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万分抱歉!今天晚上有可能请假。
今天,从早晨五点一直加班到现在,很有可能要通宵加班。
我千方百计抽出吃饭和上厕所的时间,写了一千五百多字,但根本没有时间修改。
这样的文章,我是万万不敢发出来的。
我现在还在想办法,如果可以更新,我全力以赴。
但如果实在无能为力,以至于今晚没有更新,请大家体谅。
我会努力明天尽量多更一点,万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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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云隐宗 扫院人
大清早的,院子里就响起了哗哗扫地的声音。
云隐宗酒仙院的新进弟子杜凡被扫帚声吵醒。
“又来?”
他猛地一睁眼,
“这个魏不二……我真是服了。”
揉了一把眼睛,摸着床边寻着一件袍子披上,跌倒咕隆地爬起来,走了几步,把门推开。
这正是将要黎明的时候,天色微微见亮。
云隐山上环绕着薄薄清雾,一副仙人居所的模样。
在颇为宽敞的院落里,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杂役门人,正双手持着竹枝扎成的扫帚,一边卖力地清扫院子,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着。
这人身材有些偏瘦,面容算得上清秀,但神色间却略带愁容,脖项上挂着一块用精致红绳串起的黑石。
事实上,四更末的时候,他便起床开始扫院。
这山上的院落个个占地数十亩以上,院落中楼阁林立,寻常凡人耗费整天的光景,打扫干净一座就算了不起了。
但这人只耗费几个时辰,便已扫罢一座院子。
瞧他此刻仍是飞快舞动着扫把,喘气声依旧均匀,也未流出多少汗水,想来体质远胜于寻常凡人。
杜凡开口便道:“魏不二,你到底有完没完?师尊早就明说了,不会收你为徒的。”
杂役身形稍滞,抓着扫帚的双手下意识一颤,忍不住暗道:我近日来的太过频繁,果然惹人生厌了。
心头写下一个大大的“愁”字。
但却不肯离去。
扫帚停了半响,忽而鼓足勇气,与杜凡恭恭敬敬打了招呼,憨笑道:“您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奢望被仙师允纳门下,”
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只不过,入宗以来,我耳濡目染,才对长生大道升起些许念想。我晓得自己资质驽钝,不敢奢求成为本宗正式弟子,但只求杜仙师授业的时候,我能旁听一二——在窗外面听也是好的……”
“真是好笑,”杜凡道:“云隐宗立宗多年,你听过哪一个杂役旁听院主授业?”
魏不二却道:“我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万事皆休,我也不会覥着脸来叨扰。还请您再帮我美言一二,日后一定感激不尽……”
杜凡道:“我要你一个杂役感激有什么用……”
正说着,忽然从另一间侧房传出来打雷般的一声——
“滚!”
杜凡认得出这是本院大师兄的声音,连忙将魏不二推出了院外:“去去去,往后可别再自讨苦吃了。”
说罢,一转身,抚袖而去。
魏不二怔怔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听说杜仙师收徒的门槛最低,我原本抱了几分希望。如此看来,也不必指望。
出了院门,他便恍恍惚惚往远处走去。不久,远处传来悠悠渺渺的钟声。这钟声每日清晨响起,催促门人早起修行。他想自己起床,从不用钟声催促,却奈何没有修道的缘分。
回想三年来坎坷的拜师之路,难免生出几分唏嘘。
说来,他原本是云隐宗附近长乐村的村民。三年前,长乐村被从某个异界流窜而来的怪物——角魔屠了村子,满村的百姓死伤殆尽。
唯有他和同村两位少年因离村放牧躲过一劫。这是评书话本里才有的烂俗桥段,好不好竟叫他给赶上了。
守区长老顾乃春原打算将三个幸存少年一起收归门下,传以道法,稍作弥补。
哪里料得魏不二虽然筋骨和体能远胜于寻常凡人,却全无半点修仙的资质,顾乃春便熄了收他为徒的心思。转而拿出一些纹银,叫他投奔外地的亲戚。
魏不二自生下来,父母就没有带他走动过什么亲戚,他哪里有可投奔的。
在他好生恳求之下,顾乃春勉强将他带到了山上,与宗内管事递了话,将他收作杂役门人,主要做些扫院的活计。
魏不二虽然有些失望,但心中暗存一分侥幸,想顾乃春虽然不愿收徒,但难保云隐宗其他修士也会如此。
扫院之余,便也未曾放弃修道的念头,挨个儿去求了云隐宗每一个具备收徒资格的修士。
结果,便如先前发生的一幕,仙师们大多懒得看他一眼。有的随和一些,给他讲了修行资质的基理,劝他不要白费功夫。
但他之所以想要修行,心里其实还有另一番盘算。再加上生性执拗,天生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儿,哪肯轻易放弃。
于是,索性自己做自己的老师,凭着在宗内做杂役的辛苦钱,暗自淘到一本基础功法,每天一有时间,便苦苦研琢。
又抓破脑袋,想了不知多少办法,但要能助他修行的,都要试个几番才算。
只可惜无人教导,连门都摸不到。
失望之下,他心中仍是憋着一股劲儿,暗自琢磨:听人说,修道固要看天赋资质,但大道酬勤,只要勤耕不辍,也能有所成就。我资质许是真的差了些,但论起心志坚定,肯下辛苦,一定会倍加努力,毫不懈怠。尽人事听天命,我自努力我的,管他老天动不动心。
只可惜,毅力、勤奋这些品质,只靠一张嘴说出来,总是无人相信。
他想来想去,还需从自己的本职工作——扫院入手,便每日起早贪黑、勤勤恳恳,专门去众位师叔常去的院子里清扫。
时日一久,说不定有哪位师叔被自己感动,收入门下。又或者允纳自己旁听授业,也是有些许可能的。
虽然这概率低的可怜,试一试也许不成。
但如果不去试,就一定不会成功。
听仙师们讲,凡人若想修道,关卡就在二十岁生辰那一天。
那日之前,机会或多或少总还有一些。
那日之后,若内海之门若是仍未打开,气海穴就此封闭,断了灵气入体的通道,大道之念便算彻底断绝了。
三年之前,魏不二正好十六岁,距离气海穴封闭还有四年的时间。
“是成是败,是踏入修行大道,还是从此做个凡人,老老实实,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就在这四年里。”
“我吃苦受累也罢,覥着脸去求人也罢,也就只有这四年可以把握,何不奋力一搏,拼尽所有?哪怕最后失败了,也不至抱憾终生!”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起早贪黑,未有丝毫懈怠,一干就是三年。
可惜,时光转眼过去。
他的身份,仍然是云隐宗的扫地门人。
算算年龄,已是十九岁。
只差一年,大道的路就算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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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很多新读者看了这本书之后,都想去看我在创世的那本老书,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看了,一是因为很长时间内不会回创世更新了;二是会造成很多设定和人物的混乱,影响对本书的阅读感。
下面进入高能预警——关于本书作者毫无节操、丧心病狂地给配角开金手指的问题:
1.首先,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个关于主角魏不二和一堆开了各种金手指作弊器配角的故事。
2.本书主角并没有赐给配角金手指的能力。所有重要配角的金手指都是因为个人的机缘巧合。
3.带有金手指的重要配角将以明和暗两种方式,循序渐进出现在正文之中,明线的金手指配角将从第十一章开始出场;暗藏的金手指配角,诸君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来分析。为了金手指配角出场更自然,更符合剧情发展,将会对每一个金手指人物作更加隐晦的处理,希望读者可以发挥想象去猜测。
4.因作者个人对于成长的某些执念,魏不二的性格不会一成不变,而是会随着历经诸事、沧桑变化渐渐成长。
5.有的读者说,看到了蛊真人跑错片场,还问我韩立会不会来串门,我表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另外:我发现很多老书友回来二刷、三刷了,然后发现一些剧情略有变化。那是因为本作者写书的时候一直在学习、在进步,对小说创作的理解也在不停完善,对前文就有了很多新的想法。然后嘛,我就回来改文了,还请体谅。
就说这么多,多谢各位支持。
第二章 佳人远 旧情别
“铛!”
一声悠远的钟鸣将魏不二从散乱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已在不知不觉中行到了另一个院子。
院子的朱红大门极是惹眼,门梁上有个牌匾,写着“合规院”三个字。
左侧门柱有上联:“宏明所在显风光”。
右侧门柱是下联:“细微之处见精神”。
字正方圆,严合法度,显出院主人十分讲究。
按云隐宗先祖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个修为突破地桥境的修士,都有资格分到一处单独院落,开门立户,收纳徒弟。
时至今日,云隐宗内,已设下七处分院。
另外,宗内还有执法、传功二位长老因职位身份,不便开门收徒,加起来一共便是九个地桥境修士。
这座合规院的主人,正是先前带魏不二来到云隐宗的顾乃春。
魏不二忍不住眉头一皱。
按宗内分管扫院的管事分配,他专门负责打扫各座分院。
可这合规院,算是云隐宗内,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但昨日扫院管事忽然来找魏不二,说有人告他偷懒耍滑,五日未曾去清扫合规院。
故而,他今日四更起床,第一个便去将合规院清扫了干净,免得遇上令自己尴尬的那人。
此刻,他却又在无意之中行到了合规院门口。
正要转身离开,却已然迟了,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他:“咦?魏不二,多日不见了。”
不二转过身来,只见院中走出两个青衫男子。
便拱手行礼道:“见过二位仙师。”
其中一位样貌殊为英俊的男子微笑回道:“你又见外了。”
说着,又问:“听说你去寻杜师叔的门路了,可有什么收获?”
