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暗中操控者
“别动!”
沈持一把抓住那根直对宋知虞眼睛的冰刺,用力一掰将其折断。
红衣女子闻声抛来目光,随手一挥燃起道道火焰,将宋知虞面前所有的冰刺全都融化殆尽。
“厉害呀!”
初阳忍不住鼓了两掌,“没想到姑娘你还会操控三昧神火呢!”
红衣女子没有应声,而是转而将目光凌厉的瞥向一侧,操控着火焰缓缓往树林走去。
宋知虞、沈持、初阳和苏仪四人,默契的相互对视后,跟在红衣女子身后为她掩护。
可林中并没看到一个人影,宋知虞突然明白,来者是个法力高深的主,他们几个与之相比,脆弱的简直就像是豆芽菜。
所以,红衣女子哪里还需要他们几个来掩护?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水珠凝结的淡青色冰晶也逐渐形成了一道圆弧状的冰墙包围圈,将五人牢牢禁锢在冰墙内。
好在依靠红衣女子操控的三昧神火,五人在方圆三丈之内还可自由行动。
“来者是为何人?”
宋知虞紧紧握住长鞭,紧张的盯着红衣女子所看的方向,微微侧首偏向红衣女子,将声音压低问道。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可她神色顿了一下,很明显是听到了宋知虞的问题。
但红衣女子回答与否,宋知虞也并不是特别在意。依照目前形势,来者的意图与法术都十分明了。
“过来了。”
初阳温声提醒,他双手夹针,朝前方已经摆好了迎战架势。
宋知虞顺着初阳的话音,只见前方的冰晶结的更繁更密,生出的冰棱也向外又凸出了几寸。
新一轮的冰棱在空中迅速生成,却在红衣女子的三昧神火前戛然而止。
刹那,所有的冰晶都没再变化,周遭安静的呼吸可闻。
“人呢?”
沈持感到纳闷,他持剑将四周都打量了一圈,别说人影,连一只飞鸟都看不见。
初阳明显也没觉察到来人所在方向,他保持戒备,在原地来回踱步。
这时,宋知虞身边忽然闪过一阵风,只见红衣女子如离弦之箭一般,朝旁侧的冰墙杀去。
红衣女子将冰墙连连砸出几个大洞,她在冰墙前后来回控火攻击,可宋知虞却没看见敌方身影。
正当宋知虞尚在不明所以之时,初阳也从旁侧踏地腾起。他飞到红衣女子身边,施针与红衣女子攻击着同一物体。
沈持似乎看透了宋知虞内心的困惑,在旁解释道:“对方应该是使用了隐身术。”
隐身术?
宋知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摩挲着长鞭的纹路,将一直抬举的手放了下来。
眼前是一场高手间的战争,像她这样的凡人,连敌人的位置都看不见,还说什么助阵帮忙?
可正在宋知虞这片刻松懈之际,她面前却又莫名其妙的起了一阵风。
凉风吹的眼涩,宋知虞眯着眼用手挡了挡。可手却被什么挂住,就像是凭空抓到了一缕丝绸。
宋知虞吃惊的定睛一看,发现手中正勾着一节半透明的青纱,看样式像是男子外衫的广袖。
宋知虞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见沈持挥剑劈来。
“小心!”
沈持大喊一声,一手将宋知虞从半透明的青衫中推开,一手持剑向那若隐若现的存在刺去。
宋知虞见初阳与红衣女子也正朝青衫远远飞来,沈持这剑也要刺中,眼看就要成功包围。
可下一瞬,沈持却被一阵青光弹飞,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沈持!”
宋知虞忍不住大喊了他的名字,她甩出鞭子准备上前与时隐时现的青衫影子一战,但那青衫却没再攻击沈持。
宋知虞还没迈出两步,青衫就已朝她飞来。
宋知虞怎么忘了,这青衫的目标就是自己啊!
宋知虞用力将鞭子挥了出去,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没打到青衫身上。
宋知虞困惑不已,明明刚才看见青衫人就在这里,怎么还凭空消失了?
这时,宋知虞的脖颈突然一紧,她瞬间明白了原因。
宋知虞余光瞥见那半透明的青衫广袖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的脖子也被人用力的掐住,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宋知虞喘不过气,不禁将嘴巴张开吸气。
沈持见状,使劲往宋知虞这边扒,但却因受伤太重,只能在原地挪动。
苏仪连忙跑来将沈持从地上扶起,初阳和红衣女子也站到了对面。
青衫人的手指很凉,宋知虞虽然看不到它的身影,但能感觉到青衫人将下巴磕在了自己的肩上。
“十六年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
一道清冷磁性的男声在宋知虞耳畔响起,他尖锐的笑声不禁让宋知虞感到恐怖。
可青衫人的话又使宋知虞在心里忍不住纳闷——
什么十六年?
十六年前我还在娘肚子里,这呆头妖怪别是认错仇人了吧?
但以上这两句,宋知虞只能腹诽,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任人拿捏。
“放开她!”
红衣女子操控着三昧神火,将周围所有的冰棱都融化为水。
青衫人也没再施法阻止,似乎抓住宋知虞就是抓住了红衣女子的软肋,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红衣女子钳制。
“你还是那样,总喜欢用你这神火吓唬我。”
青衫人轻蔑地笑了笑,“可你就算把这周围都烧成焦土又如何?”
青衫人手上又加了两分力,宋知虞不禁吃痛呻吟。
他另一只手缓缓环上宋知虞的肩膀,捏住宋知虞的下巴,像是在把玩一个提线木偶。
青衫人不屑的对红衣女子说道:“有本事你现在过来啊?你看我怎么撕碎她!”
初阳夹着几根银针,正准备抬手突袭。红衣女子却有意无意的往他身前迈了一步,正好挡住他看往宋知虞的方向。
“你要杀要剐,与我何干?”红衣女子藐视的看着青衫人隐身的位置。
“我跟这小丫头素不相识,难道一个我随手搭救的普通人,我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舍命相救不成?”
“哦?”
青衫人像是提起了兴趣,“要真不是她,你刚刚跟我那么拼命干嘛?就你还跟我玩欲擒故纵?你以为我真不敢杀她?”
被青衫人如此一激,红衣女子的态度却更不在意了。
她无所谓的笑道:“那你杀啊,你看我在不在意。”
见青衫人没动手,红衣女子又补了一句。
“难道还要我帮你动手?”
听到这话,宋知虞害怕的闭上眼,在心里不断祈求——
我的姑奶奶诶,我求求你别说了好吗?刀都架脖子上了,还玩什么激将法?我这才二八年华,大千世界都还没看够呢!
青衫人在宋知虞耳后嗤笑了一声,他抬起宋知虞的下巴,将宋知虞的脖颈露出来,挑衅地用指甲在她脖颈上来回划动给红衣女子看。
“我也许久没尝过鲜血的滋味了,正好……”
第47章 涂山狐族
青衫人刚将宋知虞的皮肤划开一道极浅的口子,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宋知虞香囊发出的光芒弹飞几丈。
“臭狐狸!你算计我!”
青衫人呕出一大口血,他趴在地上不能起身,隐身术正在逐渐失效。
隔着朦胧的雾气,宋知虞依稀看见青衫人似乎是个青年公子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不长记性,你还真是可怜极了。”
顺着红衣女子嘲讽的话语,宋知虞将目光转过去,却见红衣女子也捂着肚子正蹲在地上。
她皱紧眉头,费力的撑着地面站起,一副刚被人袭击了的模样。
谁踢了恩公的肚子?
宋知虞将怀疑的目光瞥向了离红衣女子最近的初阳,却见初阳亦是对红衣女子的突发状况一脸茫然。
红衣女子起身后,一手操控着三昧神火,一手施法将青衫人捆在原地,她缓步走到青衫人面前,说道:
“你也是时候为当年所做的罪孽赔罪了。”
说罢,红衣女子将手猛地抬起,准备将神火用尽全力打向青衫人。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衫人却又突然隐身不见了。
复而,再听见青衫人的声音时,是在远处的丛林。
他大笑道:“你的道行跟我相比,差的可不是那么一两百年。你给我等着,我想要的我一定都会得到!”
红衣女子显然被青衫人的这句话给激怒了,她手中的三昧神火不知不觉的又高了几寸。
她踏地飞起,顺着青衫人声音的方向追去。
……
沈持再次醒来时,是在瑞王府。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初阳正坐在外间的桌子旁。
“师父。”
沈持轻声叫了一句,声音干涩的仍显吃力。
初阳撩起珠帘走了进来,“你醒的正好。”
初阳端起床旁的药碗,递到沈持面前。
“这药刚端来的时候还很烫,我就没喂你,现在温度应该差不多了,你快喝了它。”
沈持撑着床沿起身,从初阳手中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后一饮而尽。
“我们什么回来的?”
沈持将药碗放下,他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差不多是在寅时一刻回来的。”初阳拂着衣摆坐到了床边。
“昨晚……后面是怎么结束的?宋知虞如何?那人可有伤到她?”
听到沈持这一连串的问题,初阳忍不住抬眼端视了他几秒。
难得见沈持也有稳不住着急的时候。
“那青衫人被女侠所伤,跑了。女侠去追,就没了人影。”
沈持看了初阳一眼,他这师父说话可真是言简意赅。
“因为你受伤颇重,我就让苏仪将宋知虞送回府,我便带着你径直回来了。宋知虞没事,你放心,她只有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如此便好。”
沈持松了口气,“如果让她受了伤,那便罪过了。”
初阳抬头看了沈持一眼,“听你这口气,不查了?”
“不查了。”
沈持叹息道:“计划终止吧,等会儿我去镇远将军府看看她的伤势,随便告诉她日后不再带她夜出查案。”
“原本只想利用她,套出些母妃之死的证据。没曾想,在京中已经有了如此厉害的妖怪。利用本就不义,害她受伤岂非更是不仁?”
初阳听完沈持的话也叹了口气,道:
“宋知虞这小姑娘我还是挺喜欢的,直爽仗义。及时止损也好,以免日后万一被她得知,大家连现在这样的朋友也没得做。另外,你舅舅还想着你能和镇远将军府联姻,那就更……”
初阳话还没说完,沈持便挥手打断了他。
“师父,别说这样的话,我无意于政治联姻,你是知道的。”
初阳识趣的闭了口,转移话题说道:“昨晚回来后,我又仔细想了想。”
“有了什么眉目?”沈持连忙问道。
初阳摇了摇头,“算不了什么眉目,只是猜测。”
沈持没太明白:“嗯?”
初阳侧过身换了个姿势,将半条腿架在床上,接着往下说道:
“昨晚那个红衣女子,可能是涂山狐族的一个分支。”
“涂山狐族?”
沈持连忙追问,“就是十六年前从玄法道逃走的九尾狐所在的涂山狐族?”
“没错。”
初阳点头,“起先我还没起疑,还是那个青衫人骂了她一句‘臭狐狸’我才后知后觉回神。”
“当今狐妖有青丘与涂山两大部落,其中青丘狐狸喜着淡色,涂山白狐喜着艳色。诸多色彩中,涂山狐族又尤其爱红。她身着红衣,又正好是一只狐狸,这全都与涂山狐族吻合,并且她还很可能是与当年那只九尾狐同个分支的狐狸。”
沈持:“何以见得是涂山狐族里的同个分支?”
