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避暑路上（1）
太子尚且还在腹诽不已，郑丞相却又往他的怒火上，继续浇油道：“你母后说得对。慕儿，凡做大事者，必须得沉住气。陛下虽然现在还没给沈持选派封地，但又不代表以后不选，外祖父会一直让‘千里追踪’盯着的。有外祖父在，你就放心吧。储君之位和日后的皇位，都只能是你的。”
郑丞相打量了太子的脸色一眼，见他虽眉头紧蹙，却也未见怒色，便又接着说道：“外祖父最近动作大了些，为避免引人注目，你可千万安分守己。至于沈持，你最近就不要再和他较劲了，目前大局还是对你有利些，切不可因小失大。慕儿，你可明白？”
太子却觉得:就连郑丞相也一再劝自己安分守己，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只会添乱的？
这次自己一定要做出些成绩来，让他们好生看看。知道自己就凭一个人，也能照样解决沈持这个大麻烦！
太子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拱手回郑丞相道：“是，之恒明白。”
末了，他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你和母后就慢慢瞧吧。”
郑丞相没在意太子最后的这句话，他扶着桌沿起身，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不便久留宫中，就先回去了。”
太子连忙起身，扶着郑丞相说道：“正好，之恒宫里也有好些事务还没处理完，就让之恒送外祖父出宫吧。”
郑丞相侧首一笑，算是默认。
……
转眼仲夏已至，幽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天地尽头的峰峦也加重了青黛色彩。
在氤氲的暑气间，宋知虞掀起马车窗帘，把头伸出去迎接将起的清凉林风。她看着地上婆娑的树影，忍不住抬手捧起自树梢漏下的点点流光。
骑在将军府队伍末尾负责断后的李达，见宋知虞从车内探出脑袋，夹击马腹来到了宋知虞的马车边。
李达看了眼宋知虞额头细密的汗珠，笑道：“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歇息点了，你且再忍耐忍耐。”
李达不说话还好，一听李达说起行程，宋知虞立马泄气的耷拉下脑袋。
她颓丧道：“咱们辰时就出了城，怎么到现在都还有一个时辰？”
宋知虞看了眼前方望不见尽头的队伍，满脸无力的说道：“照这样的速度行进，乌龟都比我们走得快，说不定一个时辰都还到不了。”
走在马车另一侧的雪娘听见宋知虞这话，温声制止道：“小姐可别说这样的话，队伍最前方是陛下的车辇。陛下仪仗众多，自然是快不起来的。”
闻言，李达满眼温柔的笑道：“雪娘这话说得对，你再耐心些。”
宋知虞见李达此时恨不得盯穿这辆马车的炽热目光，打趣道：“师父你就骑到我马车另一侧去吧，这边被太阳晒着怪热的。”
李达看到宋知虞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他脸忽然就红了起来，转移话题道：“将军让我断后，我这就归位去了。”
说罢，李达扯着缰绳调了个头，骑着马又缓缓回到了将军府的队伍最后。
见李达甚是无趣，宋知虞放下帘子，换了一边将头探出，又朝雪娘寻开心道：“雪娘，你觉得我小师父怎么样？”
雪娘皱着眉头，觉得颇为好笑的嗔道：“小姑娘家家的，别问这样的话，也不害臊。”
“哎呀~”宋知虞顿感无聊，“人家这是关心你嘛。”
听见宋知虞这样说，雪娘正色问道：“那么你呢？这次北苑避暑，京中有名的世家公子也全都来了，你可打算好好相看相看？”
见雪娘竟将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宋知虞只怪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红道：“什么世家公子，看什么看……雪娘你真是……”
雪娘咧嘴笑道：“我真是什么？”
难道……我还治不了你了？
见宋知虞被自己堵住没有回答，雪娘又乘胜追击的问道：“莫非是……已有人选？”
宋知虞抬眼与雪娘四目相对，发现雪娘正朝自己眼神示意着前方瑞王府的队伍。
宋知虞的脸这下便更红了，她干脆放下窗帘，后仰窝回车里，嗔道：“我不与你说了。”
雪娘只浅浅一笑，而后即可复原的表情，却又看不出她内心真正的喜怒。
……
初阳放下窗帘，回身坐正，他看着闭目养神的沈持，笑道：“你又没真正睡着，不起来看看外面吗？”
沈持眼皮也没抬一下，冷道：“不看。”
初阳又笑，“哎呀，那就可惜了，宋知虞那个小丫头方才还探头来着。”
沈持睁开了眼，表情仍没有太大变化，问道：“她在我们后面？”
初阳甚是无语，“都走五多个时辰了，你才发现啊？”
沈持被初阳这话堵住，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初阳又道：“等会儿到了今日的歇息点，你陪我去找小丫头玩玩儿呗？”
沈持又闭上了眼睛，他靠回原位，学着初阳的口吻反驳道：“师父你要玩就自己去呗。”
初阳双手抱胸，微露不悦，不留情面的回道：“你当老夫真想玩儿啊？还不是考虑到你缺个打掩护的吗？再说，宋知虞跟老夫能玩儿什么？”
沈持勾唇一笑，“她的确跟你没什么好玩的，你有这保持距离的自知之明就好。”
初阳被沈持的话给噎住了，他怎么感觉沈持这话语之间，有股莫名的傲娇之感？
初阳玩味道：“你这还护短起来了？你哪里来的立场啊……嗯？”
沈持剜了初阳一眼，“你老人家还是消停消停，休息一会儿吧。今晚在外安营扎寨，蚊虫鸟兽甚多，铁定是歇息不好的。”
初阳把手撑在膝盖上，不以为意道：“老夫睡眠可不像你那般浅显，到时若是真的噪音繁杂，老夫亦可施法设置结界。”
初阳用手肘拐了沈持两下，笑道：“小徒弟，要不你求求老夫，我大发慈悲也给你设个结界？”
“不用。”
初阳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不知沈持今日是哪里来的小脾气，怎么不爱搭理自己了呢？
难道真是自己太聒噪了？
第107章 避暑路上（2）
初阳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不知沈持今日是哪里来的小脾气，怎么不爱搭理自己了呢？
难道真是自己太聒噪了？
……
难得宋将军今日没有骑马，宋夫人挽着宋将军的手臂，亲昵的将头靠在宋将军的肩上。
宋将军紧紧搂着宋夫人，低头问道：“夫人感觉可还好？马车坐了这么久，难受吗？”
宋夫人抬眼笑笑，回道：“马车行进的这般平稳，哪里还会难受。”
宋将军摸着宋夫人的头，也跟着笑，“那夫人靠着我睡会儿吧，应该快到休息点了。”
宋夫人却没有睡，听宋将军提起休息点，她的眉头反而还皱了起来。
宋夫人担忧道：“巍郎，此行避暑，咱们势必会与玄法天师打照面，你可千万别与他起正面冲突。”
宋将军冷哼一声，不屑道:“只要他别再搞什么小动作，别对知虞不利，我也就懒得搭理他。”
宋夫人抬头对上宋将军的视线，“说到这儿也是我担心的地方，等会儿咱们帐篷扎的离知虞近些。”
宋将军按着宋夫人的鬓角，又将她搂回怀里，安抚道：“北苑避暑，这可是大事。玄法天师总不至于在这权贵云集的地方下黑手，咱们要防范的是到了北苑，各自分散住下之后。”
宋夫人靠在宋将军怀里摇了摇头，不认同道：“毕竟玄法观法会那次，陛下也算是默认支持。虽然陛下见我们已经知晓，给你说日后不会再准许这样的事，但谁知他们会不会换着法子来呢？原本我是不愿来北苑避暑的，可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差人劝说。他毕竟又是一国之君，实在让人没法一再拒绝。虽说陛下是因默许法会之事而愧疚弥补，但……我总还是放心不下。”
宋将军很想告诉宋夫人不必多虑，但他话到嘴边却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宋将军不禁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有可能的事情，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之前不知玄法天师会使如此卑劣的手段，现在知道以后一定也会对这样的下作而不齿。毕竟还有我在前面压着呢，陛下总不能不顾及。”
“可玄法天师之所以捉捕九尾狐，也是为了陛下的长生丹炼制。陛下渴求了这么多年，现在九尾狐再次现世了，难道真会因为你这样一位将军而放过机会吗?我……不信。”
宋将军握着宋夫人攥紧的手指，摩挲道：“其实重中之重是我们要搞清九尾狐为何会多次搭救知虞，若是知虞身上有什么吸引九尾狐的东西，咱们把它扔出去就得了，那样便不必再一直担惊受怕。”
宋夫人点点头，神色依旧沉重道：“可像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如何看得出是何物吸引来了九尾狐？况且……若此物好寻，怕是玄法天师早就下手了，可玄法天师并未如此做。那这也间接证明，他也不知道知虞吸引来九尾狐的真正原因，所以才会想要直接利用知虞。”
“夫人此话有理，所以……”
宋将军将宋夫人从怀里托起，对视道：“我已派人去寻青山散人。”
“青山散人？”
宋夫人颇为惊讶，忍不住反问确认。
宋将军继续说道：“是，放眼整个天下，除了青山散人，我再也想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玄法天师是定不会帮助知虞的，虽然知虞与瑞王关系颇好，瑞王身边的初阳先生也是个向善的妖精。可是……瑞王自己便身中九尾狐妖毒，他也需捉住九尾狐解毒。在这件事上，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十六年前，青山散人为陛下送来法器之时，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青山散人是位出世的世外高人，定不会如玄法天师那般，被九尾狐的妖力所惑。另外他是玄法天师的师父，法力一定远在玄法天师之上。若能寻到他，肯定能为知虞解困。”
宋夫人却不认同，她摇头回道：“且不说青山散人踪迹难寻，多年来都无人相见。咱们只说青山散人现在既已身处方外，如何还会入世掺这趟浑水？当年他为陛下送来法器，那是因为玄法天师师从于他，若玄法天师他日祸国殃民，里面便有一份他的过错。可……咱们知虞与他素不相识，就算真寻到了人，他也不一定会伸出援手啊。莫不……咱们改为求助瑞王殿下？他与玄法天师本就不对头，与咱们知虞也有交情。”
宋将军却忍不住叹气，反驳道：“夫人啊……小孩子的情谊如何信的？之前刚回京的时候，你还嘱咐我们防备瑞王，怎么现在却改了口？瑞王自己都身中妖毒，九尾狐十多年才现世一次，就算瑞王选择了以不利用知虞的方式来捉捕，但这难道就代表，瑞王愿意放弃这一线生机不成？”
宋夫人也叹息道：“的确，刚回京时，我确实觉得瑞王心机深沉。可现在也不知怎的，也许是他多次救过知虞，也或许是与他几次会面的细节改观了我。我现在反而觉得瑞王是个值得信赖的君子，即使他身中九尾狐妖毒。不过，巍郎所言也在理，确实没有人会放弃任何一个让自己可以生存的机会，更何况瑞王被妖毒折磨了这么多年。但也正因如此，这也成为了我信任瑞王的一个原因。”
宋将军疑惑不解，忙问道：“夫人此言为何？”
