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章节)番外:闭眼之后,一念之间;黑暗之中,昙花一现
(此为番外,今天单独发免费章节,过几天将合并到正文中,随后删除。)
便在苦脸修士闭眼的当口,一道诡异的白光从四周黄雾之中倏地钻了出来,似一道闪电般穿过不二的胸膛,整个瞬时消失了。
魔女见此情形,忍不住惊呼一声,脸色瞬时惨白如纸,当下心头全凉:“万事皆休!”
便值此时,苦脸修士自察有些不对,闭着双目,大手一挥,数百道血红细绳挥去,直将魔女包成个粽子。
魔女却浑然不觉,双目瞪着他,直以为是白光是其所为,一时间悲从心起,怒火冲天,瞬时燃了全身的罡气,将绑在身上的血红细绳瞬时崩的炸开。
老贼,我要你命!
整个人化成冲天赤焰,黄角之威荡得四周雾气全散,红光一闪,夹着同归于尽的气势,便向苦脸修士疯狂撞去。
却未听见半空之中,一声轻“咦”,带着些惊喜的意味。
下一刻,又一道白光骤闪,自魔女胸口一逝而过,虚影晃动之下,整个人连同冲天赤焰一并不见了……
这一切只在转瞬间逝去,待苦脸修士再睁眼时,二人已然不知所踪。
他两眼大瞪,恍然不知缘由。
呆愣了少许,却发现息亥的滔天威势已席卷至数十里外。
仰天长叹一声,不知上苍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又只怕万般心血付之一炬,冲着息亥的所在挥去一道黑光,自己则向另一处狂遁而去,只想将它引到别处去。
哪料得方行了百余丈,便听见息亥一声冲怒吼,一道青紫色焚天火焰当头袭来。
他惊骇之下,连忙驭了数道护罩,将周身裹住,紧跟着便被那青紫炙火向后撞了数十里地,直将所有护罩耗得一干二净,身子便被剩余的紫火燃着,一阵痛苦嚎叫之后,坠落在地面之上,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
不久之后,一个高宽皆有数百丈,身形如小山一般的多足巨虫缓缓遁至附近。
巨大的头颅上生了数千只紫色的眼睛,密密麻麻,直像蜂巢一般。
它端着满脸疑惑之色,举头四下瞭望。
忽然,满面的紫色眼睛光芒大作,射出数千道紫色长虫,将四周近百里地一寸不落地席卷一番,却仍未找到先前那一身闪着红光的目标。
一怒之下,浑身荡出一波紫色波芒,以巨大虫躯为圆心,向数十里地为半径的范围扫荡一圈,把数不清的绿眼长虫化为灰烬,才身形一晃,复向南方返还了。
……
一片漆黑与混沌之中,不二默默念起了烛火术的口诀。
一道微微火光挣扎着亮了起来,照出一个绝美的身影,原本的白皙无暇,在微暗光芒中,尤添几分朦胧的诱惑。
“你要死啊?”魔女惊叫一声,忙一挥掌,立时将那火焰熄灭了。
她还光着身子呢!
“通!”
紧跟着,一拳捣在不二的胸口上。
并没有怎么痛,不二却闷哼一声,捂住胸口,一趟坐在了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就装罢!”
她轻笑一声,虽在黑暗之中,但也能想象出不二装模作样的滑稽。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二尴尬回道,下一刻却惊喜说道:“总算都还活着!”
“别高兴得太早了,咱们到哪里了?”
说话间,魔女正要驭起一道罡罩,将自己的身子遮住。
却没想到,那红色罡罩方从脚底闪了一下,转瞬间便不知被什么东西吞噬得不见了。
红光一闪而过,反倒让她周身一切美好在无尽黑暗中惊艳释放,又转瞬逝去。便好像昙花刹那一现。
“你转过头去!”她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要害。
不二早就看呆了,楞了少许,才慌得转了过去。
“这可是你自己干的,跟我没关系啊……”
“你不会把眼睛闭上?”
“我怎么知道你突然干这个……”
“少废话。”
魔女说着,确认不二已经转过头去,又试着几次驭起罡罩,却仍是方才那般的情形。
想了想,挥出一道罡气直向一面撞去。结果,罡气未离手,便被这一片黑暗吞噬了。
不二也尝试驭了几样法术,自然也是与魔女一般的情形。
便可推测,这黑色空间之内,多半有一个可以吞噬各种能量的阵法。
如此一来,当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到底是谁,将咱们带到这里来的?”不二忽然问道,便想着若是知道是何人所为,或许能有些眉目。
魔女想了想,回道:“是不是那苦脸修士?”
不二听了,忽然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魔女问道。
不二苦笑一声:“我在想,若当真又被这苦脸修士抓住了,咱们是不是还得回到那密室之中?”
言外之意,只怕又要陷入先前那般尴尬境地了。
“你想得美。”魔女心道。
少许,哼了一声,回道:“他要是再敢这般做,瞧我将他抽魂炼魄了。”
不二忽然想起先前在密室之中发生的事,心头一阵狂跳。许久,叹了口气,小声回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事不得不妨。若是他真的将你我再次带回密室,放出那粉红雾气,我只怕自己抵个不住,你便向先前那般将我打晕便好!”
话音落了,魔女却不再说话。在一片黑暗之中,幽幽的异香散了开来。
不二仿佛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加重了,还有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他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正要说什么。
忽然听见魔女哼了一声:“我现在便有些不大放心呢。”
话音方落,不二便觉得双眼被一只冰凉的手贴了上来,一股燥热的气息涌进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浑不知觉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
不少书友觉得,第二百章《人魔之恋旷世奇情》,跨度太大,中间略去很多情节,影响了
从我来讲,本意是想加快情节进度,毕竟大家都是花钱阅读,肯定不想看我揪着一段剧情水来水去。
但我回头再看,又细细思量,也觉得的确有些前后断档的嫌疑。
所以,一大早起来,认真写了一篇番外,续上之后的剧情,作为免费章节发出来,让文章更加顺畅一些,以免日后无法弥补的遗憾。
各位道友如果看过这篇番外,还请在章末评论处,留言露面,以示自己看过了。
在先前已经订阅的各位道友看过之后,我会把这篇番外与正文合并一处。然后,将番外删去,以免影响后来的道友
万分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二百零一章 寻不见的白牙
祭堂之内。
魔女将魏不二手里的储物袋拿了过来,眼见其中灵气稀薄,便猜到都是些低阶附录、丹药什么的,便有些好笑: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那苦脸修士已是地桥境修为,又是大门派中的天才弟子,想来身上的稀罕东西肯定不少。看眼下的情形,好处却都叫那南秋赐拿走了,你只不过吃了点残羹剩饭,就乐成这副傻样,真不知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二回道:“就算是天大的好处,错过便是错过,再可惜也没有用。倒是眼前所获,远超我所期盼,已经很满意了。”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是大大地发起了愁。
从血脉感应符的表现来看,魔女传承了毕蜚血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不用作疑。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拿到魔女的精血。
强行夺取万万不可。一来打不过,二来两人的情分到此,也打不起来了。
总不能直接和魔女要吧?
且不说她会不会同意。便算是顾及两人同舟共济的情分,真的同意了,怎么取血?精血全在黄角之内,难不成要把头顶的角割下来么?
再者说,不二尚且还记得,魔女曾经跟西雅法师提起过,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精血对于角族人来讲,乃是等同于自家性命般的物事。
她说得如此郑重,想来绝不是空穴来风,这精血必定珍惜之极。
一想到所要之物对于对方如此重要,不二更是觉得嘴上挂秤口难开。
但提到西雅,他忽然想起,在寒冰界时夏家三兄弟曾使用本族的特殊手法和工具,采集到魔女的精血,并存放在脖颈的白牙之中。
后来,在浩瀚森林的树宫之中,魔女曾说服西雅,让她仔细搜过三人的身子。不过,几乎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存放其精血的白牙。
“蓝狐儿!”
不二忽然想起了这个几乎要忘掉的名字,心里不由地一振。
从夏家三兄弟身上找寻精血失败之后,魔女曾推测,那颗白牙藏在了蓝狐儿身上。
倘若这推测正确,那么自己现在就该去蓝狐儿的尸身附近找一找。
心中推测:“蓝狐儿之所以能到此界,多半是胁迫那雪族三兄弟动用了秘术,以魔女的精血为引,追踪行迹,才一路跟了过来。若真是如此,蓝狐儿身上一定藏着那颗白牙!”
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想自己突破通灵境的大机缘就要到了,自当尽早行动。
但又晓得,黄雾虫海之中,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与蓝狐儿一般,被万虫啃食而死,长生大道之梦付之一炬,成为冷冰冰的骸骨。
可若是非要在冒险进入大雾与向魔女张口讨要精血这两条路中选一个,他自然斩钉截铁地选择前者。
“你又在发什么楞啊?”魔女见一副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开口问道。
“没事,我在琢磨自家修为的事情。”不二随手将神魂联通卷轴收回储物袋中:“正好这里四阶聚灵阵,想看看能不能趁机突破瓶颈……”
……
往后两日,不二便躲着魔女,暗自在驻地里筹划进入大雾虫海,找寻蓝狐儿尸体之事。
“迟则生变,拖不得啊。”
他一边自加压力,一边仔细盘点和搜集着自己可以利用的东西。
首先,南秋赐临走的时候,将不二的储物袋原封不动还了回来,里面的青云剑便还可以派上用场。
此外,从祭堂那些修士遗留的储物袋中,还可以找到一些低阶灵石,逃遁和防御的符箓,补充法力的丹药,指引方向的定星石,还有一些法器,等等之类。
又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找寻的路径、应变的对策和具体思路,甚至还在雾海中做了几个实验,待觉得把握很大了,才趁着魔女不察,偷偷溜出了驻地。
按着事先想好的路径,寻着二人来时的方向,拿出一样一阶防御法器——青光盾,往里面输了些法力,顷刻间亮起一道青色法力护盾,将黄色大雾和密密麻麻的绿眼长虫通通挡在外面,直往蓝狐儿尸身处遁去。
一路边走,还边做了灵气标记,谨小慎微遁着,只怕迷了路。
此界灵气稀薄,他便不停地用灵石作补给,待法力亏空较多的时候,又服下元气丹补充灵气,遇到雾气较浓的时候,便使出防御符箓。
那些绿眼长虫疯狂地撞击护罩,绿色的虫血把透明防护罩染得一片模糊,还需要不时的清理……
饶是如此小心,一路上仍是危险重重,状况频出。有几次差点撞上颇为厉害的巨虫,多亏了毕蜚的心悸提醒,令他及时调整方向,提前避过。
可到底是黄雾蒙蒙,虫海涛涛,又多次转变方向。走了一日,才堪堪找到蓝狐儿的尸骸所在。
按照之前的计划,又花了数个时辰,将这三具遗骸附近以及周围数里地的范围,仔仔细细搜索了一番,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考虑灵石已耗去一半,元气丹服了一瓶,符箓也用了数张,补给已不算充裕,为稳妥起见,只好沿着灵气标识往回走。
却没想到刚返了数十里地,后面的灵气标识便通通不见了。
这灵气标识在正常情况下,足可以坚持十日。现在才过了两三日,就齐齐消失,当真是有些离谱了。
便只好拿出定星石,认准了方位,径直往北方行去。
返程途中,更是险象环生。一度被一头擅喷毒气的多足巨虫盯上,接连使了几张一阶加速符,堪堪逃出其感知范围,结果又被另一只多眼巨虫盯上了。
激战一番,又引来了两只巨虫。于是,便在一路仓皇逃窜中,兜了个大圈子,几乎把所有补给快要耗光,还自爆了几样低阶法器,才险之又险地逃回了驻地。
一进山壁洞门,一口死里逃生的劲头卸掉,便觉得浑身快要散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浑身的血迹,残破的法器、符箓,狼狈的模样,苦笑一声,心中暗道:“这回可好,差点把命丢了,精血却没有找到,你可真是蠢到家了。”
失望之情,实在难以言表。
失魂落魄地在洞口坐了不知多久,忽听外面传来不知多少巨虫的嘶吼声,吓了一跳,正要探出去查看,却见魔女一头扎了进来,大口喘气,面色泛白,身上竟然也是鲜血沾衣,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想来亦是经历了一番激烈战斗。
“你去哪了?”不二连忙走过去,将她搀住:“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魔女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我去给你收尸来着,竟然没找到,真是意外。”
原来,竟是发现魏不二早就不在驻地之中,又联系之前他言行异常之举,猜到人已经进了浓雾虫海之中。而且,目标八成就是蓝狐儿的骸骨。
想他区区一个开门境的修士,一进虫海,若遇到相当于通灵境这等存在的厉害异虫,岂不是九死一生的概率。
心中甚为着急,左等不来,右等不到,便也顾不上自家危险,稍作准备,一头扎进浓雾虫海之中,径直向蓝狐儿骸骨处寻去。
沿路细细找寻,却还是没有看到人。又不小心招惹了几只厉害异虫,一路被追赶着,只好先逃了回来。
大抵便是如此经历,但她自然不会如实告诉魏不二。
不二自然猜到她去虫海干嘛了,心中又是感动,又觉得有些惭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魔女却冷冷瞧着他,开口说道:“我想问问你,冒着陨落的风险,去虫海之中干什么?”
不二早就想好了说辞:“方到此地的时候,不慎丢了一样东西,于我突破瓶颈极为重要,万不得已之下,才会冒此风险。”
“丢了一样东西?你还真是说谎说上瘾了。”魔女哼了一声,忽然冷笑道:“你冒险进入虫海,是为了去蓝狐儿尸身处,找寻我的精血吧?”
这一句当真是石破惊天。
不二听得愣住,半晌才回道:“我找你的精血做什么?”
“你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么?”
魔女说着,忽然从怀中掏出那微微闪动红芒的血脉感应符:
“这血脉感应符我到底还是听说过的,它有什么作用自然也知之一二。”
“我听说贵族修士如果想突破通灵境,多半要用到含有体内镇海兽精血的神魂连通卷轴。不过,有不少修士体内的镇海兽却是颇为少见的奇兽。有些奇兽在宏然界从未见过,有些甚至在诸千界面也早就灭种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血脉感应符,微微闪动的红芒在她手上轻快跳跃:
“所以,采集这类奇兽的精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采集到传承了奇兽血脉的异兽奇虫或者异族人的精血,也是可行的替代之法。”
“于是,贵族某些聪明的修士,便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角族人头顶之角上。”
说到此处,她脸上满是嘲讽的微笑:“关于这一点,我之前在傀蜮谷中的密闭空间内,也跟你提起过的,本族断角之祸,便是由此而生,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不二满脸苦笑,点了点头。
魔女忽然将右手摊开,把血脉感应符平置掌中,伸手递到不二眼前:“这血脉感应符,便是贵族修士用来专门找寻所需精血的符箓,我们见得多了。”
“毕蜚,你体内的镇海兽便是毕蜚罢?”