“你应该想得到,”魏不二道:“杜师叔不肯见我。”
英俊青年叹了一声,说道:“大道万千,你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机会的。就算修不成道法,退一步海阔天空,也可以争一争本宗的俗世掌管。”
不二笑了笑,没说话。
英俊青年说罢宽慰的话,忽而嘴角一弯,“你今日还要来寻婉儿么?是否需我与她知会一声。”
不二道:“不必了,你也别告诉她我来过。”
英俊青年正要说什么,身旁另一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贾师弟,你跟一个杂役有什么好说的?你我今日好不容易排到掌门师叔的授课道场,若是因为迟到误过,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英俊青年抱歉地笑了笑,冲着魏不二一拱手转身离去了。
魏不二瞧着他的背影远去,心里头滋味难言。
英俊男子名叫贾海子,与他同是长乐村惨案的幸存者。
只不过,贾海子现在已是顾乃春门下的得意高徒。
说起来,顾乃春虽是云隐宗两大长老之一,修为法力自是高深,本该在宗里有好大的风光。
可惜合规院在其带领之下,却不大景气。
只因他门下弟子不少,却无一争气,不论宗内大比,还是宗外行事,向来拿不出半个可堪的。
顾乃春自认教徒弟的本领不差,只怪门下的弟子资质顽劣驽钝。
于是,他下了好大功夫,四处寻选修行的好苗子,只是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叫他中意的弟子难遇。
不过,这不堪回首的过往,皆在三年前改变了。
三年前,他测探了贾海子的修道资质,发现他不仅经脉畅通无阻,下丹田之中的镇海兽还是大名鼎鼎的无影鞭蛇。
更另其叫绝的是,他命中神魂也恰是罕见的五步蛇魂,两相一证,无比契合,大道之途光明一片,算是云隐宗百年难得一出的天才。
顾乃春万没想到,在这等穷乡僻壤,竟白捡一般寻着了贾海子,自然大喜过望,当即收作亲授徒弟。
如今三年过去了,贾海子果然进步神速,不负所望。
入宗一年,便打通了内海之门,迈入开门境。
又接连两次在宗内开门境弟子大比之中位居前列,当真出尽了风头。
顾乃春逢人便打招呼,三句不出便要谈谈大比,五句不过就要讲讲徒弟,话里话外都是扬眉吐气的精神。
不过,只听说贾海子至今还未正式拜在顾乃春门下,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
魏不二收回了思绪,瞧了瞧合规院的牌匾,想两人一同入宗,前途却是天地之别。不由感慨老天造人之时,肯定吃了贾海子他娘的偏锅饭。
说不定数十载后,自己化为一缕黄土,葬在高岗上被风吹的乱飘。贾海子却可以大道平坦,长寿千载。御风之时,脚下踩的指不定就是自家的骨灰。
这些事情不说倒也罢了。
最叫魏不二感到肝儿痛的是,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那位姑娘,入宗以后竟也与自己越来越疏远了。
姑娘名叫婉儿,三年前与贾海子,一同拜在了顾乃春门下。
她原本与魏不二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入宗头两年,不二还时常去找她说话谈心。
婉儿也曾耐心开导他,叫他万不可轻言放弃。
但如今魏不二年至十九,内海之门仍未打开,连修道的资格也没有,婉儿终于对他不抱希望。
这半年来,魏不二再去寻她,却常以修行业重为由回避。
即便见了面,也是敷衍多于亲切。
初时,魏不二心中难免有些介怀,但转念又想婉儿修行不易,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恨不得省下来。自己凡人一个,只有扫院杂物的活计,为了婉儿的大道前途着想,何必扰人清修?
他迟早年迈体衰,几十年后便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想彼时,顺风撒尿也湿鞋,一夜起床七八次,一身秽臭气汹天,简直不堪入目。
到那时,婉儿多半仍是如花美艳,貌若天仙,至少还有百多年的好活。
如此想来,两人早晚还是阴阳两隔,倒不如现下断了念想。
他有时也会苦中作乐,心想小时候村里年孩童传看的武侠话本里,也有说男主角天生是习武的废柴,又有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的桥段,最后男主角终成大器,与青梅竹马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时候看的热热闹闹,热血沸腾,这会儿想来,这样的故事,一定是一事无成者用来自wei的产物,胡编乱造,全无根据,根本不能激发读书人勇攀高峰的志气,更不能指导读者以书中人物和经历为榜样勇往直前,而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今,越临近大道断绝的时限,他反倒越是看开了。
现实很残酷,人生很现实。
他也只能如此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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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宏然界修士等级划分:
1.开门境
2.通灵境
3.地桥境(或称为醒兽境)
4.天人境
5.悟道境
6.不详(或者说主角未听闻)
第三章 此生无憾心不死
魏不二终究没有在合规院中见到婉儿。
于是,趁着天亮往杂役合住的院子返去,半道竟然遇上了本宗掌门李青云。
只见他青衫一袭,踏云驾雾,端的是神仙之态。
观其神色,实为徐和,面容多也向善,任谁见了都会升起些许亲近之感。
不二瞧着他慈善的模样,忽然在心中涌来无数委屈的念头,心想只剩一年了啊。
只剩一年!
莫名升起一股冲动,冲着掌门遁来的方向跪了下来,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一大早遇上这般状况,李青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瞧那人穿的灰色长袍,他也认出来了:跪在地上的正是宗内的杂役。便想该不是哪个分院拖了杂役的工钱罢?
只见那杂役一抬头冲着自己,竟是磕了满额的鲜血。
若是换做别派的掌门,又或者别的长老师叔,断不可能有空搭理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李青云素来和善,平日见难见苦,多半会帮一把。且今日除了授业道场,又再无别的琐事,便索性停下来,问他所为何事。
不二原只是满心不甘的冲动之举,全未料到竟真的将本宗掌门唤了过来。
当即不做扭捏,将长乐村屠村以后,自己入宗、扫院、做杂、求师等等诸事道了出来。
李青云听罢,稍作思量,便伸手抚在不二颅顶。
不二只觉得一道清凉之气自顶而下,游遍周身,满腹的委屈无奈竟大有轻缓。
李青云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与他说道:“按理来说,长乐村是云隐宗守区,本宗对你等多有亏欠,收你入门也是理所应当。”
“但你周身经脉无一畅通,连内海之中的镇海兽也瞧不清楚,大道之途根本不必有所期盼的。”
“况且,你年纪已是十九岁了,可用来打开内海之门的时间只剩一年,这也是断不可能的事。”
“当然,叫你做一个扫院的杂役,的确是委屈了。我可以与本宗俗世总管打个招呼,让你去宗外的店铺阁楼历练一番,日后说不定成了本宗在各郡城分店的掌柜,也许会大有前途。”
不二听了,心中好不难过,又不知如何跟掌门开口念叨自己的一万个不甘心,呆了许久,才道:“倘若我曾经试过,果然不行,那也能心甘情愿绝了念头。”
说着,喉头一酸:“但我连一次尝试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叫我如何甘心?日后到了将死之时,也定要为此抱憾终身。现今我只剩一年的时间,也只想为这一辈子最后试一次。”
李青云看他实是心诚,思虑良久,说道:“也罢,我且许你一个机会。”
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模样的纸张,上面画着几道怪异的纹路:
“长乐村是本宗合规院顾乃春长老的守区,他由惨案与你结了因,收你入门、带你修行也当是他的果。”
“这信符算是荐书,你且拿着去找顾乃春,便说是我叫你转给他的。”
“不过,事先要与你说清楚了。我虽然是本宗掌门,按宗规可以在一定权限内调度本门长老弟子。但顾师弟收不收徒弟,怎么收徒弟,却不归我管,你也不必抱太多指望。”
不二心中大喜过望,想本宗掌门都发话了,自己拜入顾乃春门下算是有了八成的把握。
当即接了信符,连连感恩戴德。
李青云只摆了摆手,少作几句安顿的话,便挥袖而去了。
不二望着李青云远去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宗内弟子和杂役谈论的关于云隐宗和掌门的一些往事。
据众人所述,云隐宗内原本也有三位天人境的高阶修士,拥有两个百万人口、方圆数千里的凡人附属国。
按照宏然界的修炼体系,新入道的修士算是开门境,再往上依次便是通灵境,地桥境,天人境,悟道境。云隐宗拥有天人境的修士,便算是宏然界中为数不多的大型宗门。
只不过,一百年前,云隐宗的两位天人境修士被宏然界人族中的掌管者——宏然宗盟,征派参与了人族与角魔的裂谷战役。在某次惨烈的战斗中,双双阵亡了。
宗内留守的那名天人境女修士,因与其中一名战亡者乃是伴侣关系,悲伤绝望,难以自已。于是,主动请缨参战,也在某次以少敌多的对战中身亡了。
裂谷战役之后,云隐宗由盛转衰,天人境的高阶修士死绝,地桥境修士也只剩下四个,一个凡人附属国被临近两个大型宗门瓜分,只剩下寥寥几座附属州郡,彻底沦为宏然界中等宗门中的弱势存在。
为求生存,云隐宗又主动投靠了超级宗门常元宗,成为其附属宗门,算得上一蹶不振了。
李青云便是在这个时候,接过了掌门的符印,扛起了带领云隐宗走向复兴、重铸辉煌的重担。
据说,李青云原本也是云隐宗里难得一见的修行资质,大有希望突破地桥境,成为天人境修士的。
可其担任掌门一职之后,便一心谋求宗门复兴之路,善待凡人,减轻赋税,广收门徒,革新体制,奖功惩过,合纵连横,总算将宗内的地桥境修士由一百年前的四个发展到现今的九个。
其中,合规院的顾乃春,年仅一百五十岁便修到了地桥境后期,往后还有四百多年的寿元,大有可能突破天人境的门槛。
云隐宗的复兴伟业总算有些眉目。
但李青云却因忙碌操劳,撂下了修行,从此与长生大道无缘了。
魏不二暗自思量着,心中实为李青云感到可惜,但光宗耀祖、宏大宗门这等伟业,却不是他这样一个扫院杂役该操心的事情。
正想着,忽然一股冷风从背后吹入了衣衫,害得他打了个寒噤,终于清醒过来了。
抛去方才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杂念,眼下最当紧的,便是一刻不停找到合规院,把掌门的信符带给顾乃春。
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年了。
便是像贾海子那般罕见的资质,也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打开了内海之门。如自己这般资质糙劣的,恐怕连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未必能争取到。
但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逆天之举,只有拼尽全力试一试,才对得起自己来这世上走一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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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晴天佳日兆前程
从掌门那里求得荐书之后,不二便琢磨如何拜见顾乃春,怎么开口。
云隐宗三年杂役生涯的历练,让他早就告别了昔日长乐村少年天生的淳朴。
他心里十分敞亮,掌门的荐书固然有用,但倘若自己真的两手空空,不带任何“礼数”去了,顾乃春恐怕也不会待见自己。
即便他不愿驳了掌门的面子,勉强将自己收入门下,日后多半也不会用心教习。
如果被他糊弄个一年半载,那自己所有的心血恐怕都要付之东流了,大道之梦也将付之一炬。
但是,向一个地桥境修士行“礼数”,其中所需花费的代价,岂是他一个杂役门人所能负担起得?