宋夫人又躺会宋将军怀里，缓缓解释道：“不论是陛下还是玄法天师，他们都只是想捉住九尾狐炼丹而已，可瑞王殿下……他却因九尾狐妖毒而日夜煎熬。别人对于九尾狐的渴求，不过是贪婪的欲望。可对瑞王而言，九尾狐解毒却是他唯一可窥见的天光。但即使如此，瑞王殿下并没有像玄法天师那么狗急跳墙，就算是在玄法观法会那日，瑞王殿下不知玄法天师行刺是为了捉捕九尾狐，可后来连你都知道了，瑞王总不会还不知道吧？可瑞王不但没有帮助玄法天师来利用知虞诱捕，反而还嘱咐她小心玄法天师，与她吃饭聊天不说，还追着送了支禁步到府上。”
第108章 避暑路上（3）
说到这儿，宋夫人用手肘戳了戳宋将军的肚子，又接着笑道：“事后我可派人去胭脂坊悄悄打探过了，瑞王那日送给知虞的银镶玉点翠禁步可不是胭脂坊的售卖之物。”
“嗯？”
宋将军不禁也提起了兴趣，忙问：“夫人说什么？不是售卖之物？可那装禁步的盒子上，分明写着‘胭脂坊’几个大字啊！”
宋夫人寓意深远的笑了笑，回道：“那是瑞王殿下特意命人打造的，图纸都是差人专程带去的，据说是由瑞王殿下亲笔所绘。”
“果真？”
宋将军又惊又疑，仍旧不太敢相信。
宋夫人依然笑着，回道：“而且，不只是那天送来的一支禁步，瑞王殿下之前还在胭脂坊定制过一只金累丝梨花玉钗，同样也是亲手绘制的图稿。我费了些银钱上下打点了一番，最后看到了胭脂坊备份的图纸。这才发现，瑞王殿下定制的那只玉钗，正是知虞最近头上长戴的那只。”
“知虞头上长戴的那只梨花玉钗？”
宋将军又将宋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反问道：“知虞头上长戴的哪只玉钗，不是之前还在西蜀时，我让嘉州司马的小舅子从渝州给她带回来的吗？”
宋夫人忍不住抬手敲了宋将军的肩膀一下，否认道：“你给知虞的是一支兰花玉簪，通体都是白玉，哪里是什么金累丝玉钗了？而且，知虞头上戴的这支梨花玉钗水润通透，成色明显比你哪只兰花玉簪好了三倍不止。”
宋将军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哪里分得清这么多关于女子首饰的弯弯绕绕？
他被宋夫人戳的哈哈一笑，回道：“我在这方面就不如夫人行家了，若按夫人如此说来，瑞王殿下是真的对知虞有意了？他们两情相悦？”
宋夫人却眉头微蹙，她一把捂住宋将军的嘴，说道：“巍郎心里有数便好，北行避暑的路上人多眼杂，别叫旁人听了去，反而笑话我们心急无礼。”
宋将军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笑，“夫人深谋远虑。”
宋夫人复而又抬头与宋将军对视道：“所以我才觉得与其派人去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山散人，还不如直接找瑞王合作。”
宋将军却还是放心不下，他又悬起了新的担忧。
“可是，夫人……”
“巍郎想说什么？”宋夫人问。
宋将军略微迟疑道：“就算瑞王对知虞并没别有用心，可我们若与瑞王合作，寻求瑞王的帮助。那样……不就等于直接站到了太子和恩师的对立面，这样玄法天师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宋夫人从宋将军怀里撑起来，正色道：“巍郎，难道你还抱着对国丈的效忠之心？若他们真把你放在心上，对于在玄法观法会上发生的事，又怎会无所表示？”
宋将军见宋夫人有所误解，急忙回道：“我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明着站到瑞王的队伍去，玄法天师手下会法术的道徒又众多，若他们冲着我来还好，万一转移方向针对你，或者加大攻势刺杀知虞，那可如何是好？”
宋夫人叹了口气，“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巍郎，我们不能什么都兼顾。”
宋将军闻言沉思了片刻，而后才缓缓沉声道：“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的确是与瑞王合作对知虞更好。”
宋夫人欣然一笑，说道：“那等会儿到了休息点，我们就寻个机会去跟瑞王殿下聊聊吧？”
“瑞王殿下的营帐必定在正中紧挨着陛下，咱们恐怕没有那么恰巧的机会。”
宋夫人却胜券在握，笑道：“只要跟紧咱们的女儿，那就不愁没有跟瑞王说话的机会。”
……
日斗西斜，蒸腾的暑气闷红了天边云霞，鎏金的暮色犹如神女裙摆的薄纱，将大地笼罩在一层粉紫之中。
仆从和卫队忙着搬运物资、搭建帐篷，使得周遭闹哄成一片。
明德搀扶着元正皇帝走下车辇，元正皇帝嫌眼前闹得慌，便让明德扶着他往不远处的河边散步。
明德弯腰托着元正皇帝的手，恭敬道：“陛下坐了一天的车也乏了，不如老奴差人为您临时搭一处凉棚，陛下在河边小坐片刻可好？”
元正皇帝却回绝道：“不必，朕坐了一天的车，此刻就想活动活动。”
“是。”
明德应答的话音刚落，旁边又跑来一名小太监，他跪下向元正皇帝行礼道：“启禀陛下，玄法天师求见。”
元正皇帝微微一怔，而后又冷笑一声，道：“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总算想起要来找朕。”
元正皇帝随手一挥，命令道:“去，把天师带来。”
小太监应声又一叩首，转身便在丛林中没了踪迹。
转身不消一会儿，他便又带着玄法天师原路返回。
玄法天师随着小太监上前见礼，“贫道拜见陛下。”
元正皇帝头也没转一下，说道：“天师此时来求见朕，所为何事？”
玄法天师埋着头沉声应道：“贫道此来，为的是和之前同样的事。”
闻言，元正皇帝抬手屏退了左右，怪道：“朕还以为天师撂下那样一个烂摊子之后，就忘记了呢。”
“贫道知罪。”
元正皇帝冷冷一笑，“你在玄法观法会上搞出的动静可真不小，结果非但没让事情有任何进展，反而还在京渡驿又搭起了新台子，嗯？”
一听到京渡驿，玄法天师便知太子没将屁股擦干净。
不过自己也早该料到，不管是瑞王沈持还是元正皇帝本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玄法天师跪地认罪道：“还请陛下宽恕。”
元正皇帝低头看去，面无表情道：“明面上朕都任由太子让京兆府尹出来顶罪了，这一个多月也没责罚于你。你还要朕怎么宽恕你？”
玄法天师见元正皇帝话锋已转，便在心里将元正皇帝的话又仔细揣度了一遍，再此叩首道：“贫道心里念着陛下的隆恩，万分感激，故而现又有了新计划。”
元正皇帝眉峰一挑，问道：“什么计划？”
第109章 避暑路上（4）
玄法天师跪在地上，拱手见礼：“贫道新得一个消息，据说初阳在治疗京渡驿的妖毒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元正皇帝追问。
“在初阳给村民服用解药之前，便已有一户人家不治而愈。”
元正皇帝并没觉出什么不对，反问道：“京渡驿的怪病实际是你观中的妖毒泄露，又不是真的瘟疫，有一家人没有感染不是正常的吗？”
玄法天师又进一步解释道：“陛下，并非如此。据回报称，京渡驿的村民是全部感染病倒了的，那家人之所以在服用解药之前就自行痊愈，那是因为他们喝了带宋知虞鲜血的汤药。”
“带宋知虞鲜血的汤药？”
元正皇帝大惊，当初沈持在向他回报时，并未点明这一细节。
莫非……是意在掩护？
“确实如此，陛下。这件事千真万确，所以贫道现在猜测，先前之所以引九尾狐不出，并且还捕捉不到她的一缕气息，或许是因为九尾狐附身在凡人身上。而这个被附身的人……贫道怀疑是宋知虞。”
听玄法天师说到这儿，元正皇帝已经知道他这是打算干嘛了。
元正皇帝背着手，缓缓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吗？”
玄法天师肯定的点头，回道：“九尾狐天生善于魅惑人心，又法力极深精于伪装，若不把它逼到死路，恐怕它是不会现身的。”
元正皇帝背过身，缓缓低下了头。
“朕明白了。朕想天师也知道，朕对持儿这孩子有愧。若这次再出手，千万别再像玄法观法会那次似的，当着众人的面闹那么大场动静。不管是对持儿，还是对宋巍，朕都很难有个完美的台阶下，天师可明白？”
天师连忙磕个头，回道：“贫道明白，之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这次定不让陛下失望。”
元正皇帝轻“嗯”一声，说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是。”
玄法天师微阖双眼，倒退着走了下去。
待他身影远离元正皇帝，没入林间，一条细小的小青蛇才从他的袖兜爬出来。
青蛇匐在玄法天师的手腕上吐信子，坦露人言道：“天师，陛下好像已经开始猜忌你了。”
玄法天师瞥了闻止一眼，冷道：“我也感觉出来了，但他现在还想要长生丹，总不至于和我明着撕破脸。但时不可待，捉捕九尾狐的动作还得加快。”
玄法天师低下头，与闻止四目相对道：“对于你那位老朋友，你可有察觉到它的气息？”
闻止吐了吐信子，回道：“月姬的气息我是再熟悉不过的，可最近却连一丝都未察到。”
玄法天师还想低头再问闻止一些什么，清风却已走到了玄法天师面前。
他躬身见礼道：“师父。”
“嗯。”玄法天师抬眼看向他，“何事？”
清风神色显得有些迟疑，他结巴道：“徒儿，徒儿……就是想问问师父，方才面见陛下时，陛下对师父的态度可曾改变？徒儿怕自己在京渡驿惹出的祸事，给师父招来猜忌。”
玄法天师冷哼一声，斥道：“你要是真怕给师父惹麻烦，当初在做事之前就应该像这样仔细想想。”
清风无话可辩，他将脑袋埋的低低的，不敢抬头。
闻止在玄法天师手上绕了一圈，说道：“瑞王最先掺和进京渡驿的事，皇帝又那么顾忌他，京渡驿这件事，瑞王怕是没少给皇帝吹耳旁风。”
听闻止说到这话，清风蓦地抬起头，问道：“那师父……你还要帮太子殿下对付瑞王吗？”
玄法天师没有立即回答，他端视着清风来回踱了几步，而后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你不想让握着你把柄的敌人活命，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啊，就是性子太焦躁了些。”
玄法天师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陛下现在知道了全部真相，我若此时动手，岂不太过惹人注目？”
清风历来都知道玄法天师是想左右斡旋，希望能两不得罪的从中获利。现在再听玄法天师说到这话，便又忍不住急了起来。
“那小……师父是要放弃吗？可此时若身在北苑还不动手，来日回到京城想再近瑞王的身，那可就更难了！瑞王一直扭着师父不放，现在正是诱捕九尾狐的关键时刻，如果瑞王再做些什么，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啊！”
玄法天师被清风惹的有些恼怒，他呵斥道：“我真不知道你这是在急躁些什么？他不就握着你一点把柄吗？至于让你慌成这样？你现在还反过来指挥我了？你……”
玄法天师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声音遥遥打断。
“清风道长所言极是啊，天师未免太畏首畏尾了些。做大事者，就应该像清风道长这样不拘小节。”
太子背着手，只带着韦宿从营地走来。他走到清风面前笑道：“清风道长觉得本宫说的对不对啊？”
玄法天师向太子见礼，回首看见清风被太子这话夸的眉飞色舞，当即想起自己方才踱步时，一时没想起来的是什么。
清风现在这般好大喜功，又急躁激进的模样，可不就跟太子如出一辙吗？
清风刚向太子见礼，还没来得及应话，玄法天师便抢在他前面回太子道:“陛下知晓了京渡驿之事，镇远将军又因防备我针对宋小姐，一直咬着我不放，瑞王也死磕作对，现在实在不是动手的上佳时机啊。”
