连忙向宋将军行礼告别。
“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我的长乐苑了!我东西还没收拾完,有事你再叫我。”
宋知虞说完,没等宋将军回答,转身一出门就没了影。
“这丫头,想教训她两句都没时间开口。”宋将军一甩手,又坐回座位上。
宋夫人浅笑着从安禧堂背后走出,坐在宋将军旁边,一挥手就散去了堂内众多侍奉的人。
“看来长乐苑知虞很喜欢。”
宋夫人握住宋将军的手,“巍郎,她高兴不就是我们想看见的吗?”
宋将军一见宋夫人瞬间没了脾气,反握住宋夫人的手算是默认。
“太子殿下特意见知虞一事,你怎么看?”宋夫人抬眼,眉目间似乎满是忧愁。
宋将军看见宋夫人微微皱起的眉头,甚为不解的反问:“怎么?夫人不赞成?”
宋夫人毫无回避之意的点点头,“实话说……我很担忧。虽然我们一家回到京城是一件好事,但这京城里暗流汹涌,太子殿下若有意于我们知虞,恐怕不见得是一件幸事。我怕有祸……”
第11章 京中局势
宋将军闻言叹了口气,尚未来得及开口。
宋夫人又接着说:“毕竟当时皇上之所以下令让你这十多年不得回京,不就是因为你为郑皇后和太子说情的缘由吗?
好盼歹盼,经过这十多年皇上终于消了气,你又在西蜀击退狄人大获全胜,皇上这才准许我们一家回京。
可这刚到府邸一顿饭的功夫,太子就与群臣登门拜访,你我又不是不知咱们龙椅上的这位向来疑心最重。如此这番,咱们家看着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让人分外担忧啊。”
宋夫人一席话瞬间惊醒梦中人,宋将军回过神后又将前后之事仔细品味了一遍。
“夫人所言有理,我一时糊涂了。但是……”宋将军神情坚定地看着宋夫人的眼睛。
“如今京中局势莫不过是以左右丞相为首,其中又以恩师右丞相一党为众。”
“巍郎未免想的太简单。”宋夫人忍不住插嘴一句。
宋将军到底是行伍之人,这些权谋他实在是不擅长。行事考虑未免欠缺妥当,多年来幸而有宋夫人这位贤内助。
“当今圣上的脾性,你我都了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虽然郑丞相是国丈,郑皇后也得圣宠,但是想想当年的宁贵妃,妖毒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皇上当年又是那么宠爱她,结果不还是不着痛痒的就过去了吗?”
“夫人此言差矣,今时不同往日。”宋将军端着茶壶给宋夫人倒了一杯。
“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三位皇子,二皇子体弱多病妖毒缠身,上朝十次就有九次去不成,并不是继承大统的上佳之选。三皇子玩世不恭志在山野,钟情于求仙问药,玄法观跑的比皇宫还勤。只有太子殿下为国为民,又勤于学业政务。”
宋夫人喝进一口茶,摇了摇头。
“焉知二皇子和三皇子不是碍于郑氏一族强势在韬光养晦?并且,以夏丞相为首的一派,似乎一直都有意于立二皇子为储?
二皇子当年命大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妖毒缠身,但我却听说国舅找到了一个行医的白鼠精为二皇子治病,现下已经得以抑制。皇上也一直在以举国之力追踪当年逃走的九尾狐,如果某一天找到了岂不妖毒就彻底解了?
十六年前我们离京时,这京中还未有如此多的妖邪,今天光是进城一路我就已看见几例,现下玄法道又如此强盛。想来除开二皇子身边的白鼠精,这京中妖邪仍有许多。现在就连江湖术士都以妖邪炼丹谋财,京中局势恐怕比我们想象中还乱。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还是明哲保身为上。”
宋夫人看着宋将军听的愁眉不展的模样,放下茶杯退了一步笑道:“我知道,郑丞相对你有恩。巍郎,年少时你吃苦了。”
宋夫人握住宋将军的手,“那就暂时先不管吧,走一步看一步,我总是会想太多。退一步说,今天这件事,就算太子殿下有意,还不知我们知虞心意如何呢?巍郎,别的可以不管,但知虞是底线。”
宋夫人说了许久,最后一句总算抛出自己最为在意的点。
宋将军煞有介事的颔首,恳切道:“当然,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对方是太子殿下,只要知虞不喜欢,那也不行。”
……
太极宫,立政殿。
郑皇后坐在案前,从宫女捧着鱼食盒里,捻着一小挫鱼食投入金鱼缸内。
胖头金鱼的红尾一甩,溅起几滴水珠。
她从地面的反光中瞥见一人影进殿,只看轮廓便知是太子。
“慕儿来了。”郑皇后放下鱼食,在宫女捧来的水盆中洗净双手。
“之恒拜见母后。”太子恭敬地行礼,坐到了皇后身边。
“你今日行事欠妥了。”皇后将桌前的两份糕点往太子面前移了移,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请母亲指教。”太子不解,反问。
“镇远将军回京,旁人去拜访也就罢了,你也赶在第一时间前去,你父皇会怎样想?结党营私?”