他想到过找婉儿帮忙。
很快又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不管宗内的生活如何窘迫,他从未向婉儿诉过半个苦字,也从未向她提过任何请求。
……
回到自己的屋子,不二躺在摇摇欲坠的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自己快要把头皮想破了。
到底该怎么办。
求贾海子帮忙?
凭他在顾乃春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也许根本不需要掌门的荐书,更不需要所谓的“礼数”。
但若是能走这一条路,他这三年里随时可以向贾海子开口。
“不可以。”
他喃喃说道。
而这其中的缘由却要深深埋在心底了
在整夜未眠的苦恼过后,不二的眼睛熬得通红。
他也晓得自己的状态不大好,便寻到一面镜子,看着镜中憔悴的面庞,满眼的血丝,仿佛年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
合规院占地百余亩,是云隐宗内面积的最大分院。
院中布置极为讲究。
顾乃春所居正楼阁坐北朝南,东面是诸位弟子寝楼,西面是专门的练功房。
四面砌着古朴的青石墙,合砖细缝,一丝不苟。
院落的布置也极为考究风水,虽然看不见奢华的材质,但处处落落大方。
鲜花矮木适土而生,假山清池安之一隅,庭院中少铺石板,只有一条青石小道弯弯曲曲穿过清香花草,通向正楼。
此刻,顾乃春正站在合规院中,抬头看看了天上的云彩,阳光大把地洒进来,花花草草,红红绿绿,心里面的兴奋难以抑制。
他着实有些等不及了。
因为再过半年,就该到了旧历中桃李仙君的诞辰日,同时也是新历中灵慧仙君的下凡日,皆是拜师收徒的上上吉日。
两者能在古历和新历中恰逢一天,更是一百年方能遇上一回。
顾乃春素来在风水吉利上颇多讲究,拜师一事又最看重吉时兆头。
故而,他特意将贾海子拜师推迟了三年,就为了沾一沾桃李、灵慧两位仙君的喜气,办一个风风光光、畅快之极的拜师大典,为贾海子谋一个飞黄腾达、鹏程万里的大道前程。
事实上,这拜师大典,说起来明眼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但却不是哪一门哪一派,谁都可以办的。
首先一点,在典礼上拜师的徒弟必须天姿卓越,日后修道的前程至少是以地桥境为底线,而且大有希望突破天人境的。
否则,收徒者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的。
其次,收徒修士的修为至少是地桥境,在修士界颇有人脉,否则没有人观礼,反倒成了尴尬。
故而这拜师大典虽不及进阶地桥境之类的庆贺大典,但也殊为隆重。虽不能广邀同道中人,可出席观礼者的排场仍然是收徒者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为此,顾乃春已精心筹划了三年,细细考究了道修拜师的诸多讲究,反复研琢拜师邀客的流程,又派门下弟子四处采购了拜师和邀人送礼的吉物。
这些琐事说来简单,但每一项都有繁多讲究,尤其是邀人观礼的帖子,根据对方的身份、修为、门派不同以及与顾的交情深浅,怎么言表,字句斟酌,派谁邀请,都有许多门道。
随着拜师大典的临近,各类大事小事杂事交汇在一起,愈加麻烦了。
所幸顾乃春门下的二弟子古有生,虽资质修为平平,但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妥帖仔细,由其担当此次拜师大典的总管,真的叫顾乃春少操.了大把的心。
故而,顾乃春这会儿才有这闲工夫,站在院子里神游驰骋,遥想半年之后的风光……
便在此时,一名青衣弟子从院外走了进来,禀告有人求见。
顾乃春许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灰袍、面色憔悴、杂役模样的青年,满脸郑重,匆匆走进门来。
顾乃春瞅他面容颇为眼熟,稍在脑海中回思一番,终于记起,这是三年前长乐村屠村惨案中的另一位幸存少年。
这少年被自己带入本宗之后,便叫古有生打发去做了杂役,此后再未曾见过。
而他的名字叫什么,顾乃春早就不记得了。
第五章 人生难 几回搏
顾乃春风轻云淡地站在院子中央。
眼瞧那灰袍杂役一脸忐忑神色,小心翼翼走到自己身前,恭恭敬敬行礼,道了仙师安好万福悟道之类的吉祥话。
顾乃春点了点头,问他何事。
魏不二便捧出一个雕花的檀木方盒,递在他手中。
顾乃春打开方盒,瞧见里面是一根精致的熏竹毛笔,笔杆镶着金丝,笔尖有淡淡的灵气四下溢开。
他一眼便认出,这笔的笔毫取自甘蒙一带特有灵兽——钻沙鼠狼的三寸尾毛。
此兽尾毛制成的笔毫向来劲挺有力,弹性极佳。
兽毛自带的灵气,可聚在笔尖可保十年不散。
用以行书,每一笔都灵气充盈,圆浑流畅。
顾乃春心中算了算,这毛笔虽不算灵器,但价值也不下十个低阶灵石。眼前这灰袍杂役恐怕倾家荡产,也未必能买得起。
再加上自己修炼之余,的确喜好书法。
想了想,礼物虽不贵重,但也算投己所好,花了心思。
故而,又猜这杂役多半是想在宗内请个肥差什么的。
赶着顾乃春今日心情大好,又觉得这小子也算对自己很是尊敬,便打算应了他的请求。
不过,这些琐碎的事情,叫古有生去办好了。正好临近拜师大典,院中人手有些紧缺,鲜花红绸等物还购置一批。
便收下方盒,微笑道:“你倒是有心。”
说着,唤来一个青衣弟子,叫他带着魏不二去寻古有生,并作了些许嘱咐。
不二眼瞧顾乃春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称慢,又将掌门荐书递到他手上。
顾乃春拆开一看,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默不作声半响,才道:“说说吧,你是哪般想法。”
魏不二见他神色捉摸不定,心中实为忐忑不安,又想自己的大道之梦只在其一念之间,更是浑身紧张得微颤。
但此刻箭在弦上,万没有落荒而逃的余地,索性鼓起勇气道:“顾仙师,我想修习道法!”
见顾乃春一言不发,平淡望着自己,他额头不禁出了一层细汗:
“我今年已经十九岁,再过一年,内海之门若是还无法打开,气海穴一闭,此生便算与大道无缘了。”
“我也明白,自己资质太差,入不了您的法眼。”
“所以,我绝不奢求您将我收作正式的徒弟。只求在我还未彻底断绝希望的一年里,您能教我修习道法。哪怕是只作旁听也好。”
“倘若这一年毫无所获,我绝不再来打扰您的清静。倘若我能侥幸打开内海之门,还请您收我为徒。”
顾乃春听罢,觉得有些好笑。
这杂役的资质,他倒是记得清楚。可以说,打开内海之门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为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希望,耗费了如此大的心思,倾家荡产,甚至连掌门也惊动了。
这实在太可笑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他说道:“想你一介凡人,有缘在仙家圣地做了杂役,日后好生努力,也有享不尽的富贵。”
“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无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厌。”
“须知道,你本就是野草般的资质,便是吃了仙丹,也长不成参天大树。倒不如老老实实做你的野草,静享一世平安,也算死得其所。”
“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说罢了,再瞧魏不二。
只见他紧闭双唇,嘴角抽搐着。
额头上原本就结了血痂,这会儿更显得惨兮兮的。
照理来说,顾乃春把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难而退。魏不二当然也知道自己在顾乃春的眼中,是何等的令人憎厌。他又何尝愿意做这样惹人生厌的角色,但只剩一年的时间,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他咬着牙,也要试一试。
便说:“求仙师赐我一个机会!”
顾乃春立时明白李青云为什么会替这杂役写来一封荐书。
不由地在心中冷笑:掌门师兄素来心软,难免叫别有用心的投机者钻了空子。你当我会吃你这一套么?
念及于此,便道了一声“好!”
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看在掌门的面子上,我便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我立刻收你为徒,绝不反悔。”
不二道:“还请顾仙师指点。”
“我也不愿为难你。”顾乃春伸手指着院外:“你本是宗内扫院的杂役,想来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扫院。”
“我给你两日期限,两日之内,你若是能将本宗七座分院,连同三殿五阁,还有山路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不二听了,哪还不晓得他绝无收徒的心思。
按往常工时来算,打扫七座分院,便至少要两日的光景。
三殿五阁只比分院占地还要大些,绝不是三五日便可以搞的定的。
更何况,怎么才算干干净净?
即使真的打扫干净了,只需有人在查验的时候稍作手脚,便算是前功尽弃了。
如此说来,顾乃春根本没有半点给自己机会的想法。
不二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过了半响,却忽然抬起头来:“好!我答应!”
心中暗道:他提的条件怎样苛刻不说,做不做便是我的事情。人生能有几回搏?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博这一把!管他成与不成,也好歇了我这颗不甘的心!
