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涂山秘境（3）
沈持没有读心术，但却因为了解宋知虞，从而善于捕捉她的细微表情。
沈持轻轻拍抚宋知虞的后背，语重心长道：“人生未完，故事未尽，未来还有千百种可能。婉婉，无论如何，我陪着你。”
宋知虞听到这话时，楞在原处感慨了许久。她从月姬怀里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对着沈持微笑。
沈持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月姬打断道：“涂山那边都是些狐妖，不好解决，你若是真想陪知虞一世，倒是可以尽力解决你们北梁的麻烦。到时知虞隐去法力，躲在气息冗杂的凡间，涂山那边也就不好再找。至于我们这支的狐狸，我会尽力稳住。如何？”
“你信任我？”沈持难以置信。
沈持若说自己内心不激动都是假的，他哪里能想到月姬会对他说这些话。
月姬指向读心树，“你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读心树已经全告诉我了。在我们这里，只要得到读心树的认可，便值得信任。更何况，知虞喜欢你。”
“月姬……”宋知虞臊的脸红，嗔怪月姬怎么把话说的这样直白。
沈持却喜不自胜，他激动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月……月姬大人，我……我……”
宋知虞从未见沈持有过这样结巴的时候，月姬抬手打断他，“你想说什么，我大概也知道，不必多言了。”
月姬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笑，“另外，我也不是什么大人，你和知虞一样唤我月姬便是。”
“这……这不太好吧？”沈持木讷着，不知如何。
宋知虞瞧着沈持这副局促磕巴的样子，更觉好笑，“好了，就这么叫。”
她急于了解涂山更多的事，自从接受自己是涂山灵珠之后，宋知虞总觉得对于涂山当年的劫难，自己作为涂山的一份子，好歹应该做点什么。
“月姬，你带走了灵珠，却又不带回涂山。狐族怕是……不会放过你？”
月姬冷哼一声，“涂山嫡系那些狐狸，我历来就看不起，自然也就不屑于与他们为伍，他们怎么想，我不在意。若是能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当年咱们这支也就不会分裂出去自立门户了。只是……”
月姬叹息道：“当年有幸从秘境逃出去的那几只小狐狸，我确实内心有愧，但就像我方才说过的，狐狸在哪里都能活，更何况是法力本就不弱的涂山狐妖。”
“反倒是你。”月姬轻抚宋知虞的脸庞，“灵珠一经现世，若不回归本位，必定风雨飘摇永无宁日。知虞，你能承受吗？”
“能。”宋知虞眼睛里流露着满含希冀的光，“就算不能长久，我也想试试。月姬不是也在我们家藏了十多年吗？若不是为了我，怕是永远也不会被发现。既然你这么有经验，到时候就教教我呗？”
月姬忍俊不禁，她敲了敲宋知虞的鼻子，“秘诀就是不可使用法力，不仅要装得像凡人，日常的诸事种种也要完全像个凡人。”
说到这儿，月姬却倏地叹气，“唉，我知道，你无法适应做妖的生活，所以我才想尽力让你回归平凡的日子。”
宋知虞尽力控制住表情，但沈持还是从宋知虞的眼睛里捕捉到一抹愁色。
她趴在月姬腿上，呈撒娇状，“月姬，其实这几个月我都感觉很无力，觉得自己做人不像人，做妖也不像妖。”
月姬轻抚宋知虞的发丝，与宋知虞朝夕相处的每一天都别无二致，“我懂。你作为灵珠被摆布了几千年，现在也是时候让你按照自己的意识活一回了。”
宋知虞却没有对此表态，她撑在月姬的腿上缓缓起身，俯在月姬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沈持只看到月姬笑着瞥向自己，而后又叹了声气。沈持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惹得月姬不高兴。
而月姬却缓缓站了起来，对二人说道：“事情就是这些了，我们赶紧出去吧。你们进来许久，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外面找瑞王的人，怕是已经闹翻天了。”
宋知虞见月姬也要一同出去，紧张道：“月姬也要出去吗？既然你以前一直住在这里，现在我也已经知道了，青城山可不比这里的层层结界安全，你……”
未待宋知虞说完，月姬便打断道：“这里结界虽多，可现在还真不见得比青城山安全。你不知道吗？玄法道一直派人监视着西蜀，你今日这样暴露身份之后，怕是紧接着便会来秘境大肆搜查。”
宋知虞怔了片刻，沮丧道：“也是。我又添麻烦了……”
月姬挽上宋知虞的胳膊，“这是迟早的事，与你救人无关。”
读心树难得见一回人，现在看到众人都要离去，急道：“诶诶，你们都走了，我呢？”
月姬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眼睛突然红光一亮，也不知给读心树又说了什么，只见读心树慌慌张张的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听得懂，你们慢慢去吧。”
宋知虞只觉得月姬这副模样怪瘆人的，她主动走到沈持身边，领着他开始往外走。
等月姬跟着走出宫殿，宋知虞指向天上的无数朵花问道：“月姬，我们想从进来的地方出去，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月姬皱眉道：“不回青城山么？雪山那边的北梁军队怕是早就撤了。”
虽然月姬一直说内外时间不同，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宋知虞回道：“万一那些将士还在原地等呢？怎么也得把易书平安带回去。”
沈持却紧张起来，“你不和我一道？”
宋知虞浅浅一笑，“我答应了你的事，不会忘。”
月姬见状，也不再强求，她踏地飞起，“跟我来吧。”
“好。”
宋知虞搂着沈持准备紧随其后，却发现沈持身体僵硬的像块铁板，一点柔韧度也没有。
沈持见宋知虞面露好奇，弱弱回道：“我有点恐高。”
宋知虞噗嗤一笑：“那你闭上眼不要看。别怕，我虽然是新手，但飞的很稳。”
沈持“嗯”了一声，乖巧的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第257章 返回（1）
沈持“嗯”了一声，乖巧的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宋知虞只觉沈持憨态可爱，带着沈持朝月姬所停住的那朵巨花飞去。
穿过那朵巨花绽放的出口，便又回到了雪山废城的狐仙庙。
宋知虞贴在沈持耳边，“好了，已经出来了，不用怕。”
沈持试探着缓缓睁开眼，见自己已落地，长舒一口气。
宋知虞对着沈持傻笑，但她很快回神，转头问道：“月姬，你知道这里是供奉你的庙宇吗？”
月姬转到塑像正面，“知道，狐妖城曾经十分繁华，是涂山秘境在外界的连接点。外面的妖精想求涂山帮忙办事的，都会来这里。只是涂山秘境没了之后，这里也就荒废了。”
月姬转过身，朝庙外瞅了一眼，她望着满天红光，“没想到十多年过去，这里的结界仍在。”
说到结界，宋知虞又突然想起一件遗忘的事，“月姬，你知道这里会响起一段由钟鼓声构成的音乐吗？”
“音乐？”月姬陷入沉思。
“我就是被那段音乐吸引过来的，我从来没听过，但是却觉得异常熟悉。”
月姬回神大惊，嘱咐道：“以后，你再听见那段音乐就躲着走。”
宋知虞满脸困惑，一段音乐何至于月姬如此紧张，他们谁也没被那段音乐所蛊惑啊？
月姬知道宋知虞困惑，叹息道：“我想你说的那段音乐，是回音结界所残留的涂山祭祀之乐。灵珠作为涂山圣物，从来不会缺席每场祭祀，所以你会对它感到十分熟悉，并且会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现在你现世的消息已经传遍狐族，难保她们不会以此引诱你。狐狸是很狡猾的，知虞，除我之外，她们谁的话也不要信。”
心中疑窦消除，却又多了新的担忧，宋知虞本想叹气，但想到这或许就是自己以后的日常，未免月姬沈持多心，她又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
“走吧，出去看看，不知北梁军队有没有离开。”宋知虞领着头，往城外护城河而去。
沈持察觉宋知虞情绪有些异样，连忙跟上前去。但他除了牵住宋知虞的手十指相扣而外，别的一个字也没问。
出了废城，果然早已没了北梁军队的身影，连拴在洞口的马匹也全被牵走，护城河边的篝火皆已燃尽，连一点火星也看不到。
宋知虞不过与沈持进去片刻，就算人走了给火堆浇了水，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凉成这样。
月姬看出宋知虞的困惑，“原本涂山秘境的时间是一天抵凡间七日，但自从十多年前被毁之后，这时间就完全乱了。我们进去的这段时间，外面具体过去多久，我也不清楚，估摸着怎么也有个两三日。”
宋知虞浅笑着与沈持对视，“你再把眼睛闭上吧。”
沈持会意，“婉婉，飞慢点，不急。”
然而，沈持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双脚陷进了雪地里。
他试探睁眼，只见不远处便是益州城，有一队人马正迎着风雪，在向外飞驰。
沈持惊奇道：“这么快？！”
宋知虞咯咯发笑，解释道：“这次是瞬移，不是飞行。”
月姬许久没见过宋知虞有这样毫无保留的笑颜，之前无论她怎么逗宋知虞开心，宋知虞都是面无表情，或者就是干巴巴的提起嘴角，给个面子，但却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没想到……宋知虞的快乐，在沈持面前竟然这样简单。
沈持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傻笑道：“让婉婉见笑了。”
“二哥！”
一道男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方才飞驰在益州城外的队伍，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沈微望见沈持身后还有人，连忙挥停他身后的队伍，只身打马而来，喜道：“宋小姐？”
沈持没想到沈微会来，“云扬怎么到西蜀了？我都没接到消息。”
“是我让他们瞒下消息的。”沈微在沈持胸膛一拍，“我除了送来冬至犒赏，还带来了许多二哥喜欢的东西，苏仪更是像个小媳妇似的，恨不得把整座王府都给我装上。”
“他怎么样？”沈持问。
“他？”沈微装糊涂道，“父皇最近身子不好，入冬便病了，一直卧床，在我来西蜀之前，已经罢朝三日了。”
沈持眉宇间虽有不忍，但还是嘴硬的反驳道：“我是问苏仪。”
沈微了解沈持的为人，也不想拂沈持的面，便笑道：“二哥是问苏仪啊，他小子能吃能睡，回梦阁的生意也给二哥打理的红红火火，二哥不用担心。”
沈微越过沈持，探出脑袋看向宋知虞，又问道：“二哥是在哪里寻到的佳人呢？我到西蜀可听说了，说是有一蒙面神女多次在战场上出手相救，说的就是宋小姐吧？”
宋知虞上前一步还没回话，沈微却因瞧见宋知虞身后的月姬而惊慌失措。
“怎……怎么还有一个人？”
沈微虽然从没见过月姬的真容，但见这人是与宋知虞在一起，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是九尾狐。沈微跟宋知虞打过多次交道，再借着沈持的关系，还能稳住自己不怕宋知虞。可这九尾狐……沈微就拿不准了。
沈持却回的云淡风轻，“噢，是月姬大人。”
沈持这话说与不说对沈微都没什么差别，为免尴尬，沈微生硬的转移话题，问道：“二哥这是要带着宋小姐进城？”
沈持却不明白沈微问这么多干嘛，“难道你有意见？”
