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摆一桌
宋知虞和沈持此时并肩走的很近,沈持突然的笑容晃花了她的眼。
之前杏木村那晚,慌里慌张再加上天色昏暗,宋知虞并未仔细打量沈持的样貌。今日再见,竟然还隔着如此近的距离!
沈持长的清俊挺拔,剑眉星目面目如画。幽深的眼眸仿佛沉静的湖水,既清澈又勾人。
“你长得可真好看。”
宋知虞不知不觉间将心中的想法呢喃而出,先前被人叫做娘娘腔的尴尬已经一扫而空。
“嗯?你说什么?”
沈持没听清,低头附耳上前。
他周身散发出的一股兰草香气,瞬间萦绕在宋知虞的鼻间。
“没……没什么!”
宋知虞慌张的摆手,“我说我刚到京城没几天。”
“我听出来了。”
沈持又淡然一笑,“似乎是西蜀口音?”
“这你也听得出来?”
走在前面的初阳忍不住回头插了句话,他完全忘了沈持那晚所救之人所属镇远将军麾下的事。
“我这几百年算是白活了,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苏二哥听的真准。”
宋知虞点头微笑,又回头看了眼枫茉的位置。
只见枫茉那喷火的目光正聚集在沈持的随从身上,瞪的那小子头也不敢抬。
宋知虞不免又觉得好笑,她拉过枫茉的手,让她走到自己身旁,示意她不必如此。
然而这一切落到沈持眼里,却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他之前也曾听说军中某些娘娘腔有龙阳之好,可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在他面前郎情妾意的拉拉扯扯,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见!
冲击力太强!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沈持在心中默默念经,强迫自己别开了视线。
“苏二哥和初阳大哥是玄法道吗?”宋知虞问道。
“什么?”
沈持被她搞得有点糊涂,这还反过来主动套他的话了?
“不是,我们看上去像玄法道?”
宋知虞摇了摇头,“不像,我是瞎猜的。因为初阳大哥说他是皇家官方认证的白鼠精,所以我就……”
沈持听的忍不住嗤笑一声,他这师父可真会给自己造噱头。只是不知初阳这样一说,有没有让这两个小兵猜出自己的身份?
沈持别过脸,一句早已说惯的谎话张口就来。
“我们是江湖术士,四海为家,顺便斩妖除魔!”
宋知虞看见沈持这挥斥方遒的架势,再听到他口里“四海为家”“斩妖除魔”这几个字,激情瞬间被点燃。
她跳着转过身,扯着沈持的袖子连连问道:“苏二哥四海为家斩妖除魔?你都去过那些地方?抓了多少妖怪?有没有什么特别神奇的事情?给我讲讲呗?”
沈持被她突然的举动搞得鸡皮疙瘩掉一地,还从来没有男子对他这样眼神炽热的崇拜撒娇。
他内心慌张的不明所以,面上却装作不经意地撇开宋知虞的手,“冯公子冷静冷静!”
宋知虞乖巧站好,眼巴巴地盯着沈持不放。
沈持见状,心想自己今天不吹个牛看来是不成了,便两手一背,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
“这个斩妖除魔嘛,要求的就多了。除了要武艺高强,更要通晓些玄门道法。另外,这脸啊也得像我这般英俊才行……”
沈持满嘴胡诌,宋知虞却听的认真。
她看着沈持这张脸,那长的确实没话说。初阳也飘逸宁人,就连后面那小跟班也长的凑合。
宋知虞又想到她见过两次的玄法道,那些道士似乎也个个相貌堂堂。
但这长的英俊跟捉妖有什么关系呢?
沈持看着宋知虞在他的讲解下如痴如醉的模样,心想他应该没从初阳的话里猜出自己是谁,吹的更加来劲。
“这长的好啊,妖怪见了也会心软三分,它舍不得下狠手啊!”
初阳在前面听的捧腹大笑,心想沈持这小子是忘了小时候被打的狗吃屎的样子。
沈持皱着眉,对准初阳的小腿踢了一脚,怎么能不给面子?
初阳笑容收敛,可沈持却吹不回刚才的节奏。
一行人已经走到朱雀大街,街上脏乱不堪,像是刚经过一番打斗。
宋知虞心想:这大概就是苏二哥方才与他小跟班所说的,有人在朱雀大街上捉妖所致。
现在这周围四下无人,也不知道捉妖捉到哪里去了?
初阳看着面前早已关门闭户的酒家,仰天长啸:“我的八宝鸭!糖醋排骨!烤羊肉啊!都还没来得及吃!”
宋知虞往北望去,远处的元宵花灯似乎并没受到影响。想到自己和枫茉都已经被“苏二哥”救过两次,不如今晚就请他们去吃一顿以表谢意。
她又想起前日宋将军带回家的聚客楼烧鸭,香气扑鼻肥而不腻,让人难以忘怀,便提议说:
“我听说光福坊有家聚客楼,他们家的烧鸭特别好吃!既然三位的酒家已经关门了,不如我请三位到聚客楼再开一桌?以报三位的救命之恩,如何?”
初阳是个好吃的,本就惦记着没能吃进嘴里的八宝鸭,现在有个烧鸭替补,那敢情好啊!
当即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走走走,我们快走!”
沈持却不轻松,他心里刚打消的疑虑,又重新提上心头。
聚客楼是京中的数一数二的豪华酒楼之一,一个小兵哪里有这么多钱请客?
如果连镇远将军帐下的亲兵都如此富裕,看来回去得查一查这背后是否有人在暗度陈仓了。
枫茉推了推宋知虞的背,提醒她:“公子,我们的钱都给刚才的那些乞丐了。”
宋知虞大方的摆手,表示不必在意。
她从手上褪下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镯,“我还有这个,等会儿拿它给钱!”
沈持看见镯子又一激灵,本以为“冯知”只是有断袖之癖,现在他却又拿出个女子所戴的金镯,看款式还是年轻女子所佩。
镇远将军帐下的亲兵男女通吃,他都不管管吗?
万一传出去对北梁士兵的影响多不好!
几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一路乱想,最终坐到了聚客楼靠朱雀大街的二楼雅间里。
宋知虞豪气的点了一桌子菜,连烧鸭都特意点了两只。
初阳把脸笑成了一朵花,啃着烧鸭对宋知虞连连夸赞。
第17章 聚客楼赏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游行的花车还在朱雀大街上逡巡,歌姬扶栏高歌,舞姬应乐起舞。街上的游人往来穿梭,满街的花灯如彩云四合在空中。
宋知虞正倚栏看景,沈持也举着个酒杯靠到窗边,只听他念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宋知虞没想到方才嬉皮笑脸的“苏二哥”喝醉了发酒疯,竟然还有这诗兴大发的一面?
她便接着“苏二哥”的话音念道:“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沈持听到娘娘腔“冯知”这般默契的接上了他念的诗,突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但又转念一想,连镇远将军帐下的亲兵都能文能武,不简单。
“冯公子平时读些什么书?”沈持举起酒壶又添了杯酒,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胡乱读些,没有规章。”
宋知虞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色逐渐泛起潮红。
沈持不知自己是不是喝醉了产生错觉,竟觉得此刻的“冯知”有股说不出的迷人媚态,犹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
他又突然心凉了半截,自己这是中邪了吧?怎么看一个断袖之癖的男子都入了神?
不行不行,沈持你喜欢的是女人。
女人!
沈持用力晃头,转身坐回桌边。
初阳见他有些异样,按住他又准备倒酒的手。
“你别喝了,今天的量已经差不多了。”
沈持听话的放下酒杯,看到满桌的杯盘狼藉,心想这吃的差不多,也是时候该散了。
却听见宋知虞对着楼下大喊:“师父!师父!”
楼下人不应,宋知虞干脆直呼其名的又大喊一声:“李达!”
沈持还以为“冯知”喝多了耍疯,回头却发现“冯知”没喝酒的随从也跟着他站在窗边挥手。
听名字……李达就是杏木村那晚的那个副将吧?
不消一会儿,李达就带着几个府兵来到雅间。
他看到宋知虞半醉不醉的样子,脸上怒色将起。又看见旁边的沈持,便将宋知虞在酒楼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达朝沈持拱手道:“没想到少侠也在。”
沈持起身还礼:“又见面了。”
“少侠竟然也住在京中?”
李达一边说,一边走到宋知虞身边,将她从座位上架起。
沈持有些微醺,本来就打算撤了。见李达前来寻人也不多言,便直接说道:“冯公子喝醉了,副将还是先把他带回去吧。”
李达一听宋知虞用的假名,心中又放松了些。
虽然北梁男女之防不严,但宋知虞毕竟是未出阁的官宦小姐,而且还是女扮男装出门,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会对她的名声有所影响。
并且,李达身上还有宋将军给他下的命令在身,便也没和沈持斡旋,架着宋知虞告完辞便往外走。
“既然少侠也住在京城,以后有需要尽管到镇远将军府找在下,在下一定在所不辞。”
“好的,好的。”
沈持满嘴搪塞,反正只是回答句话的事,你丫还是带着人就赶紧走吧。
枫茉向沈持三人行礼告别,宋知虞被李达架到楼梯上还不忘回头挥手。
初阳等到这一行人离去,才吃惊的侧脸对沈持说道:“他们是镇远将军府的人呐?”
他一拍脑门,“哎呀,你明明给我说过,可我却忘了。”
沈持脸颊绯红,勾唇笑道:“没事,今天那两个二愣子还没猜出我是谁。”
……
兴化坊,镇远将军府。
宋将军和宋夫人盛装坐在安禧堂,两人从宫中回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刚一进门就听王喜禀报宋知虞不见了。
被支走的丫头和架在墙边的梯子,都是证明宋知虞翻墙而出的证据。
宋将军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椅子都发出了“刺啦”声响。宋夫人满脸焦急,端坐着一动不动。
宋知虞进门看见跪在地上的立夏和立冬,便已预想到宋将军和宋夫人此时的生气程度。
“跪下。”
宋夫人语气不温不火,却又让人不敢违抗。
“噢。”宋知虞在堂下跪的端端正正。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翻墙偷跑?”宋夫人起身走到宋知虞身前。
“想去看朱雀大街的花灯。”宋知虞昂起头,回答的理所当然。
宋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背过身袖子一甩。
“朱雀大街的花灯有那么好看吗?府里不是让王喜给你准备了吗?”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宋知虞小声反驳,但宋夫人和宋将军却听的一清二楚。
宋将军生气起身,呵斥道:“京城里局势混乱的很,今晚玄法道的人还在朱雀大街上捉妖,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宋将军和宋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宋夫人声音当即温和了许多,她坐回椅子上说道:
“你马上都快十七了,也到了该许亲的年纪。之前在西蜀也就罢了,现在在京城还女扮男装到处跑,还半夜翻墙!这要是传出去,哪个夫家敢要你?”
宋知虞震惊地睁大双眼,自己这是什么猪脑子?
她早该料到的,可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一家人此次回京只是单纯的定居而已……
宋夫人见宋知虞不语,以为说动了她,又继续说道:“你这段日子就待在家里好好跟着钱嬷嬷学习,我知道你也坐不住,如果你学的好,以后每半个月让李达带你去郊外打猎一次。怎么样?”
“当真?!”
宋知虞又惊又喜,骑马打猎那多快活啊!那可是她的最爱!
宋夫人的条件不就是让她在家学点东西吗?那完全不在话下!
本来经过今晚的巨鹰袭击一事,宋知虞还担心自己日后出门会不会不安全,可如今宋夫人不但许诺她可以出门,还让她的小师父在身边保护!
这不正合宋知虞的意?
宋夫人微笑着点头,宋将军看上去气也消了不少,但还是顺着宋夫人的话出言补充道:“如果在此期间你又翻墙偷溜出门,那所有的话都不再作数!”
“知道知道!”
宋知虞欢喜的从地上站起来,回身拉住枫茉的手,“雪娘给我的香料还在房间里,我现在就回去学!”
宋夫人本来还想教训枫茉一顿,谁料宋知虞竟然直接将枫茉带走了。人又跑得飞快,她也懒得再派人追回,便作罢。
宋知虞就是怕宋夫人和宋将军处置枫茉,原本都是自己非要出去才惹出来的事,连累枫茉受罪算什么?
