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恩断义绝
魏不二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便又回到了树宫。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西雅的背影,也不像从前那般和善可亲。
据西雅所述,他这次来找自己,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长公主找自己做什么?
西雅也没说清楚。
不过,在细细研究了蓝光人搜集的内幕信息之后,对于此次进宫,不二倒不像先前那般稀里糊涂。
这位浩瀚森林当代正主最疼爱的长公主,名叫唯梦,擅长木、火、雷、冰四系法术,修炼天赋惊人,现今年纪虽不大,却已然是中阶法师顶级的修为。
在这些蓝光人的眼中,她显然是个性子极其温和善良的女子,乐于解人忧困,似乎也从未升起过关于权利或者财富之类的半点野心。
信息中甚至万分肯定的指出,她出生至今从未杀过任何活物。
遇到这样的大善人,不二自然万分淡定。
至于西雅与这位唯梦公主的关系,也挺有意思。
西雅本人效力的是树宫中一位火系大法师,完全搅合在另一个关系网下,这唯梦公主显然不在这张网中。
但蓝光人又十分认定西雅对于长公主衷心耿耿,一片丹心。
这其中也不知有什么隐秘,叫不二颇为好奇。
他边走,边琢磨最近一直在困扰自己的事情。
既然这位唯梦公主是这样温善的性子,是否可以趁着此次见面,将自己的需求提出来?
有些话,对西雅这样的老江湖,需要掏空心思去考量怎么说。
但对唯梦公主,便可以直言不妨。
直觉告诉他应该向长公主求助,只因能够直接见到她的机会着实珍贵。
理智又在提醒他千万要小心慎重,毕竟这是关乎二人能否回到宏然,甚至是关乎二人生死的大事。
若是那魔女也在便好了,二人还可以商量一番。
且琢磨着,已然忘了身处何处,树宫中的景色着实奇幻,但全然映不入他的眼内。
不知不觉便到了长公主的寝殿。
“魏小兄,长公主殿下问什么,还请实话实说的好。”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
扭头去看西雅,只见他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不二看得心里发慌,避过他的眼神,转身进了寝殿。
……
再见长公主,她的气色远比第一次见面好的多。
仍是穿着绿色薄纱,站在临近窗口的位置,驰目遥望远方。
听到不二推门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来,秀美的面庞依旧动人心魄。
却没了上一次见面时的惶惶不安,眼神里明显可见一些淡淡的希冀,以至于眼睛珠子更加黑亮透彻。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听起来实在让人身心欢愉。
不二行了礼,打了招呼,笑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唯梦公主一挥手,绿色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一团水雾自袖中悠悠荡出。
在离袖一丈之远的地方,那水雾忽然停了下来,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球,不住地微微晃动,缓缓地扭曲变幻,不久竟凝聚成了一个人族头颅的模样。
初始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又上了一些逼真的色彩,头发、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一个个如真似幻显现出来。
到最后,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面孔,便浮现在半空之中。
不二愈看愈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了一声“南秋赐?”
“这个人,你可曾认得?”唯梦公主轻轻问道。
不二张了张嘴,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南秋赐吗?我原先在顾乃春的合规院见过,他虽然易了容,但古有生却将他的面具撕了下来,后来我打开往昔镜反复看过他的面孔,当时只不过是好奇,没想到今朝再一次相逢了。该怎么回答他?”
他有心给唯梦公主留个好印象,想了想便回道:“长公主殿下,这张面孔跟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族修士有些神似,但我也不敢确认究竟是不是他。”
唯梦公主连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不二回道:“他名叫南秋赐,出身云隐宗。”
唯梦公主听了,胸口一通狂震,明显有些激动。心中暗道:“南秋赐,南秋赐,反过来不就是北春收吗?没错,没错,十有八九就是他!”
她转过身去,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语气故意松弛下来,接着问道:“这个叫南秋赐的,你跟他惯熟吗?”
不二道:“不大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唯梦公主迟疑了一下,少许未曾说话。
不二从她身后瞧去,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了腮边。
“你可知道,他是否有了妻室?”她轻声问道。
“有点意思啊。”
不二纵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心中暗道:“难不成这唯梦公主,对南秋赐有意思?”。
好奇心一起,立时快顶上了天。
说起南秋赐,不二倒是后来专门和木晚枫打听过。
知道他原来是顾乃春门下的得意高徒,顾乃春待其极为用心,亲身施教,比儿子还要胜过几分。
南秋赐倒也十分争气,年纪轻轻的就修炼到了开门境巅峰期,通灵境可期可盼。
偏偏在这当口,出了一趟远门,不知怎么,竟在湘西看上了一个名叫时圆明的凡人姑娘,生的花儿一般好看。
他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将这女子带回宗门内,日日相陪,谈天说地,撂下了修行。
顾乃春为此勃然大怒,将南秋赐关入玄冰洞里,又将时圆明驱逐下山,命她速速离去。
南秋赐在玄冰洞里,老老实实待了几日,待出来时,便找不见时圆明的踪影。立时好似几百个火药桶子点炸了,有天没地的找人,差点儿掀翻了宝练峰,闹得鸡飞狗又跳。
折腾了得有七八天,最后不知怎么,才在云隐山脉深处某个林子里,找到了时圆明的尸体。
当下,便把所有过错都怪到顾乃春头上。
背着时圆明的尸体去见了顾乃春,开门便要顾乃春废了他的修为,自此恩断义绝,老死不要相见。
顾乃春当时气得大骂,说什么“为师养了你这等白眼狼,倒不如一掌拍死了事。”等等之类。
但到最后,却也没有真的将南秋赐的修为废了。
这之后的事,木晚枫说的就有些含糊了。直到南秋赐时隔多年大闹合规院,再往后的情形不二也大抵都晓得了。
只是不二亲眼瞧见,南秋赐被木晚枫和古有生背着带走,以后再也未曾出现。
怎么这寒冰界的异族长公主,竟然与他扯上了关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从树宫出来之后,西雅便径直将不二带了出去,又沿着树宫外的一条阔路,送了几里地,才笑道:
“虽然,长公主殿下方才又叮嘱我好生招待二位,不过想来你们也能体谅我公务繁忙。”
竟忙着勾心斗角了吧。
不二心头腹诽,嘴上却回道:“这个我们自然醒的。”
西雅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很识趣的。”
这话外之音,显然是对二人有些不满。
不二却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西雅说完这句话,便再未往下深究,反而说道:
“最近,树宫之中不大太平。再过一些时日,整个浩瀚森林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二位都是聪明人,一定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切莫去做那出头鸟。”
说罢,行了雪精人的分别礼,便淡然离去了。
不二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心里反复咀嚼方才这一句话。
“不大太平,明哲保身,出头鸟。”
他默默念着几个关键词,心里面又添了几分沉重。
方才,在寝殿中,他将南秋赐的事情大抵告诉了唯梦公主。
唯梦公主便将身子转了过去,久久不曾说话。
再次转过来面向不二的时候,又恢复了恬静自然的神情。
不二有心跟她说起关于借用临界泉的事情,但方要开口,心头却是一通疯狂的跳动。
这自然是来自毕蜚的提醒。
他连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一阵心悸才渐渐散去。
如此说来,这致命的危险正是来自自己想要说的话。难不成只要说了这句话,这位长公主就要杀了自己吗?
他当即告辞离去。
唯梦公主也未做挽留。
这一遭树宫之行便算是一无所获。
晚上那魔女回到旅馆,不二将今天的事大抵告诉了她,只是略过了关于毕蜚那玄之又玄的古怪心悸。
那魔女听了,仔细分析一番,告诉不二:“你今日做得很对,纵是那唯梦公主真的是个大善人,也不能将咱们手中有一亿精石,还想使用感界泉的事情告诉她。毕竟西雅与她穿着一条裤子,难保这长公主不会将此事告知。再者说,这西雅精通精神系的术法,感知范围极为宽广,你和唯梦在屋里说的话,他多半是能听到的。”
不二叹了口气,回道:“这回好了,长公主这条线也断了,咱俩只能自食其力。但这树宫守卫森严,我们又如何能混进去。”
那魔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正是夜色渐黑的时候,巨树旅馆内的华灯初上,照在光滑的巨大的叶子上,那叶子随着风儿,轻轻的摆动,又反射了华灯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藏在了这巨树的枝干中。
就这样呆着,也挺好啊。
她忽然冲着不二微微笑道:“我们再想办法吧。”
……
这办法一想,就是半个月过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浩瀚森林里又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
首当其冲让不二感到震惊的,便是长公主殿下被囚禁了。
初始,他只以为,是长公主被树宫里复杂的关系网牵扯到了。在某一位大人物的暗箱操纵下,遭受陷害,身困囹圄。
哪料得后来才打听到,竟然是在一年一度的贞操大典之中,长公主被祭祀法师检验到,其身后的尾巴,沾上了某个男子的气息。
如此一来,事情便闹大了。
按照雪精族几万年传承的规矩,阴门乃是贞操之门,尾巴则是贞操之系,任何一个受到了玷污,这女子便算是犯下了弥天大罪,定要处以极刑。
尤其是未婚女子,若是犯了不洁之罪,罪责还要再加一等,非但要将性命抹去,还要对魂魄进行残酷地炼化,叫其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几万年来,无人能获得超脱。
唯梦虽然贵为长公主,又是浩瀚森林当代正主最疼爱的妹妹,却也不能例外。
树宫之中虽想尽了办法,但也无可奈何。
反倒是唯梦公主看得十分开朗,叫皇兄只按老祖宗的规矩去办。
不二得知此事,自然是万分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摸了一条尾巴的事情,竟然会搞得惊天动地。
不用猜,那个摸了唯梦公主尾巴的男人,必定是云隐宗的弃徒,魏不二的倒霉前同门南秋赐无意了。
否则,这位长公主殿下也不必对其念念不忘,花了百般努力去找他。
他更想不通的是,既然唯梦公主知道自己的尾巴被碰了,决计通不过测试,怎么还会掉进坑里?凭她这般尊贵的身份,随便打点一下,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南秋赐啊南秋赐,瞧你造的孽!”
……
处死唯梦公主那日,不二没有亲临现场。
他至今对唯梦怀有好感,故而见不得她被活活处死。
那魔女倒是对此颇有兴趣,邀他一起去看一看。
不二自然拒绝了,借口十分老套:
“你去吧,看死人的事情,实在不大吉利。”
那魔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也不再强求,独自一人去了。
待回来的时候,给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行刑的时候,整个浩瀚森林万人空巷,到处安静的吓人。
当然,除了一条经常押送死刑犯的大街——永生街。
永生街很宽阔,但街道两旁的巨树高头,站着不知数目、密密麻麻的雪精人,像巨树之上造了数不清的蜜蜂巢穴。
人很多,但极其安静。
只有风吹动树叶摩擦的响声。
相互临近的人们,或许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或者心跳的声音。
一辆黑色果实改装成的刑车从永生街缓缓驶过,车轮碾压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死神催命的脚步声。
果实顶端掏了个不大的窟窿眼儿,唯梦公主的脑袋便从那窟窿眼探了出来。
那果实黑漆漆的表面,趁得她绝美白皙的面孔愈加不食人间烟火。
人人都在心里叹息:多可惜啊,多可惜。
刑场是一个砍掉了树干的巨大木墩,直径足有数百丈。
木墩表面光滑平整,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
唯梦被刽子手押到了刑场正中央,强行摁到地上跪着。
树宫之主亲自主持行刑仪式。
他站在巨树高头,两旁皆是树宫里的大人物。
往无尽远处去看,是数不清的子民。
脸上是冷漠的神情,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行刑的时间一到,他缓缓站起身来,高声道:
“不洁之人,罪无可恕,当受千雷劈身之刑!”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蓝袍的大法师,遁到了半空之上,口中默念着什么,再一挥手,数十条巨大的法杖,忽地飘在半空,像数十条可怖的毒蛇呲着獠牙一般对准了她的身躯。
棍子的一端剧烈地颤动着,刺眼的霹雳闪电在棍头疯狂地跳跃着。
下一刻,数千道闪电齐齐而发,声势浩大地向唯梦轰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狗血的神剧情与抓壮丁惨案
那魔女将事情讲到这里,脸上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眼看那些闪电就要击中唯梦,环着唯梦身侧忽然凭空生出一道木制的圆形罩子,将她整个人包了进去,那闪电噼里啪啦的,便将木制的罩子劈了个焦黑。”
“那个身着蓝袍的大法师一挥手,一道风刃闪过,瞬间便将那木制的罩子劈成了两半。再看里面,西雅法师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去,呆若木鸡地站着,一脸茫然的神色。但唯梦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不二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以为她在与自己开玩笑:
“唯梦不见了?难道是西雅干的?”
