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天啊,这究竟是为什么!
巨掌轰然落下,整个浩瀚森林立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静到极点的怪异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放晴,黑暗似巨大的幕布被瞬间收起。
抬头便可见晴天,但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和冰凤,却凭空消失了。
浩瀚森林西侧,巨木残枝东倒西歪地堆在地上,垒起了数丈之高。
忽然,数道蓝光穿过杂乱的巨木直射而出。
紧跟着,“轰”的一声巨响,百丈巨木被炸得散开,在半空中打着滚,稀里哗啦地坠落在四周,垒起了一圈高高的木堆,中间空出一大块土地。
土地中央,有个数丈为径的大洞,洞口用一层蓝色光罩一丝不苟地封住了。
少许,那蓝色光罩闪动微茫,倏地缩小了数千倍,“咻”的一声急鸣过后,钻入了大洞之内,一个蓝光人手持的水晶之中。
蓝夜一马当先从大坑之中跃了出来,蓝狐儿、蓝魏等人紧随其后。
众人看向四周,横躺的巨树,焦黑的尸体,到处都是颓废衰败的气息。
于灾难中幸存的雪精人此刻正在半空中忙乱地飞遁,竭尽全力抢救伤员。
回望西侧,绿色光罩上那一片被冰凤撞开的破口,此时竟也恢复如初,看不出半点破损的迹象,想必是那巨大手掌的主人所为。
“大人,浩瀚森林既生此巨变,机会实在难得,我等当如何行事?”蓝夜连忙问道。
蓝狐儿默不作声。
蓝魏却开口笑道:“自然是要去找蓝朵。”
说着,他微微一笑,一副陈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暗道:“蓝朵办事,一向妥当谨慎,不着痕迹,城府之深,比蓝狐儿也不妨多让。说不定,这会儿那角族女子和人族男子已经束手就擒了罢?”
蓝狐儿却向树宫裂开的大口子深深望了一眼,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
绿色光罩之外,不二所在的坑洞内,那个边缘一直在扭曲变化的洞口,倏地消失不见了。
魔女就站在洞口之侧,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方才,就在那巨掌即将拍落的瞬间,这洞口忽然出现,魏不二就站在洞的那头,从洞内伸出手,一把将自己拉了过来,才堪堪躲过这必死之劫。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她忍不住瞧向魏不二,惊讶地问道:“这洞口是你弄出来的?”
不二楞了一下,这洞口出现的缘由,正与自己的镇海兽大有干系,岂能轻易告诉旁人。
他略作犹豫,艰难地摇了摇头,低声苦笑道:“我哪有那般大的本事,方才就在这里躲着,谁也不晓得它怎么就凭空出现了。”
那魔女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果真如此么?”
再看那洞口,分明就是一个颇为稳定的小型空间通道。要想开启这等通道,若不是天赋使然,便需掌握殊为高深的空间法则。
对于人族修士而言,如果没有特殊阵法相助,至少是天人境巅峰期以上修为的大神通修士,才有可能办到的。
如此说来,这空间通道的确应该与魏不二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这通道与镇海兽有关呢?
她早就听说过,少数人族修士内海中的镇海兽,颇有些诡异的本领,甚至可以帮助修士突破自身修为和自然法则,实现一些不可思议的神通。
说不定,打开这空间通道,正是那镇海兽赐予魏不二的神通呢?
略作思量,她摇了摇头,暗道:“也不大对,按理来讲,不是只有到了通灵境,才能获取镇海兽的神通么?”
反复思量,不得其解,忽然发现不二虚靠着坑壁,面色惨白地站着。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倒地上。
她情急之下,一步迈了过去,一把搀住魏不二,这才发现他整个人软的跟棉花一样,似乎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她口气中明显带着着急的情绪。
不二额头流汗,只觉得浑身快要虚脱。
心里权衡一番,半真半假回道:“方才经历一场恶战,若不是那冰凤突然出现,只怕我已过了黄泉路,到阎罗殿里报到了。”
那魔女听了他的话,心中不免起疑,但眼见他此刻的模样,又觉得实在好不难受:“他都虚脱成这幅光景,刚才哪里来的力气把我抓过来的。”
便在此时,坑洞上方又隐隐传来了雪兽的吼叫声,探头向外望去,只见数不清的雪兽又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浩浩荡荡的气势,只比海潮隆升,狂风过野。
拖不得了!
那魔女心头一惊,二话不说,拉着不二的手,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去哪儿?”不二的神志已经有些不大清楚。
“先回浩瀚森林瞧瞧。”
那魔女蹭地一跺脚,直往绿色光罩而去。
不二微弱的呼吸就在她耳边触擦着,背上的心跳也不知是谁的。
……
树宫之中,已乱作一团。
众多卫兵在忙着抢救伤员,唯心和一位四叶大法师坐镇指挥,但树宫之主却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到处找寻,却始终未见其人。应对劫难一事,便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各位,共渡难关的时候到了。”
唯心说完这句话,便收起了所有惶恐和不安,镇定自若地指挥起来。
顷刻间,传讯的,救伤的,支援前线的,运送补寄的,纷纷忙活起来。
……
通往临界泉的那个大厅内,气氛安静得可怕。
一面墙壁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数十具卫兵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残肢撒了满地,想来是被冰凤之影那猛烈一击波及到了。
忽然,大厅中央一道虚光闪过,南秋赐的身影凭空出现了。
他大概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找到临界泉所在,轻轻推开那道门,缓步走了进去。
径直找到那水晶罗盘,在上面摸索一番,瞧见一个圆形按钮,向下轻轻一摁。
那水晶罗盘正对的下方,便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一块地板缓缓抬起,露出下面一小方五色光池。
“这便是那西雅所说的精石池么?”他喃喃问道。
那戒中人冷笑:“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只看里面充盈的精石能量不就猜到了么。”
南秋赐又道:“我们此番得到的极品精石远超所需,不知道往精石池中投入多少才算合适?”
那戒中人略有迟疑:“这个么,我也说不准。但想来,稍稍多投一些,总归是不错的。”
说着,嘿嘿笑道:“你当真要把那雪精族公主带回宏然界么?带上这么个拖油瓶,实在是个大麻烦。”
南秋赐没好气道:“若是不能抹除她关于我的记忆,眼下也只能行此下策。好在雪精族天生寿命极长,也不怕她在里面折损一些寿元。”
那戒中人又一声冷笑:“婆婆妈妈,难成大器。”
南秋赐却不理会他,掏出数块儿极品精石,丢入了精石池中,心想这些大抵比所需还要多一点,应当万无一失的。
接着,站起身来,重回水晶罗盘面前,便瞧见那罗盘中心射出的那道绿光缓缓挪动,不久便跨过巫师界,大周书院界,幽冥鬼族界,鸿儒界,拨到了宏然界的位置。
下一刻,只见精石池中五色光芒疯狂涌动,一道五色光线突然暴起,顺着地板直入临界泉中。
“哗!”的一声,满池的水沸腾了,咕嘟咕嘟冒着数不清的气泡,青蓝紫三色华芒交替闪动,越闪越快,越闪越亮,渐渐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幻色彩。
他探头向泉中望去,可见类似空间扭曲的变化,多半是泉水之下在进行空间通道的更迭。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临界泉复归平静,三色华芒重新分开,回到缓慢交替的状态。
他回头望了望,神情微滞,目光似乎穿过眼前的墙壁,探向广阔无垠的寒冰界,探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广阔原野。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在脑海中飞快地过电。
少许,他踱步走到临界泉边,舒展地张开双臂,缓缓倒入泉中。
却未发现,水晶罗盘之上,那道绿色光线比原先略微长了一点点,稍稍探出了宏然界的名字,向外指了过去……
……
一片永恒的漆黑之中,万物皆为混沌,数不清的星河似乎就在不知多远的天际外,像极为渺茫的灯火。
忽然,黑暗之中亮起一道不知起点、不见终止的的圆弧光线。
紧跟着,这光线渐渐变宽,又缓缓合住,仿若一张巨大的嘴微微张开,又闭住了。
……
宏然界。
人族领域内,漠北。
广阔无垠的沙漠,沙尘暴狂舞,满天都是灰黄的颜色,视线不及三丈之远。
在这样的天气中,人的心情总是会很糟糕。
但林安缺激动得难以抑制,狂喜的神情毫无保留地挂在脸上。
此刻,他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耳朵,嘴巴,鼻孔里,浑身的衣服里,全是沙子。
轻轻咬咬牙,都是一种嚼沙子的感觉。
一道红色巨门的虚影,缓缓浮在他的眼前。
这样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
这红色大门的每一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他得到了毕生最重要的机缘,至此唤醒了轮回蛊,踏上了真正的大道通途。
“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他已泪流满面,风沙搅合在泪水中,在脸上划了一道道灰黑的痕迹,像苦难的疤痕。
随着时间的流转,那红色大门的虚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实,甚至已经可以抵挡风沙侵袭。
林安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触摸到大门的门环,一颗心扑通扑通疯狂跳动……
便在此时,一道漫无边际的光线飞快一闪,迅雷不及掩耳地划过那道红色巨门。
下一刻,原本已经实化的巨门影子猛地一阵晃动,少许便化作了沙尘滚滚,融于风暴之中……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大门出现的位置,张开手臂疯狂地舞动,企图证明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可惜,那红色大门真的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跪在地上,仰头望天,风沙迷糊了他的眼:
“老天,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悲雨绵绵雾重重
跪了不知多久,林安缓缓站起身来,双腿已经麻木不堪,心里更是沮丧之极。
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这轮回之门另有开启之法,我也不必万念俱灰。那轮回石虽然稀少,但我前一世,到底还是听过一处存在的。只要找到它,打开轮回之门,便还有希望……”
如此想来,终于打起了精神,伸手要擦拭眼泪,才发现早已被风干了。
流什么泪啊,过去那三百年,还没有流够么?
他想起了沉重的往事,木讷地摇了摇头,双足一蹬,脚下生风,便往西面遁去了。
……
闽浙一带,常元宗宗门所在,某一间雅致别院外,自门口排队站着十几位修士,竟然都是地桥境的修为。
顾乃春就在队伍中低着头,默不作声等着。
他今日求见之人,名叫张燕山,虽然只是个地桥境后期的修士,但在宗盟之中挂了个虚职,为人处事颇有门道,宗盟中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愿意买他的帐,说话有些分量。
只是,张燕山这道门,着实有些不好进。
从去年至今,他数十次来此,托了不知多少关系,又等了数月,仍不知何时得以相见。
“等吧,等吧,人活一辈子,谁没有求过人?”
他这般开导自己,但时间却越来越紧迫。
如果再拖一些时日,还不能将所托之事解决,便该到了西北征召修士的时节。
一旦去了西北,再想抽身,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正兀自踌躇着,忽然听见有人呼唤:“顾前辈。”。
抬起头,瞧见大门内走出一个蓝衣弟子,态度倒是礼貌,伸手示意自己可以进去了。
他心头松了一口气,稍稍整理了衣衫,款步走进了大门。
过了庭中敞院,径直被领入了一间侧屋。
一进门,瞧见的却是张燕山门下的学生陈铁衣,面容看起来颇为粗犷,说话却是文质彬彬的。
此人作了自荐,说老师今日去宗盟总部办事,顾前辈所托之事,老师有话叫自己代为传之。
接着,便说起了正事:“顾前辈之前有两件事相求,其一是令高徒贾海子被宗盟征去西北,加入冲锋除魔小队一事;其二则是前辈本人,被宗盟追加的责罚令,征去西北服役五年之事。”
他说话的语气愈加客气:“老师叫我转告您,这两件事,他尽力而为,也只能帮一件,还请您慎重考量。”
顾乃春眉头一皱,少许回道:“当真叫张道友费心了,劳烦他先将我徒儿的事情办妥罢!”
陈铁衣点了点头:“老师说过,有一事须与顾前辈先说好,便是他老人家即便尽全力,也只能避免另高徒被征去冲锋除魔小队,但去西北服役,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
顾乃春面色一沉:“那若是只解决我的事情呢?”
陈铁衣道:“老师只能帮您减去三年的服役,头两年也是无法避过的。”
顾乃春怒火直烧,心中暗骂:“好你个张燕山,拿了我这些好处,竟然连个面都不见,派个通灵境的弟子,便要打发我么?”
“好好好,你今日如此怠慢,小心风水轮转,他时落到我的手上,叫你难堪千倍万倍!”
一股闷气从肺腑直生,快要将肚子憋炸了。
半晌,才青着一张脸,勉强笑道:“如此,便有劳了。”
……
薄云过山间,清雾绕松林。
云隐宗,合规院。
贾海子静坐房中,双手反向相叠,掌间青芒徐徐,紫气依依,似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少许,房门推开,婉儿小心翼翼从门外走了进来,冲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师尊传来消息,说已托关系,帮你通融,不用去冲锋除魔队服役了。”
贾海子浑身一震,满面通红,半晌才激动言道:“师尊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我此生都难以回报啊。”
说着,忽然转过身来,毫无征兆地飞起一道耳光,一把将婉儿狠狠扇在地上:“贱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婉儿在地上打了个滚,紧紧捂着脸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由脸上传至胸口,仿佛这巴掌直扇到了心头上。
整个人伏倒在地上,心中苦不堪言。
又听贾海子问道:“这些日子,宗内杂役忙来忙去的,要做什么?”
婉儿面泛哀色,也不知该不该讲,半晌才回道:“据说是掌门已经认定,魏不二在傀蜮谷中身陨道消,准备将他纳入本宗英烈册中,正在张罗入册大典……”
“他也配的上如此待遇么?”贾海子怒道:“此事可与师尊他老人家说了?”
婉儿回道:“自然说了。师尊说,反正也是个死人,便是把他捧在天上,又有什么用?”
贾海子冷哼一声,怒气难消,却不再说话。
……
榕城。
又是一年梅雨季。
这些天来,天气变化得频繁了些,时晴时阴,时好时坏。
今日,则是丝雨绵绵,雾霭重重。
家家屋檐落新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这里是鱼米之乡,有古镇老街,小桥流水,绿瓦新柳,小弄石墙。
滴滴答答的水珠便从街头的石牌,桥上的雕栏,柳枝的尾梢,石墙的瓦檐,等等,滴溜溜地滚落下来。
伴随着细雨蒙蒙的浸润,到处都是诗情画意的情景。
榕城往西数里,一片青草繁盛的绿野中,突兀地鼓起一座坟头,坟前立着一块青石墓碑。
碑文上写着:云隐宗弟子,至交魏不二之墓。
墓碑前摆着各类精致的水果糕点,美食菜肴,还有一壶闽浙特产的鲜竹酒。
一盘冰糖雪梨上,不知为什么涂了五道黑色指印,显得颇为突兀。
一位穿着淡黄色轻纱的绝美女子,不顾地上湿漉漉的泥土,盘腿坐在墓前。
她身前是新烧的纸火灰烬,此刻被雨水浸成一滩黑泥。
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灰烬黑泥,她似乎想起了自己与那人初次见面时,他端着一口黑锅,满脸皆是黑印的模样。
一回首来,此情此景竟是永别了。
端起酒壶,她倒了一杯又一杯,又一口一口喝进了肚子里。
细雨打在她秀美无暇的脸上,一道道雨痕顺着脸颊直往脖颈而下。
悲伤难过的气氛,便在绵绵细雨中,便在盏酒挥杯中,便在睹物思人中,越酿越浓。
……
夜,雨未停。
榕城街头,一个披着斗笠的男子鬼鬼祟祟,穿堂过巷,七拐八拐,敲开了某个巷陌小屋的房门。
屋中之人将他迎了进来,请进里屋,递了一杯茶。
“古兄弟,别来无恙。”
那人将斗笠摘了下来,笑道:“闲话少说,几位有没有魁木峰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云隐山脉深处,木晚枫疾速飞身遁行,身后紧紧跟着五人一队的宗盟执法小队修士,不时向前方扔来一道道法术,逼得她不得不变向闪躲。
她扭头回望,身后的敌人越追越近,心中愈加着急。
摸了摸储物袋,里面装得全是这次用来交易的魔角。
若是这回被捉住,可算人赃俱获了。
她心中一狠,正要回身死拼,忽然感应到什么,连忙向一侧林中穿了过去。
行了数丈之远,瞧见一片林中空地,坐着一个年轻修士,相貌十分粗狂,一身肌肉悍勇,身旁跟着一只一丈长的白纹老虎。
此人盘腿坐在地上,虽是闭着眼,但凶悍杀伐的气势压也不压不住。
她大吃一惊,连忙绕着林木到了另一头,身后的执法小队修士却是径直冲入了空地之中。
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宗盟执法队行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那年轻修士猛地一睁眼,眼睛珠子竟然是猩红色的,满脸癫狂的怒意,身后骤然幻化出一只烈焰灼身的猛虎虚影,闪电般横穿五个执法修士,瞬间留下五具焦黑的尸体。
接着,那一双血腥的眼睛缓缓地向木晚枫瞧了过来,烈焰猛虎的虚影迅疾如风,一时间杀意冲天……
木晚枫却是镇定地站在原地,轻轻地唤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霍虎?”