她稍稍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渐冷:“其实,早在傀蜮谷洞府中,你我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便发现了你身上的血脉感应符,并推测出,我身上的精血正是你千辛万苦要找的。”
“如此一来,我自然非要杀你不可。只不过,机缘巧合下,一直没有得逞罢了。时至今日,自然也熄了这心思。”
不二听得当场石化,万万想不到魔女的城府如此之深,二人相处如此之久,竟然一直隐忍不发,没有显露半分知情的迹象。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叹了口气:“也难为你藏了这么久。”
魔女冷笑道:“咱们在寒冰界和此界这般同舟共济的情分,都没撬开你的嘴,也不容易。”
说着,忽然神色一哀,叹了口气:“我想,你也应当晓得,精血对我而言,万般珍贵。而且,之前又被雪族人采走一些,至少数十年光景,才能恢复元气。”
“所以,虽然我晓得你大道艰难,坎坷磨难,但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又将那血脉感应符复还不二手中:“这感应符还给你,只盼你能早日寻到自己的机缘。”
不二早就猜到如此结果,心中虽然万般失望,脸上却是笑容洒然,慷慨说道:
“天大地大,找一个传承毕蜚血脉的精血有什么难的?”
直叫魔女不必放在心上,也绝口不提被冰凤下了三十年生死诅咒的事情。
魔女面上平静,定定看着他一副逞强的模样:“你能如此想,当然最好不过。”
言至于此,再无别的好说,便转身自顾离去。
边走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白森森的雪族人牙齿,揣在手中紧紧握着……
万分抱歉,更新推后到明天早晨10:30
今天的新章已经写出来了,但是反复修改几遍之后,觉得非常不满意,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实在觉得没脸见人,所以只好全部推翻重写。
迷雾虫海的剧情到此,进入了一个关键阶段,稍有不慎,前面的铺垫全部作废,我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第二百零二章 今朝坦然赴黄泉 来生再报如山恩
与魔女之间的坦诚对话,宣告不二可以彻底放弃从她身上获得精血的念头。
但时间却等不得了。
三十年。
这时间就像一块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在不二的身上,越来越沉,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想来想去,神魂联通卷轴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
那精血拿不到就是拿不到,纵是急得上蹿下跳,也没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他现今都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在修士界,这个年龄虽然跟襁褓中的婴儿差不多。但按凡人的说法,已是而立之年,又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也该沉住些气了。
他仔细分析眼下的处境,四阶灵脉实实在在就在眼前,这要是回了宏然界,如此珍贵的机会,以自己的身份,便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把膝盖磨破了,也断断不可能得到。
所以,抓住眼前的机会提升修为,才最为当紧。
如果修为不到开门境巅峰期,便是手中有一万个毕蜚的神魂联通卷轴也无济于事。
既打定主意,当下便开始着手闭关事宜,提升修为的丹药,灵食,聚灵的法器,等等之类。
又专门找到安置四阶聚灵阵的密室,进里面观察了一番。
只见徒墙四壁,甚为清净,当中有个大圆盘,上面诸线纵横,阵眼繁多,灵石密布,又纹了些奇怪繁复的文字。
圆盘靠右,有一个突起的透明光球。
不二虽然从没有见过四阶聚灵阵,但早先在苦舟院也用过一阶聚灵阵,自然晓得这透明光球便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当下往其中输了一道灵气,聚灵阵即刻启动,一股极为浓郁的灵气自圆盘中央倾泻而出,瞬间溢满整间密室。
尚未运转法决,便觉得稠密的灵气直往身子里钻,浑身舒坦的要命。
忽而轻轻举起右手,捏起法决,试着从中指中冲穴吸了一道灵气,一路荡过手厥阴心包经,感觉沿途所经每一个穴位都跟开了光似的,灵通之极。
灵气一入内海,瞬间化开,少许便在法决运转中,内海浸润下,转作精纯之极的法力。
“这回发大了……”
有这四阶聚灵阵相助,修行的效率足以提高好几倍。
一时之间,他幸福的有些不知所措。便好像穷了多年的乞丐一夜暴富,着实不晓得该怎么花才好。
傻乐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想起冰凤的三十年生死之约,一盆冰水浇下,整个人重回冷静。
忙关了阵法,径直找到魔女,将自己准备闭关三十年的事情告诉了她。
“三十年,这么久?”
魔女听了,先是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转而笑道:“你该不会是打算一口气憋到悟道境罢?”
“要是能修到悟道境,叫我闭关五千年,也不在话下。”
不二接了她的话,开了个玩笑。
又解释道:“我现今三十多岁,开门境中期的修为,最多能活一百五十岁。但是按照我们人族的惯例,一百二十岁之前若是不能突破通灵境,往后神魂衰败,就算断绝了长生的希望。大道不易,长生艰难,自然要抓紧修炼了。”
“还有九十年,你着什么急?”
不二笑道:“要是我跟你一般,随随便便都可以活个几百年,自然不会着急。”
“随你的便,”魔女看起来有些扫兴,摆了摆手:“天天见你,我也心烦。正好在寒冰界荒废了一些日子,也要静下心来,当紧自己的修行。”
与魔女告了别,不二便一头扎进安了四阶聚灵阵之中。
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息之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其实,照那位斗笠前辈所讲,开门境的四个阶段,总体来说都是积累法力的初级阶段,区别在于内海中法力存储的密度不大相同,每一个阶段都会有较大的提升,但基本都是在量变的范围之内。
因此,大多数的修士,只要肯下苦功,日积月累,又能平平安安活到岁数,总归可以修至开门境巅峰期,只不过因经脉通畅程度,才有了快慢之别。
不二浑身经脉,经树中老者用红芒几年改造,已然今非昔比,大为通畅,这一点自然不在为难。
但是到了巅峰期往后,自身镇海兽的大道之悟,才要将七成的修士挡在门外。
大道之悟领会了,到了巅峰期的瓶颈,联通镇海兽的时候,又要淘汰七成修士。到最后,十个修士之中,往往只有一两个可以境界通灵境。
不二在寒冰界的时候,每日都在抵御万年寒气,到后来还参与了雪精族的兽朝防御战,内海之中的法力在极快的耗尽与全力恢复中越来越浑厚精纯,修为早就到了开门境中期的临界点。
只不过,一直疲于生死间的游走,无法静下心来修行,这才一直卡在后期门口,不得而入。
现如今,再无旁事打扰,有四阶聚灵阵的鼎力相助,有寒冰界丰厚的积累,有得自祭堂、可以提升修为的一阶上品聚灵丹,更有冰凤三十年生死诅咒催命般的压力,他心无旁骛,全情修炼,闭关两年头上,便突破了开门境后期;二十年头上便迈入了巅峰期,比那树中老者的预期,足足要快了四十年。
回头想来,那老者当时所说的“按你这不开窍的脑袋,突破开门境后期,至少得二十年,突破开门境巅峰至少四十年”,多半并非他心中真实预计。而是为了让不二勤修苦练,毫不松懈,有意夸大其词。
在这二十年的闭关修炼中,还有两件事不得不提。
第一件事,是来自冰凤的诅咒。
每隔一段时间,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便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之时,便像初入此界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那般,澎湃的极寒之气自凤嘴而出,瞬间涌遍全身,整个人感觉要被冻成冰块儿。
紧接着,吸取大量的法力,又把不二的神识强行卷入内海之中,在毕蜚身侧不停的环绕,感受千百种灾难幻境。末了,又会将精纯的法力重新注入不二的内海之中,将内海的颜色由泛白的海水结冰的颜色,逐渐改造成泛着浅蓝到深蓝的颜色。
每次这纹身发作,不二从无穷无尽的灾难幻境之中清醒过来,便会对灾难厄运之道,生出一些难以言明的感悟。他且存在脑海之中,留在巅峰境的时候,慢慢体悟。
同时,内海之中的法力经过改造,似乎多了些极寒的属性,连红芒利刃挥出去,都会在边缘附着一道蓝芒,散着颇为厉害的极寒之气。但具体能起到什么效果,他闭关期间还顾不上研究。打算等到时间充裕的时候,慢慢琢磨。
以上都是冰凤纹身带来的好处。
当然,既然说是诅咒,便还伴随着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每次纹身发作,不二就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在寒冰界走了一圈,寒冻之苦,让他痛不欲生。整个人便显得十分憔悴。
更可怕的是,神魂也受到了诅咒的影响,每次经历灾难幻境,便会变得紧绷一些,似乎更加敏锐。但与此同时,也变的更加敏感脆弱。
这样一来,到了联通镇海兽的时候,固然可以增加联通的几率,但若是不成功,只怕神魂顷刻间崩溃离散,也是大有可能的。
随着三十年之期的临近,这纹身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关于灾难厄运的感悟越积越厚,神魂也越来越紧绷敏感,人的面貌也越来越憔悴。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冰凤设下的三十年生死诅咒,再无半点怀疑。如果到了三十年之期,不能突破通灵境,重新锤炼神魂,那么在冰凤纹身的摧残下,魂飞魄散是毫无疑问的结局了。
第二件不得不提的事,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便是在蓝狐儿的魂魄试图夺舍失败之后,不二便觉得头顶的百会穴处有点不大对劲了。有一天夜里忽然犯了头痛,痛得还挺严重。
之后,每隔三五年的时间,便会发作一次,倒是比较稳定。他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蓝狐儿做了什么手脚,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今时间又紧迫,索性便将此事搁置,想来也不至于威胁性命的。
跨入巅峰期之后,本来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大道感悟之上。
但是传承了毕蜚血脉的精血还没有到手,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生死之劫就在眼前,破题的钥匙也就在身边,偏偏这钥匙锁在了箱子里,箱子的钥匙在别人手中,这人断断不会把钥匙给你。而且你们情分所至,求不得,也抢不得,真叫一个难受。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琢磨此事。
一开始,异想天开地打算想办法离开此界,回到宏然,然后去西北寻找毕蜚血脉的下落。
转眼又将这法子否定了,时间实在耗不起,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就算是现在立时能够回到宏然界,立时便能到西北,可究竟耗费多久,才能寻到毕蜚血脉,又或者西北再有没有传承毕蜚血脉的角族人,这些都是极大的变数。
他千思百想,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也没有个靠谱的主意。
某一日,忽然想到,此界之中,到处都是古怪异虫,会不会就是传说的蛊界?又联系之前在临界泉水晶罗盘上看到的情形,似乎蛊界就在紧挨着宏然界的附近。
这般一琢磨,便觉得自己的推测多半差不了。
按那树中老者所言,蛊界有一种异虫名叫蛊蜚,身上传承了较为精纯的毕蜚血脉。
当下便又动起了蛊蜚的心思,再次做足充分的准备,带着毕蜚血脉感应符,每日去虫海之中,逐片摸探,找寻机缘。
好在闭关以来,他修为突飞猛进,法力愈加浑厚,在虫海之中,便不似二十年前那般生死一线、悬之又悬。虽然遇到了厉害异虫,仍免不了狼狈不堪,但大抵能保证活着逃回去,只不过每日能查探的地方,极为有限。
如此在大雾中摸探了三年有余,把附近千里地内的虫海几乎查了一遍,却仍无半点收获。
每天都忙得灰头土脸、万分疲惫,心情更是糟糕之极。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往后,留给大道感悟的时间越来越少,生死大限越来越近,焦躁不安的情绪快把整个人的精神摧垮了。
他一度甚至想到,开诚布公,把三十年生死大限的真相告诉魔女。
转手又把这念头掐灭了。
她已经把该说的话通通挑明,自己还有什么道理去找她?
打个不大恰当的比喻,便好像一个人快要饿死了,唯有从另一个人身上割一块儿肉吃了,才能活下来。
那么,这个快要饿死的人该不该张口?