第六章 步蹒跚 路漫漫
一刻也不可耽搁了。
魏不二拿着一面造型颇为奇特的镜子,从合规院走了出来。
心中暗道:如今与顾乃春说好了,有这往昔镜记录扫院的情形,那便有了实证。
唯一要担心的是,如何在两天之内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这两日,睡觉休息是想都别想了。
昨日刚清扫的合规院和怀子院多半还干净着,便不用再做重复工。
白天先想办法把宝练峰上剩余的一座分院打扫干净。天黑了,再将身练峰和掌座峰上的四座分院清理了。
到了午夜之后,便是我一日之中,力气最大、速度最快、最为精神的时候,可将议事殿和传功殿这两个最耗工时的地方打扫干净。
当然,这就免不了动用娘亲教我的秘术了。
虽然她曾数次嘱咐我,万不可让外人知道这秘术,但我已再无退路可走了。
……
带上了扫院的家伙,不二即刻开工,卯足了劲头,一直干到深夜,只清理了三座分院,比原先的计划慢了一些。
人却累得满头大汗,脚步漂浮。
眼瞅子时将至,晓得再不可拖且,撂下剩余的一座分院,寻到一个偏僻角落,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放在掌心之中,盯了半晌。
心中暗道:娘亲说过,这秘术只能使用五次。否则便有性命之虞,我先前为救婉儿,已使了一次,今日算是第二次。往后可要愈加慎重了。
想着,神色便有些凝重,双手微颤,捧着石头,猛地往头顶百会穴处按去。
两相一处,下一刻便有一道似山羊长角般的模糊虚影在头顶一闪而逝,一阵雷劈火燎般的剧痛自头顶瞬时传遍全身,整个人浑身疾颤,倒在了地上。
稍过不久,这剧痛忽地消失不见,不二只觉霎时间精神一振,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他倏地站起身来,拿起扫帚,似惊兔一般飞奔出去了。
正值午夜,若有人来议事殿探访,便可瞧见一个疾速奔跑的身影,在殿内飞快地洒水,挥舞扫把……
将近凌晨的时分,他终于将议事殿、传功殿打扫干净。
秘术的功效渐渐褪去,整个人疲累至极,走到掌座峰的上山林道,才记起林道也是此次清扫的范围。
看这林道,由顶而下,蜿蜒曲折,足有数千丈之距。
平路与石阶交替,向来无人收拾,只凭风扫雨清。
顾乃春派他清扫林道,有两处考虑,一来上山下山,石阶万千,工时耗大,任他蛮劲儿再多,也难以对付;二来满山的树木林叶,大小风一吹,难免将残叶枯草刮到林道上,总有办法挑他的毛病。
魏不二站在山顶之上,双眼迷蒙地看着遥无边际,似幽冥鬼蛇一般的漫漫林道。
腹中空空如野,随身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尽,又无人招呼吃饭。一时间觉得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住脚了。
再加整日的疲惫劳累,一时不支,倒在林道石阶上,并向下滚过数圈,磕碰出数道擦伤,昏过去了。
这也是他自小体质强于常人,方能支撑许久。
换作寻常人,早该心衰力竭而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二忽然觉得舌尖微微湿润,又有些辣劲儿熏嗓,下意识咳嗽几声,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眼,瞧见的是一个硕大脑门,头顶光秃秃、亮铮铮寸草不生。
往下看,此人面相甚为粗狂,菜刀样的眉毛,铜铃般的眼睛,黝黑黝黑一脸。
身材更是魁壮,上半身子安在哪处,哪处便堆起一堵挡身大墙。
一双腿立在哪里,哪里便扎下两尊擎天大柱。
腰里别着与不二身子一般大的酒葫芦,随着他洪亮的说话声忽忽晃着。
葫芦中不时响起稀里哗啦的清脆声音,显然是不剩多少好酒了。
“好他娘一条大汉!”
不二暗自惊道。回想先前昏倒时的情形,便猜是他救了自己,连忙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说罢,又忽然想起与顾乃春的两日之约,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连忙站起身,拾起扫把就地扫了起来。
只没几步,又摔倒在路旁,爬不起来了。
那大汉看着大有意思,忍不住笑道:“他娘的,老子费了牛劲,才将你救醒。你可倒好,走一步便叫我前功尽弃。”
说着,扶起魏不二,又给他灌了几口酒,就了些熟肉下肚。
魏不二吃饱喝足,这才还了精神。
拱了拱手,只道大恩来日再报,便又要拿起扫帚扫地。
那大汉看他满脑门血汗横流,累的将要虚脱,仍不打算休养,便道:“你这混账小子,扫院这活计什么时候不能干?累死了还扫个屁。”
不二道:“平日扫院倒也罢了,今天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那大汉便问他所为何事。
不二心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可跟你耗不起。
便叫他跟着自己走,一边扫地,一边自入宗求师说起,到与顾乃春定下赌约,再到先前累极昏倒,通通道了出来。
那大汉一字不落听完,怒火蹭地由脚心窜到颅顶。
当即破口大骂:“姓顾的老混球,尽干混账事。他娘的不想收徒弟,只管明说,何苦折腾一个傻小子?算什么乌龟儿子王八蛋?”
魏不二听了,心中暗道:左右我无依无靠,受些委屈算什么?只怕辛辛苦苦拼了命,到最后仍是没个结果。再说,顾乃春不肯收我为徒,也在情理之中,怨不得谁。若我是顾乃春,遇到像我这般讨人厌烦的家伙,也未必会给什么好脸色。
想着,心中怨愤气轻减了许多,自顾向前走去,晃晃悠悠地挥舞着扫把。
那大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老子收徒弟,向来不看天份看勤奋,这小子虽然不大醒事,但这一股子楞劲儿与我那已故的徒儿忒是个像!”
铜铃般的眼睛一睁,怔怔瞧向不远处那步履蹒跚的身影。
忽忽晃晃似回到数年前某日,自己的爱徒跪在传功殿的大堂里,手持着抹布,一寸一寸地将地板擦得铮亮。
他至今仍记得,那绣金古灯下,院前院后,清静爽利,殿堂内外,纤尘不染,让自己惊掉了下巴。
仍记得爱徒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的面目神情,一举一动。
想着,想着,眼泪竟要掉下来。心中长叹一口气:“只可惜我缚于昔日的誓言,眼下还不能收徒。否则,只凭这小子的心性毅力和这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我一定要亲自教导……”
想到这里,忽地一拍脑袋,笑道:“哈哈,定是被顾老混球晦气的,我怎么也变成死脑筋了?”
便几步走到不二跟前,“臭小子,你昏睡了一日,与顾混球的赌约输定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的好。”
不二大吃一惊,一看日头,果然比昏倒之前早一些,想来这大汉多半没有说话。登时面若死灰,身子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又听那大汉嘿嘿笑道:“不过,你小子想要修道,却未必没有机会。”
不二听罢,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稳住身子,“当真?”
大汉道:“老子骗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一把抓起魏不二的手腕,一道温热气息顺着太渊穴入了其体内。测了半晌,摇头皱眉道:“资质可真够差的。”
不二道:“若非如此,我也不用这般苦恼。”
那大汉忍不住笑道:“倒也无妨,我识得一位修道中人,平生最见不得什么资质卓越的天才之类,专喜欢收些资质糙略、又蠢又笨又倔的作徒弟。我看你的样子,一定大有机会。”
不二正是满腹好奇,方要开口相问。
那大汉又道:“不过,我说的这位道友近日方好外出了,待稍过些时日,我再为你引荐。”
不二大喜,连忙拜谢。
那大汉摆了摆手:“也不知你小子能否入得此人的法眼,且别高兴的太早了。”
不二又问何时可以见到这位前辈。
那大汉想了想,回道:“你莫要着急,时机到了,自然就会见到。”说罢,驾着酒葫芦远远遁去了。
第七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别了大汉,不二心中自然生出一些期许来。
却因并不相识,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与顾乃春的赌约还剩小半天,他还想再作最后的努力。
只可惜,纵是他拼尽了全力,也未能在约时到来之前,将掌座峰的林道清扫干净,只得往住处返去。回想这两日的奔波劳碌,虽然到头来一无所获,但他拼尽全力,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躺在单薄的床板之上,心头又有些沉重。
顾乃春的路子走不通了,之前花了大笔灵石买来的熏竹毛笔,也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他胸口便是一阵压抑。
倒不是心疼那笔灵石,而是想起了跟婉儿开口时的情形。
想了许久,忽然又平静下来。他之所以觉得难过,不过是心里还惦记着婉儿。倘若他真如先前所想一般,把婉儿当作普通朋友一般,与朋友借了银子,迟早要还的,又何必苦恼?
……
往后的几个月,魏不二虽然心里着急,但出了门,该干的活没偷懒,该扫的院子也一个不落。
大汉却再也没有出现。
眼看二十岁的生日愈加临近,不二心里面的焦急就像雨后的野草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
有一天扫院的时候,还弄坏了一个扫帚。
到后来,不二渐渐不再对大汉怀抱希望。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别的法子。
他一度极想去找贾海子帮忙,但很快将这念头熄灭。
又尝试了许多门路,却都是走不通。到最后,还是把希望放在了先前从宗里兑换的基础功法《长生功》上。
每日抱着功法书卷,埋头苦读,试图从中有所领悟,结果当然是毫无所获。
想请教宗内的修士,但没有一个有空搭理他。
想去向婉儿求教,又觉得两人情分已尽,对方明显在躲着自己,再没有道理去打搅。
在无助中疯狂努力的日子像野马一样往前狂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天夜里,不二似往常一般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点着烛火,翻开《长生功》,逐字逐句读了下去:
“长路伴凯歌,我生有几时。尘缘入大泽,忘道仙家术……”
念到此处,便自言自语:“第一句有个长字,第二句有个生,第三句有个大,第四句有个道,连起来便是长生大道,这功法的关窍会不会在此处?”
正琢磨着,便听见有人笑道:“天下的功法若都是如此简单,只凭拆字便可领悟,我等也不必苦苦求道了。”
这声音听来诡异的很,又是在深更半夜,不二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四下望去,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紧接着那人又道:“你一个扫院的杂役,整日去做大道长生的痴梦,可笑,好生可笑呐。”
“你是谁?”不二连忙问道。
那人道:“我是谁,你别管。我只是听黄大和尚讲,有一个又笨又傻,资质又差的傻小子,想要修习道法,故而特意来此处瞧瞧。”
魏不二连忙跪倒在地:“原来是您,叫我等的好苦!”