“涂山狐族中,听闻只有一支极善控火,昨晚那红衣女子将三昧神火操控的炉火纯青。”
说到这儿初阳顿了顿,解释道:“也就是当年逃走的那只九尾狐的一支,虽然当年我没见过,但是听丞相说那只九尾狐也会控火。”
听到这儿,沈持突然生出一个猜测。
“昨晚的红衣女子会不会就是九尾狐?”
“应该不是吧。”
初阳杵着下巴,“若狐生九尾,那法力一定是登峰造极,昨晚的那只狐狸与之相比,法力就弱太多了。”
但初阳也不敢枉加否定,便又紧接着补了一句。
“若她真是九尾狐,那她应该已经身受重伤,或者被人封印着使不出法力。”
“重伤?封印?”
沈持不免又甚为不解,昨晚那红衣女子的法力在沈持看来已经是高深莫测,谁又能将她重伤或者封印呢?
初阳:“万物相生相克,也许有人正巧握着她的软肋。”
“说到重伤……”
初阳又想起了什么,“昨晚那个青衫人似乎也是个负伤之身。”
沈持忍不住在心里想:负伤之身都让他们这一群人吃力,尤其是那青衫人竟然要让初阳和红衣女子联手才能与其制衡,若是青衫人身上无伤,那又将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想到这儿,沈持又笃定了一个念头,万不能再将宋知虞拖进这泥沼之中了。
之前自己也真是傻,竟然以为京中只有玄法道控制的那些金印妖怪,以为自己和初阳便能将其应付的绰绰有余。
如今看来,实在是太过自负……
“昨晚那青衫人虽然法术远高于我。”
初阳又接着往下说,“但他的隐身术却使的颇有破绽,时隐时现不能完全隐藏,应该是身负重伤法力不足以支撑的缘故。”
虽然初阳解释的合情合理,但沈持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怎么会这么巧,两个都身负重伤?”
初阳:“见昨晚他俩那不对头的样子,许是之前就交过手,最后导致两败俱伤也未可知?”
沈持不置可否,正在沉思细酌之时,苏仪却一路小跑着从屋外进来,不知在慌些什么。
“殿下!你总算醒过来了!”
苏仪见沈持苏醒,大喜,两步扑跪到沈持床前。
“我不是说他没事吗?我初阳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了?”
初阳轻拂衣袖,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给苏仪空出个位置。
沈持淡然一笑,问苏仪道:“我见你一路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一听沈持的话,苏仪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正事,忙道:
“陛下!是陛下来看您了!”
第48章 父子对谈
听到这儿,沈持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
他忙问苏仪道:“父皇现在到哪里了?”
苏仪拱手见礼道:“属下刚过来的时候,陛下已经过了二门。”
初阳听苏仪说到这里,起身便往后窗走,他不想和元正皇帝打照面,正准备翻窗穿过回廊到六艺堂去。
初阳边走边说,对沈持说道:“你那皇帝老爹啰里巴嗦的,每次都要把你身体情况仔仔细细问上几遍。我昨晚也累了,不想应付,我就先走一步了?”
见沈持点头默许,初阳便从窗边翻下,顺着回廊往六艺堂去了。
初阳这边刚走,元正皇帝那边便从大门进来了。
沈持心想:初阳还真有先见之明,好在他是翻窗走的,不然出门岂不是正好迎头碰上?
“持儿。”
元正皇帝捂嘴干咳了两声,穿过明德掀起的珠帘,进到内室。
沈持跪到元正皇帝身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
元正皇帝手指只轻轻一动,明德便机敏的上前将沈持扶起。
沈持引领元正皇帝到正座坐下,吩咐苏仪倒来茶水。
“父皇怎么到王府来了?儿臣只是春来感染了风寒,如今也快痊愈了,并无大碍。”
“哼……”
元正皇帝不悦的冷笑一声,“你还在朕这里打马虎眼,昨晚京郊发生了什么事,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
沈持一听到这话,又惊又疑的跪倒在元正皇帝跟前。
他拱手谢罪道:“儿臣无心欺瞒父皇,还请父皇赎罪。”
沈持微微抬眼,打量了一番元正皇帝的脸色,见元正皇帝并不像真的生气,便又开口接着往下解释。
“儿臣只是担心父皇龙体,不想让父皇过于忧虑。”
“这么大的事,你就准备一个人解决?”
元正皇帝朝明德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将沈持扶起。
“你坐朕旁边来。”
“是。”
沈持乖顺地坐到元正皇帝身侧,但元正皇帝没开口他也不敢讲话。
只见元正皇帝悠然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缓说道:“今日早朝时,朕听京兆府尹说昨晚见初阳将浑身是血的你从城外背回来,父皇可真是担忧极了。”
沈持听到这里,不禁愣了片刻。
京兆府尹可真是太子的一条好狗啊,随时随地都忠心为主的盯着自己。逮到机会就向元正皇帝打小报告,还好昨晚的事算不上什么把柄。
“可现在看到你面色红润,想来没什么大碍,初阳的医术父皇还是放心的。”
说罢,元正皇帝将茶盏放下,靠在桌边抵着太阳穴。
沈持拱手回答道:“师父医术高明,儿臣现在已经无碍,还请父皇安心。”
元正皇帝“嗯”了一声,用食指轻揉太阳穴。
“你啊,体内妖毒未清,现在又身负重伤。朕看流民村的案子你还是别查了,就让慕儿接手吧。”
原来京兆府尹之所以打自己的小报告,是在这儿等着呢。
沈持半跪见礼,道:“太子殿下平日协理国事为父皇分忧,本就已经十分劳累了,流民村这点小事,还是让儿臣这个做弟弟的来吧。”
沈持低着头,见元正皇帝没有应声,又接着往下说:
“儿臣身体真的没有大碍,况且这件案子本就已经多次易手,现在如果再次……”
“好了!”
元正皇帝没等沈持说完,便略微不耐烦的出言打断了他。
“不只是流民村的案子!你以为父皇不知道你平日在干些什么吗?”
一听元正皇帝这话,沈持便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父皇的掌控之中,便识相的闭了嘴,没再接着往下说。
元正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啊,不要再与妖邪相斗了,你不过肉体凡胎,又妖毒深重,何必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况且,京城附近若有妖邪,玄法道会出手捉拿。”
沈持抬起头,对上元正皇帝的视线。
沈持正色道:“父皇就如此信任玄法道和玄法天师吗?”
元正皇帝凝神看了沈持两眼,没有说话表态,意在听沈持继续说下去。
沈持便接着说道:“就因为父皇对玄法道的推崇,现在全国百姓都将玄法天师视若神明。若他日玄法道对北梁不利,又强大到超出控制,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元正皇帝意味深长的浅笑着,道:“持儿,你的担忧父皇全都明白。既然当初朕扶持玄法道是为了让玄法天师炼制长生丹,那么玄法道的存在也只能是因为炼丹。”
看着元正皇帝对玄法道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沈持突然想起了一则初阳之前告诉他的传闻。
玄法天师师从青山散人,青山散人云游四海不入红尘,所以在玄法天师入世时,便与他断了联系。
但后来玄法天师被元正皇帝封为北梁国师之后,青山散人却出现在了元正皇帝避暑的南苑别宫。
青山散人此来,是为交给元正皇帝一件神秘法器,法器似乎是专门用于制服玄法天师的。
初阳当时说,青山散人之所以这样做,怕是已经知晓玄法天师豢养妖邪伤人,又再噬取妖丹修炼的事情。但凡事种种皆有命数,不可强求,青山散人也不好出手。所以,便在交付元正皇帝一件神秘法器后,就又不见了踪迹。
若依照初阳当时的说法,如此看来,元正皇帝一定是知道玄法天师暗中的所作所为。
元正皇帝连自己和初阳的暗中行动都了如指掌,何况是在京城附近横行的妖邪呢?
所以,元正皇帝是为了获取长生丹,而不顾黎明百姓死活,故意纵容玄法天师吗?
沈持看着面前的元正皇帝,虽然他的父皇现在面色蜡黄皱纹纵生,但在沈持幼年记忆里,元正皇帝还是个身体强健勤务政务的皇帝。只是老来多病,这才愈发沉迷于求仙问药。
元正皇帝在沈持的印象里还算是个好皇帝、好父亲,所以他的父皇一定不会做这种纵容他人危害苍生,而让自己高居庙堂坐收渔利的事情!
不会,一定不会!
第49章 九尾狐
沈持面色比刚才更沉重了些,他对元正皇帝说道:
“青山散人之法器,尚无验证,父皇怎么就对那件法器如此有信心?何况法器一事,既然儿臣能够知晓,那玄法天师也必然知晓。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明显对法器丝毫不忌惮。
若是到破釜沉舟之时才验证法器无效,岂不是断送社稷前功尽弃?并且长生之事,古往今来就无人成功,父皇为何听信玄法天师的长生丹之言?
父皇一定要对玄法道多加防范,切不可听信玄法天师谗言,而大意断送北梁社稷啊!”
“啪”的一声,元正皇帝的巴掌拍在了桌案上,颇大的力道将茶盏都震的叮啷作响。
“反了你了!”
元正皇帝面色微怒,“你这是说朕昏庸无能还是老眼昏花?”
“儿臣不敢!”
沈持往后一退,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可当沈持做好了被元正皇帝责骂的准备时,元正皇帝却没有再出下文。
二月的春风夹带着院里的李花香,越过窗楹抚摸沈持的脸庞。
沈持趴在地上不敢动,他的面颊却被微风撩起的鬓发挠的有些发痒,正在他坚持不住想起身时,元正皇帝终于又说了话。
“算了,你这个身体还是起来坐着吧。”
“是。”
沈持跪的已经有些小腿发麻,还是借着明德搀扶的力才从地上起身。
见沈持在椅子上已然端坐好,元正皇帝又接着往下讲道:
“今早散朝后,玄法天师就来甘露殿找到朕,说昨晚九尾狐在京郊现了身。”
昨晚京郊?九尾狐?
难道昨晚的红衣女子真如自己方才猜测的那样,是当年逃走的那只九尾狐?
可初阳说昨晚那只狐狸法力与九尾狐相比差之天远啊,难道她真的身受重伤,或者被人封印着吗?
那伤她或者封印她的人是谁?
沈持心中疑窦丛生,但听元正皇帝的口气想来是知道许多细节的,便故意问道:
“昨晚儿臣在京郊并未见过玄法道的人,也并未见过什么九尾狐,玄法天师是从何笃定九尾狐昨晚有现身京郊的呢?”
元正皇帝果然接着解释道:“十六年前,玄法天师用灭妖箭射断了九尾狐的半条尾巴,现在那半截尾巴都还在玄法观里放着呢。玄法天师在狐尾上设了法阵,若九尾狐在京城现身并且使用法力,玄法观的半截狐尾就会感知。”
听及此处,沈持突然明白过来。玄法观的半截狐尾,就是初阳猜测的九尾狐被人握住的软肋吧。
所以,是因为狐尾被人施了法,昨晚那只狐狸法力才那么虚弱的吗?
见沈持没说话,元正皇帝又接着往下道:
“你没见到九尾狐就最好,听闻你受伤,又听玄法天师说昨晚九尾狐出现在京郊,父皇真是担心那狐妖会再次对你不利。既然昨晚你所遇并非九尾狐,那父皇就放心了。”
沈持听到元正皇帝这话,却无奈的叹笑起来。
且不说自己原本就不相信自己体内的妖毒是来自九尾狐,也不相信当年宁贵妃的死与九尾狐有关。
当年,九尾狐既没有杀自己的动机,也没有杀自己的时间。自己进宫前,分明是看到玄法道将九尾狐往城南追去,九尾狐又怎么还能现身在皇宫杀人?