太子不以为然，他打量着玄法天师来回走了一圈，冷冷笑道：“本宫此时忍不住在想……上次跟天师说话的时候，本宫是不是态度过于客气了些，嗯？”
玄法天师装作没听懂太子这摆明的威胁，笑道：“太子殿下威仪得体，从未有过差错。”
太子不屑一笑，他靠近玄法天师身旁，正欲再低声补上一句，却发现玄法天师手腕上缠着一条小青蛇。
太子颇为惊讶，好奇道：“天师何时也喜欢豢养宠物了。这小蛇通体青翠，双眼碧绿，倒甚是惹人怜爱啊。”
第110章 避暑路上（5）
太子颇为惊讶，好奇道：“天师何时也喜欢豢养宠物了。这小蛇通体青翠，双眼碧绿，倒甚是惹人怜爱啊。”
说着，太子伸手正欲抚向小青蛇，小青蛇却像是能听懂人言似的，猛一调头，扭头钻进了玄法天师的袖兜里。
太子那举到半空的手，平白讨了个没趣。
玄法天师知道闻止是不愿为人玩物的，就连装一装作戏也懒得，便将袖子背到身后，对太子笑道：“这个小畜生不过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竹叶青，现在被太子殿下的真龙之气震慑住，就害怕的躲了起来。”
太子也不甚放在心上，他得趣儿的笑笑，回道：“本宫还从未见过如此通灵性的小东西，到底是天师豢养的小宠。”
太子左右踱了两步，笑道：“既然天师近来如此清闲，都有闲心豢养宠物了，看来本宫让天师办的事，一定也能如期完成了？”
听到太子这句话，玄法天师的表情发生了微妙变化，但他又很快控制住，依旧笑道：“贫道身为北梁国师，为北梁祈福纳吉，是贫道分内之事。”
太子一贯是没什么耐心的，闻听此言，他瞬间换了张面皮，脸色变得清绝狠厉。
“天师就别在本宫面前装糊涂了，本宫那日的确说了，无论天师合作与否，都会帮着解决清风道长在京渡驿的事情。可是……”
太子提着嘴角，表情狰狞的凑到玄法天师耳边，威胁道：“天师总不能没点表示不是？”
太子见玄法天师没有搭理自己，与玄法天师拉开一段距离之后，一边装模作样的拂着广袖，一边笑道：“天师与我母后相互扶持多年，我也一直敬重天师。见天师对清风道长关怀备至，还以为天师是个讲情义的，没想到……天师竟对本宫如此绝情？”
玄法天师握着拂尘，躬身拱手道：“太子殿下此话就折煞贫道了，在贫道眼里，这天下的芸芸众生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悬殊差别。”
“哦？”
太子见玄法天师如此不识相，围着玄法天师走了一圈后，忽然提高音量说道：“原来在天师眼里，芸芸众生便是形如草芥，啧啧啧，看来本宫还得另请些术士到东宫侍候，以便……什么时候被天师的金印妖怪吸食了精气，都还不知道。”
“你！”
清风见太子如此咄咄逼人，忍不住想冲上前去。
可玄法天师却伸手拦住了他，依旧笑道：“看来太子殿下暗中了解了不少啊，可太子殿下是否知道，贫道豢妖是为了给陛下炼制长生丹呢？另外，皇后娘娘也没少从贫道这里获取金印妖怪的好处。太子殿下此言，岂非将陛下和娘娘都划为了草菅人命之徒？”
太子见玄法天师仍旧一副胸有成竹可以拿定自己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天师是否一直觉得本宫是个很好说话的主？”
太子脸色逐渐阴郁，“如果天师真这样认为，那天师可就大错特错了。”
太子抬手按住玄法天师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向来都是有求必得，睚眦必报。天师若随了本宫的心，本宫扶你青云直上。可天师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油盐不进，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太子双手按着玄法天师的肩膀，缓缓转到玄法天师身后。
“父皇母后的确都知晓天师豢妖修行之事，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天师背地里的买卖有多大。另外，天师受我北梁皇室扶持，才得以在全国上下传播道法，受到黎民百姓的功德供奉。若本宫让他们知道，自己一直崇拜的玄法天师，实际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妖道，天师你说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到你的道观授你香火吗？到时候父皇母后还会保你吗？若没了我北梁皇室的庇佑，天师诸多的仇家，不知是否还会对你感到忌惮？本宫可真是好奇啊……”
玄法天师顿感怒火中烧，但他只有强忍火气，迫使自己咧开嘴角，对太子笑道：“殿下这是跟贫道在玩过河拆桥，还是釜底抽薪呐？嗯？”
太子转回玄法天师身前，与他面面相对道：“本宫原是不想和天师玩笑的，毕竟天师明面上还是我北梁的栋梁，本宫应该一如既往的敬着你。可是，本宫却突然发现这样行不通，若一味敬着天师，倒让天师忘记谁主谁仆了。”
玄法天师也自知，现在的自己尚且与太子，乃至整个北梁皇室都硬碰不得。太子既然已经言之至此，自己也再没有糊涂退避的余地。
便只有恭敬的拱手见礼道：“太子殿下和陛下都是贫道的主。”
太子终于从玄法天师嘴里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装腔作势道：“诶，天师这话可是又说错了，父皇才是整个北梁的主人。本宫可万不敢做天师的主，本宫只不过是和天师谈谈合作，大家互惠互利嘛。”
天师只得再次退步道：“是，太子殿下训诫的是，贫道老糊涂说了狂悖之语。”
太子侧首，看着玄法天师问道：“那……本宫期盼之事，天师何时能够办妥？”
玄法天师在太子面前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贫道尽快去办，定让太子殿下满意。”
太子总算心满意足，他贯爱看别人在他面前俯首帖耳低三下四的模样。
太子再次凑到玄法天师耳边，低语道：“天师若能一举除掉沈持，不光是为本宫分忧，也是解决了天师多年以来的麻烦。天师面对沈持的步步紧逼，一直屡屡退让，本宫疼惜天师不过，只得帮助天师下定这个决心了。”
玄法天师更觉无语，太子现在这番话说来，等于他还是在帮自己了？
真是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个人给说尽了，自己是不是还得给他道个谢？
玄法天师实在无话可说，便只硬挤出几个字，回道：“还请太子殿下静候佳音。”
太子听见玄法天师这静候二字，唯恐玄法天师又给自己打太极，又厉声命令道：“尽快。”
“是。”玄法天师没有抬头，“贫道一定让瑞王永远回不了京城。”
第111章 避暑路上（6）
听到玄法天师总算说出句准话，太子彻底放下心，转身对韦宿吩咐道：“韦卿，我们回营。”
韦宿对着太子顶礼膜拜，像个甩不掉的狗尾巴一样，紧跟在太子身后，随太子转身回营地去了。
清风见太子走远，这才再次走到玄法天师身边，愤愤不平道：“师父，太子殿下这也太不把你当回事儿了，就连陛下也没用过这样的口气跟你说话。”
玄法天师抬起头，眼睛里像是燃着火，他紧闭牙关道：“他们面子上对我尊不尊敬又有什么区别？饶是为师现在大功未成，不得不继续看他们北梁皇室的脸色。”
清风盯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师父你又不是真怕他们，依你现在的法力，颠覆皇权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何必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玄法天师瞥了清风一眼，言语间略带斥责之意。
“让你修身养性，你怎么愈发暴躁？师父在前面挡着都还没说什么呢，你竟然就已经想到颠覆皇权？”
清风见自己又惹得玄法天师不悦，唯诺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替师父鸣不平，明明法力也修炼的那么高深，干嘛还要畏手畏脚的供人差遣？”
听到清风是为自己不平，玄法天师叹了口气，回道：“我现在的法力看似高深，实际上由于进益太快，根基还不够稳固。我现在还离不得各地玄法观的供奉，也离不得金印妖怪的妖丹给养。再加上元正皇帝手中，又有我师父给他的法器，我还未到无人之境，便轻易乱动不得。所以……九尾狐一定得尽快捉到！”
清风听见玄法天师难得说了这么多关于妖丹修炼的事，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师父……妖丹修炼导致的根基不稳，应该如何应对？”
玄法天师狐疑的打量了清风一眼，问道：“怎么？你还没对妖丹修炼的事死心？你也看到了，师父因为离不得供奉与妖丹，这才备受掣肘，你好好的修炼之路不走，想什么妖丹！”
清风连忙躬身认错：“弟子万不敢再心生妄念！弟子只是……担心师父的修炼进程不够顺畅，不想师父被太子威胁。”
听见清风并无妄想，且出发点是为了关心自己，玄法天师又很快平息了火气。
他柔和的看着清风，沉声道：“你没有旁的想法，如此甚好。”
呆在玄法天师袖兜里的闻止，却再也看不下去这对师徒反复无常的喜怒。
他从憋闷的袖兜里爬出来，介入二人话题道：“太子的差事好办，不过下一点妖毒的事，介时只要配以我的蛇毒加妖毒，总不信瑞王这次还能死里逃生。”
玄法天师见闻止如此积极，似笑非笑道：“难得你如此主动。你放心，只要抓住九尾狐，本尊一定信守承诺，还你那半枚元丹。”
闻止喜道：“多谢天师大恩。”
……
韦宿回头见已经看不清玄法天师身影，便凑到太子身边，对其说道：“殿下，北苑避暑确实是除掉瑞王的好时机，但……是否太操之过急了些？”
太子眼也没抬，运筹帷幄道：“你都说北苑避暑是好时机了，那还有什么操之过急的？非得等父皇把我这太子之位拿给沈持，才算合适是吗？”
韦宿见自己戳到了太子逆鳞，连忙躬身见礼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只是觉得……瑞王身边的护卫虽然确实比在京城的时候少，但殿下是让天师给瑞王下妖毒，这北苑的妖邪可不如京城的多啊。再加上瑞王身边有一个白鼠精初阳，若被他觉察出是妖毒，岂不是很容易顺藤摸瓜查出来吗？”
太子冷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在狩猎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刺杀沈持，可是沈持的身手你在法会上也看到了，随便派几个人估计都是解决不了的，若是多派人手，岂不同样引人注目？沈持身上本就妖毒未解，现在他再死于妖毒又有什么异议？”
太子看向韦宿，往他身前凑近了些，继续说道：“你是把玄法天师看的太轻了，他下妖毒可不是只单单下一种，也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查出来的。沈持身上的混合妖毒，到现在他们都还以为只有九尾狐妖毒。沈持身边的初阳虽然是个有几百年道行的妖精，可是在下妖毒方面，他可完全不是玄法天师的对手。”
韦宿起初并不知瑞王妖毒还有这样的内幕，现在听太子如此一说，顿时对玄法天师的手段充满信心。
他笑着恭维道：“殿下深谋远虑，是韦宿多虑了。”
太子浅浅一笑，回道：“所以，在此时对沈持出手才是最好的时机。”
韦宿却未再应承太子的话，他拽了拽太子的衣角，局促不安的盯着正前方。