沈微见沈持似有不悦，连连摆手撇清关系，“没没没，我怎么敢有意见。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宋小姐还是不进城的好。”
“为何？”
沈微俯在沈持耳边，“二哥，玄法天师来了。还赶在我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京城出发了，怕是接到了宋小姐在西蜀现身的消息。而且，现在就在军营扎下了，正等着你呢。”
沈微声音虽小，可架不住后面两位妖精的耳力好。
月姬一听玄法天师在此，未免引来更多对宋知虞不利的人，快步上前拉住宋知虞，道：“跟我走，不进城了。”
第258章 返回（2）
“沈持！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
初阳从天空盘旋而下，但却直接越过沈持，小跑到宋知虞面前，“小丫头，你也来啦！”
他按住宋知虞的双肩，左看右看，夸道：“漂亮漂亮，比上次见面还漂亮。”
初阳回首瞥了眼沈持，把脑袋架在宋知虞的脖颈之间，小声问道：“你终于肯见他了？”
宋知虞轻声一笑，还没回答，初阳却反而先脸红起来。
“九……九尾狐！”
初阳见着月姬就满脸泛桃花，整个人激动的都僵硬了。
月姬却懒得管这些旁的，她拉着宋知虞往后退，“先跟我回去，玄法天师在城内，你不能去。”
宋知虞望着沈持依依不舍，满腹惆怅尽在眼中。
沈持道别说：“婉婉，从今日起，我不住军营了，我回内城行宫住。”
宋知虞明白沈持这是要避开玄法天师的意思，点头回应：“好，那我晚上再来找你。”
她挥了挥手，笑靥如花，“先走啦。”
“好。”
言毕，宋知虞与月姬一闪便没了踪迹。
初阳结巴道：“这……这就走了？”
沈持一脸嫌弃，“师父，枉你以前还给我吹嘘自己艳绝老鼠洞，你瞧瞧你方才的表现，也太不矜持了吧？”
“老夫就是有些紧张……”初阳这话回的没底气，他目光躲闪，瞥向别处。
沈持不放过初阳，沈微也同样不放过沈持。
沈微凑到沈持跟前，一脸八卦的重复宋知虞方才说的话：“晚上再来找你？啧啧啧，晚上再来……”
沈持一拳捶在沈微肩上，“去你的，别没大没小。”
沈微只是哈哈大笑，没再臊沈持的面皮。
沈持越过沈微，透过飘扬的鹅毛大雪远眺益州城。这座他拼死想要守住的城，第一次给了他焦灼难安的感觉。
只因为……来了一个威胁宋知虞安全的人。
外面的仗刚有所进展，里面的仗却又要紧接着打起来。
真是片刻也不叫人安宁。
……
沈持前脚刚迈进益州城，后脚玄法天师就得知了消息，堵在半路将沈持截住。
“瑞王殿下，别来无恙啊。”玄法天师架着拂尘，依旧是那副神气傲慢的模样。
沈持见到玄法天师就觉得心烦，他皱着眉头，言语不很客气，“天师的消息倒是来得快。”
沈持瞥见清风畏畏缩缩的躲在玄法天师身后，还以为是清风报的信。
他冷哼一声，“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玄法天师没搭理沈持的冷嘲热讽，他在沈持面前来回踱步，“瑞王殿下消失这么久，没带点东西回来？”
沈持知道玄法天师是指宋知虞，他心中的怒火更盛，“天师想让我带什么回来？你就见不得本王平安无事？”
玄法天师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不敢不敢，贫道一心效忠陛下，若有妨碍到瑞王殿下的地方，还请瑞王殿下多多担待。”
沈持瞪了玄法天师一眼，没再管他，越过玄法道一行人之后，沈持侧首问道：“我消失了几日？”
沈微回道：“二哥消失了三日。”
沈持一听吃惊不已，月姬虽然告诉他秘境中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但沈持没想到他和宋知虞就在秘境里呆了那么一小会儿，外面竟然就已过去三日。
沈微像是能读懂沈持内心的想法，他主动问道：“二哥是想了解战况吗？”
沈持点了点头，“我消失那日，是在雅州攻城，后面应该是攻下来了吧？”
沈微笑道：“自然，二哥与刘将军配合的天衣无缝，西狄已经退回原来的位置了。他们主动议和，今日上午，京城方面传来消息，说是父皇准备开仓赈济西狄，但要求西狄对外承认他们是北梁的附属藩国。”
沈持只是应了一声，好似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刘平通现在人应该在雅州吧？”沈持问，“玄法天师成天呆在军营里，谁管？”
“二哥猜的没错，雅州刚刚收回，烂摊子一堆，刘将军一直就没回来。”沈微顿了片刻，“至于军营那边嘛，军中有那么些将领，自然是有人管着的。玄法天师并不隶属军队，可他又非要死乞白赖住在军营里，你和刘将军都不在，军队里谁又敢管他？我就是个来西蜀送冬至犒赏的，顺便找一下我失踪不见的哥哥，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旁的我可一概不管。”
沈持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他竖起拇指，“云扬现在的嘴皮子可真是厉害，问你一句，能回十句。把接下来我可能要问的，全部一次性给答完了，实在是高。”
沈微不好意思的挠挠鬓角，回道：“这不是知道二哥感兴趣，索性一起告诉你，免得吊你胃口么？”
沈持许久没听见初阳的声音，他笑着扭头，只见初阳遥遥落在后面，盯着玄法天师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打量什么。
“师父？”沈持轻声试探道，“你在看什么？”
初阳怔怔回神，走回沈持身边，答道：“我在看玄法天师那个弟子。”
“清风？”连沈微都有些惊讶，“初阳先生看清风干嘛？他不一直就那样吗？”
初阳杵着下巴摇了摇头，“我在他身上察觉不到任何法力的气息，反而还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魔气。那个清风使我莫名其妙心慌，我担心会有变故。”
沈微不以为意道：“清风的法力一直都挺弱，之前我每次往玄法观去的时候，他都在被师兄弟嘲笑。”
沈持也回道：“变故应该不至于，可能是他们师徒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吧。”
初阳毕竟只是怀疑，碍于玄法天师在场，他方才并没有施法探明。何况清风若是真有什么问题，玄法天师的法力也不弱，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哪里用得着初阳这一外人担心？
“或许是我多虑了。”初阳释然，“沈持，我们现在去哪儿？我听你方才的意思，似乎不回军营住了？”
“你不是一直让我回行宫住么？”沈持浅浅一笑，“我可不想让婉婉来的时候碰上玄法天师。”
第259章 相会
听到这儿，初阳忍不住打趣起来，“果然是有情饮水饱啊，之前一直给我推脱说行宫多年无人居住，冷清阴森，一万个理由不住，非要埋头扎在军营里。现在……谁也没劝你，倒是自己屁颠屁颠的要赶过去住了，真是儿大不中留，重色轻师父啊。”
沈微在旁边听的乐不可支，他笑道：“二哥就住我那院吧，主殿空着，正好朝阳暖和。”
沈持微微有些惊讶，“行宫就你一个人，怎么还住偏殿？”
沈微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瞧着偏殿字画合意，懒得折腾就直接住下了。”
……
到了夜间，西蜀连下半个多月的大雪居然停了。
沈持靠在窗边望着逐日趋圆的月亮，倒出清心丸又服下一颗。
沈持自黄昏起，便开始等待宋知虞的到来，他一直盯着大门和窗户不眨眼，谁料宋知虞出现时，却是在他身后。
宋知虞靠在沈持的后背，贴着腰线搂住他。
“今日不过才十三，你的身体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吗？”
沈持欣喜转身，将宋知虞从正面搂入怀中，回道：“没有，只是服用一颗清心丸罢了，有备无患。”
宋知虞头抵着沈持的下颌，“玄法天师和你父皇捉我，是为了给你炼制解药。我的血可以解毒，或许能够解开你的妖毒。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未等宋知虞说完，沈持便出言打断了她。
“婉婉。”沈持柔声唤道，“我是妖毒入骨的人，纵使有任何灵丹妙药，也无法使我骨肉重塑。所以，别做那些伤害自己的事，知道吗？”
宋知虞轻“嗯”一声，没说别的，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沈持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真的感觉快要活不下去。可是云扬给我说，只要我好好活着，一定还有再见你的机会。所以，我来到了西蜀，想的是循着你生活过的痕迹，沿着你存在过的脉络，勉强维持我再次见到你之前的生活。这段时间，我的妖毒不是仍旧一样反复么？可是，只要想到你，我就能重拾生存的勇气。我还没见到你，我不能妥协。在战场上，我也有好几次差点命丧西狄之手，但我想到还没找到你，所以不能死。”
沈持将宋知虞从怀里扶起，他双手捧着宋知虞的脸庞，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道：“婉婉，我妖毒解与不解都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且还总结出一套对付它的方法。未来，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能好好活着。”
宋知虞双眼猩红，泪水在眼眶中来回打转，“我明白了，易书。”
沈持欣慰一笑，“玄法天师我会想办法让他早日滚回京城，没有我和沈微的准许，他不能到行宫来。你只要在路上稍微注意些，避开行宫里的内侍，在行宫就还算是安全。”
“德王殿下住在隔壁吗？”宋知虞指向偏殿的位置，“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屋内灯火在亮。”
宋知虞如此一提，沈持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要去见他吗？他傍晚还问过你何时会来。”
“算了吧，天色也不早了，德王殿下应该是歇下了的，还是改日吧。”
宋知虞从沈持怀里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
沈持却走到宋知虞身后，又将她再次搂入怀，故作神秘道：“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宋知虞放下茶杯，她稍微有些纳闷，沈持方才不是还叮嘱她要避开行宫内侍么，怎么现在还要带她出去闲逛？
沈持继续卖关子，他牵起宋知虞的手将她往屋外领，“你跟着我去就知道了。”
出了屋子，沿着回廊转过两个弯，沈持将宋知虞带到了行宫小厨房。
宋知虞迈进厨房，心里大概就猜到沈持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持将宋知虞牵到灶台边，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你不是说我仙气飘飘不沾凡尘吗？我今天回来便找厨娘学了一道扬州炒饭，想着等你来了就做给你吃。炒饭虽然简单，但我毕竟是新手嘛，你可别嫌弃我哦？”
宋知虞莞尔一笑，“怎么会嫌弃呢？不过你倒是学得挺快，看你这拿刀的架势，动作娴熟极了。”
沈持挑眉得意，“那必须的！瑞王殿下我从小就机敏聪慧，能有什么学不会？之前不会做饭，是因为没有迈进厨房的机会。你就瞧好吧，我现在就给你露一手！”
沈持叮铃铛啷一通翻炒，架势倒是真像那么一回事，可当那碗黝黑的扬州炒饭端到宋知虞面前时，宋知虞早已打好草稿的夸词，却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果然是水满则溢，沈持刚夸下的海口，现在瞧着是翻车了。