不二觉得不该张口。
而且,张口也多半没用。更何况,精血对于魔女而言,远比身上的一块儿肉重要多了。
他纠结着,犹豫着,挣扎着,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在大雾虫海中执着找寻着,拼命感应着。
直到某一天冰凤的诅咒再次降临,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寒气透入骨髓,神魂崩到极致,在痛苦煎熬下几次以为要命丧黄泉,但最后竟然堪堪活了下来。
当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使劲儿呼吸着充满浓郁灵气的空气的时候,忽然想开了,心中暗道:“反正逃不过一个死字,幽幽暗暗,慌慌张张,匆匆忙忙,也是死;潇潇洒洒,自自在在,滋滋润润,也是死。倒不如洒脱一些,也对得起我这百折不挠、辛苦忙碌的一世。”
竟是在生死之约来临之前,恍有所悟,稍稍平和了悲凉惶恐的心情。
又想自己从踏上大道之日起,一直期待某一日突破通灵境,感悟毕蜚所代表的大道。如今通灵境眼看是迈不过去了,倒是毕蜚的大道,还有几年好活的光景,可以试着领悟。
索性放弃去虫海之中找寻毕蜚精血的念头,把密室门一关,打算专心领悟这些年关于灾难厄运的感悟。
又忽然想起,自己这一闭关,只怕直接闭成生死观,再也没有活着出去的时候。
那位斗笠前辈的再造之恩,树中老者的传功之恩,看来是没法回报了,但总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那魔女迟早要去宏然界,正好写几封遗书给她,叫其帮忙带回去。
念头既动,知道自己说不准哪日就要驾鹤西去,当下动笔写了四份。
其中两份给斗笠前辈和树中老者,大抵是说自己虽然尽了万分努力,无奈运气不佳,寿元已到,小鬼索命,只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两位前辈的大恩大德,来世有命再报。
还有一份,给苦舟院李寒,只说自己殒命异界,现退还院内配送财物,感谢院主和院中师兄栽培之恩。
最后一份,却是留给魔女的,信中简言几句,意思二人虽是异族之身,生死之敌,也曾勾心斗角,不死不休。但又共经风雨,同患苦难,便成了天赐之缘,生死之交,这一段经历殊为珍贵、刻骨铭心又永生难忘。
又说自己命薄福浅,先走一步,希望魔女不要悲伤难过,日后回了宏然界,多多惦记上苍好生之德,少开杀戒。
末了,留言将其余三封信托付与她,请她想法设法送到。
言毕纸尽,想说的话也都说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便将信纸揣入怀中,想着自己若是哪一日生陨道消,再无动静,那魔女如此聪明,看见这信,该明白的也都会明白,定会完成自己所托,再没有不放心的道理。
这才专心闭关,领悟灾难厄运之道。
岂料得这生死之事,当真经不起惦记。
前脚刚写完信,后脚过了半个时辰,那冰凤纹身又发作了,发得极其猛烈,一趟极寒之气灌遍全身,痛极生痴,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执笔世中人 见书阴间鬼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不二的脑袋痛的厉害,浑身无力,冷得发抖。
竟然还活着,他有些意外。
但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苟延残喘。
一摸怀里,那几份遗书都还在,也没有半点拆封的迹象,证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魔女也未曾来密室找自己。
饥饿的感觉袭来,却没有力气起身找些吃的。
只能躺在地上,无力地消化寒气蚀体带来的阵痛。
许久,忽然听见咚咚敲门的声音。
正要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张了张嘴,结果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少许,门自己开了,紧接着那魔女走了进来。
看见不二躺在地上,脸色难看得吓人。
连忙扶他起来,问道:“怎么闭了一个关,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不二心道:“得亏你来得早一些,再过几日,便只能些烧纸钱给我。”
也不知角族人如何祭奠亡者,有没有烧纸钱、献祭食之类的习俗。
人之将死,其意也散。
他琢磨着自己八成离死不远,要不然怎么会没头没脑地想到这些。
又曰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他早先放弃找寻精血的希望,可算身未亡而心先死。
今日,又恰好失了声,且心中有悲,口中难言。
总算在临死之前,把普天之下,最大、最深刻的悲与哀凑齐了。
胡思乱想一通,再见眼前之人,竟是把一些积压已久的情绪从心底漫了上来。
正要回答魔女的话,说自己临死不远,有些舍不得她。
可嗓子暂时失声,便叫这一句话变成了朦胧难测的口型。
便是这一耽搁,整个人复又冷静下来,心中暗道:“我一定是着了魔。”
稍作思量,才传音给她:“这几日修行业重,用功过度,有些疲累,缓一缓便好了。”
抬头去看魔女,却见她的脸色也很差,面上的肌肤白得没有血色,嘴唇有些泛青,扶着自己的手明显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不二连忙问她。
魔女哼了一声,忽然一翻掌,其上浮起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掌心大小的透明球体。球体之内,鲜红色液体一刻不停地翻滚着。
“这是我角中精血,昨日方取出来,还热乎着呢。”她恶狠狠瞪了不二一眼,将小球递在他的掌中。
不二哪里想到,死到临头,还有翻转之日,便好似一下子从无尽深渊直飞万丈高空,缺氧的晕眩感瞬间袭来。
想说些什么,嘴已经张开了,话却没想好。
“闲话休提,你也不要矫情。”魔女倒是先开口了:“只需记得,你今日欠了我天大的一笔人情,日后便是千难万险,也一定要还的!”
说罢,将不二扶到墙边,拿了些灵食给他,解了饥乏,便推门行路,脚步轻飘晃晃地离去了。
只留不二一个人在屋里,百感难言。
……
魔女出了密室,径直回了自己修行的房间,脸色转瞬恢复,仍是先前那般清秀绝丽的模样,看不出半点虚弱之态。
回头想了想方才二人对话的情形,还有不二感激涕零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
半晌,又皱着眉头细细思量一番,自查没什么纰漏,想他多半应该瞧不出问题。
这才一翻手,掏出一个白森森的牙齿。
这正是从蓝狐尸身处寻到的那个装着自己精血的牙齿。
二十年前,二人在大雾虫海中,行到蓝狐儿尸身附近处,不二从昏迷中刚醒来时,曾瞧见一道白芒从雾中闪出来,未来得及看清,便被魔女收入了怀中。
当时,不二直以为是魔女对付虫海的手段,却不想正是其苦寻未果的精血白牙。
魔女将白牙拿在手中静静瞧着,暗道精血既已取出,这白牙留下无用,日后若被不二发现,反倒弄巧成拙。
稍作思量,手中罡芒忽地一闪,那白牙“嗡”的一声轻响,瞬时碎成了一滩白兮兮的粉末,轻飘飘地四下散开了。
少许,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薄纸。
薄纸之上,不二沉重的字迹缓缓铺开。
上面用秘术拓印的,正是他在自认不久将驾鹤西去情形下,留给自己的遗言。
“岁月吾友,执笔世中人,见书阴间鬼。
……”
她缓缓念出遗书的第一句,一股永久离别的气息铺面而来,直叫她难受得胸口闷气。
往下诸言,已没有勇气再念。
只默声不语,缓缓又沉重地读着。
这篇遗言,她早先已经看了几遍。
如今再读,仍是为信中莫大的哀意,伤心难过;为其中慨然赴死的豪情,动心不已。
谈及二人风雨同舟的经历,不二言殊为珍贵、刻骨铭心又永生难忘。
说起二人的情分,不二定论为天赐之缘,生死之交。
她对此极为满意,又感动难言,只是心中还有一点遗憾,想来他永远不会晓得了。
全信看罢,不二只字未提其将死之因。
但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种种迹象,都在提示着什么。
比如,不顾万般危险,非要去大雾虫海中找精血;比如,明明还要九十年的世间,却突然提出要闭关三十年的事情;比如,连自己隔着数间屋子,都可以感应到的寒气袭身,且最近这段时间,这寒气来得愈加频繁了。
再比如,二十年头上,他再次进入大雾虫海,耗费巨大的精力,对附近一带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不二每次进入大雾,她都在不远处随行,暗中寄了一道神识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可以感受到他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渐渐失望,到最后不抱希望、放弃找寻的情绪变化;
也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某一段时间内心急如焚的焦虑,万念俱灰的绝望。直到那日,前所未有的极冻寒气袭身,情绪才稍稍平和。
凭着这些再明显不过的提示,她大抵猜测,魏不二体内多半中了什么寒毒、邪咒之类,倘若三十年之内不能进阶通灵境,就会面临必死之局。
解局的唯一办法,便是拿到自己的精血。只可惜这唯一的生路,也被自己之前说的一番话,通通堵死了。
于是,他心中有苦难言,临故执笔立书。叹命运难测,惜世事无常。
“这不是往死胡同里钻么?宁可等死,也不开口说一句。”她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一直跟着他,这怕这人,哪一天真的就要无声无息地没了。
便在此时,自那一边的密室,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神识波动,似乎有一种与自己有关的,熟悉的东西,被嵌入了某种极其微小的凹槽法阵中。
……
三年之后,魔女正闭目观修,忽然屋内凭空扰来一阵无名哀风。
紧接着,“嗯!”,一声邈邈奇音,似从九霄云外浩然降下。
她连忙睁开眼睛,屋内光线骤然变暗。
便散出一道神识,立时察见驻地所处四阶灵脉之上,千百道灵气纷纷乱了阵脚,在驻地之内,似野马脱缰一般,毫无目的地四处乱撞。
她心中一动,知道不二冲击通灵境已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当即收了所有气息,一脸沉重等待着。
此后,这千百道灵气,便在灵脉上方,直向四面八方冲去。但冲了不远,便从那一边密室之中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复又将它们卷了回来。
卷到半路,灵气聚在一处,乱力复生,再次向外狂泄而去。密室之中便会再生一股吸力,将诸千灵气席卷而回。
这样的揪揪扯扯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眼看这千百道灵气越散越远。那密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直冲天际的男子长啸,紧跟着远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巨大吸力骤然袭来,只在盏茶功夫内,便将千百道灵气一鼓作气卷入密室之中。
便在最后一道灵气钻入密室的一刹那,驻地之内骤归平静,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空空幻影。
魔女稍稍松了一口气,往密室方向瞧了一眼,心中暗道:“本事不大,动静倒是不小,叫人提心吊胆的。”
这样诡异的平静一直持续了月许,魔女在一动不动在原地坐了一个月,不敢生出半点惊扰,更不敢观修,实在无聊的要命,心道早知如此,就不在这里待着看热闹,去大雾虫海中,跟那些虫子打一架,也比这样强个百千倍。
正郁闷着,忽然听见一声似远尤近的叹息声传入而内,紧跟着,一阵阵浩荡的压抑气息从那边密室四下散去,在驻地之中涛涛翻滚,生生不息……
魔女终于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分明感受一股极为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又在不远处淡淡地呼唤着,体内毕蜚的血脉之力似乎在一点点唤醒。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停滞多年的瓶颈似乎因此迎来了突破的机遇,当下便要闭目沉识,领悟新获……
便在此时,忽然一阵怪异的心悸突降,她连忙睁开了眼睛,猛然抬头,登时吃了一惊……
……
在大雾虫海上方数万丈,是一片无尽的漆黑,忽然传来一声轻咦。
这声音沧桑又缥缈,似从远古而来,跨过无尽时光。
少许,一道漫无尽头的圆弧光线缓缓亮起,似这无尽黑夜张开了嘴。
……
第二百零四章 虫海一梦终归醒 重回人间六月天
密室幽静,魔女惶然抬首,只见一道极为明亮的耀眼白光骤然闪过,其中浩荡隔界之力骇人之极。
她大惊一下,转身便要冲出密室,方遁了一丈,那白光一晃而过,便将她整个吞噬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白光铺天盖地的轰了过去,转瞬间到了与之不远的另一间密室中。
此间,不二正长出一口气,满面欣喜之极的神情,方要沉识内海体悟此番突破所获,忽然周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紧接着就稀里糊涂的不见人影了。
……
在此界另一处,大雾虫海千丈以下,一个颇为宽阔的大洞阔厅之内,靠北面洞壁上,凭空生出两道光圈,一个蓝光辉映,奇幻绚丽;另一个黑芒沉沉,幽谧诡异。
南秋赐站在光圈之前,拿着黑蓝二色符箓,沉识仔细读着。
唯梦站在他身后,只发呆地瞧着他的背影。
忽然,耳边传来戒中人的传音:“小姑娘,你到底有些心急了,变化太快,只怕要引起南小子疑心的。”
此言说罢,南秋赐并无半点反应,可见有意避过了他。
唯梦心神一动,回道:“前辈说的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说着,又问他:“我想再问问您,时圆明当真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戒中人回道:“有倒是有点,不过也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跟没有也差不多。老夫之所以哄得这小子到处乱跑,不过是怕他想不开自寻死路。”
唯梦惊诧道:“难不成,那个能从天地间召回神魂的阵法,也是假的?”
戒中人笑道:“天地还魂阵倒是真的,不过要想凑齐阵法所需的材料,只怕这小子穷尽此生,也未必做得到。你就踏踏实实地把心放下罢。”
唯梦听了,心中反而十分难过,暗道:“苦了他痴心似海,晒不干也倒不尽,若是知道时姑娘早就断绝了复活之望,不知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只为了叫他日后好过一些,我也定要将他痴情大道的道主,换成我的名字。”
“我与你取得联系的事情,”那戒中人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叮嘱道:“万不可以告诉他,你明白么?”
唯梦心神一晃,笑回知道了。
便在此时,南秋赐似乎察觉她沉默过久,有些不大对劲。
忽然转过头来:“你干什么呢?”
“没事,走神呢。”唯梦摇了摇头,少许,又开口问道:“这符箓中说了什么?”
南秋赐正要答话,却瞧见她净如白雪的肌肤,雪树银花般绝美的容颜,一双像夜空繁星般神秘又明亮的眼睛神圣瞧了过来。
胸口微微一震,心跳便加速了,暗道:“新近这两年,这姑娘怎么出落得越发好看。而且,眉目之间,越来越有几分时圆明的影子……”
当即回过头,平静声色,冷声回道:“符箓告诉我,我想去哪边,就去哪边,谁也管不得!”
说着,面色一沉,双目精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向黑色光圈之中,一头冲了进去。
唯梦楞了一下,少许眉头微蹙,下一刻蹬足紧随而去。
“臭小子,你疯了么?”戒中人大惊,忽然开口怒道:“你分明知道只有那蓝色秘境之中,才有助你一举突破地桥境的东西,为什么不去?你三十年来千辛万苦,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南秋赐不慌不忙道:“你着急什么?等我把往生花拿到手了,自然会去蓝色秘境。”
“我杀了你这糊涂透顶的混小子!以你现在这般寒碜的寿元,还挥霍得起么?”戒中人已然气急败坏:“且不说这黑色秘境之中到底有没有往生花,也不管那往生花到底能不能让时圆明复活,傻子都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定然远远超过蓝色秘境,你还自找死路?”
“待你去那蓝色秘境之中,一举突破通灵境,转回头再去黑色秘境,又有什么不好?总归时圆明死了多少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南秋赐冷笑一声:“你糊弄鬼呢?这两个秘境相伴相生,互为感知,一个人一生只能进去其中一个,另一个通道便会对其永久关闭。我岂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反正我已经进来了,你说什么也白搭。”
戒中人怒极无语,许久长叹一声:
“你小子迟早就要毁在时圆明手上!”
便在此时,一道耀眼白光从天而降,划破黑暗秘境的诡秘,千百个面目丑陋的黑皮怪物忽然暴露身形,冲着二人狰狞着扑了过来。
下一刻,那白茫茫的一片席卷四下,二人连同所有的怪物一并消失不见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二从一片迷蒙之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发现自己正俯趴在地上,背后传来阵阵生痛。
伸手一摸,湿漉漉一片,才觉见背上添了一道倏长的伤口,鲜血不停流着。
回头看,正瞧见魔女一手拿着个青瓷瓶子,一手在自己背上的伤口涂抹什么。
她察觉到不二的目光,微微一笑:“你醒啦?”
不二冲她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了自己的背上,一眨不眨盯着她手上沾着的东西。
那魔女笑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给你抹一些本族的青角复生膏。”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看起来,我们俩似乎被一个不大稳定的空间通道卷入,你在通道中昏了过去,许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不二听罢,默不作声,终究不大相信她的话。心中暗道:“若是卷入了不稳定的空间通道中,还有命活么?”