太子狐疑不已，顺着韦宿的视线看去，发现沈持远远站在营地的帷帐外，正笑着看向此处。
太子看到沈持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觉得心里犯堵。
他黑脸的骂道：“老二今天真是吃错药了，对着我笑什么笑？”
韦宿打量了一眼太子的脸色，试探性的解释道：“殿下……瑞王应该不是在看我们，小人看了瑞王好一会儿了，他似乎是在看宋小姐。”
沈持在看宋知虞？笑的还这么一脸桃花的模样？
太子先是尴尬，而后又顿感火起，他顺着沈持的目光望去，正见宋将军宋夫人与李尚书一家坐在十丈外的小凉棚喝茶休息，而宋知虞躲懒，与贴身丫鬟倚坐在一旁的树荫下。
……
北境天朗气清风轻云净，别有一番异域风味。自出了京城，宋知虞便觉得视野天开地阔。
此时正值黄昏，不甘于西沉的落日，还在拼命展示自己最后一刹的荣辉。
宋知虞懒懒的靠在枫茉身上，用团扇遮住刺目的霞光，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天边嫣粉的晚云。
枫茉轻轻地为宋知虞按摩着太阳穴，贴心的问道：“小姐感觉奴婢的力道可还合适？”
第112章 避暑路上（7）
宋知虞莞尔一笑，回道：“枫茉的按摩手艺都可以开店设铺了，丝毫不比外面的技师差，怎会不合适？”
枫茉听到宋知虞的夸赞，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小姐又拿枫茉取笑了。”
“我这是实事求是，谁取笑你了？”
“你们主仆二人倒是悠闲。”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宋知虞蓦地坐起，喜道：“易书兄来啦？”
宋知虞抬眼看去，却正面迎上初阳的大脸。
“小丫头刚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宋知虞还未回话，坐在一旁凉棚的宋将军宋夫人和李尚书一家，便发现瑞王已至，全都齐齐起身，上前向沈持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是我扰了大家雅情雅致。”
听瑞王如此分说，李尚书赶忙应道：“瑞王殿下折煞了，我等只是在此稍作休息，等待营帐收整完毕罢了，能与瑞王殿下共处一地，是我们的荣幸。”
沈持只是笑笑，很明显他并不想和李尚书这些人浪费耽搁时间。
初阳玩味的看着站在人群背后的李尚书小舅子，蓦而又想起了这家伙那日在回梦阁的八卦之语。
沈持瞥见初阳那副忍俊不禁的表情，便知他又在脑补些什么。
沈持的脸颊有些发红，他原本只想过来与宋知虞闲聊几句打发时间，现在这么一群人全都围上来，自己也不好继续原本的打算。
他侧首看向宋将军，笑道：“不知将军现在得不得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持这话正中宋将军下怀，他和宋夫人正愁找不着机会跟沈持搭话呢，没想到沈持竟主动送上门。
宋将军豁然笑道：“瑞王殿下这边请。”
一边说着，宋将军一边抬手准备将沈持引向一旁的树林。
李尚书却连忙惶恐的打断道：“瑞王殿下与宋将军留步，微臣这就告退。”
说罢，李尚书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一下，便领着一家人退下了。
宋知虞看着李尚书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心道：说来也是，沈持是瑞王，哪有臣子稳如泰山，瑞王避嫌撤退的道理？
宋知虞还正想着，便听见宋将军向沈持发问道：“不知瑞王殿下有何吩咐？”
沈持淡然一笑，回道：“本王倒是没什么事，本王只是看见宋将军方才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对本王说？本王实在好奇，便想主动向将军问问。”
宋将军怔怔然的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方才的心理活动，在瑞王眼里竟体现的如此明显。
“微臣……确实有话想对殿下说。”
宋将军回头看了宋夫人一眼，伸手将宋夫人搂上前来，继续道：“准确来讲，是我们夫妇二人有话想对瑞王殿下说。”
宋知虞不禁有些纳闷，爹娘之前对沈持避之不及，现在怎么反而还有话要主动对沈持说了？
只见沈持也有些困惑，反问确认道：“将军与夫人有话对本王讲？”
能让宋将军和宋夫人都甚为重视的，那也只有与宋知虞相关的事情了。
沈持心中尚且还在猜测，便听宋夫人说道：“不瞒瑞王殿下，我们夫妇二人想与瑞王殿下聊的，是知虞与九尾狐的事。”
闻言，沈持扬眉笑了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宋知虞却忍不住惊讶出声：“聊我跟九尾狐的事？我跟九尾狐能有什么事？”
宋夫人并未搭理宋知虞的疑问，而是领着宋将军向沈持躬身见礼道：“还请瑞王殿下不计前嫌，看在知虞待人真诚豁达的面子上，能帮忙查查九尾狐之所以屡次帮助知虞的原因。”
宋夫人这番诚恳直接的话，倒是没出乎沈持意料。
自己之前嘱咐宋知虞转告宋将军多派亲兵护卫时，就没想过镇远将军府能自行查出背后的缘由。只想着宋将军能得知这么一个情况，能够更加上心的保护宋知虞而已。
若知道了情况，却不想知道原因，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毕竟，若想从根源上解决麻烦，怎么也得知道病灶再对症下药才行。
沈持伸手将宋将军和宋夫人托扶起来，正色道：“我能理解宋将军和宋夫人的担忧，我也同样希望宋小姐可以平安无虞。”
闻言，宋知虞忍不住望向沈持，眼中满是憧憬。
沈持方才是说……他也同样希望自己可以平安无虞。
所以，之前他才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吗？
初阳看见宋知虞这副欣喜的表情，暗中开心这两人或将有戏。便背着手上前一步，对着宋将军宋夫人夸沈持道：“不瞒将军与夫人，我这小徒弟啊，私下也没少查九尾狐缠上小丫头的原因，只是查来查去确实没有什么眉目，暂时只从玄法道得到一些信息。”
宋将军和宋夫人并不知其中详情，急忙同声问道：“不知是什么信息？”
闻言，初阳回头瞅了宋知虞一眼，看宋将军和宋夫人如此反应，难道宋知虞是没将自己所知之事全部转告父母吗？
与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这小丫头竟如此不上心，可真是心宽……
初阳微咳两声，为给沈持挣表现，示意让他来回答。
沈持这次也没掉链子，接在初阳话尾说道：“想必将军与夫人也知我的回梦阁暗中是在做什么生意，那我也不瞒两位了。据我手下暗桩回报，玄法天师之所以确定能以宋小姐引出九尾狐，是因为手中握有半截九尾狐尾。玄法天师以半截九尾狐尾设置法阵，只要九尾狐现身使用法术，他的法阵便能迅速得知方位信息。也不知是否正是因为法阵的原因，玄法天师知道了九尾狐在元宵夜和流民村外现身都是为了帮助宋小姐的事，所以玄法天师才敢明目张胆的开办法会刺杀。可惜他的计划被我打破了，没能如愿引出九尾狐。但正因为计划没能正常实施，所以玄法天师现在才对以宋小姐为铒这件事迟迟不愿放下。”
宋夫人忍不住叹气，“莫说知虞从来没有跟什么九尾狐打过交道，就连我怀胎的那十个月，也从没碰见过一只狐狸啊。”
第113章 避暑路上（8）
听宋夫人如此感叹，沈持也无意再隐瞒自己从京渡驿最新获知的消息。
他又继续缓缓说道：“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大概知道了九尾狐缠上宋小姐的原因，只是还有待验证。”
宋知虞和宋将军宋夫人皆是震惊，三人齐声忙问道：“什么原因？”
沈持继续解释道：“宋小姐与我同去京渡驿那日，曾在药棚帮忙熬药。当时她一不小心打翻了药罐，还烫伤留了一些血。第二日我与师父再去京渡驿送解药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喝了宋小姐熬煮的那罐药的一家人，竟然已经不治而愈。”
“什么？妖毒不治而愈？”
宋知虞忍不住大呼惊讶，自己难道可以心想事成？想让谁获救便可让谁获救？
沈持看着宋知虞，肯定的点了点头，回道：“确实是不治而愈，而且只有喝了那罐沾有你血迹的药的一家人不治而愈，其他的所有人全都没有。所以，我与师父便猜测……你的血或许有些特殊功效，故而可以吸引来九尾狐。”
宋知虞听的发怔，还没完全回过神，宋夫人便已忍不住叹气。
“知虞被九尾狐缠上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还得知她的血有奇效，这……这不知又将带来多少祸事，唉。”
沈持连忙宽慰道：“夫人不必过虑，目前这件事只有我与师父知晓，而且也只是猜测，尚且没有得到应证。”
宋知虞另辟蹊径的接话道：“想知道我的血究竟有没有解开妖毒的奇效，现在立刻试试不就行了吗？”
“立刻试试？”
沈持疑问，不知宋知虞准备要干什么。
宋知虞小鸡啄米的点头，一本正经道：“就是现在试试。易书兄你不是也身中九尾狐妖毒未解吗？正好可以用我的血试试呗。如果阴差阳错帮你解了妖毒，那也是我的功德一件。另外，不也可以知道我的血到底有没有奇效吗？”
沈持顿时感觉满嘴都是血腥味，再想到自己之前某几次妖毒发作时，忍不住胡乱扑咬人，犹如一只嗜血妖怪的记忆。
沈持几乎没有深思便出言否决了，“不可，你千金贵体，那能随意伤害？”
宋知虞却没当回事儿，自己之前在西蜀时，成日里练功习武上跳下窜，磕磕碰碰还不是家常便饭。
现在不就是需要自己几滴血试试吗？这又有什么难的？
宋知虞快步走向凉棚，拿起果盘中的水果刀，无所谓道：“就是要一点血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易书兄你别担心。”
沈持见宋知虞说着就将匕首拔了出来，连忙上前制止道：“不可！你不必……”
沈持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宋知虞便已经将食指割开一道口子。并且他此时上前，还正好方便宋知虞将食指放入他口中。
沈持怔在原地愣住了……宋知虞的血微甜带咸，指尖凉凉的抵在他的齿舌之间，竟使他莫名感到一阵燥热。
沈持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宋知虞的指腹，心中的妄念得到满足后，又很快随着宋知虞抽回的手指再次落空。
宋知虞顺手在沈持的衣领上蹭了蹭手，问道：“易书兄感觉身体有变化吗？有没有感到什么热血沸腾，或者如释重负之类的？妖毒若要解开，应该还是有个过程的吧？”
沈持喉结上下吞咽，声音沙哑道：“有。”
宋知虞大喜：“那你的妖毒也被我的血给解开了？天呐！我的血竟然真有奇效！”
沈持佯装咳嗽了两声，对宋知虞的惊喜不置可否。
初阳这个鬼灵精却发觉了沈持的微妙变化，他一脸八卦的笑着上前，为沈持打圆场道：“妖毒到底解没解，还是得老夫这个医者说了算。”
说罢，他拉起沈持的手腕，凝神号脉片刻后，回道：“妖毒并没有解开，小徒弟体内的毒素没有任何变化。”
“啊？”
宋知虞难免有些失望，“妖毒没解啊？刚听易书兄说有变化，我还以为我圆了他多年的夙愿。”
初阳憋不住笑出了声，“解妖毒的夙愿没圆，倒是圆了别的夙愿。”
沈持脸红到耳根，侧头狠狠剜了初阳一眼。
宋将军抵着下巴咳嗽两声，支使宋夫人上前给宋知虞解围。
他们这个缺心眼的女儿也真是的，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主动与男子有肌肤之亲！