宋知虞无法落下筷子，她忍俊不禁：“这是扬州炒饭？”
沈持没觉出任何问题，他仍旧得意洋洋，“快试试，看与回梦阁你最的那个厨师相比，逊不逊色？”
宋知虞在心中腹诽，炒饭黑成这样，沈持怎么好意思和回梦阁的大厨比？就算没进过厨房，也不可能没吃过正常饭菜吧？
宋知虞迟疑着，缓缓将一口扬州炒饭送入口中。她努力逼自己将炒饭咽下去，可舌头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沈持见宋知虞这副别扭的模样，疑惑不已，“是我盐放多了吗？我来尝尝！”
结果他刚将炒饭送入口中，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抽回，便“噗”的一声，全部喷吐了出来。
“我的天，这些食材是被人下了毒吧？”沈持从水缸里舀过一瓢生水漱口，“你也别吃了，快吐出来。”
但宋知虞嘴里的那口炒饭，却在经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心理建设之后，早就已经咽了下去。
宋知虞的脸色五彩缤纷，像是吃了黄连有股说不出的苦，又像是尿急难忍却一直找不到茅房。
她迟疑回道：“我觉得……可能不是食材的问题。”
沈持惭愧脸红，他低头扶额：“看来，我还真不是做饭的料。”
第260章 暴露踪迹
沈持说完这话，肚子“咕嘟”一声响，他脸更是羞的绯红。
宋知虞会意，“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沈持埋着脑袋，不好意思的轻轻点了点，“原本是想做一顿饭跟你一起吃。唉……结果想象的太过美好，现实却这么不堪一击。”
宋知虞走过去将下颌枕在沈持肩上，撒娇道：“那就……换我给你做吧！怎么样？想吃什么？”
沈持眼前一亮，他兴奋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
宋知虞想起沈持饮食历来清淡，便提议道：“那就做几道家常小炒，如何？”
沈持笑意不减，“我来给你打下手，需要切那些菜？”
……
宋知虞将几样小菜炒好上桌之时，沈持正好温热一壶酒。
他引宋知虞坐下，拾过酒杯，“来，婉婉，为咱们的久别重逢干一杯。”
宋知虞见沈持兴奋，也没扫沈持的兴，碰杯之后，她撩起面纱将酒一饮而尽，“好酒。”
“上次像这样与你同席而饮，好像是春天的事了。”沈持一杯下肚，人变得有些惆怅。
宋知虞嫣然一笑，陷入了过去的美好回忆，“那时候，我是冒着挨板子的风险翻墙。”
“但还不是一样拦不住你？”沈持打趣道，“我骑马侯在你院外，望着你跨坐墙头，仿佛只是昨日的事情。转眼，却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沈持匍到宋知虞身前，笑道：“婉婉，我们就快认识一年了。”
酒气开始缓缓窜上宋知虞的脸颊，她揉了揉自己泛红的脸蛋，衬手靠在桌边，与沈持柔情对视道：“一年虽然过的很快，但我们还会有许许多多个一年。”
沈持笑的心满意足，他转而问道：“你和月姬还是住在青城山么？”
宋知虞点头笑道：“还是住在哪里，月姬觉得青城山比涂山秘境安全。”
“今日在城外，我瞧着她厌烦的模样，还以为你今晚来不了。”沈持转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盏。
宋知虞伸手想接过酒壶，却被沈持拦下，“你就不要喝了，意思意思就好，行宫里没有淡酒，这酒很烈。”
沈持原以为宋知虞会讨价还价，再饮几杯，没想到宋知虞倒当真听话，竟乖乖放下了酒杯。
沈持再回想今日与宋知虞的相处，宋知虞虽然明面上没任何改变，但是却于细枝末节处变的温婉成熟了许多。加上宋知虞又老是把将军府的劫难归咎于她自己，沈持不禁在想，宋知虞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化，是否是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跳脱顽皮所致？
“玄法天师后面可有为难你？”宋知虞问。
沈持回道：“不管他们干了什么，都与你是灵珠这件事无关。玄法天师那个牛鼻子，只要寻到机会，我就让他滚回京城！”
……
城郊军营。
一个道士小跑而来，立在玄法天师帐外，“启禀天师，小徒有要事相报。”
“进来。”
玄法天师喉咙发干声色沙哑，他扭过头对跪在身前的清风说道：“你先出去。”
“是。”清风唯诺的耷拉着脑袋，像是被玄法天师责骂到没有了心气。
帐外那道徒掀起门帘，正好与清风打个照面。
这个道徒清风并不眼熟，瞧样子像是玄法天师新收的徒弟，可这道徒却一直盯着清风似笑非笑。
怎么？这新收的徒弟，现在也来看自己的笑话了？
清风想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自己是想干出一番事业让玄法天师刮目相看，没想到现在却越活越窝囊，连法力都被玄法天师给废了。
清风快速越过道徒，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那道徒进帐，径直走到玄法天师身前，见礼道：“天师，行宫有新动静。”
“噢？”玄法天师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沈持的消息，“瑞王在行宫干了什么？筹谋如何取我首级？”
那道徒却不敢同玄法天师玩笑，一本正经道：“天师，是涂山灵珠出现了，此时正在行宫同瑞王殿下宴饮。小徒不敢妄动，特来讨天师示下。”
玄法天师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瑞王殿下倒是好兴致啊，别人都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这是舍命陪笑悦妖精呐。果真是不想解开妖毒了，为了个妖孽连命都不要，他那舅舅为他处心积虑设计，万万没想到侄子在西蜀会是这样吧？”
玄法天师冷冷一笑，“九尾狐在吗？”
“不在。”道徒回道，“只有涂山灵珠一个。”
“甚好，甚好。真是天助我也！”玄法天师欣喜若狂，“那小妖精妄自拥有那么多法力，结果却是个不会使用的主。只要九尾狐不在，一切就都好办了。”
玄法天师没再管这个道徒，他快步走出帐篷，对左右道徒说道：“召集所有人，现在跟我进内城一趟！”
“是。”
帐外一阵喧闹之后，玄法天师领着人马越走越远。
帐内那名道徒却狞笑起来，他抬手一挥现出了本来面目，结果竟是闻止所化。
闻止冷冷发笑，“真是个蠢货，还以为涂山灵珠和普通妖精一样，能被你的那些收妖法阵束缚？这两三个月，足够涂山灵珠将修为翻个倍了。不过……”
闻止凝视着玄法天师离去的方向，“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弥补自己的愚蠢了。”
……
军营边缘的小溪旁，清风照着水面正暗自苦恼。却忽然听见一道男音从背后传来——
“清风小道长，别来无恙啊。”
清风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楞在原地。他怔怔然的转过身去，吃惊道：“闻止？你竟然也到西蜀来了？”
清风现在毫无法力，无法与闻止相抗不说，连自保都成问题。
他恐惧的不断往后退步，但嘴上却没有露怯，“你不在京城守着你那个好主人吗？还是说……夏丞相也到西蜀来了？”
闻止讪讪一笑，“别害怕嘛，即使清风小道长现在没了法力，但我不是向你保证过，不伤你性命的吗？我还要助你成为北梁国师呢。”
第261章 完璧归赵
闻止不提还好，一提清风又是一肚子的气，“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就是笨成猪也不会再相信你这些话。怎么？现在又要好心救我么？想要我帮你杀了我师父？”
闻止不置可否，转而说道：“清风小道长对玄法天师倒是忠心耿耿，只是我的灵蛇怎么告诉我，你方才在咒骂玄法天师呢？”
一听闻止这话，清风骤然紧张，“你……你少在这里胡说，我对师父从来就没有过不敬。”
“是吗？”
闻止勾起唇角邪魅一笑，他勾了勾手指，一条小青蛇便从清风的袖兜里爬了出来。
清风震惊不已，这条蛇何时进入了自己的袖兜？
闻止弯腰将青蛇拾起，用手指把玩着小蛇说道：“我这灵蛇可是不会说谎的。”
清风仍旧嘴硬，“那又怎么样？你说我咒骂就咒骂了，有证据？”
“证据？清风小道长要证据？”闻止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这灵蛇身上设有结界，要重现清风道长说过的话倒也不难。你还真当我是吃素的？治不了你？”
清风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恐闻止真将方才他说过的话拿到玄法天师面前重现一遍。
结果闻止却主动放弃道：“只是，我得罪了清风小道长又有什么好处呢？出门在外，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清风一听闻止这话还是想和自己合作，松下一口气的同时，还是不忘和闻止拉开距离，“我现在没法力，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也全都做不了，以后别来找我。”
闻止却微笑道：“清风小道长想不想重获法力？”
“当真？”
清风欣喜不已，但转念一想又恐其中有诈，“你那什么净瓶水，我是决计不会再用的，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快走。”
闻止原地踱步，“上次我给你的东西虽然不是观音净瓶水，但那并不是对提升修为没有作用。”
“是啊。”清风脸上阴云密布，“提升修为的同时，发作的毒瘾差点要了我的命。”
闻止只是笑，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意图。若不是了解闻止的为人，怕是真要被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骗了去。
“你是不是以为，你不用那个净瓶水，毒瘾就不再发作？”
清风的确是这样认为，他这一个多月以来，毒瘾都再没犯过，清风还以为体内余毒已清，可现在听到闻止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又让清风的心弦再次绷紧。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闻止乐于观赏猎物惶恐不安的神情，“我只是想让清风小道长重温一下当时的感觉。”
说罢，闻止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声音刚落，清风便腹痛难忍，整个人扭曲的扑倒在地。
闻止冷笑着蹲在清风身前，他轻缓抚上清风的脸颊，“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不珍惜，那就怪不得我了。”
清风能清楚听见闻止所说的话，但却就是张不开自己的嘴。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体内有股不受控制的热量在腹部乱窜。
闻止见时机已到，便对上清风那双发出绿光的眼眸说道：“去吧，杀了玄法天师，你就可以重获法力坐上国师之位了。”
清风从地上站起，像只妖兽一样，嗅着玄法天师的气味，往内城行宫而去。
……
沈持和宋知虞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三刻。