魔女叹了口气,稍作寻思,忽而说道:“还请魏兄将你那青光宝剑借我一试。”
不二不晓得她借剑之举意欲何为,但也料得她不会伤害自己,便照着做了。
那魔女伸手接了剑,二话不说,便是手腕一抖,剑锋急闪划过一个圆圈,竟在自己的左腿外侧,划了道半尺长的醒目伤口。
接着便是鲜血飞溅,一阵淡淡的异香弥漫开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二眼瞧着那伤口狰狞地裂开,鲜血喷涌而出,大吃一惊。
魔女吃了这一记,忍不住眉头一皱,暗叫痛也。
少许,嘴角一翘,冲不二回道:“干什么?自然是要安你的心了。”
说着,从那瓷瓶之中沾了些许药膏,小心翼翼抹在自己的伤口之上,急涌而出的鲜血便立时止住了。
“我什么时候怀疑你了?凭你我的交情,还用得着以身试剑么?”
不二瞧得目瞪口呆:“再者说,为什么要划开这么长的口子?”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如何能知道?只看你的脸色,八成是不大放心。”
魔女笑道:“至于伤口,只切一个小口,再抹一星半点的剂量,怎么能验出是否药中有毒?放心罢,你在寒冰界中数次舍身救我,我只是略作表示,你全不必放在心上。”
不二听了,忽然觉得她有点反常,心道:“怎么她说话的感觉,又好似回到了初入寒冰界时候的样子?”
当然有些疑惑,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暂存心中,且留着看。
那魔女给他涂抹的膏药当真管用,只过一会儿,伤口已然不觉疼痛,再做活动竟也无大碍。
便站起身子,抬头四望,只见此处是个密闭空间,身后有一道无色透明的光壁。
“这是哪里?”他忽然问道。
“不知道,”魔女笑道:“我只晓得,我的功力似乎又消失了。看来往后,还得仰仗你来护着我。”
不二听得一惊,难不成又回到寒冰界了?
“对了,”魔女忽然指向他身后:“刚才,姓南的两口子从这光壁中钻了进去。”
南秋赐?
不二听得一愣,站起来向身后瞧去,只见那光壁两侧的石壁上写着两行字:
左是“虫海一梦终归醒”,
右是“重回人间六月天”。
刀削斧劈的笔画,衰情尽显的笔意,也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他心中不由地一喜,联系这两行字意,光壁之后,多半也是空间通道之类的存在,所连同之处,便应该是宏然界。否则,还有哪里称得上是人间?
魔女见他紧盯着那光壁,脸上是万分欣喜的表情。
当即心头一凉,沉声道:“想必你也猜出来了,光壁之后应该是宏然界。事不迟疑,我们赶紧出去罢。”
说着,身形已动。
“等等!”
不二却忽然拉住了她:“有一件事,需与你叮嘱妥当。”
“哦?”魔女心神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轻笑道:“魏兄有何指教。”
不二满面郑重:“到了宏然界后,你我情分自留心中,但这些年的经历,万不可诉语旁人,否则定要招致杀身之祸。”
魔女听了这句话,知道分别的时候终究到了,胸口不免闷得慌,但脸上却微微笑道:“你这人,时而胆大包天,性命也可不顾;时而又胆小如鼠,只知道瞎操心。”
不二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非是我大惊小怪,倘若这些经历传到宏然宗盟执法队的耳朵里,恐怕我真的要被视为叛徒异类,往后便是赶尽杀绝的处境。想必,你回到族内亦要面临同样的情况。”
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故而,还请你对此界中发生的诸事绝口不提。倘若,你可以忘记,甚至要统统忘掉才好。”
魔女听了,浑身一颤,绝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脸色白的吓人,半响才开口道:“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我现在就忘得差不多了。倒是魏道友不要自己把不住口风,反将我带害了才好。”
她重新提起魏道友这称呼,说罢了,只觉得心中万般难过,简直如大刀砍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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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三十载光阴徒虚幻 明日他娶谁作妻
“岁月尊上回来了!”
话音方落,便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呼喊声,蟒蚺带着数十个青角魔满心欢喜地从洞外奔了进来,对魔女一阵嘘寒问暖。
魔女瞧得一惊,心中暗道:“我离开傀蜮谷已有三十多年,怎么蟒蚺他们还在?为何这洞里的摆设,也跟先前刚离开的时候也差不多?”
蟒蚺问她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她便谎称被传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异界,颇为周折才将这人族小子擒获。
一通谎话编完,即问众人在此等了多久。
蟒蚺回说六月有余。等不到她,一直未敢下令出谷。
魔女大吃一惊,心中着实有些意外。
稍一思量,又明白过来,猜想肯定是二人在异界流落之时,哪里的时间法则引出了岔子,便琢磨:“我和他在寒冰界中一起度过不到两年,在那虫海之中过了将近三十年,傀蜮谷中却只过了六个月。谷中一日,宏然三日,也可推测宏然界那边也是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与呆在寒冰界的时间基本吻合。”
据她所知,世上虽有许多平行界面,但平行界面之间,时间法则基本都是相近的。
否则,若是有人与旁人结仇,便可以千方百计跑去一个时间流转极快的界面,苦练修行,再回去报仇。若人人都是如此,早就该天下大乱了。
于是,她便推测,这其中的问题十有八九出在那大雾虫海或是苦脸修士的驻地之中。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意思了。
她本来就是族中罕见的修行天才,年纪尚小,便已到达黄角三纹之境,这回在苦脸修士的驻地内苦修将近三十年,更是一举突破至黄角巅峰,几乎半只脚踏到了赤角的门槛之上。也不知族中那位与自己争来争去的老熟人,是否会大吃一惊呢?
干脆,待自己到了青疆大营,闭关几年,一口气突破到赤角,直接将她吓得趴在地上得了。
当下,心情大好。
便道:“我们在这谷里耽搁太久,恐怕要让外面的族人担虑了。还是尽快出去吧。”
蟒蚺叹道:“此番入谷,所谋大事皆已落空,我实在无颜面对几位统领大人。”
那魔女默不作声,稍作思量,忽而笑道:“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多半也没时间搭理咱们。至于谷中所有过错,便由我一力承担罢。管他是要刮雹子,还是下刀子,我通通接着。”
蟒袍羞得面上滚烫,心道:“我一个大男人,叫女人上去顶缸背锅,还不如一头撞死得好。等回头到了青疆,我便悄悄去见统领,将所有过错一力承担,绝不叫她牵扯一星半点!”
方下了决心,又听魔女接着笑道:“我们也不算全无所获罢。至少将此次坏我大计的主犯擒获了。”
便一手指着倒在地上的魏不二。
蟒蚺点了点头:“这倒是聊以慰藉,不知尊上打算如何处置。”
魔女道:“这要看他本人的份量了。”便转向众人问道:“古有生何在?”
蟒蚺回道:“我叫他先行离去,办那件事去了。”
正说着,人群中有个青角回道:“古有生昨日便回来了。”
“胡闹!”蟒蚺大怒:“那口子分明是单向通道,往出去走容易,往回来走,要了他的命倒是小事,影响了通道的稳定性,他死一万次也没用!”
那青角回道:“古有生说他精通某一种密术,可以平安抵达,对通道也无半点损伤。他回来之后,我们检查通道,也的确没什么影响。”
“这小子倒是挺邪门。”蟒蚺冷哼一声:“他好端端的回来干什么?”
那青角回道:“说是有要事回报,还想将功抵过。”
“哦?”蟒蚺冷哼一声:“倒要看看他捣鼓了什么玩意儿。”
便叫人将古有生唤过来。
只见一众族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古有生自角族众人之后,一路灰头土脸地跑了上来:“尊上有何吩咐?”
魔女见他这幅模样,便是有些好笑:“你怎么还本族众中混着,不回你的云隐宗啦?”
这古有生谎报军情,也是害得自己全盘落空的一大祸首。
倘若是进入寒冰界之前,她自然对其大有不满。但经历寒冰界和虫海诸事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消了气。
古有生也不敢抬头,可怜巴巴道:“尊上说笑了,小人哪里还回得去?”
那魔女笑道:“既回不去,便不回去罢。你先前出了大力,本尊还是会为你请功行赏,日后便留在族中做事罢。”
古有生听了,如闻天籁,直是连声感恩。
他心知犯了大错,原想可惜了这千幸万苦搭上的线,自此便要失去魔女的信任,往后还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却没料到她如此开明,又宽宏大量,此时此刻当真恨不得肝脑涂地。
魔女又问:“你都出去了,还跑回来干什么?那通道又不是大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古有生只说有要事禀报,说罢看了看左右,以示不大方便。
魔女自然明白,当下将众人通通遣了出去,只留下蟒蚺一个。
“说罢,什么事?搞得神神叨叨的。”
古有生恭敬回道:“有两件事要禀。”
“第一件,独行苍狗中计陨落,榕城胡长老因此由暗转明,魁木峰也受其拖累,已叛离宗盟,现正暗中逃逸。此事倒是未脱离您的预计。”
魔女听了,稍有些讶异,心中暗道:“原先只想让苍狗吃个亏,竟然连人都没了。这么说来,是哪一位黑角天尊亲自出手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引子,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宗盟之中没有动静么?巴山那头情况如何?”
她口中所说的巴山,是常元宗一个天人境后期的修士,也就是那个极为欣赏魁木峰的大人物。
“我正要禀报,”古有生自然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借着魁木峰的由头,常元宗望鸽一派已对巴山出手。现今,巴山在宗内职务暂时卸去,由其主导的断道计划也已搁浅。”
魔女道:“只凭一个魁木峰,就能让巴山如此狼狈么?”
古有生回道:“魁木峰大概只是个点火线罢。似乎巴山身上还沾了几件不大干净的事,这次也一并被拿出来清算了。您也晓得,常元宗内,望鸽和俘鹰两派明争暗斗由来已久,这样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不是也在您的预料之中么?”
“我倒是没想到会牵扯这么远。”魔女微微笑道:“再者说,这些都是本族大人物动得歪脑筋,我对其中的门道一知半解,怎么猜得出来。”
古有生听了,心想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用魁木峰钓大鱼,捉可换人质,放可促内讧的一石二鸟连环坑人计,还不是您出的点子?
嘴上却回道:“圣族高人倍出,一统宏然指日可待。”
“少拍点马屁罢,本族对于统一宏然界没什么兴趣。”魔女摆了摆手:“不过,断道计划既然搁浅,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亏得巴山这只老鹰心狠手辣,若是真的被他得逞,这一招釜底抽薪的威力,可真叫人招架不住。”
蟒蚺听罢,哪里服气,哼了一声道:“若是敢打通道的主意,管叫他有来无回。”
魔女回道:“人族这些奸猾狡诈的,旦要打起你的主意,千百种歪脑筋齐动,管教你防不住。只不过,这一回本族有了防范,时间也充裕,他再想得逞,只怕比登天还难呢。我们歪打正着,立了新功,想来那些大人问起责来,也会酌情考量的。”
说罢,便叫古有生接着往下说。
古有生默声半晌,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半晌才道:
“属下想说的第二件事,颇为古怪,还需尊上仔细定夺。出了傀蜮谷之后,有几个似乎来自异界的人族找上了我,只说想和圣族合作,希望我能牵个线……”
魔女听了,颇有些好奇:“哦?他们想干什么?”
古有生道:“对方提出,可以帮助圣族对付宏然修士,同时希望圣族帮助他们对付自己的敌人……”
话未说完,蟒蚺便冷哼一声:“好笑,当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打本族的秋风么?”
魔女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既求到本族头上,想来已经自身难保,还敢说这等大话?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能耐?”
提到此事,古有生又有些难开口了,半晌才回道:“属下先前此事说古怪,便是古怪在此处。”
他接着说道:“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似乎精通预言术,可以精准地预测未来数年之内发生的事情。”
“放屁,”古有生话没说完,已被蟒蚺打断了:“有这样的本事,还打什么仗?直接去找宏然宗盟,本族已经可以认输了。”
“尊上息怒!”古有生连忙解释:“属下开始也不曾相信,不过对方直接拿出了真本事,说了几件未来月许之内将会发生的事,属下一一印证,竟无丝毫差错。便连宗盟执法队花了不知多少力气也没有找到的魁木峰的踪迹,竟也给他们说中。只不过,魁木峰太过厉害,属下离得很远,便被他看破身形遁走了。”
他见蟒蚺发怒,当下一口气将自己的经历大抵叙了出来,又道:“此事当真有些邪门,又说不定是圣族一大契机,属下无法决断,只好匆忙赶回,请您酌定。”
魔女听了,琢磨哪有这般邪乎的术法,指不准是什么骗人的戏法之类。
正要分析其中猫腻,忽然扭头瞧见魏不二,心道:“倘若那预言术真的存在,也不知能不能看出他将来会娶谁为妻?是否是人族之中,哪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修士?”
当下,竟觉得胸口有些闷痛,便与古有生回道:“这条线你且联系着,不要断了,待我回了青疆,将诸事处理妥当,亲自会一会这几人。若此事为真,再给你记一功。”
古有生本就是以此来将功补过,指望着能平息魔女怒火,这会儿自然没有别的念想,回道:“属下只求能为圣族大业,绵尽微薄之力。我要禀报的,就是这些。”
“轮到我来问问你,”魔女指着魏不二,笑道:“以此子在人族之中的地位,算不算是一个颇有分量的筹码?”
古有生苦笑道:“这小子原本是云隐宗扫院的杂役,资质糙漏不堪,本领低微不显,且莫说在人族之中,便是对于云隐宗,也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此番入谷之战,他虽是大放异彩,但只怕也未能进入宏然宗盟众长老的法眼。便是云隐宗内,也未必会对他另眼相待。”
“哦?”魔女听罢,冲着不二瞥了一眼,冷冰冰道:“原来如此,他既然如此无用,留着其性命也便是多余了。”
魔女此话方说罢了,掌中即是厉芒大作,似是要对其狠下死手了。
“慢!”却是古有生说话了:“尊上且慢。”
那魔女听了,身形一滞,掌落芒散:“怎么,惦记起同门之情了?”
说罢,瞧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此人胆大妄为,坏我大计,定是非诛不可的。你休要劝我,否则叫你也吃些苦头。”
古有生道:“我跟这小子非亲非故,说是同门也多半担个虚名,为何要为他说情?倒是属下想到一个变废为宝的主意。”
“说来听听。”
古有生笑道:“我此番暴露行迹,潜伏在宏然正宗的棋子便少一颗。这小子此番立了大功,旁人不会怀疑,正好是做内应的不二人选!”
第二百零七章 缘分已至 良宵美景当不负
“内应?”