瑞王现在默不作声，也不知是不是引起了瑞王的反感？
宋夫人上前笑道：“看来这就并不是知虞血液的问题了，现在知道知虞的血没有什么奇效，我们也算放下了一件担心的事。”
初阳止住笑意后，回道：“现在也不敢断言小丫头的血没有问题。”
“怎么说？”
初阳继续解释道：“小徒弟的妖毒算是顽疾，本就不好治愈，更何况还是九尾狐这样的灵兽妖毒。小丫头的血对小徒弟无用，可能是因为九尾狐妖毒的原因，也可能是血量太少的原因。”
“难道……我的血只对一些浅显的妖才毒有用吗？”
初阳看着宋知虞满是疑惑的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的吧……”
复而，他又玩笑起来，“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寻个机会再试试不就知道啦？”
宋知虞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持却抢先一步替她答道：“试什么试？那些普通的妖毒你又不是解不了。不过炼几味丹药的事，你还想让婉婉每天都挨两刀？”
虽然沈持现在对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态度有些强势专制，但初阳却欣慰的笑眯了眼。
他连连摆手，示弱道：“不敢不敢，老夫我还是老实炼丹吧。”
宋将军蹭到宋夫人耳边，纳闷问道：“夫人，我没听错吧，瑞王殿下叫知虞‘婉婉’？知虞什么时候有这个名字了？”
宋夫人没有搭理宋将军的话，她用手肘拐了宋将军两下，朝宋将军使以眼色让他闭嘴。
而后，宋夫人又将他推开一段距离，笑道：“既然知虞的血对瑞王殿下的九尾狐妖毒没有作用，是否也可以证明她与九尾狐没有关联？那……玄法天师……”
第114章 避暑路上（9）
宋夫人虽然没将话说完，沈持却理解了宋夫人的意思，他摇头道：“九尾狐几次三番拯救宋小姐是真，光凭这点……玄法天师都已经揪住不放了。所以，无论宋小姐的血能不能解妖毒，都不能让玄法天师知道，更不能期望让他知道宋小姐的血对九尾狐妖毒没用后，能主动放弃用宋小姐引诱九尾狐的想法。”
宋夫人见自己的引导有用，沈持已经将自己不便直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后，便转而向沈持求助道：“瑞王殿下所言甚是！我与将军也想将知虞牢牢保护，可是……我与将军都是不通术法的肉体凡胎，与天师那样的修行之人相比，差距实在不只一点半点。我们唯恐自己无能为力啊……”
宋夫人言之至此，沈持也明白了宋夫人如此说话的用意，便笑着应道：“将军与夫人放心，我与宋小姐相识一场，我与师父，还有回梦阁的地下暗桩，此时定会鼎力相助。”
宋夫人与宋将军闻言大为感激，躬身致谢道：“瑞王殿下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铭记于心。”
沈持将二人扶起，“举手之劳，将军与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宋夫人与宋将军对视一眼，默契的同声说道：“若他日殿下有需，我们夫妇二人一定会倾囊相助！”
宋知虞在一侧旁观许久，现在再闻言至此，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惆怅。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先是知道了自己的血液饱有奇效不说。而后又看到爹娘当着自己的面，与曾是对阵的瑞王达成一致，还互相说些什么肝脑涂地表决心的话。
虽然双方都是为了自己，可当自己亲眼见到爹娘为了自己而点头哈腰的模样，即使对方是自己熟知的瑞王沈持，宋知虞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听到爹娘嘴上又说着为了自己就要如何如何的话，总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就好像自己是个天大的负累，把自己爹娘压的喘不过气似的。
沈持侧首看见宋知虞这副怅然若失的表情，纳闷的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宋知虞蓦地回神，抬头便闻见沈持身上传来的一股兰草香气。
她望着沈持幽蓝的眼眸，暖暖笑道：“没怎么，胡思乱想罢了。”
什么叫胡思乱想罢了？
但凡女子有个伤心难过，那个不是因为胡思乱想而不断加剧？所以，胡思乱想可不是一件小事！
想到这里，沈持不但未感轻松，反而愈发一本正经。
他又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追问道：“婉婉可是心情不好？若是心感不悦，你可以与我分说，千万别一个人憋着。”
宋知虞从来也没见到沈持有这般细入骨髓的温柔过，她注视着沈持那双满含柔情的眼眸。人就像是被磁石吸住，犯了魔障一般，无论如何都再也移不开眼。
沈持凝视着宋知虞这双圆溜溜的鹿眼，不能自己的又往前贪婪了一寸，再一寸。
但当沈持看见宋知虞眼睛反光出的宋将军宋夫人和初阳三人时，却又猛一回神，瞬间被拉回现实。
他先是佯装咳嗽两声，而后见宋知虞一直没有回话，又自顾自的说道：“你如果没事，那便最好不过。”
宋知虞错开视线，埋着脑袋摇了摇头，红着脸回道：“我没事……”
地上的光影随风来回变幻，窸窣的树林叶响和着几声鸟叫蝉鸣，在两人耳畔经久不消。
沈持看着宋知虞别在发顶的梨花玉钗，和系在腰间的点翠禁步，沉声问道：“营地搭好还需些时候，这里怪嘈杂的，婉婉想去河边转转吗？”
宋知虞抬眼怔了怔，害羞的细声如蚊：“好……”
沈持的嘴角刚提起微笑，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声音悠悠传来——
“二弟倒是好兴致啊，还约宋小姐河边散步？”
宋知虞抬头一看，发现是太子来了。
因担心太子再对沈持出言刁难，惹他不快，宋知虞又连忙惶恐不安的看向沈持。
但沈持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并没跟太子呛声，他保持风度的微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了。”
宋知虞见沈持没受影响，这才回身随着宋将军和宋夫人一起向太子见礼。
太子对沈持的态度却一如既往，他暗讽道：“父皇命二弟三弟负责今夜所憩营地的搭建，二弟竟然跑到此处相会佳人，可真是懈怠懒惰啊……”
沈持轻蔑的笑笑，回道：“太子殿下也知道，云扬就喜欢折腾那些书本上的东西。这建筑布防也是他的一大爱好，他在哪里弄得风生水起，我掺和进去反而捣乱，所以便出来闲走逛逛。”
太子死死盯着沈持，不光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就连眼神都像是一把厄命的弯刀。
他冷笑道：“二弟真是巧舌如簧，偷奸耍滑都被你说成兄友弟恭了，大哥可真是佩服。”
说完，太子还觉不够，又扭头向宋将军拉取支持道：“你说是吧？宋将军？”
宋将军夹在这两尊大神中间，见太子仍是如此激进，在心中暗道头大，他笑着打圆场道：“太子殿下协理政事，事无巨细都思虑周全，臣甚是佩服。瑞王殿下巡查至此，关心我等在野外习惯与否，也是体恤下臣仁爱备至。”
到底宋将军是个骑马打仗的料，他难得如此虚与委蛇的两厢求全，却丝毫没起到降火的作用，反而让太子感觉他是彻头彻尾在围着沈持说话。
太子冷笑一声，回道：“是本宫孤陋寡闻了，没想到我北梁堂堂的镇远将军，竟然还会在野外有不习惯？”
宋将军暗中腹诽太子牛角尖，他本人当然是不可能不习惯的，但这不是拖家带口的带着宋夫人和宋知虞吗？女人的身体能和男人比？
太子听不见宋将军在心里反驳的这些话，他继续讽刺道：“到底是我二弟有本事，这与宋将军才闲聊片刻，竟然就使宋将军替自己说话，真可谓是攻心有术啊。”
宋将军尴尬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
第115章 避暑路上（10）
宋夫人正想声援宋将军，沈持却直接拉着宋将军转了个身，朝宋夫人和宋知虞伸手指引道：“上次在镇远将军府喝了宋夫人自制的茉莉花茶，本王深觉自制茶甚有魅力，前不久刚找师傅学习，自制了几罐龙井。此次刚好也带来了，便想请将军和夫人一起，帮忙品鉴品鉴。”
太子要在这里叽里呱啦说酸话，沈持却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我把人全都带走，我看你还说给谁听？
初阳见沈持如此，憋不住又笑出了声。
太子见到这师徒二人目中无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啊，沈持……竟敢打本宫的脸！你给我走着瞧！”
沈持拉着宋将军快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宋知虞落在后面，听到太子最后这几句恼羞成怒的话，宋知虞原本还想回身向太子陪个罪，让他消消气不至于和沈持与将军府针对。
结果，初阳却好巧不巧的刚好挡在她身后，她连换了几次方向都没看见太子的身影。
宋夫人知晓宋知虞意图，她挽着宋知虞往前走，说道：“知虞，走吧。谢罪的话说不说，实际也没什么区别了。”
听到宋夫人这话，宋知虞不禁又有些惊讶。自己倒是一直都见不惯太子沈慕的，可在此之前，爹不是偏向太子，而娘执着于保持中立吗？
怎么今天这两个人都突转风向，默契的一致倒戈了呢？
虽然有为了保护自己的原因，但这不可能是唯一的原因吧？
宋知虞止不住好奇，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任由宋夫人挽着自己，往沈持的帐篷喝茶去。
……
太子望着这几人远去的背影，怒火中烧。
韦宿在旁，诚惶诚恐的叫道：“太子殿下……？”
“何事？！”
太子肝火正旺，张嘴便没好气的斥了韦宿一句。
韦宿唯诺道：“殿下不必恼怒，就为这么几个人，不值当的。”
太子回首瞪了韦宿一眼，反问道：“不值当？你到底了不了解情况，什么事你都来给我说不值当！”
韦宿被太子骂的没敢立刻应话，太子见韦宿被自己戳中了实打实的痛点，心中的火气更胜了。
“沈持那个病秧子就暂且不论，光是镇远将军手里的兵权就可以形成压倒性的局势。沈持这个鸡鸣狗盗之徒，暗自讨好了宋知虞，现在竟连宋将军也开始围着他说话？外祖父和母后还说什么‘宋巍是感恩的人’？结果，现在感恩感到沈持哪里去了！”
韦宿清楚的知道，历来在太子发火的时候，自己都只有原地不动挨骂的份儿。
除非自己确实能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否则一句话也插不上。
于是，韦宿便小声试探道：“殿下……现在莫不只有加快推进计划。不然，依照目前的状况，要是等瑞王与宋将军达成同盟，又与宋小姐生米煮成熟饭，那可就为时晚矣。”
“我当然知道，这还需要你说？”
太子广袖一甩，转身离去，“真不知道养你是干嘛的？管用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韦宿被骂的叹气，自己效忠的这位主子千好万好，就是脾气十分不好。此时，自己除了硬着头皮挨骂，也没别的方法可以使太子消气。
……
沈持的营帐设在中央广场左侧，他与太子不对头，可按照仪制，对面却偏生就是太子。
整个营地是由内向外搭建的，外臣所在的区域在营地外围，虽然那里才刚开始搭建，但皇室所在的内圈却早已收整完毕。
