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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刀手予     不二大道txt下载     不二大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梨花带雨泪中人 以罪诛心了残生

    这深更半夜的,婉儿找自己有什么事?

    再瞧她脸上的神情,怪异的举动,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十分为难的情形。

    不二忽然想到榕城一夜,她受了贾海子教唆,拐带自己去傀蜮谷送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挣扎犹豫的样子,心中暗道:“我这回再上你的当,六十年的岁数便是白活一把,不如一头撞墙死了的好。”

    主意刚打定,敲门声便响起。

    不二有意装作睡着了,不去搭理她。

    但见婉儿敲了两下,发现里面没有回应,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虽仍是愁眉苦脸、魂不守舍的模样,但脸上却复还了些许血色,转身便要离去。

    这般举动,反倒激起了不二的好奇,传音而出:

    “进来罢。”

    婉儿听了,浑身一震,连忙停住了脚步。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让她觉得亲切又紧张,欢喜又害怕,期待又惶恐,复杂极了。

    这屋里的人,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亲切的童年玩伴,或许也是唯一可以将自己从绝望无助的苦海中拔离的人。

    谁能想到,十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扫院杂役。

    现如今,竟如同坐了云霄飞车一般,成为了自己做梦都想成为的通灵境修士。

    “三十岁的通灵境修士啊。”她默默念着。

    现今数遍宏然,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等机缘和成就。

    再往前回看几千年,三十岁便步入通灵境的修士,十有八九都成了天人境的大修士。甚至,还有不少修成了悟道境大能修士。

    想到这里,再看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后悔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踟蹰半晌,才转回身,推门走进房间。

    屋子里面有点冷。

    一抬头,便看见不二端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方几旁的椅子上,面色平静,目光正直地瞧向自己,往昔深藏目中的柔情和倾慕早已烟消云散。

    “入夜已深,顾师妹有什么事,还请抓紧。”不二开口问道。

    婉儿本名叫做顾凝香,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不二却还记得。

    但只是顾师妹三个字,便与从前判若天渊,疏远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婉儿心头一沉,胸口一滞,一时间觉得好不难受。

    原本寄希望他可能会以为进入傀蜮谷前的那碗汤药,是她不慎洒落的。

    甚至,她一度也是这样麻痹了自己,自以为那碗汤药的洒落,绝非自己有意而为。

    可现今再看不二的神情,听他说的话,所有的天真期待和盲目乐观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了。

    与其毫无意义地欺骗自己,欺骗不二,倒不如坦诚相待。说不定,他还会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拉自己一把。

    索性,鼓起一万分勇气说道:“我来这里,只为了两件事。”

    不二心道:“木晚枫是两件事,你也是两件事,难不成是商量好的?倒要看看你打什么鬼主意。”

    便叫她直言无妨。

    却没料到,婉儿双眼通红,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哽咽一句:

    “傀蜮谷的事,是我错了。”

    说罢,便含泪带雨,把之前被贾海子拿了把柄,在其蛊惑和要挟之下,暗中加害不二的事情老老实实道了出来。

    不过,具体被贾海子拿了什么把柄,却只说是事关她大道前程和生死安危的事情。

    二人加害自己的事,不二早就清楚。

    婉儿被抓了把柄的事,他之前也在榕城旅馆中偷听到了。至于被抓了什么把柄,他不免有些好奇。

    “你到底被他拿了什么把柄?”

    婉儿面色发白,脸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

    不二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想打听。”

    婉儿心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出来,至少他不会害你。说不定,他听得心头一软,还会因此原谅你。”

    不二的为人,她到底是清楚的。她心中有多么不放心贾海子,便有多么相信魏不二。

    哀叹一口气,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抵便是数年前,她为了突破开门境中期的瓶颈,趁夜潜入合规院丹房,从里面盗取了一瓶灵元丹,却不慎被院中杂役看见,惊慌失措之下,又失手将那杂役打死了。

    此事不知怎么被贾海子知晓,从此以后,便拿着这把柄无休无止地要挟她。

    须知杀伤凡人,乃是宏然宗盟禁令中头一条。若东窗事发,毫无疑问要以命相偿的。

    不二听了,心中暗道:“惊慌失措,失手把那杂役打死了?简直胡扯八道,你若不是存心杀人灭口,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又想自己原先也不过是个杂役,倘若遇到这般倒霉的情形,岂不是也要被其杀了灭口?