至于跪在安禧堂的那两个丫头,宋知虞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她们两个是宋夫人的眼线,想来宋夫人也不会处置的多严重。
结果,果然不出宋知虞所料。宋夫人坐在堂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立夏和立冬无奈的挥了挥手,便让她们退下了。
宋夫人心想:让她们看住宋知虞看来是完全行不通的,对于宋知虞这丫头还得恩威并施的小惩大诫。
第18章 沐浴夜话
宋知虞拉着枫茉一口气跑到长乐苑,雪娘也不知是在等她,还是刚好走到院门口。
见宋知虞回来,忙迎上前握住她的双手说道:“回来了?没被夫人惩罚吧?”
宋知虞摆摆头,“没有,雪娘你怎么还没睡?”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啊。”
雪娘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拉着宋知虞的手往屋内走。
雪娘的话让宋知虞感到困惑,她忍不住侧首看了枫茉一眼。
她记得枫茉送完赏钱回来时,不是说雪娘已经睡下了吗?既然如此,那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溜出了门,还一直在院门口等她回来的?
宋知虞这样想着,突然脑子里浮现出王喜的脸。
她猛一跺脚,怪不得方才在安禧堂的时候,王喜就一直侯在宋夫人身边嘀嘀咕咕,原来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发现她人不见后,在府里折腾出了多大动静!
进到屋内,雪娘让枫茉去招呼下人打来洗澡水,而她则挽着宋知虞走到里间,帮宋知虞脱下脏污的外袍。
雪娘摩挲着宋知虞白衣上的血迹,眼中闪过一瞬的幽暗。
但她很快又若无其事的将血衣挂到架子上,随口问道:“你衣服上哪里来的血迹?”
“听将军和夫人说,今夜朱雀大街上有妖,你碰见妖怪了?”
雪娘的声音温和柔缓,就像小时候给宋知虞讲故事般抚慰人心。
宋知虞扶着雪娘的肩膀,迈进浴桶缓缓坐下。
“我的确是碰见妖怪了,但雪娘你不要给我爹娘讲哦。”
“好。”
雪娘梳理着宋知虞的头发,竟然答的干脆。
“我和枫茉碰见的不是朱雀大街上的妖怪,而是在城南乞丐窝里的妖怪。”
宋知虞夸张的将双手展开,朝雪娘比划道:“是一只鹰,它的翅膀展开差不多有两丈宽!”
雪娘按下宋知虞的手,放回水桶。
“小心着凉,泡着。”
此时,枫茉正好端着一篮子花瓣进屋,宋知虞连忙向她求证道:“枫茉,你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鹰,对吧?可吓人了……还好又遇到了在杏木村就帮过我们的苏二哥。”
宋知虞是属于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雪娘对她了解甚透。
于是便从枫茉手中接过花篮,转而对枫茉说道:“枫茉,我必须要告诫你一件事。”
宋知虞和枫茉都从未见雪娘如此郑重其事说过话,此刻全都安静下来,等着雪娘说下文。
“当初你进府,是因为你在西北长大,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再加上西蜀战事不断,将军和夫人才让你呆在知虞身边保护她。”
“但是现在将军回了京城,知虞又做回了闺阁小姐,这些功夫也就变得不再重要。所以夫人才请来钱嬷嬷教规矩,为的就是让知虞能在京城找个好归宿,平凡安稳的度过一生。”
雪娘抬起头看了枫茉一眼,“有些话详细说来伤人,我就不再多说了。但枫茉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已经听明白了。”
“总之,你以后不能由着知虞的性子陪她胡闹,理应在一旁加以规劝才是,而我也会牢牢盯着你们。”
枫茉闻言将身体站的笔直,郑重其事地对着雪娘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雪娘,谢谢你。”
见枫茉是真的明白,雪娘莞尔一笑,没再多说话,埋头又梳理起宋知虞的头发。
过了半晌,雪娘又道:“好了枫茉,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
宋知虞望着枫茉离去的背影,眼底有着深深的难过和愧疚。
她当然明白雪娘为什么会对枫茉说那样一番话,也正是因为明白,她才会觉得格外难过。
一来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累了枫茉,二来则是因为宋知虞觉得,自己长大了已不再自由。
宋知虞的情绪变化雪娘全都尽收眼底,她也有丝不忍,便抚摸着宋知虞的头说:“你既然明白,那以后就不要再这样了。做人总要守些规矩的。”
宋知虞几乎是全凭下意识的秒接一句:“做人真累。”
雪娘听到宋知虞这句话后顿了两秒,然后才叹笑着为她舀水洗头。
“做人虽然累,但也最简单。知虞,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做个快乐的人。”
雪娘说这话的语气给了宋知虞某种临终遗言的感觉,她莫名感到一股悲壮辛酸的气氛。
雪娘之前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可最近却老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同她说话,真是奇怪。
而且她好像也不在意自己遇到妖怪时是如何脱身的,反而是倒过来嘱咐枫茉谨记分寸。
宋知虞想不明白,雪娘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大的变化,是生病了吗?还是受欺负了?
宋知虞想着便回头望着雪娘的脸,认真道:“雪娘,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雪娘对宋知虞突然的敏感感到诧异,她顿了两秒又恢复笑容。
“没有,我每天都在将军府里,能有什么事?”
宋知虞想了想,认为也是。雪娘每天都呆在将军府里,确实不大可能遇到什么事情。
至于受人欺负……她和王喜一样,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宋夫人的陪嫁,谁敢欺负她?
但宋知虞还是不放心的又补了一句:“要是府里哪个新来的丫头婆子不长眼欺负了你,或者给了你气受,你就来告诉我,我去替你收拾她们!”
雪娘听的大笑,慈母般抚摸着宋知虞的脸颊。
“好,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我们彼此保护。”
雪娘的话使宋知虞完全安了心,她的情绪又恢复如常,咧嘴笑着,捧起一把新鲜花瓣朝着半空撒去。
……
丑时,宋知虞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
她将最近的事情细细回想了一遍,不由百感交集。
她总觉得最近自己犯的好几次错,最终倒霉的都是枫茉,就像方才雪娘训斥枫茉的那样。
虽然她是护住枫茉没让枫茉受惩罚,可在爹娘心里,枫茉却已等同于领了罚。
因为觉得自己祸害了枫茉,宋知虞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尤其再想到枫茉受自己连累却从来不抱怨,反而每次出了事,她都会第一时间护着自己,宋知虞就更辗转难眠了。
她从床上翻身起来,摸索着来到妆台前拉开自己的梳妆盒,取出前日京兆府尹夫人送给宋夫人的玉兰发簪和宋将军昨日买回家的胭脂,随手披上件貂裘,便推门往枫茉的房间走去。
她打算悄悄把东西放到枫茉床头,让枫茉明天一早睁眼就看见。
清晨第一眼的惊喜也许能让枫茉开心吧?
这么想着,宋知虞便蹑手蹑脚的摸进了枫茉房间。
谁料枫茉此时也还没睡着,反而在宋知虞推开门的那一刻就叫住了她。
“小姐?”
宋知虞闻声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小姐不也没睡吗?”枫茉说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宋知虞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枫茉的床前。
她将发簪和胭脂递到枫茉的手里,不好意思的别扭道:“呐,给你的。”
第19章 堂后偷听
看发簪的成色和胭脂的品相,枫茉便已知都是些好东西,所以她一个丫鬟怎么能收呢?
可枫茉的手还没推出半寸,宋知虞就抢先一步帮她塞入床头柜中。
“枫茉,是我连累你了。”
宋知虞把头靠在枫茉肩膀上,紧紧搂着枫茉的腰温声致歉。
枫茉的年龄比宋知虞要大两岁,再加上宋知虞又是将军府独女。所以,虽然宋知虞和枫茉对外是小姐和丫鬟,但对内她俩却一直都像姐妹。
枫茉轻拍着宋知虞的背,“雪娘说的话,小姐别多想。她只是训斥几句,没什么的,而且枫茉跟着你也不委屈。”
宋知虞听到枫茉的如此说,方才的失眠和焦虑似乎都已化作云烟。
再加上她从小都和枫茉一起睡惯了,宋知虞打着哈欠,往枫茉的床上挤了挤。
“枫茉,我今晚干脆就在你这儿睡吧,懒得再来回跑。”
“好。”
枫茉笑着为宋知虞掖好被角,不消片刻,两人便已入梦。
……
第二日,立夏按钱嬷嬷的吩咐到宋知虞房间叫早,却发现宋知虞房间里又没了人,当即大惊失色。
这小祖宗还要不要人过了?
可立夏的慌张还没过片刻,她就瞧见宋知虞披了件貂裘,正伸着懒腰从枫茉的房里出来。
立夏即刻松下一口气,她小跑到宋知虞身边,扶着膝盖喘气道:
“我的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宋知虞懒洋洋地撑了个腰,没明白立夏的着急。
“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在长乐苑又能在哪里?”
立夏被宋知虞的话给噎了一下,没出声。
枫茉站在宋知虞身后教训道:“好没教养的丫头,还跑来埋怨小姐了?”
立夏高声喊冤:“哎哟,枫茉姐姐,给我一百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昨天夫人才把我和立冬教训一顿,我膝盖现在还疼着呢,我不是怕小姐……”
立夏顿了顿,改口道:“我不是怕再出什么岔子嘛。”
立夏如此一说,宋知虞又想起昨晚她们跪在安禧堂的画面,心中对立夏和立冬不甚愧疚。
“立夏,昨天让你们受委屈了,我当时没考虑太多……”
立夏一听宋知虞这话,感动的有些鼻酸。
她之前为帮姐姐顶工,也在她们乡里的地主家侍候过一阵。
那些乡野官绅惯会摆谱拿架子,立夏没想到比那些人金贵千百倍的镇远将军府独女,还会为下人代过受罚这样理所应当的小事道歉。
并且,瞧上去态度一点也不敷衍,竟饱有十成十的真情。
她连忙笑着朝宋知虞行了个礼,“小姐这话就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的。奴婢刚刚也是一时着急,失了言。立冬把热水都已经打好了,小姐跟着奴婢去洗漱吧?”
雪娘从立夏身后缓步走来,神情不急不躁,与立夏形成鲜明对比,似乎早已知晓宋知虞在枫茉房里似的。
“知虞,快去梳洗。钱嬷嬷已经到花房了。”
“噢,好。”
宋知虞小跑着蹦到雪娘身边,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雪娘,你身上真好闻!”
雪娘挽着宋知虞往她的房间走,笑道:“这是我最新改良的玉莲安息香,你先跟钱嬷嬷把茶艺插花学好,这个香的调法我下午教你?”
“好啊!”
宋知虞松开雪娘,兴高采烈地提起裙角,往她自己的房间跑去。
“我现在就去梳洗!”
……
因为隔着湖,所以宋知虞从长乐苑到花房,必须要经过安禧堂旁边的长廊。
宋知虞跟枫茉刚走到安禧堂背后,就听见堂内喧哗之声不绝。
这大清早的,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人?
宋知虞扒着窗户缝往堂内瞄,只见太子殿下坐在正位,前几日替自家夫人送簪子来的京兆府尹和几位眼生的大人坐在堂下。
宋将军的腰带都没有佩戴整齐,瞧样子似乎是赶着时间过来的。
自从宋将军回京后……不对,是自从宋知虞听说太子来过两次之后,每日将军府上的访客总是络绎不绝。
前些天,宋知虞还听到宋夫人劝诫宋将军避世少出门,但眼前这些人都是主动来的,就算宋将军主动少出门也没用。
而且,宋将军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老是装病闭门谢客好像又太假。
总之,这些人就像牛虻一样,无论宋将军是宅家或者出门,都左右不是。
宋知虞有些纳闷,坐在安禧堂里的大多数人,看上去都是文官。可她爹是个武夫,下棋不懂章法,对诗不识情调,除非是陪她娘梳妆还能生出几分闲情。
所以这些人三天两头的跑来干嘛呢?
约宋将军切磋武艺,强身健体?