何况,现在又加上昨晚自己刚被那红衣女子所救,若那女子就是九尾狐,那她又怎会对自己体内的九尾狐妖毒无从感知?
既然认出自己是北梁二皇子,那么当年费尽心机要杀自己,现在为什么又要救呢?若真是苦大仇深,趁自己重伤杀了泄愤,岂不更一劳永逸?
所以,现在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自己体内妖毒和当年母妃之死,都与九尾狐无关的证据罢了。
而自己体内的妖毒又经多方证实,确实是九尾狐妖毒,那么也只能证明,自己的妖毒是被有心之人所下。
那样,下毒的嫌疑人就又锁定在了玄法道与郑氏的身上。
“父皇为什么就认定九尾狐一定会对我不利呢?”
元正皇帝也不知是没听清沈持说的这句话,还是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事。
他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又自顾自地接着自己方才的话,往下问道:
“既然你昨晚没有遇见九尾狐,那你是怎么受的伤?莫不是遇见了别的妖邪?”
沈持见元正皇帝如此装糊涂,又无奈的笑了笑,答:
“回禀父皇,儿臣的伤是血妖所为。流民村的失踪案,是因为有血妖在哪里作祟,经过多方努力,昨晚初阳师父已将其收服带回。
也正因为在流民村作乱的是妖邪,所以儿臣方才才不同意将此事又半途交付于太子殿下。有初阳师父在,他又已收服血妖,那流民村这件案子也由他来收尾最为恰当。”
听闻此言,元正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他将手指放在茶盏上,抚摸着瓷器上的花纹,沉思片刻后做出了决定。
“也好,那就由初阳去收尾吧。你现在身上有伤,就别再掺和了。”
元正皇帝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既然十六年前从玄法观逃脱的那只九尾狐自己又回来了,那么你的妖毒和长生丹的炼制也就又有了希望。
都说九尾狐化人美艳绝伦,若你碰上九尾狐可千万不要被皮相迷惑,一定要杀伐决断不留余地。”
沈持看到元正皇帝这难得露出的狠辣一面,杵了片刻为没回话。还是明德公公在旁边轻咳提醒,沈持才回过神来。
“是,儿臣谨记。”
元正皇帝见沈持身体确实无碍,自己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便从椅子上起身,由明德扶着开始往外走。
“你只要能做到心中有数,那父皇也就放心了。”
“儿臣恭送父皇。”
沈持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元正皇帝挡下。
“你身上有伤,就别送了,躺着多加休息吧。”
“是,儿臣遵命。”
说完,元正皇帝便出了大门,由苏仪和众人簇拥着,出府回太极宫去了。
沈持转过身,发现初阳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刚刚翻出的窗户外。
“师父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沈持慢步走到初阳面前问道。
第50章 雪娘的伤疤(1)
“从头到尾都听见了。”
初阳一边说着,一边又从窗外翻了进来。
“本来我是要走的,但刚往回廊上没走几步,就听见你那皇帝老爹在说什么狐狸,我就又退回来了。”
沈持看向百步开外的回廊,初阳隔那么远都能听见屋内的对话,妖精的五觉真不愧是异于常人呐。
“父皇说玄法天师告诉他昨晚九尾狐在京郊现身了,师父可有听见这句?”
沈持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又再次坐下了。
初阳也走到他身旁,坐定后回道:“这些我都听见了,看来昨晚的那个红衣女子就是九尾狐了。我刚就在纳闷,涂山善于控火的那支明明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被灭族了,怎么还会有同支的狐狸出现。原来现身的就是九尾狐,这也难怪了……”
“被灭族?”
沈持感到难以置信,这样大的消息自己之前竟然没有听说过。
“是的,灭族。”
初阳也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后,又接着往下为沈持解释道:
“据说,当年就是玄法天师亲自带人去灭的族,他以整个部落的狐狸为要挟,这才将九尾狐给抓住。但具体是怎么灭的,细则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持抵着下巴沉思,缓缓道:“没想到九尾狐与玄法道之间还有这样的过节。”
初阳将茶盏放下,应道:“是啊,但玄法道可不光只与九尾狐有过节,怕是和这世上大半的妖精都有过节吧,多行不义必自毙。
对了,你皇帝老爹刚说玄法天师在九尾狐的狐尾上施了法阵?无端被人施法挟制十六年,又有灭族之恨。如此看来,说不定九尾狐这次回来就是找玄法天师报仇的!”
沈持:“那昨晚的青衫人和血妖又与九尾狐或者玄法道有什么关系?”
初阳同样困惑的摇摇头,“这个为师就暂时不知道了。”
说及此,沈持又想起了一可疑之处。
“昨晚那个红衣女子,她不光与青衫人有过节,好像还是为了保护宋知虞才现身的。”
沈持如此一说,初阳也像是想起什么。
“对!”
初阳激动的应道:“昨晚宋知虞闻见血妖身上的腐尸味作呕,那九尾狐还将血妖打到三丈外封印,可真是贴心极了。”
沈持又得知了一处细节,不禁将眉头又皱了起来。
沈持凝神缓缓说道:“看来,镇远将军府还有很多的秘密隐藏在暗处。”
初阳却像是想着想着又走了神,只听他喃喃道:“不过把话说回来,昨晚那个红衣女子长的可真是美艳极了!”
原来是出神想了些下流的念头……
沈持无语叹气,却没接初阳的话,他起身拿起外袍开始穿,说道:
“我得去镇远将军府一趟。”
……
宋知虞昨晚偷溜回长乐苑,再蹑手蹑脚的将替身木偶收掉后,便躺在床上一觉到天明。
她再次睁眼时,便看见枫茉正在给她整理梳妆盒,立夏也正好端了盆热水进来。
枫茉见宋知虞醒来,走到床边将她缓缓扶起。
枫茉笑道:“小姐,你醒啦。”
宋知虞哈欠连天,问:“现在什么时辰了?钱嬷嬷去花房了吗?”
“钱嬷嬷还没去呢,现在刚辰时一刻。”
枫茉扶着宋知虞坐到梳妆镜前,招呼立夏过来为宋知虞梳洗。
枫茉仔细端量宋知虞的面色,纳闷道:“小姐,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每天这眼下都是乌黑一片,是夜里睡得不安稳吗?”
宋知虞摇摇头,没说话。
枫茉将漱口水举至宋知虞嘴边,又关切道:“小姐若是失眠多梦,奴婢让王管家给您请一位郎中仔细瞧瞧?”
宋知虞吐掉漱口水,应道:“没有的事,我睡眠好着了。可能是天气回暖犯春困吧,所以总是睡不醒。”
“小姐睡得好便好。”
枫茉接过漱口水,又给宋知虞递来擦嘴的锦帕。
宋知虞看着镜子里正在为自己梳头的立夏,疑惑的问道:“雪娘呢?雪娘今早怎么没来?”
往日都是雪娘为自己梳头,今日突然换了立夏,宋知虞还有些不习惯。
立夏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枫茉便先行回答道:“雪娘昨晚一个人在房间调香,一不留神被碳火给烫伤了,现在正躺在房间里休息,所以就没法过来侍候小姐了。”
听到枫茉的话,宋知虞颇为震惊,连忙追问道:“烫伤?雪娘被碳火烫伤了?她伤的很严重吗?”
枫茉笑着回道:“不算太严重,我方才已经去瞧过了。只是雪娘说昨晚因为受伤折腾的晚,想多休息会儿,再加上手上有伤,所以今天就暂时不过来侍候小姐了。还嘱咐我转告小姐,上钱嬷嬷的插花课一定要认真。”
宋知虞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转而拍着立夏的手说道:
“立夏,你动作麻利些,我抓紧时间去看看雪娘。”
说罢,宋知虞又微微侧首,对枫茉说道:“枫茉,你去吩咐小厨房,给雪娘做些清淡饮食,再让王喜给雪娘找个郎中来。”
枫茉屈膝行礼,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
雪娘住在长乐苑背后的一排矮房中,虽然宋知虞已经在这新府邸住了月余,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到雪娘的房间来。
宋知虞轻轻地将雪娘的房门推开一条缝,见雪娘正卧在床上,便试探着唤了一声。
“雪娘?”
“知虞?你怎么来了?”
雪娘果然没有睡着,她听到宋知虞的声音后,正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这时,宋知虞才发现雪娘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冷汗。
被碳火烫伤何至于此?难道是伤口感染发烧了?
宋知虞急忙走到雪娘床边,一手抵着雪娘的后脑勺,一手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
“还好没发烧。”
亲试雪娘的体温正常,宋知虞松了一口气。
雪娘欣慰的拉过宋知虞的手握住,浅笑道:“我又没有着凉,怎么会发烧呢?”
宋知虞扶着雪娘,又让她缓缓躺下。宋知虞细致的为雪娘掖好被角后,担忧道:“可雪娘你的脸色也太苍白了些。”
说到这儿,宋知虞想起自己来看雪娘的缘由,又见雪娘将右手一直藏在棉被里,便准备掀起被子看看雪娘的伤口究竟如何。
第51章 雪娘的伤疤(2)
说到这儿,宋知虞想起自己来看雪娘的缘由,又见雪娘将右手一直藏在棉被里,便准备掀起被子看看雪娘的伤口究竟如何。
没想到雪娘竟然抛开宋知虞的手!人还特意往里靠了靠,显然是不想让宋知虞看见。
但雪娘越是如此,宋知虞心里就越是着急。
雪娘如此抗拒,究竟是被碳火烫的有多重?枫茉那小丫头竟然还说雪娘伤的不严重,这两人是不是联合起来骗自己?
宋知虞觉得现在非看不可了!
“雪娘,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宋知虞又往前进了一步。
“没什么可看的,就一点烫伤,你不用担心。”雪娘又再次拦下了宋知虞的手。
这一来一去,宋知虞更觉得雪娘伤势严重了,如果现在自己不亲眼看看,那她这一天都将无法心安。
宋知虞一把将雪娘的棉被拉下,这样可总算见着雪娘的右手。
雪娘的伤口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手背上少了一块皮。
可是……这伤口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
宋知虞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忽然惊人的发现,雪娘伤口的位置竟与昨晚那红衣女子被血妖腐蚀出的伤口位置相同!
但略微不同的地方,是雪娘的伤口似乎又要比那红衣女子的伤口大些。
可昨晚那兵荒马乱的,宋知虞又没那走马观碑的功夫,记得不真切就更加不敢枉自揣测了。
但雪娘这伤口的状态似乎又与一般的烫伤不同,按理说雪娘是昨晚才被碳火烫伤,怎么伤口里就已经出现了腐肉?
难道雪娘制香还用的上绿矾油?
可在西蜀时,宋知虞见过那些炼丹失败被绿矾油所伤的术士。凡被绿矾油所伤者,伤口必是化脓腐烂,呈黑色皱褶状。
可雪娘的伤口与之相比,似乎又太浅表了些。
说到底,宋知虞还是觉得雪娘的伤口,与昨晚那红衣女子被血妖腐蚀的伤口相似……
可雪娘怎么可能会碰上血妖呢?
宋知虞自嘲的摇头笑笑,自己素来不喜宋夫人的忧思过重,可现在自己竟然得了宋夫人这敏感多疑的真传。
雪娘应该真是被碳火一不小心给烫伤的吧,只是伤口比平常人略微深了一些而已。
她举起雪娘的右手,移到嘴巴轻轻吹了吹。
宋知虞心疼的皱眉,问道:“雪娘,你伤口现在一定很疼吧?”