郑皇后见太子不言一语,又接着说:“这些事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由你外祖父来做就好了吗?宋巍年轻时曾是你外祖父的门生,关系向来很好,你不用担忧。另外,我听说你还特意见了宋巍的女儿?”
“是。”太子点头。
“你有意?”郑皇后紧追不舍的反问,“操之过急啊。”
“可是母后,若我不先去一步,万一让沈持那小子占了先机,如何是好?”太子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开始反驳。
“父皇虽立我为太子,但他却一直都在均衡我与沈持的势力,那夏国舅也一直与外祖父作对。不管镇远将军的女儿对我是否有意,只要我先去了一步,再加上宋将军与外祖父的关系,沈持那自视清高的性子也就不会再去打拉拢宋将军的念头。
这样,不管我得不得,只要沈持不得,那我就是赢了。况且,孩儿也已经二十四了,总不能一直依赖外祖父。”
太子这一连串的话,听得郑皇后皱眉,手中的糕点也捏扁挤出了粉末。
“我还是觉得你太急切了,徐徐图之才是王道。”
太子说完方才那一长串话,像是彻底放下了顾忌,紧接着又说:
“要怎样徐徐图之?母后当年就是太心软,才让那宁贵妃分去了父皇对你的宠爱,还让她生下了沈持!当年沈持妖毒入骨的时候,就应该把握时机快刀斩乱麻。那样又怎么还会有今日这般黏浊的局势?”
郑皇后终于被太子惹怒了,她将糕点摔在桌上,狠狠一拍,吓得立在三丈外的宫婢们全都齐齐下跪。
“你这是反过来怪我了?”
太子连忙跪在地上,向郑皇后拱手认错:“儿子不敢,母后息怒,是儿子失言了。”
郑皇后叹了口气,她历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强势心急,又遗传到元正皇帝的刚愎自用。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能如何呢?
她言语稍微和软了些,“当年夏宁那贱人身中妖毒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沈持命大竟未能毙命。我当时若再次出手,岂不引火上身?”
太子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又再次认错道:“儿子失言,伤了母后的心,母后息怒。”
郑皇后挥手,像是没有了心力。
“算了,你起来。与其生你的气,我还不如生自己的气。你回去吧,别忘了抓紧学业。”
“是。”
太子行了个礼,背身退出立政殿。
……
晚间时分,便听闻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在东宫水池边失足落水。但小太监福泽深厚,不光太子为他声泪俱下,就连皇后也痛心疾首,第二日皇后甚至还在立政殿伤心了一天没起。
当然,在宫中像这般渺如蝼蚁的存在数不胜数,死便死了。最多化作人们口中的一句闲谈,不消几日就没人再记得。
对广阔的水域而言,泛不起一丝波澜。
第12章 设计逃离
宋知虞对这个新来的教引嬷嬷不太耐烦,钱嬷嬷不但为人刻板固执,还管的甚宽。
本来别人家请嬷嬷都只需教授插花茶艺和仪容仪态即可,可这位钱嬷嬷却像是宋知虞的贴身管家婆,把宋知虞跟的喘不过气。
再加上宋夫人亲自辅导宋知虞琴艺、雪娘传教香料知识,宋知虞每天简直脚不沾地,忙的不可开交。
要不是之前宋知虞诗书方面学的还算马虎,现在她的日常课程中恐怕还要再加上一门。
自打进京后,宋知虞就没再单独见过李达。她每天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小师父持剑从湖对岸走过,更是心痒难耐。
宋知虞的鞭子挂在架子上,已经好些天没摸过了。
原本等每天课程结束,钱嬷嬷回到自己的屋子,雪娘也回房休息后。宋知虞可以佯装入眠,在屋内耍几下鞭子。