那魔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西雅本人似乎也很吃惊。只见他站在原地,愣了少许,然后回过神来,嘴里不知念了什么口诀,下一刻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紧跟着身形一晃,也瞧不见踪影了。不过,后来我打听到,西雅似乎是钻到了地下,往南面遁了千余丈,几乎要真的逃走了,却被那蓝袍法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抓住了,现今正关在树宫中审问呢。”
刑场上这番变故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近乎于狗血了。
据那魔女所述,当那时,刑场之上,可是有顶级大法师观场的,那可是相当于人族天人境后期修士的存在。
再这等高人眼皮子底下,把一个大活人生生变没了,这是何等神乎其神的本事?
不二听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又忍不住与那魔女问了一些变故的细节。
仔细想想,以西雅那般不动声色的性子,竟然会为了唯梦,冒着殒命的危险去劫法场,也实在离谱得让人不敢相信。
不二忽然想起了西雅带着微微笑容的面庞,总觉得这人不像是劫法场的,倒是像个挖坑埋人的或者刽子手一类的。
不过,好在唯梦公主并没有被当场处死。
他悬着的心,也可以略微轻松一些。
但二人在浩瀚森林之中,刚刚搭上线,可以求助的两个人,一夜之间通通掉在了暗无天日的黑洞里,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中,这也让不二先前不错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
不久之后,另一个变故也来了。
某一天夜里,不二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忽然怀中一阵轻颤,将他唤了醒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阵微薄的红光隔着上衣隐隐闪动着。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那闪着红芒的东西,正是血脉感应符。
“毕蜚的血脉!”
这岂不是说明,这附近有自己苦苦找寻的目标么?
他心头一阵狂喜,正要站起身来。
那红芒又忽然暗了下去,紧跟着,床身一阵轻微的晃动,便听到外面传来呼呼的,类似狂风怒啸的声音,兼有雪精人杂乱的叫喊声。
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门外,看见数百个战士和法师小队,遁在半空之中,密密麻麻的,像成堆的蜂群,齐齐向浩瀚森林的边缘一带涌过去。
“方才,那毕蜚血脉感应符的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方才遁过去的那些雪精族的某一位法师或战士身上,也有毕蜚的血脉?
他连忙跟了上去,却被一个雪精族卫队的队长止住了:
“行军任重,闲杂人等,一律回避。违者格杀勿论!”
说着,一股肃杀之气当头逼来。
突破通灵境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心中自然万般不愿。
但在杀身之祸面前,反复权衡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返身回去,心中暗道:“总归这毕蜚的血脉,就在这浩瀚森林中,我拿着这毕蜚血脉感应符,四处去试试,总有一天,会找到他!”
郁闷地回了旅馆所在的巨树,抬头往天上去看,夜是依旧朦胧的。
但先前用来封闭全境的绿色光罩似乎更加明亮厚实,透过这一层光罩,可以看见外面似乎又升起一层蓝色的,范围更大一些的光罩。
他连忙向大树顶端遁去,瞧见魔女早就到了这里。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不二问道。
那魔女并没有回话,而是一脸凝重地望着南方的天际。
不二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在两层光罩之后,隐隐可见大片灰白色的,极其浓密厚重的云团模样的东西,疯狂地向浩瀚森林涌了过来。
“那是什么?”
那魔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真相来得并不晚。
临近清晨的时候,雪兽凶潮来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浩瀚森林。
好在树宫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一夜之间便开启了两层护罩,数万人的战法小队连夜布置在外层护罩的防御关口,激烈的防御战一直持续到现在。
最新的消息是,最外面的护罩目前很稳定,应该可以支撑很久。
可这雪兽凶潮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更何况,官方的消息也未必真实。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啊。
不二站在巨树高头,和数万雪精族老百姓,一起看着光罩外面的黑压压的雪兽凶潮,心里头沉甸甸的。
记得昨天晚上的时候,还只有南方一带灰云笼罩。今晨再瞧,那灰云已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浩瀚森林围得密不透风。灰云之中全是诡异的凶戾的气息,仿佛里面涌动着的,都是吃人的鬼。
不二试着去打探,这雪兽凶潮为什么会侵袭浩瀚森林,以前有没有来过,多久后会离去。
只可惜,普通老百姓大多是不知情的。只有几个人晓得,最近这几百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下午的时候,还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由于凶潮的到来,先前因为雪精族全域封禁而被困在外面的异族人,在昨晚连夜检查过后,在雪精族卫队的统一押送下进入了浩瀚森林,现今正安排在某座树塔内集中管理。
据知情者说,雪精族的某位大法师亲自赴树塔主持异族人管理工作,只要经过身份审核,登记了基本信息,便可以从树塔中走出来。
不二听了大吃一惊,这岂不是意味着,蓝狐儿现在也进了浩瀚森林中。而且,很有可能随时脱离雪精人的管控之中。
他连忙混到那座树塔附近去打听,拦住一个雪精族平民,方要问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句蓝光语。
心头一通狂跳,人却立时装作毫无所知的模样,用雪精语同那平民说起了关于昨夜雪兽凶潮的事情。
边说着,几个蓝光人缓步走过他身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待他们走过去,一阵异香晃晃荡过来,蓝狐儿才一脸阴沉地经过不二身旁,一双漂亮的眼睛阴郁游离地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几步便走过不二身旁,忽然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目光倏地犀利如刀。
不二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但眼睛却是瞪得老大,正直瞧着蓝狐儿,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了一脸痴迷之色。
蓝狐儿瞧着,不免有些失望,心中暗道:“奇了,虽然模样不大像,但这个雪精人的感觉,怎么这般叫人熟悉?”
少许,见不二仍是一脸色胆包天的痴想,她立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脸厌恶地转身离去了。
不二见她往前走了十多步,这才松了一口气,方要转身离去,忽然那一股诡异离奇的心悸再次袭来!
他心头猛地一震,毫不作疑地打消了离去的念头,稳住先前的姿势,强忍住心中的不适,仍是痴痴地看着蓝狐儿窈窕秀美的背影。
便在此时,蓝狐儿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如刀的目光似电般重新射在不二身上。
却瞧见他还是先前那般一副色鬼之相,终于打消了疑虑,心中暗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能叫我碰上。那小子究竟去了哪里?”
想了想,还是先把蓝魏等人救出来,再琢磨此事,终于头也不会地离去了。
“要命,这女人疑心病太重了!”
不二心中直是怕得要命,马不停蹄地回了巨树旅馆,找到了魔女,将此事告诉她。
那魔女听了,也露出了沉重的神色:“我们两个易容之后,模样大变,她暂时认不出来的。但只怕她想办法找到夏家三兄弟,那我们就危险了!”
不二立时明白了魔女话中的意思。
现今,西雅已经自身难保。他之前着手的计划,恐怕也难以为继。如此一来,他之前抓的蓝光人,还有夏家三兄弟,很有可能被放出来。
生死危机再次袭来,二人心上皆是压了万斤重的石头,气都喘不过来,一起坐在不二的屋子里,苦思冥想。
到了晚上,仍是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吼叫声,不久房门被一脚踹了开来,走进来一个雪精族战士,怒哼哼喊道:
“前线战事危及,主上有令,征召浩瀚森林所有可战之力!二位,跟我等走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鸟
浩瀚森林边缘,紧挨着最外层绿色光罩的一座树塔中,有一间极为宽敞的大洞。
数百个模样皆异、穿着各有特色的异族人,在这大洞之内拥挤着。
这里聚集着的,都是刚刚从浩瀚森林各处征招的异族人。
据说,这场雪兽凶潮实在太过凶猛,前线的雪精族战士疲惫不堪,极需补充新鲜的血液。
就在刚才,这大洞里发生了一阵骚乱。
大抵是因为这些异族人不想为了雪精族的家园,抛头颅洒热血,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
这场骚动最后险些演变成斗法反抗。
在关键时刻,雪精族的一个金系高阶法师用金属利刃,将几个闹得最凶的三头雪狼族人就地腰斩,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如此看来,这些雪精人虽然平日看起来性子属善,但关键时候,也不乏杀伐决断的角色。
云隐宗弃徒—南秋赐,正躲在这大洞的一角,默不作声地,淡然地看着,骚乱之后,整整一屋子的愁容。
此时瞧他脸上,容貌的轮廓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但却凭空生出许多皱纹,气色也差了许多。
“南兄,我有些搞不懂,你原本可以躲起来,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前线参战呢?”
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说的正是人族语。
顺着声音瞧过去,这是一个容貌娇美的人族姑娘。
但如果魏不二人在这里,只凭这天籁般的声音,便知道这姑娘定是唯梦公主假扮的。
如此说来,那日将唯梦从刑场上离奇救走的,无疑便是南秋赐了。
他得知唯梦将被处死的消息后,早在行刑前几天,便利用须弥戒,藏身刑台之下,直到行刑那一天,出奇不意地将人救走了。
唯梦这一句话问罢。
南秋赐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又或者说,根本是视若无睹,仍是一脸淡然地打量屋子里的其他异族人,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唯梦带着微笑的神情稍稍迟滞,面上凝固在半笑不笑的尴尬境地。
以她的尊贵身份和绝世容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冷落?
便免不了心头一黯,好不失落。
少许,忽然抬起头来,脸上重新绽出淡淡的笑容,接着说道:
“好罢,这个问题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为难你。我再问一个,那日在刑场,全是比你厉害千倍万倍的人物,既是这样危险的情形,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我知道,你虽然有一件极其厉害的宝贝,但这宝贝似乎有不少的限制,故而那日还是被我哥哥那一招的余威刮蹭了一些,你现在容貌大有衰老,是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知道,随便打听旁人的法宝和伤势,是非常受忌讳的行为。
但南秋赐已经将她带入那法宝中,还当着她的面去疗伤,故而在一番谨慎地琢磨过后,她大胆地问了出来。
提到那法宝,她不禁想起在其中见到的不可思议的情形。
她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法宝。
法宝之内,竟然是个广阔无垠的空间,有一片无尽的大海,大海中央又有一个方圆百里地的海岛。
南秋赐将她救下以后,二人便一并到了这座海岛之上。
那个时候,她分明瞧见他受了极重的伤,脸色白的吓人,下一刻便要咽气的样子。
但到了这座岛上,一头扎入了一池温泉中,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直到现今这般模样。
她原想在岛上四处走一走,考虑到这法宝的主人未曾允许,故而现今还是对岛上的情形不大了解。
但大抵瞧了一番,可以看见岛的南面有一座小山,山上树木茂密。
北面琼楼玉宇,似乎有一座宫殿。
西面则立着一块儿巨大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不知写着什么。
总而言之,这座岛屿着实有些神秘兮兮的。
她正琢磨着,南秋赐忽然掉过头来,一脸冰冷的神色,回道:“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打听。”
唯梦楞了一下,忽而笑道:“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脸上满是欢喜。
南秋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再不搭理。
这个时候,那个戒中人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了:“嘿,你小子真是有意思,这姑娘原先有权有势的时候,我叫你去勾搭她,你偏偏不听。现今她一无所有,你反倒冒死相救,这不是贱骨头么?”
南秋赐紧闭嘴唇不出声,却用神识与他回道:
“以她这等尊贵的身份,却陷入这般落魄的境地,既怪我那倒霉的镇海兽,又怨我情急之下用手抓了她的尾巴,事情由我而起,我自然不能不管。”
那戒中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他奶奶的,你小子真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你的镇海兽是大名鼎鼎的情鸟,刚步入通灵境初期,又幸之又幸地得了‘一见钟情’的神通,如此一来,凡是世间的女子,不管是人族,还是它界异族,都有不小的概率为你倾心。”
“你既有这般天赋,就该好生利用,寻一些女子,多加练习,这‘一见钟情’的神通自然会出神入化。在往后,便可识遍天下的奇女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枉世间走一遭。你可倒好,放着好好的多情大道不走,偏偏要走痴情大道,也算世间少有的奇葩。”
南秋赐默声半晌,侧目看了看身边姑娘,心中暗道:“便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对我痴情不悔,喜欢的不得了,但她不在人世,不能与我两情相悦,又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却与那戒中人回道:“你说的这些话,快要将我的耳朵磨起了茧,却没有半点用处,日后还是少提罢。”
说着,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将这姑娘救下来,然后将她这段记忆抹去,再送其离去。哪想到她魂魄如此特殊,竟然会对搜魂一类的术法完全免疫,这可有些不妙了。我身上的秘密若是被传出去,恐怕满天下的人都会升起觊觎之心吧?总不能让我带着她到处去跑罢?前辈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那戒中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觉得甚好。”
顿了顿,才回道:“还需想什么办法?只需杀了她,岂不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南秋赐没好气道:“我修的是痴情大道,又不是绝情大道,或者无情大道。再者说,我现今杀了她,当初何苦还要去冒着性命危险,将她救下来呢?”