宋知虞心疼沈持终日劳累，便主动告辞道：“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婉婉。”沈持双手大张，笑道：“过来抱抱。”
宋知虞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她扑进沈持怀里，“我明日再来看你。”
沈持却道：“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宋知虞经沈持这一提点，像是瞬间设计好了什么绝妙计划，她仰头笑道：“也好，正巧月姬也喜欢你，我就带你去看看她种的芙蓉花。”
“芙蓉花现在这季节还在盛开？”沈持瞅了眼窗外的雪地，心想芙蓉的花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宋知虞这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吧。
宋知虞贴在沈持的脖颈，“你忘了雪山上的废城和涂山秘境了吗？我们有法力，想种什么花不能成？”
沈持恍然大悟，但他却没应宋知虞的话。
他只感觉到宋知虞的鼻息不断呼出，萦绕在自己的颈窝经久不散，好似一把温暖的利刃，正一刀刀剜去自己仅存的理智。
沈持将宋知虞推起，他错开自己的眼睛，将手伸进袖兜里，转移话题说道：“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宋知虞对沈持的变化毫无察觉，她又紧贴到沈持面前，眨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沈持等他后话。
沈持忍不住吞咽了几次口水，他避开视线，小声说道：“婉婉，我是个喜欢你的男人，别这样看着我。”
宋知虞一知半解，但她能明白沈持话里的意思是被自己盯的不舒服。于是，她“哦”了一声，规规矩矩的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沈持长舒一口气，这才将袖兜里的那件东西掏了出来，宋知虞定睛一看，那不是沈持之前送自己的梨花玉钗吗？
“你竟然带到西蜀来了！”宋知虞很是欣喜。
沈持转到宋知虞身侧，温柔的将这根发钗簪回宋知虞的发顶，他俯在宋知虞耳边，声音磁性又魅惑：“完璧归赵。”
宋知虞清楚感觉到沈持的下颌划过脸颊，她转头望去，正对上沈持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两人交睫之距，鼻息可闻。
沈持抬手抚上宋知虞的面纱，轻声问道：“我可以摘下它吗？”
沈持本以为宋知虞不会拒绝，谁料宋知虞却仓皇而逃，“不要摘！”
沈持没料到宋知虞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瞬间有些慌神，连声解释道：“婉婉，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
但就是想干什么，沈持却戛然而止解释不出口，平白把自己的脸皮臊得慌。
他长叹一声，沮丧道：“对不起。”
宋知虞眼中也满是愧疚，她低垂着脑袋，“易书，与你无关，是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第262章 对战
宋知虞如此一说，沈持大概能猜出一些缘由，他上前几步，走到宋知虞身前，按住她的双肩，“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别防备我。”
“我……我现在不好看。”宋知虞却又转过身去。
“婉婉……”沈持又唤了一声。
未待宋知虞给出下句，窗外便传来了一声两人都极为厌恶的声音。
“年轻人真是矫情，扭扭捏捏这么久没有翻篇，还是让贫道来插句嘴吧。”玄法天师立在屋脊上，仍旧是那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
听玄法天师这话的意思，他方才是在外面偷听了许久？
两人心中对玄法天师的厌恶之情骤增，宋知虞更是直接召出了龙骨鞭。
玄法天师见宋知虞摆出架势，冷笑道：“小妖精，你以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会是贫道的对手？我这几个月一直在精心研究对付你的办法，在上次的结界基础上，又加上了更多的禁制，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说罢，玄法天师拂尘一甩，一道蓝色的光球便在行宫上方形成，完美无缺的将行宫刚好罩住。
沈持见到这阵仗，忍不住自责道：“都怪我话多，要是不拖着你说话，就不会……”
宋知虞却没搭理沈持的话，她眸色突变，变成了琥珀般清透淡棕的瞳仁。
沈持尚在惊讶，便听见宋知虞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你找死！”
未等沈持过多反应，宋知虞便踏地飞起，直直朝玄法天师杀去。
玄法天师起印相抗，法力相抵形成的巨大冲击波，将四周的事物全部掀起吹落。
初阳慌慌张张的从房间里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护在沈持身前，愤愤不平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这个牛鼻子老道肯定没什么好事！一来就在这儿搞破坏。”
初阳转过头，“沈持，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沈持从怀里掏出数十张黄符列阵，因凝结的法力过多，他的鬓角开始涌出细密的汗珠。
初阳清楚了解沈持究竟有几斤几两，再加上沈持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一把将其拦下，劝道：“你就别掺和了，一边歇着。”
沈持的符阵被初阳摧毁，正要发怒，却见初阳施法召出数百银针，朝着玄法天师的方向冷笑道：“不就是个臭道士吗？为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碍于情面，一直没能教训他。眼前的这种情况，就让师父去替你去一遭。”
言毕，初阳踏地飞起，以数百银针为阵，自玄法天师身后，朝他袭去。
玄法天师与宋知虞真正对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失算了。
他与宋知虞本就实力悬殊，依靠精心设置的结界和法阵，才能勉强能够自保。
但现在，初阳却加入了进来，还是在身后偷袭。玄法天师冷不丁的慌了神，他侧身躲过初阳的银针，却正好被宋知虞的力量击中，摔倒在地。
宋知虞又召出三昧神火，准备将玄法天师烧为灰烬，玄法天师却开始收束结界。
即使玄法天师与宋知虞实力悬殊，可这结界到底是为了捉住宋知虞而精心设计的。宋知虞身上并无不适，但却就是感觉力不从心，召唤不出法术。初阳的银针操控起来也不如先前灵活。
初阳下落在沈持身旁，显得略微有些吃力。
沈持忙问:“师父怎么收手了？”
初阳恨道：“咳，没想到这玄法天师法力不怎样，设计法阵倒是真有两把刷子，我的法力现在被压制，只能跟他硬碰硬了。”
说罢，初阳张开右手，召唤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灵剑。
沈持见初阳这副模样，大有背水一战的架势。他心中顿时又很担忧，沈持抬头望向半空中仍在同玄法天师斗法的宋知虞，唯恐宋知虞落败被玄法天师捉去。
沈微不知何时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正不知所措的往沈持这边跑来。
沈持见状，忽然慌张起来：外面动静这么大，即使有结界罩着，怕是也惊动了行宫周围的百姓。自己答应月姬说要解决北梁这边的麻烦，现在不但没有半点进展，反而还让局势更加焦灼了。
沈持沮丧的锤向了身旁的柱子，自责自己的无能。
沈微在出门的刹那，就已经猜到大概情况，他见沈持处在漩涡中央，担心沈持的安全，劝道：“二哥跟我到后院去躲躲吧，他们法力无边，你我肉体凡胎，在这里反而碍事。”
沈持却急切不已，他一把扒开沈微的手，反而对身旁的初阳说道：“师父，玄法天师的法力现在如何？怎么还没见他消减？”
初阳一直在观察玄法天师的漏洞，他笑着回答沈持道：“师父马上就让他使不出劲。”
话音刚落，初阳便举剑朝玄法天师的后脊直直杀去。
玄法天师慌忙应对，在这瞬息之间，宋知虞把握时机，朝玄法天师发起致命一击，瞬间将玄法天师打出十丈开外，呕出一大口血。
“好啊。”玄法天师抹干嘴角的血迹，“瑞王殿下竟然纵容这只白鼠精坏我捉妖大计！殿下自己不想解妖毒便罢了，还不让陛下炼成长生丹？”
又是个拿元正皇帝压人的狗腿子。
沈持正准备还上几句，让玄法天师早点滚蛋，结果却在这时，又听见宋知虞在半空大喊。
沈持仰头望去，只见宋知虞在半空中呈一个大字，像是要将体内的所有力量全都迸发出来似的。
“婉婉！”
沈持的法力，只凭肉身飞不到那样的高度，他转向房间，正准备回房拿去自己的佩剑御剑飞行，却又听见一声清脆的裂响。
沈持再回过头，只见罩在行宫外的蓝色结界，像破碎的陶瓷片一般，纷纷下坠消失。
玄法天师大惊，自己将结界加强了不止三倍，结果宋知虞却挣脱的比上次还要容易，这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收服的妖孽了。
结界彻底瓦解之后，又见九尾狐正从夜幕中飞来，玄法天师更知自己不是对手，连忙趁着众人尚未回神，使出瞬移符溜之大吉。
第263章 玄法天师之死（1）
宋知虞还是头一次使出这样大的力量，她佝偻着身子不断呼气。
沈持御剑自下方飞来，他搂住宋知虞关切道：“婉婉怎么样？”
月姬也飞到宋知虞身旁，她黑着脸，训斥道：“让你不要到益州城来，你非是不听。幸亏你现在的力量能够与玄法天师抗衡，不然我叫你哭也没地方哭去。”
沈持一听月姬这话，便知她心里有几分怪罪自己约会宋知虞的意思，于是便挤出一抹笑容从中调停道：“我们先下去吧。”
月姬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板脸“嗯”了一声，便与沈持一起扶着宋知虞而下。
沈微又见到了九尾狐，心中的畏惧却没因为会面次数而减少，他躲在初阳身后寻求庇护，谁料初阳却激动的心花怒放，恨不得一个箭步飞上前去。
“哎呀呀。”初阳挤到月姬身前笑道，“这位美人想必就是沈持口中所说的月姬大人了吧？”
月姬心里正烦着，初阳却偏在这时上前纠缠，但她也难得浪费唇舌，她侧了个身，避开了初阳的视线。
可初阳却锲而不舍，他见月姬不搭理自己，又转到月姬身前，自我介绍道：“我们以前见过好几次的，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之前跟你并肩作战过的白鼠精，你的真身是九尾白狐吧？真巧，咱们都是白毛四只脚，正所谓……”
一听初阳还准备长篇大论的攀关系，沈持连忙出言打断他：“师父！”
“诶！”初阳应声回头，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还没意识到沈持的尴尬，“叫你师父干嘛？”
沈持皱着眉头，“你暂时先让一让……”
初阳歪着脑袋，不明白沈持干嘛要坏自己的好事。
沈微审时度势上前拉住初阳，“我还有篇经论没看懂，初阳先生来给我讲讲。”
初阳再瞥见月姬那张拉长的黑脸，突然就明白过来。
原本要和月姬道别的话最后也没说，初阳任由沈微拉着他进屋，喃喃自语的纳闷道：“没道理啊，她怎么不喜欢老夫呢？难道是老夫当年艳名远播，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怀疑老夫用情不专？”
沈微强忍笑意，“在此之前，人家怕是压根就不认识你。”
初阳觉得有理，他一把甩开沈微往屋里跑去，“那就是老夫这张面皮保养出了问题，听说她们狐狸都极其爱美，我得仔细看看我这张脸到底哪里变丑了。”