堂内。
太子殿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京兆府尹佯装喝茶,打量着太子的神色,张口便拍马屁道:
“臣听闻前几日的元宵花灯夜,朱雀大街上出现了妖邪。除此之外,之前京郊还出现了豹子精。太子殿下都在第二日一早,及时为城中百姓发放辟邪符,可真是仁德慈悲心怀天下啊。”
宋知虞心想:人家玄法道的人都先去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在屁股后面捡便宜算怎么回事?这京兆府尹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但京兆府尹的话却似乎正中太子下怀,太子放下茶盏怡然自得的摆手。
“诶,我那不算什么。清风道长受天师之命,连夜捉妖才最是辛苦。”
还好,所幸太子说的是句人话。
太子侧脸打量了一眼宋将军,“当然,京都的安定繁华,都得归功于有宋将军这样英勇的将士在边关为我北梁戍守。”
宋知虞在窗外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从玄法道在杏木村和朱雀大街捉妖,扯到太子殿下心怀天下就已经很牵强了。
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这太子殿下更能吹,还能把功劳扯到她爹戍守边关。这奉承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敢情人家玄法道捉妖都是为你们这群人做作嫁衣裳?
幸亏太子殿下只在第一次来将军府的时候召见了自己,要是次次来都像宋将军这样作陪,自己不闷死也要累死。
宋知虞又往堂内看去,果然看见宋将军满脸局促的尬笑。
就在这时,宋知虞的脑袋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枫茉,你轻点,换我打你试试痛不痛?”
枫茉声音略带委屈,“小姐……不是我。”
第20章 让二殿下也去
宋知虞听到枫茉的话,猛一转头,只见宋夫人和霜娘就站在自己身后。
宋夫人怒形于色,双手交握在身前。
霜娘背后站着的几个丫鬟,端着茶水和各式糕点,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
宋知虞见状,规规矩矩地把身体站的笔直,垂下脑袋,自觉摆出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
“你不去钱嬷嬷那儿学规矩,跑到安禧堂偷听干什么?”
宋夫人敛着声音,怕动静太大被堂内的宾客听见。
“路过……好奇……”
宋知虞弱势地颔着下巴,圆圆的眼睛像是能涌出一汪泉水。
宋知虞的回答尽在宋夫人的预料之中,她顺着被宋知虞推开的窗户缝往安禧堂内看了一眼。见太子殿下的茶水像是已经喝尽,又怕怠慢贵客,也就懒得再耽搁时间教训宋知虞。
宋夫人无奈地朝宋知虞摆了摆手,然后指着花房的方向。
“你快去花房找钱嬷嬷,别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
宋知虞恭敬地行礼,抓住枫茉便往花房去了。
宋夫人一直看着宋知虞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才叹着气转过头来。
“霜娘。”
“夫人?”霜娘挪着小碎步走到宋夫人身旁。
“你说知虞这从小野惯了的性子,在这京中能适应吗?”
宋夫人言语间,不知不觉地已将手帕在手指上缠了两圈。
“小姐聪明伶俐,想来是能适应这京中生活的。”
“唉,但愿吧。”
听着霜娘的话,宋夫人缓缓抬起头,将手帕一收,侧身往堂内走去。
“走,我们把东西送进去,不能薄待了太子殿下。”
……
太极宫,甘露殿。
午后,元正皇帝刚从睡榻上起来,明德公公正给他系着腰带。
他发髻松塌,面容稍显萎靡,像是悬崖边干涸枯死的松木,却又展露着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明德。”
元正皇帝午睡将醒,声音还有丝沙哑。
“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明德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正准备走到元正皇帝面前回话。
元正皇帝却拍着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停,并继续说道:“太子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呢?东宫那边怎么给你回话的?”
明德将元正皇帝的腰带系紧,玉佩和璎珞依次理顺后,走到元正皇帝身前回道:“太子殿下最近钻于学业,很是用功。”
“哦?”
元正皇帝声调明显上扬了两个度,他挑眉问道:“听说镇远将军回京后,府上宾客络绎不绝。太子没去?”
明德拱手行礼:“太子殿下仁厚礼贤,到将军府去拜访过几次。今早散朝后,太子殿下听闻镇远将军因病没来早朝,便备上补品又往将军府去了。”
元正皇帝冷笑:“他倒是殷勤。宋巍最近早朝请病了两次,听说连府门都不怎么出。但这也架不住朕的这些皇子大臣们,天天上赶着到他府上去……”
明德扶着元正皇帝往书房走,弯腰答道:“宋将军知进退,是陛下的福气。”
回廊上的风灌进殿来,刮的人脸颊生疼。元正皇帝呛了风,捂着嘴干咳了两声。
明德面色微怒转过头,朝门旁不懂眼色的小太监摆手。小太监回过神看见明德严肃的模样,吓得小腿发抖,连忙小跑着到窗边关上了缝隙。
元正皇帝语气自嘲,接着刚才的话说:“福气?满朝文武就没几个和朕齐力同心的,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朕又不是不知道。”
他坐在书案前,随手拿起最上方的一册表章批改。
“瑞王去了吗?”
“回陛下,二殿下最近称病闭门不出,除了夏国舅去探望过两次,就没再见过王府以外的人。”
元正皇帝听完沉思了片刻,抬头对明德吩咐道:“你去把左丞相找来。”
“是。”
明德拱手行礼,倒退着出了甘露殿。
……
两刻钟后,夏琛跪在甘露殿中央,朝元正皇帝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元正皇帝笑吟吟地放下毛笔,“景云来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明德,说道:“给左丞相赐坐。”
夏琛用余光打量着元正皇帝的脸色,缓缓坐到明德公公搬来的椅子上。
还不知皇帝找他来,所为何事?
元正皇帝并未急着说话,端起宫人新沏的茶抿了一口。
“持儿那孩子最近身体又不好了吗?”
一听皇帝问话是关于二皇子,夏琛松了口气,笑着答道:“二殿下身子根基差,又加上妖毒未清,开春便染了风寒,一直在府中养病。”
“是吗?”
元正皇帝语气中多了丝玩味,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宋巍府上最近热闹的很,你可知道?”
夏琛刚端起茶盏的手又连忙放下,不知元正皇帝所言何意,便只谨慎的回答了几个字。
“微臣知道。”
“不光文武大臣,太子也往宋巍府上去的很勤,你都不劝着让持儿也去?”
夏琛听闻此言,却故意和元正皇帝打起了哑谜。
“那……让二殿下也去?”
元正皇帝对夏琛这样装傻充愣的问法略感不满,欲擒故纵都是他早已玩烂的招数。
但他在不屑地翻了夏琛一个白眼后,还是肯定道:“去。”
夏琛从元正皇帝嘴里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准话,浅笑着起身行礼。
“那微臣等会儿便去二殿下的王府走一趟。”
“嗯。”
元正皇帝低头看表章,头也没抬。
“九尾狐最近有没有消息?”
“微臣力量微薄,目前仍旧毫无进展。不过皇后娘娘家的‘千里追踪’和天师散布全国的道徒,或许会有些眉目。”
元正皇帝闻言,嗤笑着看了夏琛一眼。
“他们……不见得比你消息快,你对持儿上心,这一点他们就比不了。”
“姐姐走的早,陛下心怀天下日理万机。微臣不过是竭尽所能做些细枝末节的事罢了。”
“得了。”
元正皇帝摇手一摆,“你就别在我面前打这些没用的太极,持儿有你这样的舅舅是他的福气。倒是你年近知命,也不找个可心的人陪伴身侧?”
陛下这是操心完二皇子,又操心起自己的终生大事了啊!夏琛急的跪到地上。
“微臣年少在外云游钻研道法时,就曾立誓此生不娶。本愿长伴于丹炉青灯,实在是后来姐姐福薄走得早,微臣又放心不下二殿下,这才……”
夏琛话还没说话,元正皇帝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夏琛见元正皇帝撂笔,心中恐惹圣心不悦,连忙止言。
“说就说,你又跪下干什么?”
元正皇帝起身走到夏琛面前,亲手将他从地上扶起。
“只是……持儿已是弱冠之年,你这老顽固不以身作则就罢了,可别把他再给带坏了。”
夏琛抬眼打量元正皇帝的脸色,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他往后一退,毕恭毕敬的行礼,答道:“是,微臣明白了。”
第21章 舅侄对话
彼时,太平坊的瑞亲王府。
六艺堂前的紫叶李花压满枝,初阳跨坐在树干上,托着两只回巢春燕在手上抚摸,双腿有节奏的在空中晃荡,漾起一簇簇花瓣飞扬。
沈持手枕着后脑勺,正躺卧在凉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他随手夹起一颗橙子,对准初阳抛去。
橙子惊飞了初阳手上的燕子,他敏捷的一把接住橙子,倚靠着树干剥去果皮。
“这橙子还不错呐,挺甜。”
初阳两口就吃下半个,腮帮子鼓的圆涨。
初阳在平时不说不动的时候,看上去还挺人模狗样,像那么一回事。可只要一吃到喜欢的食物就原形毕露,数百年也改不掉的老鼠习性。
沈持看着初阳鼓圆的两腮,衬着下巴说道:“现在天气慢慢暖和起来,蛇也冬眠结束差不多要出洞了。花园里那些阴凉的地方,不光你爱趴,蛇也爱。你老人家谨防被蛇吃下肚啊,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初阳不屑的瘪嘴,“好歹你师父也五六百年道行了,一般的小蛇能奈我何?你小子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沈持仰着头吃吃地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侧脸便看见苏仪领着人,正从旁边院门走来。
沈持连忙起身,朝那人行礼道:“舅舅。”
夏琛随意的一挥手,坐到了沈持对面的凉椅上。凉椅上只铺了张薄毯,别的什么也没垫,让人有些硌得慌。
“怎么不铺张皮毛?一个亲王日子过的就跟穷困野户一样,把这大正月搞的像夏天。不知道的还以为瑞亲王府已经穷的揭不开锅,把家里好货全拿出去抵债了。”
沈持听完夏琛的唠叨,眼中笑盈盈地闪着亮光。
“我特意让苏仪这样准备的,冰凉膈应才更便于磨练心智。”
夏琛没再接沈持的话,他知道他这侄子虽然妖毒未清,但还没孱弱到连一点风寒都受不起的地步。
转而开门见山说道:“我刚从宫里出来。”
沈持给夏琛倒茶的手蓦地顿了顿,而后又从容不迫的将茶盏斟满,浅笑问道:“父皇召舅舅所为何事?”
夏琛端起沈持沏好的茶喝了一口,答道:“镇远将军回京已半月有余,这两天称病在家。”
“噢?”
沈持被夏琛的话提起了兴趣,舅侄二人长年形成的默契,不需把话说明便已互明想法。
“舅舅的意思,难道要我一个亲王去一个将军府上探病不成?”
夏琛放下茶盏点了点头,“有何不可?太子可跑的勤着呢。”
“既是太子的人,我又何必再去白费力气?当年母妃身中妖毒而亡,那宋巍就是围着皇后和他的恩师说话,总不可能在西蜀吹了十多年风回来,这阵营就转变了吧?”
“你知道宋巍有个女儿吗?”
夏琛匍在桌案上,朝沈持面前又靠近了些。
“知道。”
沈持答的理所当然,“镇远将军独女——西蜀霸王花。光听这名号,也能猜到是个泼辣无赖的主。”
“那你知道这宋小姐闺名为何吗?”夏琛又问。
沈持摇头,“不知。”
夏琛用手指轻叩桌面,给沈持划重点说道:“因为宋夫人闺名叫虞菀莺,所以宋巍的女儿就叫宋知虞。宋巍知己虞菀莺的意思。”
沈持哑然失笑,道:“宋将军倒是有情趣。”
“宋巍是出了名的爱老婆,当年这虞菀莺本是要与漠北一世家公子联姻的,可我们这宋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一骑一人,马不停蹄赶到漠北抢亲。”
“这虞菀莺也是个烈性女子,见宋巍赶来,跨上宋巍的马便跟着他回了京城。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漠北虞氏当然不答应,认为宋巍配不上他们家千金。”
“宋巍虽是郑国丈的门生,但当时还只是一员小将。那年他带虞菀莺回京后,正好赶上江南的流民之乱,又得郑国丈举荐,这才一步步成就了如今的镇远将军。”
沈持喝了一口茶,笑道:“没想到宋将军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夏琛像是忆起了美好的往事,嘴角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当时我还只是个挂职的散官,四处云游听得就多了。”
他抬起头看着沈持,轻咳两声。
“我把话扯远了……总之宋巍极其宠爱他的夫人。但他与夫人婚后却多年不孕,还是在贬往西蜀后,才有了如今的这位宋小姐。”
“所以在镇远将军府,宋将军的立场虽然重要,但宋夫人的立场也很重要。可若是宋小姐不答应的事,无论是将军还是夫人,都得拉倒重来。你若是得到宋小姐青睐,宋将军就算念及与郑国丈的往日恩情,不愿站到你的阵营,但为了宋小姐,好歹也会变成中立。”
“我本来只是持谨慎的观望态度,还是今日经陛下提示,这才后知后觉回神。”
沈持感到难以置信,问:“父皇叫我去镇远将军府拜访?”