那魔女想了想,心道:“他哪会与你一般,低三下四地来作内应?但试一试也无妨。”
蟒蚺冷笑道:“在一个小小的云隐宗,安个内应有什么意思?要是常元宗还衬得上花点心思。”
魔女却道:“那倒未必,常元宗树大招风,往里面安插内应,一来不好下手,二来也未必好联系。倒是云隐宗这样的小门派,不招人注意,不着痕迹,有时说不定有出其不意之效。”
便与古有生道:“你的主意不差。不过,这位魏道友似乎硬气的很,你有什么办法。”
古有生回道:“尊上您心里有一千种办法,何必来问属下?要是真的说不通,干脆就强上。”
“强上?”
“以属下之见,若是他不知死活,也不妨给他一些苦头吃,圣族的酷刑连寻常圣族人如此强悍的体魄也吃不消,我想他骨头再硬,也只能缴械投降。尊上若是懒得出手,属下愿意效劳。”
魔女听了,眉头一皱,心说我倒是想让你尝尝诸般酷刑,那才妙得很。
“不过,若是想让他忠心不二,倒是不宜使用酷刑。”古有生仔细分析,接着出谋划策:“圣族的荣耀纹身,既可以提升他的修为本领,又能将人牢牢控制,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乃是最好的办法。”
魔女立时听明白他的话外之音,笑道:“你身上也被赐了圣纹罢?什么等阶的?”
古有生连忙回道:“等阶是青角二纹,藤萝族属。”
魔女点了点头:“等阶是低了些,想必对你帮助也不是很大。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为你请到一尊黄角圣纹。”
古有生听了,大喜过望,心想倘若真的能得到黄角圣纹,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战力大涨,对上通灵境修士,也大有一战之力。自然连连拜谢。
魔女笑道:“为了拉同门下水,你倒是将千般手段都使出来了。古道友对本族忠心耿耿,肝脑涂地,日后定要飞黄腾达的。”
“若是人族之中,都是像你这般眼见开阔,好识时务者,而不是和魏不二一般不知死活,愚蠢之极的。那么,宏然界兴旺之时,便指日可待了。”
古有生道:“属下不求飞黄腾达,只盼望尊上知我对你衷心不二,天地可鉴,便胜过一切。”
他说的是“对你衷心不二”,而非圣族。心中忍不住暗道:“岁月姑娘,我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但对你一片情深,天知地知,也不晓得有一天你会否感受的到。”
魔女见他顺杆子直往上爬,心中自然冷笑:“背叛族人,视为不忠;暗害同门,视为不义;溜须拍马,视为无耻;见色起意,视为下流。便是你这样的不忠不义,无耻下流之徒,我用你作刀作剑可以,做牛做马也行,但叫我相信你的话,我怎么敢?”
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道:“你忠心不二,自然有天地可鉴,往后也有你的表现来证。至于策反魏不二一事,既涉及到荣耀纹身,还是由我亲自操刀得好。”
便叫古有生退下,又跟蟒蚺单独商议一番。
蟒蚺很是瞧不起古有生,见他人影没了,立时骂道:“这种不要脸的货色,还需给他什么好处?当狗一样的用,也就可以了。”
魔女笑道:“你可以把他当做狗一样用,但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二人又商议出谷之期,皆觉得不宜拖久,定在两日之后为好。赶着魔女新近回谷,也需要熟悉情况,调整一番。
说罢,才招呼一个青角魔将不二用禁魔索绑了起来。
跟蟒蚺一并出了洞,径直回了树堡。
众族人欢欣魔女归来,便摆了盛宴,痛饮而庆。
要说这位尊上大人,除了偶尔脾气不大好以外,平日待人以宽,诚挚可见。出了差错,又不会叫属下来顶包。
虽谷中败战,反倒深得人心。于是席间,众族人便频频举杯相敬。
…………
潮湿木屑的味道阵阵送进鼻孔,不二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后脑勺传来一阵闷痛,想来是魔女那一掌所致。
浑身法力已然被锁死,身子也有些虚弱。
抬头四望,周遭徒墙四壁,眼前是一个拱形洞口,洞口守着两个青角魔,便猜自己身处角魔的树堡之中。
他立时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心中颇有些懊悔,想自己吃了这么多亏,早就长了记性,却唯独没想到魔女会反戈一击。
“她城府深厚,手段厉害,如此做也并非无迹可查,只怪我太过天真,才落得此般下场,实属咎由自取啊。”
由不由地埋怨起毕蜚:“毕蜚老兄,你这‘祸至心灵’到底是个什么破神通?正该派上用场,连个屁都不放……”
正坐在树洞之中生着闷气,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便听见魔女的声音:“你们两个辛苦了,去宴席那边凑凑热闹吧,我跟这人族小贼问几句话。”
二魔拱手称谢,便一并去了。
紧接着,便瞧见那魔女面带微笑,缓步走进来。
不二苦笑道:“尊上好手段。”
那魔女莞尔一笑,回道:“你可别夸我。咱们先前不就说好了,出了寒冰界,便是生死大敌,不共戴天,拔刀相向,绝不留手。”
不二哑然无语,满肚子话堵在胸口想要说出来,才发现嗓子眼儿被堵住了。
心中暗道:“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可以对你动手。往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忽然发现我又做不到了。”
但这话自然不会与她讲出来,只好气道:“我自然记得,只不过没有想到你出手这么利索。”
魔女心中好笑,面上却平静无澜:“我如此做,便是教你多长一点心眼。你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也不会因为你装可怜、博同情,就将你饶了。”
不二叹道:“我总是吃了亏却不长记性,你教得很好。”
魔女心说:“你跟其他人可以多涨涨记性,跟我么,自然越傻,越呆,越好。”
忽而想到了正事,面色一肃:“不知魏道友是否还记得,先前在洞府之中我突然对你动手,你分明驭出一道法力,击中了我背上的罩门,力道也没少半分,为什么我却丝毫不受影响?”
不二道:“我早就猜到了,那罩门是你用来骗人的。”
魔女冷笑一声:“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了检验罩门的真假,对我做了什么?”
时隔三十多年,不二早就将此事忘得差不多。
如今叫她再次提起,头脑中立时想起当时的情形,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趟闪过,生了一背凉汗,许久说不出话来。
魔女见他这般模样,脸色愈加冰寒,语气陡然一厉:“我想你既然知道那罩门是假的,也应该猜到,那日在密闭空间之中,我根本没有昏倒,清醒得很呢。”
她忽然凑了过来,冲着不二的耳朵里,戏谑道:“魏道友说得每一句稀奇古怪的话,我都听得真真切切啊。”
“你不是说,自谷中初见我的芳容,便对我一见钟情么,说此生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另你如此动心。你还说,离开傀蜮谷后,只怕再不会与我再有半点缘分,每每念及于此,就心痛如刀绞一般。”
“哦,差点忘了,”她忽然转过身,轻笑道:“你还说过,如果此生不能娶你为妻,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我大概没有记错罢?”
不二听罢,当时的场景在眼前复又重现,尤其是发生在这几句话后面的一段少儿不宜的场景,当真不堪回首。
魔女忽然转身,微微笑道:“既然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又好在天公作美,月老牵线,你我机缘巧合之下,竟在此地良缘佳逢。”
说着,她离得越来越近,淡香直入不二鼻中,接着方才说道:“依我之见,再也没有比这更加难得的缘分了,你我何不趁着良宵美景,做一对快活鸳鸯,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呢?”
这句话,自然也是不二先前说过的。
只不过,如今双方实力颠倒,说者与听众互换,先前拿刀的人现在变成了案板上的鱼;原先任人宰割的鱼,现今变成了磨刀霍霍的厨子,当真是应了不二所悟的灾难大道——世事难料,福祸无常。
魔女说罢,脸上笑意更浓:“既然魏兄早已吐露心声,正好我也是与你一般的想法,大有成全你的心思呢。来来来,咱们郎情妾意,比翼双飞,一定十分快活。”
不二当即吞了一口唾沫,背后立时凉飕飕的。心说因果循环,报应使然,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吞下去啊。
“你应该知道,我当时说这话,并无歹意的……”
魔女笑道:“当真如此么?我记得那日,魏兄极有魄力来着,越往后,越厉害,越有魄力。对了,你对我身体做的每一件无耻下流的事,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说到此处,面上冰意十足,堪比寒冰界万年的寒气袭来。
不二听罢,直道要了命,嘴巴张开老半天。
半晌,才稍稍冷静,心中暗道:“我当初只是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哪料得饶是这般谨慎,竟然还是着了她的道。现今可好,倒叫她抓了把柄,回来找我的麻烦。”
不过,此刻便是长一万张嘴,说得天花烂坠,也无济于事。原先说出的话,总归是收不回了;原先摸过得地方,没法叫她摸回来;她既然晓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是如此想,反倒镇定下来,端着激昂洒脱的架势,只说了一句话:“你说的事,我都记得,我也认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说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是一副任君宰杀的模样。
魔女面色稍稍平静,顿了片刻,接着说道:“照理来讲,你先是半路劫道,坏了本族大计。而后色胆包天,无耻下流,对我犯下的过错,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远远不够。”
“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将你炼魂笞魄,叫你永不超生。”
不二听得后背阵阵发麻,只道此番想死个痛快,也是奢求了。
但那魔女说到此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竟重归舒缓:“不过,念你在你这些年,对我数次舍命相救,我也不妨给你一条活路。”
这话说出来,搅得不二好不难受。便好像他被这魔女从悬崖推得掉落,本以为死定了,但偏偏她又从上面扔下来一根绳子。
他抓着绳子,挂在半空中,进退不得,生死难料,性命全在崖上之人的手中,又不知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自然是忐忑不安。
那魔女似乎也晓得他的处境,故意默声半响,眼睁睁瞧着他饱受折磨许久,才轻轻说道:“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从前的过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兜兜转转老半天,正主终于要来了。
不二心中一凛,便叫她只管说出来。
魔女却忽然犹豫了,一句话卡在喉咙,半晌憋出来:“你留下来,跟在我左右,听我的话。”
说罢,连忙转过身去,心中有些期许,更多的却是害怕。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昨日杂役晚还家 面未改身已换,
魏不二扭头向楼梯口瞧去,从楼下轻盈而上一位俏佳人,白纱长裙,青丝飞羽,正是从前以性命要挟自己,一起干了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又终成红颜好友的木晚枫。
对于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美貌佳人,他心中还是十分惦念。
当即开口笑道:“木大仙师!”
木晚枫刚从楼梯口露头的时候,便瞧见了魏不二。只是魏不二此时的模样气质已然与先前大有不同,身上还淡淡溢出些许通灵境修士的威压,便叫她觉得有些眼熟,又不大敢相认。
直到他开口说话,这才认出坐在迎面桌子旁,坐着的男子,正是魏不二。
当即张大了嘴巴,定在原处,不敢上前说话。
“木师姐,你怎么不走了?”
她身后似乎还跟着旁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奇怪地问道。
木晚枫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喃喃道:
“我莫不是看错了?”
想着,便一步走出楼梯,直向不二这方飘身而至。
她身后跟着贾海子,婉儿,还有顾乃春门下另外两个弟子,也从楼梯口鱼贯而出。
“魏,魏不二?”
婉儿头一个瞧见魏不二,一眼便认了出来,眼睛直瞪,脸色惨白,直是见了鬼的神情。嘴唇不停地开合,口里反复念着什么。
木晚枫一步飘至,走到极近处,仔细看了不二半晌,才敢肯定没有认错。
“你果然还活着!”她满脸惊喜,几乎要凑上去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拥抱。却忽然想到二人早先在宗内,便曾因那桩生意,约好互相装作不大认识。这是关乎彼此性命的大事,绝不可轻易暴露。
当即收敛了欢喜的心情,密语传音道:“臭小子!你去哪了?算了,回头私下再聊罢。”
又指着魏不二,冲着众人笑道:“各位,这不是合规院的魏师弟么?我没有看错罢?”
魏不二心中甚喜,密语回她一句好,又笑道:“木师姐,你好。”
抬头往后,才看见婉儿和贾海子,这两个老熟人,大感意外的同时,脸上的笑容立时卸了下来。
但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非常强烈的暗爽之情。犹如锦衣还乡,遇上了昔日的同伴兼仇家,正好把往日的憋屈还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通灵境修士,又活了六十多年,按凡人的寿元来算,已经是爷爷一辈的人物,绝不该喜怒行于色。
但眼前这两个人,实在叫他心中滋味复杂。一个是他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子,因他没有修行的资质,而渐渐疏远。后又为了讨好贾海子,为了长生大道,险些害得他丧命傀蜮谷中。
另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却莫名其妙跟自己过不去,甚至还要想方设法要害死自己。
当然,不二也没有忘了,在自己拜师无门,只能做扫院杂役时,他各种有意无意的戏弄侮辱。
昨日杂役晚还家,面未改,身已换,往昔历历,今日昭昭,因果循环,总要风水轮流转。你们两个总算来了!
他心中大有憋了一百年的恶气,马上将要从胸口吐出去的期待感。
这感觉越聚越浓,恶气已涌到喉头,浑身燥热不堪,怒气,怨气,痴气,发泄之气,百种恶念淤积,连带着内海之中法力极速向外倾泄,通灵境修士的惊人威压犹如狂风骤起,四下乱炸,直叫木晚枫等人浑身发软,腿脚无力,头昏脑胀。
威压真正所对的婉儿和贾海子更只能稍作抵抗,便通通两声瘫倒在地上,又怒又羞,万般辛苦的抵抗着。
不二的脑袋已然有些不大清醒,看着二人便好像看见了曾经要杀死自己的刽子手一般,又仿佛看见他们高举着屠刀,狰狞着砍向自己的模样。
冲天之怒疯狂暴起,一线杀机竟然自威压中危险的酝酿着,眼看就要迸发出来。
木晚枫眼瞧他的模样不对,直想开口阻止,才发现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竟是被这威压彻底压住了。
正是万般危险的时分,忽然,自内海中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传来一道冰寒之气,瞬间传遍不二全身,直叫整个人打了一个冷哆嗦,凉到了透心透骨的地步,那寒气才悄然褪去了。
叫这寒气一打断,不二整个人重新冷静下来,诸多邪气自退,才晓得自己道心失守,竟然只是心念间的转动,就差点走火入魔。
“往日怨念集聚,险些害了我!对故人往事的执念太重,以至于丧失了本心,丧失了理智,灾难厄运也就要找上门来!这只怕也是灾难之道意内,所蕴含的某种至理罢?”
“我原先也算谦和朴实的性子,绝不会去做这种趾高气扬、飞天跋扈的无用之事,怎么迈入通灵境,有意无意便压不住了?”