那双猩红的眼睛立时黯了下来,复还原本的黑色。
“你是谁?”
那年轻猛地站起身,满脸诧异地瞧着她。
……
浩瀚森林中,漫天遍野都是雪兽,狂奔着,嘶吼着,踩踏着,到处都是雪精族卫士抵抗,以及雪精族百姓逃跑和被踩踏致死的情形。这是末日降临的画面。
原来,被冰凤撞开的那处大洞并未曾真的修复,只不过是被幻术暂时掩饰住了。
那处光罩对应的树塔大阵也被冰凤毁掉,短时间内也无法修复的。
光罩外的兽潮由此而入,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树宫竟然也失守了。
数只体型巨大的高阶雪兽,带领着兽潮,从树宫外那巨大的缺口蜂拥而入,似河坝开口,洪水决堤,气势如虹,直要将树宫挤得爆炸了。
魔女背着不二,混在雪兽群中,冲入了树宫之中,一道轻车熟路,径直去了临界泉密室所在的大厅之中。
大厅里的守卫东倒西歪的,早就死绝。
她粗看一圈,大概察了这些守卫身上的伤口,竟发现致命伤皆是源自雪精族人自己的术法,心中不免惊疑不定:“起了内讧么?”
来之前虽没料到会这般顺利,但此刻也无心探究,端端找到临界泉所在的密室,推开门进去了。
“快将我放下罢。”自然是魏不二的声音。
先前,他趁着那魔女背着自己遁行的时候,一直竭尽全力用灵石恢复法力,到这会儿,已然恢复了不少。
魔女说道:“你早就好了,干嘛还要赖在我的背上?”
不二从她背上下来,笑着回道:“难道不是你非要背着我走么?”
魔女哼了一声:“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总得想办法恢复些法力,谁知道往后还会遇上什么麻烦?”不二说着,从怀里掏出极品精石,几步走到那水晶罗盘旁:“你知道这玩意儿怎么操作么?”
话说完,登时愣住了,半晌才惊讶道:“怎么这罗盘上的绿光指针,已经到了宏然界的位置?”
那魔女轻咦一声,也走了过来,站在罗盘旁边,仔细看了半晌,却是发现那道绿光越过了宏然界的名字,稍稍向外射了出去。
她方要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止住了。稍作寻思,微微笑道:“想必是有人和你一样,等不住四十年光阴,先你我一步,往精石池中,放了一亿精石。如此岂不是正好,替你省下了。”
说着,指了指三色光芒交相辉映的泉水之中:“跳下去便是你朝思暮想的宏然界,还犹豫什么?”
宏然界。
不二反复念着这三个字,此刻竟然颇有些陌生了。
进入寒冰界之后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生与死一线之隔的悬崖峭壁上行走,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到后来,几乎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苦苦找寻通往宏然界的通道,仿佛一切只是在凭着惯性行事。
直到那冰凤给了自己当头一棒,他才清醒过来。
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三十年。
三十年内,若是不能突破通灵境,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神魂联通卷轴的剩余材料,突破境界时需要的灵脉,加快修炼速度、提升境界修为、提高突破概率的丹药,这些都只有回了宏然界,才有办法寻到。
至于毕蜚的血脉,他虽然一度在浩瀚森林中感应到了,但这几个月有心寻觅,却再无半点收获,只怕再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倒不如,把目标转向这一批进入傀蜮谷的角魔,许能寻到线索。当然,魔女应该可以帮得上自己。
他这般想着,今后的打算愈加清晰。
看着眼前的临界泉,心中叹道,时间不等人啊。
脚步慢慢往前走,眼看要坠入泉水,却忽然迟疑了一下,想到什么,连忙内查识海,瞧见那漂浮着的两卷帛书,此刻竟然变成一片透明的颜色。
他试着探出一道神识,潜入那原本微微发黄的帛书,结果竟然是一划而过,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果然如此,我就说哪里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竟叫我给碰上了。”
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又不大肯定。
这两卷帛书,多半就是来自镇海兽的某种神通,只不过并非可以随时使用的。
奇怪的是,那位斗笠前辈曾与他讲过关于镇海兽赐予神通的事情,却丝毫没有提及这种赐予竟会以帛书降临识海的形式进行,这不免让人大感好奇。
令他可惜的是,那淡黄色帛书承载的,极有可能是某种可以预知未来的神通,在这传送关键时刻,却竟然无法派上用场。
正暗自琢磨着,密室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打斗声,仔细听查,可以隐隐分辨出里面夹着些蓝光人说话的声音……
糟糕!
不二心头猛地一跳,扭头瞧向魔女,只见她面色一沉,冲着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刻也拖不得了!
二人再无半点废话,一并走到泉边,挺身跃了下去。
……
过了不久,蓝狐儿等人带着五花大绑的夏大雪三兄弟,推门走进密室。
这一干人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挂彩,处处留伤。
一推门,众人便各自行动,将这密室里外,仔仔细细搜查了一番,却无半点收获。
蓝夜指着三人怒道:“你们三个是不是在耍我们?”
夏小雪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也可以推测出她的意思,连忙指了指自己掌心之上,悬空飘的一滴血,回道:“我等使用的秘术,的确指向这屋中,但就在方才,所有感应突然消失了,还请各位明察!”
蓝夜正要说什么,蓝狐儿却将右手虚伸到半空,示意不必多问。
然后,径直走到泉边,看了看那水晶罗盘,瞧见绿色光线直指宏然界,心中暗道:“这二人十成十回了宏然界。我在族中查阅过关于临界泉的资料,似乎传送到异界的时候,往往都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现下,这二人们入了临界泉不久,许是在另一头还未走远,抓紧追上去,还大有机会将二人擒获。”
一番思量过后,再不作犹豫。
将自己的推测诉与众人,便带上夏家三兄弟,又点了蓝魏和蓝夜同自己进入感界泉,其余诸人设法回族中传递消息。
蓝夜思量一番,劝道:“毕竟是异界之行,是否应该慎重一些。”
蓝魏自然也是如此思量,但又想蓝狐儿耗费了这般心思,岂会轻易罢手?便道:“蓝狐儿大人已作决断,我等只需听从便好。”
蓝狐儿有心打消二人的顾虑,便回道:“宏然界,我还是有所了解,你们自不必担心。况且,这条线一断,往后再找人便是千难万难。”
蓝夜听了她的话,面色一正:“大人既然已有考量,我等自当万死不辞。”
说话间,三人各自带着一位雪族人,齐齐站在了泉边。
蓝夜一马当先,带着夏小雪扑通两声跃入泉中。
蓝狐儿则带着夏大雪,紧随其后。
眼看要落入水里,回头一瞧,却见蓝魏虚晃身子,将夏中雪推了下去,自己则稍向后倾……
她心中一声冷笑,回手一道蓝芒化鞭,便将蓝魏整个人卷入泉中了。
……
蓝狐儿入泉之后,一众蓝光人便匆匆离去了。
少许,密室之中,跌跌撞撞闯进一个浑身是血,满脸是疤的人,摇摇晃晃冲到了泉边,猛地跃入了泉水之中。
……
翻天覆地的来回旋转,四面八方的撕扯之力,无休无止的头昏脑涨。
不二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四周一片黑暗,身子却在不停地往下坠落,意识愈加迷离,不知不觉便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口渴得要命,摸索着找水,才发现躺在一片松软的、湿漉漉的土地上。
睁开眼,四周是昏黄的光,类似夕阳西坠时候的情景。
远处是模糊朦胧的,抬头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那魔女就站在身旁不远处,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块儿不停地闪着耀眼红芒的木符。
他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掏入怀中,那毕蜚血脉感应符果然不见了!
再回头去看那魔女,只见她也瞧向自己,面上的笑容难以捉摸……
第一百九十章 情分既结 仇怨未了
云隐山脉。
看着眼前的人,木晚枫身子猛地一震,脑海中过电一般,浮现出往昔的,片段式的一些情景。
想起了英姿勃发、魂归九天的夫君,神似自己、天真可爱的女儿,想起了自己终了一身,也未完成的结丹之梦。
一时间,伤情不能自已,识海被汹涌澎湃的往事淹没。
霍虎见她呆呆发愣,立时有些不大耐烦,面上戾气陡生,怒道:“你如何知道我本名的?若不从实招来,立时将你抽魂炼魄!”
木晚枫这才回了神,惨然笑道:“大周书院界,结丹期之下第一修士,御兽宗霍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霍虎猛地抬头,目光之中异色突现,满脸不可思议地神情:“你不是此界中人,究竟是谁?”
木晚枫缓步轻挪,淡黄轻衫垂地,拂袖拱手,淡淡回道:“区区南楚筑基修士,贱名不足挂齿。”
她怔怔看着霍虎戾气冲天的面庞,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霍虎从前便是胆大包天的性子,修为高深莫测。
如今到了宏然界,这脾性也未尝改变,杀起执法小队如砍瓜切菜一般,完全未把宏然宗盟放在眼里。
再想想,他对自己的根底全不知晓,不正是做这笔买卖的最佳搭档么?
……
南秋赐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不住地向远处望去。
不知多少里地之外,漫天的浓重黄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这边涌来。
“你可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灵气怎么会如此稀薄?”他开口问道。
戒中人的声音明显比先前微弱许多:“鬼才晓得,我又没来过。”
南秋赐皱着眉头:“那这须弥戒为什么打不开了?”
戒中人回道:“你以为自己带着须弥戒,便可以玩转诸千界面了么?长长脑子罢,总有那么几个界面,会与此戒的空间法则犯冲或者不大相容。”
南秋赐心里不禁愁的要命。
在这完全陌生的异界之中,灵气又是如此稀薄,他的修为废掉一大半,真不知如何才能回到宏然界。
倘若拖得时间过久,时圆明的三转回生丹药力一过,岂不是万事皆修?
戒中人自然看出了他心中顾虑,冷笑一声:“放心罢,据我感应,这个界面的时间法则似乎比宏然界快了许多,大抵是‘一日百年’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这里渡过一百年,宏然界也只过了区区一日,你只需想清楚怎么才能回去便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声音愈加低沉沙哑:“臭小子,我离开须弥戒,到了你的识海中,失去了戒内空间保护,每过一刻,神魂便要孱弱一些。为了防止魂识流失殆尽,从现在起,我便要收紧神魂,陷入长眠之中。不到须弥戒再次开启,或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便不会醒来,你自己多长点心眼,不要轻易挂掉了。”
说着,浑身一暗,当真缩成指甲大的一团,躲在南秋赐识海中一个偏僻角落,沉了下去。
南秋赐冷哼一声:“早就觉得你太过呱噪,难得给我清净。”
戒中人果真入了眠,再不回话。
南秋赐面色沉沉,抬头远望,只见滚滚黄雾涌来的方向,有个身着绿纱的曼妙身影,驾着一道清风飞快遁过来。
少许,人便遁至近处。再看来人的面庞,可见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一副绝世容颜,自然便是雪精族的长公主唯梦。
她一来到此地,便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从须弥戒中退了出来。
南秋赐被此地稀薄灵气限制,她便自告奋勇,主动去那黄雾附近查探。
“南兄,我细细观察一番,这黄雾中似乎并没有毒气。但我总觉得其中古怪的很,我看咱们还是离它远一点的好。”
她人未过来,悦耳的声音飘飘然而至,满面泛着活泼欢快的微笑,动人心魄的笑容直比天仙降世。
南秋赐却把目光瞧向别处,冷冷回道:“那便走罢!”
说着,转身便与大雾同向遁行。
唯梦连忙跟了上去,笑道:“你不是说这里灵气太过稀薄么,要不要我帮帮你?”
说着,口中喃喃而语,一道清风便送在南秋赐足下。
“谁要你帮我?”南秋赐怒不可遏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
暗淡的光,黄色的雾,像吃人的恶鬼,正从四面八方缓慢地向这一带靠拢。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蓝狐儿带着蓝魏、蓝夜,便在这似乎要吃人的黄色大雾的包围圈中,缓缓前行着。
几人来到此界,只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但已然发现许多诡异之处。比如,这稠密怪异的黄雾。
再往前不远处,夏氏三兄弟作为探路者,五花大绑地头前走着,不时轻声嘀咕着什么。
此刻,蓝狐儿面色笃定,目光沉着看着前方。但下半身又恢复了巨尾的模样,拖在地上一摆一摆。
蓝魏在其左,脸色沉沉,阴晴不定。
蓝夜在其右,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慌张。
夏大雪不经意地回头,向蓝夜瞥了一眼。
她便胸口狂跳,只觉的心脏快要穿破肋骨蹦出去。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地兜着凉风。
因为,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三个人的功力便统统消失不见了!
……
“毕蜚的血脉!”
不二呆呆看着魔女,“嗡”的一声,脑子里全然乱了。
乱成了一锅粥。
他忽然想到,在傀蜮谷的时候,那魔女解开两臂罡门封印之后,拍下的那骇人一掌,当场便令所有人族修士凭空生出大难临头的感觉,一时间胆战心惊,动弹不得。
可唯独自己,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有种如虎添翼,游鱼入水的感觉。
现在想来,魔女当时解封的,无意就是毕蜚的血脉之力。
那让人感到大难临头的巨掌,当然也与毕蜚这头大灾兽脱不了干系。
再想一想,倘若二人初次在那洞中相见时,他没有紧张得要命,多半当场便可以发现怀中毕蜚血脉感应符的异样。
也怪不得,进入寒冰界之后,这血脉感应符时灵时不灵,多半与这魔女的修为被此界压制有关。
他细细回思,越想越觉得自己当真笨到了极点。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那魔女拿走了毕蜚血脉符,究竟是何意思。
正忐忑不安着,却忽然听到魔女冷冰冰的声音:
“魏道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宅心仁厚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也绝不会对我心慈手软,咱们两个在寒冰界中同舟共济,安危与共。出了寒冰界,还是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她这般说着,面色忽然冷得吓人,冲天的杀气飞起,似数十柄寒光宝剑,直罩不二周身:
“魏道友说过的每句话,我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今日,你我已然出了寒冰界,咱们两个在此界中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情分便如你所愿,一刀两断,就此作罢。”
她缓缓抬起手掌,掌中罡气集聚如刀,锋利似乎要割裂手边的空间:
“人角两族,从古至今,都是生死不共戴天之仇。咱们情分既结,仇怨未了,今日便决一生死罢!”
说到此处,满身的杀意已然顶到了天,身为黄角的气势威压化作一股烈风瞬间袭过,直将不二刮得衣衫头发狂舞,身子几乎难以站立。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哪里想到她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半晌,才苦笑一声:“我不是你的对手,若是想取我的命,便请动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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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痴梦一场 白骨森森
一场雨罢,酒也喝干了,钟秀秀却没有半分醉意。
“那日,林安最后一个从傀蜮谷中出来。他看见你没有捏碎传送符,这是为什么?”
她口中喃喃说着,目光游离,似乎在回忆那一日二人分别的情形,还有他最后瞧向自己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渐渐散开。太阳从一片密云之中探出了脑袋,温温的光轻柔地撒下来,落在秀秀身上,将整个人耀成一片金色。
“明年再见罢。”
说罢这一句,最后看了一眼碑头刻的字,便轻轻起身,施法烘干了湿漉漉的衣服,抖落下裙的泥土灰尘,转过身向着榕城遁去。
入了城,径直找到月林宗在榕城设下的店铺,后院便是用来招待本宗外来师叔弟子的。
秀秀到了后院,找到正房,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厅,迎面靠墙置了两张木椅。
秀秀的师傅方敏,就坐在靠左边的椅子上,椅边有方桌,桌上有杯茶,茶中冒着晕晕热气。
方敏双手举着一张四开的方正大纸,纸上密密麻麻印着这一些宏然字,她读的津津有味。
“回来了?”