……
还是这座树塔之中,另一个宽敞的大厅之内,也是数百个异族人乱哄哄地挤着。
在大厅中央,蓝狐儿带着蓝魏、蓝夜等十几个蓝光人,默不作声站着。
他们人数众多,修为也不差,看面上的神情,个个都十分不好招惹的样子,其余异族人便识趣地躲开,令他们周围空出稍稍宽敞的地方。
蓝狐儿、蓝魏、蓝夜三人站在最中央,其余人等在外面围了一圈。
“大人,现今竟是这般处境,当真是世事难料,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蓝魏问道。
“慌什么?”蓝狐儿一脸淡然自然的神情:“我原本还在发愁,这么大的浩瀚森林,又发生树宫之变,怎么去找这几个人。没想到,这场雪兽凶潮帮了我们的大忙。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族男子,角族女子,还有三个雪族兄弟都会被征召到前线参战。甚至,那个盗走子午冰草的家伙,也有可能出现。”
蓝夜听了大喜:“大人英明,我们只需找到那三个雪族兄弟,那人族男子和角族女子便是瓮中之鳖了。”
蓝狐儿回道:“正是如此,至于另一人,暂且留意着,应时而动罢。”
……
在树塔中的一个廊道内,数百个异族人排成一排,等待着什么。
廊道尽头,有一个木制大门,每过一会儿,便会从大门中走出一个雪精族卫士,从排队的异族人中指出几个,高声喊道:
“你们几个进来!”
不二和魔女就站在这列队伍之中,紧紧挨着。二人又重新变回了人族的模样,只不过精心易容一番,看不出各自原本的面目了。
显然,在雪精卫队征招战力的时候,二人已经再无法伪装下去了。
据先前已经从大门之中出来的人说,大门里面有几个雪精族的中阶魔法师,会检验每个人的天赋能力,然后分配作战的位置。大抵是,后勤,光罩守卫,远程战士,光罩能量补给位,最糟糕的便是冲锋位。
不二和魔女仔细分析各个位置的情况,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那魔女低声道:“你的红芒利刃威力不差,应该可以被选入远程位置。我在寒冰界中修为尽失,应该会被安排在后勤位,咱们两个只要小心一点,性命当是无忧的。”
想了想,又提醒不二:“上了战场,切记保留实力,有十分力气,使出两分便可,关键时刻可以派上大用场,可不用傻乎乎地卖命了。”
不二笑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空想一想怎么混入树宫之中,用临界泉回到宏然界。此外,千万要提防蓝狐儿等人啊,说不定她们也被征召了。”
那魔女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我让你把玲珑佩藏在那个隐蔽之处,你没忘了吧?”
不二稍稍迟疑,接着用力点了点头:“已经办妥了。”
那魔女道:“万一的万一,若是你我有一个不幸遇上了蓝狐儿等人,这玲珑佩便是救命的希望,万不可以让她找到。”
不二自然明白。
正说着,一个蓝进组卫士从大门之中走了出来,指了几个人,让他们进去检验。
那魔女方好是他指的最后一个人。
第一百八十章 这么卖命干什么?
洞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南秋赐也似乎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皱着眉头与那戒中人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打算对这位长公主出手。你活了几千年,难道连一个管用的抹去记忆的法术也没学过么?”
那戒中人冷笑道:“这样的法术,老夫知道一千八百种,但只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便能使的出来么?”
南秋赐听罢,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关乎修为的事情。那也好办,待我突破了地桥境,再将她的记忆抹去。”
那戒中人好笑道:“突破地桥境?也不知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须弥戒每次使用,都要耗去半年的寿元,那复生泉每次使用,更是要耗去五年的寿元。你现今虽只是五十岁的年纪,但这些年来对须弥戒和复生泉用的过于频繁,已然耗去了七十年的寿元,你身体的岁数便相当于一百二十岁,可修为却只有通灵境初期。”
“虽然通灵境的修士,大多能活到三百岁,但若是二百四十岁的时候,还不能突破地桥境,那么往后突破的希望也基本断绝了。更何况,以你小子使用须弥戒和复生泉的频率来讲,我觉得根本不用等到二百四十岁,再过五十来年,便该将寿元耗尽了。”
南秋赐郑重地听着,半晌才回道:“我知道你在提醒我,往后我也会悠着点。但若是有机会取得那些材料,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圆明虽服了三转回生丹,肉躯可保百年,但我若是不抓紧,这一百年的时间也就匆匆过去了。”
那戒中人冷哼一声:“随你的便,反正你修了痴情大道,时圆明这个坎过不去,大道也不必指望,全是自作自受。”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提醒他:“这须弥戒虽然是跑路的神器,但偶尔也有失灵的时候。若是像合规院那般情形再来一次,你的小命便玩儿完了。故而,这次在光罩前线的出手,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南秋赐的耳朵果真要磨起茧了,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
……
在阴暗的长廊内,不二一缩身子,将自己藏在一个巨大雪族人的身前。
他有些慌张。
随着许多异族人被分配好了战场的位置,逐个离去之后,原本安置在别的洞厅内的异族人也分批进了这个长廊之中。
方才,他一次不经意地回头,正好瞧见蓝夜缓缓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得便是蓝狐儿。
吓得他连忙回过头来,掩住身形。
心里面不住地寻思:“当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在这里碰上了!”
又琢磨,若是待会儿,那魔女从大门中走出来,只怕难免正面迎上蓝狐儿,若是由此露出破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该怎么应对?
他正苦苦琢磨着,忽然怀里又传来了颇有些强烈的震动之感,便连忙将手伸进去,掏出毕蜚血脉符,红芒闪得铮亮。
“毕蜚的血脉?”
他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想回头看看,这长廊中到底来了哪些人,谁是目标的可能性大一些。
刚转过身,才想起蓝狐儿就在身后不远处冷冰冰地站着。
“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他正抓耳挠腮着,那血脉符猛地一晃,下一刻又重新平静下来,红芒也不再闪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人可以隐藏毕蜚的血脉?还是,他刚刚离开了血脉符的感应范围?
正琢磨着,眼前的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他忽然想起魔女马上要走出来,整个人的神经立时绷直了。
下一刻,从大门里走出一个雪精卫士,身后跟着个一丈多高的宽阔身影,也认不出来哪一族的,将后面的旁人挡得严严实实。
他当即心头一喜,紧紧盯着这宽阔身影之后。
不出几步,那魔女面色沉沉地走了出来。
待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不二连忙抓着她的胳膊,一把将整个人拉了过来。
那魔女显然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之下,冲到了他的身侧紧挨着,白璧如玉的脸上立时泛起红霞,扭头瞪了他一眼,气道:
“你干什么?放开我。”
“小声点……”不二嘘了一声,赶紧松开了手:“不要看后面,蓝狐儿来了!”
那魔女跟不二挨得这般近,难免心跳得厉害,匆匆往前走了一步,回道:“慌什么,咱们两个容貌大变,我又掩饰了黄角,只需镇定一些,她多半认不出来的。”
说罢,冷声说道:“情况有变,我被选到了冲锋位,往后恐怕自身难保,也没有时间去琢磨临界泉的事,你自求多福罢。”
冲锋位?那不是要冲到雪兽群里厮杀么?
不二楞了一下,惊道:“怎么可能,让你去冲锋队,不是等于送死么。这些雪精人是怎么想的?”
魔女回道:“雪精族的中阶法师说,我的天赋适合冲锋战,冲锋队又人手短缺,就将我派过去了。还说有办法帮我在一段时间内恢复修为。”
说到此处,面色一厉,冷笑道:“不过我猜想,他们的办法恐怕有不少负面作用。哼,当我是可以随意摆弄的么?”
正说着,走在最前面的雪精卫士喊道:“前线战事危急,还请各位快一些!”
那魔女听了,转身便要走。
不二下意识将她的袖子拉住,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憋出俩字:“等等。”
那魔女却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放手吧,前面催着呢。”
忽而一抬头,持续多日冷脸稍稍化开,淡淡回道:“你放心罢,我自有保命之招。”
说着,从不二手中抽出了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廊道尽头而去。
路过蓝狐儿身旁的时候,轻轻地瞄了她一眼,就其美艳的容貌,显了些许妒忌的神色,才大步离去了。
不二仗着身后雪族人巨大身躯的掩护,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她的身影渐远,心中暗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要命的危险毫无征兆,你哪来的保命绝招?”
正琢磨着,便听到雪精族卫士的呼喊声:
“下一批进来!”
不二转过身,走进大门,便瞧见大门之内是个不大的敞厅,中央并排站着三个雪精族的中阶法师,每人面前悬空浮着一个透明法球。
其中一个冲他招手:
“来这里,双手放到水晶球上。”
不二稍作犹豫,走了过去,罩着他说得做了。
那中阶法师也将双手放到了水晶球上,念了一句咒语。
不二立时觉得心头狂跳,浑身血脉喷张,整个人一阵颤抖,大把的法力不由自主地向水晶球注入。
那水晶球立时白芒大作,闪得耀眼。
他连忙想收回双手,却发现那水晶球的吸力陡然增加,越想收回,双手却被吸得越加牢靠。
过了少许,这白芒才渐渐暗去,源自于水晶球的吸附之力也骤然消失。
他浑身冒汗,缓缓将手收回来,神识内查,发现这短短的功夫,法力便被吸走三分之一还多。
再看那水晶球表面,凭空出现三道移动的裂纹,将整个球体分为黑、白、褐三种颜色。而且,这些裂纹还在不停的挪动着,三种颜色所占面积的大小也跟着变幻……
那中阶法师嘴一张,当即看得愣住了,满脸不解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
……
数月之后。
深夜。
在巨大绿色光罩内,临近的某棵大树的树枝上,那魔女独自一人左右踱着步,面上很有些焦急的神情。
忽而抬头,向光罩之外瞧去。
天色一片漆黑,不见了铺天盖地的雪兽凶潮。
似乎是因为接连数月的侵袭,这些疯狂的雪兽也显出疲态,散在光罩之外,暂时止住了攻势。
但由此也可以推测出,这些雪兽似乎有在浩瀚森林之外,长期安营扎寨的打算。
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好在,以她如现在所在的位置,还安全得很,暂且不必担心朝不保夕。
由此,又不禁想起了数日前的一幕:
被选入冲锋队后,她正要与数个被选做冲锋位的异族人赶赴战场。
一个雪精族的卫士队长正在动员:“各位,冲锋队的主力,皆是我雪精族的战士,你们只不过是辅助,做好配合就可以了。若是不想去冲锋陷阵也可以,还请离开我雪精族的领域。我们雪精人没有用自己的鲜血,白白保护各位的义务!”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外面都是雪兽凶潮,出去岂不是死得更快?
想反抗,也没有机会,到处都是雪精族的法师和战士。
正是气氛沉闷不已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雪精族的卫士,径直将自己带走,又说感应房的总管大人已将她调到后勤位,需尽快报到。
问那卫士怎么回事,对方只说总管大人忽然改变了安排,谁也不晓得是什么缘由。
那魔女虽然很是纳闷,但自然非常乐意接受这个安排。
于是,就此成了后勤补给线的一员,每日运送灵食、补给之类。
虽然免不了到处奔跑,苦一些累一些,但好在性命无忧。
这时候,回头想想,树宫将浩瀚森林中所有异族人征召到前线,的确十分必要。
一来可以补充战力;二来大多数的雪精族战力调入战场,浩瀚森林之内难免守卫空虚,若是这些异族人搞东搞西,那岂不是要后院着火了。
只可惜,她去了后勤位之后,便与魏不二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被安排去了哪个位置。
初始,她因之前的事情,有意不去理会。
兀自猜想魏不二多半去了远程攻击之类的位置,待几日,总会想办法来找自己。
哪里料得,竟然一连半个月,都没有魏不二的半点消息。
这人究竟去了哪里?
她胡思乱想一通,越想越心焦。
又等了几日,终于坐不住了。
试探着去打听魏不二的踪迹,问了一圈,还是无人晓得。
如此一来,心头反而更加沉重了,却万万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于是,在运送物资补给的时候,她每到一处,就要打听有没有人瞧见过人族男子。
沿路也曾碰巧在某个远程攻击位,真的看见过一个人族男子,兴冲冲跑过去,连魏不二的名字都喊出来了,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直要把光罩环周各处寻遍了,终于打听到在光罩西线,还有一个人族男子,似乎是被选到了冲锋队中。
据那知情的人说,西线本是雪兽凶潮攻势最凶的一带,被选到西线冲锋位的人,十有八九都送了命。
与那人族男子一队的冲锋战士,已经死绝了五波人手,换了数百张面孔。
但也是离奇了,那个人族男子竟然还好端端活着。只不过,也有好几次差点送了性命。
就在上个月的某一次,那雪兽凶朝来得极其凶猛,整个西线,数十只冲锋队全军覆没,众人都以为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可这人族男子偏偏极其不可思议地死里逃生了。
那魔女听得心惊肉跳,立时猜到此人定是魏不二。
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直骂:这么卖命干什么!
想了想,当即托人给不二捎去了消息,约好今晚在这里相见。
此刻,已然过了约定的时间,却仍然瞧不见魏不二的踪影。
焦急之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那受托之人没有将消息送到么?