    听得时候,眼见她哭哭啼啼说着,却没有深处半点同情之心。反倒让婉儿心里有一种措手不及的茫然感。

    她伤心着,纠结着把事情讲完。

    末了才道:“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可恨可恶至极,也不敢奢求你原谅。”

    “只是自从我差点害得你陨落谷中,心里就一直悔恨无比,每日寝食难安,良心备受煎熬。所以,今日前来,首先便是为了赎罪,不管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甚至要了我的命,我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说罢,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竟隐隐有些期待:“倘若他真的要杀我,我一定心甘情愿,坦然受死。总好过每日被贾海子折磨。”

    不二默了半晌,心中却道:“便是杀了你,又有何用,一死了之,反倒痛快。首罪诛心,我让你好好活着,每日反省煎熬,哪一天大彻大悟,才算不枉我受得这遭罪。”

    看着眼前曾经朝暮思念的女子,心中却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平静回道:“原先的事,我早就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更懒得报复你。不过,你我往日的情分从此一笔勾销。你日后杀人也好,放火也罢,跟我再无半点关系。只需记得,要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一定叫你悔不当初。”

    婉儿听他这般说了,立时晓得自己在他心里已然一文不值,反而更加难过,羞愤难挡。恨不得立时扭头就走,再也瞧不见他。

    但刚想转身,忽然记起今日真正为何而来。

    不管成与不成,总归试试也好,便道:“第二件事,我想与你联手。”

    说到这里,声音之中有些发抖:“咱们一起杀了贾海子!”

    说罢,似乎经历了一场剧烈奔跑,脸色泛起白,喘气声明显加重。

    “为什么?”不二问她。

    婉儿回道:“他拿着我的把柄,整日要挟,令我痛不欲生,我自然非要杀他不可。”

    “对你而言,亦是不能放过他。他本就心胸狭窄,傀蜮谷受辱之后,现今更是变本加厉,心性已经扭曲到极致。你现在又成了通灵境修士,我确定他早就嫉妒之极,恨不得现在就除你而后快。”

    “先下手为强啊!与其等他找上门,倒不如你主动出击。这次青羊镇除魔之行便是最好的机会,我可以将他引到无人之处,你干净利落地结果他,将所有事情都赖在角魔身上!”

    不二听了,心中忍不住一动。贾海子当然不能放过。青羊镇如果真的有角魔,那么此事便真的可以一试。

    但要杀人灭口,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绝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知道。更不可能也没必要与婉儿联手。

    “我没兴趣。”

    他摇了摇头:“贾海子是顾乃春的高徒,我无意找他的麻烦。你若再无旁事,便请回吧。”

    “你好好想一想啊,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便难上加难了!”

    婉儿还想再劝一劝,但不二根本无动于衷,也只好放弃了。

    她不明白不二为什么会这般果决,但也没有颜面再待在这屋里。

    拖着千斤重的脚步出了门,也不知该往哪儿去,迷茫的要死。

    想了想,只要还在修士界中行走,就逃不脱贾海子的要挟。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啊!”

    忽然很想彻底放弃一切,逃到无人可知的深山老林之中。

    虽然那里没有灵脉,没有聚灵阵,没有丹药,也没有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但一定有可以让自己踏踏实实睡觉的地方。

    可一想到要把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通通抛却,把长生之盼彻底放弃,她实在有些甘心。

    无助的感觉,像烈火一般袭来,似乎又要点燃心底的恨意……

    恍恍惚惚回到了自己屋里,推开了门,里面黑灯瞎火一片。

    她只觉得孤独之极,害怕的要命,转身便想出去。

    黑暗之中忽然生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进去,冷笑道:

    “你到哪里去了?”

    正是贾海子的声音。

    婉儿忽然觉得自己头顶的一片天,快要崩溃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半佳人送良辰,吹箫弄玉好个春

    婉儿强压住心头的惊惧,回头看他,只见一片漆黑之中,唯能看见两个死鱼般渗人的眼睛珠子,死死盯着自己。

    强烈的恐惧感在阴森森的目光中酝酿到极致。

    她知道自己决不能显出半点异常,于是拼命地遏制惶恐,小声回道: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贾海子冷笑一声:“大半夜的,走到老情人的床上了?”