膝盖方要着地,却凭空感觉到一股向上的浮力,将他托了起来。
只听那人冷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人的骨气聚在膝盖上,你总是跪来跪去,连骨气都要磨光了。”
不二听罢,心头猛地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回道:“仙师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二受教了。”
那人道:“你怎么不辩驳几句?”
“错了便是错了,”不二道:“这三年来,为了修习道法,我不知多少次屈膝下跪,早就将骨气丢光了。”
那人笑道:“算你没有蠢到家,还有挽救的余地。”
说到此处,语气一转:“我听黄大和尚说,你求道之心极为坚定。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打开内海之门,却不知你能否吃得了其中的苦。”
不二道:“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不怕。”
那人冷笑一声:“你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稍作沉默,又道:“从今天起半个月内,你每夜子时,到身练峰后山,找一棵十丈高的老松,爬到最顶端的枝干,倒挂一个时辰。”
这要求殊为怪异,但不二毫不犹豫答应了。
那人说完最后一句,不再答话,想来遁身离去了。
不二算了算时辰,距离子时不到半个钟头,便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路狂奔去了身练峰。
往后半个月,按着那人的要求,每日去老松树顶倒挂,每次都要累得精疲力竭,几欲昏倒。
强咬着牙撑过了半个月,那人又趁夜来找不二,叫他每日丑时背着一个百斤大石,绕着宝练峰疾奔一圈,仍是要持续半个月。
待不二将这半个月撑了过去,他又提出更加奇怪的要求。
比如,每日寅时,到云隐山脉砍五棵树;再想办法用砍倒的树干盖成一个木屋。待盖好了,又叫他把木屋拆了。拆了,再重新盖起来。
这般反复折腾,白日里还要打扫院子,做杂役的活计,实在损耗身体,多亏了不二从小体质强于常人,才勉强撑得下来。
眼看便过去五个月,距离彻底无缘大道的期限愈加近了。
不二心里着实有些着急,但嘴上却再也不提此事,只按着那人所说的一丝不苟地去做。
这一日,那人又在夜里来寻不二,仍是不现身形,只叫他一路跪着去云隐山脉深处,把那些盖好的木屋再搬到身练峰上。
不二听罢应了,径直便往门外走。
“等等!”却是那人叫住了他,问道:“叫你看来,我叫你做的这些事情,是否能帮你打开内海之门。”
不二心中一喜,只道总算盼来了这一日,便连忙停下脚步:“仙师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人道:“你不必顾虑,只管照实说。”
不二道:“若让我说实话,仙师叫我做的这些事情,与我平日扫院打杂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自然也不能助我打通内海之门。”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在作弄你了?”
不二默声不语。
那人默了半晌,又问道:“你可记得我初次见你时说过什么?”
“仙师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
那人点了点头,“你记性倒是不差。”
说着,冷笑一声:“你明明知道,这几个月里,我一直在作弄戏耍你,可你为了修炼道法,故意讨好我,仍是照做不误,这与卑躬屈膝有什么区别?”
“我原以为你还有些好男儿的悟性,却还是做杂役奴才的根子,我看你这大道痴梦也不必强求了。”
说罢,似乎要转身离去了。
“仙师且慢!”不二连忙将他叫住:
“可否容我说几句。”
那人只哼了一声。
不二道:“仙师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自然牢记心底,也明白日后绝不可以轻易卑躬屈膝,低头弯腰。”
“但这并不意味着永远不可以低头弯腰,这却要酌情而定了。”
那人听罢,忽而觉得有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不可以低头,什么时候可以低头。”
不二道:“便如我这三年在云隐宗面临的情形,本宗诸位院主明摆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我为徒,我便是把膝盖跪的血肉模糊,也没有半点用处。如此,自然不可以低头。”
“再比如,几个月前,我与合规院顾仙师打赌,他分明只想羞辱于我,亦没有半点收徒的意思,这样的情形也不可以低头。”
那人微微颔首,笑道:“有点意思,你接着往下讲。”
不二见他颇为允肯,心中愈加笃定,接着说道:“至于可以低头的情形,便如此刻,仙师您虽是在戏弄我,但心中却有收我为徒的念头,我便是吃再多的苦头,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
那人不禁有些好笑:“你如何晓得,我不是和顾乃春一样,单单为了戏弄你。”
不二道:“哪有一位仙师,会为了戏弄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耗费这么多精力?便似顾仙师,他与我定下赌约之后,必定早将此事忘了,更不可能再来寻我。”
“故而,要我想来,您给我出了这么多难题,多半是要考验我是否真心诚意,是否有修习道法的毅力。”
那人听罢,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大智若愚,能屈能伸,我看你小子一点都不傻!”
第八章 毕蜚镇海大道绝
三日后,在一座不知名的万丈高峰上,一个幽深山洞的门口。
不二默默跪倒在地,凛冽的寒风肆意狂舞,叫他冷得瑟瑟发抖。
在他身旁,是一个身披斗笠、脸上蒙面的高大身影,此刻也一并跪在山洞前。
不二不时用余光瞧向一旁的身影。
他便是先前一直藏在暗处戏耍作弄自己的那人,只是不晓得他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不二亲眼瞧见,他方才默念口诀,向洞内送入一纸符箓,不知是作何用处。
正在暗自思量时,洞里面忽然传来一个缥缈悠远的声音:
“我当初只答应帮你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斗笠男子回道:“前辈,我心意已决。”
话音方落,不二便觉见似有千斤重压陡然袭来,直叫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觉见一道冰凉气息自头顶直灌而下,不一会儿便到了小腹的位置。在肚脐之下二寸左右盘桓良久,忽地化作一道尖细冰针,在气海穴附近猛地一扎,立时传来一阵极其猛烈的刺痛。
不二几乎要疼得昏厥过去,跪在寒风之中,如枯木残叶般摇摇欲坠,半晌才稳住身子。
待熬过这阵剧痛,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浑身冒汗,把衣衫浸得湿漉漉。
“咦?”
洞中人道:“有点硬啊。”
紧接着,那根尖细冰针又忽地散开,化作一道温润气息,缓缓涌遍不二气海穴的四周。
不二顿时觉的小腹之内暖意洋洋,浑不惧周遭的严寒天气了。
但又似乎有什么人,把目光投过来,在自己体内淡漠地扫视了一圈。
稍许,温润气息忽地消失不见,紧跟着似有一道极其微弱细小的灵气自天地之间缓缓流入小腹之中。
这便是内海之门打开才会出现的迹象。
不二忙一低头,瞪大眼睛瞧过,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
据他往昔了解,打开内海之门通常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修习一门基础功法,以吸纳运转灵气的法门,一举攻克气海穴,继而打开内海之门。
这法子既有助于修士熟悉修炼之道,又不会对人体经脉经脉造成损伤,但对修炼之人资质要求颇高。
大多数的修炼者,除了修炼基础功法,还需辅以一些具有拓海通气功效的丹药。这便是以丹开门,算是第二种法子。
除了以上两种办法,还可以由大神通的修士直接用神鬼莫测的道法,帮助修炼者直接打开内海之门。
但这样人为的开门之法,却蕴含着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受法者经脉破裂,成为废人,甚至当场死亡也不必奇怪。
故而,不二已然断定,这洞内之人一定是宏然界中十分了不得的厉害人物。那斗笠男子能请来这样的人物,帮助自己开辟内海,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念及于此,他连忙匍到在地,冲着那斗笠男子不住地磕头:“仙师再造之恩,不二没齿难忘。”
斗笠男子笑道:“站起来吧。”
不二却仍然跪在地上,不知为何,明明是满心欢喜的情绪,泪水却从眼眶滚落下来。
“你们两个,也莫要高兴的太早了。”
洞中那人见此情形,忽然开口说道。
那斗笠男子听了,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抚摸不二颅顶,探下一道法力,登时吃了一惊:“两个镇海兽?”语气之中略带些许兴奋。
须知道,一千个修士之中也未必能有一个体内存在双镇海兽的。
但过了半晌,又满是犹疑地问道:“前辈,请恕晚辈眼拙,这小子内海中的两个镇海兽,我一个也不识得……”
洞中那人忍不住笑道:“莫说是你,我也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某个异界的上古奇兽——毕蜚。另一个么,却完全寻不到根底。”
斗笠男子听罢,登时失神了。
半晌,才有些低落地问道:“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小子即便打开了内海之门,也无法唤醒镇海兽,更无缘通灵之境了?”