还是西线又起了战事?
又或者,他受了重伤,不便来此?
又或者……
正焦急地琢磨着、等待着,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林道中,有个略显疲惫的熟悉身影,踏着风匆匆遁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命很硬
巨大的绿色光罩,将四周映照得一片通明。
离光罩数百丈远的地方,有数十棵相互临近的树塔。树塔之上灯火密密麻麻,显然经过精心细致的改造,烘托出些许万家灯火的味道。
树塔之间的站位极有讲究,若有巨大毛笔将这些树塔用实线连起来,便会呈现十分规则的图形,似乎是按照某种阵法要求摆布的。
每个树塔外都罩着一层不同颜色的光罩,这些光罩又相互交错,彼此相容,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交换位置。
赤橙红绿青蓝紫气色华芒交替掩映,显出十分奇幻瑰丽的画面。
树塔之上,又可见岗哨林立,数支雪精族小队来回穿梭巡逻,查守密不透风。
南秋赐就躲在这些树塔北面,一座巨树的树冠内,巨大的树叶遮住了他的身形,人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光罩的变化情形。
耳边传来了戒中人沙哑的声音:“你将那雪精族的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须弥戒中,放得了心么?且不说戒中的秘密,只说那岛上危险重重,她若是一个不小心走错了……”
说到此处,那戒中人嘿嘿笑道:“你小子,该不是在玩什么借刀杀人之计罢?自己舍不得下手,又觉得这姑娘留着是个祸害,干脆让她自己在岛中瞎转悠着,稀里糊涂撞进什么危险的地方,一死百了……”
南秋赐哼了一声,回道:“我若是想杀她,自己动手不就好了。我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说着,面色一沉,指了指前方那一片树塔:“说点正事罢。这树塔大阵布置精密,守卫森严,想要无声无息地混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你说的那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那戒中人冷笑一声,口气中颇有些不屑:“这些雪精人,搞一搞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术法还可以,玩儿阵法,尤其是大型阵法,水平较我人族还差得远呢。你且稍等些时日……”
……
五色华光闪耀的树塔阵法之中,有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像这样的密室,在这些树塔中约莫有近百个。
密室之外,是长长的廊道,几个雪精族的卫士小队在这廊道里来回巡逻穿梭着。
密室之内,可见十几个蓝光人默不作声待着。
正中央有一个正圆形的微型法阵,法阵中心立着一个棱形晶体,不停地发出淡淡的蓝光。
法阵边缘,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匀分布着拳头大的透明水晶球,正沿着顺时针的方向,缓缓地水平转动着。
四个蓝光人手持手指粗细的的晶体,盘着长长的蛇尾,汗流浃背地坐在法阵边缘。
他们手中的晶体皆直射出一道蓝光,源源不断地注入面前的透明水晶球内。
随着时间推移,明显可见那蓝色晶体光芒渐渐暗淡下来。
这四个蓝光人也开始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在这密室的另一个角,蓝狐儿与蓝魏、蓝夜三人闭目静坐。
“换人。”
许是感查到了这四人的身体状况,蓝夜忽然开口下令。
话音方落,立时补上四个蓝光人,接过先前四人手中的水晶,口中喃喃而语,一刻不停地向水晶球中注入蓝光。
“大人,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了半个月的。”
蓝夜皱着眉头说道。
看着眼前的情形,她实在乐观不起来。
按原先的计划,蓝魏找了雪精族的那位实权人物,请他出面,免除蓝光族一众人被征招一事。
只可惜,因为先前的树宫变故,他们已然变成了浩瀚森林中,人人都不愿意粘惹的势力。
蓝魏的沟通自然落了空。
更郁闷的是,因为蓝光人擅长用水晶放大自身法力的缘故,他们竟然被统一安排到了某一个能量补充位。
从此,便陷入了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境地,每日只能接触到送灵石和补给的雪精族卫士。
之前所有的计划和安排全部落空。
关于那三个雪族人,角族女子,人族男子,还有盗走子午冰草那小子,也彻底没了消息。
蓝夜心中自然万分焦急,每日苦思冥想,却想不到一个可行的应对之法。
倒是蓝狐儿和蓝魏二人每日闭目养神,十分沉得住气。
蓝夜问罢这句话,蓝狐儿依旧闭着眼,没有回话的意思。
倒是蓝魏撇过头来,笑道:“蓝夜队长,着急有什么用,我们也走不了。既来之,则安之罢。”
正说着,一道浩荡的神识威压从三人身上缓缓扫过。
蓝夜只觉得从内而外,被人看了个精光。
蓝狐儿终于开口了:
“有雪精族的超阶法师和诸位大法师坐镇,这雪兽凶潮迟早无功而返,我们不必担心。”
说罢,双目仍是闭着,面色平静,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蓝夜看着她镇定的模样,反倒烘托出自己心中的焦急。
扭头一瞧,阵法旁一个蓝光战士头顶冒汗,明显后继乏力。
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接过水晶,将他换了下来:
“你休息罢。”
这个时候,蓝狐儿才微微睁眼,看了看她。
……
巨树枝头。
再见到魏不二的时候,他的情况显然不大好。
身子更加消瘦,衣服也换了一身。
原先用来易容的假面具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泛紫。原本略显清秀的面庞,此刻着了些风霜,显得成熟许多。
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那魔女原打算继续冷着脸,云淡风轻地与他说些什么。
但看到他这副模样,她的鼻子便忍不住有些泛酸。
面上的表情想硬一点,却由不住地软了下来。
“活该。”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魏不二,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二人历经生死之劫,终于久别重逢,其实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但又都不是善于表达内心感情的人,竟然沉默了许久。
那魔女缓过了初时的激动,再细细去瞧魏不二,只觉得他人还是原来的人,面貌也未有太大的变化,但气质似乎不大一样了。尤其是眼神之中,利落了很多。
“说说罢,你怎么去了冲锋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将一早想问的话道了出来。
不二听罢,略一迟疑,想起了数月前,感应房发生的一幕。
……
气氛有些紧张。
那三个中阶法师看着水晶球上的异变,商议半晌没有得出结论。
最终请来了感应房的总管大法师。
他至今还记得那大法师当时面容严肃,十分郑重地对自己说的话:
“你体内有极为不祥的气息,征兆着无尽的灾难与恐怖的祸患。”
“按照本族惯例,应当将你驱逐出境。但此刻雪兽凶潮来袭,将你逐走等于杀了你,也不符合我雪精族立世的规矩。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也许能活下去的选择。”
这个选择自然就是加入冲锋队,而且是最危险的西线冲锋队。
如果他能坚持下来,就可以活着离开浩瀚森林。如果死在战场上,于雪精族来讲,已然仁至义尽。
这几乎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有一盆冰水从不二头顶直灌下来,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已然大抵听闻过,西线战场上的惨状,也知道那里九死一生的概率。
但权衡半晌,也晓得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试着争取一些保命的机会。
比如,护身符箓,法器,等等之类。
那位大法师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们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自己的命运。”
不二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在临走之前,心里忽然升出一个念头,一个并未报多大希望的念头。
在心中反复琢磨,思量出自认为最妥当、最管用的说辞之后,便向这位大法师道:
“法师大人,我的妻子这次也被安排到了冲锋队,是否可以看在我去了西线冲锋队的情况下,将她调整去后勤位呢?”
最后的结果已然明了。
那位大法师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不二,则按照指派去了西线冲锋队。
参战之后,他才晓得冲锋队的作用,也就是在雪精族攻击阵法的间歇期,从光罩中组团冲出去,结成阵法,暂时抵挡雪兽的攻势。
这几个月来,他每日都在生死悬崖上摸爬滚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若不是有毕蜚赐予的离奇感应、“升高望河曲”的法门、愈加熟练的折身术、圆明剑诀,以及不时赶来的好运气,恐怕人已经死去百八十回。
在生死线上的无尽挣扎,也让他不知不觉地成长了许多。
自身修为,战斗技巧,逃命诀窍,应变能力,对大型战争的认知,等等。
最重要的,是心态的变化。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变化,道不明的感觉。
这几个月,他见了太多的人死去,太多的尸体,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恐惧。
每天一闭上眼,曾经并肩作战的面孔体和刺眼的鲜血就在眼皮的黑幕上飘着。
睁开眼,就是没有尽头的杀杀杀。
从最开始的无所适从、惶恐不安,到渐渐适应,到渐渐沉着,到可以冷静面对,到如今稍稍有些近乎于麻木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改变却的的确确发生了。
“魏道友,”那魔女歪着脑袋,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在他眼前微微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不二终于回了神,看了看她的模样,仍是易容过后的模样,精神状态似乎也不错,显示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便微微笑道:“我的命,还挺硬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付出一切代价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
不二将自己的经历,大抵告诉了魔女。
叙述的时候,尽量轻描淡写。又特意将自己向感应房的大法师提出请求,把魔女调整到后勤位的事情略过了。
那魔女早就听人讲过他这几个月的经历。
此刻,再听他本人说的话,虽然都是些避重就轻的淡淡描述,但也晓得其中的千难万险、生死一线。
只是,这样的轻描淡写,还有他仿佛在诉说旁人故事的语气,难免让魔女觉得,他似乎在战斗中成长了许多。
由此,她有点想知道,一些关于战斗的具体情况。
但不二说完之后,便问起分别后,她的情况。
她心想既然见到了人,重新取得了联系,他经历的事情,往后也可以慢慢听他道来,便暂时不再强求,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简要叙了一番。
当然,她与不二失去联络后心态的变化,心中担忧、不安、焦躁、难过等等诸多情绪,以及到处打听不二行踪的事情,通通闭口不提。
二人互相隐瞒了一些事,心中却因此更加踏实。
不二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这几个月来,你可曾听说过蓝狐儿等人和那三个雪族兄弟的消息。怎么音讯全无,跟凭空消失一般?”
那魔女听了,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来。
她每日四处运送物资,到处打探消息,捎带也对蓝狐儿等人的行踪有所了解。
笑道:“这位蓝大人的运气很好,现今正躲在雪精族的树塔大阵内享清福呢。”
原来,蓝魏为了避免征招,找了一位树宫内实权人物的关系。
那位实权人物自然避之不及,前脚把他打发走了,后脚为了避嫌,就叮嘱感应房大法师将蓝光族众人分派到能量补充位,紧盯严防,避免他们再生是非。
故而,蓝狐儿等人至今还被关在树塔大阵内,寸步难移。
“如此看来,关系也不是乱用的。”不二好笑道。
至于那三个雪族兄弟,却好像是真的消失了。
那魔女有心打听,却根本无人晓得去向。
不二沉思半晌,才回道:“此事着实有些蹊跷,我觉得没准儿会与那些蓝光人有干系。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指不定哪一日,蓝狐儿等人从树塔之中放了出来,找到那三个雪族兄弟,你我可要措手不及了。”
那魔女听得一愣,少许,啧啧笑道:“行啊,你还能有这般考量。想来,这冲锋队到底是没有白去的。”
不二苦笑:“每天滚在刀刃上,不小心谨慎点,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说着,又道:“我在冲锋队表现不差,受到了雪精族冲锋总队队长的赏识。他答应我,再过一些时日,我若是立了战功,他会出面为你我协调一次进临界泉的机会。”
那魔女皱了皱眉头:“哪有在冲锋队,还想着立功的?活下来,就是万幸。”
不二笑道:“我自然不会勉强,立功的事全看机缘罢。”
二人久别相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着,不觉已到深夜。
不二是与队长打过招呼、请了假,才出来的,身上留了印记,到这会儿也该归队了。
便说明日还要上战场,需得早些回去休养。
那魔女心中虽有不舍之觉,但知道他身处险境,也不敢耽搁,只叮嘱道:“凡是量力而行,能躲就躲,能撤就撤,保住性命是头等大事,万不可逞强冒险。”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石头:“这块儿石头,在关键时刻,可以派上大用场,你且拿着。”
又将使用的方法细细告诉了他。
不二醒得她一片好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便未曾客气,将石头收了去。
二人约好下次相见的时候,各自离去。
那魔女行出了十余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不二消瘦的身影,在巨大枝叶间洒然穿梭,不久便隐没在一片光与暗的交错和混沌中了。
她望着那一片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树影,又待了许久,才缓缓转身离去了。
往后一个月,不二和魔女每隔三五日,便按约定,在此相见一次。
大抵说说彼此的遭遇,商量今后的打算,或者再聊聊别的什么,以消解战场上的血腥和杀戮。
对于这样的相处状态,那魔女甚为喜欢。先前,每日呆在一起,想说什么,张口便来,并不觉得有何可贵。
像现在这样,隔几日的分别,不知为何竟让人生出些期待。
只是不二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总让她提心吊胆的。
……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浩瀚森林之外,那昏天黑地的雪兽凶潮还在兴风作浪。
浩瀚森林之内,人人都苦不堪言,谁看不到苦难结束的尽头。
某一日,西线战场。
雪兽的嘶吼声,战士的呐喊声,凌乱的脚步声,狂风的呼啸声,法术的撞击声,高的低的,闷的响的,轻的重的,尖的粗的,稀里哗啦混在一块儿,杂乱无章,又震耳欲聋,似要把这一方天地震得稀巴烂。
巨大的绿色光罩顶天立地,像从无垠天空上浩荡垂下的巨幕。
巨幕之下,是惊天动地,波澜壮阔,又惨不可言的一场大战。
白茫茫的雪原之上,数不清的雪兽遮天蔽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密密麻麻。
从极远处观瞧,就像天与地之间,疯狂涌动着无边无际、浓密厚重的灰色云雾。
紧挨着绿色光罩的广阔天地间,数不清的雪兽,密布在半空之中,各显神通,极尽可能向光罩发起攻击。
有的雪兽天生擅使术法,便有各种颜色、奇形怪状的法术密密麻麻地砸落光罩之上,发出震天的响声,像灿烂多姿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与绿色光罩交相辉映,尤显瑰丽壮阔。
一些体积庞大的雪兽,则从远处向着光罩狂奔而去,试图用肉躯撼动光罩。
沉重的脚步踏地,扬起漫天的冰渣雪屑。
那数不清的雪兽成群结队向光罩狂奔,踏地的脚步声便轰轰然汇于一处,震耳欲聋,轰得大地直晃,震动不歇。
兽群奔跑炸起的冰渣雪屑连天罩地,像无休止的暴风雪来袭。
“轰,轰,轰!”