    “你胡说什么?”婉儿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只猜忌这些,那么自己倒是安全了。

    说来也好笑,混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名声贞操什么的,竟然很不重要了。

    “夜半佳人送良辰,吹箫弄玉好个春。岂不是美得很?”

    贾海子说着,嘿嘿一笑,语气愈加不善:“我刚才看见你从他屋里出来。怎么,看到老情人飞黄腾达后悔了,还想跟他复合么?”

    婉儿面色一白,摇了摇头:

    “后悔有什么用?他现在哪里能看得上我。”

    贾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好像在享受其中冰凉和惶恐的感觉。

    忽然讽笑道:“像你这种好歹不识、恩将仇报的贱女人,我猜他也不敢要。”

    他说的是傀蜮谷中,婉儿挥刀欲害自己之事。

    但婉儿却立时想起她洒掉的那碗忘忧草的汤药,往日情景,历历重现,一时间悔得肝肠寸断。

    心中暗道:“说的好!像我这等厚颜无耻、恩将仇报的女人,怎么配的上他?怎么值得他去喜欢?也怪不得现今变得一文不值,被这千刀万剐的恶人缠上,贱的如牲口一般。”

    想到这里,惨笑道:“是啊,我今日结下苦果,纯属自作自受,与你们全无半点干系。”

    “少废话。”

    贾海子忽然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将一张俏脸扼得通红:“你找他到底干什么?是不是把傀蜮谷的事通通告诉他了?”

    婉儿被她掐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几乎快要窒息。

    “最好没有。”贾海子这才松开她,语气稍缓:“你千万要放聪明点,不要怀抱什么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要以为你的旧情人宽容大度,真的可以不计前嫌,以德报怨,重新接纳与你。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你把他卖了,还会帮着你数钱的魏不二了!”

    婉儿的脖子被他掐的生痛,大口喘着粗气,心中恨他恨到极致。暗道,魏不二就是再怎么变,也要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罢?

    嘴上却哼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也没有指望他。”

    贾海子道:“举凡修士,从开门境的小爬虫,到了通灵境登堂入室,总免不了一番膨胀自大。开门境若是有未曾了却的心障,一定要在刚入通灵境的时候了结,否则心念不畅达,多半要影响往后修行。像魏不二这般原本就不省心的,更是要狂妄地吞天吃地。你看今日在酒楼,他瞧咱俩的眼神,其中杀机再明显不过。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瞧得出来罢?”

    “我敢打赌,他已经猜到了傀蜮谷的真相,也猜到你我曾设计谋害他的性命。这便是他此时的心障!如果我是他,绝不可能轻易饶过,非要取了咱们两个的性命方可罢休。”

    “所以,我想他大概早就在琢磨灭口一事,只不过先前在酒楼上已泄露杀机,身旁还有木晚枫、蒋英和尤三字三位目击者。如果你我不明不白的死掉,任谁也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了……”

    婉儿听了,心头忽然猛地一震:“是了!我说他怎么会将我拒绝的如此干脆,难不成真的如贾海子所说的一般,只是担心事情暴露,才强忍住了杀意?”

    她回思不二与自己对话的过程,越想越觉得贾海子分析的大有可能。

    但寻思半晌,却本能地非常笃定地觉得,若是魏不二真的隐瞒了杀意,那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在心中稍作思量,便想试图打消他的猜忌:

    “魏不二现在是通灵境修士,犯不着和你我这等开门境的底层修士较劲罢?”

    “你是不是在装傻?”贾海子有点哭笑不得:“你在修士界也待了不少年头,怎么还这般天真?这么说罢,我们与他既然结下了生死之仇,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干系。如果他不杀你我,你我也一定要杀了他,否则谁都寝食难安,更不要提大道修行,你明白么?”

    婉儿听得一愣,半晌才道:“他既然要杀你,你怎么还要回来?”