秀秀轻轻嗯了一声。
方敏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的修行荒废得厉害。此番过罢,将这情劫了却,便随我回宗,闭关一阵子,把落下的都补回来。”
她说着,将手中方纸搁下,一手端茶,一手举起杯盖在杯缘轻轻磨了磨。
“你啊,老大不小的岁数,人又生得聪明伶俐,怎么还叫为师操心?何必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耽误自己的大道前程?”
秀秀道:“师傅,我最近总是做些怪梦,梦见魏不二还活着……您知道,由于六耳猕猴的缘故,我的梦总是很邪乎的……”
“你醒一醒罢,我的傻秀秀。传送大阵一闭,他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方敏连忙打断她,稍缓一口气,喝了一口茶,又没好气道:“魏不二要是还活着,我现在便启程去云隐宗,和苦舟院的黄宗裳提亲,趁早把你嫁过去,省得每日在这里神神叨叨,叫我烦心。”
秀秀头一低,再不说话,也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方敏放下了杯子,接着絮叨起来:“虽说你是灵猴属的神魂,与六耳猕猴沾了些亲缘干系。掌门师兄又为你寻到了传承了六耳猕猴血脉的精血,制作神魂联通卷轴已不是问题。”
“但六耳猕猴所涉大道,需知前后,明万物,实在太过深奥。你自小聪慧过人是不假,可为师仍是担心,你在开门境巅峰期对于大道的这一段感悟,是否能及时悟到真谛,顺顺利利地突破通灵境。”
“所以说,留给大道感悟的时间越多越好。你现今开始,便要快马加鞭,尽快突破通灵境巅峰……”
秀秀知道她说起此事,话头便打不住了,连忙凑上去,为她满上茶,指着桌子上那张密密麻麻写字的四开纸问道:“师傅,你方才看的是什么?”
方敏果然被她分了心,一低头,随手将那纸拿了起来,找到原先看到的地方,一行一行扫下去,边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有才的,捣鼓出这叫做‘宏然修界’的玩意儿,说的尽是些不靠谱的消息,但读起来,倒还有些意思。茶余饭后,做些消遣还不错。”
秀秀凑过去一看,只见这名唤‘宏然修界’的四开纸上,大格小块的,分了快闻速递,西北战事,宏然秘史,伟人传记,闲闻逸事,角魔百问,等等数个版面。
每个版面,都按类精选内容,似乎言之有物,读起来颇有趣味。
秀秀笑道:“这还当真是个极有才的,算是赚灵石的好买卖。”
读到快闻速递一栏,一眼便瞧见个醒目标题:焚烛山弃徒—嗜血狂魔魁木峰残忍杀害近百名执法队修士后逃之夭夭。
再看内容,讲得是魁木峰如何以开门境巅峰期的修为,越阶杀死宗盟执法队数名通灵境修士,以及数十名开门境修士,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啊……”秀秀吃了一惊。
方敏抿了口茶:“早说了都是些不靠谱的消息。不过,魁木峰这孩子,当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正事,连忙将杯子放下来:“刚才我说到哪了?你得早点修到开门境巅峰期啊,六耳猕猴……”
秀秀满脸苦笑。
……
黄色大雾看起来愈加稠密,涌动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许多。
“趁他们还没走远,抓紧找人罢!”
蓝夜解开了夏小雪左手的绑缚,冷冷说道。
夏小雪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抬起左手,念了一句雪族语,一滴鲜红的血轻轻浮在掌心之上,向着某一方指去。
“这二人果然就在这里。”
蓝夜强作镇定,说了这一句,心头却是沉入了谷底。
夏小雪还可以使用秘术,这便说明,雪族人的本领在此界面中,并未受到限制。
如此一来,双方的实力对比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既然找对了方向,咱们便尽快行动罢。”
她说着,便要三人在前面带路,自己则缓缓退到后面。
忧心忡忡看着在前面大步走着的三兄弟,绑缚他们的镣铐蓝光越来越暗。再过不久,便要彻底失去作用。
甚至,他们如果愿意试一试,现在就可以凭借蛮力挣开枷锁。
她已经不敢想象,这三人知道真相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蓝夜。”便在此时,蓝狐儿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扭头瞧去,蓝狐儿一脸平静地说道:“这界面中有诸多古怪,你且去细细查探一番。”
说着,蓝狐儿眨了眨眼睛。
蓝夜有些不大明白,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蓝狐儿为什么要将自己遣开。
“大人,此界处处暗藏危机,我还是留在您的身边……”
蓝魏连忙站出来:“既然蓝夜有心保护大人,不如属下出马,前去查探一番。”
蓝狐儿眉头一皱,心道:“这三个雪族人分明已经起了疑心,只不过顾忌我的手段,才强忍着没有出手。但再拖下去,只怕他们的耐心便要耗光了。”
“现下,我们三人修为全无,全部留下便是全军覆没的结果,只好能走一个算一个。”便猜想蓝夜离去之后,多半会琢磨怎么营救自己。蓝魏离去了,定是一去不返的。
当即面色一冷:“你们两个莫非要抗命不遵?”
蓝魏听了,满脸怨毒之色,强忍着怒气退了回去。
蓝夜只好应了,正要离去,又听蓝狐儿道:“此界毕竟处处陌生,你独自打探,凡事要多动脑筋。”
蓝夜恍然大悟,郑重点头,便疾行而去。
岂料得,她这一走,过了一个时辰也再未归来。
黄色大雾离这一方越来越近,只有十余丈的距离,大雾之中一片混沌朦胧,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夏家三兄弟身上的镣铐也愈发的黯淡,只怕再过几炷香的时候,便该彻底失去作用。
拖不得了,必须尽快离开。蓝狐儿打定了主意。
但她已无法调动蓝光之力,转身直接逃走,绝对会被这三个雪族兄弟追上。
她心头一沉,把目光转向十丈之外,那缓慢涌动的稠密大雾。
唯一的生路,就在这大雾之中。
只要钻入大雾,掩藏行迹,便大有可能摆脱这三个雪族人。
但这大雾里面究竟是什么,是否暗藏什么危险,实在无从可知。
只稍许,那大雾已然涌到一丈之内,稠密的水雾层层叠加挤压,看起来就像泥浆在滚动。
“蓝魏队长,”她忽然开口说道:“这大雾有些古怪,你去看一看。”
蓝魏立时明白她的用意,心中怒火直烧,少许才镇定下来,暗道:“若是再不离开,等那三个雪族人明白过来,只怕也是死路一条。但蓝狐儿这恶女人要我替她探路,却是白日做梦!”
当即回道:“属下遵命。”
一转身便急行而去,却是顺着大雾的边缘行着,丝毫没有进大雾之中查探的意思。
岂料得方走几步,一条巨大的蛇尾毫无征兆地袭来,瞬间卷在他的腰上。
“蓝狐……”他满脸惊慌和怨恨,话刚开口,便被巨尾猛地一挥,整个人甩入了大雾里。
紧接着,便听到“咚”的落地声,而后则是蛇尾托在地上,急速离去的声音。
又过了少许,那蛇尾渐行渐远,再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蓝狐儿仔细辩听,知道蓝魏探得无险,逃到了远处。
再看前面,夏大雪忽然转过身,满脸凶相地看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二话不说,蛇尾盘地,冲着大雾,猛地一弹,整个身子扎了进去。
临到大雾极近之处,忽然听到似乎来自蓝夜的,诡异的尖叫声,从浓雾之中陡然传了过来,音波直穿灵魂,令人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立觉不妙,巨尾触地,身子一滞一转,便要向后退去。
一扭头,却瞧见夏大海一双巨大手掌铺天盖地地拍过来,瞬间将她撞进了黄色稠雾之中。
下一刻,便是一声竭嘶底里的惊声尖叫,浑身瞬间传来极其剧烈的,被撕咬的痛觉。
她低头一看,千百个浑身长满绿色眼睛的丑陋长虫,呲着尖牙利嘴,紧紧咬在自己身体各处。
瞬时间,臭气冲天,鲜血飞溅,染得四周雾气一片猩红。
这鲜血的腥味,立时引来了更多绿眼长虫,似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撞在她的身体上,顷刻间咬出千百个坑坑洼洼的伤口。
她痛得哇哇直叫,转身想撤出大雾,但数千条绿眼长虫挂着,数千张尖牙利齿狠狠撕咬着,浑身痛得集聚颤抖,又似承载了千万斤的重量,竟连一尺之地,都无法挪动。
下一刻,无助地倒在地上,正瞧见蓝魏倒在自己的身边,下半身已化作一片白骨嶙峋。
只见蓝魏一手紧紧捂着心口,一手挡在脸上,手背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绿眼长虫,疯狂撕咬着,甩动着。
直到看见了蓝狐儿,他忽然松了口气,终于将苦苦支撑的手放开,任凭长虫撕咬面庞,满脸狰狞的笑容看了过来,下一刻便只剩血肉模糊的面庞……
蓝狐儿立时明白过来。
蓝魏一进大雾,便被这数不清的绿眼长虫咬遍了全身。但他却强忍着剧痛不吭一声,甚至,还想方设法弄出了急速逃走的尾巴拖地声,只为了将自己骗入大雾之中!
万蚁蚀骨的剧痛疯狂袭来,她忽然想起某人绝望的眼神,惨笑一声,渐渐失去了意识。
过了少许,整个人,连同所有的疯狂、执着和痴梦,一并化作了一堆森森白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跟你开个玩笑
夏小雪听着蓝狐儿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心中不寒而栗。
“危险,危险!我们快走罢!”
便要拉着大雪和中雪离开。
夏中雪却指着茫茫大雾说道:“那东西还在蓝狐儿身上……”
夏小雪听着气不打一处来,立时想起之前,若不是夏中雪执意采集那蓝烛身上的精血,三人也不至于落入这般田地,当即恨铁不成钢:
“二哥啊,这要命的当口,你还瞎想什么?东西没了以后再搞,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夏大雪也道:“老三说得对,我们快走,离这大雾远一点!”
夏中雪叹了口气,看了看一片混沌的雾中,隐隐可见蓝狐儿倒下的位置,似有宝石模样的东西闪闪发着白光。
白光透过浓雾射出来,愈加渺茫朦胧,一闪一闪,像是在张口说话,不停地呼唤着他。
“走罢!”
夏小雪说着,一把将他拉着离开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大雾也太邪门了……”
“不知道,听他们说,好像是叫做宏然的界面,为何比寒冰界还要荒凉?”
“大哥,二哥,我怎么有点瘆得慌?”
……
极远处似乎有浓密的黄雾缓缓涌来,不二却顾不上理会。
魔女目光凛冽,寒如冰刀,瞬时将全身杀气聚到极点,忽然右手五指齐发,五道罡气化作利剑,擦着不二的头皮便向极远处的黄雾方向飞射出去。
不二下意识将眼睛闭上,觉见罡气夹带烈风一荡而过,直要把整个人刮得跌倒。
稍许,罡风远去,他这才睁开了眼。
回头一望,见那几道罡气果然一开始就奔着那大雾而去的。
魔女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瞧你吓成这般模样,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着,如刀似箭的杀气轻轻一晃,若风吹云动一般散开了。
不二抬头再看她,只见目光英气灼灼,气质全然变化,万丈豪气顿生,整个人尤显俊朗飘逸,女子的娇美固未丢失半分,更又凭添了些许壮志男儿洒然气概,简直俊难语述,美不堪言。终于又回到了傀蜮谷中,人魔对战擂台上,那挥斥方遒、号令千万的黄角尊上。
“你修为恢复了?”
他下意识问道,说完才觉得问了一句废话。
“嗯。”
魔女点了点头,缓缓抬起右掌,轻轻呈在眼前。
指尖一阵刺啦的剧烈疾响,数百道极其细微的丝状红芒飞速在指尖急转,渐渐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稍许,竟化作一个拳头大的,熠熠发光的红色圆球,剧烈抖动着浮在掌心上方。
球面不时跳跃着闪电一般的罡芒,恐怖的气势蕴而不发,似乎随时将要爆炸的模样。
“这感觉真是好啊。”
她脸上重归平静的神色,淡淡说道。
说罢,手掌猛地崩直,掌心稍稍一松,那红色圆球倏地一晃而过,瞬间出现在百丈远处,气势惊人地直坠地面。
“轰!”
一声巨响过后,这一片大地疯狂地震动起来,地面上凭空出现一个数十丈宽深的大洞,大洞之内焦黑一片,像是凭空造出一个巨大的火山口。
“你先冷静冷静,”
不二看着目瞪口呆,半晌才道:
“这里究竟是哪儿,我怎么觉得跟宏然界不大像啊。”
那魔女眼珠子一转,轻笑道:“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去过宏然界。不过,那绿光指针明明指的就是宏然界,还能有错么?”
她四下瞧了瞧,又道:“都说宏然界大得很,又有许多异族,说不定咱们到了哪一族领域中,某个犄角旮旯呢。”
不二也抬头瞧向四方,神色直犯愁,显然不似魔女这般乐观。
他脑海中默默把所有曾经听说过的地方默默回顾了一遍,却根本没有一个与这里模样相似的。
“有问题啊……”
他嘴里喃喃念叨着,忽然将神识沉入识海,只见浮在识海中央的那两卷帛书已不是透明的模样,原本的颜色渐渐在恢复,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如此看来,那淡黄色帛书承载的神通暂时还是无法使用的。
一时间,迷茫的情绪作祟,也不晓得下一步该做什么。
魔女却乐得自在逍遥,把玩起手中闪闪发光的符箓。
忽然,她带着些戏谑的笑意,瞧向不二:“也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东西跟我很是亲近,便想厚颜跟魏兄讨过来。反正,你也拿了我不少东西,咱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说着,也不管不二是否同意,自顾将那感应符收入怀中。
“毕蜚!”
不二心头道了一声,这才想起了正事:这魔女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目标。
精血。
怎么才能从她身上搞到精血?
把魔角从头顶卸下来么?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可以暂时变成雪族人,采集精血的本领出神入化,不必取下这魔女头顶之角,便可以取出精血,大功告成……
正苦恼着,忽然瞧见那魔女面色一肃,目光凝重地望着远处。
那稠密的大雾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涌动起来,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不妙!”
她喃喃说着,方才探出的五道感应罡气,竟然通通切断了联系,没有半点反馈回来。
“这大雾古怪,我们得快点离开!”
说着,便要飞遁而去。
不二却忽然闷哼一声,直直倒在了地上。
魔女扭头瞧去,只见他满头的大汗,神情狰狞,浑身不住地哆嗦,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她连忙问道。
不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识内探,只见内海之中,那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忽然光芒大作,澎湃的极寒之气自凤嘴而出,瞬间涌遍全身,似乎要将他冻成冰块……
……
云隐宗,合规院。
婉儿从练功房内退了出来,脚步轻浮地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自己走在了何处。
脸上的淤青还在隐隐泛着痛,难以言说的羞耻感比疼痛还要伤人。
她一度想不管不顾,不去忍受贾海子的刁难。
但他拿着自己的把柄啊。
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我且咬牙挺着,再过些许时候,他便该去西北了。”
“待他人在西北,我便千方百计尽快突破通灵境。一旦突破通灵境,就可以转去月林宗投师,他再想找我的麻烦,就要好生掂量着……”
正这般宽抚自己,忽然迎面碰见顾乃春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她捂着脸,连忙行礼问安,便要转身离去。
顾乃春却叫住了她:“贾海子不久要去西北服役,为师想了想,你也跟着去罢。西北多战事,也能涨本领。你们两个相互帮衬,好作个照应。”
婉儿两眼一黑,觉得天快塌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定情信物
一片稠密的黄色浓雾之中,唯梦施法,唤出一圈绿色透明光罩,将自己和南秋赐罩了进去。
“叮叮铛铛”的撞击声极度密集地作响,像一场冰雹暴雨砸落地面的动静。
透过光罩,可以看见密密麻麻,浑身长满绿色眼睛的尖牙长虫在疯狂地撞击光罩。
数不清的丑陋面庞和獠牙狰狞地贴在光罩上,显得尤为渗人。
唯梦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法力有些透支,但绿色光罩明显在不停地缩小着。
南秋赐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沦落到需要靠女人保护的境地。
这里的灵气十分稀薄,法力一旦使出去,再想补起来就极为困难。
他曾试图打开储物袋,取出一些灵石补充法力。但念了口诀,向腰间送去一道法力,这才发现储物袋被落在了须你戒中。
好在,似乎像雪精人这样可以直接调动五行元素来补充体内法力的,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不过,这黄色大雾无休无止、无穷无尽,也不知唯梦可以撑得了多久。
“这得有多少虫子啊。”唯梦发愁道。
在这些虫子的干扰之下,二人的移动速度不免越来越慢。
“往那边走,”南秋赐指了一个方向,接着说道:“我记得最早的时候,那里似乎看不到雾气。”
他面色很差,脸皮有点发烧,实在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女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
可是短时间内,这样的状况显然无法改变。
正苦思冥想对策,忽然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绿色光罩猛地晃动了一下。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一只体型巨大,张着血盆大口的长虫忽然出现在大雾边缘。
身子有碗口粗细,脑袋跟常人一般大小,脸上长着十多只绿幽幽的眼睛,不停地向光罩射出一道道绿光,顷刻间将绿色光罩冲开了一道裂缝。
南秋赐眉头一皱,再也瞧不下去:“你走罢,不要管我。”
说着,驭起一道法力护罩,便要向光罩之外冲出去。
唯梦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想去送死么?”