雪娘却只是笑,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受伤的并不是她的手。
雪娘眉眼弯弯,道:“你一吹就不疼了。”
宋知虞正想说雪娘撒谎,枫茉却已带着郎中进到屋来。
宋知虞心想:这王喜平时虽然爱打自己的小报告,但这办事倒确实麻利,只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请来了郎中。想来路上必是飞奔不停,事后自己定要将这一干人等好好赏赐一番。
宋知虞从雪娘的床边起身,为郎中让出位置。
她朝郎中见礼道:“烦请先生为这位娘子好好诊治。”
“小姐言重了,这是我应该的。”
郎中将药箱放下,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他先是检查了雪娘右手的伤口,回话说并无大碍,而后又为雪娘诊脉。
但郎中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间紧紧皱了起来,看到郎中的脸色,宋知虞不禁又开始揪心。
“先生,情况如何?”宋知虞忍不住询问。
郎中一脸疑惑的放下为雪娘诊脉的手,回道:
“应该是老夫医术不精吧,我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
宋知虞忙问:“先生此话何意?”
郎中缓缓解释道:“这位娘子,心肺脉不浮反沉,肾脉不沉反浮,肝脾脉左右跳动,时而摸得着,时而又摸不着。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说完,郎中不禁懊恼的摇起了头,悔恨自己医术浅薄。
宋知虞听到这话,脸色也不由发白,难道雪娘有何隐疾而这位郎中诊断不出?
雪娘笑了笑,插话道:“郎中先生,我身体没有问题,我现在的感觉也很好。我只是这手受了点外伤,您给我开点烫伤药就可以了。”
郎中听闻此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好的,既然娘子感觉身心舒畅,那想来只是我医术不佳,不够见多识广。故而,今日碰到娘子这般脉象奇特的人便露了怯,让各位见笑了。”
郎中又转过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罐烫伤膏。
“方才贵府管事到我药铺请诊时,说府上有人烫伤。我便将铺子里的几种烫伤膏各带了一罐来,娘子的伤用这罐正好。”
宋知虞从郎中手里接过,向其致谢。
枫茉将郎中送出门后,宋知虞又坐回床边为雪娘细致敷药。
“希望这烫伤膏敷上之后,雪娘的伤能赶快好”。
雪娘宠溺地摸着宋知虞的脸,笑道:“我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你放心。”
……
镇远将军府的园子,是每当来客造访,必定夸赞的地方。
宋将军本来是个不懂山水情趣的人,可在府里住了一个多月之后,竟也生出了几分闲情。
花园的六角凉亭里,宋将军斟好一盏茶递到宋夫人面前。
“夫人,这是为夫新沏的茉莉花茶,请品鉴。”
宋夫人浅笑着端起茶盏,移至鼻尖轻嗅,花香沁脾。
“好茶。”
宋夫人夸赞一句后,轻抿一口润湿唇齿。
“巍郎的手艺渐长,这壶茉莉花茶泡的极好。”
听见宋夫人捧场,宋将军乐的哈哈大笑。
“夫人谬赞了,但只要你喜欢喝,我随时随地都给你泡?”
宋夫人听闻此言莞尔一笑,抬眼却看见王喜正朝这边小跑而来。
“什么事让你急匆匆的?”宋夫人放下茶盏问道。
王喜上前见礼,道:“禀将军和夫人,是太子殿下来了,还带了一大车补品,正等候在大门外。
小人原本已经以将军身体不适闭门养病为由拒绝了,但太子殿下说之前来了两次都没见着,这次带了许多补品,一定要亲自告知将军如何用药。”
一听王喜的话,宋将军就皱起了眉头,他小声嘟囔道:“太子殿下怎么又来了?”
第52章 二王相见分外脸红
宋夫人冷哼一声,道:“看来太子殿下就没把你主动避嫌这件事放心上,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宋将军见宋夫人因太子来访之事动了气,便出言开解道:
“太子殿下天潢贵胄,没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瞻前顾后,这也是正常的。”
宋夫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宋将军知道在她心里已经将这件事严重化了。
果然,便见宋夫人微怒着回怼道:“正常什么?哪里正常了?他就是……”
宋夫人的牢骚戛然而止,她瞥了眼周遭的侍从,恐人多口杂,便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转而又恢复了一贯端庄的模样,对宋将军叹息道:“算了,太子殿下既然都已经来三次了,今日也不好再拒,我们还是先去大门迎接吧。”
“好嘞,得夫人的令。”
宋将军闻言起身,刚挽着宋夫人往六角亭外走两步,便远远看见太子穿过假山,正往此处走来。
宋夫人又不悦的皱起眉来——
太子这是直接进门了?这也太不把镇远将军府当一回事了吧?敢情将军府就是他东宫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宋将军看了眼宋夫人微皱的眉头,便已知宋夫人的想法。
他一边轻拍宋夫人的手腕安抚,一边笑着上前迎接太子,见礼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宋夫人心中虽有诸多想法,但还是满脸笑容的跟在宋将军身后随礼。
“将军和夫人无需多礼。”
太子也没客气,越过宋将军便往六角亭这边走。
他瞥了眼桌上的茶具和糕点,笑道:“将军和夫人真是好雅兴呐,春色满园倚湖赏景,确实是一桩美事。”
宋夫人笑道:“殿下政事繁忙,还一直惦记着我们将军。将军到京后,水土不服,一直病体缠绵,可真是受之有愧啊。”
太子打量了宋夫人一眼,坐到凉亭里,转而看着宋将军说:
“宋将军身体强健才是我北梁之幸,所以我特意给将军带来了诸多药品,希望将军能尽快康复。”
宋将军拱手谢道:“太子殿下的心意,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听王喜说,太子殿下带来的药品竞有一车之多,这……微臣实在受用不了啊。”
“诶,将军此言差矣。”
太子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别说这仅仅只是一车寻常补品,就算是一车的长生不老丹,将军也受用的起啊。”
宋将军和宋夫人听闻太子此言都大惊失色,太子这话也太僭越了。
元正皇帝数十年如一日的求仙丹而不得,这是北梁上下都众所周知的事情,太子现在却说宋将军长生不老的丹药可以随便享用。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传到元正皇帝耳里,指不定就认为宋将军目无皇权暗藏反心。
这太子殿下怎么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虽然太子的确因为常年协理国政,从而权力滔天势不可挡,但……这样的言语委实狂妄了些。
宋将军连忙否决,解释找补道:“微臣受用不起!若真有长生不老丹,也应献于吾皇享用才是。”
太子听完,轻蔑的笑了笑,没太当回事。
宋夫人却越过太子的视线,看见守大门的仆从正往六角亭小跑而来。他贴在王喜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让王喜变的有些局促不安?
宋夫人的右眼皮突然跳动不止,她不安的问道:“王喜,发生什么了?”
王喜的目光在太子和宋夫人之间来回打量,迟疑片刻后,答道:“回禀夫人,是……是瑞王殿下来了。”
“瑞王?”
太子听到王喜的话又笑了,他像是瞬间提起了兴趣。
宋夫人却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自己为什么要当众问王喜?把王喜叫到一边悄悄问不好吗?
原本还指望有个什么事务可以借机推脱送走太子,没想到竟是瑞王到访。
自己今晨起来怎么没去看看黄历?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大日子,冤家路窄的太子和瑞王竟然同时来府。
现在当着太子的面,可真是拒绝也不是,接待也不是。
进退两难。
结果,宋夫人和宋将军还没张口,太子便喧宾夺主的对王喜吩咐道:
“那你快去把我二弟接过来,这园中春色甚好,不一起赏个景岂不浪费?”
王喜犹豫地看着宋将军和宋夫人不敢行动,看到宋将军在太子身后朝他无奈摆手后,他这才朝太子鞠躬应道:
“是,小人这就去接瑞王殿下。”
……
少顷,王喜便引领着沈持穿过花园里的假山群,往湖边六角亭而来。
见沈持到来,众人皆起身相迎。
太子和蔼笑道:“听闻二弟春来抱恙,如今身体可好?”
沈持瞥了眼太子假笑的脸,心里想着:既然太子要演兄友弟恭的戏码,自己就陪着他演好了。
便也笑着应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弟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
“如此便好,来,快进来坐。”
太子将沈持领到亭子里,宋将军和宋夫人这才一一朝沈持见礼。
“不知瑞王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赎罪。”
沈持坐下后笑着回道:“无妨无妨。我只是听闻将军身体抱恙,久久未愈,便带了些补药送来。”
宋将军还未来得及回话,太子竟又抢着回答了。
“那还真是巧了,二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给将军送来了不少药品。”
沈持笑道:“我的东西不如太子殿下的名贵,就是些师父炼制的寻常丸药罢了。”
“诶,二弟这就妄自菲薄了,你的丸药怎么就没我的好了?”
太子端起茶盏吹了吹,“初阳先生妙手回春,他炼制的丹药一定是一等一的。都说二弟妖毒入骨时日不多,你看,初阳先生这不是把你照顾的挺好吗?”
宋将军和宋夫人在一旁如坐针毡,这太子和瑞王这一来一回的言语之间,怎么感觉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沈持是一向忍耐惯了的,他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回道:
“太子殿下协理国政,能为父皇分忧。不像我孱弱无用,竟连上朝都十分困难。”
太子见缝插针,沈持只喘口气的功夫,他竟然紧接着回了一句:“那倒是。”
说完,他还悠然的喝了一口茶,装模作样的对着宋将军和宋夫人夸赞道:“将军府这茉莉花茶沁人心脾,倒是品好茶。”
宋将军和宋夫人尴尬的笑笑,太子这话着实烫嘴,不好接啊。
第53章 我来见宋小姐
沈持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也端起面前仆人刚送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嗯!确实不错!宋将军和夫人在园中赏花品茶,雅兴十足啊?”
宋将军应道:“二位殿下谬赞了,这只是拙荆去年一时兴起,尝试着制作的花茶,登不得大雅之堂。”
沈持听完宋将军的话,却眼前一亮。
他夸道:“宋夫人真是好手艺,一点也不逊色于顶尖的制茶师傅。”
宋夫人笑盈盈的回道:“二位殿下若是不嫌弃,等会儿我让下人备些让二位殿下带走吧。”
“好啊。”
太子和沈持皆是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沈持瞥了眼太子的神色,问道:“现在这个时辰也还早,太子殿下可是一下朝就赶过来的?”
太子也不知是想显示自己的用心,还是想打压沈持。
竟回道:“本宫确实是提前备好物品,一下朝就赶着直接过来的。毕竟不如二弟悠闲,不能整日无所事事,所有的事情都得提前安排着才行。”
沈持脸色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笑意,回道: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弟身体孱弱,三弟成日里也没个正形。还好有太子殿下可以为父皇分忧,有太子殿下这样的大哥,这是臣弟们的幸运。”
太子听完沈持的奉承,满意的大笑。
宋夫人却鄙夷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这么明显的弦外之音都听不懂,还在这里大笑什么?
“二弟既然只是来送东西的,那现在东西也已经送到了,你又身体羸弱,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持不屑的瞧了太子一眼,他这大哥可真行,在镇远将军府还代替宋将军和宋夫人送客,还真是不见外。
沈持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泰然自若的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道:“其实我不只是为了给宋将军送药材的。”
太子忙问:“那你是来干嘛?”