数百个小山一般的庞大肉躯,重重地撞在了光罩上。
那光罩微微一晃,绿芒一闪,却未见丝毫裂缝。
这便是雪精族防御大阵的强大功效。
稍过不久,巨大的绿色光罩猛地一晃,绿芒映天狂闪,下一刻光罩表面凭空生出成千上万个孔洞,瞬间向外直射出数不清的绿色光柱。
那些被光柱波及的雪兽瞬间化为乌有,顷刻间光罩附近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但只过少许,原先兽潮外侧的无数便疯狂地补了上来,无休无止的攻击一如既往。
……
在靠近光罩底部的一处,罩内有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厅。
数百个雪精族和十多个异族战士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
战斗的响声隔着光罩传进来,已然削弱了数成,几乎微不可闻,衬托了大厅内格外的安静。
每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和旁人的呼吸声,沉重又闷气。
若是有心抬起头去看,每个人的面色都很是沉重。
有的人第一次选入冲锋队,显然不适应这样的氛围,正牙关打斗,浑身哆嗦着。
不二就坐在这群战士中靠左侧的某处。
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内的情形,看着每个人的神色。
显然,数月以来,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瞧得麻木了。
“下一次战斗,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他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现,兀自猜测着他们活下来的概率。
在紧张又枯燥的战斗间歇期,这几乎成为了他唯一的,用来放松精神的方式。
“喂,我认识你。”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句雪精语。
不二顺着声音,扭头瞧去,看到一个面貌十分秀丽、穿着干净利落的雪精族女子。
她见不二瞧向自己,便轻轻靠了过来,身上淡淡的、清爽的异香也一并跟着荡了过来。
在生死未知的战场上,她还能保持这样的清爽干净,简直是一种奇迹。
“我真的认识你,”她凑到不二耳边,用悦耳的声音接着说道:“你是宏然界的人族。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是战斗英雄,打不死的英雄,冲锋队的旗帜。”
说着,她忽然那想起什么,又说道:“忘了介绍自己,我叫兰朵,低阶法师。我原来在后勤组,不知为什么被大法师调整到了这里。”
她显然有些紧张:“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感觉很不真实,就像噩梦一样。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一脸惶恐不安的神情,粉嫩的尾巴从身后探出来,不停地颤抖着。
“会好起来的。”
不二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你也会渐渐适应这里。”
兰朵摇了摇头,不安地回道:“我是风系法师,不擅长近战。如果没有意外,我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
说到这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二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二却没有回答。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闷中。
兰朵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可以帮助我,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帮我活下来。”
她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小声说道:
“如果你能帮助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最恐怖的杀手
兰朵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淡淡地吹进不二的耳朵里,升起一阵又麻又痒的感觉。
光罩之外,不时有沉闷的撞击声传入大厅内,兰朵因此不停地颤抖着。
便在这个时候,大厅内的光线骤然变暗,像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
紧接着,便看见大厅拐角,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飞快地往门外窜去。
“哼!”
一声冷哼响罢,一道光刃倏地闪过,便将那人影劈成了两半。
不二瞥眼瞧去,倒在地上的是一个雪精族战士,鲜血在墙壁和地板上溅了一大片,血腥气在大厅内渐渐散了开来。少许,便弥漫了满屋,像铁锈的味道。
墙壁上的血花溅出了古怪的图案,有点像干枯的手掌,在黯淡的视线中,陡然增添了几分惶恐和不安的气氛。
“雪精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逃跑的懦夫。”
冲锋小队的队长,用死气沉沉的语气,惯例性地说了一句老套的话。
不二已经有点记不清楚,这大概是这只冲锋小队增补的第多少任队长了。
“要开始了么?”兰朵的声音很低,而且抖得非常厉害。
以至于传到不二耳边的时候,已经有些扭曲得听不清楚了:
“你一定要帮帮我,否则我真的会死的。”
她满脸紧张和诚挚地看着不二。
不二却忽然低下了头,伸手捂住胸口,眉头猛地一蹙,额头上眨眼间渗出些细微的汗粒。
这次的心悸,比以往来的猛烈得多。
“大事不妙啊。”
他稍稍缓过了劲儿,擦了一把汗,浑身不由自主地紧绷。
心中忽然升起了极度不愿意参加这次战斗的念头。
兰朵虽然害怕的要命,但到底也是识趣的。
见不二这般神情,她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
深深看了不二半晌,才满脸失望地扭过头,用微不可查地声音,自言自语道:“活该我这个可怜鬼,死在这里也好……”
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大厅西侧的光罩壁缓缓落了下来。
一阵冷风凛冽地刮了进来,每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铺天盖地的汹涌兽潮瞬时间映入眼帘,巨大的、混杂的响声震彻云霄。
“守区光罩能量不足,进入补充阶段。各位,我们出发罢!”
队长的话音未落,已经有数只尖叫着的老鹰模样的雪禽俯冲向大厅,音波化作数百道实体般的兵刃,向大厅内的众人直射而去。
紧跟着,大厅东侧的光壁忽然发出一阵绿光,每个人都觉得身后像被一股巨力猛地推了一把,数百道身影同时冲出了大厅。
这太扎眼了。
像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把,接着火把又点着了整个炸药桶子。
瞬时间,四周的雪兽纷纷嚎叫着,向这一带疯狂地涌了过来。
千百道法术,冰锥,冰球,音波,像狂风暴雨一般密集地砸了过来,根本避无可避。。
见到这样恐怖的攻势,冲锋队的战士齐声大喊,反而不要命地迎着攻势,向前冲了过去。
下一刻,一道巨大光罩凭空出现在众人身前数十丈,密集的法术和攻击通通砸在光罩之上,发出“轰,轰”震天的响声。
“防护罩只能撑住一小会儿,大家快冲!”
“转入近战,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啊!”
“别废话,冲,冲啊!”
这些道理,早在每个战士初次进入冲锋队的时候,就做了细致的普及和培训。
此刻的呼喊声,只不过用来壮胆和提醒的。
众人皆晓得保命要紧,争先恐后地加快遁速。
不一会儿,那防护罩被雪兽如潮的攻势击得粉碎。
但有这盏茶功夫的拖延,数百人的战队已然向箭雨一般冲进了白茫茫的雪兽群中。
有数不清的雪兽躯体作掩护,密密麻麻的攻击便削减了一大半威能,许多都误砸在混乱的雪兽群中。
“结阵!”队长高呼。
冲锋队结得是圆环游移防御阵,战前已经演练许多遍。
在经历过几次冲锋战的老队员的带领下,数百人呼喊着口号,在雪兽群中极有规律地集体挪动。
少许,便结成十多个首尾相连的圆环。
圆环之内,围进了数十只雪兽。
圆环之间,又三三两两相互嵌套。相邻的两人背对而立,各自面朝一方。如此一来,不管东南西北任意一个方向的雪兽,都有相应的战士去面对。
至于每个人,都只需对付自己眼前的危险,左右和身后的雪兽,自有旁人去对付。
“启光!”
队长再次发令。
每个圆环中,都有一个人捏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下一刻,华芒闪动,每一个圆环都套上了小型的光罩。
事实上,每个人的手中,都有这样的水晶球。大家每隔一段时间,轮着捏碎水晶球,便可以将这小型光罩持续的时间再延长一些。
“各位,咬紧牙关,我们只需撑住半个时辰,就可以平安回去!”
话说到一半,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已经将他的声音淹没了。
当然,也没有哪个人,能顾得上去听他究竟说了什么。
向防御阵外望去,满天满地的雪兽狰狞着面孔,张牙舞爪地冲过来,让人觉得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这些彼此相连的圆环,就像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单薄小船。
阵法中苦苦支撑的冲锋队战士,就是船头上无助的船员。
狂风骤雨凶猛来袭,小船在浪头上颠来荡去,随时将要倾覆。
船员竭尽全力地掌舵,摇桨,落帆,却完全看不到捱过暴风雨的希望。
……
兰朵此刻便躲在这小船的船舱中——三个圆环相交的最中央,前后左右都有战士补位。
相较而言,这里已经安全很多。
这也是对女战士的最后照顾。
她一边小心地驭使着一道风刃,向迎面而来的雪兽的眼睛射去。
另一边,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向圆环边缘的,一道的消瘦身影。
那个人族男子,此刻似乎不大专注。
只见他随意挥舞着手臂,心不在焉地驭使一道红芒在雪兽群中来回穿梭。
人是皱着眉头,脑袋左右转动,不住地观察着四周,显然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真的可以在如此危险、随时要命的战斗中生存下去么?
她忍不住有点怀疑了。
便在此时,一道银光闪过,那人族男子头顶忽然凭空现出一道透明冰针,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直向他头顶扎了过去。
眼看,就要将他的脑袋扎个大窟窿。
“要死了!”
兰朵心头一惊,连忙叫道:“小心!”
但未等她开口,不二微微一侧,那冰针便擦着他的身子而过。
冰针瞬时间冲得老远,将十丈外一只白色蝙蝠模样的雪兽自心口扎了个透,鲜血四溅,身子直直落到了地上。
再看那人族男子,微一摆手,五指撑开,在半空中轻轻一旋,一道红芒利刃在三丈远的一处凭空出现,倏地一闪,便听见刺啦的,干脆利落的撕扯声。
下一刻,鲜红的血在半空中瞬时绽开了,被割成两半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鲜血四溅之处,失了重地往地面上直直落去。
“会隐身的雪兽!”
她惊得长大了嘴巴。
……
大海上的暴风骤雨远远没有停歇的势头
单薄的小船在浪头和狂风的交袭中,苦苦支撑。
忽然,一个极其猛烈的浪头打过来,舵手转得慢了半拍。
巨浪从侧面轰然刮来,小船终于翻了。
谁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在圆环游移防御阵西侧,某个圆环靠外一角,一道无形冰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一个雪精族战士的身体,针尖转瞬间穿过他的心脏,连一声叫喊都未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已然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这个圆环阵法上的其余几人,也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小心!”
“有古怪!”
“快躲!”
附近的战士都发现了此处的异样,连忙叫喊着提醒起来。
但这样的提醒,反倒加速了死亡的到来。
转瞬间,又有三名战士倒下去了,杀手却根本无可查迹。
“冰,冰隐兽!”
队长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惧和颤抖,他显然明白过来:最恐怖的雪兽杀手来了!
“散!散!通通散开!”
预通知,单位来了紧急任务
已经忙了一整天,很有可能要通宵,根本没有时间码字。
我尽量抽出时间写,但恐怕很难保证今晚更出来。
如果今天不能更新,尽量明天更新两章,万分抱歉。
我想,明天早晨的时候,大家应该可以看到新一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石破泥?