“这小子乃是五行神魂,与毕蜚并无关联,便只有使用神魂连同卷轴这唯一的办法唤醒镇海兽,”洞中那人回道:“但想必你也晓得,似毕蜚这样的异界上古神兽,此界是绝无神魂连通卷轴的。”
斗笠男子默声半晌,回道:“晚辈晓得了。”
魏不二茫然不知地望着斗笠男子,只见他一动不动伫立在风雪之中,久久未曾说话。
……
三月之后,在云隐山脉深处,一座简陋的木屋之内。
魏不二紧闭双目,正在盘腿打坐。
他的双手掌心相贴,平置于胸前。
双掌接合处夹着一块儿黑色圆盘,此刻隐隐泛着微光,有淡淡的灵气自圆盘中间的孔洞微微泄出,缓缓流入双掌劳宫穴。
那灵气进入劳宫穴之后,便似走入了羊肠小道,涌动的愈加缓慢,数个时辰之后,终于循着十二正经流入位于下丹田的内海之中。
以修道之人的内视之法瞧去,这内海中四下飘散着极其微薄的灵气,正中央端坐着两个紧闭眼睛、奇形怪状的异兽。
其中一个形貌似牛,头部通白,后拖蝎尾,面目正中只长着一只眼睛。
另一只,人面蛇身,通体黝黑,周身散着极寒之气。
照那洞中人所述,这人面蛇身的怪物尚且无法探究根底。
而那牛头蝎尾的怪兽便是来自某个异界中的上古奇兽——毕蜚了。
传说中,这毕蜚是个大灾兽,它踏足大地,大地便会寸草不生;注视大海,大海便会干涸一片;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灾大难,故而异界之人皆对其畏惧之甚。
魏不二得知此事之后,不禁愕然无语。
按照此界修行法则,修士到达通灵境之后,便有机会获得体内镇海兽的某样神通。
这毕蜚显然是一个大灾星,倘若自己有朝一日步入通灵境,不知将从其身上获得何种神通。
假若获得的是什么灾星高照、霉运亨通之类的神通,自己见到谁,谁就倒霉;去哪里,哪里便有灾祸,那恐怕真的要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不过,他此刻担心这些,着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根据那斗笠男子的叙述,不二虽然已打开内海之门,步入了开门境。
但要想更进一步,突破通灵之境,却需要用自己识海中的神魂与内海之中的镇海兽相互感应、取得联系,继而感悟镇海兽所代表的长生大道。
据其所述,感应镇海兽的办法只有两种。
第一种,修士的神魂本身便具有体内镇海兽的些许血脉。如此,凭借血脉之力,唤醒镇海兽的意识便可。
这便是血脉相通之法,也是感应镇海兽的最佳办法。以血脉之力作感应,所获的镇海兽神通威能要更大一些,突破修为境界的瓶颈也更加容易一些。
比如贾海子。
他的镇海兽是宏然界中大名鼎鼎的妖兽——无影鞭蛇,而他的神魂恰好是五步蛇魂,具有无影鞭蛇千分之一的稀薄血脉。
如此巧合之下,大道之路可谓畅通无阻,至少可以确保修到地桥境无忧的。
但是世上有万千世界,异兽的种类无穷无尽,神魂与镇海兽的血脉恰好相通的几率微乎其微。
故而,人族修士便想到了第二种办法,便是捕杀与镇海兽血脉相近的异兽来制作《神魂连通卷轴》,通过激活卷轴来感应镇海兽。
这办法取得的效果虽远远不如前一种,但胜在门槛较低,多数修士都可以尝试。
可是,对于一些神通广大的异兽,尤其是一些传说极其稀有上古奇兽而言,这条路便很难走通了。
比如魏不二。
他的双镇海兽之一毕蜚,在另一个异界中也只听闻过三个存在。而且此兽繁衍能力极其低下,很难与其他异交.配。
故而,极少有异兽能身具毕蜚的血脉,也就更不可能制出毕蜚的《神魂连通卷轴》了。
至于不二体内的另一个镇海兽,连那洞中人如此高深莫测的修为和广博的见识,都不晓得究竟是为何种异兽,那更无法与之感应了。
于是,对于不二来讲,这两个办法皆使不通。
也就意味着,他的修道生涯,九成九要止步于开门之境了。
第九章 合规院 杂役忙
松开了紧合的双手,不二缓缓睁开眼睛。
看看手中的青色圆盘,只见其上密布着复杂的纹路,显得颇为神秘。
运转法力向内测探,可感受其中颇为浓郁的灵气。
这圆盘名叫灵龛,便是那斗笠男子赐给不二用以吸纳灵气、提升修为的灵器。
在不二打通内海之门后,那斗笠男子便将不二带到先前在云隐山脉深处盖好的木屋中,传授修行之道。
先是从常识教起,甚么是灵气、法力、内海,甚么是法决、功决,甚么是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甚么是上、中、下三丹田,甚么是神魂、镇海兽,等等。
原来,宏然大陆上,数门派怕有千记,论功法更无尽数,算传承也有神、佛、道、儒、鬼、兽、魔等数十家。
但不论是哪一家,哪一样,若要修行,都离不开呼吸吐纳,辟脉通经,充扩内海,积蓄法力,强壮神魂,唤醒镇海兽,才有诸多威能。
修士们飞天遁地、焚山倒海,靠的便是法力。
可法力却非由人体内生,而是修士借着位于胸部膻中穴的气府,呼吸吐纳,进而将天地间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及雷、风等诸多异灵气采纳入体。
再凭着各类法决,打通人体内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引导灵气循着经脉进入位于脐下三寸处的内海中。
灵气经内海浸润,方成了法力,再积蓄于内海中。待到用时,法力由内海循着经脉而出,为各般功决所用。
随着修行深入,内海愈是宽广,法力积蓄愈多,修为便愈是深厚。
于是,经脉便尤为关要,经脉越是通畅,采纳天地灵气越是容易,循引法力越是得心应手,修行之路越是通畅。
众人说魏不二资质差,便差在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滞纳阻塞。
至于神魂和镇海兽,却是人族体内与生俱来的。
镇海兽位于下丹田内,只有修士用法力探测才可以察觉。
每一个镇海兽都对应着世间存在的一种异兽,每一种异兽又代表着一种长生大道。像贾海子的无影鞭蛇,便代表着隐匿大道,追求无声无息,无法探查之道。
修士每次突破修为境界时,都需要对自身镇海兽所代表大道的深层领悟,故修士与镇海兽的默契程度,对修士修行至关重要。
神魂则是人族存在自我意识的根本,也是人族感察万物的依托,神魂一去,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了。
神魂亦可修行,也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强大,大抵到了通灵境,神魂便可以分出神识,适度离体,作为探查的手段了。
……
不二一眨不眨看着手中的灵龛,他自然晓得此物着实珍贵。
按那斗笠男子所述,由于云隐宗先祖布置聚灵阵的缘故,本宗只有位于掌座峰、身练峰、宝练峰的七座分院以及掌门所居的正和殿才可吸纳天地灵气。
以不二的资质,被七座分院院主收为门下是断不可能了。正和殿也不用奢望,更不可能奢侈地用灵石吸纳灵气。
故而,这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微薄灵气的灵龛,便暂时承载了不二修行大道的唯一希望。
那斗笠男子将灵龛交与不二,传授了《纳灵经》《柔云功》等基础修道之法,又教了匿身术、扩音术、御物术之类的实用法门,便告辞离去,说是四处游历,顺带看看能否寻到能帮助不二感应镇海兽的办法。
在他临走之前,不二请求拜其为师,却被那人断然拒绝了,甚至连拒绝的理由也未曾讲明。
关于斗笠男子,不二心里头暗自琢磨了好久。
为了帮助不二打开内海之门,他付出了极大代价,却又从未说过为何这样鼎力相助,这实在让人好奇极了。
此事单凭他胡思乱想一定是想不明白的,多半还要寻到那日救下自己的光头大汉,与其问明情况。
不二摇了摇头,将灵龛收回怀中。
对他而言,从今往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能够联通毕蜚的方法。虽然斗笠前辈也答应帮他寻觅,但大道长生,漫漫无尽,靠天靠地,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云自足下起,送尔到八方。”
他口中默念,脚下便缓缓聚起一团稀薄的云雾,将整个人轻轻浮到离地三尺之处,往山下缓缓遁行而去。
一边思虑,一边遁行,不知不觉中就到宗门所在,便连忙散去了脚底的云彩,改作步行而去。
虽然已打开内海之门,成了一名微不足道的低阶修士,但不二暂时还没有打算暴露此事,也未放弃扫院杂役的身份。
一来可以借此身份,待在云隐宗内,不必担心角魔之祸。
二来日后若是有机会申请入宗修行,宗内念及扫院的苦劳,也更容易通过的。
故而,这几个月,他总是在凌晨时分清扫院落,白天和晚上便悄悄溜到云隐山脉深处的木屋之中潜心苦练,修得不甚辛苦。
好在打坐冥想有助于恢复精力,要不然他当真吃不消了。
抬头四望,到处黑沉沉的。
只有东方极远处的天边,可隐约窥见一丝微亮,大概到了五更的时辰。
今日该轮到打扫合规院了,但他贪于修炼,来得晚了些。
若去得再迟一些,撞见了婉儿或者贾海子,那就不大妙了。
念及于此,他连忙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到了合规院。
假意拿起扫帚,轻轻挥动起来,发出均匀的扫地声。
接着,又默念一句“轻尘随风去”,在地面上施了一道驱尘术。
只见一道三尺为径的旋风平地而起,一路卷着灰尘沙土而过。
半个时辰之后,院中便干净了许多。
这驱尘术算是极为简单的法术,《长生功》的书卷上便有记载。
其实,对于修士来讲,清扫院落算得上极为简单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雇佣杂役专门从事。
但云隐宗身为一个中等宗门,拥有十个附属州,数十万人口的凡人从众。
即便只为了符合宗门的地位,也需雇佣一些杂役,从事一些修士不屑于做的活计。
扫院罢了,不二便往合规院外行去。
走了数十丈地,却远远看见一个清秀身影驾云飘带,从另一方轻遁而来。
不二连忙站住身子,怔怔瞧了过去。
女子行至近处,冲着不二淡淡点头,微微一笑,便转身进了合规院。
不二瞧着她娉娉婷婷的曼妙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这女子便是婉儿。
在打开内海之门后,不二曾几次来过合规院,想要将这喜讯告诉她。
但转念一想,婉儿未必会关心自己有没有打开内海之门。而且,实事求是的讲,他拼尽全力取得的收获,在婉儿眼中或许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
想到自己还欠着她不少灵石,又觉得不如等赚取足够的灵石,再去相见也该不晚。
……
返回杂役合住的院中,不二躺在了床上。
连日来不合眼地修行,让他有些疲倦,打算趁着今日小憩一会儿。
刚合上眼,便听到一阵仓促的敲门声。
未等他应答,敲门的人已经走了进来,正是宗内分管扫院杂役的管事。
“魏不二,准备干活罢!”