沈微既无语又惊讶，初阳这是老树开花，遇到爱情了？
他跟在初阳身后摇头，随手将房门关了起来。
至此，院中便只剩下宋知虞、沈持和月姬三人。
沈持杵在原地，正对着月姬那张黑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月姬却先开口道：“知虞，跟我走。”
宋知虞紧握住沈持的手，“好，我现在跟你走。但是，能不能让我跟易书再说几句话？”
月姬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宋知虞知道月姬满心不悦，但月姬却还是没有拒绝她，转身飞到了屋脊上。
宋知虞与沈持十指交握，垂首告别:“易书，我要回去了。”
沈持轻抚着宋知虞的脸庞，“你没有受伤吧？方才可真是惊天动地，吓死我了。”
宋知虞故作轻松的笑道：“我现在可是法力无边，能有什么问题？”
即使月姬站的位置很远，宋知虞和沈持还是听到月姬冷哼了一声。
宋知虞嘴角微妙的抽搐了一下，不知沈持有没有看出她在撒谎？
沈持仍旧笑着，嘱咐道：“回去吧，免得等会儿又生变故。”
宋知虞应下一声，“那我走了。”
沈持却依依不舍的不愿撒开宋知虞的手，又唤了声：“婉婉。”
宋知虞立在原地，“你说？”
沈持嘴张了好半天，而后才迟疑问道：“我还是能再见到你的，对不对？”
宋知虞贴进沈持的怀里，失笑道:“你放心。”
宋知虞眼角眉梢都带笑，她踮起脚尖在沈持脸上亲了一口，“我走了。”
沈持摸着被宋知虞亲吻过的皮肤，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宋知虞与月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沈持嘴角的笑意才逐渐消失。
他回手收剑，挽了个剑花，将佩剑收于身侧，对着沈微的房间喊道：“师父！”
房门被打开，初阳手里正握着一柄铜镜，眉宇间带着愁色，“叫师父干嘛？”
沈持知道初阳是在忧愁什么，便道：“干一件让月姬开心的事，去不去？”
“去！”初阳不加思索，抬手就将铜镜丢入沈微怀中，小跑到沈持面前，又问道：“是什么事？”
初阳这一问，沈持的整张脸都阴郁下来，他唇齿相切，狠厉道：“去杀了玄法天师！”
沈微闻言大惊，他从房间里跑出来，“二哥，不要冲动啊！父皇……父皇会怪罪你的！”
沈持却冷笑一声，“好像我不杀玄法天师，他就不会怪我似的。玄法天师身上沾着我母妃的冤血，他也是时候还债了！”
言毕，沈持御剑而起，初阳紧随其后。
初阳于半空悠悠丢下一句，“小云扬不必担忧，若要治罪，还有老夫顶着呢！”
至此，这师徒二人完全没了踪迹。
只留沈微一人，站在院中叹气。
也不知二哥遇见宋知虞，到底是福还是祸？
……
玄法天师法力消耗过多，已经不能支撑瞬移符将他移送到军营。他落在内城的主干道上，又呕出了一口血。
玄法天师尚在担忧宋知虞和九尾狐会不会追杀自己，却正好看见清风正从前方城门缓缓走来。
玄法天师大喜，心想对清风这个侄子二十来年的培养没有白费，他对自己这个舅舅还算上心。
“清风！快把我送回去，快！”
清风应声抬头，眸中扑闪的绿光却让玄法天师心中一紧。
“你……你这是怎么了？发什么疯？又背着为师偷偷吸取妖丹修炼了？”
清风没有回答，随着清风越走越近，玄法天师能发现清风的走姿不太对劲。
清风双腿僵硬，就像是两根腐朽的柴火棍，他身体左右摇摆，仿佛立刻就要倒下去似的。
第264章 玄法天师之死（2）
“你怎么了？”玄法天师慌张起来，“又炼什么邪功走火入魔了？你给我清醒清醒，你……”
然而，玄法天师的责备却永远也无法说出口了。
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恰好贯穿他的心脏，从他身体里喷出的血，染红了清风的脸。血液源源不断的顺着匕首，从清风手间流下。
一旁的屋脊上，闻止优哉游哉的甩着蛇尾，他邪魅笑道：“没想吧？你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闻止打了个响指，清风双眸间的绿光开始慢慢消失，待他意识恢复，看见的第一幕便是没了气息的玄法天师跪倒在自己身前。
清风难以置信的松开匕首，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几近癫狂。
“不，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师父，没有杀小舅！不是我！”
清风转身往城外跑去，逃离现场。闻止本想再多欣赏一会儿眼前的美景，却又远远瞧见沈持和初阳正在屋檐上飞奔。
“真是败兴！”
为免被沈持发现，闻止抬手一挥，撤离此地。
沈持老远便看见玄法天师跪在长街中央，他心生疑窦，“这老头怎么不逃了？”
初阳嗅到了一股血腥味，眉头紧皱道：“牛鼻子内伤虽重，但方才并没有留这么多血啊……”
闻言，沈持心中一紧，有个不好的猜测在他脑海里萌生。他脚踏屋脊，直直飞了过去。
刚一落地，沈持便看到玄法天师的血犹如涓涓细流般，形成一道密布的河网，染红了他身下的青砖。
沈持唯恐玄法天师诡计多端，拔剑戒备着绕到正面。
只见一把玄铁匕首，已经尽数没入玄法天师的心脏，刀锋甚利，一刀毙命。
“咱们还没出手，就有人替我们先解决了？”初阳讶异不已，“谁这么侠心道肠？”
沈持蹲下打量起玄法天师胸前的匕首，“是我们北梁的铸造工艺，刀柄上镶嵌有一块绿宝石，这把匕首的主人应该非富即贵。”
初阳见匕首工艺考究，杵着下巴思索道：“玄法天师内伤虽重，但不至于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还不拼命抵抗，可这周围却没有一丝斗法的痕迹，就算是月姬和小丫头想不过，后面又绕道回来灭口，那也不可能一点法术都不用的就从正面直接杀到玄法天师身前。而且，能用得起这种匕首的人非富即贵，西蜀常年战乱，能使用的人应该少之又少。”
沈持接着说道：“师父分析的很在理。除此之外，西蜀因为战乱盛产火药，就算是打造兵器，为了尽快补给军队，也较为粗糙。可这把匕首如此精美，且磨损不多，感觉是刚从外地购回的。”
“刚购回的？”初阳很是惊喜，“那咱们现在就去查各个关卡的检查记录，看看是谁最近购置了这样的匕首。”
“查是查不到的，若是从黑市购进，不会有线索。”沈持看似扑灭了希望。
初阳犯起糊涂，“最想杀他的人，不就是咱们和小丫头么？可我们都没动手，谁还有这杀人动机？”
沈持撑着膝盖缓缓起身，与初阳对视道：“师父跳出固有思维，我们另辟蹊径想想。玄法天师老奸巨猾，谁能让他如此信任，直接放下防备让其近身？”
初阳恍然大悟，连连指着沈持惊道：“玄法道！是玄法道的人！”
初阳难免又有些唏嘘，“啧啧啧，枉他玄法天师聪明一世，最后却叫自己的弟子给坑害了。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沈持又接着说道：“而且杀玄法天师的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玄法道弟子。一定是时常跟在玄法天师身边，让他习惯成自然完全信任的徒弟。”
“师父。”沈持轻声唤道，“今日我们进城的时候，你不是说感受不到清风的法力，反而还捕捉到一丝魔气吗？”
“你怀疑清风？”
初阳略微有些惊讶，“清风身上的气息确实不稳，有走火入魔的趋向。可但凡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清风是玄法天师最疼爱的弟子。放眼北梁所有的玄法道，我敢说没有一人能抵过清风在玄法天师心中的分量。玄法天师就算是被自己的徒弟坑害，但这人又怎可能是清风呢？放开清风法力低微不论，就连小云扬也不止一次的提起过，说清风在玄法观时常被师兄弟欺负。怎么看也是玄法天师活着，使他获得的好处更多啊……”
沈持瘪着嘴摇了摇头，“可玄法天师对清风严厉，师兄弟也时常欺辱他。他不敢忤逆玄法天师，也没有能力反击师兄弟。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的人，是很容易发生扭曲的。”
初阳反复琢磨沈持的话，回道：“你说的有道理。可咱们就算怀疑清风，或者确定玄法天师就是清风所杀，对咱们也没什么作用。清风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你都能轻松解决。”
沈持皱着眉头瞥了眼初阳，他这师父的话，怎么感觉听起来不太顺耳呢？
初阳又继续道：“反正玄法天师是死了，咱们之所以追出来就是为了杀他，现在有人替我们解决这个麻烦，而且咱们手上也没沾染任何污血，这是好事啊！”
初阳将手架到沈持肩膀上，“走，回去和小云扬一起庆祝一下。”
沈持却将初阳的手扒了下来，他满脸愁色道：“就是因为如此，我心里才忐忑不已。我总觉得……这样太过容易，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有什么？”初阳扬起下巴，“我徒弟是北梁瑞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初阳又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何况，这不是还有师父吗？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
沈持忍俊不禁，好歹松下一口气，“罢了，先找人来把这个老道士的尸体收了吧，早些拉出去埋了算完。”
初阳架着沈持转身往行宫走，“你多年夙愿得偿，怎么也得高兴高兴才是。”
沈持与初阳对视笑道:“师父想怎么高兴？我出钱。”
第265章 龃龉
初阳见自己套路得成，哈哈大笑道：“咱们大摆一桌庆祝，再把小丫头和月姬请来，最好把师父的座位和月姬安在一起。”
初阳光想想都美的不行。
沈持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笑，无奈道：“真不愧是你。”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越走越远，至始至终也没留意到，在城门洞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道士。
小道士见沈持和初阳并未太在意，刚要转身离去，一个青衫人却出现在他身后，冷笑道：“清风，用匕首刺进你师父胸膛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我们能合作了吧？北梁的新国师？”
……
按照沈持原有的意思，是将玄法天师直接拉去埋了完事，就算元正皇帝知道后要怪罪，他沈持也受着。反正他对玄法天师的恨意人尽皆知，他也不在意这么一点名声。主要是杀母之仇得报，同时也替宋知虞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沈持心中畅快。
谁料，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昨晚半夜，玄法道的那些道徒便齐齐闯入内城，将玄法天师的尸体给带走了。
沈持知道这个消息后，还以为玄法道要闹个天翻地覆，然后再气势汹汹的闯到行宫找自己算账。可谁能猜到，这群道徒竟然安静的出奇，披麻戴孝的一路发丧，直接奔回京城去了。
沈持挥退禀报消息的人后，恹恹地放下了筷子。
初阳见状，还以为沈持是担心元正皇帝的态度，便劝慰道：“就这么一群小瘪三，能成什么气候？怎么说你也是你皇帝老爹的亲儿子，你皇帝老爹总不能为了一个玄法天师就胳膊肘往外拐吧？”
初阳往沈持碗里夹了一坨菜，“别担心！来，继续吃饭。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吃早饭怎么行？”