说罢了,脸皮发烧,心头扑通扑通狂跳,只觉得南秋赐的手又宽有大,温暖极了。
下一刻,光罩便被撞得碎裂了。
那满面绿眼的长虫呲着呀冲了进来,唯梦忍不住一声尖叫,南秋赐正要出手。
忽然一道红光疾闪,那长虫身上立时着了冲天火焰,热浪滚滚散开,顷刻间化作一滩灰烬。
二人正是惊疑不定,忽然四周凭空闪出一道巨大的火焰巨蟒,转瞬间绕着二人所在数丈许空间兜了一圈,成千上万条长虫发出令人毛骨损然的尖叫声,纷纷坠落地面,化成碳灰。
唯梦忽然感应到什么,向右面一撇头,瞧见一个血淋淋的身影一晃而过,诡异地消失在大雾之中。
……
罡风狂舞急动,在丈许大的空间外形成一层风罩,将浓稠的黄色大雾吹得四下散开。
黄色大雾里,藏着数不清的绿眼长虫。罡风一过黄雾,掀开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虫子脑袋,像绿油油的无尽鬼火。
不断有饥渴难耐的绿眼长虫从风罩中猛地冲出来,但方窜出尺许,便迅速枯萎,化成干扁的一团,轻飘飘地跌落下去。
魔女静立于风罩的中央,全身心感应四周的危险。
偶尔,会出现体型巨大的绿眼长虫,毫无征兆地从雾中扑向二人。她挥手一道罡芒,便将其切成两半,坠落地面。
该往哪里走?
方才,她再次探出十道罡气,从四面八方探了出去。如今,消息陆续反馈回来。
南面似乎有极其恐怖的存在,那道罡气在消失之前传回来极为紧迫的示警讯息。其余各处似乎都是一望无尽,看不到头的虫海。而且,从罡气被毁掉的情况来看,越往深处,厉害的虫子会越来越多。
只有向北方探出的那道罡气至今还在前进,便打算先向北方行进,看看情况再说。
“怎么样了?”她扭头瞧向身后,魏不二就在自己的背上,早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但看他的脸色,状况似乎好了许多。
……
不二的意识早就模糊了,眼睛自然也睁不开。
内海之中,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在释放出极寒之气后,忽然探入内海,吸取了不二大量法力。末了,又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强行卷着不二的神识深入内海之中,在毕蜚身侧环绕了数圈。
每环绕一圈,那冰凤便轻轻扇动一下翅膀,生出一道冰寒之气,从毕蜚身上飞快卷过……
不二在一片浑浑噩噩中,如真似梦地看到了极为恐怖、惨不忍睹的幻境,只见毫无征兆的海啸、地震、飓风,妖兽灾难,异族侵袭轮番登场,吞噬了数不清的人族百姓的生命……
这幻境极其逼真,末日灾难的场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穿着打扮,说的话,逃跑的样子,死亡的方式,都清晰可见。
不二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化身为普普通通的凡人,藏身在一众百姓之中,被各式各样的灾难无情地摧残了一遍又一遍,无比真实地感受着末日带来的惶恐、不安、绝望、痛苦,等等诸多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身在何处,只是麻木地跟着人群,满脸惊恐地躲避着、逃跑着,等待着。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死去、重生,再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蓝色冰凤忽地清鸣一声,微微扇动双翅,极其精纯的法力倾泻而出,重新注入不二的内海之中。顷刻间,便充盈如初,只不过内海的颜色却由原先的一片透明,变成了一片泛白的海水结冰的颜色。
稍许,那冰凤双目位置上的宝石微不可察地缩小一圈,身上的光芒渐渐黯了下去,重新附着在毕蜚的额头之上。
不二这才从无穷无尽的灾难幻境之中清醒过来,放空半晌,恍然若失,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不大清楚那冰凤纹身做出这般举动,究竟有什么用意。但自己却在这场幻境之中,收获良多。
尤其是身临其境感受灾难来临的全过程,让自己对于灾难厄运有关的大道,生出许多难以言明的感悟。
这些感悟,如今且在脑海之中,似虚无的云雾一般飘着。需要他仔细梳理,领悟,提炼,形成实实在在,有模有形的道理,慢慢体会。
只可惜,眼下情形危及,实在不是感悟大道的时候。
他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魔女行到一处,一道白芒忽地在她手边闪过,转瞬收入了怀中。
“你醒了?”
“将我放下来罢。”
魔女轻轻松开了手,轻声笑道:“我看你脸色白的吓人,到底能行吗?”
不二苦笑一声,心说你这一句问得可就厉害了。
忽然瞧见刚才白芒闪来的方向,地上有一个闪着白光的物事。
他凭空生出几分眼熟的感觉,指着那处问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去看看吧。”
魔女说着,便驭起罡风,带着不二向那处行去。
浓雾缓缓退开,却有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在附近荡来荡去,让人觉得似有冥界的阴风刮过,传来扫荡魂魄般的阴冷。
不二浑身一哆嗦,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未知的角落,阴森森看着自己。
再瞧地上,冷冰冰躺着三具人身蛇尾的骸骨。
毫无疑问,这是蓝光族人的骸骨。
“蓝狐儿?”
不二下意识说了出来。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数月来阴魂不散的大敌,就这样变成了一堆不会说话的骸骨。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那魔女奇怪地问道。
不二找到其中一具骸骨,从脖颈处的位置拾起一串白光闪闪的宝石项链。
“这项链是蓝烛送给她的,她一直在脖子上戴着,从未摘下来。”
“原来如此,你好像对这宝石项链挺感兴趣。”
不二默声半晌,口中忽然喃喃而语,唤出一道高温烈火,把宝石悬在半空,用烈火炙烤许久。
便瞧见最外层的透明硬壳渐渐软化为液体,缓缓流落地下。
不多久,宝石里面露出一个淡蓝色玉佩模样的东西。
“这……”
魔女立时明白了什么,长大了嘴巴。
“没错,这就是玲珑雄佩。”
不二把蓝色玉佩托在掌心仔细观瞧着:
“你记不记得,蓝烛死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件十分有趣的秘密。”
他稍稍顿了顿,接着说道:“蓝烛指的秘密,就是这玲珑雄佩的下落。其实,他与蓝狐儿大婚之时,就将这雄佩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蓝狐儿……”
话音方落,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凄厉至极、贯穿魂魄的鬼哭之声,嚎的人浑身直哆嗦。
下一刻,一阵阴森森的凛风毫无征兆地刮了过来,一只体型粗大的三头长虫忽然从大雾之中痛苦地怒吼着,嚎叫着钻了出来,呲着獠牙向二人扑来。
不二扭头瞧去,登时吓了一跳,只见这三头怪虫中间狰狞的面孔,正是蓝狐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夺舍之危和苦练修士
眼看着蓝狐儿狰狞丑恶的面庞扑了过来,魔女一道罡风挥去,立时将那丑脸劈成了两半。
下一刻,丑脸中央忽然窜出一团蓝色的雾状体,瞬间扭曲之后,再一次化作蓝狐儿的面庞虚影,照着不二胸口闪电般钻了进去。
同一时刻,从那三头巨虫的另一个脑袋中又窜出一团阴森森的蓝雾,一阵扭曲后,竟变成了蓝魏的面庞。再一晃眼,蓝光一闪直向魔女脑门而去。
但方触到额头,便听见魔女冷笑一声,自其头顶传来一阵极速震荡,瞬间将那丑脸荡成一缕青烟散去了。
不二正摸不着头脑,忽然颅内昏昏沉沉,眼前恍恍惚惚,蓝狐儿化成的蓝雾从胸口一点一点钻了进来。
不一会儿,那蓝雾又变成细丝般的一缕,自胸口而上,径直钻到了脑袋里,嗡嗡地震动起来。
伴随着这样的震动,一阵剧痛袭来,好似一根钢针钻进了不二的头颅之中,从下而上,一点点地扎着神经血管,快要让人疯掉了。
不一会儿,这针扎般的剧痛渐渐上行,到了颅顶,接近百会穴的地方。
不二晃晃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不省人事了。
但紧跟着,似有一道急速震荡的波纹自他的百会穴散开,直奔剧痛袭来的方向。
两相一触,那剧痛连忙往后退缩了。
而不二的百会穴处,又微微一荡,似乎什么东西渐渐松动了,裂开了一条隙缝……
那团蓝雾则仿若遇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叫一声,猛地一晃,浑身冒出阵阵青烟,体积瞬时缩小了一圈。
她自然大为不甘心,稍稍犹豫之后,再次向百会穴猛地撞去,转瞬又尖叫一声,被那急速震荡的波纹荡了回去……
如此反复尝试三次,蓝雾的体积已经缩小了一大半,也终于晓得无法得逞,万不甘心地匆忙逃遁,退到了内海之中。
一进内海,却觉得里面冷得吓人,下意识想退出去。
未等她行动,忽然从内海深处,射出一道极寒蓝光,瞬间将蓝雾冻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蓝色冰块儿,稀里哗啦滚落在内海底部去了。
不二猛地睁开眼,魔女绝美的面庞就在眼前,一脸寒冰地看着自己。
少许,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蓝狐儿呢?”
不二稍作寻思,心道:“十有八九被那冰凤纹身灭掉了罢。”
便猜测那道蓝雾就是蓝狐儿的魂魄,不知怎竟然寄生在绿眼长虫的脑袋里。
方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多半便是她的魂魄夺舍之举,却不知为什么失败了……
但这一切说起来太过麻烦,又难免涉及到自己体内诸多隐秘,他想了想,终于回道:“我曾学过一种关于神魂的秘术,对付夺舍颇有一套,想来蓝狐儿应该已经魂归九天了。”
“你没事吧?”他忽然紧张地问道。便是想起刚才的画面,另一道蓝雾分明向那魔女脑袋里钻了去。
魔女面上稍有失望神色,忽然站了起来,轻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夺舍之术对我们角族人,天生是没有用的。只要他敢将魂魄靠近我的角,便要小心魂飞魄散了。”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虽然此刻头顶之上空空荡荡,黄角已被幻术遮掩住了。
不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心想你现在半点也不像角魔,倒是更像我们人族的一个美貌绝顶的大姑娘。
“可惜了,玲珑雌佩是不是落在了浩瀚森林里?”魔女叹了口气,无不惋惜道:“都怪我那时想得太多,让你多此一举。否则,今日凑齐一对儿,正好看看,它是否有蓝狐儿说的那般神奇。”
不二想了想,稍作犹豫,才从储物袋中掏出了玲珑雌佩:“打仗的时候,我又偷空去了蓝魏等人住的地方,把它找了回来。”
魔女笑而不语。
其实,先前通过空间通道抵达绿色光罩之外,看到不二所处的那个大洞的时候,她便猜到不二身上还装着玲珑佩。
好在魏不二在这一点上,并未隐瞒什么。
不二却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索性将雌雄两佩合于一处,分别注入法力,只见一个亮起红芒,另一个亮起了蓝光,除了玲珑雌配佩散发的阵阵热浪,似乎再没有其他异象。
“这玲珑佩虽然凑齐了一对,但是离‘盖天下神物,无过玲珑佩者’如此赞誉也差得太远了。”
说着,他索性走到蓝狐儿的尸骸处,仔细翻了半晌:“也不知道蓝狐儿有没有随身带着她所说的仙家秘籍,里面多半有记载这玲珑佩的用法……”
可惜,将其尸骸连同这一带仔细寻了一遍,也没有什么收获。
“咳!”
魔女轻咳一声,忽然郑重说道:“魏兄,不管是玲珑雌佩,还是雄佩,都是你辛苦得来,缘分所致,自应归你所有。任它是天仙至宝,稀世绝品,又或者是什么上古神物,与我绝无半分干系,我也绝不会出手抢夺,你大可不必担虑。”
说罢,神色坦坦荡荡,目光更是诚恳无比。
不二愣了一下,断没想到她会这般耿直坦率,心中顿生愧意,暗道:“与她比起来,我倒是像一个扭扭捏捏、不大敞快的。”
忽然豪气顿生,将那玲珑雌佩扔到了魔女手中,洒然笑道:“天地神物,有缘者得之。你我一人拿一个,谁先参透其中的奥秘,便归谁好了。”
魔女接过雌佩,忽而展颜舒容,露出雨后晴空一般的灿烂笑容,伸手将雌佩在半空连连晃动:“你可要记住了,这玉佩是你主动送给我的,我没有半分勉强,往后也不许反悔。”
不二心中直叫“上当,上当”,已然后悔不跌,心痛不已,但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又过一会儿,蓝狐儿所说的的仙家秘籍终究未曾寻到,魔女忽然感应到似乎有十分厉害的异虫向这边赶来,只好暂时放弃找寻,二人匆匆向北而行。
行了数十里路,却发现那厉害异虫似乎盯上了二人,紧紧跟在身后,越追越近。
往后方瞧去,大雾更加浓重厚密,隐隐听到低沉沙哑的怪物嘶吼声,像来自冥狱的索命声。
二人心中甚寒,全力遁行,但无奈大雾浓浓,虫群密集,拖累了遁速,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被那厉害异虫追到了身后。
有大雾遮掩,二人也看不清那异虫的模样,但只见那异虫吐出的毒雾甚为厉害,毒雾所过之处,大片的绿眼长虫纷纷毒绝倒地,黑成一团。
魔女有心试着杀了那厉害异虫,岂料得此处动静实在过大,又不知从哪里招来三头更为厉害的古怪异虫,喷火的,喷冰的,扔飞刀的。她独自应对自不在话下,但此刻多了不二这个拖累,还要开启风罩护着二人逃遁,自然束手束脚,力有不逮。
便只好仓皇逃窜,厉害又古怪的异虫越追越多,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藏在浓雾之中,又看不见形貌,叫人忍不住去脑补一番,想象更加恐怖瘆人的异虫模样,反倒更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至此刻,纵是那魔女修为大半恢复,但这些厉害的异虫大抵都是相当于人族通灵境修士的存在,数量又有数十余只之多,寡不敌众之下,只剩下仓皇逃窜的份儿。
“咱们分开逃罢,”不二眼见自己已成拖累,终于开口说道:“我向南,你向北。”
那魔女冷笑道:“魏道友打得好算盘,自己舍身取义,叫我一个人苟活得愧疚,不得解脱,我岂会叫你得逞?”
不二苦笑道:“总比两个人都死了好。”
那魔女狠狠瞪了他一眼,冲着某一方挥出一道磅礴罡气,不由分说拉着他便往那处逃去。
不二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北面某处,传来一个高亢的人族男子的声音:“人族的朋友,快来这里!”
那魔女稍作迟疑,便抓着不二向北冲了过去。
又遁了数里地,引得异虫竞相追来,忽然迎面刮来一阵极其汹涌的飓风,顷刻间将那黄色大雾通通刮得散去。
那成千上万只绿眼长虫,连同数十只体型巨大的丑陋异虫,通通暴露在眼前,密密麻麻,丑陋恶憎不堪,着实有些瘆人。
那些数不清的细小的绿眼长虫离开了黄雾,瞬间缩成了干瘪的一团,纷纷落在地下。
体型巨大的则外壳开始发黑冒烟儿,纷纷转头向后逃遁。
紧接着,一道殊为宽广又极其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在数只异虫身上飞快荡过。下一刻,一片凄厉惨叫响起,所有异虫转瞬间化成了大团的灰烬,洋洋洒洒落下来,像下起一场黑色的雨。
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再往北瞧去,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眉低眼跨,神色滞灰,满脸苦相的人族修士匆匆飞遁而来:“大雾即刻便要复还,二位快随老夫离去。”
不二眼看着那苦脸修士,心头一通狂跳,莫名的心悸再次袭来!