苏仪为众人沏来茶水，却不是沈持方才口中所说的龙井。
宋知虞闻着那与沈持身上清香颇为相似的兰花香味，反问道：“这是铁观音？”
沈持怔了两秒后，哈哈大笑，他知道宋知虞是将自己方才随口胡诌的龙井当了真。
“你还想着我说的龙井茶呢？”
宋知虞被沈持说中了想法，窘迫的低头饮了一口。
沈持又接着说道：“你要是真想喝我制作的龙井茶，那明年采收茶叶的时候，我就去给你做两罐。”
沈持见宋知虞喝空了手中的茶盏，便朝宋知虞面前匍去，问道：“怎么样？这个铁观音好喝吧？”
宋知虞浅浅一笑，“易书兄的茶自然是很好喝的。”
沈持也低头品了两口，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茶，每日都得来上那么两盏。”
铁观音是沈持最喜欢的茶？每天都得喝两盏？
所以……自己一直喜欢的沈持身上那股清淡的兰草香味，实际是铁观音的气味吗？
宋知虞忍不住又捧起茶盏，仔细嗅了嗅杯底残留的冷香。清新之中又带有一丝微甜，的确很像沈持给人的感觉。
初阳见宋知虞这爱不释手的模样，打趣道：“真有那么好闻吗？感觉小丫头你的魂都要被吸走了。”
宋知虞被初阳这话羞的脸红不已，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要说自己是闻着杯底残留的冷香，在回想沈持身上的味道吗？
那羞不羞啊……
可若是不这样老实说，自己把玩着一只茶盏不放的动作也委实怪异……
咳，这下可被初阳堵住一回了。
宋夫人见状，笑道：“知虞要是也喜欢铁观音，日后我们府里也常备着，爹娘习惯喝绿茶，倒忘了顾及你的喜好。”
沈持接话道：“苏仪给我收拾了一箱茶叶带来，宋小姐若是喜欢的话，等会儿带一些走？”
宋知虞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这铁观音的泡法讲究吗？枫茉和立夏她们几个丫头，平时沏茶好像都挺随意的，若沏泡不得法，那不就浪费了易书兄的好意吗？”
初阳大笑道：“这还不好办？北苑别宫就那么大，等到了那儿，小丫头来找沈持教你啊？你若是嫌你院里的丫鬟泡的难喝，直接来我们这儿喝茶也行。”
初阳俯在宋知虞耳边，低语道：“到时候老夫让沈持亲手给你泡，苏仪这泡茶手法还是沈持教的呢，沈持亲手泡的茶可比我们现在喝的好多了。”
第116章 避暑路上（11）
初阳虽然是耳语，音量却一点都不小，在场众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结果，他却还极富仪式感的，竖着手指给宋知虞比了个噤声保密的手势。
面对初阳对宋知虞说出的悄悄话，宋将军和宋夫人皆是吃惊。
初阳名义上虽然是瑞王的师父，但他竟然让瑞王给宋知虞泡茶喝？而且，瑞王听见后，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也觉得如此十分正常自然一样？
宋将军与宋夫人相互对视一眼，两人不禁怀疑，自家女儿这是与瑞王进展到了哪一步？
沈持不经意的勾唇一笑，他放下茶盏转移话题道：“不知宋将军和宋夫人对玄法天师利用宋小姐诱捕九尾狐一事，日后有何打算？”
在此之前，夫妇二人还并未觉得沈持管宋知虞叫宋小姐有何不妥，可经过刚刚亲耳听见的初阳悄悄话，现在再听到沈持对宋知虞的称呼，两人总有种沈持刻意演戏给自己看的感觉。
再加上方才听见沈持说漏嘴称呼宋知虞为“婉婉”的事情，宋将军和宋夫人更觉得“宋小姐”这个称呼别扭了。
但两人面子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宋将军接着沈持的话回道：“原本我是派人去寻青山散人了的，可是青山散人来无影去无踪，派出去的人一直都没有消息。”
初阳面露惊讶，反问道：“宋将军所说的青山散人，就是那玄法天师的师父？”
“正是。”
沈持低头沉思道：“青山散人自多年前赠予父皇法器之后，就再没听到过与他相关的传闻，想要寻到他，并请他出山帮忙，怕是比登天还难。”
宋将军也很是赞同，无奈叹息道：“这我也知道，可是现在能轻松扼制玄法天师的人，怕是没有几个。”
初阳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怎么没有？你们眼前不是就有一个吗？好歹老夫也是修炼几百年了，就算他玄法天师吸取妖丹修炼魔功，总不可能我还比不过他一介凡人了吧？”
一听初阳这话，宋将军与宋夫人又是默契对视一眼。
既然与自己之前猜测一样，那现在便可放心一些了。
宋夫人笑道：“初阳先生的法术肯定是一等一的，只是玄法道难在道徒众多，若玄法天师直接以整个玄法道之力对知虞不利，我们是空拳难敌四手啊。”
初阳仔细想了想，叹道：“夫人这话说的也对。”
沈持却抬头向宋将军发问道：“听说……宋将军之前曾因天师在法会上的行刺一事，在朝堂上参过玄法天师，下朝后还单独与父皇见了一面，不知父皇对此是何态度？”
沈持虽然知道元正皇帝支持玄法天师豢妖炼丹，也支持他结合多方势力捉捕九尾狐。
可……这牵扯无辜之人，还是镇远将军独女，元正皇帝总不会还是默许吧？
沈持正这样想着，便已听见宋将军的叹息之声。一听宋将军叹气，沈持便知道，自己怕是又高估他的父皇了。
宋将军摇了摇头，答道：“殿下素来与天师不和，想来殿下也知道陛下对天师炼丹一事的态度。陛下渴求长生丹多年，九尾狐又是炼制长生丹的关键，陛下自然是拼了命也想得到的。”
听宋将军说到这儿，沈持已经猜到了答案：“所以……父皇默许玄法天师以宋小姐为饵，诱捕九尾狐？”
宋将军直到听见沈持这震惊的语气，这才从嘴里说出肯定的准话，回道：“的确，陛下向我亲口承认并暗示希望我配合的时候，我也……”
宋将军顿了顿，终究是没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形容词，最后，他只云淡风轻的补了四个字：“……百感交集。”
听到宋将军话尾的那一停顿，沈持也没再犹豫，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诚恳道：“还请宋将军和宋夫人放心，父皇的观点我是不赞成的。”
宋夫人欣赏的夸赞道：“瑞王殿下人中龙凤高风亮节，明明自己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九尾狐，却还怀瑾握瑜的出手保护知虞。我和将军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宋夫人领着宋将军拱手见礼，致谢道：“我们夫妇二人无以为报，日后但凭瑞王殿下差遣。”
宋知虞一直都是很欣赏沈持的，现在听见自己爹娘认同沈持，就像是珍藏多年的宝藏终于窥见天光一般，也紧跟着分外欣喜。
可后面再听见爹娘这样表决心的话，又感觉变了味道。
宋知虞嗔怪道：“娘……”
宋知虞很想说，沈持不是那样的人，他并不是为了拉拢谁才来帮自己，想让爹娘别那么认为。可宋知虞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她缺少说这种话的立场。
宋夫人听见宋知虞这声撒娇，只当宋知虞不喜欢听自己讲那些朝堂上的事物，便退让道：“好好好，娘不说这些了。”
宋知虞正想开口再接着说些什么时，却听见外面一阵吵嚷。
她寻声看去，正好看见一名美妇人被人从营帐里摔了出来，美妇人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无法动弹。
瞧着那名妇人的衣着，明显不是什么宫女或者嬷嬷，这里又是皇室区域，所以这是在光天化日殴打嫔妃了？
谁这么大胆？
宋知虞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来，她正准备上前打抱不平时，却突然发现那名美妇人摔出来的营帐，是整个营地里最高最大的一座，所以……
“那是陛下的营帐？”
宋知虞杵在了原地，她虽然心知肚明，但却又不死心的问。
这位贵人是犯了多大的错，竟能惹的元正皇帝忍不住动手？可元正皇帝作为一国之君，总不至于这么没风度的打女人吧？
但无论事情原因如何，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闺阁女子能管的事情。这一次，宋知虞也只有无可奈何。
沈持顺着宋知虞的视线看去，回道：“那的确是父皇的营帐。”
沈持看见那名背对着他们，痛苦卧在地上的女子，便知宋知虞为何要如此发问。
他主动解释道：“虽然是父皇的营帐，但父皇方才离开了营地，现在应该不在帐中。”
元正皇帝不在帐中，那是谁在他的营帐里殴打嫔妃？
第117章 避暑路上（12）
正在宋知虞疑惑之时，那个打人者却已缓步走到了殿外，瞧着这人的衣饰形制，竟然是皇后！
宋知虞又怔住了，所以这是因为后宫争宠而大打出手吗？
可现在这是在北行避暑的路上啊，周围有诸多外臣与其官眷，就算皇后娘娘要惩处嫔妃，怎么也不适合将人打到广场上吧？
这不是摆明的折辱吗？
沈持看清打人的是郑皇后以后，立刻慌忙的站了起来，他紧张道：“遭了，地上躺着的是婕妤娘娘！”
“婕妤娘娘是谁？”宋知虞忍不住好奇。
沈持的生母宁贵妃是早就过世了的，所以这位婕妤究竟是谁，竟然也能使沈持这般紧张。
沈持来不及回答宋知虞的问题，他起身拔腿就走了出去。
宋知虞下意识的也想跟着沈持去，宋夫人却一把抓住了她。
“这是后宫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瑞王殿下前去便已是逾矩。”
宋知虞回过神，她靠到宋夫人身边，问道：“娘，婕妤娘娘是谁？”
结果宋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宋将军却抢答道：“陛下的后宫现在只有一位婕妤，那便是德王殿下的生母，姓林。”
德王？那不就是三皇子沈微吗？
就是玄法观法会上，那个身着紫衣，站在沈持身旁，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哪位。
如此说来，林婕妤作为德王的生母，也算是个身份较为尊贵的嫔妃了。可是，皇后怎么还在广场上对婕妤大打出手？
宋知虞正想着，那边皇后又动手打了林婕妤一耳光，骂道：“你这个狐媚子，这才刚到营地歇下，你就上赶着到陛下这儿送吃食。嫔妃无召不得觐见陛下，你进宫多年，难道这点规矩还要我来教你吗？”
说完，皇后似乎还不解气，正准备再打林婕妤一巴掌，却被赶上前来的沈持一把拉住手腕。
沈持制止道：“母后金枝玉贵，惩戒嫔妃也犯不着亲自动手，免得失了身份。”
皇后冷笑讥讽道：“瑞王这又合规矩吗？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管教嫔妃是分内的事，瑞王怕是也要同林婕妤一道学学规矩了！”
太子是皇后的嫡出之子，瞧着皇后此时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倒是跟太子出自一个模子，这两人可真不愧是亲母子。
沈持松开郑皇后的手腕，笑道：“儿臣担心母后尊荣有失，一时情急，失了规矩，还请母后见谅。”
郑皇后冷哼一声，用力将广袖一甩，自傲道：“瑞王从来都是最有分寸，陛下也常夸赞，可现在竟然会失了规矩？”
郑皇后不屑的瞥了眼卧在地上的妇人，嗤道：“恐怕瑞王是为了林婕妤吧？今日你竟比她亲儿子还迅速积极，这倒是稀奇了。德王呢？你俩不是在巡查营地吗？”
沈持大惊一声，装糊涂道：“哎呀，没想到这竟然是婕妤娘娘。”
沈持上前一步，将林婕妤从地上扶起，关心道：“婕妤娘娘身体如何？可有摔到哪里？”
林婕妤借力站起，皱着眉头朝沈持摇头。