他心中一凛,四下散去的威压重新收回身内,方才被威压欺负的好不难受的众人才缓过一口气。
婉儿和贾海子也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
“二位好友,好久不见。”
他收敛了浑身戾气,又向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和声说道:“抱歉,我新近迈入通灵境,境界尚未稳固……”
……
同门相遇,自然凑了一个独间,一并坐着吃饭。
贾海子受了方才的威压,直趴倒地上,丑态百出,秽液横流,自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面上虽然异乎寻常的平静,看不出几分怒气,但心里早就气炸了,哪里能与他坐到一处,当下找了个借口,叫上婉儿,便要离开。
只是婉儿自从见到不二,就陷入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游离状态。
贾海子叫了她好几回,也没见她有半点反应,索性一个人离去了。
其余几人坐了一桌,便吃着聊了起来。
不二才知道另外两人一个叫蒋英,另一个叫尤三字,都是开门境后期的修为,是顾乃春早年间收下的徒弟。
蒋英是个容貌甚美姑娘,但可惜身材十分雄壮,比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子都要魁梧,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
尤三字则是中年男子,闷葫芦的性子,话很少,而且每说一句话,都只用三个字作答,也算个奇葩。
二人与不二并无过节,受他诚恳相邀,又对他的经历颇感兴趣,故而也留了下来。
众人便问起不二这两年的经历,修为如何突飞猛进。
不二自然拿出早就编好的说辞,捡紧要的,糊弄了一番,又将话题岔开,问起众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木晚枫笑道:“还不是角魔给闹的。”
原来,宗内前几日刚收到消息,说顾乃春家族辖地青羊镇内,出现了青角魔的踪影,还杀了一个家族内低阶修士。
消息到了云隐宗,掌门李青云第一时间转给顾乃春。
顾乃春便派了门下两位曾在西北服役的好手——蒋英和尤三字,专去青羊镇看看情况。二人再战场之上曾默契配合,杀过三个青角魔,在云隐宗内算是有些善战的名声。
又考虑到贾海子和婉儿不久便要远赴西北服役,干脆让二人也一起跟去练练手。
至于木晚枫,则是外出干事,刚好遇上四人。她与蒋英关系不错,架不住她的硬劝生拉,便答应一块儿去帮忙。
几人搭伴而行,今日方好行到此处,说着上来吃个饭,偏巧遇上了魏不二。
木晚枫便邀请不二同去:“反正你已经迟了两年才回宗,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罢?”
不二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大抵又是什么暗语,便答应了木晚枫的请求
心中暗道:“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我且去青羊镇瞧瞧,若是能将那青角魔击杀,回宗的时候,岂不是更添一分光彩?”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点膨胀了,连忙又收敛心神。
“这回可好,有您这位通灵境高端修士出手,想必那青角魔一定落荒而逃。”木晚枫自然大喜过望,笑着将“马屁”奉上。
“木师姐言重了。”不二连忙眼神示意,提醒她,这玩笑有些暴露二人关系的嫌疑。
索性并无旁人在意。
饭过之后,几人原本要启程,却发现天将黑了,贾海子也不见了踪影,干脆在宁城寻了家旅店先住下来。
不二自寻一间上房住了进去,回思再见贾婉二人经历,心中当然万分感慨,不免觉得自己今日做的似乎有些过火了。又觉得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情绪心性,越来越有点失控的迹象。便猜是不是每隔三个月便准点到来的头痛所致……
正想着,偏可巧,那剧烈的头痛便当头一棒猛地袭来了,疼的他满地打滚,叫苦连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得快要昏死过去,那头痛才一声不吭的离去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这头痛的痛感似乎越来越厉害,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啊。
脑子里正一片糊涂不安,忽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大半夜的,谁会过来?”
他心头一跳,连忙将神识探了出去……
――――――——
第二百零八章 时候已到 今夜再送你一程
魏不二的拒绝来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魔女虽早有所料,但仍然有些失望,又离奇地有些庆幸。
失望于他的选择如此果断。庆幸却是因为他如果选择留下,站在人魔两族的立场之上,与古有生之流还有什么区别?
想了想,又放弃了用圣纹控制他的念头。
“圣纹一附,人便成了努力,痛苦快乐、伤心难过都由自己掌控,还有什么意思?”
从树洞中缓步走出来的时候,四下颇为安静,偶尔能听见从远处传来宴席间的欢声笑语。
她抬头四望,先前守在洞口的两个青角已从宴席归来,正在临近巨大的树枝上候着。
二人见她离洞,连忙迎了上去,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又站在洞口左右尽责守卫。
魔女神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又往宴席所在的大厅还去。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她心中暗道。
忽忽悠悠晃到了宴席门口,看着里面杯觥交错、灯火辉映的热闹场景,立时觉得方才于安静树洞之中,二人独处的情形恍若隔世。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自己的心头。
“岁月尊上来了!”
有人一眼便瞧见了她,兴奋地高喊。
“尊上,属下敬您一杯!”
“尊上,我敬您是一等一的豪杰,比我等男儿还强过百倍千倍!”
“尊上……”
“打住,打住!”蟒蚺哈哈大笑:“你们一个个都去敬,岂不是要把岁月喝得趴下,如此成何体统?来来来,咱们大家一起,祝她修为猛进,万事如意,嘿,长得也越来越好看!”
岁月听罢,环视四周,一张张丑陋又亲切的面庞热切地看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敬仰和崇拜。
过两日,便要踏上新的土地和征程。
众人心中都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灯火痛快地挥洒在这些稀奇古怪的面庞上,映射出满屋子的热烈和澎湃。
她立时将散落一地的心神收了回来,呼吸微紧,目光凝滞,心头也有些沉重,愧疚感和自责的心情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寒冰界走一遭,温馨与浪漫并行,惊险与奇幻相伴,她身陷其中,几乎要忘了自己到宏然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心中默默念起离开角界时,对着万千族人许下的誓言:
“我们牢记百万族人的希望和嘱托,我们暂别故乡将要被毁灭的悲伤和难过,我们满怀憧憬地来到宏然界,誓要为我族人寻到重新繁衍和生息的沃土,誓要不被任何异族欺凌和侮辱,誓要重新屹立于万千界面强族之林……”
责任重大,使命艰巨。
既然被选中成为了开拓者,哪有什么资格和闲情逸致去思量儿女私情啊。
她轻轻一挥手,从桌子上招来一杯烈酒,攒在手中,一饮而尽。
……
两日之后,宏然界,青疆靠北一带。
月夜寂静,银光遍洒,望之无垠的旷野上,一个人族模样的赤角魔,带着两个黄角魔,还有数十人的青角队伍,端正姿态,恭敬肃立,似乎在等待什么大人物。
忽然,半空中一阵视线扭曲,将洒落的月光折射得四下凌乱,映在众人身上,像诡异的光斑飘零。
少许,一个丈许为径的空间通道凭空出现,魔女和蟒蚺带着上百个青角魔从通道中鱼贯而出。
那人族模样的赤角魔挂着满面笑容,带着一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殿……”他刚说了一个字,便看见岁月隔着老远,伸手在半空虚按一下。
便连忙闭嘴,把后半句收了回去,心道:“难不成,这姑娘出来的时候,没跟旁人说过么?”
当即改口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蟒蚺和其余一众青角皆是惊呆了,赤角大尊亲自迎接,这是他娘的是什么阵仗。
正惊疑不定,却见岁月点了点头,客气回道:“劳烦蛮大尊在此等候,我们来迟了。”
“客气啥?”
那蛮大尊连忙摆手,示意她见外了:“你就跟你几个哥哥一样,叫我蛮叔便好。”
原来是族中的熟人。如此一来,蟒蚺等人才算消了疑惑。
魔女笑道:“敢问蛮叔,我们接下来该往哪儿去?”
“大营离得很远,你今日行途劳顿,我们便安排在附近休息。”蛮大尊指了指远处的森林:“明日一早便启程,统领……”
魔女轻咳一声。
蛮大尊立马明白过来:“哦,明日有位故人想见见你,我到时候安排。”
说着,忽然瞧见最后面两个青角押着一个人族修士,便奇道:“这人是……”
“抓了个俘虏,聊以慰藉。”
魔女随口说了几句,一众人才向远处营地遁去。
那营地安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里,不知用什么异兽的皮毛搭了数十个帐篷。其中,有两个最大的,留给蛮大尊和魔女。其余黄角一人一个小帐篷,青角几人住一个,便算安排妥当。
蛮大尊亲自将魔女领入备好的帐篷,虽然只是临时搭建,但其内精心装饰,宽敞舒适,显然用足了心思。
魔女谢过他,又专门叫人给魏不二扎了一个帐篷,安排两个青角在帐篷外守卫,指着不二道:“此人罪大恶极,绝不可恕,待回了营地,我定要好生折磨,再取他性命。你二人值守辛苦,万万不可大意,叫他溜走了。”说罢,终于缓步离开了。
……
不二抬头看魔女,但是人已经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一袭冷冰冰的背影对着自己。少许,那身影也没在一处帐篷之后不见了。
便忍不住想起寒冰界和虫海之中,二人共同经历诸事,心中没来由地一黯。
又忽然忆起,在傀蜮谷的树洞中,她离开的时候,背影落寞萧瑟,如深秋残叶,随风飘零,也搅得他心中一团乱麻。
直到此刻也没理清楚。
但也理不清楚了,当值此时,他自然不能干坐等死。
出了傀蜮谷之后,他强悍的身体和恢复能力又离奇的回来了,之前所受种种伤痛经过静养,也恢复得差不多,这让他难免心神跃动,生起出逃之心。
只不过,手上脚上皆被拷了禁魔链锁,半点法力也使不出来。
所幸,这锁链对于内力并无禁制功效。他体内圆明剑诀的内力依然运转自如,便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可惜没了法力,就无法从乾坤袋中取出青云宝剑,圆明剑法大半威力也使不出来。否则,单凭此剑的威力,加上出其不意的偷袭,他自认大有机会逃出去的。
向外瞧去,只见两个青角魔端正站在帐篷外,心中不由想到:“若想悄无声息地溜掉,非得将这二人一并干掉才好。若不然,一个倒下了,另一个高声大叫,岂不是要将我彻底暴露?”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他们疏忽大意之时,突施冷箭。
于是,细细观察二人,只见他们一个面朝洞内盯着自己,一个面朝洞外以防外敌。每隔半个时辰,互换一次朝向,全程皆是全神贯注。
过了良久,他竟然未能寻到半点可乘之机。便又琢磨:“苦等他俩放松警惕,实在不大可靠,倒不如主动出击。”
细看他们互换朝向的时候,二人注意力皆似有一瞬转移,这许是唯一的机会了。便苦苦琢磨如何利用这一点缝隙,觅得一线生机。
直想了个把时辰,也没有什么头绪。
然在此时,忽然瞧见靠左边那个角魔腰间一闪一闪,似乎揣着禁魔链锁的钥匙,这才脑中闪光,想到了什么。
从地上瞧无声息地抓了一把土,缓缓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转悠踱步。
眼神却是片刻不离门口,人也在无声无息之中,凑向那两个角魔身旁。
心头已打定主意:便是趁着二人交替换向之时,利用视野盲区,冲着左边,那个即将转过来的青角魔的脸上撒一把沙土,叫他睁不开眼来。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走他腰间的钥匙,解开手脚链锁,掏出青云宝剑,了结了二人的性命。
这个办法实属于兵行险招,没有办法的办法。
要他推算,拿到钥匙多半不难,但要解开镣铐,掏出青云宝剑,可就要看自己的速度是否够快。
洞口这二位,右边这个两臂外侧斜生骨刺,无疑是骨刃一族;左边这个下半身长着十多条腿,便是多足一族。
二个皆是角魔之中,战力颇为强悍的种族。再瞧头顶青角,皆挂着两圈深色纹理,想来离晋级三纹青角也不远了。
他暗自比较实力,心道:“我现今只剩内力,单独对上这二人,怕也吃力得很。此刻,要在转瞬间同时取下他们的首级,简直与痴心妄想无异。”
“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省得回头到了角族大营,被活活折磨致死。”
想到这里,心中破釜沉舟的决绝之意,直比困**脱笼般的强烈。
脑袋中却是十分清醒:“骨刃一族的角魔反应最是敏捷,我偷袭之时,便需离他远一些,尽量靠左而行。”
“多足族的角魔转身缓慢。常常是那骨刃族的角魔彻底转过身了,他才转过一半。钥匙又恰在他腰间,这便给我创造了大好的机会……”
他边想边琢磨,边漫不经心地,沿着右侧洞壁缓缓挪了一两步。
就在二人交换方向的一瞬间,瞬间将浑身内力驭在足下,猛地一蹬腿,瞬时闪在刚转过一半身子的多足族角魔身侧。
那角魔哪里料到他浑身法力被禁锢,行动还能这般利落,被他一把沙子扬起,将眼睛糊得泪水直流,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二己则以迅雷之速将钥匙拿到手,转身间便要解开禁魔锁。
“找死!”
未等他得手,那骨刃族角魔已反应过来,,一道白光闪过,瞬时射在不二掌心,鲜血直溅,将禁魔锁的钥匙一举撞在了地上。
不二心头大惊,顾不上叫痛,连忙滚去抓钥匙,但未曾行到,便被那多足族青角魔一脚踹开了:
“臭小子,我杀了你!”
说着,数足齐蹬地,整个人闪电般出现在不二身前。
只见那数十只大长腿,似漫天的巨大长棍“稀里哗啦”砸了下来,“砰砰砰”的闷击声直响,踹得不二浑身疾颤。
骤袭而来的钝痛难以言喻,肺腑翻转如山川颠倒。
不二噗嗤一口鲜血喷在半空,溅了那角魔满脸。
那角魔盛怒之下,倏地聚起猛力,一脚踹在不二胸口上。
便听他一声无力的闷哼,整个人晃晃飞起,重重撞在了身后的洞壁之上。
接着,似断了线的风筝,从壁上溜了下来,头晕耳鸣,眼冒金星,模模糊糊中听到那骨刃族的角魔说道:“你疯啦?尊上说暂且留着他的命……”
多足族角魔怒道:“杀了他,我回头去跟尊上说!”