谁料新来的那两个丫头,完全是宋夫人的亲信眼线,每日轮流在她床下守夜侍候,让她一丝机会都抓不到。
宋知虞还想让枫茉如同往常那样陪她就寝,宋夫人却以枫茉内伤未愈需要调理为由,给枫茉另外安排了一间屋子,把人远远调开。
毕竟宋夫人跨过的桥比宋知虞走过的路都要多,论起刚柔并济打太极,宋知虞完全不是她娘的对手。
宋夫人想让宋知虞回京后收束脾性归于娴静,宋知虞怎么也得把宋夫人安排的课业学出个一二三,才能有机会撒欢。
宋知虞每天看见自己身边围着的这一群间谍就头大不已,再日复一日对着枯燥乏味的课程,她就更郁闷了。
好在时间虽然难熬,但却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天。
上元佳节,宫中设宴。
宋将军和宋夫人也被请到宫中,同元正皇帝和文武百官一起欢度元宵。
将军与夫人虽然不在,府中却仍然按着元宵节应有的程序,在王管家的安排下有序进行。
满府的花灯结彩,宋知虞倚靠在亭子里并没有心情。
但她院里新来的两个随侍丫头却显然坐不住,宋知虞环视一周,难得没看见钱嬷嬷和雪娘的身影。
她突然灵机一动,让枫茉去屋内取来几吊钱。
“立夏,立冬,你们两个过来。”宋知虞一手摸着铜钱,一手示意两个丫头让她们走到近前。
两个丫头看着桌上的一盘子钱,便知宋知虞是要打赏,全都眼冒金光地贴了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
宋知虞从盘子里拿起两吊钱,一人一吊发到两人手中。
“元宵节了嘛,你们两个最近照顾我有多周到,本小姐全看在眼里,所以……特意给你们派赏。”
两个丫头笑的合不拢嘴,捧着钱向宋知虞行礼谢恩。
“谢小姐赏!谢小姐赏!”
“府里王管家布置了这么多花灯,我是从小看腻了,瞧着没劲,你们两个想去就去看看吧。”
宋知虞悠然地扶额,望着湖面上映出的点点灯火。
两个丫头受了宋夫人的命令,让她们每日看着宋知虞不能乱跑。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从来也没见宋知虞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想来宋夫人只是见她们两个是新来的,就这么说了句话防患于未然。
她们两个既得了宋夫人的命令,便不敢擅自离开宋知虞活动。若是单独跑到花园里,碰见王管家反而还多事。
方才她们见宋知虞躺在亭子里恹恹欲睡,本以为今年的元宵节就要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宋知虞不但给她们赏了钱,还主动她们自己去看灯,这下就算碰见王管家也有凭据可说了。
两个丫头喜不自胜,又再次谢恩,捧着钱说笑着往花园里去了。
见两个丫头出了门,宋知虞一跃而起,端起装钱的盘子对枫茉说:
“这里面剩下的四吊钱,你给雪娘和钱嬷嬷送去。”
枫茉接过盘子,她听到钱嬷嬷的名字有些疑惑,宋知虞不是对钱嬷嬷不耐烦吗?
“钱嬷嬷人不在也有份?这个时间钱嬷嬷不在我们长乐苑,怕是已经回屋睡了吧,我去打扰嬷嬷她会不会生气?”
宋知虞抓起几颗酥花生进嘴,十分有把握地回道:“不会不会,她肯定没睡,而且你是去送赏钱,有那个二愣子会和钱过不去?”
“小姐怎么突然对钱嬷嬷这么好?”枫茉不解的追问。
“今天是元宵节,钱嬷嬷又早早地从我院里走了,此时恐怕正在某处开小灶过节呢。给她送点赏去,万一她要打牌甩骰子,不是正好有本钱吗?”
宋知虞答的漫不经心,手中仍出的花生米却百发百中。
她又紧接着补充一句嘱咐枫茉道:“你可快去快回啊,我还等你回来呢。”
“她们赌钱!”
枫茉听完一惊,“小姐你还给她们送钱去赌?”
枫茉就没听说过那家的主子知道下人赌钱不责罚,反而还主动送钱去让下人赌的。这事要是让宋夫人和宋将军知道,免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嘘!”