    贾海子气道:“你今天是不是被魏不二吓傻了?这次临走前,你也看见了,师傅在我身上附了跟踪秘术,倘若他杀了我,师傅立时便能知晓,他敢动手么?我贾海子什么时候怕过魏不二了?”

    婉儿奇道:“那你今日出去干什么?”

    贾海子冷笑道:“我岂会有你这样的厚脸皮,被人压到地上好生羞辱,还可以坦然坐在一起吃饭,还能半夜去给他暖床。”

    “你,”婉儿伸手指着他,气得手抖,脸色愈白:“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你敢做,就不敢我说么?罢了!”贾海子摆了摆手:“我懒得跟你计较。生死利害,我已经给你讲明白,咱们俩个早已是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魏不二虎视眈眈,他要真的豁出去了想动手,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好歹还有师傅撑腰做主,像你这爹不疼娘不爱的,死了也没有人会认真追究,现下更是危险。你若想活命,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他说到这里,先前混账的神情通通收去,说的很是认真。

    婉儿自然不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帮助自己,但嘴上却问:“你有什么主意?”

    “第一条路,你尽量待在我身边,一时一刻也别离开,魏不二不敢对我动手,自然也不会对你动手。”

    他所说说得一时一刻别离开,自然也包括晚上。

    婉儿连忙摇头:“这成何体统!让旁人知道,我岂不是要羞得一头撞死?”

    “装什么纯啊?”贾海子心中冷笑:“我若不是早就看透你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婊子,你还能逃过我的手心么?”

    但这话究竟没有明着说出来。

    “第二条路,你去找魏不二。”

    婉儿吃了一惊:“找他干什么?”

    贾海子道:“你找到他,就说我拿了你的把柄,一直在要挟你,所以你想跟他联手杀了我。”

    婉儿听得一惊,脸色立时煞白,直以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先前去找魏不二说了什么。正惊疑不定时,又听他说:

    “他若是不答应你,那便说明他在隐藏杀意,避免泄露口风,实则已然动了杀机,你便在我身旁乖乖待着。”

    “他若是答应你,那便好办了,说明他暂时不打算对你动手。你可以跟他约好,假装在我身边做奸细,给他传递讯息。回过头来,再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婉儿听了,表面上撑得平静,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忽而又想到:“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啊!魏不二拒绝我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思量?”

    不过,贾海子的提议到底让她心动了。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去找魏不二,而完全不必顾虑贾海子会生出什么想法。

    半晌,才装作不情愿地回道:“你知道我很笨,传来传去,只怕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岂不是要坏事。”

    贾海子见她上了钩,连忙加了把劲儿:“怕什么,我又没叫你骗他?你只需如实告诉他,便将我派你做奸细的事情,也通通告诉他,就说你恨透了我,不愿意帮我,才好取得他的信任。”

    婉儿听得彻底懵住了,如果真的照他所说的去做,魏不二许是真的会相信自己。

    但她完全不知道他这般做,用意究竟在何处,便开口直言相问。

    贾海子道:“这个你不用管,只需照着做便好。放心吧,照我说的做,你的性命一定可以保全。”

    说罢,便悄无声息地从屋外而去,只留了婉儿一个人,在孤零零的黑暗中茫然无措,渐渐又与黑暗融成一片模糊不清的样子。

    ……

    离了婉儿的屋子,贾海子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回思今日发生的一切。

    魏不二进阶通灵境,的确让他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一脚踹到九霄云外,踹到异族他界,踹到再也瞧不见的地方。

    不过,这种快逼近极点的嫉妒,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傀蜮谷惨痛的教训,到底让他学会了忍辱负重,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

    他万分清楚,魏不二一定想杀了自己。

    他当然也再明白不过,婉儿今晚去找魏不二,根本不是搞什么佳人暖床、吹箫弄玉之类的事情,而是要与魏不二商议,联手杀了自己。

    不过,看她失魂落魄回来的样子,魏不二多半没有同意此事。

    按先前的分析,这就说明魏不二已经动了杀意,打算不久便要动手。

    照理来讲,自己便应该趁着他没有动手的时候,迅速返回宗内,找到顾乃春,将此事尽快说出来。

    他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

    但前思后想一番,终究放弃了回宗的念头。

    有两个原因:第一,被魏不二这小子吓得逃回宗内,这是何等的丢脸!