沈持一边思考，一边回道：“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觉得玄法道这群人的反应很是异常。”
“怎么异常？”初阳没明白，“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你又是北梁二皇子，总不可能以卵击石，过来跟你掀起一场骂战吧？何况人又不是你杀的，他们玄法道的人会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沈持长叹一口气，“也罢，左不过是我被父皇骂一顿，反正我也不准备再回京城了，把我贬到边疆才好。”
初阳忍不住乐起来，“有觉悟，我的徒弟就是有觉悟。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兜兜转转只为爱？”
初阳眼见自己这根红线牵成，本准备再来几句打油诗，谁料沈微却从门外冲进来，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二哥决定不再回京城？”
初阳立刻闭了嘴，他来回打量这两兄弟的脸色，只见沈微神色阴郁，而沈持也板着一张臭脸。
沈持面无表情的回道：“我是这么打算的，出京之前就想好了不再回去，更何况……”
沈持后半句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沈微着急上火，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憋得他来回转了好几圈。
“二哥，糊涂啊！”
沈微坐在沈持对面，猛拍膝盖，“二哥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了宋小姐这样一个女子，收敛锋芒躲在西蜀？这算什么事！”
沈持眼底结冰，他抬起眼皮，冷冽反问道：“婉婉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沈微被沈持噎了一道，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了句糊涂话。
“我不是说宋小姐人品不好，可她毕竟是妖精，而二哥你是人啊。”沈微慌得在桌子上拍了一掌，“但既然你不在意，弟弟我也没话说。可是父皇一直就想捉住九尾狐和涂山灵珠，他们之间的关系，你又该如何权量？”
沈微见沈持不答，又补充道：“在我离京之前，父皇都准备立二哥你为太子了，未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可咱们贤明仁义的北梁君主，总不能在后宫养着一只妖精吧？这要是让百姓和邻国知道了，又怎么看待咱们北梁？”
沈持不知不觉间已经捏紧了拳头，他在极力克制。
所幸在沈微毫无察觉时，初阳打断了沈微的话，他惊讶问道：“老皇帝要立沈持为太子？这几日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那太子沈慕怎么办？你们皇帝老爹把他废了？”
沈微连叹了好几口气都没说话，而后他才缓缓回道：“大哥彻底疯了，提着粪桶满北苑的追撵宫人，还把自己埋进泥坑里，每天吃饭都需要宫人捏着嘴往里灌，若不是父皇连连派人过问表明重视大哥的态度，大哥怕是早就不成了。”
沈持方才捏紧的拳头却在这时松开了，他难以置信道：“太子疯成这样？怎么会？之前不是说就只是有些痴傻脑子不太正常吗？”
沈微又是叹气，“大哥的疯病越来越重，不管什么药灌进去，都没有起色。”
沈持过去十多年，一直盼着这些害死他母妃又一直苛待折磨他的人不得好死。可现在从沈微口中得知太子沈慕疯癫至此，他心里却没有轻松起来，反而像是有块急需释放的部分被牢牢封锁，经年沉疴虽不再恶化，却也永远见不到太阳。
沈微见沈持神色有异，便知沈持是心软不忍，他叹息道：“大哥这辈子是就这样了，如果照顾的好，可能还能多活几年。父皇现在能仰仗的，便只有……”
未待沈微说完，沈持急忙打断他，“我以前同太子相争，不过是为了报杀母之仇，云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无心皇位。你回去的时候就告诉父皇，我不会接受太子册封。”
沈持不做太子，这位子自然就落到沈微身上。可沈微一直也是个闲散性子，没有做皇帝的心。皇子都不想继承皇位，难道把北梁拱手让人？
房间里瞬间冷到了冰点，沈持没有继续说，沈微也没有接话。初阳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插嘴。
最后，他选择装傻道：“哎呀，今天早上的这道咸蛋粥做的可真好！云扬也来尝尝？”
沈微低下头，“我吃过早饭了，先生不必麻烦。”
初阳伸出左腿，在桌子下面蹬了沈持一脚。
第266章 夺权（1）
初阳伸出左腿，在桌子下面蹬了沈持一脚。
沈持长舒一口气，主动缓和道：“我不是针对你，三弟别忘心里去。”
沈微无可奈何道：“我明白，只是二哥总不能以后都不和父皇见面吧？现在父皇卧病在床，对长生不老的执念更重了，无论是九尾狐还是涂山灵珠，他都是势在必得。之前我没对二哥和宋小姐的往来说什么，只当二哥喜欢就好。可是二哥你看昨晚，闹出那样大的一出动静，北梁还死了一个国师，百姓知道之后，肯定会议论纷纷，说你被妖精所迷。弟弟实在着急，二哥明明不是这样！你得证明你自己啊！”
沈持却讪讪一笑，“外人的看法有什么所谓？我于他们无所求，自然也就不需要管他们的态度。云扬，我们是没法改变别人看法的，世人只会相信他们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东西，即使都是胡编乱造的谎言，他们也信的比真理还真。浮名云利，虚苦劳神，何苦来哉？”
沈微被噎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与沈持角度不同观点不同，谁也没法劝服谁，说再多又有何用？路都是自己走的，沈持想走的路，就让他走下去吧。
“初阳先生，我来尝尝你说的咸蛋粥。”沈微拿起勺子，放弃了这场没有结果的对话。
初阳见着两兄弟总算没再争执，喜着将咸蛋粥端到沈微面前，“这碗没动过，你尝尝？”
沈持也端过一碗，喝了一勺之后夸道：“确实不错，师父喜欢的东西果然不差。”
初阳得意洋洋，“那当然，老夫这张嘴几百年里吃过无数美食，能得到老夫夸奖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初阳匍到沈持身前，朝他挤了挤眼，“老夫看好的小丫头，就很不错吧？”
沈持见初阳如此表明态度，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沈微听到这对师徒暗度陈仓的对话，不禁又从鼻子里叹出口气来。
……
京城，左丞相府。
夏琛读完一封信后，施法将其焚毁，他冷哼一声，笑道：“你也有今天。”
言毕，夏琛正准备起身，一道蛇形带有青色的光束却正好飞到夏琛面前，他施法将其展开，只见闻止在信中将西蜀发生诸事全都详细汇报。
信件阅后即焚，明亮的火光映红了夏琛的脸，他骤然起身，径直往太极宫去了。
……
明德侯在甘露殿外，见夏琛前来，连忙行了个礼，说道：“大人，陛下方才晕厥了一次，现在刚醒不久。”
夏琛没应明德的话，他迈过门槛走进殿内，见四下无人之后，才朝明德发问：“以你的判断，毒有几分？”
明德左右打量，确认无人之后，用手比了个“八”。
“若剂量不变，仍按以前的方法服用，陛下还可以活个一年半载。若是……”
夏琛直接打断明德，“加量，我不想等了。”
明德错愕半晌，“可是若是加量，以陛下那多疑的性子，一定会被发现的。”
夏琛冷冷一笑，“发现又如何？他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察觉也回天乏术。何况，我也不准备再演戏。”
“可是……”明德迟疑道，“宫中内侍众多，万一走漏了风声，大人在前朝也不好立足啊。”
夏琛抬手按住明德的肩膀，“所以才需要你在宫中接应，将这一切处理好啊。你在宫中呆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连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吧？”
夏琛透过轻纱屏风，望了眼卧在病榻上的元正皇帝，“等他死后，你这多年所忍受的苦痛屈辱，以及你们一家人的血仇，也就通通可以报了。咱们也当积德行善，让他早死早超生。”
明德拱手朝夏琛见了个大礼，“小人明白，多谢大人这二十年来的照顾。”
夏琛悠悠回了句，“你那小侄女的丈夫不是嗜赌成性刚刚和离吗？我手里有几个上好人选，改日你出宫的时候，就带上你那小侄女来我府中见见吧。就当参加个茶会，不必拘礼。”
明德眼中闪过晶莹的光，“小人替鸢瑶谢过大人。”
夏琛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盯着元正皇帝的那双眼睛却不断流露出杀气，若不是怕被天下人非议，明德真怀疑夏琛现在就要手刃元正皇帝。
“走吧，过去瞧瞧。”夏琛迈开步子，“我还要找他讨要东西呢。”
夏琛如此一说，明德便明白过来，连忙递话道：“因暗卫从西蜀传来了涂山灵珠现身的消息，所以陛下把暗卫全都派了出去。现在京中人手不够，又得知大人你在京外集结人马，平日里守在陛下身旁的那几个暗影，这两日也被派出去查案子了。”
夏琛狞笑道：“愚蠢。”
夏琛蹲在元正皇帝面前，对上他那双瞪大的眼睛，“你都听见了是吧？现在是不是很想骂我，但是又说不出话？”
夏琛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我若要谋反，集结人马不是最笨的方法么？我何必弄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夏琛以一种扇耳光的姿势拍着元正皇帝的脸，“我忍了你很多年，当年姐姐去世的时候，你就该跟着去的。”
“你……你……”元正皇帝从喉咙里冒出几个干巴低哑的音节，却始终说不出更多的话。
“你的那些暗卫，现在应该全都死了。”夏琛故意将字咬的很重，“我并没有集结人马，他们也到不了西蜀，你也不会活的太久。”
夏琛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黑影从屋顶杀下，“尔等乱臣贼子，给我受死！”
明德是见过暗影身手的，他惊慌失措的躲到夏琛身后。
夏琛勾起嘴角，冷笑道：“竟然有一个漏网之鱼。”
只见暗影身上的伤口突然爆裂，他当即摔倒在地，一道雷电不断劈身，暗影挣扎几下就没了气。
元正皇帝目睹这一切之后，仿佛被人抽走了体内所有生气，整个人都焉了下去，躺在床上不断大口喘气。
夏琛见状更觉心情大好，他侧首对明德说道：“有刺客行刺陛下，陛下受到惊吓，等会儿找个御医来。”
第267章 夺权（2）
夏琛见状更觉心情大好，他侧首对明德说道：“有刺客行刺陛下，陛下受到惊吓，等会儿找个御医来。”
“慕儿……慕儿……”
元正皇帝吃力的重复着太子沈慕的名字，虽然他说不出后面的话，但夏琛也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
大局在握，夏琛索性全都说了出来，“是，沈慕和郑皇后的疯病都是我动的手脚，后面找去的医者，也只是在换法下毒。你现在也不是真的病倒，而是我这十多年来，坚持不懈下毒所致。没想到吧？你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我？”
夏琛拍着明德的手，“怎么说，这也是明德费心伪装的功劳。”
“你！”元正皇帝颤颤巍巍的抬手指向明德，“竟然……”
夏琛一把将元正皇帝的手拍了下去，“你还真当世人都得对你感恩戴德啊？”
夏琛头也没转，说道：“明德，告诉他，当年他是怎么铲除异己，杀了你们全家的。”