宋知虞在枫茉背后推了她一把,“今天元宵节嘛,就让大家放松一次。而且,我就是要让她们今天都去赌钱才好,这样我们才能溜出去赏灯呐。”
原来宋知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不起府里的花灯,却盯上了京城里的,枫茉瞬间明白过来。
她再看着宋知虞这搓手难忍的模样,看来今晚宋知虞是非出去不可了。
枫茉端着盘子开始往外走,“那我速去速回。”
宋知虞指着长乐苑靠兴化坊街道一侧的院墙。
“好,我去找架梯子来,这么高的墙,光凭我们俩可爬不上去。”
宋知虞说到这里,又不免在心中嘟囔了宋夫人两句。
经过杏木村那晚,宋知虞清楚的认识到学好轻功是有多么重要。本来她还打算进京后让李达好好教教她,结果宋夫人却干脆让她和李达见不上面。
真是奇奇怪怪没有脑袋,要是会轻功,她现在翻个墙哪里用得着去找梯子?
话音落下后不久,兴化坊的街道上就出现了两位白衣少年郎。
枫茉看见街上这满眼的火树银花,紧跟在宋知虞身后,问道:“小姐,我们先去哪儿看灯?”
宋知虞纸扇一开,理所应当的答道:“当然是先去朱雀大街上逛逛啦!”
第13章 上元佳节偶遇杀人事件
北梁的京城与世无双,朱雀大街的元宵花灯更是举世闻名。
早在西蜀时,宋知虞就从话本故事里惦记起了北梁京城的元宵花灯。虽然只是儿时的一个简单心愿,但却早已在经年累月的无数次幻想中化作了执念。
所以,朱雀大街花灯就在面前,自己怎么可能还在府里坐的住?
也不知道宋夫人和宋将军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她想看朱雀大街的花灯,元宵节却偏要把她关在府里不准出门。
虽然让王喜安排了些小玩意儿,但那些小巧怎么能和北梁王朝声名远播的元宵花灯相比!
宋知虞此时站在朱雀大街上看迷了神,她终于得偿所愿,连眨眼睛都嫌浪费时间。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飞舞,笑语喧哗。这是何等歌舞升平的盛景!
“枫茉!”
她激动地抓住枫茉的手臂,用力地摇晃。
只一个名字,枫茉已经能从宋知虞的语气里听出她亢奋的心情,附声道:“小姐,朱雀大街的花灯实在太壮观了!”
“嗯嗯!”
宋知虞脸也不转一下的点头,“那边应该是皇城的方向吧?灯光绚烂的竟如同白昼!”
枫茉顺着宋知虞的手望去,看见一座花灯楼高耸入云。楼上祥云环绕,仙山瑞兽无数。
“好像是玄法观的位置。”
“玄法观?”
宋知虞微微侧首,挽着枫茉在大街上缓步而行。
“但玄法观所在的兴道坊紧邻皇城,我也没出来过,所以也不敢贸然确定到底是不是。”
枫茉侧脸看向宋知虞,又接着回答:“我只是听钱嬷嬷提起她弟弟是花灯工匠,参与了玄法观的花灯楼建造,听说玄法观的花灯楼是今年京中最高的一座。”
玄法观的花灯楼竟然是京中最高的?甚至超过了皇城?
元正皇帝能准许?
听着枫茉的话,宋知虞不免心生疑问,但一张口却是玩笑话:“枫茉,没想到你跟那老嬷嬷关系蛮好的嘛。”
枫茉一本正经的解释:“不不不,只是钱嬷嬷私底下待人还是挺不错的。”
“我当然知道她人好。”
宋知虞嘻笑着拍了下枫茉的肩膀,转而又加快脚步,“走,我们去花灯楼下看个究竟。”
“好。”
宋知虞拖着枫茉在朱雀大街的人潮中,像泥鳅般见空插缝。
当两人站在花灯楼下时,宋知虞惊讶的发现这楼竟真是玄法观所建。
皇家特许的本末倒置,玄法观的花灯楼确实不一般。
几个玄衣道人站在玄法观的大门前,正往台阶下撒发平安符。台阶下人挤人,唯恐抢不到这福气。
宋知虞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腰间的香囊,不知玄法道的平安符同雪娘的平安符相比,那个更有威力?