“冰隐兽……”
兰朵颤颤巍巍地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
经历了数月的防御战,她心里十分清楚,冰隐兽可以算得上最危险的几种雪兽之一。
尤其是在冲锋战中,冰隐兽和它的无形冰针,几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快要发麻了。
看了看先前还在镇定指挥的队长,此刻已经溜得不见人影。心中直骂:
“这蠢材队长显然未曾经历过太多的战斗,指挥经验匮乏,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易作出散开的指令。”
要命的是,原本运转有序的阵法转瞬间崩塌。
一众战士带着惶恐不安的情绪,各展身法,争先恐后地向绿色光罩方向遁了过去。
谁都晓得,此刻距离光罩再次开启,只剩半柱香的时间。
只要待在光罩旁,撑过这段难熬的时间,便算彻底安全。
兰朵正犹豫着,是否该跟着他们一起。
却忽然听见接连数声惨叫,夹在雪兽的怒吼和法术的轰撞声中,像恐怖海啸中溅起的,微不可察的小小浪花。
她顺着惨叫声望去,只见众人满脸惊恐的神色,胸口接二连三地喷射出大团的血雾,像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树寒梅骤然绽放。
紧跟着,那些身躯便闷头向下方正直坠下去,淹没在密密麻麻的雪兽群中。
只在眨眼间的功夫,通往绿色光罩的道路上,便颇为壮观地绽开了数十朵鲜红似火的梅花,越开越多,越开越快,只少许便连成一大片,大有花团锦簇的态势。
到底有多少只冰隐兽?这是全军覆没的节奏啊。
兰朵心头一阵慌乱,连忙瞧向那人族男子,只见他背朝着绿色光罩,反向西面的雪兽群中急速遁去。
“送死去么?”
她稍作寻思,忽然明白过来。
冰隐兽的注意力多半在人多的地方,如此一来单独一人向雪兽群钻去,活下来的概率反而要高一些。
再四顾一瞧,果然还有十几个的冲锋队战士,与那人族男子作出了近似的举动。
她稍一寻思,御起一道疾风送至脚下,整个人似飞燕一般,向那人族男子追身赶去。
遁速竟是快得离谱,不一会儿,便追到了他身后一丈处,轻轻传音过去:
“喂,你等等我!”
那人族男子微微侧头一望,面上稍有异色,似乎没想到,她在转瞬间便追得如此之近。
便稍稍减缓了身形,容她追上,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还用么?
兰朵楞了一下,才没好气道:“我打听过,这个旗号的冲锋小队全军覆没了七次,就你一个人活了下来。我不跟着你,还跟谁?”
“跟着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那人族男子苦笑一声:“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往前也有不少人,跟你抱着一样的想法,现今还活着的却一个也没有了。”
兰朵听他这般口气,心中反而踏实了,暗道:“他这样的语气和说法,意思多半是不反对我跟着他了。”
心中大喜,嘴角一翘:“那敢情甚好,我便来做这第一个跟着你,又能活下来的。”
说着,忽然惊叫一声:“小心!”
连忙急念咒语,丢出一道风刃,从那人族男子头顶飞快划过。
只听“叮”的一声,一团冰渣瞬间碎开,稀里哗啦地掉落在那人族男子的头顶。
那人族男子面色倏寒,冲着头顶左上方一丈远处,反手挥出一道红芒利刃,闪电般划了过去。
紧跟着,一滩鲜血直溅,一个模样像是夜叉的白色雪兽的尸体,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又飞快地向地面落去。
竟然,是一只冰隐兽盯上了二人。
“怎么样?”
兰朵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勉强笑道:“我还是有点用处的罢?你可要记得,欠我一条命。”
“这恩情,先记账罢!”那人族男子说着,身子忽然一扭,转向北面遁去。
“你去哪里?”兰朵喊了一声,足下疾风送步,捎着身躯紧紧跟了上去。
那人族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兜个圈子,往回返。”
“原来还是要回去……”兰朵立时明白了他的打算,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我救了你的姓名,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那人回道:“我姓石,名叫破泥。还请姑娘长点心罢,你方才一路带过来了四只冰隐兽……”
说着,人已经遁出十多丈,专挑体积巨大的雪兽,贴着它们的身体来回穿梭。
兰朵直道要命,吓得魂都没了,立时变换了遁向,有不停地躲躲闪闪,只怕被冰隐兽盯上了。
再往前看,那人族男子方好遁至一只巨大雪兽的身侧。
这雪兽身高足有五丈,模样似熊,又长着七条数丈长的巨尾,每条巨尾之后又长着半丈为径的巨大圆球。
瞧见那人族男子,立时挥着一道巨尾扫了过去。
那人族男子倏一加速,轻巧地躲了过去。
紧跟着,“轰”的一声,那巨尾末梢的巨大圆球,重重砸落地面,扬起漫天雪花冰渣,把附近一带的视线挡得一片白茫茫。
那男子自然也不见了踪迹。
兰朵连忙止住遁势,心道这人怎么专去招惹这些难搞的雪兽?
稍作犹豫,口中喃喃而语,双目微闭。
少许,再睁开眼的时候,原本黑漆漆的眼睛珠子蓝芒一闪,目光直入雪雾之中。
立时瞧见一片白茫茫中,竟有三处是空空荡荡的,看不见半点雪屑冰渣。
此刻,这空荡的三处正在飞快地向外移动,且不停地向身后疾速射出道道冰针,眼看便要出了雪雾。
“雪隐兽?”
她恍然大悟,明白了这男子的用意。
再去瞧他,只见身形忽然加快数倍,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心头忍不住一惊:“原来,我先前能追上他,只是因其未尽全力呢。”
那男子一边飞身遁行,一边轻巧地躲过数道冰针。
向其中一处飞快地丢了一道红芒利刃,又掏出一柄青光宝剑,向另外两处连挥两道磅礴剑气。
便听见刺啦刺啦三声连响,三道血雾散开,三具尸身瞬间出现在半空之中,因惯性在半空中化了几道弧线,才坠道了地面上。
兰朵自是欣喜之极,忍不住叫道:“你真行啊,够聪明!”
话音未落,忽地脸色大变,正要驾驭风遁走,一道红芒利刃凭空出现,在其胸前瞬间掠过,“叮”的一声,便将一道无形冰针击碎了。
还有一只没死!
她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便听那人族男子高声喊道:“快进雪雾里!”
她连忙钻进雪雾,急速遁向那人族男子,叫道:“救我!”
那人则驭着红芒利刃,在其身后来回疾闪数次,只听得叮叮当当的清脆声不绝于耳,显然已挡掉了数道无形冰针。
只少许,她便遁至那人身侧,玉手抬起,轻轻拍了拍胸口,喘气低声道:“差点没了命。”
说着,双手交叉并在胸前,郑重作了雪精族的致谢礼:“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厚报!”
那男子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罢?日后不许再提。”
两人离得咫尺之近,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彼此的面孔都融于朦胧与迷离中,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两个人。
兰朵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人,只见他相貌堂堂,神色淡然,丝毫无惧此刻面临的绝险之境,实有一股极为罕见的潇洒豪情的男子汉气息。
她脸上不由地泛起了微红,心道:“这样的男子,才是世间少有的英雄,值得女子托付终身……”
正琢磨着,忽然觉见背后一凉,二话不说直向上方遁去。
遁速之快,亦是如闪电劈空,只在原地留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紧跟着,一道红芒利刃便倏地飞过,将那虚影劈碎了。
兰朵胸口狂跳,面色一寒,冲着那人族男子冷声道:“石兄,这是什么意思?”
未等话说完,一道磅礴剑芒裹挟着惊天动地的气势轰然袭来。
接着便是那人族男子冰冷的声音:“你再读一读我的名字,便明白了。”
“石破泥?人族语么?”
她面色瞬间一白,驭来一道疾风,立时向白雾之外急速冲去。
哪料得,方一转身,一道无形冰针就在眼前。
身子向后一倾,将冰针躲了过去,脖子上却是一阵剧痛袭来,一道血线凭空生出,脑袋便缓缓地与身子分离了。
紧接着,下半身忽地胀大。只少许,腿部和足底便幻化成一道巨尾,身躯泛了淡淡的蓝光,似流星一般坠落了……
预通知,更新推迟到明天早晨十点
还在加班中,最近实在忙的焦头烂额,只好推迟更新了,万分抱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冰疯子出场
绿色光罩之内,巨树森林的林道中,魔女正驾着一辆五色华芒闪动的木制飞车凌空疾驰。
这飞车的模样有点像宏然界凡人使用的马车,只不过车的前面并没有马拉着。车厢很大,动力则是飞车底座下的一小块棱形精石。
她刚接了任务,前往光罩某处运送补寄。
便在此时,车厢内忽然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十九区阵法能量值跌至二成以下,请临近后勤位迅速前往补给。”
那魔女听了,面色霎时间一白,扭头瞧向绿色光罩,果然看见西面那熟悉的一块光罩绿芒暗了下来。
她毫不作疑地调转车头,直往西面而去。
虽然自己离得很远,但若是开足马力,应当来得及。
一路狂奔疾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隐隐瞭见了那块光罩所对应的树塔大阵,心头难免一松。
正要驾车赶去,忽然余光扫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从一旁林中一闪而过,又转瞬不见了踪影。
她正疑惑着,再回头,往树塔大阵瞧去,登时惊呆了……
……
绿色光罩外,雪兽凶潮内。
不二撇头向下看了一眼,兰朵无头的尸体直直向地面坠去,身上的蓝芒愈加渺茫黯淡,越落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名叫兰朵的,自然就是蓝光族人。而且,似乎对自己的性格颇有研究。否则,也不会一路装可怜,卖惨,甚至还恰到好处救了自己。
这根本就是预谋已久的举动。
想来,她早就发现了自己,暗中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玲珑佩的行迹,这才决定以身试险,假拌雪精人,接近自己,取得信任。
瞧她使用术法的样子,的确与雪精族人十分相似,若是事先未起疑心,足以以假乱真。
而且,她敢混入冲锋队中,也说明其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先前即便没有不二出手相助,想必她也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危。
于自己而言,现今需要担心的是,这兰朵是否与蓝狐儿取得了联系。如果是,那么二人的行踪多半已经暴露,必须尽快混入树宫,找到临界泉。
不二一边思量,一边在凶潮中极速穿梭,琢磨先前在光罩中的时候,毕蜚传递给自己的危险信号,应该指的就是兰朵罢。
可是,照原先的推测,兰朵接近自己的目的是打探到玲珑佩的下落,暂且还构不成性命之危。
那为什么,那时的心悸来得如此猛烈?
正琢磨着,忽然胸口猛地一痛,背后一阵寒凉,那令人惶恐的心悸再次袭来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绿色光罩的表面,忽然黑了一大块儿。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响彻云霄、贯通天地的禽鸟鸣叫声。
他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西面不知多远的天际处,一只体型足以遮天蔽日的蓝色巨凤,夹带着漫天的滚滚云雾,气势冲天地向浩瀚森林席卷而来。
再一瞧四周,数以万记的雪兽齐齐嘶叫起来,疯狂地向南北两侧逃窜。
叫声之中满是惊慌惶恐,数不清的雪兽挤在一起,争先恐后,便可瞧见许多体型较小的雪兽夹在巨大身躯之中,转瞬间被夹成一滩肉泥,鲜血四溅,惨不可睹。
不二心头狂跳,当即聚起全身之力,似离箭般冲向地面,又从储物袋中掏出玲珑佩看了看,心道幸好自己留了一手,没有听那魔女的话,把此佩藏起来,要不然今日实难逃过此劫。
便向其中注入十成法力,一道滚烫热浪飞速涌向地面,转瞬间融出一个丈许深的地洞来。
紧跟着,一股极其骇人的,近乎于实体的气势从天而降,骤罩于身,瞬间将他整个人压得趴倒在地上,呼吸困难,血脉膨胀,竟连一动都动不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只见那擎天巨凤已在数百里之外,遮得半壁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压抑,眼看就要席卷整个浩瀚森林。
这巨凤到底什么来头?
他心内惊讶着,只怕悟道境的超级修士也没有这等气势罢?
……
树宫里,某处富丽堂皇的果实大殿的静室内。
两个气度非凡的雪精族中年男子正相向而坐。
坐在左边的方脸直眉,端正法相,身着绿色长袍,正是唯梦公主的哥哥,浩瀚森林当代正主唯天。
右边的头戴尖帽,冒顶绣着四片金纹树叶,面貌英俊,高大挺拔,在雪精族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此人名叫唯心,是唯梦之兄,唯天之弟。
二人之间,放着一张木制精雕方桌。
桌上有个清亮的玉石棋盘,棋盘上划了七纵八横的直线,直线与直线交汇处上摆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白绿双色雕像。
白色雕的是千奇百怪的雪兽,绿色则雕的则是面貌栩栩如生,臀生细尾的雪精人。
这便是颇受雪精人喜欢的斗兽棋了。
此时,唯天持绿子,唯心持白子,两个人双手抚膝,静静坐着,但棋盘上的雪兽却在不停地挪动激撞,不时有白绿雕像被挪出场外,可见人兽相交,激战甚欢。
“唯梦之事,三弟可曾知晓。”唯天布了一招暗手,忽然开口问道。
唯心缓缓挪子补了缺位,笑道:“皇兄仁慈,明知刑台之下暗藏玄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得唯梦一世逍遥自在,我心甚喜。”
唯天面无表情,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这世间何时能有真正的逍遥自在?”
嘴上却是淡淡的一句:“唯梦不是被我一掌劈死了么?”
唯心默声无语,收子呈作守势,半晌回道:“这浩瀚森林中,从此再无一位心地善良的唯梦公主。”
他稍顿了顿,又问:“只是,雪精之心被那小子得了去,何时收回来?”