说着,一蹬足猛地冲了过来,数足齐动,眼看就要将不二踩成一滩肉泥。
但下一刻,一道红芒忽然闪过,二人便觉得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不二死里求生,连忙向红芒来处瞧去,只见魔女手驭红芒,面色平静,站在帐篷外,淡淡说道:
“魏道友,我来为你送行。”
第二百零九章 绿衣芳草离人路 年少总是容易别
此刻,岁月又着一袭淡绿色纱裙,便是初次见面时的那件。
不二眼看着她,只觉得神情平静的不大寻常。
他心里反复嚼着岁月说的话,少许,才勉强笑道:“也不知你说的送行,是要往青疆之外送,还是要往黄泉路上送。”
岁月道:“自然是送你去黄泉。”
说完了,人却并没有动手意思,稍作沉默,便要转身离去。
扭头一看,不二并未跟来,当即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真的想去大营寻死么?”
说着一转身,化作一道虚影直向营地外掠去。
不二毫不作疑,紧随而去。
只见营地之外,黑灯瞎火一片,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避过了几个四下巡查青角魔,竟然有惊无险的逃了出去……
在离此不远的另一个宽大的帐篷内,盘腿在卧榻之上的蛮大尊忽然睁开了眼睛,向着二人遁去的方向瞧去,心道这位大人还真是敬业,一到宏然界,路还没摸清,就开始往对面布棋了。
正琢磨着,忽然觉见岁月回头向自己的帐篷撇来一眼。
他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暗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我啥也没看见……”
……
不二跟着魔女直向北去,心中暗道:“这里多半是在青疆角族占领地附近,她要带我去哪里?”
想开口问,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实在不大好开口。
总归她既然救了自己,定是要想办法送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也不必大费周折。索性闭口不言。
二人一前一后,岁月在前面探路,不二在后面小心跟着,弯弯绕绕,又避过几个青角巡查队,往北方遁出近百里地,天将要黎明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魏兄,”
不知为什么,岁月又重新拾起这称呼,指着北方叮嘱道:
“再往前约莫三十多里地,便是万山妖族与本族领地交界处,中间夹着有十多里宽的长廊,是两族领地的缓冲区,你沿着缓冲区一直往东再行千里,便到了贵族漠北一带,往后该怎么办,想必不用我再多言。”
又将缓冲区内可能遇到的危险、异兽等等,做了细致嘱托。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道黄色令牌,上面写着些角族文字,递到不二手中:“这道令牌你拿好了,见到本族巡查小队,便拿出来给他们看,就说是蟒都西统领部下,去东面插钉子。”
“虽然有令牌做保,但也要千万小心,谨慎行事,隐藏踪迹,尽量避过巡查小队,免得给人落下口舌。若是避无可避,碰上巡查的,也只给令牌,别说你要去哪一宗哪一派,连要去的地方也透露。”
不二听得心中一动,想不管她先前如何暗算,但总归今日还我一个自由。
但眼下站在人魔两族的立场,又不能轻易说什么“大恩不言谢,来日自当厚报”之类的话,只好向她拱了拱手。
“感谢的话,通通都免了罢!”
岁月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为难,坦然笑道:“今日一别,你我只怕再无相见之日。要么,再见之日,便是拔刀相向之时。到时候,不管你如何待我,是不是像你先前所说的生死不共戴天,又或者因避嫌装作从未相识,也不管你拿的是刀是剑,还是别的什么,但只凭这些年的情份,我一定不会对你出手。”
“今日话至于此,我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但一言既出,也敢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不二听罢,心头一凛,暗道:“这话说得,比一千句一万句任何旁的话,还要厉害千倍万倍。也不知她是真心实意,还是布置了什么陷阱等着我。”
但不管她是骗也好,诈也罢,还是挖了什么坑等着自己,旦要还是个男人,听了这话,便只有通通接着。
当即洒然回道:“若日后还能再见,我定然如你所言一般,绝不对你先出手。”自当是把此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倘若她真地照所说的去做,那么自己当然也会践诺。
岁月听罢,含笑点头,似乎很是满意欣慰。
该说的都已说完,不二正要转身离去,又听她说了一句:“且慢!”
不二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眶似乎有些微红。
他当即愣住:“怎么了?”
岁月张了张嘴,忽而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黄铜制的铃铛,放到不二手中:“这铃中藏着我一缕灵识,你遇到危险不妨摇一摇它,倘若我在你身边百里地内,可以感应得到。若是在我能力之内,我定会相助一二。”
少许,见不二拿在手中,没有收起来,又道:“你若是不想要,现在就还给我,免得日后还得扔了。”
不二想了想,便把铃铛揣在了怀里,回道:“我自会收好。”
她这才挥了挥手:“你走罢!待久了让旁人看见,也不大好。”
说罢,略做思量,想诸事已交代妥当,却是自己先转身,头也不回地遁去了。
不二望着她愈加渺茫的背影,晓得她为了将自己救出去,多半也冒了极大的风险。多留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自不会多说半句话。
又拿出那黄铜制的铃铛,心中暗道:“百里之内?这怕不是用来跟踪的法器罢。”
稍作寻思,驭了一道禁魔术,将铜铃之内的法力隔绝掉,又放进了储物袋,这才转身向北,捏起了御风术的法决,通灵境修士浑厚的法力迅疾流转,一阵虚影闪动之后,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天际。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离开,岁月疾行的身影渐渐停下来。
微微回首而望,眼神之中幽光闪动。
此时,太阳虽然还没有冒头,但天已见亮。
茫茫无尽的,是微蓝泛白的天空和绿色的原野,给大地盖了一层感伤的被子,又铺了一层充满愁意的绿衣。
绿衣芳草离人路,年少总是容易别。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
她心里默默念着这不知是谁写出来的肉麻诗句,心道都说年少轻狂,不怕离别,怎么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这般洒脱?
许久,才一扭头,直向营地遁去。
行了数里地,途径一带幽暗的丛林之中,从东面的灌木之后,忽然闪出一个巨大丑陋的身影,正是蟒蚺。
他一扭一扭晃动着数十根巨尾行了出来,迎上了岁月:“你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
“任务?”岁月笑道:“我要他待命,等我的消息。”
说着,一摊手掌,淡淡的红芒在指尖流转,少许幻化成一面红色的光幕,光幕中央有个颇为耀眼的亮点,正是自己所在的位置。往上则有一个较暗的光点,在缓慢地向北移动。
……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在岁月与不二分别的地方,忽然暗芒疾动,一袭黑色披风凭空出现,下一刻古有生从披风之中闪了出来。
望着魏不二离去的方向,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那熟悉又冰冷的机械音:
“宏然界证道系统告知:
角色:古有生
主线任务:角族崛起,进度:起步阶段。
临时支线任务:被策反的魏不二,结果:失败。
失败惩罚:扣除两点任务点,剩余六十点(任务点为负,即抹杀角色)。
……”
他仔细聆听着,心中琢磨着。
两个任务点不算多,扣除便扣除罢。
他也不打算跟过去,再找魏不二的麻烦。
毕竟,魏不二已经成了通灵境的修士,远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既然策反的任务失败了,便说明魏不二并没有答应成为安插在云隐宗的内应,也意味着他身上多半没有被附上圣纹。
如此一来,也可进一步推测,在离开傀蜮谷之后,岁月和魏不二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有些嫉妒。但少许,便将这无用的情绪平复了。
自从他从某个下层界面穿越而来,又被这冷冰冰的系统绑定,强行安排了角族崛起的主线任务之后,便接连数次面临差点被系统抹杀的危机,但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成长起来,从前做宅男时候的幼稚、无知、懒惰和玩物丧志也通通被抛了去。
活着,从冰冷的系统手中活下去,成为他最迫切、最执着的渴望。
而眼下,最当紧的,便是抓紧凑够三百个任务点,免得哪一个大支线任务失败了,一次性扣光所有的任务点,直接将自己抹杀了。
倘若有一天,能把这操蛋的系统干翻,想来已站在此界巅峰的位置,那个时候再优哉游哉地四处游历,带着心爱的人,领略此界风光,才是最有滋味的事情。
他默默盘算着往后的计划,少许离开此处,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向先前的营地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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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天,九点钟才开始码字,一直忙到现在,估计十二点三十左右应该能发出来。万分抱歉!
第二百一十章 衣锦还乡旧时梦 再见故人已不同
月许之后,漠北边疆,中等门派阴山宗治下,望风城。
正是沙尘暴席卷北方的季节。
前一刻或许还是晴天朗日,盏茶功夫不到,狂风便开始肆虐,太阳躲在一片沙黄之后,天地间开始灰暗阴沉,普降人世间的就是带着浓重土腥气的粉尘味,而后便是接连数日的黄沙滚滚,灰尘漫天。
风声像野兽一般嚎叫着,偶尔还会有一两声刺耳的尖叫。若是夜间,足可以把梦中的人惊醒。
飞起的砂砾疯狂地打在城墙上,发出铿铿的撞击声。
望风城的沙尘暴厉害啊,能把石头吹得满地乱滚。有人还说,这里的风可以杀人,很多人在野外,被沙尘暴卷走,卷到万丈高空,待风沙停了,又重重摔落下来,摔成一滩血肉裹混沙土的烂肉泥。
便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季节,灰尘和衰败无处不在,也让人无处可藏,唯有耐着性子默默忍受。或许,这才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时候。
当然,会驭使避风罩的修士除外。
这一日,正是沙尘暴刮得最凶猛、最嚣张的时候,外面黑乎乎一片,狂风怒啸着。
望风城门口,两个轮防值守的灰衣修士正躲在避风罩的阵法中,一边守着城门,一边惫懒地闲聊着。
在护罩外,则恭恭敬敬站着一队凡人武士,脸上个个蒙着黑布,试图阻挡风沙入肺。
阴山宗是附属于超级大宗兽人塔的中等宗门。
望风城则是阴山宗治下,排行第二的郡城。负责管理望风城日常秩序的,是宗内一个刘姓地桥境修士所在家族。
这郡城在不知多少年前,人妖两族交恶的时候,曾起到边界防御重镇的作用,故而,城墙高垒,城中防御体系和阵法十分完备。
不过,在现今日趋和平的时期,望风城的主要功能已经变为边界贸易,成为了宏然宗盟指定的官方边贸城之一。
城里的热闹总在七八月,官方约定的交易时间段,大量的万山妖族人会从关外涌入,到城中的望风坊,交易彼此需要的货物。
妖族一方多是带着万山中的稀有灵植、异兽身体的材料、特产矿石等等,来交易人族的成品法宝,丹药,各种符箓之类。
但在这风沙肆虐的月份,很少有人进出关,赚钱的日子还没到,所以整个郡城,连带着城门口这几个小小的守卫,都兴奋不起来,一起犯了懒病。
这两个修士皆是刘氏家族的本姓族人,早年也在阴山宗里修行。
但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还看不到半点突破开门境中期的希望,宗门也不再分给他们多余的资源,便自认将终身止步于此,索性回到族中,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图谋安逸舒适的一生。
今日,正好轮到二人到城关领防,本就是相熟的好友,便躲在避风罩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了起来,聊得大抵都是些家长里短,比如谁家新近购了交易坊的一个商铺;谁家新生的后辈竟然察见了修真的资质,镇海兽是什么什么;谁家近日办了红白喜事,等等之类。
正说着,忽然听见嗡的一声轻响。
扭头去瞧,只见挂在城墙壁上的一个木制符箓不停地散发着明亮的红光。
“这么见鬼的季节,竟然还有人来?”
再看符箓的反应,好像还是个人族修士。
“咦?通灵境前辈……”
“唉,赶紧查一查,最近几个月有没有登记出城的通灵境修士。”
“有倒是有,不过好像都已经返城销号了。”
“怪哉,那这位前辈到底从哪里来的?”
正说着,一阵风沙急速卷动,一股惊人的威压从滚滚黄尘中荡了出来,直叫二人胸口闷气,腿足发软。
站在旁边的几个凡人武士已然伏倒地上,满脸涨得通红,似乎在运用内力抵御威压。
少许,那风暴之中似生出了两只巨手,硬生生将滚滚沙尘分出一道巨大的裂口,中间则空出一道隔绝尘土的清净空地。
一个身着青袍、面容清秀,看面相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从滚滚黄沙中的空地里匆匆掠过,转瞬间到了城门口。
来者不善啊。
二人被这一股生猛威压欺负的好不难受,心里个个直叫不好,暗道哪有通灵境的修士,会像此人一般毫无由头,随随便便对低阶修士肆意释放威压的?
“敢问前,前辈,您是哪一宗出身,从何处而来,到我望风城有何要事?”其中一个修士眼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致礼,照惯例问道。
那青袍修士虽然威势不散,说话倒是很客气:“各位,我乃云隐宗弟子,原先因一场意外被空间乱流卷入了异界,前几月方才回转,却是发现到了万山妖族属地,兜兜转转才到了此地……”
似乎话说到一半,才发现眼前众人好不难受,连忙将浑身威势收回去,心中暗道:“都过去了三个月,怎么还没有做到收放自如的境地?到了人族境内,可要有意调整一番。”
通灵境的威压一去,众人才觉得好受一些。
其中一个修士客气问道:“前辈,我等受宗盟之命,检验登记进出关口所有人等身份,烦劳您把云隐宗的身份令牌拿出来,我等验证过后,便不再叨扰。”
“好的。”
那青袍修士便从储物袋中取出写着自己名字的身份令牌递了过去,又道:“我在异界流落许久,已搞不清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现今是新历哪一年?”
“回前辈,现今已是宏然新历三千零三十一年。”
那青袍修士听了,面色大惊,双目直瞪:“你没有说错罢?”
“晚辈哪敢?”对方拿着青袍修士的令牌,只见上面写着魏不二三个字,便觉得颇有些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但也不敢开口多问,拿着令牌往宗盟统一配发的阵盘一插,便瞧见阵盘光幕一晃,闪出一行字来:
“魏不二,云隐宗开门境修士,宏然新历三千年生人,宏然新历三千零二十九年卒,死于傀蜮谷中,已载入云隐宗英烈册。”
“前辈,这……”
那青袍修士亦是瞧得目瞪口呆,半晌只剩了满脸苦笑。
……
过了望风城门,不二便在城中寻了一间专门招待修士的旅店,挑了一间宽敞阔气的上房住了进去。
一边消化新近得来的消息,一边谋划之后的行程。
他多方求证,现今的确是宏然新历三千零三十一年。
这么说来,自己在异界流落了三十多年,而宏然界的时间却只在极其缓慢的流转,据傀蜮谷大典结束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将神识沉入自己体内检测,看身体状况,无疑已是六十多岁的“高龄”。
便说明自己在异界所经历的三十年,是真真实实、绝无半点水分的三十年。由此,又推测一番,觉得多半是虫海之中的时间法则出了什么问题。
只可惜,自己的身体年龄并没有因此停留在三十岁的年纪,否则,往后还有二百七十多年好活,突破地桥境的机会又能多一些。
“算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此番能在机缘巧合下,跨入通灵境,也是生死线上拼来得老天保佑,还奢望天上再掉馅饼么?”