宋知虞瞧着面前拥挤的人群,察觉自己竟反而感到心烦,连花灯楼看上去都不如远观时的好。
“枫茉,算了,我们还是往下走吧。”
宋知虞看着不远处的皇宫城墙,她和枫茉已经走到朱雀大街尽头,正好可以沿着大街从头至尾的将花灯看一遍。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喝玩乐,不知又往南走了多久。
宋知虞慢慢发现身边已经没有花车经过,花灯数量和样式也变少了,就连游人也不足方才一半。
但她到底难得出来一趟,就算花灯不足,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不把京城的景色看完又觉得吃亏。
“之前听师父说,京城里的富人好像都住在北方。”
宋知虞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咬了口手中的糖饼。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宋知虞这话,却突然警醒了枫茉。
她接着宋知虞的话说:“小姐,李副将好像也说过,这南边有较多乞丐聚集,闲杂人员也多。”
宋知虞当然明白枫茉的言下之意,咽下口中的食物,抬手在枫茉眼前晃着剩下的半张糖饼说:“我们再往前看会儿,糖饼吃完就掉头。”
宋知虞听劝且主动产生了危机意识,枫茉自然欣喜。见身边仍有游人,便依着宋知虞往前走了半里。
街边已逐渐有了些乞丐跪在檐下行讨,宋知虞见这些乞丐即使天寒地冻却仍旧衣不蔽体,手脚生满冻疮开始溃烂,她的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她解下腰间的钱袋,走到路边给离她最近的一个乞丐散钱。宋知虞还没来得及往旁边挪步,周围的乞丐就已经举着破碗,跪到她面前作揖。
宋知虞的钱袋子很快就空了,又拿出枫茉的钱袋散发给另一群乞丐,最后连吃到一半的糖饼也一并给了出去。
这些人实在太可怜了,宋知虞心想。
她和枫茉刚刚正好从北走到南,和北边相比,眼前的景象真让人不敢相信发生在北梁京城。
宋知虞和枫茉在乞丐们的千恩万谢中开始往回走,她侧脸道别却发现夹道里还坐卧着一名乞丐。
那乞丐手脚抽搐,靠在墙上呻吟不止。宋知虞心生恻隐,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
“这位小哥,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乞丐原本是闭着眼,听见宋知虞的声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伸手要抓宋知虞的衣襟,但他猩红的瞳仁却把宋知虞吓得猛然倒地。
枫茉连忙拔出佩剑,指着乞丐怕他对宋知虞意图不轨。
周围的乞丐都围了过来,知晓宋知虞和枫茉心善,正想为坐卧的乞丐解释。
“二位公子,这是跟我们一起行乞的吴老三。”
为首的乞丐头子挤着笑脸,试探着走到枫茉身边,想让枫茉放下剑。
下一秒他却也被地上的吴老三吓得退出一丈远,说话都不利索。
“他……他……他这是怎么了?”
另一名乞丐较为镇静,“突发羊癫疯吧?下午我们都还在一起讨饭。”
另一个答道:“吴老三身体壮实着呢,怎么会有羊癫疯。别是他吃了什么中毒了?”
“中毒?那我怎么没事?我们两吃的东西完全一样!”
宋知虞缓过受惊的情绪,介入他们的谈话,“应该不是中毒,他眼睛看上去不太正常。”
说完,宋知虞正准备壮着胆子靠近吴老三想细看究竟,吴老三却抽搐的更加厉害,竟连坐也不能了,痛苦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圈。
他猩红的眼睛里开始流血,紧跟着鼻子嘴巴和耳朵也流出了血,很快吴老三便抽搐不动了。
宋知虞心想不好,伸手过去发现吴老三果然已经没有了鼻息。
片刻之间,一个人在眼前没了命,乞丐头子声音颤抖不止:“这……他……他就死了?”
看到宋知虞点头,众人皆是震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下午还一起行乞讨饭的人,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这时,旁边的草垛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一个人从草垛旁的废弃院落里夺门而出,身手敏捷地跃过众人顺着夹道往对面跑去。
第14章 什么运气这么背?
宋知虞往那人跑出的的废弃院落中一看,发现院中几名乞丐模样的人早已倒在血泊中。
周围的乞丐吓得慌忙乱窜,惊叫着跑向大街。
宋知虞看着那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取下别在腰间的长鞭,头也不回的说:“枫茉,我们快追!”
当她和枫茉追到拐角处时,那人一番飞檐走壁,跳上屋顶开始在房梁上飞奔。
宋知虞尝试着想扒墙上去,奈何身高不足,轻功又是半吊子,跳了几次都不成。
枫茉赶上她时宋知虞侧头才发现,只在这瞬息之间,那人的身影已经快小到看不见,她又连忙在巷道间撵着那人的身影飞跑。
那人一直往南跑去,越往南追,周围的房屋越发破旧,巷道间堆积的杂物和垃圾也越多。
宋知虞视线追随着那人,脚下不留神,好几次险些被绊倒。
这不,她又一不留神,脚踩进了一个罐子里,连甩几次都甩不掉,一低头竟然是个尿壶!