沈持面无表情,眉眼里却有股得逞的笑意。
他装作随意的样子,说道:“我来见宋小姐。”
太子颇为吃惊,反问:“宋小姐?”
宋将军和宋夫人也愣了神,“瑞王殿下来看知虞?”
“对。”
沈持懒洋洋的将茶盏放回桌子上,满脸笑意的与众人对视个遍。
宋夫人眼中对沈持露出了一丝钦佩,瑞王面对太子的一再挑衅,看似忍气吞声全盘接收,实际上是扮猪吃老虎,不动声色的杀人诛心。
瑞王知道太子对知虞的用意,便借用知虞的名义给太子打击,倒是个有勇有谋之人,比爱在嘴巴上打胜仗的太子要强。
只是瑞王到底年轻气盛,如此说话未免有些锋芒过露的桀骜不驯。
宋夫人原本是这样想,可下一秒太子和瑞王的对话,却推翻了她以为瑞王只是借看宋知虞名义打击太子的猜测。
只见太子面色微怒,问道:“你和宋小姐很熟?”
沈持漫不经心的转着别在腰间的青花瓷药瓶,简短应声:“也就一般吧,不算特别熟。”
见太子有了一丝着急,沈持又故意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
“我只是听闻宋小姐受伤,所以特意带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宋小姐爱吃的回梦阁绿豆糕。”
瑞王说知虞受了伤,还知道知虞爱吃绿豆糕?
面对沈持这有鼻子有眼的话,宋夫人不禁怀疑瑞王真的是特意来看宋知虞的。
可是宋知虞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瑞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宋夫人侧首将霜娘叫到身边,悄悄问道:“知虞受了伤?”
“没有啊。”
霜娘一脸纳闷的否定道:“小姐方才去花房时还和我打过照面,看上去生龙活虎没有任何问题。今早长乐苑请的郎中,那也是给雪娘看诊的,并不是给小姐。”
听完霜娘的话,宋夫人吃下了定心丸。
但她转念想到宋知虞顽皮跳脱的作风,又不放心的回补了一句,问道:
“知虞她最近都在府里好好呆着吧?有没有偷溜出去过?”
霜娘俯首回道:“没有。立夏和立冬每日都守在小姐跟前,一刻也没离开过。我也时常去长乐苑查看,小姐最近乖着呢。”
听霜娘说宋知虞最近很听话,宋夫人心里反而有了丝不安,她总觉得宋知虞不可能如此乖觉。
难道瑞王说的才全是真话?
宋夫人不知道沈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又静坐在一旁,准备听听沈持的后话。
太子听到沈持如此说,言语不觉变得有些尖酸,他嘲讽道:
“没想到虽然你母妃离世的早,但你还是将她这些小门小户的狐媚伎俩学了个十全十啊,什么投其所好阿谀逢迎,炼的真是炉火纯青。”
“你!”
沈持终于被太子沈慕的这句话给彻底激怒了,太子说他可以,说他母妃宁贵妃万万不行!
宋夫人见这二位剑拔弩张,忙插话缓和道:“瑞王殿下既然是来给知虞送金疮药,那我这就让下人把她叫过来吧。”
宋夫人刚回身朝霜娘招手,沈持便出言打断,他脸色又温和了下来,道:
“宋小姐既然有伤,就不便走动了,还是我过去吧。”
“也好也好。”
宋将军连忙接话,这二位现在能够分开是最好不过。
没想到太子却来了一句:“将军这府中繁花盛开,我也一道观赏观赏吧,顺便看看宋小姐伤势如何。”
也是,太子殿下怎会容许瑞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宋知虞独处?
宋将军和宋夫人只得在前引领,笑道:“那就烦请二位殿下移步花房吧。”
“哦?宋小姐此时正在花房?”
太子又无缝接话,笑道:“上次见贵府花房的贴梗海棠盛开的极为艳丽,不知现下又如何了,怕是已经谢了有一半了吧?”
宋将军应道:“太子殿下说的对,花房的海棠花确实大部分都已经谢了,现在只有一支还在开。”
沈持无语地瞥了太子一眼,他这是在他面前装什么热络亲近?
就他对将军府熟悉,就他知道花房里有什么花?
宋夫人慢慢走到最后,拉过霜娘说道:“你从这边小路先过去,先去给知虞打个招呼,让她等会儿在太子和瑞王面前说话注意点,别又一时嘴快说些惊世骇俗的话。”
“是。”
第54章 金疮药
宋知虞余光第一个瞥见的人——是沈持。
起初宋知虞还挺高兴,想到沈持总算又来了将军府,正好让他看看自己的插花新作。
可宋知虞转头才发现,沈持并不是独行,他身后还乌泱泱的跟着一大群人。
其中,有她爹有她娘,还有那个简直把将军府当自己家的太子殿下。
一看见太子和沈持,宋知虞就明白霜娘为什么急冲冲赶来给她嘱咐一句“注意言辞”后,就连忙规矩地立在一边。
虽然没人给宋知虞详细说过太子与沈持的关系,但是宋知虞还是早已从宋将军和宋夫人的一些只言片语和细微举动中,看出二人关系不睦。
但这两人关系不好,霜娘跑来嘱咐自己注意言辞干什么?
不应该是这两个人在对方面前,互相注意言辞吗?
宋知虞尚且还在纳闷,沈持已经威仪得体的进到花房内,看了眼她手中的花瓶浅浅一笑。
“宋小姐插花技艺有所长进呀,你现在手上的这个,可比上次你送本王的那瓶好看多了。”
说完,沈持扶着桌沿坐到了宋知虞旁边的椅子上。
宋夫人留意了太子一眼,果见太子的胸膛起伏,正竭力克制着怒气。
这瑞王殿下果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难怪太子一直视他为眼中钉。
外界都传他妖毒入骨,把他描画成一个唯唯诺诺的阿斗。可真人却完全与传言相反,想来那些传言都是太子一党为了拉踩瑞王,故意放出来的吧。
宋将军引太子到花房一众坐下,宋知虞起身向众人一一见礼。
太子靠着椅背,对宋知虞说:“听我二弟说宋小姐身上有伤?不知宋小姐情况究竟如何?”
一听太子这话,宋知虞被惊的有些慌张。
她看着身旁那个悠然自得端着瑞王架子的沈持,搞不清楚他今天是要唱哪出。
前面初阳还帮自己用替身木偶掩人耳目,怎么沈持现在还主动广而告之?
而且,明明自己昨晚只是有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也就不惹人察觉,沈持怎么还逢人就说自己受了伤?
这不是把自己往坑里推吗?
沈持这算哪门子队友兄弟!
宋知虞越想越生气,但见太子只是询问,想来众人也不是万分确信沈持的一面之词。
便扯谎否认道:“我没受伤啊!我身体好着呢!”
说完,宋知虞还展示自己身体强壮,学着李达的样子锤了锤肩膀。
沈持不经意间,低下头勾了勾唇。
宋知虞看见沈持偷笑就更是生气,自己之所以在这里表演,还不就是拜他所赐吗?
沈持这厮竟然还好意思笑?
宋知虞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瞪了沈持一眼。
结果,沈持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宋夫人看到这两人的互动,不禁将眼睛眯成一条线,但却没有说话。
太子听到宋知虞的否认,便悠然地用指节在桌面上敲的咚咚作响。
他看着沈持轻蔑笑道:“原来如此啊,我二弟还煞有介事的说宋小姐负伤,眼巴巴地给宋小姐送来金疮药。”
宋知虞蓦地一愣,沈持是特意来给自己送金疮药的?
太子接着往下说道:“我就说宋小姐负伤,宋将军和宋夫人怎会不知?原来……只是我这二弟想讨宋小姐欢心呐。”
说完,太子还大笑着拍了两下桌子。
“哈哈哈,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太子见沈持没说话,不尽兴地又问了他一句:
“二弟,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啊?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宋知虞不禁将眉头皱了起来,太子这咄咄逼人的气焰简直不要太嚣张。
沈持却云淡风轻,仿佛太子嘴里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只见他微弓腰身,缓缓而答:“宋小姐之前在西郊林场打猎时,轻微受了些伤,但当时臣弟还没有这上好的金疮药,便没有及时送来。”
噢~沈持说自己受伤,原来是说的西郊林场啊!
宋知虞抿着嘴,莞尔一笑。
太子却大笑道:“打猎?我每次来,宋小姐都是在这湖边花房插花品茗。再说了,这京中闺秀谁会去骑马打猎?二弟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哈哈哈。”
宋知虞的眼睛不甚愉悦的眯了起来——
自己之前只觉得沈持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不太聪明的样子,没想到这一山更比一山高,太子殿下才是草包界的鼻祖。
太子殿下说话都不仔细揣摩一遍的吗?
只见宋夫人佯装不曾听见,端起茶喝了起来。
宋将军尴尬的咳嗽两声,连忙打圆场道:“小女顽皮,自小在西蜀野惯了。这刚来京中不久,还不习惯在家里据着。所以,前几日确实去西郊林场打了次猎。”
太子的脸窘迫的红了起来,他微微咳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而后,对宋知虞笑道:“既然宋小姐喜欢打猎,我在北边有个百兽园,里面野鹿飞禽散放,宅院马舍也有,不如下次我带宋小姐去?”
宋知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太子殿下变脸变的可自然,好像刚才嘲笑闺秀打猎的人不是他似的。
宋知虞浅笑回绝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我已经不准备打猎了。”
“为何?”
太子瞥了沈持一眼,难道宋知虞只想和瑞王一道打猎不成?
“上次我在西郊林场遇到一条巨蟒,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所以就不准备再打猎了。”
听到宋知虞的回答,太子松下一口气。
他得意道:“我那百兽园里的动物都是经过多次甄选的,园内每日也有人巡逻,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巨蟒,这点宋小姐可以放心。”
宋知虞有些无语,太子是听不懂自己的婉拒之意吗?
宋夫人看了眼宋知虞的表情,对太子笑道:
“太子殿下不是想到园中赏花吗?现在阳光明媚,正是赏花的绝好时机。等会儿到了正午,日头就毒了。”
“是是是。”
宋将军忙打帮腔,笑道:“微臣带二位殿下到园中逛逛?这几日正是园中百花争相盛放的时候。”
“也好。”
太子尴尬笑笑,既然宋将军夫妇都如此说了,自己也不好赖坐着,只要把瑞王和宋小姐分开就成。
第55章 宋夫人的推心置腹(1)
沈持站了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药瓶,递到宋知虞手中。
“这是初阳调制的金疮药,效果极佳,宋小姐敷于伤处即可。”
宋知虞伸手接过,见礼道:“多谢瑞王殿下。”
沈持也没什么表情,轻“嗯”一声,便跟着宋将军和太子便往花园去了。
宋夫人在原地恭送太子和瑞王,没有跟着一起往花园去。
她走到宋知虞身旁坐下,挥手遣散了花房内的众多仆从。
“知虞。”
宋夫人理着璎珞,温柔地叫了声宋知虞的名字。
“娘。”
宋知虞应声,又走回原位坐下。
“你刚刚也看见了,太子与瑞王关系不睦。”
宋夫人瞧了宋知虞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又接着往下说:
“太子与瑞王的关系,自幼就势如水火,这也是受皇后与贵妃关系的影响。”
“皇后和贵妃?”
宋知虞反问了一句,这和上一辈还有关系?
是了,沈持上次给自己讲过他生母宁贵妃的事。贵妃死于非命,沈持也正是在那时身中的妖毒。或许正是与后宫争斗有关?