夏琛点头,“陛下有意平衡朝中势力,沈慕虽为太子,但日后的事谁又敢下定论?既有陛下如此示意……持儿,你别放弃。”
沈持稍显不情愿的低下头,“我不想让婚姻成为权力的工具,感情这种事还是得讲缘分。”
“我明白。”
夏琛伸手拍了拍沈持的臂膀,“舅舅也希望你简单快乐,你去镇远将军府逛逛,就当是做戏给太子看,能让他与宋巍产生龃龉最好。你若心仪于宋小姐,我们再说后话,如何?”
沈持没有说话,尚在沉思。
夏琛又接着说:“舅舅自私的想法是不想让你母亲枉死,也不想让你这么多年来的妖毒之苦白受。若你现在目的有变,那舅舅也不强人所难,就这样算……”
“不,我没变!”
沈持没等夏琛说完,打断了他的话辩解。
夏琛见自己激将法有用,不经意的抿起嘴角一笑,果然打蛇还得打七寸。
“我没忘记母妃在我面前痛苦挣扎的模样,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却无能为力。他们还说什么九尾狐妖毒,呵……”
沈持冷笑,“可我清清楚楚记得,曾在御花园中见过那个端茶的侍女与皇后的人接触。”
“那你明日就去镇远将军府走一趟吧,和宋将军缓和关系为主,见宋知虞为辅。”
说完,夏琛朝树上的初阳招手,“初阳。”
初阳应声从树上一飞而下,行礼道:“大人。”
夏琛从袖兜里拿出一个丹瓶,递到初阳手中。
“这是我手下方士最新炼制的清心丸,说是可以抑制妖毒发作。你帮忙看看,如果有用,就给持儿服用。”
“是。”初阳将丹瓶揣到袖子里。
夏琛从凉椅上起身,对沈持说道:“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让初阳陪你去吧。”
“不用了,舅舅。容我再想想,如果要去,我还是一个人去。”
沈持起身相送,“宋将军一家刚回京不久,还没适应京中人事,别看见我身后这大耗子反而被吓着。”
初阳对准沈持的屁股就是一脚,“说什么呢!”
夏琛欣慰地背过手,由众人送至门口,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第22章 惊鸿一瞥
兴道坊,玄法观。
玄法天师坐在案前喝茶。蛇妖卷着尾巴,提起一旁火炉上的刚烧热的水。
清风火急火燎的推门而入,跑到玄法天师面前匆忙行礼:“师父!”
“什么事?”
玄法天师瞥了眼清风的脸色,毫不在意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禀师父,前些日子我们放出去的妖精,全都……全都无一收回。”
清风怕被玄法天师骂,胆怯的将头埋的很低。
“什么!”
玄法天师将茶盏一摔,太阳穴两边的青筋凸起。
“除了宋将军斩杀的那只,其余的又如何了?”
清风更不敢抬头,“全被……二殿下和白鼠精处理了。”
“呵。”
玄法天师邪魅的冷笑,似怒非怒的神情让清风更感害怕。
蛇妖将玄法天师刚刚打翻的茶盏又重新沏满,奉至玄法天师面前。
“难道沈持这是和天师杠上了?之前都还只是偶尔插一脚,这次竟然全部灭掉。”
清风闻言,附和道:“师父,莫不是二殿下知晓了身上妖毒的真相?”
玄法天师拎起搁置在旁边剑架上两只稍显突兀的长箭。
“管他什么太子皇后瑞王德王的,只要等我抓住九尾狐,一切都不足为惧。”
他将长箭打了个转,轻轻的摩挲着。
“当年那一箭只射掉了九尾狐半条尾巴,如今只剩下两箭,还不知何时能再抓到那只狡猾的狐狸。如果当时那箭没有射偏,这些年来我何至于一直看北梁皇室的眼色,还用道法帮他们做尽龌龊事。”
蛇妖软绵的靠在桌案上,摸着自己的喉结说道:“那下次就别再想着活捉,直接对准她的脖子。”
清风见玄法天师怒气渐收,又接着往下说道:“师父,这次除了二殿下以外,弟子还查到殿下身边多了两个小子。”
“嗯?”
玄法天师将箭放回剑架上,眼神犀利地别过头。
“弟子已经查到那两个小子最后进了镇远将军府的门。”
听到清风所禀,玄法天师与蛇妖相视一笑。
“难道宋巍也来蹚这塘浑水?”
玄法天师眼睛一凝,露出深然的杀气。
“听说宋巍最近闭门不出,还以为他很乖觉。既然如此,那我去他府上瞧一瞧。”
……
镇远将军府的大门前。
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停在门口,苏仪搀着沈持从车上走下。
“父皇竟把这将军府修的如此奢华。”
沈持立在车前,看着将军府气派的大门感叹。
王喜带着两个仆人行色匆匆的出门相迎。
“不知瑞王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赎罪。”
沈持看着王喜挑了挑眉,这镇远将军府的人倒是把京中事务摸的门儿清,自己又没提前打招呼,甚至连话都没说,这厮就知道自己是瑞王。
“无妨,本王也只是听闻宋将军身体不适,临时起意就过来了。”
王喜恭敬在一侧引领着,带着沈持往安禧堂走去。
沈持跟着王喜走在园中,打量着将军府的布局与陈设。
脚下的长廊高跌起伏,设置的颇具趣味,左侧还可远眺院中湖景,自然通幽毫无人工痕迹。
“你们将军府的园子倒是不错。”
沈持说的漫不经心,王喜却听的心惊肉跳,生恐这位瑞王殿下像太子来访时一样,夸赞夸赞着就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
结果沈持只短短一句,王喜舒了心,笑答:“皇上亲派明德公公督建的,都是皇上的恩赐。”
王喜埋头等了许久,没见沈持挪步,也没听见沈持回话。
他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眼,却只见沈持站在长廊上,正盯着花房发呆。
将军府的花房有一棵巨大的梨树,虽然天气乍暖还寒,但这棵梨树早已灿若云霞。
繁密的白色花朵压满枝头,随着湖面上吹来的暖风像白雪般落下。
一粉衣女子立在树下承接花瓣,正沉浸于落花雨中翩跹。
她螓首蛾眉明眸流盼,鬓发如云朱唇皓齿。衣袖和腰间的飘带,也随着女子半散的长发和金钗步摇一起顺风而动,好不轻灵美艳。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沈持不禁看的入迷,连王喜在旁边轻咳提醒也丝毫不起作用。
于是,王喜直接提高声调直呼了一声:“殿下。”
王喜这句不光使沈持回神,也使得那树下女子一惊。
那女子闻声望向长廊,沈持终于能够与之对视,但他却惊讶的更合不拢嘴。
沈持即刻顾不得礼教约束,拔腿便朝对岸的花房跑去。
“殿下!”
苏仪诧异,他们家二殿下何曾如此失过态?
王喜也满脸错愕,心想:真绝了,这二殿下果然比太子殿下更难侍候!怎么还全都让自己给碰上,你们作妖也别来为难老年人啊。
沈持跑到花房,看见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换了性别,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整句。
“冯……冯知?!”
沈持试探着叫出了这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名字,面部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宋知虞看清来人后,也不可思议的同时叫了声:“苏二哥?!你怎么在将军府?”
“你是女的?”
沈持抱手叉腰的姿势不断换来换去,却连站立都不知该是如何动作。
“娘娘腔你竟然就是女的?!”
宋知虞在心里翻白眼:又叫我娘娘腔,你才娘娘腔,你们全家娘娘腔。
但看到沈持惊讶不已的表情,她又突然来了玩闹的兴致。
宋知虞激动地昂起头得意道:“对啊,我是女的,怎么样?你之前没看出来吧?”
沈持瞠目结舌的摇头,他一时之间还缓不过内心跌宕的情绪。
王喜和苏仪终于喘着气跑到了花房,苏仪看见宋知虞,那脸色更是难以形容。王喜见沈持在和宋知虞讲话,便只立在一旁行礼,没有出声。
沈持看见王喜恭敬的模样,在心中将几次的事件串联,瞬间理顺了一切。
“难道你就是……宋小姐?宋知虞?”
“嗯。”宋知虞点头。
反正现在也被发现了,女扮男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如直接大方承认。
说话的同时,宋知虞也仔细将沈持的衣着打量了一番。
蓝白的祥云盘龙纹,细致的金线刺绣,镶嵌着白玉的发冠,缀满宝石的腰带。还有宋知虞第一次见沈持时,他腰间就别着的一个青花瓷药瓶。
沈持本就白皙的脸庞,被这袭素衣和身上萦绕的药香拖出了一丝孱弱之感,这与宋知虞在杏木村那晚所见不同。
可即使如此,这通身的华服美冠还是衬的眼前这人器宇不凡,再加上王喜毕恭毕敬的态度……
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你……真名不叫苏二吧?”
宋知虞看见站在沈持背后的苏仪,突然又想起自己起名的方式,便指着苏仪问道:“苏二是他的名字吧?”
沈持只是笑,“他叫苏仪,是我的随侍。”
“那你是谁?”
宋知虞上前一步,距离沈持更近。
“我……叫沈持,你唤我易书就好。”
沈持笑着将双手抱住,一副等好戏的模样看着宋知虞的进一步举动。
“易书……易书……你的字很好听。”
宋知虞呢喃着往外走了两步,对待沈持完全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王喜见宋知虞不知沈持身份,唯恐失了规矩,连忙在一侧提醒道:“小姐,这是瑞王殿下。”
第23章 你是瑞王?
“啊?!”
宋知虞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惊讶,“你……你是瑞王?就……就那个病殃殃的二皇子?”
听到宋知虞的话,沈持哈哈大笑。显然宋知虞并没有深思元宵夜初阳说过的话,扭头就给忘了。
宋知虞立刻意识到自己言语的失礼,走近沈持身前惭愧的解释。
“实在抱歉,我之前也是听别人说的。可你明明一点也不病嘛,应该把造谣生事的人都抓起来!”
“是吗?”
沈持侧首看着宋知虞反问,“你觉得我没病?”
“嗯呐!”
宋知虞小鸡啄米的点头,“你武功那么好,飞檐走壁唰唰唰的!还能和妖怪打,厉害,我宋知虞敬你是条汉子,着实佩服。”
说完,她竖着根大拇指比到沈持眼前。
沈持笑歪了脑袋,“你觉得我没病,我也觉得你看上去不像西蜀霸王花。”
宋知虞大腿一拍,“可算碰到个明白人!本来像我这么蕙质兰心钟灵毓秀的大姑娘,怎么可能是霸王花嘛。也不知道当时是哪个小王八蛋给我取的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给我弄成了板上钉钉没得跑的事。”
沈持噗呲一笑,这姑娘可真是给架梯子就往上爬啊,夸自己不带重样。
宋知虞瞧了沈持一眼,又看见沈持背后的苏仪捧着两礼盒。
“你来干嘛?送礼?那你这东西就带的太少了,人家太子殿下每次都是十几盒十几盒的拎来。”
宋知虞走到苏仪面前,掀开礼盒盖子看了眼,里面是两把做工精致的匕首。
宋知虞愣住了:这二皇子脑子有毛病吧,哪有人送礼送匕首的?送匕首是什么寓意?剖腹明志还是挥刀自宫?沈持要不是二皇子,她保管她爹会把人撵出去再用口水淹死他。
送匕首也太不吉利了。
宋知虞得出结论:这二皇子确实有病,他脑子里缺弦,送东西连投其所好都不会。
此时的沈持也觉得宋知虞少根筋,哪有这样不懂避嫌的姑娘,主动给对家送把柄?她是生怕沈持不知道宋将军和太子来往甚密吗?