“他娘的!”
尿壶的馊臭味让宋知虞忍无可忍,她实在太生气了。
“你可真能跑啊!别让我抓到你!要是让我抓到你,我非打的你哭爹喊娘,给本姑娘跪下来叫大爷!”
宋知虞抬腿往墙上一踢,将尿壶撞碎。脚踝终于放松,她又连忙继续追赶。最终,距离开始逐渐缩短。
宋知虞甩出腰间的长鞭对准那人的脚踝一击,鞭子牢牢地将人缠绕住,她再使出巧劲想将那人从房顶上拉下。
那人手脚并用的紧紧扣住房梁,想要挣脱宋知虞的长鞭。宋知虞正觉吃力,枫茉赶上来和她一起拉住鞭子往回收。
经年腐朽的梁木终于承受不住双方的巨力,垮成了一堆碎砾。
宋知虞和枫茉扬了扬空中飞起的灰尘,戒备着往里走去。
那人的一只腿还立在废墟外,但却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宋知虞拿过枫茉左手握着的剑鞘,戳了戳那人露在废墟外的小腿,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轻易就被砸死了?蛀成这样的朽木应该没什么重量才对。”
宋知虞收回剑鞘,归还到枫茉手里。
枫茉还未来得及答话,废墟里突然传来一阵发怒的嘶吼,这声音宋知虞和枫茉都再熟悉不过。
只见那人露在废墟外的小腿开始萎缩,慢慢瘦成了一根黑色枯木。但那枯木又动了起来,竟然是黑色的爪子!
宋知虞刚刚看清状况,废墟却又瞬间爆开了。一只巨鹰从废墟中钻出,展开它的双翅愤怒地鸣叫。巨鹰展开的翅膀目测足有一丈半,宋知虞做梦也没梦见过这么大的鹰!
“我去!我们什么运气,这么背?怎么又碰上妖怪了!这京城是办了妖怪修炼班吗?”
宋知虞又惊又怕,嘴上却控制不住吐槽。
她拉着枫茉的手往外逃命,经过杏木村的一晚,宋知虞已经清楚认识到人与妖的力量悬殊。
大丈夫做事能屈能伸,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保命要紧!
可巨鹰并没有吓退敌人就撤的想法,它扑扇翅膀卷起一阵大风,废墟里的碎石和朽木便全都飞了起来,一块石头旋转着打到宋知虞的后背,她的心脏突然就刺痛了一下。
宋知虞立刻停在原地,弓着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枫茉慌张地蹲下身,宋知虞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小姐,你怎么样?”
枫茉脸色发白,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两倍。
宋知虞发狠地盯着身后那只巨鹰,“我没事。既然它不要我们走,那我们今天就跟它拼了!”
枫茉确认宋知虞没事,应着她的话坚定点头。
逃又逃不掉,只有拼死一搏!
宋知虞和枫茉有长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两人左右夹击,对准巨鹰的腹部同时发起进攻。
宋知虞长鞭尖上的倒刺抓住了巨鹰腹部的软肉,痛的它又是一声长鸣,双翅连忙合拢。
枫茉趁机回转,对准巨鹰的背部刺去一剑,鲜红的血顺着它背脊上的灰白羽毛流了下来。
巨鹰腹背受敌失去了原有的节奏,胡乱地扑扇着翅膀不断转圈,想要把宋知虞和枫茉挡到远处。
宋知虞和枫茉齐退到院中,巨鹰粗重的喘气,双眼像是灼热的岩浆一般猩红。
这双眼睛让宋知虞不禁想起了刚才死去的乞丐。
若眼前不是一只鹰,宋知虞铁定还以为是谁练功心切走火入魔。
巨鹰拼命地扑扇着翅膀,院中尘土飞扬,宋知虞和枫茉连忙用手臂挡住眼睛,但还是晚了一步。沙石入眼,抑不住的刺痛。
巨鹰瞧准时机迈步上前,两只翅膀一扬,将宋知虞和枫茉重重地打到了墙上,剧烈的疼痛让两人爬不起来。
宋知虞又瞥见了自己腰间的香囊,心中不停念叨:你快发光呀,快发光!
可这次香囊里的平安符并没有见效,或许不到最危机的时刻,它发挥不出作用。
宋知虞想到这里突然心一横,扶着墙缓缓起身。
反正被巨鹰追杀多半都要死,还不如去拼一把,万一平安符起作用或者成功逃脱都皆大欢喜。
她用力在空中甩了下鞭子,长鞭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姑娘现在不让你了!”