郑皇后看见林婕妤这副柔弱样，愈发觉得矫情恶心。
她冷道：“瑞王也别在这里怪声怪气，林婕妤不懂后宫规矩，本宫身为皇后，管教她是应该的。倒是瑞王身为皇子，什么时候还把手伸到后宫来了？”
沈持面无表情的回道：“儿臣也不想干预后宫事务，只是母后这管教之法，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吧？即使嫔妃犯错，那也没有皇后动手殴打之理。婕妤娘娘毕竟是三弟生母，现在又是北行避暑的半途。母后在广场上公然责罚婕妤娘娘，这要是让朝臣官眷还有宫女内侍们看见了，婕妤娘娘日后还有何颜面？三弟这个德王又有何尊严？”
“另外……”
沈持看着郑皇后笑笑，“母后这个北梁皇后也失了威仪不是？儿臣这可是设身处地的为母后着想，还请母后万万要理解儿臣的一片苦心呐。”
郑皇后丝毫不在意林婕妤的面子，但不会不在意自己的。
她虽然被沈持此话点醒，认同了沈持说自己这样做会失了皇后威仪的理由。
但她脸上却只是冷笑，回道：“瑞王可真是好口才，到最后反而还是本宫的不是了？”
郑皇后瞪了林婕妤和沈持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今日本宫就暂时先不与你们计较，若日后仍不改正，那就别怪本宫执行宫规，不客气了。”
沈持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咧嘴笑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说罢，沈持让林婕妤的贴身宫婢上前，扶着她往妃嫔所住的营帐走。
沈持纳闷问道：“婕妤娘娘身上可还安好？您不是一直对皇后娘娘敬而远之吗？今日怎么还正面冲突上了？”
林婕妤向沈持欠身致谢，回道：“我是来给陛下送点心的，没想到却跟皇后正好撞上了。陛下只是给我说他想吃我做的点心，却没下令让我几时送来。皇后便抓住此处，治我不守宫规。”
沈持眉头紧皱，又问道：“每次我见婕妤娘娘，都是跟着三弟一起，所以与您也算是单独相见。我还从没见过你在皇后面前的样子，难道……皇后一直都是这样对待后宫嫔妃的吗？父皇不知道吗？你们也不向父皇告知实情，让他管管吗？”
林婕妤摇头叹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后宫就是陛下眼皮子底下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怎会毫不知情？可陛下知情却没有干涉，我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沈持听到林婕妤这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后宫是个微缩版的朝堂，若说元正皇帝对郑皇后的态度，没有夹杂敬畏郑氏一族的原因，这沈持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林婕妤说元正皇帝知情而不管理，这倒是件极有可能的事。
沈持佩服道：“婕妤娘娘识大体，为了三弟忍辱负重，受罪了。”
林婕妤只摇头笑笑，没再接话。
沈微却不知从何处闻讯赶来，他小跑来到林婕妤身前，半跪在地上搂着林婕妤的腰身急切道：“儿臣听闻母妃与皇后又起了龃龉，母妃现在如何？皇后可是踢了母妃的肚子？”
第118章 不明心意（1）
说着，沈微摩挲起林婕妤衣服腹部的脚印，“还痛吗？”
林婕妤抚摸着沈微的后脑勺，笑道：“母妃一看见你就不痛了，母妃没事，你别担心。”
沈持在一旁看到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羡慕的同时，眼眶忍不住泛红起来。
沈持微咳一声，告辞道：“既然三弟过来了，那儿臣便告退了，婕妤娘娘好生休养。”
林婕妤回头一笑，再次致谢道：“多谢瑞王殿下今日出手相救，改日殿下若得空，就和微儿一道来我宫中，我没什么好报答的，便想请瑞王殿下吃一顿饭，如何？”
沈持也跟着笑，“甚好，婕妤娘娘如此美意，儿臣定不辜负。”
说罢，沈微朝沈持拱手一礼，说道：“二哥慢走，今日之事多谢了。”
沈持回礼一笑，背着手缓步离去。
……
宋知虞一直注视着沈持，见沈持眼睛红红的回来，便知他是心有所感。
宋知虞心疼道：“易书兄不必伤感，贵妃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也十分思念你。”
沈持闻言，伸手摸了摸宋知虞的脑袋，宠溺笑道：“你啊，可真是个鬼灵精，什么都瞒不过你。”
宋将军和宋夫人见到此状，深觉夫妇二人此时处在这里分外尴尬，两人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帐篷现在收拾出来没有，咱们要不回去看看吧？”
“正有此意。”
言语至此，宋将军朝沈持笑道：“瑞王殿下，这也没什么事了，我与夫人便先告辞了。”
沈持发散在外的思绪被拉回，他正准备应话，却又被宋知虞插了一句嘴。
“枫茉刚还没给我按摩完，我现在就回去找她去。”
“你也要走？”沈持问。
宋知虞先是一怔，而后又甜甜的笑起来。
沈持这是希望自己留下多陪他一会儿？
宋知虞虽然暗自欣喜，但却仍旧理智的婉拒道：“我改日再来找你。”
宋知虞指着对面的营帐，继续说道：“方才正是为了躲太子才跟着易书兄过来的，等会儿要是太子回来了，不又得打上照面吗？到时候的情形，一定比刚才更尴尬。”
听到宋知虞如此说，沈持豁然一笑：“婉婉所言在理。”
他又揉了揉宋知虞的后脑勺，嘱咐道：“回去好好休息吧，在野外不比京城，所需一切全都从简。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差人来与我说。知道吗？”
宋知虞莫名其妙的又被沈持弄的脸红，她用手指冰了冰自己发烫的脸颊，害羞道：“我知道了。易书兄，那我走了？”
沈持点点头。
见瑞王与宋知虞告别已毕，宋将军和宋夫人齐齐向沈持见礼，转身便带着宋知虞一道离开了。
……
在野外确实睡不好，宋知虞一个睡眠顶好的人，昨晚竟也反复醒了四五次。
可宋知虞又不是第一次住帐篷，也不知这次是随皇帝出行，巡夜的士兵来回太多，火把篝火太亮。还是因为沈持多次嘱咐怕自己在野外休息不好，给自己形成了心理暗示。总之，宋知虞昨夜总共也没睡几个时辰。
今早雪娘进帐来叫她和枫茉时，宋知虞连眼皮都睁不开。
可是没办法啊，这是随着皇家出行的队伍。皇帝不喊停，谁又敢踟蹰不前？
因此，宋知虞上了马车就靠在窗边昏昏欲睡，再次睁眼时，是队伍已到了北苑别宫被枫茉唤醒。
“小姐？小姐？”
见宋知虞醒转，枫茉微微一笑：“我们到了。”
“已经到别宫了吗？”宋知虞问。
雪娘正好掀起车帘，笑着回道：“到什么别宫，咱们是住在宫外。说是到北苑别宫避暑，你还真当以为要进宫去住啊？”
也是，别宫那都是给皇室居住的，随行来了这么多朝臣官眷，小小一个北苑别宫怎么住得下？
宋知虞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想太多了。”
雪娘见宋知虞似乎有可惜之意，便一边将她拉着扶出车外，一边接着说道：“北苑别宫也没什么好看的，皇帝崇尚节俭，每年只来这里小住两三个月，除了面积开阔些以外，别的还不及太极宫一半。”
宋知虞还没太醒眠，她挽着雪娘的手问道：“雪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雪娘怔怔然的笑笑，回道：“我不过听人瞎说的罢了。”
宋知虞捂嘴打着哈欠，由雪娘扶着，跟在宋将军和宋夫人身后，进到了这几个月将要暂住的府苑。
镇远将军府暂住的府苑不大，只有规规矩矩的三进。但宋府随行的仆人也并不多，走的时候只挑拣了几个得力体贴的带来，所以这三进的小府苑也勉强足够。
因为府苑小，于是宋知虞这次所住的屋子，便与宋将军宋夫人的房间紧邻。
费了些时辰收拾休整后，宋知虞才从宋将军和宋夫人的口中，对北苑别宫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北苑这个地方四季如春，但因历史地理等原因，并不适合设为都城，所以便只在此处修建别宫，以供北梁皇室避暑。
北苑别宫是个缩小版的京城，皇室所居的宫苑兴建在靠北一侧，别宫以外的南边，又修建了许多府邸，以供每年随行的朝臣居住。
到了北苑，元正皇帝依然要早朝，每日在这个国家发生的事情，都会通过快马加鞭，从京城送到北苑。
所以，皇室到北苑是为了避暑，而朝臣随行为了伴驾的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元正皇帝处理政事。
宋知虞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疑问，她又问道：“那像瑞王德王这样已经有了封号的皇子，在北苑也要住在别宫里吗？”
宋夫人对宋知虞内心的小九九了如指掌，她笑道：“宫里只住着一个男人，那就是陛下。三位皇子年纪也大了，自然是要住在宫外的。”
宋夫人与宋知虞四目相对，继续说道：“瑞王和德王住在宫外西侧的楠山之下，离我们这儿也算近，左不过花费两盏茶的功夫。”
宋知虞一知半解的点点头，“这样啊……”
宋夫人往宋知虞跟前凑近了些，打趣道：“楠山那边有处皇家林场，历年随行的官员都可以随意进去打猎的。怎么？你想让你爹带你去楠山打猎是吗？”
第119章 不明心意（2）
宋夫人往宋知虞跟前凑近了些，打趣道：“楠山那边有处皇家林场，历年随行的官员都可以随意进去打猎的。怎么？你想让你爹带你去楠山打猎是吗？”
自己对北苑压根就不了解，现在对北苑仅有的认识，也是方才刚听宋夫人说的。所以在宋夫人没告诉自己楠山有处皇家林场时，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哪里可以打猎。
宋夫人现在这话，不是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吗？
“娘……”
宋知虞不好意思的娇嗔，“你怎么还开你女儿的玩笑？”
宋夫人不想点明，依旧装糊涂道：“我哪里开什么玩笑了？我不是想着你好几个月没骑马打猎了，怕你被憋坏吗？”
宋夫人不承认，这倒把宋知虞的嘴给堵住了。
宋知虞错开视线，恰好看见宋将军伸手取下箭架上的弓，正在仔细擦拭把玩。仿佛经宋夫人刚才那一说，现在真要出门打猎似的。
宋知虞又忍不住纳闷起来，她爹娘之前还不想让自己和太子瑞王这些人接触，爹之前也是站在郑丞相阵营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爹娘转变了对沈持的态度，还这般积极的支持自己和沈持来往。
好像……好像……还迫不及待想沈持做自己女婿一样。
这一切不是十分奇怪吗？
起初宋知虞还只是有些许纳闷，可这两天陆续遇到这种情况几次之后，她心底的困惑是越来越重了。
忍而不发从来都不是宋知虞的风格，她有心事一贯都是憋不住的。
于是，宋知虞用试探的口吻，直接问道：“爹，娘，你们这两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宋将军也是个憋不住事的性子，他甚是纳闷宋知虞的说法，便张口反问道：“我们俩奇怪？哪里奇怪？”
宋知虞抬眼来回打量着宋将军和宋夫人的神色，杵着下巴回道：“你们俩这两天，表面看上去正常，仔细一瞧却很不正常。”
“哦？”
宋知虞这样说来，宋夫人倒很想听听宋知虞的后话了。
她笑道：“我和你爹哪里不正常了？”
宋知虞杵着下巴靠在桌上，继续说道：“你们之前不是还要我和瑞王保持距离吗？这两天怎么……突然……”