“当年,皇后与陛下虽是先帝钦赐的婚姻,但感情一直都很亲厚,皇后娘娘也是陛下的专房之宠。可自从陛下登基,宁贵妃入宫后,这样的局面就改变了。”
宋知虞听着宋夫人越讲越多,愈发感到困惑不已,她娘突然给她讲这么多宫廷旧事干嘛?
宋知虞正想着,却听见宋夫人紧接着又说了下句。
“皇后娘娘不喜欢宁贵妃,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在贵妃去后,竟然还会继续不喜欢瑞王殿下。”
原来她娘是要和她说沈持,可是为什么要突然说起沈持?
“知虞,你知道我们一家为什么在西蜀十多年都没有回过京吗?”
宋知虞摇了摇头,她一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世人都说京城好,都想往京城跑,可宋知虞却觉得京城不比西蜀,她甚至就想她们家一直待在西蜀。
西蜀天高皇帝远,又没有妖邪作祟,再加上北梁与西狄之战大获全胜,可比京城自在逍遥多了。
宋夫人又接着说道:“当年宁贵妃暴毙,说是身中九尾狐妖毒。所幸瑞王殿下福大命大,只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就被救回来了。但瑞王殿下醒后却说宁贵妃是受皇后谋害,可是又没有十足的证据。
你爹曾是郑国丈的门生,与皇后也相识,便在朝堂争论中为皇后说了几句话。结果就被贬派到了西蜀戍边,并且还无召不得回京。”
宋夫人顿了顿,见宋知虞似乎没从中听出玄机,便直接问道:“你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了吗?”
“哪里蹊跷了?”
宋知虞一本正经的看着宋夫人,不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哪里就蹊跷了?
宋夫人见宋知虞确实没明白,便压低声音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沈持生母宁贵妃的死,似乎确实与郑皇后有关。”
宋知虞睁圆了双眼,没有说话。她娘一向典雅端庄,现在竟然主动跟她说起了如此忤逆的旧事。
“若皇后真的毫无嫌疑,你爹就只为她说了几句好话,怎么就会被贬派西蜀?”
宋夫人顿了顿,留了一点时间给宋知虞反应,又接着说道:
“陛下许是暗中查到了什么,但碍于郑氏一族在朝中根基稳固,便拿你爹杀鸡儆猴,给郑皇后和郑国丈一个警示。如此,这件事就算翻篇过去了。”
“你爹,我们宋家,不过是陛下当年敲山震虎的一枚棋子。我们一家到了西蜀没几年,又碰上西狄作乱,故而回京之事便一直没被提起。直到去年你爹在西蜀大获全胜,这才有了个契机使陛下召他回京。”
宋夫人挥手将整个园子指了一遍,说:“知虞你看,这样好的一座园子,陛下还派大内总管明德公公亲自督建。虽说你爹守护边疆击退狄人有功,但何至于有如此殊荣?”
“知虞。”
宋夫人握住了宋知虞的手,满面愁容道:“俗话说功高震主,你爹军权在握,必是惹陛下忌惮。虽然从明面看上去,陛下似乎对我们家甚是恩宠,但我们家在西蜀十多年陛下都不闻不问,哪里又有什么深厚的君臣之情?
现在朝中党争又愈演愈烈,太子与瑞王一党也是不睦已久。原本太子与其党羽隔三差五的往我们府上来,我就分外担忧。虽然我让你你爹称病避祸,但是你也看到了,丝毫不起作用。我们家已经卷入了京城政斗的漩涡,避无可避。”
“娘。”
宋知虞担忧的皱起眉头,问道:“我们家是不是有了什么祸事?”
宋夫人笑着摇头,道:“暂时还没,只是……既然我们家已经卷入了纷争,娘就得把形势清楚明白的告诉你。”
宋夫人将身子往宋知虞面前又倾了些,将声音压的比刚才还低。
“知虞,你老实告诉娘。你最近与瑞王殿下走的颇近,是否对他倾心?”
“娘!”
宋知虞的脸突然“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哎呀,娘,你在说什么呢?”
宋夫人只是笑,她紧紧拉住宋知虞的手。
“你跟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只是见你与瑞王距离走的甚近,关系又颇为不错的样子。他还特意为你送来金疮药,明明都知太子殿下有意于你……”
“什么?!”
宋知虞没等宋夫人把话说完,就惊讶的将其打断。
“太子殿下有意于我?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可宁死不从啊!”
宋夫人没理会宋知虞的一通瞎叫,扯着她的手将她身子拉低,又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
“瑞王明知太子有意于你,却还故意显示你与他的关系亲厚,不惜惹怒太子。知虞,你和瑞王殿下是否……”
宋夫人拖着长尾音,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但她想说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娘……”
宋知虞被宋夫人羞的快说不出话,她万万没想到宋夫人铺垫了那么久,是为了给她说这个。
“娘,你自己在哪里瞎想什么呢?沈持……哦不,瑞王殿下。他与我就是……好兄弟。”
“好兄弟?”
宋夫人被宋知虞惹的忍俊不禁,咧嘴笑道:“男女之间哪里来的好兄弟。”
第56章 宋夫人的推心置腹(2)
但宋夫人还是退而求其次,道:“好好好,你不想说也罢。如今这京城内,虽然是太子一党占上风,但陛下一直在权衡皇子之间的势力,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最终皇位鹿死谁手都还不一定呢。
当然,娘也不是要你母仪天下,娘希望你简单幸福就好。只是……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你爹因为和郑国丈的关系,现在与太子一党走的近些。但若你与瑞王有意,娘可以去说服你爹。
另外,咱们将军府尚且还可以在这场皇位之争中尽量保持中立,以求最后能全身而退。但瑞王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他是无路可退没法脱离的。所以若你与瑞王有意,我们宋家,甚至漠北虞家,都可以为瑞王争储助力。
娘最近也仔细观察了,瑞王殿下确实是……”
“好了!娘!”
宋知虞没再听宋夫人说下去,打断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与瑞王并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而已。”
宋知虞开始往花房外走去,边走边往下说道:
“还请娘以后都不要再这样说了。”
宋知虞对宋夫人突然给她讲的这么多事听的完全是云里雾里,虽然权术之词她过去也听过不少,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宋夫人这次的话,说的全是她熟悉的人,她总有种头昏脑涨听不下去的感觉。
宋夫人见宋知虞颇为抗拒,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紧跟在宋知虞身后往花房外走,叹息道:“罢罢罢,是娘脑子里的弦绷的太紧。我习惯于未雨绸缪,忘了这样的事得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宋知虞的脑子里不禁又回想起宋夫人方才说过的话,既然沈持自小生母早逝,他又不招皇后喜欢,与太子也不对付,那他的日子得糟心成什么样?
“娘。”
宋知虞转过身,“瑞王殿下……他……”
“你想问什么?”
宋夫人声音柔和,等着宋知虞的后话。
“瑞王殿下的日子……”
宋知虞言语试探着,还是问出了口。
“过的很艰难吗?”
宋夫人听到宋知虞问的是这个问题,忍不住叹笑了一声。
“瑞王再怎么说,也毕竟是皇子,日子艰难应该谈不上。只是……”
宋知虞忙问:“只是什么?”
宋夫人接着说道:“只是日子应该确实过的不太容易。”
宋夫人牵着宋知虞的手,又开始缓缓往外走。
“听说皇后后来愈发善妒,但陛下膝下只有三位皇子,她虽将对宁贵妃的恨意转嫁给了瑞王,但碍于明面上的形势,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太子自小也不喜欢瑞王,两人小时候就经常大打出手。你舅舅以前进京面圣时,都曾经见过两次。”
说到这儿,宋夫人自顾自的笑了笑。
“有你舅舅这样的外人在,太子和瑞王都能打起来,可见他们到底是有多么不对头了。
听你舅舅说,他见到的那两次都是太子挑的头,瑞王小时候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与太子扭作一团就打了起来。
其中有一次,太子还激的瑞王妖毒发作,差点没救回来。后来还是夏国舅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行医救人的白鼠精,这才长治久安的保住了瑞王性命。”
“是初阳吗?”
宋知虞忍不住插了句嘴,问道。
“对。”
宋夫人首肯,继续说道:“就叫初阳,想来你和瑞王相识,这个初阳也应该见过了。”
宋知虞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宋夫人接着说:“后来瑞王逐渐长大,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待人接物虽然总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但却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听宋夫人说到这儿,宋知虞忍不住心想:
她娘这点可能就弄错了,沈持哪里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明明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憨憨。
“但只要是个人换位思考一下,也知道瑞王只是隐忍不发罢了。就像我们刚刚看到的,太子有多咄咄逼人,瑞王就有多委曲求全。
瑞王虽然并不是无力反驳,但大多时候的瑞王都是步步退让。可今天瑞王却多次在太子面前显示与你的关系亲厚,所以……娘这才有了方才那番考虑。”
宋知虞听到宋夫人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尴尬的连忙打断道:
“好好好,我知道瑞王和太子关系不好了,娘你别说了。”
宋知虞在心里又忍不住想:沈持这样的权势和年纪,本应是个风光月霁的恣意少年郎。可实际上却紧紧束住自己原本的天性,成天端着一副高贵沉稳的架子百般隐忍。
宋知虞想到自己极力克制贪玩的欲望都那么难受,更别说像沈持这样的委屈苦楚了。
就此,宋知虞突然对沈持生出了几分心疼。
自己今日所见的沈持,应该是大众印象里的瑞王。而前几日与自己喝酒捉妖的沈持,才应该是他原本的样子。
这样一想,宋知虞又觉得自己幸福多了。与沈持相比,她自由的可不是多那么一点半点。
宋夫人与宋知虞走到花房外,霜娘带着一众仆从又跟到了宋夫人身后。
宋夫人挽着宋知虞漫步走上花径,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
“咱们家这样中立的态度是不得长久的,太子的拉拢之意何其明显。咱们家迟早也得拿出个态度来,若你与瑞王无意……”
“知虞。”
宋夫人叫了声宋知虞的名字,宋知虞知道,她娘一叫她的名字,后面准是要说些什么举足轻重的话,便将耳朵又往前凑了凑。
“若你与瑞王无意,你就得尽量与其保持距离,你们方才的模样实在惹人遐想。虽然你与太子也无意,但太子见了,必定是要生出事端的。外面这些牵扯到朝廷上的事,就让你爹和我来处理。你若与瑞王太子都无意,就得从那两兄弟中间脱身。”
宋夫人温柔的看着宋知虞,再次确认的问了句:“你明白吗?”
宋知虞感觉脑子很沉,她费劲的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嗯”。
第57章 送你的小字
宋知虞感觉脑子很沉,她费劲的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嗯”。
宋知虞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沈持交个朋友,背后竟会有这么复杂的状况。
今日光听她娘如此语重心长的交代,宋知虞的心里就已经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了。
日后还要继续在这京城中生存,那又会是怎样的一条道路在等待着自己?
走到花径的分岔路口,宋夫人放开了宋知虞的手。
“好了。”
宋夫人望着宋知虞紧皱的眉头,笑道:“你就先回长乐苑休息吧,今天太子殿下与瑞王都在,午膳我还得亲自去厨房看看。”
“好。”
宋知虞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后,便与宋夫人分开了。
可当她转了个弯,迈上长廊的台阶时,却发现沈持正一个人站在栏杆前,正安静的望着湖面。
宋知虞走到沈持身旁,轻声叫了句:“易书兄?”
沈持回神,看着宋知虞浅浅一笑,道:“你花艺课不上了?”