唯天心道,那雪精之心是我送给唯梦的嫁妆,还有把送出去的嫁妆再要回来的?
便洒然笑道:“收回来作什么?不过是个残次品,正好用来‘钓鱼’。”
说着,眼神一撇,绿子冲锋位划过一道斜线,直入白子腹地,迎面便是兽棋大将冰隐。
冷语道:“杀将!”
唯心连忙运了九尾冰狐棋作防,略有迟疑:“只怕这诱饵太大,惹得鱼儿竞相上钩,池塘的水难免要浑了……”
话音未落,雪精阵营的高阶法师棋已坐镇白子腹地,杀势直指白子大营中央靠右侧,一个气势威严的冰凤雕像。
唯天此棋落罢,抬起头来,目光直透大殿之壁,徐徐扫过树宫一圈,自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威势。
“不搅浑了这池臭水,这些吃里扒外的肥鱼,还要醉生梦死,乐得逍遥自在。”
说着,面色忽地一肃,往西方瞧去,少许便换了一脸极为讶异之色。
唯心一并头朝西望,当即也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半晌,才低头指了指棋盘之上那面露凶相的冰凤雕像,满脸苦笑道:“皇兄,你明知冰疯子的名头,何苦来招惹她啊……”
唯天回头看棋,心中好一通郁闷,暗道:“我怎么晓得,下一盘破旗,都能把这头冰凤招过来。她活了一万年,闲事管得也太宽了罢?”
便在此时,听到大殿之外急匆匆的脚步,一位头发花白的高阶法师走了进来,慌张道:“殿下,殿下!光罩西线,一处树塔大阵的极品精石不见了!光罩也黑了一块儿……”
“慌什么?”唯天面色一沉,心头是一阵狂跳,少许便镇定下来,转向唯心命道:“快去请老祖罢,他老人家也该出关了。要不然,浩瀚森林就要被这疯子拆了……”
唯心右手贴胸,微一颔首,眨眼人便不见了。
……
绿色光罩外往西,不二正四肢大展,趴在一片清净的冰雪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来自西方遮天巨凤的气压愈加沉重,便好似万钧之力直接灌在身上。
他驭起毕生法力和内功,才勉强保住肉身不被压成一滩肉泥。
满脸苦涩,望着西面那蓝色的擎天巨凤,还有灰乌乌的肃杀之气,心头直叫苦:
“明明还有百里之远,怎么就压得我动也动不了?”
再瞧四周,先前那些四处逃窜的雪兽也大片大片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一只体型巨大的独眼冰犀还在一步一步,往南方艰难地奔跑,行了千余丈,终于撑不住,咣叽被压倒了地上。
“他娘的,等这头巨凤离得再近一些,岂不是只凭这近乎于实体的威势,便要将我压成一滩碎肉烂骨了?”
正是万念俱灰,只道小命将要报废的时候,忽然觉得内海之中倏地一阵冰寒袭来,立时冷得浑身直打哆嗦,便沉识内探,那个人面蛇身、通体黝黑的镇海兽,忽然睁开了双目,遥望西方,目光里含着些许惊讶之情。
再观其两只眼睛珠子,竟是左黑右白,颜色各异,显得极其诡秘难测。
稍许,她双目微微眯着,左眼黑芒微微一闪。
不二只觉身子被一股巨力揪扯,整个人似从一条空间秘道穿过,瞬时便到了方才用玲珑佩融开的深洞之中。
接着,储物袋竟自顾被打开,那魔女送给他的黑色石头轻飘飘地荡了出来,黑芒一闪,石头瞬间炸裂,化作一团极为浓密的黑雾,涌在这地洞的入口处。
不二立时觉得那骇人的威压减去了一大半,整个身子倏地轻松下来。
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心中自是又惊又喜,连忙沉识内海,却发现内海之中,空空荡荡,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竟然齐齐不见了踪影。
他当即惊得犯傻了……
……
地面之上,灰色云雾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将整个天地遮成一片混沌的模样。
那遮天巨凤面如寒冰,气势汹汹地向绿色光罩中,黑了一块儿的地方直冲而去,裹挟的气势化成烈风罡气将周遭数十里地上,俯倒的雪兽压得血脉膨胀,齐齐昏倒,失去了意识。
在其所经路线的正下方,七八里地内的雪兽,更是径直被烈风罡气压成了肉饼,鲜血横飞,肉沫碎骨贴地摊开,便好像大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石磨飞速地碾压滚过。
那巨凤遁速极快,眼看便要一头撞在绿色光罩之上,忽地似感应到了什么,散了一道神识向地面一扫,立时发现了地面上,一滩黑雾下的古怪。
下一刻,那黑雾便被一荡而光,藏在其下的人影显露无疑。
不二一抬头,满脸惊骇,直叫命苦,紧接着便觉得一道极寒之气从颅顶潜入自己体内,顷刻间将身上每一寸都赤裸裸地扫了个遍,身子快要冻成了一块寒冰。
“咦?”那巨禽轻咦一声,心内暗喜。
“老熟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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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事了拂衣去 因果不沾身
那冰凤欣喜之下,原本的怒气一扫而光,身子忽然停了下来。
只听“咚”的一声重响,她收翅落地,震得大地一阵颤栗。
紧跟着,蓝色耀眼华芒一阵疾闪。
巨大的身躯便在蓝光闪动间,恍然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冲天的威势也瞬时荡去,散得一空。
再一瞧,落地之处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蓝衫女子,光着一双晶莹剔透、洁白如雪的小脚,胜玉冰润,赢缎纤柔。足形纤长,曲线优美。脚踝微鼓,肉色透明。十个脚趾都呈淡淡红色,如花瓣轻落,简直是世间再无可比拟的一双绝美之足。
顺着玉足往上看,身段自是秀美难言,面庞更是花颜至顶,清梅点雪;容色丽极,美貌绝伦。
但神情却是一副腊月寒冬之色,可谓冷到深处,冻到极点,让人根本不堪与之对视,甚至连她的衣角,她双足所过之处,都不敢瞥去一眼。
此刻,周遭一切杂响寂灭,万籁具静,落丝可闻。
不二躲在地洞内,清清楚楚听见有人缓缓走过来的脚步声,纳闷那巨大的冰凤怎么没了动静,骇人的威势也荡然无存。
便从洞中探出脑袋,往那蓝衫女子处一望,一阵极寒的冷意荡来,登时觉得自己快要被冻住了。
连忙钻回洞里,猜测这蓝衫女子就是那巨大冰凤所化。只因宏然界的万山妖族若是修到了一定修为,就可以幻化人形。
这只冰凤的修为只怕比人族那些悟道境的老怪物还要厉害,化作人形自是轻而易举。
直纳闷自己怎么惹到了这等可怕的存在,苦苦琢磨如何渡过此劫。
便在此时,整个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轻轻飘了起来,径直飞到那蓝衫女子面前。
“前辈……”
怪了,这女子分明未泄露半点威势,竟然逼得不二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口。
他心头狂跳,连连张口,尽了百分努力,做了千般尝试,却还是连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那女子冷哼一声,伸出玉手,轻轻摁在了不二的头顶上。
不二试着调动法力,但内海之中竟如一潭死水;试着运转圆明剑诀,内力也不听使唤。
“完了,完了。”
他心知此遭大难临头,再无任何躲避的可能。
仰头看了看天空的颜色,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此刻的心情。回首去看绿色光罩,一个黑洞扎眼的露在当中,就像被一柄巨剑捅过一般,亦是死气沉沉的绝望之感。
索性闭上双目,坦然受死。
脑海中却出现了那魔女动人的容颜,心中万念俱灰,暗道:“休休休,万事皆休!什么大道长生,什么自在逍遥。人生在世,浮若一梦。悲喜无常,福祸难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岁月姑娘,我先走一步,你自求多福罢!”
下一刻,一道冰凉气息霸气横贯全身,转瞬又聚在内海之门,凝成一道极细的冰针,对准猛地一戳。
不二立时痛到极处,忍不住要闷哼一声,连忙又止住了,心中暗道:“今日将死,何必再做个没骨气的?老子这回屁都不崩一个,叫你这冰疙瘩没毛的大鸟,看看什么是人族男子的骨气!”
当即平和心情,面色复还清净,一副我欲驾鹤乘风踏云西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在内海之中,冰针一戳,便可见两道虚影一晃,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和毕蜚的身影又再次出现了。
那蓝衫女子探识一观,可见二者皆是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她轻笑一声,向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秘法传音过去:“果然是你,竟然投了这般实在的一道分身,还带着夫君一并藏在这里。如此隆重的待遇,难不成这人族小子是你的亲儿子么?”
说完,便瞧见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眉头微蹙,并不理会自己。
她才收起了微微带寒的笑容,接着传音道:“我晓得你不想见到我,但咱们两个因果未解,迟早还是要有个了断的。也罢,你现今落了难,又不知本尊藏身何处,我也无意落井下石。今日相见,纯属缘分巧合,只当我跟你约下一面,有朝一日再行履约罢。”
说着,又冷笑一声:“不过,雁过拔毛,风过留痕,不收点好处,留些印记,只怕往后你又要将我们之间的因果忘去了。”
说着,不二内海中那冰针忽地一荡,复又化作一道冰凉气息,在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身上轻轻抚过一圈。
再一瞧,那两个的镇海兽体型似乎瘦消了些许,额头各自出现一个与这冰凤一般的,栩栩如生的微小纹身。
不二经此一遭,立时觉得一阵极度厉害的虚弱感袭来,似神魂的一部分被剥离出去,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直以为中了抽魂炼魄之术,心中苦道:“怎么这般大人物,也用得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那冰凤行事完毕,正要转身离去。
忽然瞧见魏不二一副求死不求活的模样,心道:“我此番能探到她的下落,全凭这人族小辈的机缘。这便与纠缠我多年的宿命和自家大道修为扯上了干系,若是就这样离去,不施半点好处,往后结下天大的因果,只怕又是一遭麻烦事。”
“况且,我强夺了毕蜚少许的化身和道果,虽于长远无碍,但这人族小辈突破下个境界之时,毕蜚难免因虚弱陷入深度沉睡,要取得联系只怕难上加难,这又与我今后修行挂上了一大因果……”
当真是越推敲,越觉得麻烦之极。
什么生死因果、善恶因果、贫富因果、美丑因果、情恨因果,她通通不怕。
只担心这虚无缥缈,又真真实实的因果论,与大道,于宿命,揪揪扯扯,牵牵绊绊,理不清,剪还乱。
忽然想起那年,那地,那和尚,暗自恨道:“也怪我当年年轻气盛,跟那丑脸的秃驴叫什么劲?听他讲了一堂因果论,风雪沾身,甘露湿衣,往后便是乱七八糟,反反复复,颠颠倒倒的因果报应招惹,从此再也不敢不信,不敢不顾,不敢不从。哎,一入斯道深如海,从此洒然是路人啊!”
她心中不免长叹一声。
因果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若是彻头彻尾不知晓,不相信,不入门,天下之大便无不可去处,万事诸多便无不敢为之。
可一旦沾上了、知道了,那敢凭那么巧,便会在某些大事图谋的千钧一发,某些经营许久的关键时刻,某些突破瓶颈的紧要关口,等等诸如此类,给你当头一棒或是轻轻一撩,让你百般辛苦、万千努力付之一炬,甚至危及性命也是便宜之事。
更加郁闷的是,那秃驴上完了课,倒是潇洒之极,自懂化解之道,事了拂衣去,因果不沾身……
“咦,事了拂衣去,因果不沾身。”
她反复默默念着这句话,忽然想道:“便只有你这秃驴一个人聪明么?瞧我也拂衣去尘,把这因果甩得干干净净,清清利利!”
当即低头去看那人族男子,寻思要是杀了能了事,真想给他一个痛快,但心知万不可如此。
又琢磨既然干涉了他的大道修行,化解之道便当从修行与修为着手,又恨不得立时出手,帮他直接突破至通灵境,左右不过举手之劳。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倘若因果牵绊这般简单粗暴便可了去,这些年自己又何苦揪扯不清?
想来化解因果,自需助他突破境界,又绝不可拔苗助长。
稍作寻思,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微动间,那道冰凉之气再次涌入不二体内,径直寻到了内海之中,在毕蜚额头上轻轻一点,那微小的冰凤纹身忽然轻盈挪动,凤头上一双眼睛的位置幽幽蓝芒一闪,忽然凝起一对深蓝色的晶莹宝石,宝石之上又纹了几个古怪的图案,显得殊为神秘。
“如此一来,便可抵消了由我所为,所致的破境升级之难罢?”
她施术既罢,正要收回冰凉气息,忽然瞧见内海之中,端端坐着的两个镇海兽,此刻因方才自己抽离化身之举,再次陷入了安详的沉睡之中。
想自己忙乎了半天,好不辛苦,心中大不平衡:“岂有我一个人给好处的道理?你们两个在这里躲清静,就不晓得交点住店的费用么?”