他摇了摇头,又开始琢磨回宗之后可能面临的一些状况。
大抵便是如何解释自己这两年的去向,经历了什么,修为为何会突飞猛进,等等之类。
从青疆往这一带赶路的时候,他便琢磨好了一套颇为细致严密的说辞,往后只需要再细细完善,把可能的漏洞补齐便好。
当然这其中所有关于魔女的事情,通通都要略去的。
将诸事理了清楚,又决定再此稍作休养,等过几日乘坐望天城的飞驼天舟往南面去,到了南面在想办法回到云隐宗。
毕竟,这之间的行程不止数万里远,只凭自己御风而行,吃力又耗时。
况且,自己突破通灵境只有数月的时间,又赶了月许的长路,法力消耗很多,境界还未来得及巩固,对往后修行恐怕有些负面作用。
一想到归家就在眼前,他心中不免激动万分,胸口突突的狂跳。
“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啊!”他默默念着。
离开宗内,前往傀蜮谷的时候,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伺候出征队伍的开门境中期杂事弟子,再往前几年,甚至连内海之门都未打开,只是云隐宗内一个谁也看不起的扫院杂役。
现今天翻地覆,斗转星移,扫院杂役竟然鲤鱼跃龙门,鹏翅展千里,翻身做了通灵境修士,只怕宗内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样的情形。想来,斗笠前辈和树中老者见到自己,也会万分欣慰,骄傲无比。
他这般想着,归家的心思,对故人的思念,进阶的骄傲自豪,极度欢喜的心情,对某些万般无奈又凄苦的往事的念想,等等百感在胸中汇集,恨不得下一刻就打开一个空间通道,直抵云隐宗,让所有人看看曾经无人问津的杂役,如今是何等模样。
他知道自己有些飘飘然了。
但一想到已经苦了这么多年,在生生死死,烈火严寒中摸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给自己快要崩的断掉的神经,疲惫不堪的心灵,和满是伤痕的身体,一次短短的,放松的机会呢。
“英烈册?”
他又忽然想起在望天城门处看到的信息,不禁又好笑,又有些纳闷。
英烈册里记载的都是对本宗又重大贡献的先烈。
便算是以为他真的陨落谷中,也没有道理与诸多先烈一并列入英烈册罢?
管他呢,待回宗之后,定要亲自去见掌门,给他汇报自己的情况,再请他将自己名字从那些先烈之中取下来才好。
太不吉利了!
……
往后两日,他在望天城中休养。待到第三日,便在城中驿站搭了南下常元宗的飞驼天舟,途中似乎会在云隐宗附近停靠。
上了飞舟,又极为奢侈租了一个带着二阶聚灵阵的豪华独间,装饰精致,各式家具一应俱全,便大大咧咧住了进去,虽抱着闭关打坐、巩固境界的心思,却是优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之上,品茶悠闲。
“总算迈过了通灵境的鸿沟天堑,也该我休息休息,稍稍享受一番罢?”
至于灵石么,一点都不用担心。
有从蓝光族人手中得到的一亿低阶精石,有从苦脸修士驻地搜刮到的灵石法器,还有当初抱着赚差价的心思,从浩瀚森林捣鼓来的各类材料。
如此算来,他的身家说不定比一些有家族和郡城支撑的地桥境修士还要丰厚。稍稍花费一些,根本是九牛一毛。
那飞驼天舟本来就是专为远程运送修士而制,主体是巨大木船的模样,前面有数百只漠北特产的白色飞驼拉着,船身上布置了节省灵气损耗和提升移动速度的阵法,每日也能飞行五百多里地。
舟行数月,过了数百宗属地,到了皖南,临近云隐山脉千里地的时候,行径的路线要向常元宗偏离,便索性下舟,直向云隐宗御风而行。
沿路途经村舍,所过郡镇,大多一片和谐向荣。
凡人百姓乐于生计,耕地经商,百业不误。
便连赶路的旅人亦多是不慌不忙,悠闲自在。
大抵是看不出角魔肆虐的模样。
这与他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便是一路飞飞遁遁,走走停停,横穿了皖南,终于到了鄂西边境。云隐宗便在鄂西北境一带。
回首而望,只觉此行恍若隔梦,比天人说梦还要离谱。
不禁又想起那魔女先前在密闭空间中跟自己说的一席话,尤是那一句:“本族先辈自入宏然大陆以来,虽然不能说从未沾过人族鲜血,但所杀的大多是上门找茬儿的修士。凡人百姓,我们多半不会招惹,更不会随意杀戮了。”
他原先自是半点不信的,但此刻难免心中打鼓了。
在心中反复纠结多日,行到鄂东,快要临近岷阴州的时候。眼见长乐村只剩数百余里地,忽然悲从心来。
忍不住想到:“倘若角魔不杀人,我长乐村七十四户二百六十七位乡亲怎么会暴尸村野,化为孤魂野鬼?”
“倘若角魔不杀人,我宏然修士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前赴后继的与其拼命搏斗,以至数不清的前辈先烈葬身魔手,身陨道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眼下倒是收敛着,只怕待日后颠覆人族,霸占宏然,多半要凶相毕露,我可决不能在心中有半点犹疑。”
如此想罢了,终于稳固道心,大步往前行去。
这日,到了鄂东边界,一个名叫宁城的郡城。若是记得不错,这宁城已属云隐宗治下,便是顾乃春身后家族所管辖。
只见郡中飞丹阁楼林立,街面店铺玲琅,也算是颇为兴盛。
心中暗道:“但凡成了地桥境修士的,要么天资卓绝,要么身后有个大家族撑着,也不知我这个一无所有的,有朝一日,是否能有成就这般大道的一日。”
他人是腹中空空、饥肠辘辘,难免要去饱餐一番。
便收敛全身气息,寻了一家专为修士开的酒楼,点了些可口灵菜,正要下嘴。
忽然听到楼下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极为耳熟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从楼梯走上来一人,登时张大了嘴巴,几乎要开口唤出来人的名字,心中是又惊又喜。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今夜佳人来不绝
不二将神识探出门外,立时察见来人正是木晚枫。
便想起数年前,她夜闯杂役住处,连哄带骗,连坑带拐,软硬兼施,将自己稀里糊涂地拐带上了贼船,也由此成就二人一番生死交情。
如今再忆,往事历历在目,人却老了几十岁,不由会心一笑。
想着,便一挥手将门打开,请她进来,笑道:“木大仙师,敲门不是你的风格罢?”
木晚枫一步进来,便把门关上,转身笑道:
“魏师兄现在是通灵境的高人,我就是再不通礼数,也得表示些许敬意吧?况且,你在酒楼里如此威风,随便释放一道威压,便叫我们这些师弟师妹腿脚发软,我还不是被通灵境修士的霸气给吓得。”
在云隐宗内,开门境弟子倘若见到通灵境弟子,道一声师兄,算是不成文的惯例。
不过,木晚枫对他并无半点敬意,这称呼纯属用来打趣。
“少来笑话我。”不二笑着摆了摆手:“几年不见,你过得可好?”
木晚枫笑道:“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没话找话?”
不二道:“各占一半。先前吃饭的时候,你分明是有话要说,现在总算可以言明了罢?”
木晚枫语气微缓,神情中少了些玩笑的意味:
“两年不见踪影,我还当你死了,心里面真是不好受。今日能看到你能好端端地活着回来,我高兴得有点睡不着,很想找你说说话。但先前在酒楼里,有旁人打扰,实在不方便,这会儿倒是百无顾忌了。”
她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叫不二心下不免有些感动,笑着回道:“该你难过一回,也不枉我原先救你一命。不过,我的命硬得很,一般情况下死不了。”
倘说实话,在入谷之前,不二也曾在心底隐秘处,对眼前这位美貌佳人暗存了一些似有若无、难以言表的心思。
但现今再见,不知为什么,竟然多了几分坦然和亲切,言谈也不见从前的拘束拿捏。
木晚枫眼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好多羡慕和感慨,叹了口气:“不过,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就得叫你魏师兄,一想到这个,我真是高兴不起来。”
少许,又摇了摇头,把所有的杂念抛开:
“说点正事罢。今天来找你,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你离开这段时间,宗内发生了许多事,需叫你知晓,好提前有个盘算。先说傀蜮谷大典之后……”
当下,便把两年前傀蜮谷大典后发生的诸事捡紧要的说了出来。包括宗盟对各宗和个人的战绩评定,魏不二的战绩认定,岳衡宗捡的大便宜,云隐宗及顾乃春、贾海子所受惩罚,李青云和顾乃春因此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情形,魏不二被列入英烈册,等等诸事。
这些事情虽然有根有原,情理之中。但与不二原先的想象简直天差地别。尤其是宗盟将他的战绩功劳通通算给岳衡宗,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样的结果。
饶是他经历诸多历练,早已比过去沉得住气,一时间也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现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总归自己尽了力,只怪当初谁也想到自己竟能成为傀蜮谷一战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否则,何必占了岳恒宗的名额进去。
至于贾海子和古有生的犯得过错,跟他没有半毛钱干系。只是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念头。暗自想到:
“亏得顾乃春当初没有收下我,否则我一直待在宗里,被他一门心思坑着,估计到现在还是没打开内海之门的杂役,大道之望断绝,以后也只能等着老死。”
“至于他顾大院主慧眼识珠,收了这么多宝贝徒弟,叛族的叛族,叛宗的叛宗,丢人败兴的丢人败兴,当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可要感谢他老人家高抬贵手,不纳之恩。”
再说贾海子被发配西北充军一事,更是来得恰到好处。
二人原本就有生死之仇,不二既然活着回来,当然不会留着这个祸患。
这位老熟人度量极小,又明摆着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进入傀蜮谷之前,不二只不过是个杂事弟子,贾海子便生出了极其浓重的杀心,甚至险些叫自己葬身谷中。
现今二人修为天差地别,处境也判若云泥,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他心中已然嫉恨到极点,迟早要变着法儿的再次加害。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绝无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等着他找上门来,倒不如主动出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万万不可在此事上,有半点心慈手软了!”他心中暗道。
只不过,此事决不能想当然。若是手脚不干净,被顾乃春抓着把柄,反倒弄巧成拙,后患无穷。
他早就在苦恼此事,这回好了,贾海子既然要去西北参战,那么死在战场之上,便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木晚枫原先就清楚二人的过节,便问他:“那贾师弟原先那般欺负你,现今是否该把恩怨结一结……”
不二心中一动,人却摇了摇头:“不必,往事已过去,何必再执念。况且,以我现今的成就,只要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就足够他难受的。”
木晚枫忽然又想起什么,接着笑道:“你的小情人婉儿,似乎也被顾乃春安排这一批去西北服役,你担心不担心?”
“随她去罢。”
经历先前走火入魔的情况,不二对于往事的怒气和怨气,似乎也在这一过程中释放干净,暂时平静下来。
对于婉儿这个名字和曾经万分执着的感情,他忽然觉得有些遥远又陌生,又生出一种不大想搭理的感觉。
既然她当初为大道长生,在贾海子的教唆下,对自己起了歹念还付诸于行动。那么,所有往昔的情分便化为虚无泡影,随便她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再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
“这些情况,我已然明了。你想说的第二件事……”
木晚枫立时来劲了,眉毛一扬,压低了声音:“第一件事纯属卖你个人情。第二件,才是今晚的主菜。”
“上次交易暴露的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宗盟执法队已经将此事撇过,你有没有兴趣跟我重操旧业。这回我可给你分五成的利润。你现今迈入通灵境,我们成功的把握更大……”
“免了!”不二连忙摆手:“这掉脑袋的生意,我一次也不想做了。”
他拒绝的斩钉截铁,木晚枫老半天递不进话。
现今二人是这般情形,她也不可能再以性命要挟,强拐着他再做这掉脑袋的生意。
“你当真不干了?”她最后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当真,当真!真的不能再真!”
不二心意已决,还要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我劝你也金盆洗手罢,若是真的缺灵石,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算了,”木晚枫叹了一口气:“我差得灵石多了,你这刚到通灵境的穷光蛋,就别打肿脸冲胖子了。”
“到底差多少?”不二倒有些好奇了。
木晚枫随口说了一个数字,神情忽然有些哀沉,转眼眉毛又扬起来了:“怎么样,怕了罢?”
不二的确吓了一跳,木晚枫提出的这笔灵石数目很大。
不过,他是有可能付得起的,如果在浩瀚森林中获得的精石在宏然界可以兑换的话。
当然,他也可以出手相助。
但这事却要慎之又慎。一来这么一大笔灵石,他显然有些舍不得;二来,就算他舍得拿出来,太扎眼也太危险;三来,她要灵石的动机是什么,也要问清楚,才好决定帮不帮。
当即问道:“你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
木晚枫犹豫了一下,面上挣扎的神情似乎一晃而过,少许摇了摇头:
“你问这么多干嘛?又不帮我。”
她摆了摆手,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可靠又强力的帮靠,却是看得见,够不着,真叫人沮丧。
稍作思量,又想开了。
此事本来只关乎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凭什么再搭上魏不二?
这般想着,她干脆岔开了话题,问起不二在异界游历的情形,又聊了一个钟头,才告辞出了房门。
不二眼见她心事重重的离去,到最后也没主动开口提起自己有能力帮助她的事。
木晚枫身上藏得秘密太多了,而且她沾得事情也太危险。一不小心,只怕连自己也要陷进去的。所以,眼下还是抽身旁观,看看情况再说。
此事既然已有了主意,便又琢磨下一步找个什么借口离宗,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西北溜达一圈。
正想着,忽然觉见门外似乎又有人靠了近来。
“今天晚上,还真够热闹的。”
当即把神识探了出去,便察见婉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房门前,满脸犹豫和纠结的神色,在门口来回踱步。
许久,才定在了门前,脸上的神情愈加凝重,伸手似乎想要敲房门。
手在半空中飘飘地晃了半晌,又缩了回去。
又是一副极度挣扎的模样,纠结半晌,终于转过身离开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魂不守舍地返了回来,脸色惨白,浑身颤颤发抖,站在门口老半天,终于叩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