“快走!”他连忙凑在魔女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
……
云隐宗,合规院。
婉儿向顾乃春告退,恍恍惚惚出了合规院,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知自己在往哪儿走。
往后又该怎么办。
去西北?
要命的角魔,无休无止的战斗,还有贾海子无穷无尽的纠缠欺压……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眼前的世界立时就要黑了,黑得暗无天日。
逃罢,管他三七二十一。
可天下之大,乱世之中,该往哪里逃?
若是还想修行大道,总归得拜入修士宗门,那便迟早会被贾海子找出来。像自己这般资质寻常的弟子,哪里有人愿意为自己出头?
若是想彻底摆脱他,便该找一处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做个缩头乌龟。可如此一来,大道便算断绝了希望,百年之后容颜老去,化为一撮灰土。
她不甘心啊。
谁也不晓得,为了长生大道,自己付出了多少。
每日起得最早,睡得最迟。
放弃了所有闲暇时光,除了吃饭休息,可用的时间几乎都在修行堪悟。
论起修炼下的苦功夫,整个云隐宗,也不会有谁能比得过她。
付出了这样的心血和努力,到最后竟然要万般皆空,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脚步轻飘飘的,不知行到了何处。
忽然瞧见掌门李青云从南面飞遁而来,满面徐和的笑意,让人凭空生出亲近之感。
她不知怎么,忽然鼓起勇气,向李青云遁了过去。
“我便要坦白一切,不过是偷了丹药,不过是失手伤了人,掌门师叔这般徐和的性子,总归,总归会原谅我的。”
想着,人已经迎了上去,眼眶红通通的,一副泪雨将至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请在此共赴阳台之梦罢
魔女对不二的话深信不疑,当下将遁速提升至极,拉着不二就折返向南方狂遁而去。
岂料得方遁了数十丈,磅礴的威压气势如巨山灌顶一般狂涌而至。
“地桥境后期以上的修为!”
不二只与那威压稍作接触,便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大概猜测出了这苦脸修士的境界。
想想魔女是三纹黄角,相当于人族通灵境后期修士,便算能越级而战,至多与地桥境初期的修士相仿,自然不是苦脸修士的对手。
正苦苦琢磨如何应对,忽然四周天空一阵赤炎炎的红芒狂闪。
抬头一看,那苦脸修士不知动用了什么法宝,竟将二人罩在一片巨大的红色绸缎之内,四面八方的生路统统堵死。
“二位,得罪,得罪!”红绸之外,响起了一个老者徐和的声音,话中饱含愧疚抱歉之意。
……
光线明朗的密室之中,南秋赐和唯梦坐在颇为软和舒适的椅子上,浑身被不知什么材质的火红色细绳绑成一个粽子。
在这密室内,木、水两种灵气充盈浓密。
南秋赐暗自猜测,此地多半处在某一段水木灵脉之上,而且附近还建造了上等的聚灵阵法。
此刻处境不明,他便试着联络戒中人。
对方并没有回话,但是反馈了一条重要信息,这已经足够他暂时保持镇定,细细思量怎么拖延时间。
唯梦则在目不转睛瞧着密室的另一角,一个浑身是血,伤疤遍体,完全看不清面庞的男子。
但瞧他身后血淋淋的半截尾巴,便可推断此人也是雪精族人。
再看他满身鲜血淋漓的模样,血肉模糊的面孔,着实有些渗人。
唯梦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似曾相识。
方才,在黄色大雾之中,这血疤男子一直在暗中跟踪二人。
每当二人遇到危险,他便会出手相助。
待度过危险,又悄然隐没,全不知其所为何。
唯梦曾试着将他请过来,与二人并肩作战,血疤男子却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直到遇上那个人族修士,唯梦和南秋赐全然不是对手。血疤男子再一次赶来相救,结果一并被抓到这里来了。
“多谢阁下相救之恩,”唯梦好奇之下,忽然开口,向血疤男子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刀疤男子早就背转过身子,面朝墙坐。听了唯梦的话,更是浑身一哆嗦,蜷缩成一团,闭口不言。
“这么怕我?”唯梦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愿强人所难,目光灼灼看了他半晌,才转头瞧向南秋赐:
“南兄,方才将我们抓来的人族修士,你可曾相识?”
自从被南秋赐救走之后,唯梦便一直试着与他说一些话,但大多时候,南秋赐都不作理会,或者只用寥寥几句话作回复,让她实在不大好受。
唯梦有时候心想:“何苦要这般作践自己啊。”
且不说她原本身份尊贵,是众星捧月的雪精族公主。
便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也不该这般低声下气的讨好旁人。
可偏偏怪了,怪的离谱。
自从与南秋赐意外相识,又被他不慎之下触碰了自己的尾巴,唯梦就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每每瞧见他,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狂跳,只想与他亲近,听他说话,与他谈天说地。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安静的待在他身旁,也再好不过。
“我是不是中了邪啊?”
她无数次地问自己,并试着从魔障中拔离出来。可只要一看见他的面庞,听见他的声音,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千百次拔离未果,她索性决定顺从心意,不再逃避躲闪。
“老天将我生得这般绝顶美丽,又养成我这般讨喜的性子,难道连一个人族男子也拿不下么?”
她心中攒了一团不甘心的旺火,非要用这把火将南秋赐点着了才好。
“不认识,”
南秋赐的声音却仍是冷冰冰的,似一盆冰水泼来:“人族的修士多了,我才见过几个?”
“你说话总是这般冷漠无趣么?”唯梦叹了口气
躲在墙角的血疤男子听了,忽然浑身一阵抽搐,少许捂住脑袋,发出了沙哑又干枯的笑声,笑声之中全是失落失望的情绪。
不一会儿,笑声硬生生止住,稍过一会儿,竟传来了隐隐的抽泣之声。声音极低,微不可察,却明显可以感觉到那血疤男子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唯梦纳闷他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正瞧着发愣,忽然密室的门被打开了……
……
不二和魔女紧紧挨在一起,被火红色的细绳紧紧绑住,在半空之中身不由己地急速飘荡着。
身后则是那个苦脸修士,默不作声紧紧跟着。
这火红细绳便由先前那巨大的红纱所化,似乎是某种材质坚硬的三阶法宝。一旦被其困住,法力便极难调动,二人显然受制于此。
那魔女回头冲着不二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办法,别藏着掖着了。”
不二苦笑一声,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当真倒霉到了极点。
就在不久前,他试着将神识内探,可见识海中淡黄色的帛书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意味着其上所承载的“祸至心灵”神通已然可以使用。
另一卷黑白帛书却还在加速恢复原本的颜色,大概还需要一些时候。
他反复思量,是否该试着使用那“祸至心灵”神通,看看待会儿会发生什么。眼下,自己还可以调动神识,那帛书便可自动抽取内海中的法力,应该不会受到这火红细绳的限制。
问题在于,如果用了这神通,固然可以晓得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
但也意味着,将一次性损失接近五分之一的法力。
倘若待会儿再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迫不得已又需要动用黑白帛书的“瞬息而至”神通,他所有的法力都会被瞬间抽干,整个人毫无半点反抗之力。
苦思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谁晓得这黑白帛书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眼下若是能提前知道待会儿发生什么,早些想出应对之策,才是上上之选。说什么随机应变,且行且看,看着是稳妥之举,但等到危险真的来了,被打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悔之晚矣?”
当下,注了一道神识在那淡黄色帛书之中,那帛书果然在顷刻间吸走了他大把的法力。
却没料到,待吸够了法力,那帛书黄芒一闪,再一次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却根本没有给不二提供半点关于未来的提示。
如此一来,他先前一番精打细算居然落空了,心中自然大为失望。
三人又在大雾之中行了数里地,忽然瞧见前方一片光亮,大雾倏地散开,可见一面高不见顶的山壁,壁上有个大洞。
那苦脸修士将二人双眼蒙住,送入洞中,一路轻飘飘地七拐八拐。
不二再睁眼时,已然到了一处密室门口。
苦脸修士驭了一道法力将二人送进了密室之中,轻轻落在两张软椅之上。
不二一落座,便瞧见唯梦也被绑在屋中,身旁还有个人族男子,仔细观察样貌,正是顾乃春门下,早已叛宗的大弟子南秋赐。
“唯梦公主?”他登时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唯梦苦笑:“公主还是免叫了。至于怎么来的这里,我也是一头雾水。”
不二眼见唯梦还好端端活着,自是松了一口气。
再一想,便算活着又能如何,落在这怪异的苦脸修士手中,谁晓得待会儿会遇到什么情形。
他又瞧向南秋赐,只见其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向着南秋赐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自是暗问唯梦,是不是他从法场上将你救下的。
唯梦点头回应。
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总算遇见一个熟人,唯梦稍稍缓解苦闷的情绪,问起不二如何来到此地。
二人一问一答说了几句。
魔女美眸瞧向唯梦,自然惊讶之极,只觉得这女子论起容貌之美,当真是稀世罕见。
看着不二与她交谈,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听了半晌,才笑道:“二位还是说点对我们眼下处境有用的罢。”
“我之前知道你的,你们两个总是在一起……”唯梦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轻轻一笑,便算是打了招呼。
话未说完,那苦脸修士也缓步走入密室,眉头紧皱,满面愁容,向几人拱了拱手:
“各位,我今日将你们强行绑来,实属迫不得已,还望多多见谅。”
那魔女见他这副万事好商量的和气模样,索性直言笑道:“阁下,既然心怀歉疚,为何不解开我们身上的绑缚,大家好事好商量。”
苦脸修士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待会儿,我自会将你们的绑缚通通去掉,由得你们随意折腾。”
说着,一挥手,驭了一道疾风,把那血疤男子送到了密室之外,合上门,才向四人拱手说道:“我有一事,烦扰经年,还需四位相助一二。”
四人皆是觉得有些纳闷,更觉得此人言谈举止皆是怪得很。
唯梦到底和气一些,开口回道:“前辈修为如此高深,我们又有什么帮得上你的?”
那苦脸修士忽然满面通红,一张厚实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回,一副扭扭捏捏不大痛快的样子,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各位,我厚颜请你们在这密室之中欢好一番,共赴阳台之梦,登上巫山之巅,便算帮了我的大忙。”
……
云隐宗。
李青云飞身遁至掌座峰,第一时间便将门下三弟子常不言唤了过来:“今日是岳衡宗掌门齐可休的收徒大典,你且备一份厚礼,我亲自去道贺。”
常不言气道:“岳衡宗不过是与本宗一般的中等宗门,哪里需要师傅您亲自道贺?这姓齐的割了咱们西南的灵脉,宗内的师兄弟们气愤不过,您何苦要涨别人家的威风。实在不行,看看顾师叔他们哪一个得空,代您去罢!”
李青云挥了挥手,示意他抓紧去办,又叹了口气:“你懂什么?拜佛要拜在平日里,他现在白得了本宗的灵脉,虽然在宗盟规矩上无错,但道义上毕竟亏了我等。”
“待本宗有朝一日,在宗盟里翻了身,找个大佬一撮合,他惦记这些七七八八的情分,那西南的灵脉说不定还有还转之机。”
常不言心道:“早只如此,让魏不二代表本宗参加傀蜮谷大典不就得了,这还得怪你慧眼不识珠。”
心里如此腹诽,但到底还是转身准备厚礼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务必要行一场浓墨重彩的瓢泼暴雨啊!
苦脸修士说罢,屋里头四个人皆是目瞪口呆,惊得下巴掉地。
天底下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不会提出如此奇葩,甚至近乎于变态的要求。
“无耻……”
过了好半晌,唯梦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气得浑身直哆嗦。
魔女亦是面泛微红,心中直啐了一口。
回头一看魏不二,只见他眉头紧蹙,一脸严肃,但喉头却明显有类似吞咽的动作,似乎也在强作镇定。
当即冷目皱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手指微抬,勉强运了一道罡气从指间射出,“咻”的一声,直中不二小腹。
不二痛的一声闷哼,连忙弯下了腰。抬头再看魔女,一脸薄怒之色,忍不住想到我何时招你了。
只亏这火红细绳束缚了她大半修为,否则只这一击,便足以要了自家小命。
魔女一招见效,也算出了气。
一瞥眼瞧见南秋赐,却是一脸冷漠,不动声色,便似壁刻石佛,定得厉害。目光澄澈,无邪无欲,直若秋潭之水,断不见半点杂物。心中又不免冷笑一声:“这也是个假正经的。”
才转头直瞧着那苦脸修士,看他究竟有何用意。
苦脸修士说完此话,长舒一口气,抹了额头出的密汗,仿佛过了一道千兵万马把手的险关。
但也似乎觉得自己的请求实在过分,不敢抬头与四人相对,目垂地底,拱手遮面,愧疚说道:“我也晓得,这请求着实过分,不合道法,违背伦理,龌龊下流,无耻肮脏。”
说着,转过身,长叹一口气:“可我实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说罢,竟然絮絮叨叨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给几人大抵讲清楚了。
原来,此人也是宏然界的大宗修士,三百年前,在一次探秘大能修士遗藏的过程中,不知触动了什么厉害机关禁制,与一同探秘的数十位同门修士,一并被传送到了此界之中。
而后,一众人同舟共济,众志成城,终于在此界安身立足。其中,艰难险阻自不必多言。
只可惜,此界灵气极为稀薄,不宜修士修行。
众多同门便在时光不断流逝中,渐渐耗尽寿元,魂归九天。
百年之后,竟然只剩苦脸修士一个人还堪堪活着。
这苦脸修士进入此界之前,仅仅二百岁的年纪,便修到了地桥境后期,也算极为罕见的天才弟子。
没想到流落此界,修为便迟滞不前,一拖便要到了五百岁。
按照修士界流传的惯例,地桥境修士若是不能在五百一十岁前突破天人境,往后便要神魂衰败,彻底断绝突破的希望。
他对此万分明白,又亲眼瞧见同门好友一个个寿元耗尽而死,自己也早就心如死灰,只等大限将至。
却没想到,寿元走到五百岁的头上,突然在此发现一处四阶灵脉,非但修炼的灵气够用了,连突破天人境必不可少的四阶聚灵阵也有了着落。
他自然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
十年内,非但要突破至地桥境巅峰期,还要跨过天人境的鸿沟天堑。
不论如何思量,这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逢此绝境,他忽然想起二百年前,在那大能修士遗藏中得到的一卷四阶功法,其上记载了一种可以帮助修士在短时间内突破瓶颈的秘术。
只不过这秘术十分邪性,其中涉及到突破最关窍的,乃是一句“天乾地坤相合,阴阳性命相交,玄牝之门大开,采取只在一时辰。”
结合秘术前后口诀,这一句说的便是借助男女欢愉至巅之时,抓住玄牝之门大开的机会,汲取天地至纯灵气,继而帮助自身突破瓶颈。
他觉得这口诀大有门道,说不定真的能帮助得上自己。
可仔细研琢一番,又不免大失所望:
一来此界中再无旁人,他一个人也练不成这门阴阳秘术;二来此术与他体内主修镇海兽清鹤所代表的清净寡欲之道相冲相克,强行修炼,多半要动摇大道根基,适得其反。
如此看来,这条竟然也要堵住了。
这几日,他正苦楚难言,心生绝望。不免想起与自己一同进入此界的同门师兄弟,想起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衰老,神魂渐渐衰败,从活生生的人,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你们走得早,死了还有我来为你们办后事,刻字立碑。等我死了,谁为我收敛尸体啊?”
万万没想到,正是悲苦难过之时,今日竟然一并寻到两对天设地造的绝妙伴侣。
想必定是老天可怜他历经坎坷,大道艰难,又百折不挠,专来成全自己。
这苦脸修士按照那秘术所记载,在这密室之中布置了两个颇为精妙的四阶阵法,一个是阴阳合和阵,用来提升阴阳相交至巅峰时的起灵威能,另一个则是乾坤取灵阵,用来汲取天地间至纯灵气。
说来说去,他竟是要四人在这密室之中,共赴巫山,共行云雨之事。而且,还务必要登至巫山之巅,行一场浓墨重彩的瓢泼暴雨。
这样一来,既能以阴阳相交打开玄牝之门、汲取天地灵气,又能避免他坏了自己多年清欲寡欢之修果,避免动摇了大道根基。
唯梦听罢,满脸荒唐神色:“我尊称你一声前辈,岂知你根本配不上这两个字。”
魔女当即黑了脸,冷笑道:“若是我们不愿意呢?”