反正她与这二位的因果早就揪扯不清,也不差多一道少一道,日后再算总账罢。
想着,那冰凉气息回身一荡,又从那两个镇海兽身上荡过一圈,刮下两道微芒,在内海中急速转动半晌,忽然化作薄纸一般的物事,顺着内海之门而出,在冰凉气息的卷动下,扶摇直上,抵达识海之内。
不二全程可见那冰凤之举,只是不晓得她所意为何,正纳闷着,忽然脑袋嗡得一声,整个人瞬间浑浑噩噩,似挨了当头一棒。
下一瞬,竟然又恢复了清明,脑袋里思维活跃得难以言叙。
忽然听到嗡嗡喃喃的声音自识海而来。
连忙収神探去,便瞧见识海中央飘着两卷经书,一卷微微泛黄,一卷正面白色反面黑色,皆是用极其古怪的文字书写而成。
更加古怪的是,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读懂了这古怪文字的意思。
其一大抵意为:“福祸难料心可料,祸至心灵。”
其二大抵意为:“遥不可及身可及,瞬息而至。”
每一卷中又似乎蕴含着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蕴意,随着冰凉气息的自在游弋,在他识海中疯狂转动,顷刻间融在一片神魂之内……
……
那冰凤自觉了却因果,心境复归平静,看着眼前这人族小辈,暗道旁的不说,单那祸至心灵之卷和所附神通,就够你小子在通灵境巅峰去领悟的,这回好处占了不少,此后生死由天,于我再无干系了。
正要拂衣洒然而去,可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琢磨好钢也需锤炼,且看我再添一把火,当即冷哼一声。
不二正在稀里糊涂之中,忽然被这声冷哼轰了识海,只觉得肉躯乃至神魂为之一震,差点趴到了地上。
紧接着,听到一句冷冰冰的人族语丢了过来:“小子,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乃是索命利器。三十年内,你若是不得突破通灵境,就等着被这纹身索命,永世不入轮回罢!”
说罢,一脸冰寒地转身凌空,一声贯绝四域的清鸣过后,耀眼的蓝芒几通狂闪,整个身子猛地涨大千万倍,又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大冰凤。
翅膀轻轻一挥,气势骇人、刮骨削肉的凛冽罡风大作,但不二所在之处,却无丝毫风动。
那如山似海的巨大身躯猛地像绿色光罩上的黑片直撞而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透明的碎片一通狂射,散了满天满地,便好似有千万弓箭手射出了千万箭矢,汇成了密密麻麻、气势如虹的箭洪箭雨。
那冰凤转瞬间冲入了光罩之中,高声喝道:
“忘情老匹夫,姐姐我来找你了结因果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生无常 福祸难料
不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落回了先前用玲珑佩融开的坑洞之中。
向上看,四周一片罡风疾动,但以不二所在的坑洞为圆心,半丈之内却静如寝室,想来自是那冰凤所为。
他呆呆地看着冰凤巨大的身影钻入光罩,实在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冰凤是谁;为什么盯上了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对自己的镇海兽又做了什么;离开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威胁自己……
对此,他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肯定的是,有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鉴证,她的威胁绝非虚言。
“三十年,三十年。”
他反复念着。
三十年的时间,只怕自己连开门境后期也未必能突破啊。
如此一想,死里逃生的侥幸便荡然无存。
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沉识内海,只见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紧闭双目静静坐着,额上的冰凤纹身熠熠发光,分外刺眼,便好像索命的恶鬼一般。
他试着引导神识潜入二兽体内,结果离得老远,便被一道透明的,类似墙壁的隔离物猛地震开了。
这一震反倒连累神识微微受损,半晌缓不过来。
一番郁闷之后,只好将神识重新收归识海,便感应到识海中央,静静漂浮着的两卷帛书。
心中暗道:“这两卷帛书,一个是那冰凤从毕蜚身上取下来的,另一个则是从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上取下来的,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后悔。
那冰凤多半认识这人面蛇身的镇海兽,若是能与她问一问,说不定便能寻到这镇海兽的根脚,自己也不必在毕蜚一棵树上吊死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方才哪有自己开口说话的余地。
他且琢磨着,一不小心便将神识遣入了那卷略微发黄的经书之中。
忽然,听到一句似乎来自九天之外的,若有若无的喃喃耳语:“人生无常,福祸难料。祸由因果,由因至果。缘因而果,晓因知果……”
往后便是一大堆玄之又玄的话语,听得不二一知半解。
渐渐的,那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到最后,便以一句重重的“祸至心灵”收了尾。
话音方落,不二便觉神魂微微一荡,内海中的法力竟然不受控制蜂拥而出,顷刻间涌入了这卷帛书之内。只一会儿功夫,竟然吸走了将近五分之一的法力。
那帛书收了法力,当即黄芒一闪,他便觉见一股莫名的惶恐之感骤然袭来。
脑海中竟然凭空闪出一个画面:
只见茫茫漆黑夜里,漫天罡风疾雪,巨树乱枝横飞,在一个丈许深的洞内,那魔女仰头望空,满脸绝望之色。
下一刻,一只横跨天际的巨大手掌忽然从天而降,瞬间将那魔女所在的坑洞砸得稀烂。
末了,便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模糊画面。
吓得不二浑身一颤,连忙将神识从那帛书之中退了出来。
一摸额头,全是湿漉漉的汗。
连忙向光罩之内望去,只见晴天白日,也并未瞧见什么擎天巨掌,这才松了口气。
心中暗道:“难不成,方才的画面,只是未来某一时刻的征兆么?”
他颇有些不得其解,想待会儿回了浩瀚森林中,定要与那魔女做些叮嘱。
接着,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又将神识探入了那卷半白半黑的帛书之中。
当即神魂一通狂震,立时生出极度的头痛欲裂之感,几乎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接着,内海之中的法力似洪水泄闸一般疯狂涌出,一股脑地灌入了黑白帛书之中。
只是盏茶的功夫,内海中的法力便要被吸得见底。
他连忙断绝法力输送,却无半点用处。
想要把神识从帛书中撤出来,却发现神识被那帛书牢牢困住了。
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吸成一个人干,魂归九天、梦断黄泉了。
“苦也!”
他心中一声哀叹,只想那大风大浪、刀山火海都捱过了,竟然一不小心跌在了阴沟里。
眼看就是灯尽油枯的时候,忽然神魂一荡,神识颤抖着从帛书上拔离了,整个人立时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活了!”
正暗道侥幸着,忽然发现那黑白帛书之上,浮现了几行见所未见的古怪文字,九天玄音再次响起,却是不二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末了,那几行文字从帛书之上轻轻飘了出来,黑白光芒交替闪烁之后,瞬间从识海中遁了出去。
不二连忙睁开眼睛,只见那几行文字在眼前一阵急速转动,搅得四周空间一阵扭曲。
稍许,竟然在半空之中幻化出一个边缘不停扭曲晃动的奇怪洞口,往洞内瞧去,登时吃了一惊……
……
“轰!”
一声激撞巨响过后,浩瀚森林之中,数十万雪精人齐齐把目光投向光照西侧,那黑乎乎的大洞方向。
漫天的光罩碎渣飞溅,直要在浩瀚森林中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水晶暴雨。
紧跟着,黑色大洞中探出一只蓝色冰凤的巨大脑袋,如巍峨山峰倏然横出,叫人惊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巨大的身躯破罩而出,遮天蔽日,笼得浩瀚森林西面黑压压一片,极为恐怖的气势轰然散开,罡风如海啸隆升,从西面向东疯狂涌动,所过之处百丈、千丈巨树竞相俯倒,树干断裂的声音连成一片,嘎吱嘎吱的巨响,便好像数不清的人的骨头被硬生生掰断了,实在叫人毛骨损然。
那魔女人正行在西侧光罩附近,晶渣暴雨笼罩的中心地带,那冰凤的巨大脑袋就在不远处的天空上方。
她抬头仰望,眼见这副骇人的情形,心头一通狂跳,晓得片刻不可拖且,当即伸出右拳,在半空中轻轻一晃。
只见右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一条宝石手链,晶芒闪闪的。
她口中喃喃而语,那宝石手链瞬时闪出一道红芒,催得整个右臂通红一片。
紧跟着,高高举起右臂,向下猛地拍去一掌,立时飞沙走石四溅,轰出一个丈许深的大洞。
她顾不上沾了满身的泥土,连忙越入洞内,一摸怀中,才发现那黑色石头早就已经给了魏不二。
情急之下,右臂连忙向上一举,聚起浑身罡气,在洞口凝成一道近乎实体般红色罡罩。
护罩方在洞口安定,来自冰凤的罡风烈气便似巨铲一般直削而过,附近的高大巨树连同地表之上的一切凸物,一并被铲得飞起,卷在罡风之中,在半空疯狂舞动。
接着,满天满地的碎渣直落而下,打在罡罩之上,砸出数百个坑坑洞洞。
不一会儿,碎渣落尽,罡罩尚且无恙。
那魔女心跳的厉害,晓得暂时安全,却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左臂平出,环洞内扫过一圈,又在四壁布置了略为单薄的一层罡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叹一声:“生死由天定罢。”
如此想着,视线便贯穿罡罩而上。
只见那冰凤面容庄严,静穆不语,恢宏的气度直震四方,仿若存在万古、饱经风霜的巨石雕像。
少许,她目光低俯,视线平摊,向着浩瀚森林淡淡环过一周,顷刻间寒气直漫天地,万树枝头冻起白茫茫的雾凇雪雕,数十万雪精人立觉寒气与恐惧交并袭身,齐齐伏倒地上,瑟瑟发抖,只字难言。
“浩瀚之灾,雪精之劫啊!祈天保佑,求地赐福,愿我雪精百姓平平安安呐!”
一个顶戴四叶尖帽的雪精族大法师眼望苍天,心生悲凉,长叹一声。
稍许,驭风遁至半空,满面的苦涩与虔诚。
虽然召唤了数层护罩,但罡风凛冽,仍是刮得他睁不开眼睛。
青绿色的法师袍被风刀割得稀巴烂,大片苍老褶皱的肌肤露出来,少许也被数十道劲风划破。
在疾风鼓动下,道道伤口鲜血狂喷,便好似身上安了数十个赤色喷泉,血染凌空,惨不堪言。
那青袍大法师已然有些神志模糊,右手艰难地抬至胸前,向那冰凤恭恭敬敬行了敬客礼,颤颤巍巍道:“寒凤大人在上,老朽……”
话到一半,连名字都未曾讲出,边听见“嗡”的一声轻响,整个人在半空中干脆利落地炸裂了。
那冰风至始至终未曾瞧他半眼,极寒目光直射浩瀚森林中央的巨大树宫。
刹那间,一道气势恢宏的冰寒之气自凤喙而出,在半空之中凝成一个足有千丈之长,百丈之宽的巨大冰凤虚影。
少许,那冰风虚影便凝如实物,一声破空长鸣响彻天地,夹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疯狂地向树宫直撞而去。
便只是弹指间的功夫,冰风之影已直抵树宫千丈之地,沿途所过,地面的沙石被烈风卷起百丈之高,地下便轰轰然掘出一条数丈宽深的坑道,从浩瀚森林西头直抵树宫,最高处向下俯瞰,便像一条巨大的丑陋爬虫。
那凤影见树宫近在眼前,所夹气势贯出一道长虹劈下,一声巨响过后,便将树宫劈开一道数千丈宽的巨大口子,里面的宫殿琼楼现出一角,恍若包裹严密的果实被一刀切开了皮肉。
它正要一鼓作气,凝身而上,将整个树宫撞个稀巴烂。
忽然听见“呼”的一声哈气声,似有若无地自树宫深处传了出来。
紧跟着一道目不可视的透明波纹紧随而至,转瞬间荡过了那冰凤之影。
便听凤影一声长长的悲鸣,庞大身躯猛烈一晃,便似海市蜃楼崩塌,化作了漫天雪花冰晶,飘飘荡荡,洒然而落,成就了浩瀚森林千年未见的一场鹅毛大雪。
下一刻,天色忽然急黯,似白日骤变黑夜。
那魔女抬头一望,不知什么时候,半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一只无垠巨手,将整个浩瀚森林上方遮得不见天日。
那冰凤已算得上一个庞然巨物,在这无垠巨手映衬下,竟然不及其一个手指大小。
再看西面,巨大冰凤本尊忽然收去所有威势,轻轻展开翅膀,缓缓荡在半空之中,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紧跟着,那巨掌猛地摊开,冲着冰凤重重拍落。
天地间瞬时黑成一片……
那魔女抬头望着无垠巨掌,朝着自己这一方黑压压降下来,便好像漫无天际的地狱冥府从天而降。
根本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她抬头痴望,满脸苦涩,心中绝望之情不言而喻:
“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便在此时,忽然瞧见坑洞之内,左壁附近的空间急速扭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