“不上了。”
宋知虞摆摆头,问道:“易书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苏仪呢?”
沈持笑着看了眼宋知虞,又望了眼安禧堂,答道:“尿遁。”
尿遁?
宋知虞忍不住笑了。
这时,她才听到她爹和太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安禧堂传来。
宋知虞想到太子那副狂傲自负的模样,大概沈持是不堪其烦,才会把苏仪都撇下,一个人出来透口气吧。
“湖那边是你的院子吧?”
沈持遥指着长乐苑那座飘着白纱的湖边小亭子问。
“啊?”
沈持这话题忽然转换,宋知虞一时还没回过神,她顺着沈持的手往湖对面看去,确实是她的院子。
“是我的院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持这厮难道还会推演卜卦不成?
将军府有这么多房子,他是怎么一下就确认了自己的院子?
“你猜?”
沈持双手交于身后,对宋知虞卖起了关子。
宋知虞心想:沈持和初阳真不愧是师徒,连这说话方式都如出一辙。
见宋知虞没有接话,沈持便直接解释道:“我刚看见你院里丫头在晾晒衣服,是上次在将军府见你,你当时穿着的那件,所以我就猜到对岸是你的院子。”
“噢噢~”
是了,昨儿个换下的衣服可不是那天在将军府第一次见到“瑞王”所穿的那件。
“易书兄好眼力啊。”
沈持笑了笑,道:“是你那日让我足够惊艳。”
说着,沈持伸手将宋知虞从头到尾指了一遍,叹道:
“大多时候见你,你都是偷跑出来的,穿的都是男装。倒是在将军府这两次……”
沈持顿了顿,捂嘴轻咳一声,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你穿女装的样子很好看。”
宋知虞被沈持的话夸的眉飞色舞,她笑盈盈地应道:
“那当然啦,本姑娘本来就是女子嘛,肯定是穿女装好看啊。”
“对了。”
沈持想起了之前的承诺,道:“上次在那梨花树下,我说帮你取个字来着,竟然给忘记了。”
“对哦。”
宋知虞也想了起来,笑着应道:“那易书兄可有想好?”
“嗯……”
沈持抵着下巴沉思,片刻后正色道:“婉婉二字如何?”
“婉婉?”
宋知虞跟着沈持的话音重复了一遍,不解的反问:“不知是何典故?”
沈持眉眼弯弯的笑道:“《诗经》有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我看着花房的那棵梨花树,回忆起你在梨花树下翩翩起舞的模样,想你正适合此句。不知……大哥喜不喜欢啊?”
“清扬婉兮,婉婉。”
宋知虞念着沈持送予她的表字,莞尔笑道:“这个小字很好,我很喜欢。”
沈持提了提嘴角,乐道:“你喜欢就好。”
“那,不知……”
宋知虞尾音长拖,不知是想要说些什么。
“不知什么?”沈持问。
“易书兄的表字是什么典故?从何而来?”
沈持听到宋知虞的话愣了愣神,而后才叹笑道:“我也不知道易书二字是否有典故。”
“嗯?”
难道沈持这个堂堂北梁二皇子的字是随便取的吗?
只听沈持又接着解释道:“易书二字是母妃所取。”
宋知虞被沈持说的有些糊涂,宁贵妃不是在沈持很小的时候就身中妖毒去世了吗?怎么还会在沈持及冠礼上给他取字?
宋知虞听着沈持继续往下说道:“母妃对我极其宠爱,从小就为了我的各种事宜奔波忙碌,恨不得将我终生所用都筹谋殆尽。”
沈持眼底闪过一丝悲情,“但所幸如此,她在我八岁时就为我拟好了我二十岁及冠时所取之字。不然,我还不能有这个与她相关的表字呢。”
沈持又浅浅的笑了起来,道:“所以你问我易书二字有没有什么典故,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若非要说出个故事来,大概就是它与我生母相关,是个有我生母的感情和温度的表字吧。”
宋知虞看着沈持突然变得有些悲戚的神情,想起了那晚在流民村外,沈持给她讲是宁贵妃时,也是同样的表情。
宁贵妃若是还在,沈持与她必定是对感情深厚的母子,沈持也一定是那丰神俊朗潇洒不羁的瑞王爷。
宋知虞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恰当,她拍了拍沈持的肩膀安抚,沉声道:
“或许易书二字代表着宁贵妃对你最简单的期望,愿你知书知礼始终不易。”
听到宋知虞的话,沈持眼睛忽然一亮。
他朗声笑道:“或许母妃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其实我这次来,不只是给你送金疮药,而是……”
沈持端视着宋知虞,继续说道:“而是来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夜出,真的很抱歉,之前我和师父也不知道流民村会有血妖那样凶险的妖精存在,还以为就是些普通的金印妖怪。”
沈持眼底流露出愧疚,“总之,依照目前的情形,京中局势比我想象的复杂,所以还请宋小姐以后外出最好多带些随从。”
“易书兄……”
其实,宋知虞昨晚见到血妖那么凶险,又把沈持伤的那样重后,说自己不害怕都是假的。
可她之所以与沈持初阳一同查案,初衷就是为了查出金印妖怪背后的掌控者,今日又听宋夫人给她讲了他们将军府如履薄冰的处境,若这些金印妖怪冲他们将军府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第58章 不再查案
“嗯?”
沈持轻声应了一句,对宋知虞道:“你有话直说,无妨。”
宋知虞双手合在一起,不甚安心的搓了搓。
“就是……听易书兄这话里的意思,你似乎知道这些金印妖怪的来历。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持有些疑惑,宋知虞之所以跟他们一起查案,不是为了帮他们和流民村的流民吗?
难道宋知虞的真实目的就是那些金印妖怪?
但若真要如此说来,倒也不奇怪。自己都亲眼见宋知虞与金印妖怪打斗过两次了,若说宋知虞对金印感到好奇,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金印妖怪才是你跟着我们一起查案的目的吗?”沈持问。
宋知虞应声点了点头,沉思须臾后,又摇了摇头。
她说道:“是目的,但也不是全部的目的。”
宋知虞抬头看着沈持的眼睛,继续说:“不瞒易书兄,我确实想查那些金印妖怪的来历。但是,我见你们势单力薄,想要帮你们是真。我见那些流民可怜,想要救助他们也是真。”
“你为什么想查那些金印妖怪?”
沈持又紧接着问,他还是不太明白宋知虞为什么执着,明明她才刚到京城没多久啊?
宋知虞听到沈持的问题,稍显扭捏的纠结了片刻,缓缓说道:
“因为……我怀疑那些金印妖怪会对我们将军府不利。毕竟杏木村那晚,豹子精先是袭击了我,而后又来到我们营地偷袭。”
“那豹子精受伤了非但没有逃走,还又去偷袭了你们营地?”
沈持有些难以置信,按理说这些金印妖怪就算他和初阳没收拾干净,玄法道自己也会出来擦屁股的,怎么还会去偷袭镇远将军的营地?
难道是玄法天师要处理宋将军?
但是这也不对啊,宋将军现在明面上分明和太子一党更近,玄法天师没伤害自己同盟的道理啊!
“对,而且在豹子精事情结束后,我元宵夜外出赏灯时,又碰见另一只金印妖怪——那只巨鹰。这些妖怪回回都凑巧出现在我们将军府周围,我心里很是不安。所以后来在回梦阁听到你们说流民村又有妖怪时,我就想一起去查查。”
宋知虞微低着头,对自己曾对沈持瞒报实情有些愧疚。
沈持却对此丝毫不在意,他摆手笑道:“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你可以放心了。”
“此话当真?”
宋知虞蓦地抬起头,喜道:“易书兄果然知道金印妖怪的来历?”
沈持咧嘴笑了笑,说道:“小弟对大哥说的话,还能有假吗?至于金印妖怪的来历,既然你现在也知道它们与将军府无关,日后你别再掺和就是了。”
宋知虞听完沈持的话没有开口,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却反过来担心起沈持。
“那易书兄还要接着查吗?你的伤……”
沈持微微一笑,无所谓道:“有师父在,我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个你放心。我跟着师父学艺,又是舅舅带大的,多少也跟他们学了些玄门道法傍身。”
“夏丞相也会法术?”
宋知虞又听到个难以置信的消息,这京城里可真是卧虎藏龙。
沈持点点头,道:“舅舅早年游历四方学习了不少玄门术法,本来他是无心朝政的。”
沈持面露愧色,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舅舅。母妃去后,我久病不起。舅舅是不放心我,最后才回了京城为官。初阳师父也是舅舅在外游历时认识的,这才请了回来,专门为我医治调理身体。”
“原来如此。”
宋知虞听完沈持这长篇解释,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
“那……”
“殿下!”
宋知虞开口还想问些什么的同时,苏仪也不知在何时到了两人身旁。
“什么事?”沈持回过头,问道。
“太子殿下问殿下的去向问了两次了,实在是不得已,我这才出来找殿下,殿下还是赶紧回吧。”
苏仪拱手向宋知虞见了一礼,又接着说道:
“毕竟这里是镇远将军的府邸,殿下长时间不归,若是被人看见你与宋小姐单独会面,会惹人非议的。”
“嗯,知道了。”
沈持转过头,对宋知虞笑道:“你刚刚是想说什么?你说吧,我听了再回堂上去。”
“没……没什么。”
宋知虞抬起双手摇了摇,她没想到沈持听了苏仪的话,还如此不急不缓。
“易书兄就先回安禧堂去吧,我也得回我的院子了,等会儿再见。”
“好。”
听到宋知虞的婉拒,沈持笑了笑,“那就等会儿见。”
说罢,沈持便转身与苏仪一道回了安禧堂。
宋知虞又沿着长廊往长乐苑走,却见雪娘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柱头后面。
难道雪娘一直都在?那她听见自己和沈持的所有对话了?
宋知虞看见雪娘的同时,雪娘也看见了她。
宋知虞与雪娘四目相对而笑,提起裙角缓缓走到雪娘身旁。
“雪娘,你怎么在这里?手上的烫伤好些了吗?”
宋知虞打着哈哈,想两句话就给糊弄过去。
雪娘却不给她这个糊弄的机会,单刀直入的说道:
“瑞王殿下说的对,你确实不该再夜间偷跑了。”
听到雪娘的话,宋知虞就明白雪娘这是从头到尾全部听见了。
但是不对!
雪娘要是全部听见了,她怎么还如此沉得住气?
她与沈持的谈话中,不是还有别的更骇人听闻的事情吗?
比如什么血妖、什么巨鹰,还有什么法术和金印妖怪之类的。
雪娘怎么对这些都不关心?
但是宋知虞也不敢直接问雪娘到底有没有听见,为什么又不关心?
毕竟雪娘站的也算远,要是只听见沈持最后说的两句,自己这么一问,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于是,宋知虞便满口应答,挽着雪娘一路回了长乐苑。
至于别的,无话。
……
兴道坊,玄法观。
玄法天师推门进到正殿,脱下外袍甩给清风。
蛇妖闻止斜躺在座椅上,见天师回来正懒懒起身。
他问道:“天师进宫面圣如何?”
第59章 千步廊商议
玄法天师坐到正座上,回道:“九尾狐出现在京城的事,我最后还是给陛下说了。他最近暗中把我盯得紧,我要是不做出点事情来也实在不好交差。”
说到这儿,玄法天师生气的锤向桌面。
“唉!这下满朝文武都知道九尾狐重现京城了,这要是让夏琛和初阳捷足先登,我便更是前功尽弃,这些年受北梁皇室的钳制也白受了!”