苦脸修士便唉声叹气:“我早知你们不会答应,但此事关乎我生死性命,关乎大道之望,我是万万不会放手的。”
他在密室之中来回踱步,满脸纠结和痛苦,似是陷入了极度挣扎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面色凝重,仿若下了极大的决心:
“若是诸位当真不愿从命,我也只好使出些卑鄙下流的手段,强行相助各位登峰极乐。你们应当晓得,这阴阳和合阵绝不止起灵这一样功能的。”
这话说罢,屋内一片默然。
四人皆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都晓得此事既然如此重要,他所说的卑鄙下流的手段必然极为管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少许,却是南秋赐冷笑一声:“你此刻说得倒是轻巧,据我所知,但凡双修采补之术,总难免一补一失,一亏一损。更何况像这等动用了两大阵法,需要采集天地至纯灵气,助人突破瓶颈的四阶秘术,好处都被你得了去,我等岂不是要被吸成人干?”
苦脸修士许久不言,万分愧疚道:“你说的不错,旦行此术,必然对你等凡躯损伤极大。”
说着,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来一堆瓶瓶罐罐,逐个向四人细细介绍,瓶子里装的大抵都是三阶以上的灵丹,还有许多殊为稀罕大补灵草。
他满脸诚挚,将这些瓶瓶罐罐摆在四人身前:
“这些丹药和灵草通通给你们,你们现在就可以服用。或者,待云雨正浓之时,服下更有诸多妙处。”
南秋赐仍是满脸冷笑:“你这秘术如此厉害,便是把你身上的灵药通通拿给我们,只怕也没多大用处。”
说着,冷哼一声:“要我猜,你若想采集足够的至纯灵气,只怕我们只下一场毛毛细雨断是不够的,怎么也得连绵暴雨,下个数月罢?”
苦脸修士点头默认,叹道:“我已尽我所能,诸位若是还不愿意,便莫怪我失礼了。”说着,便转身要出去。
这岂不是真的要将众人榨干吃净?
魏不二连忙叫住他,苦苦劝道:“前辈,你方才讲,你体内的镇海兽是仙兽清鹤,主修清欲寡欢之道。虽然你叫我们去行云雨之事,看似避免了动摇大道之基,但想必你也晓得,大道之修,寻根溯源,牵扯至广至深,这般谋划,实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举啊。”
“请前辈细细思量,你为求大道长生,突破瓶颈,强行掳人,去做苟且之事,岂不是与清欲这二字半点都不沾边?如此一来,待你突破天人境的关键时刻,此事只怕成为心中之梗、肉中之刺、魔障之源,到时候功亏一篑倒也罢了,便是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也大有可能的。”
苦脸修士面色沉沉,稍作挣扎才回道:“你说的不错。但往后的事情,我现在哪里顾得上去思量?若是连眼下的地桥境巅峰期也迈不过去,想什么都没用,把清欲之道悟到巅峰极致也屁用没有啊。”
“倘若这一遭,我能借助几位鼎力相助,迈过地桥境巅峰期这门槛,再去思量怎么避过走火入魔之劫也不迟!”
说着,转过身去:“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诸位莫要怪我。”
便打开门,走到了门外,看见那血疤男子脏兮兮倒在地上,心中暗道:“此人丑陋不堪,恶臭难言,留在这里,岂不是要搅了旁人的兴致。”
忽然一挥袖,把那血疤男子提在手中:“跟我走罢!”
血疤男子痛叫一声,冲着苦脸修士怒目而视,哭着嚎着,死命挣扎着不肯走。
“怎么?你也想去巫山瞧一瞧风景么?”苦脸修士满脸同情地瞧着他:“哎,可惜你丑的吓人,又不是童子之身了。”
说着,轻轻一丢,用一道疾风不知将血疤男子送到了何处。
……
密室之中,苦脸修士离去,便只剩下极为尴尬的气氛。
看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很尴尬。
四人正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身上的火红细绳通通松开了,化作数道红芒,在地上合于一处,盘了一圈,倏地穿墙而过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今朝谁人兴风雨 此夜哪个到巫山
南秋赐一扭头,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魔女一掌化芒拍来,将眼前的视线遮得一片红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连忙拍回一掌相抗,只可惜他自不是魔女的对手,两相一触,立时被对方的掌芒化去。
他当即飞身,直贴上壁,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那魔女一掌拍在墙壁上,又扑通一声掉下来,直叫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晦气!
“疯女人!当我想看你么?”他心中直骂,当真郁闷至极。
立时便想还手,却也怕不是对手,又想起两个人赤条条的,实在不是时候。
脑筋一转,连忙捂住双眼:
“我不是故意的,又什么也没看见。你再发疯,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这一句,连忙转过身去,注意力却全在身后,只怕对方不管不顾杀过来。
魔女又羞又怒,自猜多半被此人瞥眼瞧见了自己的背影,心中直恨得咬牙,暗想倒不如叫魏不二沾个便宜,日后也有得拿捏。
直想立时将他杀了泄气,但此刻偏偏又发作不得,心中暗道:“若此刻就杀了他,只怕惹怒了门外那混球,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可真就见不得人了。这笔账且先记下,回头定要将这姓南的抽魂炼魄,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这苦脸修士更是混账到家,糊涂透顶,有朝一日旦落在我手里,定要将今日之辱百倍千倍奉还!”
当下,便在寻思角界百族之中,有哪一族喜好男癖。
正是怒气难消之时,忽然听到苦脸修士的声音:
“姑娘,我又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怎么能分个正好?这白色光壁乃虚物所成,你等自可穿梭来往,全凭自由……”
魔女听了,连忙捂住要害,从光壁之中穿了过去。
唯梦亦是红着脸,从另一边钻了过来。
不二瞥眼瞧去,正看见唯梦的屁股带着尾巴往另一边窜去,又看见魔女的脑袋钻过来,眼瞧就要抬起头看过来。
当即吓得转过头去,心说刚才什么都没干,便吃了两招厉害的。这要是把她看光了,明年今日岂不是我的忌日。
正是忐忑不安之时,忽然听到魔女的秘法传音:“魏不二,你今日若是敢转过头来看,我一定将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不二心中苦笑:“我可不敢,太吓人了。”
嘴上却道:“你也快点转过去罢……”
魔女哼了一声,心道我转过去了,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偷偷看过来。
再瞧中间的光壁,果然一片华芒照耀,看不清另一边的景象。
想了想,又冲那苦脸修士说道:“你站在外面,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我们一边爬山越岭,行云布雨,一边还得惦记着你在外面偷听,如此分心之下,如何能如你所愿,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更不要说爬到巫山之巅了。”
“还有,我与这魏姓男子,也不过是新近结识的朋友。到今日,彼此之间仍是不大熟悉,便说是陌生人的干系,也不为过。”
“你叫我们俩个现在就结伴同赴巫山,行云雨之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些时间,加深彼此的印象,互留好感,互增默契,才好携手同行,更有一番滋味呢?”
唯梦听了,只道这姑娘真是能行,想出这么个缓兵之计。只是有些离谱,也不知这苦脸修士,是否能答应。但人却连忙跟上说道:“我们两个也是一般的情况……”
苦脸修士听罢,仔细想了想,回道:“姑娘所言,确有道理。我且给你们半日时光,多多交流,熟悉彼此,增加默契。”
“至于里面的声音,行云布雨之时,难免真情流露、放浪形骸,姑娘家害羞也是情有可原的。好罢!我便依你所言,什么也不听了。”
说着,又发了一道神魂之誓,化了一道黑纸,给四人看过,接着又传音进来:“姑娘,我如此以诚相待,也希望你们也能成全我一片苦心痴望。”
“虽然我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但你们万万不可糊弄于我。这屋中的阴阳和合阵法,随时可以感应你们攀爬山峰、行云布雨时,阴阳相合、彼此共生的气息。”
“若是半日之后,阵法还是没有感应到半点阴阳交合的气息,便莫怪我寿元所限,心急如焚,非要强人所难了!”
说罢,便再不作言语。
魔女听了,心说半日哪里够的?又开口与那苦脸修士劝说,要他把期限放宽半月,再给几人拿些衣物,以免交流之时徒生尴尬。
哪里想到那苦脸修士当真实在,行动迅速,誓言许罢,果然闭目塞听,再不管屋内是滔天巨浪,还是地动山摇。
魔女叫了半晌,仍无半点反馈,这才歇了继续讨价还价的心思。
又琢磨那苦脸修士竟然耳目皆失,自己是不是可以施法遮掩身体了。
连忙驭出一道红色罡气,瞬间笼罩全身,下一刻却又被墙壁上涌出来的蓝色光芒冲得散去。
“老混蛋!”
她心中骂了一句,又冲着光壁另一头连唤几声唯梦的名字,却不见有人答应。便猜得这光壁也有隔音之效,算这苦脸修士想得周全。
这才转头瞧向魏不二,见他面朝墙壁,背后仍闪着蓝红二色利刃,不敢回头来看半眼。
“装模作样,晃来晃去,能遮什么?”她忍不住笑道:“把你身后这家伙赶紧收起来吧,闪得我眼晕。”
不二心说这还不是给你吓得。
下一刻,便听见她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莲步微踱,如点滴细雨轻落。
稍许,她身上悠悠的体香也跟着身子一并飘来。
不二只吸了少许,便觉得血涌颅顶,浑身燥热,某处冲天一柱更是要气吞山河,仗剑万里,心中直叫厉害,手臂一挥,连忙示意她赶紧止步:
“你别过来,我可不保准能控制住自己。”
魔女面红耳赤,止住脚步,啐了一口:“你要是敢乱来,我把你剁成七十八块。”
却也怕他真的兽性大发,连退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奇怪道:“你那利刃原先分明是红色的,怎么现今刃锋边缘多了些蓝色?”
不二早就发现这异常,再联系自己内海之中的变化,暗自猜测是那冰凤做的手脚,但具体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没个定论。
“这些日子,总走在生死边缘,我对自己修炼的功法又有些新的体会罢了。”他索性胡扯一顿,岔开话题,传音过去:“你方才跟苦脸修士说这一番话,是不是心中已有应对之策了?”
魔女稍作沉默,传音回去:“事到如今,你也莫要藏私了。先前那空间通道便是你捣鼓出来的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说着,见不二要开口说,又补了一句:“你也别跟我解释什么。要我猜想那空间通道多半是你体内镇海兽赐予的神通。魏兄对我心有芥蒂,原先不肯如实相告,我能作体谅,也不打算追究。毕竟,非我族类,其心难测。”
“但今日我们身陷此处,又面临爬山造雨如此尴尬的境地,若还要对我隐瞒,便叫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不二听得一惊,见她所说已然八九不离十,不由感慨这魔女当真厉害。又想原先抖得机灵,隐瞒的事情着实不少,也不知这她到底猜出了多少。
只好实话实说,传音回道:“非是我藏私不出,我那空间通道的神通也是新近才学到的,而且限制极多,一来需要大量的法力,二来并非随时可用,三来一旦用了,未必一定能成功的。”他说到这里,自然是想起先前使用淡黄色帛书时失败的情形。
魔女听了,心中冷哼一声:“好你个魏不二,果然很不老实。”
嘴上却道:“万事总有个几率,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会成功。”
从不二而言,与魔女一并经历诸多生死,却是放下了不少提防之心,一时也未想到她竟然只是诈唬自己,难免阴沟里翻了船。
便接着说道:“试,自然要试。但据我感知,这神通大概还需多半日的时间才能再次动用。要不然,我早就使出来了。”
大半日?
魔女眉头一皱:“那混球说,半日便要使阴招,你方好要多半日才能动用那神通,是不是存心的?”
不二回道:“我的尊上大人,我还想多活几日,哪里敢对你动手动脚?”
魔女冷哼一声:“你便是敢动手动脚,也得有那个本事能碰得到我。”
不过,眼下却不是斗嘴的时候,又问不二有什么办法再快一些。
不二心中也是着急万分,神入识海,做了千般尝试,硬生生耗去半日光景,也没有起到什么用处,那黑白帛书仍是按照自己的节拍,缓慢地恢复本色。
眼见约时已到,魔女连忙问他恢复的如何了,还要多长时间。
“至少两个钟头。”
“这也太长了,你知道这粉红雾气的厉害……”
真是万事不堪惦记。
正说着,几面墙壁再一次蓝芒大作,大股的粉红雾气蜂拥而出,冲着二人直飘而来。
“你我分开一些。”
“好!”
“万万要撑住这两个钟头。”
“还用你说么?”
二人打定了主意,一个去了左面,一个去右面,各自面壁,如临大敌。
不二既坐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收了所有私心杂念。
“太上老祖,佑我扛过今遭这一劫罢。”
说着,一门心思念起了道家至典:“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
却只念了半一柱香不到,心慌,体热,流汗,兴奋,喘气,身体之中各种异样感觉接踵而至。
试着用功抵御那粉红雾气,反倒加速了它在体内的循环速度,令其功效倍增,顷刻间身子滚烫的厉害。
意识也愈加模糊,心中反复念叨:“怎么这般难受?怎么这般难受?”
一股窜天的怪火烧起,脑海中不知怎么升起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
“我要看她一眼,只看一眼。”
理智告诉他万万不可如此,便强自努力控制。
再一会儿,那粉红雾气的邪力升至极处,他终于忍不住回头一撇。
竟看见了白玉绕晚霞,清雪覆火山的绝妙艳景。
他当即觉得脑袋快要炸掉了,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直要去白玉雕花处看晚霞,到火山之巅赏雪景。
可方转了半个身子,便瞧见一道红芒直冲着自己额头而来。
“哗”的一声,撞了上去。
他两眼一黑,一头便倒在了地上。
……
光壁另一侧,唯梦意识模糊,早就失控。
南秋赐一掌将她拍晕了,扔在一角,背朝上趴着。
他灵台已不似先前那般清明,心志也有些微微晃动。
“大道唯情,唯情寄心。心定身坚,秽邪不侵!”
反复念着自己突破通灵境时感悟的痴情之道,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起了变化,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下意识便想走过去,忽然视线一晃,一张熟悉亲切的面庞浮现眼前。
“圆明啊,我岂能对你不住?”
他连忙摇了摇头,抵住疯狂的邪火,守住灵台清明。
一旦走上了痴情大道,一生之情,一世之爱便只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否则,立道之基灰飞烟灭,突破瓶颈之时,便会情劫难过,领悟不通,轻则一生站在门槛不得而入,重则走火入魔,神志全失。
“我万万不能踏错这一步啊!”
低头抬首,看了看指中之戒,探入一道神识。
“怎么还要这么久?”深吸一口气,等得着实有些焦急。
稍许,似乎是因为这密室内太过安静,那粉红雾气喷涌得更加凶猛了些。
一个劲儿直往他身体里钻,整个人立时烧的像染炭一般,某处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扭头又向那处瞧去……
……
再醒来的时候,不二发现自己迎面朝着墙壁。
四周粉红薄雾还在,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但已不似先前那般燥热不堪。
朝天之石依旧凶猛,却没有昏倒之前那样叫人血脉喷张,邪火难休。
再察体中,内海充盈,法力充足,竟是在晕倒的时间里,又有所恢复。
魔女的体香就在屋内环绕,提醒他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幕。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啊!
他暗道一声糟糕,心跳又加快了。
“你那神通到底好了没有?这都过去多久了?”耳旁传来了魔女低沉的传音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回头看,魔女却一把摁住他的脑袋。
“老实点,”她冷哼一声:“干正事。”
不二应了,连忙神识探海,只见一片清朗之中,那黑白帛书复还了原本的颜色。
“可以了!”