    第二,他有非去青羊镇不可的理由。

    他已经迈入开门境后期,快要摸到瓶颈的阶段。

    每一个自身血脉与体内镇海兽有所渊源的修士,在临近瓶颈的阶段,都有一定概率,对自己的大道机缘生出感应。

    这种玄妙的感应,也是这一类修士修炼起来比旁人容易的一个重要因素。

    不久之前,贾海子便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突破瓶颈的机缘,就在青羊镇的方向。而且这感应来得甚是汹涌,多半是直接与突破通灵境有关的重要机缘。

    这几日行程,越靠近青羊镇,这机缘感觉便越浓烈,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大道前程就在眼前,若是退一步耽误了时机,也许此生都要错过。

    所以,他万万不能退缩啊!

    ……

    夜更深,万家烛火皆熄,小小客栈之中漆黑一片。

    婉儿摸着黑,再次向不二的房门溜去。

    她明白这件事明天也可以说,但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有一个光明正大地借口靠近不二,便叫她有些亟不可待了。

    犹豫半晌,终于找到了地方。

    挨在不二门边,刚想轻轻叩门。

    却忽然闻到,里面似有淡淡悠悠的女子香气传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前世有夫君 今生未嫁人

    “请进。”

    屋里传来魏不二的声音。很精神,似乎并没有入眠。想来修士进入通灵境之后,神魂和肉体渐强,便可以支撑长时间的静坐修炼。十几日不眠不休,也无大碍的。

    婉儿进了屋子,四下瞧去,只瞧见不二盘腿坐在床上闭目静休。

    屋内再也瞧不见第二个人,那淡淡的女子香气进屋之后也彻底闻不着了。

    但她可以肯定,方才嗅到的绝不是幻觉。究竟是谁在屋内?

    “有什么事?”

    不二的声音很平静,可婉儿分明能察觉到其中稍有不耐烦的意味。

    想想也是,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半夜三更,三番五次过来叨扰,任谁也一定会不耐烦的。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悲,决定速战速决,一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抵道了出来。

    只不过,贾海子唆使她做双面奸细的事情却是通通略过了。

    末了,又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杀死我和贾海子的想法,但贾海子身上既然被顾乃春附了秘术,便决不可以轻易动手的。我还是先前那句话,你若是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全力配合。你若是想杀我,我也不会反抗半分。”

    不二仍是闭目静修的状态:“我知道了,我从未生出伤害你二人的心思,请回罢。”

    婉儿听了,想起贾海子说的话,反倒更加相信不二一定会对贾海子出手,心里徒生出一些期许,便告辞离去了。

    出了房门,原想躲在附近瞧一瞧,看看那女子香味到底从哪里来的,但又想不二既然已是通灵境修士,神识可以外放,自己的行踪难免暴露,索性径直回了自家屋中。

    待她离开约莫一炷香的时分,木晚枫才从床底下一打滚翻了上来。

    “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会钻到一个臭男人的床底下!以后传出去,岂不要搞成黑历史了?”

    木晚枫颇有些郁闷,向门外的方向瞧了瞧,忽而笑道:“这姑娘大半夜的,老是来找你,分明是对你很有意思啊。”

    的确,婉儿回心转意的意思很明显。

    对此,不二心中难免生出一些痛快淋漓的报复感,从前淤积的苦闷之气又释放不少,暗想她曾经理直气壮的疏远,如今又眼巴巴地找回来,这还不是报应使然么?

    不过,这些都是不大有出息的心思,不符合通灵境修士的基本素养,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笑着回道:“不提她也罢,我早就对其心灰意冷。倒是你,大半夜地到处串门干什么?”

    “还不是要怪你的女人缘太好了。”

    木晚枫指了指门外:“我原本是要出门的,却正好瞧见她从你屋子走了出来,自然好奇她找你干什么,这才跟着去了她的屋子,听到她跟贾海子说的话。”

    说着,语气之中大有得意之色:“怎么样,早在去往榕城的路上,我就劝过你,除恶务快。那个时候,贾海子对你全无防备,我们抓个机会,便可以将他稀里糊涂地送到黄泉路上吃土。现今可好,他早有准备,你再出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二笑道:“哪有这般算账的。那个时候,我怎么能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平白无故就想要我的命?简直莫名其妙。再者说,若不是他和婉儿将我骗入傀蜮谷中,我也不会遇上突破通灵境的机缘。总的来讲,收获远远大于失去罢。”

    “真是好笑,难不成你还要好生感谢他们两个加害之恩?”