如果宋知虞不是宋将军的亲生女儿,沈持一定怀疑他是夏国舅派到将军府的卧底,变着法儿的送人头。
沈持顺势把盒子往宋知虞面前一抬,得意的挑眉:“喜欢吗?反正有两把,你要是喜欢就挑一把起来吧。”
宋知虞看着沈持那摆明了炫耀自己品味不错的表情,撩着耳边的头发怼道:“不喜欢,一点也不好看,娘里娘气的,不符合我英姿飒爽的气质。”
你又不是没见过本姑娘甩鞭子,哪里用的上匕首?
沈持难得被人噎到说不出话,这姑娘话里的意思摆明是在报复他之前说的娘娘腔。
他强迫自己咽下一口气:行,出来混哪有不还的?我忍。
沈持将礼盒往苏仪怀里一甩,忽地想起了昨日夏琛对自己的嘱托,便结束这样呛声的对话,转移话题问道:
“宋小姐可有小字?我叫你宋小姐似乎太疏远。”
“没有字。”
沈持的话问到了点子上,宋知虞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取过字!
平时一直听着别人叫,怎么就没反过来想想自己呢?但有没有字似乎又不是特别重要,宋知虞无所谓的摆摆手。
“你就叫我名字吧,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兄弟?”
沈持又被逗笑了,他从上到下把宋知虞身体打量了遍,砸吧砸吧嘴:“你可没有兄弟。”
宋知虞那个缺心眼完全没听出沈持话里的两个兄弟意思不同,还极为认同的连连点头:
“对啊,虽然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我没有亲生兄弟。但是大家如果投缘,相逢何必曾相识。”
宋知虞说的兴起,扭头勉为其难的叹了口气:“唉,你如果实在觉得叫名字不好,你叫我大哥也行。”
“什么?”
沈持如果现在正在喝茶,一定全喷出来了。
“我为什么要叫你大哥?我年龄比你大吧……”
宋知虞听到沈持这话,像是得到了强有力的证据,那头点的更加理所当然。
“所以你才要叫我大哥啊。”
“凭什么?”沈持不服,“我至少比你大个四五岁。”
“你见过哪个大哥给小弟讲道理说我年龄大,所以你要叫我大哥的?大哥就应该像我这样不讲道理,总之就是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就得叫我大哥。”
宋知虞叉着腰,想居高临下的俯视沈持,奈何身高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她站在沈持面前,就像是遛老鹰的小鸡。
沈持又听笑了,“你还知道自己不讲道理,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沈持沉思片刻,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台阶下。
“既然你没有字,干脆我送你一个得了?”
这大便宜不捡白不捡,要是取的好听,本姑娘我再用。
宋知虞扬起下巴,问道:“什么字?”
沈持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从花房里走出的雪娘抢先一步。
“小姐,该进屋跟钱嬷嬷学花艺了。”
宋知虞和沈持闻声看去,只见雪娘毕恭毕敬的弯着腰,脑袋都没抬一下。
一旁的王喜看到雪娘,像是看着救星降世般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小姐还是去学花艺吧,小人这就带瑞王殿下到安禧堂。”
虽然北梁对于男女之防不严,但自己本来是带瑞王殿下去见宋将军的,结果却反倒来见了自家小姐。这像什么话?
可王喜无奈于瑞王是一尊大神,他区区一个小管家,怎么敢打断瑞王殿下说话?
他就一直焦灼啊忍耐啊,手掌都快被自己抠穿了。
所以说还是雪娘厉害,平时在府里把宋知虞治的服服帖帖的就罢了,现在竟然连瑞王殿下的话也敢打断,王喜佩服。
两边的人前后都说话了,沈持也不好再继续逗留。
他叹笑着与宋知虞告别:“大哥?那小弟我就走了?”
沈持这声大哥叫的宋知虞那个舒心,她指点江山的摆手。
“去吧去吧,安禧堂在长廊后面。”
沈持看着面前的这个缺心眼,笑的合不拢嘴。
“你的字,我下次再给你取。”
宋知虞两手一拍,“一言为定!”
沈持跟着王喜走到长廊,忍不住又回头朝花房望了一眼,只见宋知虞似乎正被雪娘教训着拖进了花房。
沈持看见宋知虞被训的俯首帖耳的模样,忍不住又被她逗笑了。直到在长廊上看不见宋知虞的身影,他才缓缓转过头。
但他的笑容却在转头的这一刹那凝固了。
因为,长廊上出现了一个他极不愿意看见的人。
第24章 连花带盆都送给你
“瑞王殿下,好久不见。”
玄法天师挥了一下拂尘,走到沈持面前。
“真没想到瑞王殿下竟然也会到镇远将军府来。”
“我也没想到天师会来。”
沈持清冷的笑着,说话也没客气。
玄法天师讪讪地梳理拂尘,“殿下方才与佳人相会,似乎心情不错?看来宋小姐确实天生丽质,把我们瑞王殿下都给绊住了。”
“还请天师慎言。”
沈持不屑的瞥了玄法天师一眼,果然是个鸡鸣狗盗之辈,居然躲在暗处偷窥。
“天师你位高权重,就算只是一句随意的话,如果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都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宋小姐尚且待字闺中,你可别污了她的清誉。”
玄法天师嘲讽的哈哈大笑,他懒得和这小毛孩浪费口舌。
“殿下还是快去见宋将军吧,别让宋将军等太久。”
沈持也没再接话,散漫的朝玄法天师拱手道别,就跟着王喜往安禧堂去了。
王喜的脚步明显比刚才快了两倍,他生怕这两位主谁一口气咽不下,又折返回去阴阳怪气的斗起来。
自从宋将军回京之后,这每天到他们府上的人多如牛毛,可回回却都是他这总管家来接待这些惹不起的主。碰到些情况,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说这叫什么人什么事?
王喜想了想,又劝自己算了,毕竟是自己点背,怪不了谁。
玄法天师回头看到沈持进了安禧堂,又转过头看着花房的方向望了一会儿。
方才他在安禧堂与宋将军聊天时,为了查证清风口中所说之事,怕镇远将军府有会法术的人捣乱,他已经悄悄施法将整个将军府探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但刚刚与沈持在梨花树下聊天的那个女子,却让他从直觉上感到不安。
可他又再次施法试过了,那女子分明只是个普通人。
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玄法天师揉了揉眉心,对旁边等待的侍从说道:“我们走吧。”
……
宋将军要留瑞王殿下吃饭,但沈持却坚持要走。
正好宋将军心里真实想法也是赶紧送走这尊大神,于是在两人虚情假意的客套几句之后,宋将军便径直将人送到了府门口。
“恭送瑞王殿下。”宋将军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
他如芒刺背的默念着:求求你快走,快走。
这一天到晚的不知是些什么事,难得今天太子没来,结果自己床还没起,府里就来了个玄法天师,刚把天师送走又紧接着来了个瑞王殿下。
全是些彼此不对头的人,幸之又幸这些人没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让他单独相处。
宋夫人还让他称病在府中避世,但每天都是这样的状况,避世避成这样,说出去谁信?
宋巍自己都不信。
然而,沈持却一步三停留的在门口又逗留了许久,眼看着要迈下台阶的脚,又倒回来嘱托了宋将军许多保养身体的话。
宋将军盯着沈持的靴子看,他真怀疑瑞王殿下的脚是不是在地上扎了根,死活都离不开那块地砖?
“等一等!”
宋知虞大声喊着从院里跑出来。
“不得无礼。”
宋将军拦住宋知虞,“这是瑞王殿下。”
“我知道。”
宋知虞看都没看她爹的脸,盯着沈持说:“他是我小弟。”
“嗯,大哥。”
沈持抱手,一脸玩味的笑着。
“什……什么?”
宋将军惊讶的闭不上嘴,他用力挤了挤自己的眼睛,确定眼前这两人真的是瑞王和自己的女儿。
宋将军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久居西蜀没参与京中政斗,但他可从来都是坚定站在他恩师郑国丈的阵营,什么时候自己的女儿投敌叛党,跟瑞王殿下拜了把子?
宋将军找不出头绪,完全摸不着头脑。
宋知虞转过身从枫茉手里接过自己刚刚插好的盘花。
“这是我这几天来,花艺课上插的最好的作品了。本来是想摆到自己房里的,但是鉴于你是本姑娘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小弟。”
宋知虞豪气的盘花递到沈持手里,“喏,连花带盆都送给你啦!”
宋知虞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等着沈持对她夸赞。
结果沈持把盘花前前后后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后,瘪嘴说道:“你最好的作品也不怎么样嘛。”
宋知虞一听沈持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伸手就要把盘花夺回。
“不喜欢就还给我!”
沈持连忙把盘花往怀里一藏,跑到马车边,一只脚踩在踏板上,随时准备携赃偷溜。
“递到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万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宋知虞看到沈持的表现,忍不住笑起来。
小声嘀咕着:“喜欢就说喜欢嘛,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妖艳招式。”
沈持看着宋知虞和宋将军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肃然说道:“我走了。”
“恭送瑞王殿下!”
宋将军按下宋知虞的脑袋,带着她弯腰行礼。
沈持抱着盘花在手里转了转,坐上马车,往北而去。
瑞王走后,宋将军满心疑惑的拉住宋知虞。
“你什么时候跟瑞王殿下称兄道弟了?”
“就刚刚啊。”宋知虞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宋将军明显不相信这个答案,王喜便在一侧补充道:“将军,的确是刚刚,就在瑞王殿下方才进府的时候。”
宝贝女儿和老管家的回复一致,看来宋知虞没有说谎,可这却让宋将军更加疑惑了。
瑞王殿下性情孤僻,从不与朝中大臣结交,今日不但主动来探望自己,还和宋知虞称兄道弟?
抛开自己的立场不说,宋将军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他又追问宋知虞:“你和瑞王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宋知虞歪着脑袋不解地盯着宋将军,“还能怎么认识,他说话我说话,他看我我看他,这样就认识了呗?”
宋将军无语至极,宋知虞摆明了不想跟他说实话。
“你给我放屁!”
“爹!你真神了,我真的刚刚放了个屁!”
“……”
……
沈持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牢牢抱住宋知虞送给他的盘花,生恐一不小心给弄乱。
苏仪一脸八卦的看着沈持,“殿下,国舅爷昨天让你来镇远将军府,你还不情不愿。这会儿,你就差没长在这盘子上了。”
沈持头也没抬,继续看着盘花说:“我是在闻味。”
苏仪:“闻什么?”
沈持:“总觉得有股怪味,像……茅厕的味道。”
苏仪:“殿下,你怀里的都是鲜花,哪里来的茅厕味?”
沈持蓦地抬头,“苏仪,你是不是上了厕所没擦干净?”
“我没有!”
第25章 她竟然是女子?
沈持回府的时候,初阳正坐在六艺堂廊下抱着一筐板栗在啃。
见沈持捧着个盘花回来,初阳感到甚是新奇,他懒懒的靠在桌脚,扔出一颗板栗打到沈持胸前。
“哟,小徒弟这是去学插花了?还是说去送花,结果让人给连人带花撵出来了?那个宋将军竟然也敢撵你?”
沈持把花捧到堂内的正桌上放下,故作悠闲的整理花枝。
他眼也没抬一下,面容得意的怼了初阳一句:
“就不能是别人看到我大驾光临,然后感激涕零送我的吗?这么娘里娘气的东西,我才不会拿来送人,你什么时候看见我送人的东西不威武雄壮了?”
“噗~”
初阳差点没被板栗噎住,心想:是,你那两把小匕首确实威武雄壮,除了能把苹果砍断,还能把西瓜刺出血,厉害厉害,给你十万雷霆掌声相送。
他嘲笑着从睡榻上盘腿坐起,“徒儿,你去了趟镇远将军府回来,这自信心是盲目膨胀啊!郑国丈的人反过来对你感激涕零?”
初阳一把抓住苏仪的手,把他拖到近前。
“诶,苏仪,你们回来的路上是马车相撞了?还是他走路摔倒了?沈持这脑子怎么不太正常?”