说话间,那粉红薄雾仍是不停地往身体之中钻去,燥热邪火复燃之势凶猛。
他知道不可拖延,连忙驭了一道神识探入黑白帛书之中。
由此,识海立时翻滚起来,内海法力倾泻而出,势难休止,一直涌出将近五分之四多一点的法力,才停歇下来。
一时间满脸煞白,坐倒在地。识海之中,玄音渺渺不知何意,那黑白帛书之上,怪字一晃而过,飞离出去。
紧跟着,便飞到了密室的墙壁上,一阵视线扭曲之下,一个数尺为径的空间通道呈在眼前。
通道那头,可见蒙蒙黄雾,绵延不绝。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绿眼长虫从黄雾窜出,直往通道这一头钻过来。只是方探出个脑袋,便干成了一团,落在地上。
不一会儿,洞口便堆了厚厚一层干瘪的虫子的尸体。
“成了!”不二精疲力竭地扶着墙,勉强说道。
……
密室之外颇远的某处房间,苦脸修士正盘腿打坐。
他面前摆放着一个黑白二色浑浊搅拌的灵池,池旁立着一个华芒闪动的水晶罗盘。
一道清明透亮的光线自罗盘而出,绵绵不绝地涌入苦脸修士双手大拇指尖的少商穴。便在此时,那光线戛然而止,再无动静。
“歇了?”
他轻声说道,再不作理会,盘腿静坐。
“咦?”
良久,忽然轻咦一声,神识探入内海之中,只见其内静立二兽。
其中一个洁白无瑕,形貌似鹤,便是他的主修镇海兽太上清鹤。
另一个通体黝黑,身形似蛇,蛇背生翅,翅上密布白色羽毛,自是极为罕见的异兽。
此刻,那翅蛇浑身闪过一道黑芒,一个四周边缘扭曲空洞在其身前忽地闪现,又倏地灭去了。
苦脸修士眉头一皱,陷入苦思之中。
……
“快走!”魔女驭了一道罡气,将不二扶起,连忙催着他行动。
“等等。”不二却向光壁对面走去:“把唯梦也带上。”
魔女眉头一皱,心道:“你可不要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但也不曾拦阻,眼看着不二过了光壁,忽然想到那姓南的岂不是也要跟着过来,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隔着通道挥出一道罡气,将另一头的虫群和黄雾打散了,
这才钻过空间通道,到了对面,立时唤了一道罡气护罩,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安了心。
回头往空间通道瞧去,却老半天看不见魏不二的身影
“快点过来罢。”
她心中有些焦急,忽然生出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少许,空间通道对面光芒一黯,紧跟着出现一个身影,却是南秋赐光着身子先从通道那头飞了出来。
满身是汗,目光迷离,显然意识已不大清醒。
再看他大腿之上,一大片的血迹直往下流。
仔细辨识,可以明显看到几处横切的伤口,显然是为了抵御粉红雾气的邪火,自残所致。
“倒是个舍得狠心的。”
她冷笑一声,忽然浑身罡气猛地炸开,冲天的杀机毕露:
“今日活该你的命到此为止了!”
第二百零五章 相濡以沫度生死 相忘江湖两不厌
言尽于此,诸事坦然。
“走罢,”
二人默声无语不知多久,终于是魔女开口了:“还等什么?”
不二正要答应,步子还没迈,忽然想到:“只凭石壁上的两行字,便贸然进去,着实有些不大妥当。倒不如用那识海内泛黄帛书所记载的神通,探探接下来是福是祸。正好我新近跨过通灵境的鸿沟天堑,境界尚未稳固,也需要静心观修一番。”
便向魔女提出,在此处待几日,巩固修为。
魔女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回道:“总归我现在修为全无,若是没有你保驾护航,进了这光壁之后,遇到什么危险,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说等几日,便等几日好了。”
不二听了她的话,忽然想到,假如光壁之后真的是宏然界,二人进去之后,也不知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若是渺无人烟的地方也就罢了,但保不定正好传在哪一个大型宗门驻地内的传送阵中,岂不是尴尬至极。
虽然魔女已将头顶黄角彻底遮掩住,但她生得如此美貌,恐怕是个男人就不会忘记。如果正好遇上先前入谷的各宗弟子,又认出了她的样貌,再想脱身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当即将此顾虑道了出来。
魔女道:“你想得倒是挺多,那光壁后面说不准到了本族营地也未可知呢。”
但话虽然此,还是听了他的意见,对自己的容貌稍作掩饰。
不二则找了偏僻一角,盘腿坐定,神识沉入体内,盘点此次突破收获。
内海中的法力已然由气状游离之态,转为沉淀于内海底部一团液体,显然要比开门境的时候浑厚许多。
法力转为液体状态,也就意味着内海之中可以储存更多法力,往后便可以试着修习一些更加厉害的法术。
“如此一来,那树中老伯教给我的功法之中,附带的一些厉害法术岂不是也可以试一试了?”
心下甚喜,接着往上感察而去,便觉神魂也远较先前强韧,试着从神魂之中分出一道神识,竟然可以离开身体,探到五丈之远的地方。
神识所查,细致入微,想来日后多加锻炼,探得还可以更远一些,威力还可以更强一些,算是一种稳妥的探查手段。
忽然想到数年之前,贾海子的拜师大典上,南秋赐忽然闯了进来大开杀戒。
只亏他未曾驭使神识四下探查,否则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也没后面这么多生死一线、千回百转的经历了。
“我能活到今日,正是老天开了挂,怕我死了,没有这出好戏看呢。”
稍作感慨,接着敢察,肉身,精气神,等等,都有些许长进,这便不必细言。
最为关键的,却是将这些年对灾难厄运大道的零碎感悟整理归纳,与自己所经历的诸多福祸相结合,又提炼升华一番,让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灾由天降,福祸自安;灾至无可改,祸到心可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灾来不可怕,祸到躲不过,灾祸厄运由天定,我心赤诚遥可见。”
“只要一片诚挚,与毕蜚的气息契合,全身心感受天地间与自己契合的那微微渺渺的一缕厄运之息,灾祸便是有迹可查,有踪可寻的!”
感灾知祸!
这四个字,便是他在开门境巅峰期,对毕蜚所代表的灾难厄运之道的萌芽般体悟。
按照修行道法的惯例,对这四个字的不断挖掘领悟,也将伴随他整个通灵境的修行。
“幸哉,运也!”
回过头来,他细细思量突破通灵境的过程,除了被冰凤诅咒威吓的战战兢兢的那段时光,总体而言顺当的不得了。
尤其是在通灵境巅峰期的大道感悟,因为冰凤灾难幻境的引导,自己本身多灾多难的经历,还有进入开门境之后时常到来的凶兆心悸,以致于形成了极为厚实的积累,使得这段感悟不再像感悟。或者说,不像是从无到有的感悟过程,而成了一段厚积薄发、感悟升华的过程。感悟所耗费的时间,也远比预期要少得多。
他也终于由此与毕蜚取得了极其微弱、似有似无的联系。
“毕蜚老兄,你终于肯搭理我了。”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毕蜚却是紧闭双目,无动于衷。只是在这一丝微弱联系的作用下,以某种玄之又玄的心灵感应的方式,赐予他首个正式的镇海兽天赋神通——祸至心灵。
同时,又以神识拓印的方式,将这四个字“祸至心灵”写在了他识海中飘着的那卷泛黄的帛书之上。
他连忙往帛书上面看,只见那冰凤先前已经在上面写了一句:“福祸难料心可料,祸至心灵。”
这神通的名字竟然和那个冰凤赐予的神通一般无二。
但在仔细领会了毕蜚传递的信息后,他才明白其中的区别。
其一,毕蜚所赐予的“祸至心灵”的神通,虽取之于毕蜚,但却源发于不二自身感悟,所以每一次触发神通,成功的概率都很高。
而冰凤所赐“祸至心灵”神通,乃是强行从毕蜚道果中掠取,不二并无半点体会,故而每一次使用,都有很高的失败概率。
其二,毕蜚的“祸至心灵”神通,算是被动技能,可以被动查探一段时间内,极有可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祸事。
对感灾知祸一道领悟的越深,可以查探的时间便愈加久远,对祸事的预测也就愈加精准。
不二刚迈入感灾之祸此道的门槛,这“祸至心灵”的神通大概只能察觉到一日以内的祸事,对于灾祸的感知也是朦朦胧胧,不甚清楚。但往后若是有意修习感灾知祸一道或者卜卦之类的法门,也可以提升这神通的功效。
至于,冰凤的“祸至心灵”神通,自然是主动技能,算是毕蜚神通的升级版,可以极为地清晰感知与自己相关的灾难祸事,而且颇为神道,往往可以看到一些玄之又玄的画面。
不过,这神通所蕴含的感知一道,本是通灵境巅峰期才有机会体悟的,那冰凤强行拔苗助长,不二全无半点领会,强行使用倒是可以,但暂时是没有办法提升神通的功效和成功概率的。
“大发,大发!”
他内查罢了,对这帛书和其上所承载的神通有所了解,自然万般满意、欣喜之极,尤其是毕蜚新近赐予的神通,可以感察一日之内的灾祸,这样一来,岂不是相当于自己在未来暗插了一只眼睛,用以逃跑保命、溜之大吉简直再好不过。
一时间几乎要仰天长啸:“老天爷看我这些年逃命逃得这般苦,总算给我一点甜头吃了!”
至于冰凤所赐神通,他早就猜到限制极大,心中也不甚失望了。
据毕蜚传递的信息而言,这神通修炼和使用之中,还有诸多繁复细节和难以言明的奥妙,便需要往后亲身实践。
他盘点完此番收获,又运转法决,微微调动法力,在内海之中缓缓周转,以适应新的变化。
接着,稳内海,转神识,循血脉,巩固境界修为,足过了三日之久,才算大功告成。
起身再瞧光壁,心想毕蜚的“祸至心灵”神通至今没有半点动静,想来光壁之后,绝没有什么危险。
离别的时候终究到了!
他转身瞧向魔女,轻声说道:“我准备好了。”
那魔女经这三日调整,心情似乎并未好转,面色泛白,冷声道:“要走就早点走吧,在这密闭空间内,我又不能修炼,看见你又烦得很,待着实在无聊。”
不二见魔女嘴上硬着,面色已然不大好看,猜是情分已至,分别实难。
他自己心中也是很不好受,暗道:“世间哪有事事如意?”
自己的长生大道,终究只有在宏然才能不断前行。
自己的根在宏然,心在宏然,归属也在宏然,终究要回到宏然。
但只要回到宏然,千言万语都不必言说。
只为了活下去,便该将所有情分埋在心底。
两个人在一起的事,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与其像两条快要渴死的鱼,在生死存亡的沼泽中相濡以沫,苟延残喘,倒不如从未来过这个沼泽,互不相识,在各自的江河湖海中自由自在地游弋。
与其意气用事、保留这份情感,在人魔两族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斗争中,战战兢兢地交往相知,不如就把这段生死与共、刻骨铭心的情谊藏于心中无人可知的秘境,在各自原本的轨迹上坦然前行,向着可以生存的无尽未来大步而去。
既不能执手长相伴,就相忘两不厌吧。他这样想着。
人总要活下去,才有别的可能。
“那就走罢!”
话毕,两人目光轻触,心意无需再提,相互颔首而止,转身一并迈入那光壁之中。
紧跟着,便是一阵天翻地覆,头晕目眩,不二只觉得掉到了大海之中,在极深之处,时时承受着万钧之力,片刻呼吸都难。
连忙驭法相抗,勉强恢复了神志。
再看那魔女,就在不远处飘着,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显然身受极大痛苦,不久就要窒息而死的模样。
不二吓了一跳,想到她修为全失,自然无力对抗此间的压迫感,连忙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分出一道法力,护住周身,才瞧见她脸色渐渐缓和过来。
睁开双目,看了不二一眼,哀意甚浓,低声道:“你便叫我一死了之,岂不是痛快?”
不二听了,浑身一震,法力乱荡,几乎要心关失守,差点沦陷于这一句刻骨铭心的言语之中。
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浑身颤抖着,直把眼睛闭上,仿佛是因此间乱力搅扰,全未听到这一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千年还是万年的光景,忽然一片耀眼之极的光芒大作,照得二人紧闭双目。
紧跟着,忽然“咚”的一声重响,踉踉跄跄落了地。
不二怀抱着魔女,摇摇晃晃跌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了脚。
再一瞧,登时大吃一惊。
只见四周甚是眼熟,看那精雕大床,座椅摆设,这正是二人先前离开的魔女在傀蜮谷中的洞穴。
那字画还散落在地上,原先救过自己的蜮兽当然不见了踪影。
他一时有些发蒙,心道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这谷中恐怕早就没有人了。
正琢磨着,忽然从洞外传来了“噔噔”的数十人脚步声。
他立时想到,自己在异界浪荡了三十年,岂不是正好该到下一批角魔进谷了?
正紧张着,忽然听魔女说道:“快拿住我的要害,要不然大事不妙!”
不二立时听了明白,假若来人是角魔,正好拿魔女做人质。
又想起进入寒冰界前,那魔女投诚时所说的话,当即将她竖着抱过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抵住她背后罩门,作出一副以其性命做要挟的模样。
然在此时,一阵雷霆万钧的磅礴气势自那魔女身上陡然而发。
下一刻,她猛地一睁眼,凌厉如电的目光冷冷扫了不二一道。
紧跟着,身体便倒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势如闪电般蹿到不二身后,掌心红忙急闪,冲着他的后脑勺,便是重重一击。
不二的精神全在那洞口之外,全未料到怀中之人骤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未来得及丝毫闪躲,便被魔女一掌拍至,两眼一黑,身子一软,扑通倒下了。
那魔女任凭他身子倒在地上,却不做丝毫理会,只把自己面上的伪饰去掉。
不一会儿,从洞外走来几个青角魔,见到是她,立时大吃一惊,转身冲着洞外高喊了一声:“岁月尊上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滚滚黄雾红影来
罡风疾动,魔女杀意冲天。
眼看南秋赐便要在迷迷瞪瞪之中命丧当场。
一道暗影倏地掠过,有个身影急匆匆忽然从空间通道之中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了南秋赐身上。
魔女连忙撤力,收回掌势:
“魏不二!”
再一看,他赤着身子,身后竟然背着同样不着寸缕的唯梦。
她眉头一皱,伸手便将唯梦从其背上接过:
“好样的,你这回可算沾了大便宜。”她言语之际,稍带揶揄,似乎别有所指。
“她晕过去了!”不二连忙解释道。
回头去看,那空间通道边缘已开始坍塌,对面的视线渐渐模糊。
“总算平安!”
他长出一口气:“咱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我猜这里距那密室并没有多远,苦脸修士随时可能追过来的。”
再看四周,先前被魔女打散的黄雾渐渐又涌了回来。
魔女便将浑身罡气散开,将黄雾挡在了外面。
“先把正事做了罢。”
她说着,撇头向南秋赐瞧去,掌中罡风骤起,杀意四下弥漫。
不二见此,自然明白了什么,心道命运果然难以捉摸,一劫方过,一劫再起,这姓南的今日只怕躲不过这一遭了。
南秋赐脱离粉红雾气已些许时候,又吸了些外面的空气,意识稍稍清醒,瞬时感受到了浓浓杀气。
一睁眼,便看见那魔女寒如严冰的目光。
整个人立时清醒过来,但身体状态却尚未恢复,便是挡个挡不住,躲又无可躲,心念一转,只道唯有使用“一见钟情”这神通了。
心中默默念着:“一面之缘,一世情深。一日难忘,终生不悔!”
紧跟着,内海之中一只通体海蓝色、貌如鸳鸯的大鸟瞬间发出一道悠悠蓝芒。
南秋赐立时心生感应,抬头直视魔女,双目之中蓝光一闪,直正照入魔女的眼睛。
岂料得,魔女被那蓝光一照,却并未生出半点异样,只是稍稍觉得有些晃眼。
“什么东西?”
当即微一闭眼再一睁,一道极寒目光瞬时射了回去。
“哎吆!”
南秋赐痛的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捂住双眼,心说难得遇上不吃招的,怎么偏偏赶在这要命的时刻。
魔女哪管他这么多,掌锋一挥,罡气化芒而去,正是不见血不收势。
不二立在一旁瞧着,只好心中为其默哀。
“找死!”
忽然,一声炸雷般的响声从空间通道那头传来,惊得四人齐齐楞住了。
便瞧见那原本即将闭合的空间通道倏地又张开了一些。
紧跟着,一股好似异空间传来的骇人威势自通道口狂涌而出,一道黝黑暗光夹在威势之中赫然袭来,方好与魔女挥出的罡芒撞上,瞬间将其吞噬殆尽。倏而,又分成两道黑光,一道转瞬离去不知行向何处,另一道气势如虹地向二人冲来。
“快躲开!”