宋知虞岔开腿摆出迎战的架势,她现在不想着逃跑,使出十成十的功夫,就不信还不能占一点上风。
枫茉起身与宋知虞眼神示意,两人背向而行,分散巨鹰的注意力。
巨鹰却丝毫没被影响,两只翅膀同时煽动,一左一右对准宋知虞和枫茉打去。
宋知虞往后一闪,成功躲开巨鹰的攻击。枫茉动作不如宋知虞敏捷,被翅膀上的羽毛挂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却没摔倒。
巨鹰发现枫茉较为易攻,转过身对准枫茉低头准备张嘴啄住她的头。
宋知虞心立刻悬了起来,她挥鞭一甩,缠住巨鹰的脖颈,双脚踩在巨鹰的背上,拉住它的头往后扯,连带着抑制住它的双翅无法动弹。
“枫茉!”
宋知虞想起杏木村那晚蓝衣少年叫她取银刀的事,或许只有攻击这些妖怪的心脏才能将它们杀死。
她站在巨鹰背上大喊,“快刺它的心!”
巨鹰想要挣脱的力气很大,宋知虞拽的十分吃力。
枫茉迅速举剑,眼看马上就要插入巨鹰的心脏,却没想到巨鹰突然抬起了一只脚,将枫茉踢到了院外。它又动作迅猛地往前扑身,利用惯力将宋知虞从后背甩了下来。
眼看巨鹰的大脚就要踩到宋知虞的身上,香囊终于发出暗淡的光。
但那微光还没来得及穿透布袋,一条白绫就从空中飞来,夹带着数根银针,重重地打在巨鹰身上,将它拍翻在废墟中无法动弹。
巨鹰的小腿上此时显现出一道金印,竟然与杏木村豹子精身上的纹路相同!
可宋知虞还未来得及细察,一白衣男子便踏着空中飞舞的白绫乘风而至。
与此同时,一朵白色莲花在不经意间从背后飞入了宋知虞的体内,闪出一圈淡淡的金色涟漪。
第15章 重逢
兴道坊,玄法观。
玄法天师坐在法座上闭目调息,博古架上的半截狐尾却突然躁动起来,连带着满架子的瓷器叮当作响。
玄法天师闻声,勾起嘴角缓缓睁眼。虽然他脸上还是一贯的清冷,但也难掩心中的心花怒放。
“终于现身了,九尾狐,好久不见啊。”
玄法天师看着那半截狐尾,邪魅地挥了挥他手中的拂尘。狐尾便瞬间静了下来,漂浮着飞到他手中。
座下的蛇妖瞧见狐尾异动,也是难掩喜色,蛇尾即刻化为人腿,半跪在地上向玄法天师行礼。
“天师!九尾狐在城中现身,小妖这就去捉拿!”
玄法天师瞥了蛇妖一眼,沉思着权夺片刻。
“去吧,让清风跟你一起。这件事若你办好了,你那半枚元丹我便赏还给你。”
蛇妖脸上表情渐收,恭敬严肃的拱手回道:“是。”
……
城南。
宋知虞被枫茉扶着从地上站起,她疑惑地打量着眼前回收白绫的男子。
白绫能够自己回收到袖中,看来这白衣人会法术,并不简单,但她还是领着枫茉对白衣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
“多谢少侠相救!”
白衣人听到宋知虞的话,转过身咯咯笑道:“少侠?你叫我少侠?”
这称呼有什么问题吗?宋知虞在心里反问了自己两遍。
“哈哈哈。”
没想到那白衣人笑的更欢,“看来老夫的面皮这么多年以来保养的甚是不错啊!”
“什么?!”宋知虞听到这话在原地愣了愣。
什么这么多年?什么面皮保养?难不成他……他也是妖怪?
这刚打倒一个又来一个,妖妖相斗抢食?自己和枫茉可没二两肉可吃。
“什么什么呀?”
白衣人瞧着宋知虞一脸呆滞,颇为不解地取下腰间的收灵袋,略加施法便巨鹰缩小收入袋中。
宋知虞看见白衣人这一通操作,惊讶的合不拢嘴。一丈半大的巨鹰,现在被收进了巴掌大的布袋子里,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信!
“你……少侠是法师?”
宋知虞见白衣人并无恶意,抑不住心中好奇,又上前一步问道。
“不是。”
白衣人将收灵袋系回腰间,头也没抬一下。
果然不是法师,宋知虞心想自己的猜测对了一半。不知道另一半……
“那少侠……”宋知虞拖着尾音,没说出下半句。
但白衣人已明白她的意思,理所当然的答道:“噢~我是白鼠精初阳。”
“什……什么?!”