宋夫人只是笑，回道：“知虞，这又有什么好疑惑的？爹娘的态度还不是随着你的态度变化？”
经宋夫人如此一说，宋知虞才突然发现事实好像真的如此。
之前娘就问过自己的态度，可自己当时的回复模棱两可的。再加上爹在前朝又是采用的避退三舍明哲保身的方式，所以爹娘见自己无意，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够从中脱身。
可后来，自己明确了自己对沈持的情感，又出了玄法天师利用自己诱捕九尾狐的事，爹的立场也与太子一党产生了隔阂。
无论是从哪方面说，镇远将军府现在确实要与瑞王关系更紧密些。
再想到太子对沈持愈发没有顾忌的态度，大概他心里的怒火是越发浓重的吧？
所以，身边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无知无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宋知虞突然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若那是你命中注定要走的路，无论你与既定的人生道路差距多远，都会被这光怪陆离的世间众相推到你应该抵达的位置上。
磨难痛苦，逃不脱，躲不掉。
同样，原本属于你的爱，你就算再怎么稀里糊涂不想正视，那也规避不了。
宋知虞微微一笑，抬头回道：“我脑子里浆糊一片，如此简单的逻辑，竟没想到这里。”
宋夫人抬手抚摸着宋知虞的脸庞，温柔道：“爹娘已经给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只要你简单幸福。所以，别怕，咱们不要那些虚名构成的枷锁。无论外面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你想要，爹娘一定会让你去到你心之所属的归宿。”
宋知虞覆上宋夫人的手蹭了蹭，感动鼻酸道：“爹娘真好。”
宋将军也跟着一起笑，他接话道：“凡事慢慢来，这些都不着急。”
宋将军将弓拉了个满弦，对着门外瞄准道：“现在重中之重的事情是——玄法天师以你为铒诱捕九尾狐。虽然自玄法道法会之后，咱们相安无事安稳了两个多月，但现在到了北苑，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还是得小心提防着。”
“爹爹。”
“嗯？”
宋将军放下长弓，言语间满是温柔：“怎么啦？”
“昨日你与易书兄谈话的时候，虽然我也在一旁，但是我却没明白你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本来后面打算问的，结果又发生了皇后娘娘责罚婕妤娘娘的事。”
宋将军好笑道：“既然你一直在旁边，也并没听见我们商量合计什么，怎么现在又要问我们有何计划呢？”
宋知虞被宋将军这话问的有些懵，她仍旧没太明白宋将军的意思。
宋将军看到宋知虞这副茫然的表情，鼓励道：“你也大了，你得相信自己的直觉，有自己的判断。既然知道我们没有商量，哪又那里来的筹谋？”
宋知虞恍然大悟，原来宋将军是借机在教自己自信行事。
宋知虞莞尔一笑，扑倒宋将军怀里，拍马屁道：“女儿学到了，多谢爹爹指教！”
宋将军抚摸着宋知虞的发髻，舒心的哈哈大笑。
于他而言的人生，还有什么能比结发在侧明珠在怀，更让自己愉悦欢喜的乐事？
“你若是想出门逛逛，或者想去找瑞王殿下，你就告诉爹爹，爹爹派一队人马随身保护你。”
说到这里，宋将军又是满满的不放心，他忍不住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翻墙偷跑，玄法天师现在估计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你下手呢，他有陛下的默许更是肆无忌惮，你可别主动给他送上门去。”
宋将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回京差不多也快半年了，原本以前在西蜀的时候，是万分期待能够重回京城的。可现在发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爹娘已经在考虑请旨返回西蜀了。”
宋知虞颇为吃惊，爹娘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
“回西蜀？现在？”
第120章 南楚洪灾（1）
宋将军应声点了点头，“对，回西蜀，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爹娘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凭空而生的，只是碍于之前刚回京不久，爹又刚刚击退狄人，怕陛下误会我居功自傲，所以没敢刚回京不久就提出。现在又过去了两个月，咱们也到京城快半年了。爹会寻个机会去探探陛下口风的，只是回西蜀这件事可能不会太容易，毕竟西蜀已经平定，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陛下或许不会轻易放我们走。”
既然爹娘早有了返回西蜀的打算，为何还请求沈持的帮忙。这不相当于在明面上与太子一党对立，给自己树敌了吗？
难道……放着好路不走，反而选择了歧路，也是为了自己？
宋知虞尚且正这样想着，便听见宋夫人补充宋将军所说的话道：“知虞是不是在担心与瑞王的关系？”
宋夫人自顾自的笑了笑，继续说道：“知虞不用担心，无论瑞王日后能否胜出，他现在都已过及冠之年，陛下一定会先给他选个封地的。你若与瑞王有情有意，他日也是嫁到瑞王的封地去。瑞王身边有初阳先生、术士和军队保护，爹娘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天师会对你不轨。并且，按玄法道现在这个作死速度，陛下也不会真毫不在意的任由他们胡为。”
原来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爹娘已经为自己筹谋了这么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沈持对自己是否有意，自己与他是否真有未来，爹娘的这番心意都让宋知虞万分感动。
宋知虞不禁鼻酸，她愧疚道：“爹娘竟然为我筹划了这么多，可我却还是不懂事。”
宋将军和宋夫人皆是笑，“毕竟你还只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就得嬉嬉闹闹才显得活泼可爱嘛。”
宋知虞抹掉眼角的泪珠，说道：“可……知虞还是不得不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宋将军和宋夫人问。
宋知虞顿了顿，才缓缓说道：“女儿与瑞王的关系并没爹娘想的那样深入。”
宋将军疑惑不解，反问道：“可你……你之前不是……承认自己……那个……”
宋将军虽然由于不好意思，把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可宋知虞还是默契的理解了宋将军想要表达的意思。
宋知虞也有些害羞，她脸红道：“女儿确实心悦易书兄，可……感情这种事，又不是一厢情愿便可以的。”
宋将军可见不得他的宝贝小棉袄妄自菲薄，他连忙反驳道：“你怎么就一厢情愿了，瑞王不是挺……在意你的吗？”
宋知虞像是叹了口气，她声调比方才更低了些，“易书兄对我确实挺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与我有同样的心思。易书兄对我，其实更像哥哥对妹妹的好。”
宋将军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舅舅对你娘也很好，可也不像瑞王这样子啊。”
宋夫人急忙拐手戳了宋将军一下，使以眼色后，又转过来对宋知虞笑道：“知虞所言也在理，爹娘只是见你难得有了喜欢的人，心里确实耐不住着急了些。”
宋夫人停顿片刻，又转而传授经验道：“感情这种事急不得，况且你这么一个大家闺秀，也没有不顾礼仪规范去倒追皇子王爷的理。万一被人察觉传了出去，那也着实难听。”
宋夫人看向宋知虞，与之四目相对道：“所以，知虞只需一切如常顺其自然即可。若瑞王有意，哪也不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对吧？”
宋知虞惊讶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这事儿若放以前，宋知虞是想都不敢想啊！
以前的自己怎么会料到，一向端庄持重的娘亲，今日竟会在这里教授自己男女之情的东西。还连带着爹爹一起，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齐上阵！
宋知虞简直震惊的快灵魂出窍了，这样的事别说放在镇远将军府，就是放在别的官宦之家，那也是闻所未闻啊。
但宋知虞转念一想，又理解了宋夫人和宋将军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毕竟爹娘也多次对自己说过，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对自己只求简单快乐，至于旁的别无所求。就连方才，娘也才刚说过，不要那些虚名构成的枷锁。
正因为爹娘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故而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吧。
不过这样的话放到外面，谁都会觉得骇人听闻，但对于宋知虞这样一个从小就跳脱调皮的捣蛋鬼来说，倒也不难接受。
宋知虞的视线在宋夫人和宋将军之间流转，她羞涩笑道：“爹娘就别再打女儿的趣了，快别说这件事了。”
宋将军与宋夫人两人齐齐笑道：“好好好，不说了。”
是以，宋知虞抵达北苑别宫的第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
又在北苑过了近七日，宋知虞都没再见到沈持。
听宋将军下朝回来说，南楚请求缩减岁贡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元正皇帝的意思，原本是要同意的，可朝堂诸臣却对此褒贬不一的吵翻了天，以至拖了两个多月都没结果。现在南楚的使臣干脆从京城直接跟到了北苑，天天跪在别宫门口求召见。
元正皇帝不方面直接出面，太子又不愿接这样棘手的事情，最后接待安抚使臣的任务，就落到了沈持头上。沈持近日一直忙着处理前朝事务，难怪宋知虞在北苑这么斗大的地方，都对沈持难得一见。
宋知虞就纳闷了，南楚国内洪灾泛滥，缩减岁贡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怎么朝堂上还会争论那么久都没下结论呢？
宋将军解释道：“女儿，你有所不知。南楚盛产宝石，历年向我北梁纳贡也以宝石居多。今年南楚虽然国内洪灾泛滥，但那也是南部靠海的区域。而南楚的宝石大多出产自西北的丘陵地带，所以从根本上而言，南楚的洪灾与宝石开采并无直接关联。南楚国力虽远不如我北梁，但南楚的宝石生意历来都是暴利，不可能应付不了这样一场洪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