不二喊了一声,连忙抓着魔女的胳膊就往远处遁去。
那道黝黑暗光却好似只盯住了他,暗光头部化作一只黑手,倏地加速,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猛地往后拽去,转瞬间便拖走了半丈。
魔女吓了一跳,一手连忙抓住不二的脚,另一手又瞬间挥了数道罡气,直想把那黑光割断。
可惜那些罡气一触黑芒,却似打在了无尽虚空中一般,眨眼消失不见了。
“空间神通?”魔女忍不住惊叫一声,知道拿这黑光毫无办法。再往空间通道瞧去,那洞口正缓缓缩小,不久就该彻底闭合。
她心念一转,聚起毕生功力,冲着空间通道挥出一道气势冲天的红色罡芒,只求让对面那人稍作分心。
另一边,则使劲全力抓住魏不二往后拖,也不管他这会儿一身无衣,尴尬至极。
那罡芒一入通道,却再未发出半点动静。
反倒是眼前的黝黑巨手声势骤然冲天,瞬间将不二拽至通道入口处。
不二眼见这一遭难逃黑手,又看魔女死命抓着自己不肯放手,心中骤然一狠,双手急速聚起最后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照着向她胸口猛地拍去。
魔女的注意力却全在空间通道的另一头,哪里想到不二会意外偷袭。
胸口未作半点防御,一掌被不二拍中,痛哼一声,松开了手,又被掌力推出几丈之远,大惊之下,才连忙止住后退之势。
再一抬头,不二已被黑手一举拽进了空间通道之中,只能从双脚之间的缝隙中,看见他双眼直勾勾瞧着自己。
下一刻,那洞口便急速缩小,很快只剩下碗口大的样子。
她惊呼一声,罡风狂舞,身子径直向那通道钻去。
眼看便要伸手够到,待扑过去,却只剩下空空幻影了。又伸手在半空之中,连连挥舞,但只有周围的黄雾在涌涌澎湃,像是随时要吃人的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脑袋,目光直往南方瞧去。
……
密室之内。
不二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浑身多处割伤和刮伤,直成了血淋淋的模样。
方才,空间通道分明是要合拢的趋势,若不是有股外力强行干扰,恐怕早就关住了。
便在这两股力量角逐之下,通道之中难免空间碎片横飞,场面极度危险。
不二被那黑手拽着脖子,在通道中仓皇躲闪,勉强躲过致命的危险,但一些细小的空间碎片却是避无可避,这才招了一身伤痕累累。
他落地之后,抬头一观,却见苦脸修士闭目站在自己的身前,轻轻挥手撒了些粉末,另自己身上的血迹飞快变干,伤口也以惊人的速度结痂了。
接着,又一招手,唤来一件宽大道袍落在不二身前。
“穿上吧。”
待不二穿上道袍,坐在地上。
他才睁开眼睛,满面心痛的神情,叹了一口气:“为何还要利用我的诚心,坏我大道长生之望?”
说着,右手摁在魏不二的头顶,一股冰凉寒气倾泻而下,直奔内海而去。
不二立时觉得浑身冷得要命,死亡的气息似乎离自己极近。
当下心头一凉,便猜得这苦脸修士要狠下毒手了。
只可惜,之前动用空间神通,他便将法力耗了七七八八。方才又经历空间通道的生死之劫,内海之中的法力已然所剩无几,便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既晓得自己再难逃劫数,他堪堪直起身子,索性道出实话:
“前辈,你当真是一片诚心,以待我等么?我只怕你从始至终,未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去罢?”
“此言何意?”
不二回道:“你口口声声说,此界之中,再无旁人,也无法修炼那双修秘术。今日遇到我们,才算重新升起了大道长生之盼。我便要问问你,这阵法是怎么回事?”
“据我所知,三阶阵法大多复杂,设计精巧。便是最简单的三阶阵法,至少也要大半日的光景才能布置妥当。这密室之中,却早就布好了阵法,虚位以待,分明是你早有所谋。”
“说不定,这密室之中,早就有不知多少男男女女,被你哄了进来,在那粉红雾气的作用,翻云覆雨,登极巫山,精干而亡。”
“你如此作想,便当真是冤枉我了。”苦脸修士苦笑道:“突破天人境的大限在即,还不许我提早做一些准备么?这阵法的确是很早之前布置的,但原本也只是有当没有放着,万一哪一日机缘到了呢?”
“诡辩而已。”不二又道:“更可疑的是,你说你的镇海兽是清鹤,主修清欲寡欢之道。我们修道中人都晓得,大道玄妙,因果相连,自己的心性作为,一定要契合所修之道。否则,道基不稳,难有寸进。”
“瞧你先前的所作所为,贪长生,妄大道,造欲孽,结恶果,哪一样与清欲大道有干系了?别说突破天人境的门槛,我只怕你连地桥境巅峰期都过不去。”
“所以,我猜测,你镇海兽根本不是清鹤,所修大道也不是清欲大道,这才全不必忌讳什么。”
苦脸修士听罢,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我修的若不是清欲之道,为什么不自己进入密室中,反倒要便宜你这混小子?”
“也罢,随你怎么想去。”他摇了摇头,察觉神识已探到这小子的内海之中,立时瞧见了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
便于此时,自己体内的黑色翅蛇黑芒一闪,一股极端恐惧害怕的情绪赫然涌上自己的心头。
他连忙将神识撤了出来,怔怔看着魏不二,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巧也!”他心内忍不住振奋高呼。
虽然认不得这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究竟是什么。但从翅蛇传递的讯息来看,似乎翅蛇正是传承了此兽的血脉,才会擅长空间神通。
“若是能助这小子突破通灵境,他所悟大道,必定对我领悟翅蛇空间一道,大有助益!”
他心念急转,想近日真是鸿运当头,接二连三的大机缘竟然频频降身,难不成真的是老天被自己感动了?
正琢磨着,一道黑芒忽地穿空而至,在密室之中盘旋一圈,瞬间钻入他内海之中。
他闭目少许,忽然睁开了眼睛,向某个方向望去:
“在那里么?”
稍作寻思,站起身子,正要离开,忽然瞧见魏不二,只怕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便挥出数道火红细绳离手,将不二包成一个粽子:“跟我走罢,把你那位角族情人再请回来!”原来,竟早就看破了魔女的伪装。
从山壁洞口遁出来,开了护罩,退开黄雾,一路直向南去,约莫行了百余里地,忽然听到一声带着沙哑的冲天怒吼。
远处黄雾似巨浪一般狂卷而至,惊天的气势威压如暴雨倾盆,叫他身沉难动,心头狂跳。
“息亥!”
他大惊之下,直纳闷自己干了什么,怎么把这位虫仙招惹过来。
再一瞧,黄雾之中,一个浑身裹着红芒的曼妙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自己而来。
仔细一辩,雾中之人正是那角族女子。
“悔煞我也!”
“这女人自己找死,为什么要拖累我来?”
他一拍脑袋,连忙看向身后看去,目光直穿黄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千辛万苦建起来的驻地和那四阶聚灵阵法,被息亥毁于一旦的画面。
“坏我长生大道,毁我苦心经营!”
“我可曾生起半点谋害你等性命的念头?你们为何如此待我?”
“今日不杀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他大吼一声,怒火直冲云霄,身子一闪,瞬间冲向那角族女子,一道血红长纱离手而去,立时将魔女腰身卷住,直往自己这一方而来。
而手中黑芒涌动,下一刻便要叫她以死赔罪。
不二见此,连忙冲着魔女叫道:“快把身上的罡芒去了!”
魔女听了,先是一愣,转瞬明白了不二的意思。
那苦脸修士先前许下了神魂之誓,绝不偷看四人的身体,若是违背,便要立时魂飞魄散的。
她心中直骂魏不二一万遍:亏你个王八蛋,怎么想得出来。
不二却道:“命都没了,想别的还有用么?”
那苦脸修士却吓了一跳,赶紧把双目闭上,又在那魔女身上裹了数道火红细绳,包成个粽子,才睁开眼。
再一瞧,方才还在的两个人,竟然通通消失了……
他仰天长叹一声,再也顾不上许多,向南方凶雾之中猛地挥去一到黝黑暗光,击得息亥又一声冲天怒吼,将杀气直锁而来。
自己则向另一头飞火流星般遁去了。
第二百章 人魔之恋 旷世奇情
半月之后,南秋赐浑身直泛红光,驭着一道火红绸纱,直向某处飞遁而去。
所过之处,皆是黄雾蒙蒙,虫云滚滚,却被那红光一荡而开,不能靠近半分。
瞧他的面色,较之前明显多了许多衰败之色。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也白了不少。
唯梦就在他身旁一并遁着,模样仍是绝顶秀丽,但神色间却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臭小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下那二人?”戒中人忽然传音问道。
南秋赐并未张嘴说话,但神识一动,心意回道:“先前在密室之中,我邪欲难抑,为避大错,几乎要抹颈自刎。还好那魏姓男子冲进来,救我一命。我岂能欠了人情不还?总归这须弥戒已经打开了,该付出的代价也付了,正好拉他一把,算作两清。”
戒中人不免好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白花花的大美人放在眼前,千娇百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送,你小子竟然要自刎以明志,气死我算了。”
南秋赐哼了一声:“我若不如此做,如何对得起时圆明?大道前程岂不要付之一炬?”
“放屁!”戒中人气道:“你走的痴情一道,又不是童子大道。你跟她睡一觉又有何妨?只要感情还寄在时圆明身上,不就好了?”
南秋赐怒道:“简直胡扯,身子给了旁人,心还能留下么?”
此言说罢,戒中人立时愣住了,似乎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才没好气地回道:“说你小子傻,你还真不亏。这情鸟装在你身上简直是浪费。”
“但姓魏的小子倒也罢了,那角族女子先去分明是想杀了你的,你为何要救她?难不成红雾吸得多了,脑子烧糊涂了?”
南秋赐道:“此女甚恶,在密室之中百般辱我,到了外面又险些害我性命。如此奇耻大辱,只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
“哦?难不成……”戒中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角族人么?”南秋赐笑道:“竟然会与这人族男子纠扯不清。难得瞧见人魔之恋,旷世奇情,我不瞧瞧热闹,岂不是白走这一遭?我不仅要救下她,日后还要全力助二人重回宏然界,且看看她回了角族之中,该如何自处,又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戒中人嘿嘿笑道:“心劫胜于身劫,你这一手,倒是颇得老夫心意。”
南秋赐不愿再与他谈论此事,转而问道:“须弥戒内情况如何了?”
“还得等一等。虽然此戒似乎正在适应这里的空间法则,但进度显然有些缓慢。”
戒中人的口气忽然严肃起来:“我奉劝你近日最好不要打这须弥戒的主意。”
“先前开戒,虽是为了避开息亥,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是强行开启,已然生生耗去四十年的寿元。现今,你挂了个五十岁的年纪,却拖着一百六十岁的肉躯,地桥境大限在二百四十岁,便只剩八十年的时间,供你从通灵境初期往地桥境的门槛飞。”
“若不是你在痴情大道上颇有天赋,此番又从那苦脸修士的驻地里获得了大机缘,只怕神仙也帮不了你。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须弥戒……”
“须弥戒轻易再动不得了!你都说了一万遍。”南秋赐听得头大,连忙把话接了过来:“我醒得了,也求你别再说。好在那苦脸修士死得干脆,我此番所有损失,通通从他的遗产中补回来了,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扯平了。”
说着,又往茫茫雾海中望去: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怎么行了这么久还不到?你先前神神秘秘的,这会儿该说了罢?”
提起此事,戒中人忽然来了劲:“哈哈,你小子又有一个大机缘到了。那息亥一出来,我才晓得此地根本不是什么平行界面,而是你突破地桥境的大福地!”
南秋赐自是不解:“你能不能不要装神弄鬼的,说明白点……”
戒中人笑道:“你还记得浩瀚森林树宫之中,那个水晶罗盘么?记不记得罗盘之上写着什么?记不记得,你那时往精石池里放了精石之后,水晶罗盘上的绿光指针有些不大对劲……”
南秋赐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小子,悟性真是太差。再想一想,罗盘之上,宏然界三个字往外写的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吞……吞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遁速,却未发现,身后不知多远之外的大雾中一个浑身是疤的丑陋身影,小心翼翼跟随着。
……
苦脸修士的驻地内,幽长暗廊的尽头,一间阴暗的祭堂里。
“你还真够有耐心的,”魔女站在一张深色祭桌之前,低头看着放在上面的数十个死人牌位,祭桌之上落了厚厚一层香灰,想必原先是经常供奉的。
“那姓南的将你我关在黑屋之中将近半个月,只怕早就将这驻地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该拿的都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没用的糙次货罢?”
半月之前,二人眼看就要被苦脸修士当场击杀,却不知如何忽然被吸入一个黑色的密闭空间之内,关了将近半个月,才被放了出来。
一出来,便发现又回到了先前的密室之中。
那南姓男子留了张纸条,便说救命之恩已还,自后两不相欠。
这才知道,一切皆是是他暗中所为。
二人便在这驻地内外,到处找寻此人,却连影子也没有看见。
倒是在驻地附近,大雾未曾侵袭的某处,看见了苦脸修士残缺的尸体散落在当地。便猜测多半是那叫做息亥的怪物下的杀手。
二人只怕那怪物还在附近,连忙又返还驻地之中,找找寻寻,发现了一个水木四阶聚灵阵法,还有几间类似藏宝屋的隔间,里面放着宝箱,木架之类,不过这会儿已然空空如也。
又不知三拐五绕的,找到了这条幽深暗廊,费劲巴拉地打开一处机扩,才发现里面是个拜祭亡者的祭堂。
“这祭堂藏得如此隐蔽,我猜南秋赐多半没有找到。”
不二则在祭堂内到处仔细检查:“而且,一个祭堂为什么要安排几道暗门来隐蔽,这也太奇怪了。”
正说着,不小心又触到一个机扩,只听咯吱咯吱的器械转动声,眼前的墙壁缓缓翻转过来,露出背面整墙的抽屉,每个抽屉面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回头一看,抽屉上的名字正好与祭桌牌位上的名字一一对应。
“找到了!”他轻呼一口气,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放着衣服,鞋子,杂物,还有一个布满灰尘的储物袋。
“哦?”魔女见此,颇有些意外,缓缓走了过来:“里面是什么?”看了这一墙抽屉的情形,立时明白过来。
不二叹道:“这苦脸修士倒是挺重情义,这祭堂里的牌位,想必都是与他一同流落此界的同门修士。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他们的储物袋都原封不动藏在了这里。
逝者为大,遗物善存,有朝一日回到宏然界,还可以还给逝者的亲朋好友。想必,苦脸修士心中多半存了类似的念头。
可惜了,他若是将这等品行操守保留至死,也算善始善终。
不二稍作感慨,抑制不住心中期盼,连忙将每一个抽屉都打开,逐个检查每一个储物袋。
可惜,将一大半的储物袋查过了,却发现里面装的多是些低阶符箓、法器和丹药,还有一些常用的材料。
便可推测,这些亡者多半是与他一般的开门境弟子。而且,在宗门之中,也是边缘角色之类。
大失所望之下,后面几个抽屉都只是敷衍地看了一圈。却没想到,竟然在最后一个抽屉内的储物袋中,发现了几张空白的神魂连通卷轴,还有一瓶用来提升修为的一阶上品聚灵丹,以及一个二阶法器—冰魄剑。
这多半是大宗门里核心弟子的待遇了。
当下大喜过望,忍不住要仰天长啸,捧着储物袋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一时之间几乎难以言语。
“老天助我啊!”他心里想着。
诸多憧憬纷至沓来:
苦脸修士既然已经陨落,这驻地之中的四阶水木聚灵阵便可以尽情使用。而自己的神魂恰是五行属,合了水木两样,便算足够了。
突破通灵境的关口,原本有二阶聚灵阵便已足够,现今连四阶聚灵阵都搞出来了,岂不是妙到极致。
想一想,云隐宗掌座峰上,也不过是个三阶云雾属的聚灵阵啊。
还有这瓶一阶上品聚灵丹,便是在云隐宗内,也只有贾海子这般天资卓绝的弟子才有资格分到。
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全力以赴,不荒废点滴时光,三十年之内突破到开门境巅峰期,也并非绝无可能。
“怎么了?”
魔女见他这幅失态的模样,开口问道:
“难不成发了大财,高兴傻了?”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她,忽然想起什么。
一盆冰水当头浇了下来,浑身直叫凉个透。
半晌,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空白的神魂联通卷轴,心中苦笑:“卷轴倒是有了,毕蜚的精血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