苏仪无奈的看了眼初阳,又低头挽住自己的手。
“初阳先生,那花还真是别人送殿下的。”
“啊?”
初阳大跌眼镜,他敏锐的嗅出八卦味道,一股脑儿从榻上站起来,抓住苏仪的肩膀接着往下问。
“这宋巍突然懂得修身养性了?”
初阳又快步走到沈持面前接着往下说。
“你们北梁的武将都有这业余爱好?我是几百年没下过山的人,但这下山的十多年,我也有认真学习如何融入俗世。我就没听说过北梁那个将军在外能斩将杀敌,在内还能捻针插花的。徒儿,师父懂得少,你可别骗我。”
沈持对初阳的奇异脑洞感到无语,“谁给你说是宋将军送的了。”
“哈?”
初阳脖子一歪,心想果然被自己盘问出了猫腻。
“那你还碰到了谁?莫不成青楼招妓去了?这么饥渴?”
“宋知虞。”
沈持口吻淡淡,喝了口茶。
初阳刹时觉得自己套出了惊天八卦,笑着跳起来连拍沈持的肩膀。
“哎呀,真不愧是我徒弟,颇具老夫当年艳绝老鼠洞的风采啊!想当年,只要我在老鼠洞,无论走到哪里,绝对是被那些小姑娘围的寸步难行。”
“你第一次去将军府,就跟人家宋小姐互送定情信物。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速度老夫也着实佩服。那个东宫太子要是知道了,一定被你气死,哈哈哈。”
沈持看着初阳这个老不正经无奈的笑笑,但他又很想顺势捉弄初阳一翻,便坐到椅子上昂起头问初阳:“你知道宋知虞是谁吗?”
“谁?”
初阳还以为自己猜出了事情的全部,结果没想到还有后章。
他连忙接着问,沈持却不急着往下说,还若无其事的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初阳被吊起来的胃口快要把自己憋疯了,他回身抓住苏仪问:“宋知虞不就是宋巍的女儿吗?难不成她还能上天?”
苏仪看了眼沈持一脸玩味的表情,不想扫了沈持的兴致,便沉默着不做声。
看见苏仪的表现,初阳更觉得里面大有文章,但现在这六艺堂里,沈持知道苏仪知道,就他初阳不知道!
“咳!”
初阳扫兴的撒开苏仪,脸色沉的像谁偷了他藏在罐子里的坚果。
初阳很八卦,所以除了讨厌吃不到东西以外,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吊胃口。沈持现在不光吊他胃口,看样子还打算吊很久。
初阳不高兴了,他四仰八叉的躺到睡榻上开始耍赖。
“徒儿,我觉得我快死了。墓志铭还麻烦你写明我是被人吊胃口吊死的。风流公子,英年早逝……唉,我真惨。”
沈持看着初阳这戏精附体的样子,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他冷不丁地又补了一句:“其实这宋知虞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初阳一个鲤鱼打挺,从睡榻上翻起来。
“谁?谁?谁!!!”
初阳脸都憋红了,沈持要是再不说,他就随时做好生气的准备。
沈持对他这师父甚是了解,看到初阳那磨皮擦痒的样子,见好就收的给出了答案:
“就元宵夜你救过的那位,还请你吃了烧鸭,当时她说她叫冯知来着。”
“什么?”
初阳一脸震惊,他觉得沈持一定是在逗他。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结果就是这个?
初阳瘪瘪嘴,故意把脸拉的很长。
“你说冯知是宋知虞,你怎么不说我是当今皇后?”
“怎么?你还不信?”
沈持放下茶盏,“我今天在镇远将军府的长廊上看见时,也颇为震惊,便连忙跑到她面前确认。”
见沈持言辞恳切,并不像是在逗弄自己的样子,初阳忍不住又反问:“真是女的?”
沈持:“这有什么好造假的?既然她是宋将军的女儿,以后肯定还能见到她,到时候师父你自己看吧。”
初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自我怀疑。
“那就奇了怪了,话说我元宵夜怎么没看出她是女的?我这几百年的道行总不可能分不出公母啊。”
沈持却觉得毫无问题,初阳虽然道行高会法术,但偏偏脑子少根筋,经常搞出自己坑自己的事情,上次不还被一个刚化人的豹子精给打到悬崖下把腰扭了吗?
于是,沈持讽笑的接了句:“我觉得你看不出雌雄很正常。”
初阳眼睛一横,恶狠狠地瞪了沈持一眼。沈持只是笑,也不再嘲笑他。
初阳也没再说话,他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沉思。
沈持的玩笑归玩笑,但以自己的道行,不可能看不出男女,并且自己当时还和宋知虞有过近距离接触,那就更不应该出错才是。
可是偏偏自己就是没看出来,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施了法。
但宋知虞确实是个普通人,自己当时也是确认过的。
所以这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难道还真是自己又大意了?
初阳看了眼又靠在桌案前整理花枝的沈持,沈持向来是心弦紧绷忧思甚重,初阳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
毕竟不确定的事情,负责任的做法还是不要说出口。
等下次再见到宋知虞时,自己再悄悄试一试她到底有没有问题。
也权当是为沈持解忧了。
第26章 失踪案
宋知虞这些日子以来还算安分,但眼看着春暖花开莺飞草长,她就开始躁动不安坐不住了。
好在宋夫人信守承诺,见宋知虞最近表现不错,也因为她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便主动叫来李达,按照之前和宋知虞的约定,让李达带宋知虞去郊外打猎。
宋知虞从昨天开始就如数家珍的倒数着时辰,直到现在屁股牢牢坐在马鞍上,她才松下心里提着的一口气。
她倒也不是不信任宋夫人,只是她这个娘太精明了些,她生恐一时大意又被宋夫人的鬼点子给套路关在府里。
没有真真实实踏出门之前,她都不能放下悬着的那颗心。
真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她娘总算饶了她这条狗命。
此时,宋知虞骑马走在城外的乡道上,她摩挲着自己阔别已久的长鞭,感动的老泪纵横。
李达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宋知虞,“真有那么激动吗?你不也就十来天没出门嘛,何至于如此?”
“师父你被人关家里试试?真是无聊死了。”
宋知虞把她的长鞭挂回腰间,拽着缰绳将速度减慢,方便和李达说话。
李达不以为意,“之前与将军一道作战时,被狄人困在山里十多天也不是没有的事,哪至于像你这么难捱?”
宋知虞:“你们那是抛头颅洒热血,多刺激啊!我是关在家里每天重复着点茶品香,哪能一样嘛。”
李达:“确实不一样,我们是在战场上玩命,姑奶奶你是在家里享乐。别一天到晚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人想像你这样还没这个机会。”
宋知虞被李达的话噎住了,她这个师父真不愧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说话气死人不偿命。
宋知虞缰绳一拉,让马停在原地,她心里喷出的火让她想和李达好好辩论辩论。
“咱们这话题的境界一下上升到这么高吗?”
李达没明白宋知虞为何突然变的如此严肃,不解的反问:“什么意思?”
宋知虞两手抱住,“我劝你说话就事论事。”
“啊?”
李达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姑奶奶怎么还生气了?
可宋知虞话一说完,就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她抬起腿对准李达骑的马就是一脚。
那马突然受惊,一下奔出去几丈,李达紧紧把缰绳抓住,毫无准备的突袭,吓的他一点劲也不敢松。
“走咯!”
宋知虞捉弄得逞,她看着李达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挥着马鞭紧追而去。
“打猎去咯!”
……
百丈之外,是个由流民组建而成的村子。
村子还挺大,有将近两百户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幼儿妇孺。
当年因为发生蝗灾,这些人在老家没饭吃活不下去,就逃难到了京城附近,最后由元正皇帝出面将难民安置下来。
蝗灾结束后,有部分人选择回到了家乡,但也有部分人选择继续在京郊住下。元正皇帝也默许,没有强制遣返,而是划给了京兆府代管。
这样的村子在京郊有十多个,本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最近却总有人离奇失踪,还都是这十来个流民村的人。
京兆府那拉稀摆带的龟速,拖了许久一直没查出个结果。
沈持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上朝,碰巧还就听说了这件事。又加上夏国舅举荐,沈持就把这件事从京兆府的手里接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村中没有任何血迹和打斗痕迹,连尸体也一直没找到,好像人就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沈持自己查了一遍,总算能理解京兆府为何一直没查出眉目。
“京兆府一直按盗匪的方向在追查,但是没有结果。”
沈持在失踪者的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初阳面前。
“能做的这么干净,是不是妖怪?”
初阳摇了摇头,“不好说,一般的小妖,总会留下点线索。但如果有法术高强到不留下蛛丝马迹的妖怪,恐怕早就被玄法道炼化了。他们之前故意放出的那些小妖,不就是为了炼取妖丹吗?”
沈持揉了揉眉心,“难道是某种有特殊能力的妖怪?”
“这个也不好说,不过的确有可能。”
初阳看着沈持,“你还是怀疑玄法道?”
沈持点头,“在京兆府尹说一直查不出眉目的时候,我的确在怀疑玄法道,所以借机将这件案子接了过来。”
沈持在原地踱步,“不过,亲自来查了之后,我又觉得不太像玄法道的妖怪,就像师父分析的,现场没有痕迹。若是有法力修炼到能让人凭空消失的妖怪,玄法天师是不会留的,一定早早就给灭了。但我还是觉得玄法天师有这个嫌疑,不能排除。”
初阳双掌叠合,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从手中飞闪而出,慢慢升起至屋顶,又再覆盖住整座村庄。
“我已在村中布阵,若是有妖怪闯入我便能感知。既然我们现在找不到线索,又不断有人失踪,那么就只有守株待兔了。”
初阳的法术,沈持还是很信任的。除了人有点不靠谱脑子比较笨之外,初阳在这些方面还是绝对的一把手。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吧。一直呆在这里,要是让妖怪察觉到你的妖气,估计就不敢来了。”
沈持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
两人走到庭院中,却发现一个老人被苏仪扶起,刚杵着拐杖离去。
“怎么了?”沈持走到苏仪身前问。
“回禀殿下,那位阿婆是这家男主人的表姑,特意过来贴些符纸,想保这家人平安归来。”
说完,苏仪指着墙脚贴了一排的黄符给沈持看。
初阳嗤笑了一声,“竟然是玄法道的符纸。玄法天师倒是把民心抓的很牢,这些人拜他比拜菩萨还勤。”
“有什么办法呢?父皇支持,这些老百姓自然群起效仿。”
沈持叹了口气,“我还是得找个恰当的机会,规劝父皇不要再如此放纵。”
“你那皇帝老爹怕是不知道玄法道背地里干了些什么事吧?”
初阳大摇大摆的背过手,跟着沈持往村外走。
沈持没有说话,明面上看去元正皇帝似乎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以沈持对他的了解,元正皇帝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若是这个国家有他怀疑和不安的事,他一定会不惜代价都要搞明白。
所以,怎么可能天子脚下的京城,他反而还不清楚?
“殿下。”
苏仪的声音将沈持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沈持漫不经心的应道:“什么事?”
苏仪指向村外一望无垠的平原,“那个骑马的红衣女子,好像是宋小姐。”
“噢?”
沈持提起了兴趣,他顺着苏仪的手势望去,嘴角弯出了弧度。
“还真是她,走,我们去会会这小姑娘。”
第27章 狩猎
玄法观。
玄法天师站在炼丹炉前,侧身反问身后的清风:“你说宋知虞今天出门了?”
“是。”
清风拱手行礼,“我特意跟了一段路,看着她和宋将军的副将往西郊林场去了。”
玄法天师抿嘴微笑,“甚好,我还正愁找不到机会试探她。”
他又施法往炼丹炉里添了一把火,“宋知虞带了几个人?”