明德从怀里掏出一段沾满血迹的圣旨残片，“这是陛下当年下到开封赵家的圣旨，赵家满门忠烈，只因拥护了与陛下争夺皇位的康王殿下，便在陛下登基之后，被一道圣旨赐死，陛下连家里猫狗都不放过，何其果断无情呐。当然，成王败寇，我们一家死便死了，我无话可说。但现在，我也一定要让陛下尝尝这被人拿捏的滋味。”
元正皇帝瞳孔一震，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夏琛失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杀你太便宜了。你必须得活着，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活着。只有让你受尽折磨，才能为你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
明德移步上前，“大人，你要的东西在陛下怀里。”
说着，明德也没有客气，直接伸手去扒开元正皇帝的里衣，将一块龙形玉佩取出交到了夏琛手上。
夏琛反复端详，笑道：“我师父的东西，最终还是回到我手上来了。你还真以为这是扼制玄法天师的法器？大材小用。”
明德又朝夏琛见礼道：“大人，小人这就带你去南海池。”
“不必。”夏琛摆摆手，“我知道机关在哪儿，你去处理暗影的尸体吧。”
“是。”明德应声而退。
夏琛也没再太极殿过多逗留，他朝元正皇帝又说了句，“你守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我要拿走了。”
……
第二日，有两件事轰动朝野。
第一件是元正皇帝昨日遇刺，但幸好有夏琛在场，没让刺客得逞。
第二件便是清风带着玄法天师的尸身回京后，在朝堂上告诉众人，玄法天师是被沈持所杀，原因是玄法天师谋反。
清风此话一出，朝堂上非议四起。
众人倒不是质疑沈持有无杀死玄法天师的能力，而是通过这件事，对之前盛传的几个关于沈持的流言，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传言瑞王殿下被妖精所迷，是因为玄法天师谋反想私吞灵珠！”
“瑞王殿下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这个清风小道长也不一般，大义灭亲，没有包庇逆贼。佩服佩服。”
清风耷拉着脑袋，耳边的这些夸奖让他如芒在背。
可夏琛却听得欢喜，他朝明德使了个眼色，明德便走近元正皇帝的龙辇，贴在元正皇帝嘴边，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殿下众臣一听元正皇帝有话要讲，连忙噤声闭口，等待元正皇帝发话。
元正皇帝知道明德这是和夏琛合谋要用他的口吻下旨，怒得要从龙辇上翻下来。
明德却满脸焦急的抬手稳住他，“陛下不要激动，老奴听得见。”
末了，明德拇指用力点住元正皇帝两个穴道，元正皇帝立刻便动也不能动，只得任人宰割，像个木偶一样躺在龙辇上。
明德缓缓起身，向众臣宣布道：“陛下有旨。”
众臣皆跪。
明德宣读旨意：“瑞王沈持处置叛贼有功，授予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另，玄法道不可一日无主，道徒清风秉承天师遗风，立为北梁新国师。”
清风在殿下听的惶恐不已，他以为自己法力低微道业不精，定会被众人反对，谁料众人一个劲的山呼万岁之后，竟谁也没有意见。
清风反倒还听到几句夸奖元正皇帝英明果决的话——
“陛下病体缠绵，还这般心系国事稳定大局，唉，实乃我北梁之幸。”
另一人小声回道：“前太子在北苑疯成那样，在瑞王和德王之间，的确也只有瑞王更适合。若是让德王继位，咱们北梁怕是就要完全成为玄法道的天下了。”
清风余光瞥见有人在打量他，“那个清风什么来路，陛下为何单单封他为国师？”
“这个清风小道长是玄法天师唯一的关门弟子，想来是得到了玄法天师的真传，其他的道徒完全比不得。”
“那确实是统领玄法道的不二人选。”
“主要是年纪轻，好掌控。若是任由玄法道扩张，那我北梁成什么了？陛下怕是现在明白过来，所以在施法弥补。”
“此话有理。”
清风正竖着耳朵在听，没注意夏琛何时移到了他的身边。
待他回神，才发现几个宫人正在抬元正皇帝的龙辇，不知何时竟已下朝。
清风站在夏琛身边局促不安，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夏琛反倒先开了口，他微笑道：“如何？闻止承诺你的国师，现在办到了吧？”
清风只觉得胆寒，之前只以为朝中皆已郑丞相马首是瞻，完全没想到夏琛会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
听夏琛现在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封自己为国师的旨意全是他的意思，难道元正皇帝完全听夏琛的话？还是说，他趁元正皇帝病重，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到这里，清风顿时不敢乱说话，他“嗯”了一句便不再出声。
夏琛瞧出清风紧张，忍俊不禁道：“你不用这么怕我，只要你好好听话，你的性命和这个国师之位，一定会牢牢握在你手中。”
清风怔住了，正在犹豫不知如何回答时，夏琛又说道：“你现在没了法力，玄法道那些大弟子怕是不好管，要不要我出手帮你？”
第268章 冬至
清风心中欣喜，他想到他那几个不好惹的师兄，很想应下夏琛的帮助，却又想到夏琛是和闻止一伙的，定不会如此好心。
他再想到前几日被闻止折磨濒死的痛苦，怯懦的摇头婉拒道：“多谢丞相好意，这些小事，由我自己来就好。”
“也好。”夏琛停在原地，清风也不敢再往前走，“反正你师父留下那么多兽妖在观里，也够你吸食一阵了，有了那些兽妖的元丹，处理几个不听话的弟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由你自己出手，才更好立威。”
清风心中的感觉很是异样，夏琛这般淡然的态度让他莫名心慌，夏琛对玄法道如此了解便罢了，结果还能像闲聊家常一样跟自己对话。此人城府之深，手中权柄之牢，自己这辈子怕是都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夏琛侧首道别：“回去安葬你师父吧。”
清风望着夏琛远去的背影，双脚像是被黏住似的，久久没能挪动一步。
……
远处是雾气弥漫的青城山，山林犹如一道高耸的绿色城垣，将沈持围在中央。
沈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到山里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他只感觉双脚酸软的像是踩棉花，又像是被人灌了铅水。沈持脑海里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找到宋知虞。
就算八百里青城远至天边，他也一定要将宋知虞找出来。
沈持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季节，他只感觉周围的颜色由翠变黄，又由黄变白再变绿。
沈持始终没有吃过东西，水也没喝过一口，他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嘴唇皲裂到疼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他终于在尽头的一棵大树上，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宋知虞的白发自然下垂，随风飘扬，犹如一簇银色蚕丝线，缠住沈持的心神，直叫他被勾了魂去。
沈持欣喜若狂，可他刚往前迈出一步，宋知虞却在瞥了他一眼之后，起身往更远的山上飞去。
沈持顿时慌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体不适，连路都来不及看的朝宋知虞飞奔。
可宋知虞似乎去意已决，对他一点留恋也没有，晃眼便消失在沈持的视野尽头。
“婉婉！”
沈持痛苦的大喊一声，倏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持大口喘着气，看清眼前事物，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后，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感觉喉咙像是在冒火，便掀开被子，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现在天已大亮，冬季的天空尽显萧条，连只飞鸟都不见。行宫里弥漫着一股水煮羊肉的香味，空气里也依稀飘来一股焚烧纸钱以后所残留的焦香。
沈持这才想起，今日已经是冬至了。
往年的冬至，沈持都在京城，要么随着元正皇帝参与祭祀，要么就是溜号跑去城内各繁华处寻乐。像今年这样冷清的冬至节，沈持还是第一次过。
沈持又想到自己方才做的梦，今年冬至节冷清便罢了，却连想要一起过节的人也不在。
也不知宋知虞现在怎么样了？一直没有消息，多半是已经离开西蜀了吧？
沈持倚在窗边叹气，沈微端着餐盘正好走到廊下，他见沈持郁郁寡欢，便知沈持这是又想起了宋知虞。
他快步上前，“二哥，醒了？”
沈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沈持给沈微打开房门，只见他端着三碗水饺和青菜豆腐、羊肉汤。按照西蜀这边的习俗，冬至节是吃汤圆，万不会做什么水饺。而沈微现在端着两碗水饺进来，不消问也知道是特意准备的。
沈持讶异道：“早起就是为了这个？”
沈微淡然一笑，他就是瞧着沈持成日忧心忡忡，故而才想接着冬至节让沈持高兴高兴。西蜀这边习俗与京城略有出入，能和沈持过节的又只有自己和初阳，不提前准备准备，岂不更显冷清吗？
沈微将餐盘放到桌上，“刚出锅的饺子，二哥趁热尝尝？”
沈持心中的郁结稍微纾解了些，他浅笑着走到沈微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着饺子吃了一口。
“是京城的味道，二弟费心了。”
沈微也拿起筷子开始吃，他些许有些得意：“味道当然不错啦，我可是特意找曾经在京城待过几年的师傅做的。”
沈持原以为自己不会对京城有什么留恋，他痛恨那个尔虞我诈吞噬人命，囚禁了他一二十年的地方。而现在沈微将这碗京城风味的水饺端到他的面前，他竟难得有了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沈微见沈持没应，又说道：“今日不用去军营，城中也热闹，二哥等会儿要不要陪我出去逛逛？”
沈持还沉浸在方才逼真的梦境里，他没有心情，“我就算了吧，你若想去，我叫初阳师父陪你。”
沈微就是想把沈持拐出去散心，便又道：“我是想和二哥比比射艺，初阳先生箭射的那么臭，若是赢得太过轻松，就没有比拼的兴致了。”
初阳被食物的味道吸引，刚好打着哈欠走到沈持门前，没成想却听见沈微在讲小话。
初阳很不高兴，他甩着袖子进屋，戳着沈微的后脊骨，“哎哎哎，我说小云扬，你怎么还背后嚼人舌根呐？我射箭怎么臭了？老夫是个医者，能射成那样就很不错了好吗？”
沈微自知背后说人理亏，要不然怎么会有现世报这一说呢？
他冲着初阳傻笑，“不错不错，初阳先生射艺确实不错，是我嘴笨眼拙。”
初阳眼里只有食物，他端起羊肉汤嗅来嗅去，没在意沈微究竟怎么解释。
初阳喜道：“这个味道我喜欢！汤里还加了多味滋补药材，小云扬很懂行嘛。”
“主要是见二哥最近食欲不振，就想借机给二哥补补。”
初阳却噗呲一笑，从沈微的话里品出了别的意思，“对对对，是该补补，平日里多养精蓄锐，关键时候才好发挥作用。”