听那管事说了几句,不二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再过二日便是顾乃春的收徒大典,合规院的人手不够用了,便使唤宗内各行杂役临时帮个忙。
如果是之前,魏不二还没有打开内海之门的时候,让他去见证贾海子接受众星捧月、从此前程无量的场面,他恐怕有骂娘的心情。但现在,大可把心态放平和,看看自己与旁人的差距,免得骄傲自满也挺好。不过,又一想婉儿也在合规院中,心里难免还是有避一避的念头。
管事却好似受了什么人的叮嘱,软硬兼施,一定要将不二带过去。
不二眼见没得商量,索性坦然答应。又回到合规院,主要做些搬运食材、布置房饰之类的活计。
他想好了,假使遇到婉儿,便如那天她见到自己一般,微笑打个招呼便可以了。假使遇到贾海子,便祝贺他喜得良师。
但做了两日的活,却始终未曾见到婉儿,也没见到贾海子。想她也不可能有意躲着自己,大概是出门了,贾海子则多半在忙着拜师礼的诸多事宜。
如此寻寻常常的两很快就过去,便到了贾海子拜师大典的日子……
第十章 名师徒 情父子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桃李仙君诞辰日和灵慧仙君下凡日相逢的良辰吉日。
合规院中,数十个身着灰衣的杂役正在忙碌,有修草剪花的,布置摆设的,对照流程的,无一闲人。
经过几日筹备,院内布置已大有不同,少了五分清雅,多了三分喜气、两分庄重,显示此间主人对今日仪式的郑重。
魏不二一大早便随众人到了院中,受了管事的分配,去摆弄一些应景的装饰。
正装点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不二知道来人是贾海子。
转过头来,笑道:“你今日大喜,我来帮帮忙、跑跑腿。”
说罢又恭喜一番,说他天赋异禀、千里挑一,又得名师指点,日后一定前途无量。末了,叫他只管去忙,别理会自己。
贾海子却说不碍,与他寒暄一番,诉起了这拜师典礼有诸多麻烦,又说起顾乃春教导严格,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等等之类。
说得是诉苦的话,但眉目之间略有春风得意的神情。
打招呼仍是长乐村玩伴时的称呼,但姿态口吻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魏不二想他或许无意炫耀,但少年人修道顺畅,难免会有些得意,便笑道:“向来都讲,严师出高徒。顾仙师对你越严格,便是对你越器重。”
贾海子道:“你真是擅长开导。我要是修行得烦闷了,就按你说得这般想一想,没准儿也能苦中作乐。”
原先在长乐村时,两人其实不大惯熟。那个时候,魏不二能跑能跳,干得过野狼,骑得了野猪,抓得了野兔,是人气爆棚的孩子王,贾海子不过是他屁股后门一长串儿孩儿童里不起眼得一个,只有日日仰慕的份儿,哪里能说上几句话。
如今到了云隐宗,两人天上地下换了个位置,说得话倒比从前多了很多。
两人叙了半晌,说到临末,贾海子又作一些叮嘱,说不二眼看就要二十岁,日后多半没有机会踏足大道了,该为往后的前程多做考虑,想办法去捞个宗内管事什么的,若是有为难之处,大可以来找他帮忙。
不二拱手谢过。
如此分别了,贾海子去温习拜师的流程,魏不二则接了些乱七八糟的差事。
这般忙忙碌碌,很快便临近正午。
各路客人陆续抵来,大抵是与顾乃春交情不浅的中等门派掌门、道中好友及云隐宗下属各微末门派的掌门。
接了请帖的大多亲至,给足了顾乃春的面子。
正厅上已坐得满满当当,诸位客人、本宗长老两两邻座,中间隔着一尺方桌。
方桌上则摆满了灵茶灵果
拜师大典即将开始,不二被管事的专门指派在席间端茶倒水之类。
只见众宾客各自品茶叙话,又连连恭喜顾乃春,将贾海子夸到了天上地下。
有人不时说几句玩笑话,逗得大伙开怀一笑,堂内气氛甚好。
约莫到了正午,合规院二弟子古有生看过日头,算准了时辰,凑到顾乃春近前,道:“师尊,吉时到了。”
顾乃春微一点头,转身进了正门,伫在门口先与众人拱手示意,又稳稳走出几步,这才朗声道:
“众位道中好友,同门师兄弟,后辈师侄,承蒙各位不弃,百忙之中,来合规院赏光。漏院蓬荜生辉,顾某面上贴金,大有荣光。”
“今日,顾某专请大伙来做个见证,好收下一个不成器的徒弟。”
说着,双手一拍,古有生领着贾海子从后院绕到前院,立在正门口。
众宾客一瞧,只见模样俊朗,态度谦正,果然是一表人才。
古有生拱手胸前,道:“诸位尊长,这便开始了。”
说着,迈过门槛,走五步到大厅正中:“长乐村遗孤贾海子,宣读拜师帖!”
贾海子端直站在门外,从怀中拿出一方红色硬纸,宽四寸,长七寸,寓四开。
一脸郑重,说道:“顾仙师道鉴,弟子贾海子,生于宏然新历三千年五月十五。
我本凡人,愚生长乐。以牧为生,以耕为计。天给魔祸,父丧母死,村屠家亡。孤惧年少,自生自灭。蒙师高义,允纳门下。未及弱冠,得避危世……诚愿执弟子礼,谨遵师教,苦承师艺……”
念罢了,又将拜师帖高高举起,意谓蒙师高义。
又缓缓落下置于头顶百汇穴,意谓顶礼恭师。
古有生道:“你新入修士界,须知修士界两大禁忌,便是一禁勾连角魔,残害同道;二禁恃强凌弱,伤杀凡人。犯此二禁者,人人得而诛之。”
“尊师门下又有二十四条严规,分是四诛四逐十六罚:四诛,即一诛欺师灭祖,二诛背叛师门……”
“犯四诛者,立杀无赦;犯四逐者,立逐师门,永为弃徒;犯十六罚者,依情定罚。这二禁与二十四严规,你们须牢牢谨记,立为严尺,不逾丝毫,清楚么?”
贾海子昂首应过。
古有生又道:“即行三拜三跪九叩大礼!”
贾海子当即将拜师贴顶在额头正中,屈膝齐跪门外,先行一拜,一拜三叩,以头叩地三次为三叩,意为一至而终,代表认门。
一拜起身,迈过门槛,走进大堂正中,再行一跪一拜三叩,意为登得高堂,入得正道。
二拜起身,匍匐向前,到顾乃春座前五步而止,又行一跪一拜三叩,意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三拜三跪九叩大礼另有好几种寓意说法,因其繁复考究,近来很少出现各宗的拜师典礼上了。
顾乃春此番又将其搬出来,可见对贾海子极为看重。
大礼既行毕。古有生接着道:“顶贴跪行,恳师允纳。”
贾海子便双手举帖顶于头上,拜师帖口朝上方,一跪一前,到了顾乃春身前三尺。
顾乃春肃身而起,说道:“你今日拜在为师门下,既是天赐道缘,又是宿命磨砺,道禁门规固然要牢记不忘,三拜三跪九叩所为也要铭刻心头,切莫让为师失望了。”
说罢,接下拜师贴。
一位记名弟子从门外端着个镶金青瓷圆盘走了进来。
古有生见此情形,忽然将不二唤了过来,叫他将圆盘接过来,端到顾乃春身前。
这一出戏,事前从未提起,不二有些愣住了。
再一瞧,贾海子正挺直了腰背,面含微笑瞧着自己。不二立时明白,这应该是贾海子与古有生私下说好的。
对于贾海子来讲,这场拜师礼,是他踏上修士大道的庄重典礼。
在这场典礼之上,不二作为端着笔盘的杂役,作为他在长乐村的故人,在极近之处,全程见证贾海子自此前程无量的场景,也就正式宣告他与从前,与长乐村的凡人少年挥手作别、天地相隔了。
不二沉住气,接过了笔盘,缓缓走了过去。
贾海子站在原地,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不二点了点头。
贾海子小心翼翼接过笔盘,端到顾乃春身前。
盘上左边是只熏竹金丝毛笔,款款搭在一弯青花笔架上。
右边是大红喜砚,砚盖翻开,墨已研好。
顾乃春手持拜师贴,缓缓翻开,贴内字迹工整朴素,恭敬之意,溢于纸面。
他伸手拿起毛笔,细细瞧过一遍,余光停在立于身前的俊朗少年,心道:“为师于你寄盼极重,你可千万要给我争气。”
想着,握笔的手微有些颤,用力更甚,一笔一划写下顾乃二字。
便只剩一个春字,他寻思:“春喻新生,喻希望,最后一个字是春字,那再好不过了!”
重重落笔,一个饱蘸笔墨,端正合度的短横已印在贴上。
众人瞧向他,都觉得似是如临大敌,慎之又慎,每一笔都用尽全身气力,每一笔皆耗尽平生所学,一时间厅堂静极无声。
魏不二站在宴厅正中四下打量,只觉得这拜师大典办的庄重之极,顾乃春花了极大的心思,叫人好生羡慕。
待顾乃春写完了字,取回笔盘,他颇为落寞走出了正门。
……
大抵过了一二时辰,拜师的流程早已走完,贾海子已到了大厅后堂,祭拜先祖。
宴席之上,则酒过三巡。
一众主宾不知喝了多少灵酒,大多醉态可见。
魏不二正从酒窖中抱了一罐灵酒向宴厅而去,这时自院门口大步走进一个青衫短发的男子,面上泛着淡淡哀色,右手拎着一个红绸包裹,里面似有一方盒。
不二眼瞧着他,忽然觉得内海之中的法力微微一颤,似那镇海兽毕蜚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紧接着,心头一阵莫名狂跳。他稍作思量,口中喃喃而语,施了一道匿身术,快走几步躲在一处廊道圆柱之后。
又见那青衫男子走到院中,与一位记名弟子叙了话。
记名弟子点点头,进了宴厅之中。
青衫男子便从腰间一口袋中祭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剑,口中念念有词。
不二脊背一寒,连忙俯倒在地上。
透过廊道围栏的缝隙,看见一道银芒在院中极速飞闪,紧接着便瞧见院中的杂役身上血光四溅,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不二哪料得天降横祸,惊出一身冷汗,屏住呼吸,只怕被青衫男子发现。
所幸男子修为虽不低,却并未特意散去神识四下查探,只大概瞭过了,便冷笑一声,走进了宴厅。
……
此刻,宴厅之中,顾乃春倚坐正席。
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未用法力化酒,吃得有些醉。
一位好友正说道:
“顾长老收得如此高徒,日后必定成为云隐宗的栋梁肱骨,这一杯酒便是恭祝……”
便在此时,有记名弟子来报,说是一位故人奉礼。
顾乃春许了,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便缓步走将进来,手里拎着个红绸包裹。
厅上有几位觉得他形态不端,礼数不周,不似前来奉礼的模样。
但此刻醉酒哄堂,一片吵闹,谁也不大在意。
青衫男子不疾不徐走到大厅当间儿,自顾自解开了红绸包裹,里面又是一个镶金嵌珠的大红方盒,方盒上贴着一个红纸信封。
他取下信封,递与古有生。古有生又奉到顾乃春手边。
顾乃春醉酒正酣,随手将信封放到一边。
那男子瞧了,微微一笑,随手打开方盒。
众人一查,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酒全醒了!