清风:“只有她和宋将军的副将两个人,看装备像是去打猎。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子都以吟诗作赋为荣,以习武练功为耻,想来她也是偷溜出来的,所以没有带太多人,怕引人瞩目。”
玄法天师回身走到正座,拂袖坐下。
“虽然上次我在镇远将军府已经测探了一遍,但我只要看到宋知虞就无法心安。可碍于她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我又不能在将军府中无所顾忌的试探。所以,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一定不容有失。”
“闻止。”
玄法天师将目光瞥向一旁的蛇妖。
“小妖在。”
蛇妖闻止知道这是玄法天师在意的事,一改之前的妖冶作态,一骨碌从榻上站起,把腰弯的很低。
“你去试试那个宋知虞,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是,小妖领命。”
闻止听完玄法天师的吩咐,施法化做一道青烟便不见了踪迹。
……
西郊林场。
沈持三人齐齐跨上马背,往宋知虞和李达的方向骑去。
初阳看见宋知虞,也难得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自从上次沈持从镇远将军府回来,他就一直想见到宋知虞再次确认她是否会法术。
所以像今天这样自然的偶遇,机不可失。
初阳骑在马背上,正想着该以怎样的方法逼宋知虞全力以赴,使她无法隐藏法术。
沈持就已先他一步去到了宋知虞身后,“小丫头,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在林场还能遇到你。”
沈持瞧了眼宋知虞马背上挂着的弓箭,又见只有她和李达二人。咧嘴笑着问:“来打猎?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李达早已听宋知虞讲了沈持的身份,见瑞王骑马而来,连忙俯首行礼。
宋知虞却在心里白了沈持一眼,本来她看见沈持三人也在林场时还挺高兴,觉得人多一起打猎更热闹。
但沈持这厮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又是偷跑出来的”?
不就是上回在聚客楼,他见到李达来拿过自己一次吗,咋就对自己偷溜出府的事情一直忘不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上次李达也没表现出是来抓她回府,沈持这鬼机灵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知虞拉着缰绳将马调了个头,否认道:“你这就说错了,本姑娘今天可是光明正大出的门,动不动就偷跑你不累我还嫌累呢。”
沈持看到被自己一句话给惹毛的宋知虞,嘴角忍不住提了一下。
他骑着马缓缓走到宋知虞身边,指着自己马匹上的弓箭对宋知虞说:
“正好我也带了弓箭,要不要比试比试?”
“好啊!”
这个提议宋知虞喜欢,她兴高采烈的又接着问:“怎么比?是比速度还是比数量?”
沈持见宋知虞的毛被理顺,不禁又觉得甚是好玩,便笑着说:“比速度吧,莫为了纵欲而杀生太过。”
“好!”
宋知虞大声应和,弯腰将自己的弓箭拿在手上。
初阳骑马上前,对着沈持说:“我就不跟你们比了,今天出门太早,怪累的,我去找处树荫休息。”
沈持朝他点头默许,又再回首与宋知虞相互对视,两人同时挥鞭,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一路绝尘而去。
李达见初阳和苏仪都没随瑞王行动,而瑞王似乎又只想与宋知虞比试,便识趣的与初阳苏仪二人一道,骑着马缓缓跟在沈持和宋知虞身后,维持距离保护。
宋知虞和沈持骑马进入密林深处后,放缓速度使四周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便等到一头梅花鹿探头探脑的从灌木丛背后走出来啃食苔藓。
可宋知虞刚挽弓对准梅花鹿,沈持的箭就已离弦射出。但梅花鹿敏锐的察觉到危机,两腿一蹬,慌乱的朝林中逃跑。
沈持的箭虽没射中,却牢牢钉在方才梅花鹿站过的位置。
宋知虞佩服的看了沈持一眼,面前这位北梁赫赫有名的病秧子,箭术十分了得啊。
“身手不错。”
沈持放下弓,傲娇的看着宋知虞夸赞道。
宋知虞还以为沈持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却听见沈持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没想到你弓还拉的挺圆。”
宋知虞被沈持噎住了,她如果是只猫,现在全身的毛应该都被沈持气到立起来了吧?
本姑娘才刚把弓拉开,箭都还没离弦,你就看出我身手不错?
哪里不错?衬托你的敏捷身手不错?
太生气了!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
士可杀不可辱,我宋知虞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赢过你!
宋知虞现在燃起了强烈的胜负欲,她就不信了,她这个从小在边关见着鲜血长大的霸王花,还比不过生在富贵香软窝里的金丝雀?
宋知虞冷漠的瞥了沈持一眼,“这还刚开始,我们走着瞧,等会儿某些人不要哭的太难看。”
沈持噗嗤一笑,应道:“好啊,等会儿你哭了,我把袖子借给你。”
宋知虞气极了,从来就没人这么看不起她。她摆出自己最凶猛的表情瞪了沈持一眼,凶神恶煞青嘴獠牙的样子就是她给沈持的下马威。
然而,从沈持的角度看过去,他只怀疑宋知虞是被气的发了羊癫疯,甚至还想动手给宋知虞嘴上涂上点白沫。
宋知虞没有理沈持,策马扬鞭追寻逃跑的梅花鹿,往密林更深处而去。
沈持笑着挽紧缰绳,紧随其后。
林子里很潮湿,地面上布满苔藓,梅花鹿刚踩出的脚印在苔藓上清晰可见。
“梅花鹿应该就在附近。”
宋知虞左右观察着,对沈持轻声说。
沈持点点头,一样保持着警惕在四处张望。
“这里的地面太潮湿了,小心灌木丛下掩盖着沼泽地。”
宋知虞感动的看了沈持一眼,这厮还算会关心人。
没想到沈持紧接着又补充道:“万一真陷进去了,可别把你那鞭子甩出来连累我啊。”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宋知虞暗自叹气,幸亏她刚才没有感谢出声,她怎么能期待从沈持嘴里听到句好话?
宋知虞在心里骂着,却突然发现对面的灌木丛里露出了一节细细的小尾巴。
“让我找到你了吧。”
宋知虞窃喜,拉开弓对准那小尾巴射去一箭。
结果那尾巴却突然一缩,反倒从灌木丛中窜出一个庞然大物。
竟然是一条青色巨蟒!
第28章 迎战巨蟒
“我去。”
沈持骂了一句,“你这什么手气啊!”
他抓住宋知虞的缰绳,帮她稳住她受惊的马,并用力调了个头。
“快走!”
宋知虞感激的看着沈持,却见沈持胯下的马没有丝毫受惊反应,还乖巧的听从他指挥。
“你的马怎么没反应,它是瞎了看不见吗?”宋知虞逃命还不忘纳闷。
沈持从容一笑:“我的马可是万里挑一的宝驹,另外啊这马也随主人。我的马就像我一样沉稳冷静,你的马……”
沈持打量了宋知虞一眼,瘪了瘪嘴嫌弃的说:“一惊一乍。”
宋知虞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她对沈持的感激到此为止!
即使宋知虞和沈持逃跑的快,远离了巨蟒的地盘。但那巨蟒却还是阴魂不散的追来,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二人。
宋知虞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大的蛇,她回头看见巨蟒张开的血盆大口就不禁胆寒。
“小弟,怎么办怎么办啊,你大哥我怕蛇啊!”
宋知虞吓的又再次挥鞭想要加快速度,但马已到达极限,快无可快。
“你们散开!让我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在头上响起。
宋知虞闻声望去,只见初阳乘着白绫从天上飞来。
沈持与她相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一左一右散开为初阳让位。
等到宋知虞和沈持散开,初阳这才看清追在两人背后的是什么东西,也吓的不禁慌乱无措。
“妈呀,怎么是蛇啊!远远地听声音我还以为是老虎!”
初阳一慌神,身体平衡没控制住,“当”的一声撞到了树上。
宋知虞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景象,捂着眼睛不忍直视。
初阳这皇家认证的白鼠精怎么就这样的水平?上次元宵夜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的吗?
“糟了。”
沈持猛拍大腿,“忘了师父也怕蛇。”
“啊?什么?”
宋知虞惊讶的看着沈持,“皇家认证的妖精也有怕的东西?”
沈持没有回答宋知虞,他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箭,对准巨蟒齐齐发射。但那巨蟒却特别聪明,尾巴一卷就将三支箭全部避开了。
“咳!”
宋知虞遗憾的叹了一声,“就差一点。”
她从箭筒里取出一只箭,对准巨蟒的脑袋射去。
宋知虞这箭没被巨蟒成功挡下,而是射中了巨蟒的脑袋,但它的鳞片却像盾牌一般坚固,宋知虞的箭非但没有射进肉里,还被弹了回来,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声。
即使没有受伤,巨蟒还是被惹怒了。它原本趴在地上的身子立了起来,对着宋知虞和沈持“呲呲”吐信子。
宋知虞可万万没想到,本来是期望初阳来救他们,现在却变成了他们在救初阳。
并且想逃还不能逃,因为树上挂着的那位还没能下来。
现在巨蟒又被激怒了,这可怎么办?
沈持像是读到了宋知虞的心声,又从箭筒里取出三只箭,瞄准巨蟒对宋知虞说:“没法逃,只有一战。”
沈持的声音不急不躁,磁性中带着点温柔,宋知虞被他的这句话安抚了下来。
她又从箭筒里取出一只箭,驾马往左侧移动,与沈持拉开距离后,再和沈持同时将箭射出。
巨蟒左右难以顾及,其中有两只箭射中了它的鳞片,但却都被弹了回来。
“它的鳞片太硬了。”宋知虞不禁皱眉。
初阳已经从树杈上爬了起来,他站在枝头飞出几根银针,却也同样被巨蟒的鳞片挡了回来。
巨蟒见身后受袭,又转过头对准初阳。
初阳立即从袖子里飞出白绫,将巨蟒五花大绑。
然后对沈持和宋知虞喊道:“快把握时机射他的眼睛!”
初阳话音刚落,一支箭就从宋知虞和沈持身后飞过,直直的朝巨蟒眼睛射去,但巨蟒奋力挣脱,箭射偏在它的头顶。
宋知虞向后看去,见李达和苏仪已骑马赶来,两人也正举着弓箭对准巨蟒。
那头,初阳站在树上,用白绫奋力束住巨蟒,使它不能活动。他想施法在巨蟒身下布阵,却奈何巨蟒左滚右转,又使法阵布不起来。
“喂,徒弟,你看他脖子下面的鳞片是不是分布的比较稀啊?”
闻声,沈持发现巨蟒的脖颈下鳞片确实稀薄,便连忙取箭对准巨蟒的脖颈射去。
可巨蟒虽被初阳束住,但身躯着实庞大,一根施了法术白绫并不足以完全困住它。
它左右翻滚,几人射去的箭都没射中。
“我去,这是蛇还是蛆啊,滚的真让我恶心。”
宋知虞强忍恐惧却屡射不中,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
她心一横,骑着马又往前近了几步。
“你干什么!快回来!”
沈持和李达同时喝止她,虽然巨蟒现在被初阳施法的白绫困住,可万一挣脱,宋知虞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但宋知虞却头也没回,举着弓箭在巨蟒近前瞄准。
“隔那么远根本射不中,反而把箭全浪费了。我就剩下这一支箭了,你们也没剩几根,它又一直撵着我们不放,还不如索性放开试试。”
见宋知虞决意不回头,沈持对着初阳大喊道:“你千万把你那根白绫拽紧了,别松开!”
说完沈持夹马一击,也举箭来到巨蟒近前。
“好嘞!明白!”
初阳又用尽全力在白绫上施下了许多法力,涨的脸都红了。
“你俩赶快!”
巨蟒力气太大,初阳感觉自己纯拼力气,坚持不了多久。
沈持率先向巨蟒脖颈射去一箭,但偏了一点,射在了鳞片上。
他又迅速拿起一支箭再次射去,结果还是偏了。
宋知虞眯着一只眼,缓缓将弓举起,瞄准巨蟒对沈持说:“你先停一停,等我试试。”
说完,宋知虞将瞄准已久的这支箭射了出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宋知虞这最后一箭总算射中了巨蟒两块鳞片间的软肉。
巨蟒痛的仰天长啸,它昂起头奋力一甩,挣脱了初阳的白绫,钻进一旁的灌木丛慌乱的逃走了。
宋知虞和沈持相视一笑,长舒一口气。
初阳从树上飞下也没去追,他拍着胸脯庆幸道:“真没想到京郊还有这么大的蛇,还好它没修炼成精,不然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
宋知虞却没有仔细听初阳的话,反而看着初阳的脑袋笑着说:“小老鼠,你可真可爱。”
“什么小老鼠?什么可爱?”