这答案让宋知虞大惊失色,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这个白鼠精倒是直言不讳,连装都懒得装,宋知虞总感觉有股变态杀人狂的味道,今晚要凉凉了。
初阳见宋知虞和枫茉惊慌失措的模样,疑惑的反问:“怎么?二位小公子没听过‘白鼠精初阳’?你们不是京城人?”
“刚……刚来没几天……”宋知虞完全变成了小结巴。
初阳瞧着她这模样甚是可爱,咧嘴笑道:“别怕,我不伤人,我可是皇家官方认证的白鼠精!回去问问你们客栈老板,或者上街随便抓个人,只要是京城人士都知道我。”
宋知虞瞧他那春风得意的一脸痴笑,方才又救了她与枫茉,应该所言非虚。
毕竟,只听说过猫爱玩弄猎物,没听说过老鼠也爱。
正在这时,两名少年像是争执着从夹道里走来——
“那些个乞丐,给他们说了官府会来处理,还跑到朱雀大街上去瞎叫。又碰上清风这么个傻缺,竟在朱雀大街上公然捉妖,搞得城中人心惶惶。今晚的元宵花灯怕是要毁了!”
另一名少年应道:“公子,你本是告病不参加今晚的夜宴。结果却让玄法道的人看见你在街上活动,恐怕又会被人拿来做文章了。”
“做就做吧,他们的文章本来做的也不少。”
宋知虞闻声往夹道看去,只见走在前面的蓝衣少年竟然就是杏木村所遇的那位!
沈持并未注意到宋知虞的目光,只当又是个被初阳救下的小老百姓,他径直走到初阳面前,拱手行礼道:“师父。”
初阳装腔作势的将两手一背,顺势十分自然的摆起谱来。
“怎么过来了?酒菜都给你师父我吃完了?”
沈持上前一步,不与初阳一般见识,回道:“看到朱雀大街上骚乱,又看见清风弄出的大阵仗,怕你一个人被吃了,就跟过来了。”
初阳捂着胸口,像被人剜出了血。
“哎哟,那么大一桌子菜,你也不说打个包。”
沈持笑着勾起嘴角,无意的微微侧脸,终于对上了宋知虞的视线。
“怎么又是你?”
沈持见到宋知虞不免惊讶,心想这人是运气有多背,每次碰到个妖怪都有他?
又或者……镇远将军派他出来另有目的?
宋知虞对沈持的想法浑然不知,朝他拱手道:“少侠。”
初阳在旁边见状,小脑筋一转就瞬间明白过来。
他附首在沈持耳边,声音却一点也不小。
“噢~噢,徒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娘娘腔?”
“咳!咳!”
沈持剧烈的咳嗽两声,心虚地抬眼看了眼宋知虞的脸色。
他这师父也真是的,人就在面前说什么娘娘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知虞在心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你才娘娘腔,你们全家都是娘娘腔!
但她脸上却仍绷着假笑,风轻云淡的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可一旁的枫茉就有些憋不住了,宋知虞看见她眼睛里的火马上就快喷到沈持身上。
沈持尴尬地讪笑,装模作样地问宋知虞,“小公子,今晚出来赏灯吗?”
宋知虞作假的满脸堆笑,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嬷嬷整天教她规矩,怎么没说教教她该怎么尬聊啊。
“是呀,都说朱雀大街的花灯冠绝于世,正月十五不去赏灯岂不可惜?哈……哈……”
初阳没心没肺,他才不管沈持尴不尴尬,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往外走。
“我要赶快去看看,我那一桌菜有没有被店小二撤掉!”
“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宋知虞不想再一口一个少侠了,让她感到别扭。
沈持扫了苏仪一眼,答道:“小公子叫我苏二就可以了。”
“好的,苏二哥。”
“嗯。”
宋知虞又忍不住瞧了“苏二”一眼:光“嗯”就完了?你也不问问我的名字?
这个傻大个可真是,什么叫礼尚往来懂不懂?
可她等了几秒,也没见“苏二”有问自己名字的打算,便主动说道:“我叫冯知。”
枫茉鄙夷地看了宋知虞一眼,这还用上自己丫头的姓了?人家又没问你名字,不想说真名就不说嘛。
“听你的口音,冯公子不是京城人士吧?”沈持微笑着侧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