“天师莫要懊恼。”
闻止靠在天师的桌案上,给玄法天师沏了一盏茶。
“你有何计策?”
玄法天师端起闻止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顺着闻止的话问道。
闻止指着台下的清风,说道:“天师还记得清风之前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有两个和瑞王一起的小子进了镇远将军府。”
闻止态度和缓,答的不紧不慢。
玄法天师将茶盏放下,一本正经的对闻止说道:“当然记得,当时我不还特意往镇远将军府去了一趟么?”
“小妖今天查到了这两个小子的下落,正好又与九尾狐有关。”
“哦?”
玄法天师顿时兴趣大涨,忙道:“你快说。”
“昨晚狐尾不是显示九尾狐出现在京城西郊了吗?正好,我查到昨晚瑞王和白鼠精也在西郊流民村查案子,后来还遇到了血妖。”
闻止妖冶地把玩着缠在他手上的一条青蛇,玄法天师却大惊,讶异道:“血妖?”
“对。”
“京城附近怎么会有血妖?如果有,我怎么会不知道?”
玄法天师对此又起了疑心,但他此时最在意的还是九尾狐,便又追问道:
“你不是说九尾狐的出现与镇远将军府那两个小子有关吗?现在怎么又扯到血妖了?难道镇远将军府还暗藏高手,能够控制血妖?”
“非也。”
闻止将手上的小蛇放到了桌案上,他趴在玄法天师面前,接着往下说道:
“血妖出现后是与瑞王一行相斗,而九尾狐的出现则是为了保护他们。”
“九尾狐保护瑞王?”
玄法天师越听越糊涂,他逐渐失去了耐心,不耐烦道:“你倒是有话快说,别在这里吞吞吐吐的。”
闻止得令,迅速说道:“镇远将军府的那两个人其实并不是男子,而是宋将军的女儿和一个丫鬟。”
“嗯?”
玄法天师眯成了一条线,“宋巍他女儿果然与瑞王走的颇近啊,上次我在镇远将军府就瞧着两人不对劲。”
闻止接着说道:“九尾狐昨晚现身是为了保护被血妖袭击的宋知虞,并且我还查到……元宵夜那晚,九尾狐之所以在朱雀大街现身,也是为了保护宋知虞。那晚被瑞王他们灭掉的那只老鹰,当时其实是在和宋知虞交战。”
“哦?原来如此……难怪当时我在镇远将军府看到那个宋知虞,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
玄法天师此刻知道了来龙去脉,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他用拂尘挑起桌上那条被闻止把玩的小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玄法天师反手一转,将那条小蛇拍死在了桌案上。
突然的声响,吓的台下毫无心理准备的清风一大跳。
闻止见天师有意震慑,连忙正身见礼,解释道:“小妖对天师之心,日月可鉴!这些事也是我耗费诸多法力,驱动我座下众多小蛇,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的。还请天师明鉴!”
玄法天师将那条死蛇甩到台下,拿过茶壶将闻止面前的茶盏沏满。
他笑道:“如此便好。来,我们继续喝茶。”
闻止毕恭毕敬的又向玄法天师行了一礼,将茶盏一饮而尽后,又向玄法天师献策道:
“天师,小妖查到九尾狐与宋知虞的关系后,心中已有一计,可帮天师擒拿九尾狐。”
玄法天师声音懒懒,道:“是何计策?快快说来。”
闻止抬眼看向玄法天师,回道:“请天师筹备一个法会,必须经陛下之手,遍请京中官眷。”
……
太极宫,千步廊。
日斗西斜,鎏金的暮色照在飞翘的屋檐斗拱上,衬得千步廊犹如蓬莱岛的仙家楼阙。
元正皇帝处理完满案的表章,正由明德扶着,在宫廷间休憩散步。
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太监小跑而来,跪在了元正皇帝面前,磕头道:“启禀陛下,玄法天师求见。”
听完小太监的话,元正皇帝眉头微微一皱,道:
“他又来是要说什么?今晨散朝后朕不是刚召见过他吗?”
明德机敏地上前一步,问道:“陛下若是乏了,那老奴这就去打发天师?”
元正皇帝没有搭理明德的话,侧首问小太监道:“天师现在何处?”
小太监趴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回话说:“天师此刻正在甘露殿外。”
元正皇帝随意的抬了抬手,说道:“那你去把天师带到这儿来。”
“是。”
小太监恭敬的见礼,倒退着离开了千步廊。
“陛下。”
明德躬身往前一步,托着元正皇帝的手臂说道:“奴才扶您到前面雅间稍坐。”
元正皇帝只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
玄法天师到千步廊时,元正皇帝的茶都已经喝完了半盏。
元正皇帝实在不明白,这玄法天师一天求见两次,究竟是所为何事?
于是,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天师求见所为何事啊?快快道来。”
玄法天师向元正皇帝见礼后,坐到明德为他指引的椅子上。
他缓缓说道:“贫道想求陛下出面,在玄法观办一场法会。”
“哦?”
元正皇帝听后更为不解,追问道:“究竟是什么样法会,需要朕来出面?还让你这么急着进宫?”
玄法天师拱手,解释道:“近来京中妖邪作祟甚多,九尾狐又在京中现了踪迹。贫道回去后左思右想,为保京中平安,故而想在三月三西王母和真武大帝圣诞之时办一场法会。”
玄法天师顿了顿,打量了一眼元正皇帝的神情。
见元正皇帝似乎有意听他继续讲,便又接着往下说道:
“法会一来是作法祈福,为众人派发辟邪符;二来是……”
第60章 筹备法会
玄法天师顿了顿,打量了一眼元正皇帝的神情。
见元正皇帝似乎有意听他继续讲,便又接着往下说道:
“法会一来是作法祈福,为众人派发辟邪符;二来是向众人传授一些遇到妖邪时,简单的自保方式;三来则是为了安抚民心。最近流民村的失踪案,再加上之前元宵节出现在朱雀大街的妖邪,全都让京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故而,贫道才有了这开办法会的想法。”
元正皇帝端起刚被明德沏满的茶盏,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问道:
“听天师这意思,是想开一场召集全城百姓的法会?所以才需要朕来出面?”
玄法天师爽朗的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贫道倒没办这么大场面的法会的准备,贫道只是想由陛下出面号召,这样才能将消息传的更广些。当然,至于法会来不来,全随个人心意。”
元正皇帝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又问:“你想让朕怎么号召?”
听到元正皇帝这句话,玄法天师唯恐自己的话已惹皇帝不悦,便连忙拱手赔罪道:“陛下言重了,贫道不敢。”
元正皇帝抬手摆了一下,示意玄法天师无需多虑。
“不必见外,你有话直说。”
玄法天师便起身端坐,正色道:“贫道想请陛下号召京中各家官眷到场。”
“官眷?”元正皇帝颇为不解的反问。
“是。”
玄法天师又接着说:“一来是由陛下出面,各位大人和夫人才会赏脸。二是陛下出面官眷又皆至,这样在百姓中,贫道的法会也更有号召力不是?”
元正皇帝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除此之外,法会你准备怎样办?”
“法会就在贫道的玄法观举办。”
玄法天师又说道:“在贫道自己的观内,一切法器都方便筹划。届时,各位贵人坐在三阶的露台上,京中应召而来的百姓可随意穿梭于阶下广场。”
玄法天师用手比划着法会道台的形状,说道:“贫道会在露台中央搭建一个道台,用于法会传道。”
“不错。”
元正皇帝像是对玄法天师的策划颇为赞同,脸上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可他却又犹豫道:“只是……”
玄法天师听到元正皇帝话语间蓦地转折,急忙将头抬起。
“朕感觉天师最近颇为悠闲啊?京中妖邪作祟却捕捉不力,长生丹的炼制也没有进展。可天师倒是心怀天下,现在又筹备起什么法会?嗯?”
元正皇帝脸上虽带着笑意,但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像是一把厄命的弯刀,泛着阵阵带有杀气的冷光。
玄法天师连忙跪到地上,向元正皇帝磕头道:“贫道知罪,还请陛下息怒。”
元正皇帝悠然地将身子靠到椅背上,缓缓说道:“你起来吧,朕就是和你聊聊天,别动不动就跪。”
玄法天师偷偷窥视了元正皇帝一眼,见他并没有发怒,便谢恩起身。
玄法天师在心里将元正皇帝的话又细想了一遍,再加上元正皇帝此时的神情。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漏掉了些什么。
便又连忙解释说:“其实,贫道这次的法会,是为了诱捕九尾狐。”
“噢,原来如此。”
听到元正皇帝不温不火的声音,可见他对此并没有太多惊讶。
玄法天师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多想了一下,将自己办法会的意图主动说出。
毕竟,像元正皇帝如此聪慧多疑,掌控欲又强的人,怎么会不细察自己举办法会的真实动机?
自己暗地里纵妖伤人,又再杀妖炼丹,元正皇帝豢养的暗卫怎会不知?
元正皇帝既知此事,自己又将办法会的缘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他又怎么不会起疑?
“既然如此……”
元正皇帝又接着说,“不知天师准备以何种方式来诱捕九尾狐啊?”
“以人。”
“嗯?”
元正皇帝困惑不解,追问道:“杀人祭天?当着全城百姓的面?”
“不是杀人。”
玄法天师也没再卖关子,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据贫道手下所查得知,九尾狐在朱雀大街和流民村现身,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宋将军的女儿——宋知虞。”
“宋巍的女儿?”
元正皇帝感到惊讶,问道:“可九尾狐这两次现身不都是在瑞王面前吗?难道九尾狐不是冲着瑞王去的?还有,宋巍他女儿难道和瑞王在一起?”
“是。”
玄法天师肯定了元正皇帝的疑问,“据贫道所查确实如此。”
元正皇帝似笑非笑道:“朕竟全然不知……”
玄法天师仔细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又补了一句道:
“贫道之前之所以没有将实情告知陛下,是贫道一时头晕立功心切,想等捉住九尾狐再向陛下请赏。另外,也是考虑了瑞王殿下。”
“你为瑞王考虑什么?”
元正皇帝眼睛微微眯了下,他倒要看玄法天师会说出个什么新花样。
“瑞王殿下与宋将军的女儿走的颇近,贫道是怕……”
玄法天师顿了顿,接着说:“贫道是怕瑞王殿下若得知,会因儿女感情而影响九尾狐的诱捕。”
元正皇帝笑了笑,无奈地摆手让玄法天师退下。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你大概要做什么朕心里也有数了,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
“是。”
玄法天师躬身见礼,便沿着来时路退下了。
玄法天师走后,元正皇帝又挥手遣散了身边众人,连明德也没留下。
只见他等众人走后,侧首对着身后屏风叫了一声:“暗影。”
“属下在。”
一个黑袍人不知从何而来,忽然就出现在元正皇帝身后的屏风前。
“你去给朕盯紧玄法天师,呵,这老道竟然还想独吞九尾狐,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元正皇帝冷笑一声,对暗影接着说道:“九尾狐过了十多年才再次现身,为了长生丹和持儿的妖毒,一定要将其成功抓住,所以不容有失,听明白了吗?”
“属下得令。”
……
沈持坐在回梦阁二楼的雅间里,正磕着瓜子听戏。
忽然听到楼外一阵吵闹,且喧哗之声久久不绝。
抬头又正好见苏仪从楼下端着温好的酒上来,便问道:“苏仪,楼下吵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