初阳理了理衣襟,摆出一副长辈的做派,“真是没大没小,老夫都几百岁了,可爱什么可爱。”
“喏。”
宋知虞指着初阳露出原形的白绒绒耳朵,“不可爱吗?”
第29章 流民村
初阳两手握住耳朵,“哎呀呀,用力过猛又现原形了。”
说完,他随手一挥,耳朵恢复了正常。
初阳走到宋知虞的马下,对她夸赞道:“小丫头,看不出来嘛,武功和胆识都蛮不错。”
初阳心想:确认你只是个不会法术的普通人,老夫这心里的石头也可以落下了。
宋知虞眉毛一挑,喜滋滋的应道:“一般般啦。”
沈持却泼了宋知虞一头冷水:“这蛇就是让她一箭射出来的,不然可没这么多事。”
宋知虞扭头瞪了沈持一眼,话都还没说。
沈持却像是身受重伤般趴在了马背上,连连呻吟道:“哎哟,我这手臂好疼,腰也疼,腿也疼。”
“干嘛?”
宋知虞没好气的戳穿了沈持的表演,“怎么突然瘫痪了?你可别赖我啊,我碰都没碰你。”
沈持见宋知虞挽着缰绳,好像被自己说的没甚兴致,便骑着马凑近了些,问道:“你还想去打猎吗?”
宋知虞摇头:“刚才那蛇把我给弄怕了,这片林子我是不敢再进的。”
李达听见宋知虞这样说,来到她身边。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不!”
宋知虞的抗议几乎是与李达同时的,“难得出来一次,干嘛要这么早回去!”
李达:“那你还想去哪里?”
宋知虞张嘴哑了哑,没说出个地方。
来京城将近一个月,她都没怎么出来逛过。对于京城的熟悉程度,完全不比西蜀。宋知虞能在京城认清东南西北就不错了,李达这不是为难她吗?
“我不管。”
宋知虞把马调了个头,沿着原路返回。
“半个月才出来这么一次,我今天必须玩到天黑再回去。”
沈持突然灵机一动,骑马跟上宋知虞说道:“我知道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什么地方?”
宋知虞兴致勃勃,眼睛圆亮的像两盏绛纱灯。
沈持得意的看了宋知虞一眼,故意卖关子道:“总之,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保管你喜欢。”
“好!”
宋知虞应的脆生,一听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她就再没什么话说了,此时的沈持完全堪比她肚子里的蛔虫。
李达也没再说什么话,瑞王殿下的邀请,他一个副将总不敢当面撺掇着宋知虞违逆。
宋知虞看到李达此时恭敬的模样,除了在她爹面前,这还是宋知虞第一次看见李达如此规矩。声音小了,语调柔了,肌肉也不秀了。
宋知虞忍俊不禁,李达抬头瞥了她一眼,叹气无奈便尽在不言中。
出了林子,沿着平原往东,一行人又路过了沈持方才呆过的流民村。
宋知虞一拍脑门,想起一件大事。
“哎呀,我们还是先去给这个村子里的人提个醒吧,让他们暂时不要进林子。等进城后再去报个官,让那个马屁精京兆府尹带着玄法道来捕蛇,再把这村子给保护起来。毕竟那么大的一条蛇,放任总是危害。”
“你叫京兆府尹马屁精?”沈持忍不住哈哈大笑。
宋知虞没心没肺,接了沈持的问句往下讲:
“嗯呐,他本来就是个马屁精啊!他跟太子殿下隔三差五的往我们府上跑,太子殿下来吧,还算是找我爹聊些正经事。那个京兆府尹来,我看他就是为了方便拍太子殿下的马屁。不过,京兆府尹的欣赏水平还蛮不错,几次送我的料子都还挺好看。”
宋知虞说的漫不经意,李达却听得胆战心惊,他急忙骑马赶上来,向沈持谢罪道:
“殿下,小姐自小在西蜀长大,又得将军和夫人宠爱,不解京中政事口出悖言,还望殿下赎罪。”
宋知虞听到李达的话回过神,她在心里拍了自己一板砖:
我他娘的还真是个猪脑子,说话永远都比脑子快,怎么还忘了沈持的身份?还当这是在西蜀跟人蹲街胡侃……
“无妨。”
沈持笑着看了眼宋知虞,“至情至性,很有趣。”
宋知虞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小弟你果然还是挺大哥的,没白认你。
李达打量着沈持的脸色,见他确实没有丝毫不悦。又想起曾听宋将军说过,瑞王和太子自幼不合,在朝中也分为两派。想来这瑞王听见宋知虞说对头坏话,心中是甚为喜悦的。便又遛着马,跟到初阳身后去了。
沈持拽着缰绳放慢速度,对苏仪招了招手,苏仪默契的与之眼神交汇,便领了沈持的命令,往流民村的方向奔去。
沈持侧首看向宋知虞:“提醒和捕蛇的事就让苏仪去办,报官和保护村子就不必了。现在这流民村的案子就是我在办,初阳也在村里布了法阵,只要这些村民听话不乱跑,那条蛇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什么案子?布什么阵?”
宋知虞的重点永远都在些奇绝的点上,沈持这么一长串话,她就只捕捉到两个信息。
沈持缓缓解释道:“最近京郊的十多个流民村里,陆续有人失踪。周围都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痕迹,也找不到被害人的尸体。京兆府查了数日也没有个结果,我和师父初步勘探后,认为很大可能是有妖邪作祟。于是师父便在村中布了法阵,若有异物闯入,他能有所感知。”
“又有妖怪?”
宋知虞很是纳闷,“这京城怎么比我们西蜀还不安全?我们西蜀荒山野岭那么多,可我却从来都没见到过妖怪,连听都没听过。怎么偏偏京城附近反倒有这么多?”
“光是进京的这大半个月,我就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并且回回都有人因此丧生,玄法天师不是就在京城吗?按理说,不应如此才是……”
沈持听到宋知虞末尾这几句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冷冷笑道:“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持张了张嘴,原本还想接着再说些什么。但宋知虞盯了他半晌,也没见他再补出句话。
沈持这短短的一句,似乎话里有话暗藏玄机。宋知虞低头想了想,把这几次她的所见所闻都连在一起,加以重叠归类。
她突然就发现了一个相似之处,抬起头反问沈持道:“京城出现的这一系列妖怪,是不是都与它们身上的那道金印有关?”
沈持听的一怔,楞看着宋知虞没说话。
第30章 让他们两虎相斗
沈持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是答案。
宋知虞默声:“果然跟金印有关……那金印是什么来历?背景很厉害吗?怎么在京城为非作歹这么久都没事呢?”
宋知虞这一连三问,出乎沈持意料的聪慧,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初阳骑马上前为沈持解围,他拉住宋知虞的缰绳说道:“小丫头,上次你请老夫吃聚客楼,这次老夫回请你怎么样?想吃什么啊?”
初阳的话音刚落,宋知虞尚未来得及叫他别打岔,便听到沈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其实这些妖邪除了金印,还有一处共同点。”
沈持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对宋知虞撒谎。
宋知虞抬头看向他,“什么共同点?”
沈持缓缓而言:“这些妖邪总是出现在京城南边,都是些贫民和乞丐较多聚居的地方。要么就是出现在城外较为偏僻的村子。
因为死的大部分都是平民,对京城的大局而言无足轻重,所以一直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
“这些妖怪可真鸡贼,还知道嫌富爱贫。”
宋知虞不禁骂了一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但是不对啊……上次杏木村遇害的都是他们村里的大户,应该和财产多少没什么关系吧?”
初阳在旁边看了宋知虞一眼,见沈持已经正面回答,接着宋知虞的问题往下解释:
“概率上是穷人遇害的最多,但是这些金印妖怪到底是如何选择的下手对象,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宋知虞点了点头,另一侧的沈持又补充道:“妖邪活动只集中在这些地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掌控。”
宋知虞:“玄法天师不是就在京城吗?”
沈持不经意的嗤了口气:“玄法道是会来捉妖,但来的都不够及时,往往等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
宋知虞听的叹气:“唉,毕竟玄法道也只是凡人,和妖怪相比还是实力悬殊。”
沈持却不假思索的反驳了宋知虞一句:“你未免想的过于简单。”
初阳蓦地侧首看向沈持,却没能引起沈持的注意。
好在宋知虞尚且摸不着头脑,只听她反问道:“什么意思?”
沈持却自顾自的笑起来:“没什么,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看着沈持说完面露轻松的神色,宋知虞反而做不到如此。
她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一个顶一个的泼皮赖货,这些妖怪难道是自小生下来心里就缺了件,所以才这么没有共情同理心?就知道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真是丧尽天良!”
“对。”
沈持被宋知虞给骂笑了,这一个字应的是掷地有声。
放出这些金印妖怪的人,可不就是心里缺件的泼皮赖货吗?
……
玄法观。
闻止用力捂着脖子上滋血的伤口,踉跄的扶着墙面进到大殿内。
玄法天师看见他楞是一惊,问道:“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闻止喘着粗气,扑在玄法天师案前,拿起桌上的一个丹药瓶往嘴里倒。
玄法天师甚为不解:“以你的法力,没人能轻易伤到你才是。”
闻止没有力气答话,他坐在地上盘腿调息,使脖子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玄法天师见他无碍,冷冷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快说吧。”
闻止朝玄法天师拱手,毕恭毕敬的答道:“禀天师,宋知虞没有任何疑点,只是会些武功。”
“噢?”
玄法天师用手中的拂尘指着闻止的脖子,“那这是……”
闻止:“是因为宋知虞和二皇子在一起,我料想二皇子可能也会些玄门道法,所以我便化出原形不使用法术。只是后来白鼠精也来了,他把我绑的无法动弹,那宋知虞又对着我的脖颈射箭。”
闻止惭愧的抬眼看了眼玄法天师的表情,接着解释:“于是……于是我一不小心便被她射中了命门,本来我想施法反击,但想到天师嘱托我不可暴露,我便钻进草丛里逃了。”
“哈哈哈。”
玄法天师大笑,但笑声停止后,面容又冷峻的结冰。
“你这近千年的道行,竟然会被宋知虞一个黄毛丫头射中逃窜?有趣有趣,着实有趣。”
闻止脸红过又变青,“小妖惭愧。那白鼠精实在可恶,屡次和二皇子坏事。不如天师将我那半颗元丹赏还于我,我直接去把白鼠精灭掉,好让天师舒心!”
玄法天师玩味的打量着闻止,对闻止的小算盘了然于胸,摆手拒绝道:“不用我们出手。”
闻止不解,失落的抬头看着玄法天师。
玄法天师把拂尘架在手臂上,起身走到炼丹炉旁踱步。
“皇后和国丈有意于和宋将军联姻,太子最近也是往镇远将军府跑的勤快。现下宋知虞却和瑞王打的火热……”
说到这儿,玄法天师不禁冷笑,“看来这太子和瑞王要有一番较量了。”
闻止走到玄法天师身侧,“天师不是站在皇后和国丈这边的吗?何不就让我直接去除掉瑞王这个心腹大患?”
玄法天师面露不悦,他不喜闻止枉加猜测他的心思,呵斥道:“我只效忠于当今圣上。”
闻止知道自己说错了嘴,又往回找补道:“是,小妖嘴笨。想来太子殿下人中龙凤,是哪二皇子遥不可比。天师不必忧虑……”
“不,你错了。”玄法天师侧首看着闻止。
“我不站在他们任何一方的阵营,我和皇后也不过是互有把柄的交易,偶尔帮忙给她提供点妖毒罢了。并且,二皇子虽然对外唯唯诺诺病秧子,但你我都知道,瑞王身手不错心机也深沉。到底母亲早丧,是个懂得隐忍的孩子。
明面上,确实每次都是白鼠精出力坏事,但实际上哪次瑞王不在?若是没有他的指令,哪隐居山林多年的白鼠精会管这些人间闲事?
所以啊,这二皇子不容小觑。他现在和太子牢牢杠死了才更好,就让他们两虎相斗,我们才能坐收渔利。”
“可是天师……”闻止迟疑着,把话说的吞吞吐吐。
“有话直说。”
闻止拱手,“俗话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天师毕竟明面上还是站在太子阵营的人,且二皇子身上的妖毒他又一直怀疑是你所为。若是太子失势,瑞王崛起。那天师的处境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