——————————————————————————————————————
为精简行文,做了大幅删减,这里将拜师贴全文附上:
“顾仙师道鉴:
弟子贾三宝,生于除魔三千年五月十五。
我本凡人,愚生长乐。
以牧为生,以耕为计。
天给魔祸,父丧母死,村屠家亡。
孤惧年少,自生自灭。
蒙师高义,允纳门下。
未及弱冠,得避危世。
诚愿执弟子礼,
谨遵师教,苦承师艺,
弘扬正气,除魔卫道。
自后名为师徒,谊同父子。
对于师门,恭知恭敬。
身受训诲,没齿难忘。
死路生理,天灾人祸。
各由天命,与师无涉。
情出本心,绝无反悔。
于宏然大历五千二百六十三年敬上名帖,恭行拜师大礼!
见证尊长,本宗掌门李青云。
执礼人,合规院弟子古有生。
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郑重!”
——————————————————————————————————
另:三拜九叩在宏然道家中另有含义,原文做了精简,这里附上:
三拜九叩,又为三要、三亲、三尊:
三要,即一要勤学有道,二要授业有道,三要用之有道;
三亲,即一亲同师手足,二亲同门兄弟,三亲同道之友;
三尊,即一尊列祖列宗,二尊如父之师,三尊本门道法。
——————————————————————————————————
最后,顾乃春门下二十四条严规,其中许多也是宏然宗盟对修士的法令:
分是四诛四逐十六罚:四诛,即一诛欺师灭祖,二诛背叛师门,三诛杀戮无道,四诛***妇女;“
”四逐,即一逐勾结奸邪,二逐目无尊长,三逐同门相残,四逐胆大妄为;“
”十六罚,即一罚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二罚行止随性、违背师命;三罚……;十六罚好赌成性、荒废功业。
第十一章 春风化雨木晚枫
镶金嵌珠的大红方盒内,竟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头颅面容尽毁,五官叫人挖了去,只留下一只右耳,耳垂上吊个乌金古凤的耳坠。
开盒下一刻,甚么劝酒、磕牙、碰杯、胡话的哄杂声通通关了闸,众人皆是楞住。
便在这一刹那,那青衫短发的男子倏地不见了身影。
下一刻出现在厅内左面,怀子院院主张贵的身侧。
他手中多了个蓝布袋子,笑道一声:“多谢!”
紧跟着身子一跃,人已到门口,便要冲出厅堂。
众人大多吃醉了五六分,只有掌门李青云相较清醒,冲着门口隔空便是一掌,一道青芒脱手而出,在半空凝结成一道巨大手掌虚影,结结实实拍在那人背上。
青衫男子受了这击,闷哼一声,喷出一滩血雾,踉踉跄跄跌出了门外。
张贵一摸腰上,叫道:“不好!”
话音未落,人已离箭般追了出去,一众人亦跟了去。
待到院子,只见先前在院中干活的数十名杂役东倒西歪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似有一个身影穿过大门出了院外,众人纷纷追了出去。
顷刻间,院子安静下来。
魏不二躲在廊道围栏后抬头望去,院内只剩了一男一女。
男子圆脸阔耳,眉直目明,相貌温善,认得是顾乃春门下二弟子古有生。
那女子只看得见远影,但白纱朦朦,长袖渺渺,玉颈修修,青丝潺潺,未见其面已叫人想入非非。
不二对其有些印象,好像亦是本宗弟子,师于碾冰院,名叫木晚枫来着。他过往常听人谈论,说碾冰院宝慧院主座下有一十分得意的女弟子,名叫木晚枫,论相貌清丽脱俗,万里挑一,修行资质也颇为罕见。听着听着便心上便记着,有时路过碾冰院,听见有人喊木师姐、木师妹的,稍一留心,也就识得这姑娘了。
他正要站起身来,与二人通禀之前院中发生的事。
却瞧见古有生眉目之间极为平静,全无惊讶或者悲哀的神色,便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又俯下身子静静观察起来。
忽而又想起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藏在廊道的缝隙之中,冲着二人照了过去。
眼瞧着两人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在说什么,但料得定是私密之事,便打定主意暂时不出去。
……
古有生逐个瞧过那些杂役,个个都已断了气,身上虽满是血痕,但伤口却只有极其微薄的一道细线。
木晚枫便问道:“古师兄,可瞧出些端倪?”声音十分悦耳。
古有生冷笑道:“凶徒多半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师兄。”
说着,在院里查探一圈,随脚踢翻几个杂役的尸身。
忽然几步窜到假山之后,木晚枫面色一变,亦随他跟了上去。
果然从假山后拖出青衫男子的身躯来。
不二眯着眼瞧去,只见那青衫男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人已然昏去,面上好似青黑一片,衣襟上沾了密密麻麻的血渍。
古有生笑了笑,缓步走到近前,伸手触在那人面颊右侧,摸见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缝,食指猛地一扣,只听“撕拉”一声,生生揭起一张湿漉漉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后,是大片小片粘着红泥面团。扒开来看,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男子面容,只是此刻或许因为受伤了,显得有些苍白。
不二也瞧见了此人面庞,只觉得极为面生。
古有生头一低,冲着青衫男子笑道:“南师兄,别来无恙,咱们掌门的凝云掌不大好吃罢?”
说着,忽觉后背一凉,便头也不回转身拍出一拳,端正迎上气势汹汹一掌,笑道:“木师妹,这个玩笑可不大好。”
竟然是身后木婉枫趁着他说话,向其背心蓄力击来一掌。
木晚枫偷袭不成,但也骑虎难下,俏目一厉,当即向上纵跃一丈。
一柄青光宝剑悬在耳畔,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一挥,那宝剑倏地一分为三,凌空戳向古有生手头胸部。
古有生面色一凝,晓得这一招名叫三云开泰,是碾冰院主宝慧所擅《飘云御剑决》中极其威猛的拼敌绝杀之作。
剑势直取对手手三阳经上三处死穴,紧接着十三连招后手,手手克敌制先、攻敌命门,势成如洪决堤,非得取了敌人性命方好罢休。
他虽有自恃,却也不敢托大,食指打圈一转,一柄银身嵌玉、中雕锦鼠的方尺便立于身前。
口中少许默念,那方尺以中点为轴心,倏地原地打转,转到极至,只看得清一个闪烁圆盘悬在半空。
紧接着,食指轻弹,那圆盘中瞬时闪出三只头颅大的银身锦鼠,分头飞至半空,张开血盆大口,顷刻间吞下三道剑光。
却不待其稍作得意,那三头锦鼠忽地身形大涨,只几个眨眼间便胀破了肚皮,三道剑光声势稍减冲了将来。
木晚枫神色倏寒,冷声道:“古师兄,此去地府,只怪你自己太聪明罢。”
话音未落,那三道剑光夹着烈风,便罩在古有生头顶,只凭气势便要将他劈成三半了。
古有生眼看杀招便在眼前,却未见丝毫惊慌,回了一句:“只怕未必。”
人是微微一笑,身形一坠,后腰正直,屈膝弯腿,马步扎正。
又将左手背过身后,瞧那剑芒攻来,只将右手伸在前,掌中银芒大作,左拨右挡,只见一阵火光四溅,又听见噼里啪啦的金属声响。
不一会儿,竟只用右手便化去了这凌厉一招。
木晚枫头阵未功,三道剑芒一分为六,后招一手接一手,再次攻了上去。初始只似朗日晴天突袭三五朵密云,中间已有重云遮日之势,到了最后一手数道剑光似漫天游蛇般飞舞技击,若有漫天乌云、倾盆大雨将至之态。
古有生却似磐石一般,在强风劲吹、厉云疾动中矗立原地,岿然不动。
魏不二生平第一次瞧见修士斗法,既兴奋又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心中好生羡慕,闪过数不清的念头。
古、木二人一攻一守拆了数招,木晚枫一套“三云开泰”使毕,却仍未伤到古有生一丝一毫。
眼看众人追出院子已有些时候,心下更为着急,正要变换招式。
忽听古有生笑道:“木师妹,咱们切磋了这些招,却只是小打小闹,诸位师伯师叔不来评鉴一番,实在没个意思。”
木晚枫面色一滞,心头一惊,寻思:“这一番斗法,我只怕引来旁人,故而有意压低声响。却没注意到,他也好似刻意不做声,悄然与我过了数招。”
想着,攻势稍缓,嘴上却道:“顾师伯总说门下无高徒,想来定是不晓得古师兄真人不露相。”
说着,冷哼一声:“只是你这一手厉害的本事,却不大像咱们宗内的功法,难不成是带艺投师,又或者别派遣入本宗的……。”
话到此处,却是故意止住了。
古有生拱了拱手,回道:“木师妹,我这几招粗显得很,却是特意练给你瞧得。现下,木师妹手中有古某的把柄,古某手中有木师妹的漏洞,咱们各有所持,可好平心静气谈一谈。”
木晚枫一挥手,青光宝剑收芒入袋:“你想谈什么?”
古有生忍不住定睛一瞧,眼前这女子,谈吐间若春风化雨,行止处似晨阳抚身,满股子和柔明丽的气质扑面袭来了。
他吞了吞口水,眼睛珠子几转,目光滴溜滴溜在木晚枫身上滚了七八圈,才笑道:“我要说的事,只与《云隐经》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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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清泉潺水目,两弯碧眉连天河。
俏鼻巧做清山景,唇船浮动盼黄昏。
——《颂晚枫》钟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