沈持一听初阳又没正经，抬手就在初阳的肩膀上锤了一拳。
第269章 涂山嫡系狐妖
初阳却噗呲一笑，从沈微的话里品出了别的意思，“对对对，是该补补，平日里多养精蓄锐，关键时候才好发挥作用。”
沈持一听初阳又没正经，抬手就在初阳的肩膀上锤了一拳。
初阳笑过便过，他见沈持眼下乌黑，问道：“你昨晚又没睡好？”
“一直在做梦。”沈持叹气，“梦里焦虑惊慌，还不如不睡的时候安稳。”
初阳叹气，“梦见小丫头了，是吧？”
沈持满心惆怅，“梦里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不见我。”
“我等会儿给你开副安神药，你吃了再睡一觉。”初阳脸上挂着笑，“你啊你，让你平日里雷厉风行，总是欺压我们这些纯良百姓，现在栽在小丫头手里了吧？但你在她的事情上也太过敏感了些，总是这样庸人自扰的患得患失，实际上人家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不过师父作为过来人也能理解，男女之情可不就是一物降一物么？”
沈微的神情柔和，“梦都是相反，二哥，别想太多。宋小姐……既然答应会来找你，那她一定会来。先吃饭吧。”
“已经十天了。”沈持眉头紧皱，“如果她没事，就算不来找我，怎么连个信也没有呢？她和月姬那晚并没有受伤，不存在闭关疗伤的可能。”
“那也说不准。”初阳嘴里嚼着饺子，声音模糊道：“万一人家有个什么神秘功法，想到修到顶层呢？”
经初阳如此一说，沈持心中的忧虑稍微有些缓解，他转而说道：“估摸着时间，玄法道那群人应该也已经带着玄法天师的尸体回到京城了，父皇的旨意怕是就要抵达西蜀。”
初阳回道：“京城若有巨变，苏仪一定会通过回梦阁给你传来消息的。”
沈持却又皱起眉来，“我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回梦阁传来的消息了。”
沈微知道沈持这是担心苏仪在回梦阁有变，便接在沈持话后说道：“我离京前还见过苏仪一面，他人好好的，也没听他说起回梦阁有什么变故。”
苏仪是沈持的心腹，沈持自然不担心苏仪会对自己生出二心，可是最近一直没收到回梦阁的消息这件事，又的确让沈持忐忑不安。
人就是这样，起初发了狠要离开的地方，结果却因把鸡零狗碎的日子刻进骨子里，从而对那些突然消失的事物感到不适应。
沈持想，自己这是不是犯贱？
“是我想多了。”沈持思索着，“等玄法道那群人回到京城，应该就能收到苏仪让回梦阁传来的信息。”
“先吃饭吧。”沈微又把羊肉汤往沈持面前推，他不想沈持处在这样的忧思里，“冬至是一定要喝碗羊肉汤的，二哥趁热。”
……
北梁毗邻南楚的岭南腹地，通天的金光将整条山脉照亮，经久不散。
宋知虞和月姬被一群狐狸围堵已经三日，双方僵持不下，领头的狐狸已经疲乏。
“月姬，你身为你们分支的头领，找到灵珠之后，竟然不将其带回涂山，反而还纵容其混迹人间。灵珠虽然由你们那支保管，但那毕竟是我们所有涂山狐妖共有的宝物。你不回去修复你们自己的秘境便罢了，还阻挠我们修行。早些束手就擒，我们也会对你从轻发落。”
月姬冷冷一笑，“你们嫡系的狐狸口气还是这么狂妄，当年秘境还在的时候，你们不过也是通过狐妖城求着我们用灵珠助修的普通恩客。不过帮忙而已，何时灵珠就成了所有狐妖共有的东西？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说嘴，你们不过也是想独吞罢了。”
领头的狐狸被激怒，“你以为你又好的到那里去？霸着灵珠不放，又不带回涂山秘境，还不是想一个人独吞！”
月姬气极，原准备再还上两句，宋知虞却打断道：“你们不过就是想让我回到从前的样子，助益你们修行罢了。可我现在有了意识，化作精灵法力皆为自己所用。若是我死，法力也会跟着消散，到时候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宋知虞说的话，嫡系的狐狸全都明白，不然她们人多势众，怎么还会和宋知虞月姬僵持几天？她们之所以不敢下死手，怕的也是伤着宋知虞使灵珠魂飞魄散。灵珠化作精灵，的确让一切都难办了。
宋知虞又继续说道：“你们从西蜀追了我们一路，又在这里围堵了我们三日，既然双方都势均力敌，那再这样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势均力敌也得耗！”领头狐狸使出全力，发狠回道。
宋知虞和月姬只有两个人，结果却能跟她们这十多只狐狸打成平手，月姬的实力如何，大家在过去的千百年里就已经了解，若是靠她，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所以，一直与他们相抗的，其实是宋知虞。
灵珠能力强大至此，嫡系狐狸们亲眼所见，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宋知虞自然知道这些狐狸的想法，她们不会伤害自己，但却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一直黏着她和月姬。你进她退，你退她进，真叫人身心俱疲。
“我和你们做个交易，如何？”
宋知虞这话一出，嫡系狐狸们还没给出反应，月姬就抢先一步打断她道：“知虞，你跟她们做什么交易！忘了我给你说过的吗，她们可狡猾的很。”
月姬越不想宋知虞和嫡系狐狸做交易，这些嫡系狐狸就越想做成宋知虞口中的交易。
领头狐狸咧嘴笑道：“你要做什么交易？说。”
宋知虞给了月姬一个肯定的眼神，说道：“今日咱们都收手，容我在凡间百年。百年之后，我自会回到涂山，修复秘境助你们修行。”
“知虞，你怎么还这样说！”月姬焦急喝止。
领头狐狸如同听到一个大笑话，“你说百年就百年，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月姬让你防着我们耍诈，我们又怎知你这不是缓兵之计？”
“我许你们半枚元丹。”宋知虞想起闻止被玄法天师钳制的事，“有我半枚元丹在手，总算是个有力的凭据了吧？”
“知虞！”月姬再次大喊，“你疯了吗！怎么能以元丹相许？”
第270章 回蜀
领头狐狸也并不全然相信，元丹乃是妖精立根之本，宋知虞许诺的如此轻易，总叫人难以信服。何况，她们要的是灵珠本身，拿着一只精灵的半枚元丹又有何用？
“拿走你的半枚元丹，对我们而言，没有半点价值。我们又不是吸食妖丹修炼的臭道士，对修为增长并无裨益。”
宋知虞讪讪一笑，“我许你们半枚元丹是我的态度，百年之后我夙愿得偿，我自会心甘情愿回归原态助你们修行。若是你们非要一再相逼，我也大可抹了脖子，大家同归于尽。”
疯了，宋知虞完全疯了。
月姬气到说不出一句话，宋知虞现在的言行，不是和千年前的那颗灵珠如出一辙吗？难道她想步上后尘？
领头狐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靠谱，但她看着月姬那副着急的模样，又觉得身心舒畅。宋知虞的元丹少去一般，势必法力骤减，若她们先用缓兵之计得到宋知虞的半枚元丹，然后趁宋知虞法力消减之时，再将她和月姬抓住，岂不绝妙？
想及此，领头狐狸正准备应下，宋知虞却洞穿了狐狸的伎俩，又补道：“你们放我百年，我回来助你们修炼得道。若是你们拿走半枚元丹还想抓我……”
宋知虞变出一把匕首，抵在喉咙处，“那我就抹了脖子，再用最后一丝法力与你们同归于尽。”
领头狐狸的想法被看透，正在难为情，宋知虞又说道：“况且，我要的百年不过是凡间的日子，你们身在涂山，百年的时间流逝的更快。反正也等了这么久，再多等些日子又何妨？以前的千百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宋知虞还有个言下之意就是，涂山灵珠又不是你们嫡系狐狸的东西，之前的千百年都可以过，现在这点时间反而等不得？
“大人。”旁边一只狐狸贴到领头狐狸耳边，“灵族所言我看可行。咱们不过是怕她在这百年之内玩什么心眼，可灵珠主动交出半枚元丹，修为难以增长，咱们只要暗地里派人监督，倒也不足为惧。”
领头狐狸也如此想，毕竟看宋知虞现在的阵仗，若是不答应她，怕是真要一刀自尽。
“好，我们跟你做这个交易。元丹拿来。”
宋知虞流露出欢欣的神情，月姬却急的跳脚，可她这面正与嫡系狐狸斗法，若是她突然收手失去平衡，她与宋知虞势必会受重伤。
但这面宋知虞抬手就要剖下半枚元丹，月姬又怎能坐视不理？
“知虞！别剖丹，别信这些老狐狸的话！知虞！”
月姬话音刚落，宋知虞的元丹已经被她自己斩成了两瓣。
宋知虞强忍痛意，嘴角渗血，她将半枚元丹送回体内，又将半枚元丹施法送至领头狐狸面前。
“交易达成，你们该撤退放我百年自由了吧？”
月姬看着领头狐狸将宋知虞的半枚元丹接过，只觉天旋地转没了夺回的希望。
领头狐狸反复打量那半枚元丹，勾起嘴角笑道：“灵珠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情郎吧？”
领头狐狸也不要宋知虞的回答，她将半枚元丹收入怀中，对左右吩咐道：“撤！”
“是。”
待到涂山狐狸全都离开，宋知虞的匕首才从喉咙处挪走，她双腿一软，扑跪在地。
月姬收敛法力，小跑过来将宋知虞扶起，既无奈又心疼，“你啊，真是自找罪受。”
宋知虞故作轻松，对着月姬笑道：“百年之后，你先将我带走，变成灵珠先恢复秘境再说。”
月姬叹了口气，“那日在秘境时，你贴在我耳边那样说，我还当你是有了想法开句玩笑，没想到今日竟将元丹生剖出来斩成两截，你可真是下定了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
宋知虞虽然仍旧笑着，眸子里却多出了几分惆怅，“我知道，月姬怕我重蹈上颗灵珠的覆辙，但易书待我很好，就算数十年之后爱意消减，他也绝对不会做害我性命的事。”
月姬却是无奈至极，“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既然你都做好了日后与瑞王相看两厌的准备，我再劝说也是白费功夫。”
宋知虞见月姬松口，便知她是默许了自己的做法，欣喜道：“我们先回西蜀吧，这都过去数十日了，不知西蜀情况如何。”
月姬喜忧参半，“玄法天师还不知要怎样对付我们，怕是早已传信回京搬救兵了，你现在失去半枚元丹，法力骤减。若是再遇上将军府那日的阵仗，怕是难以应付。你还是传信给沈持，咱们再换个藏身之处吧？”
宋知虞却坚持，“先回去看一眼吧，不行再撤，玄法天师那日被我重伤，不会这么快复原。”
……
待到入夜时，西蜀又下起了小雪。
常年驻扎西蜀的将士都说今冬反常，往年何时会遇见这样大的风雪？
沈持听到这些话，只觉凄风苦雨心中烦躁，便径直出了军营，回行宫去了。
走到殿前时沈持便觉出一丝怪异，他的寝殿不准宫人进去，今夜怎会燃起烛火？
沈持瞥了眼初阳和沈微，两人赶紧摆手撇清干系。
沈持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忽而欣喜起来，撩起衣摆便小跑过去。
推开门，沈持第一眼便看见侧卧在睡榻上的宋知虞。他见宋知虞已经睡去，又收敛动作，蹑手蹑脚的将门关上，走到榻前半跪而下。
初阳见沈持进屋不怒，反而将门合上，便知是宋知虞回来了，他侧首对沈微笑道：“走吧，走吧，没咱们的事。”
沈微会意，跟在初阳身后，失笑离去。
宋知虞陡然被惊醒，见来人是沈持，又忽而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
沈持抚上宋知虞的脸，“等了多久？”
“不久，我只是太困，就睡着了。”宋知虞打着哈欠，一副没醒神的模样，“玄法天师没为难你吧？”
“他已经死了。”
宋知虞猛然一惊，她直接从榻上谭了起来，“什么？我杀的？”
“不是。”沈持起身坐到宋知虞身旁，“是被一把匕首夺的命，没查出杀人者是谁，总之是玄法天师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