    “那倒不至于。”不二摇了摇头:“贾海子说的不差,我们两个现今的确是不死不休的干系。不过,他说自己身上被顾乃春施了追踪秘术,我倒很是怀疑。顾乃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做?难不成,早就料到我突破了通灵境,还会千里迢迢赶过来找贾海子的麻烦?”

    “他指使婉儿来找我,想必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把这个信息告诉我,把生死利害讲明白,好叫我不敢轻举妄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木晚枫仔细分析道:“追踪秘术若是假的,你也洗不脱杀人的嫌疑;要是真的,你把顾乃春的宝贝徒弟杀了,他还不把你碎尸万段了?你听我的,眼下万不可冲动,总归他二三十年内,也未必能突破通灵境,你想杀他还是易如反掌。”

    “再过不久,他就要去西北参战,我倒觉得这机会再好不过。”

    “我原本也是这般打算,”魏不二苦笑道:“不过他既然已经猜到我要杀他,想必去西北也会做好万全准备。到那时,他多半已将此事告诉顾乃春,我便更难着手了。”

    木晚枫立时明白了:“难不成你打算这次便动手?”

    “不错,”不二点了点头:“我跟你们去青羊镇,路上可以想办法搞清楚,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被顾乃春施以秘术。倘若没有,我便不妨扮作青角魔,一招送他到西天。”

    木晚枫想了想,也觉得青羊镇之行,许是最好的机会,便不再劝阻,笑道:“你若要动手,千万要叫上我,让我出一把力也好。”

    不二奇道:“这是为什么?”

    木晚枫道:“这小子刚入宗的时候,曾打过我的主意,也算结下一段缘分,我好送他一程。”

    “我怎么没瞧出来?”不二愣了一下:“几年前,从宗内出发,往傀蜮谷去的时候,也没见他……”

    木晚枫笑道:“他对我说,钟情我很久了,问我什么意思。我就说,我入宗之前已经有了夫家,女儿都可以打酱油了,你要是想做我的女婿,倒是可以考虑。他听得吓了一跳,就再没找过我。”

    不二好笑之余,也有些吃惊,心道哪有人会随便开这种玩笑,连忙问道:“你当真有了夫家?”

    木晚枫摇了摇头,目光忽地迷离起来,似乎想起什么,许久才笑道:“上辈子许是有夫君的。这辈子,应该还没嫁人呢。”

    说罢,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嘴角一弯,给不二笑着说道:

    “对了,你失踪两年多,月林宗那个叫钟秀秀的倒是挺记挂你的,非但在榕城附近找了你半年,后来还给你做了个坟头,立了碑,祭奠什么的都没落下……哎,真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

    ……

    翼日清晨,蒋英和尤三字找到不二,说贾海子已归队,大家早些启程,尽快到青羊镇,了结师命比较好。

    众人合于一处,不二见了贾海子,故意叫他贾师弟,还嘘寒问暖一番,又叫他外出行走,多向几位师兄请示,不要恣意妄为、临时脱队,好生将他恶心了一把。

    贾海子气得要死,想径直骂回去,又怕触怒了他,一冲动真的把自己杀了解气。

    正要忍气吞声,忽然想到:“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试探我身上到底有没有追踪秘术吧?我若是露了怯,岂不是正说明我说了谎,才会忍气吞声?”

    贼小子,差点上了你的当啊!

    当即头一抬,作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冷笑道:“我受了师尊之托,办了些公事,有什么不妥么?”

    说罢,神色镇定,心中却好不紧张,暗道自己这句话说的可大有门道。

    若是露怯显的心虚,跋扈更像是死撑,非要抓住中间的平衡点,不卑不亢,软硬适度才好。却不知魏不二听了,心里如何想得。

    岂料得魏不二只点了点头,端了一幅副高深莫测的贱兮兮的笑容,便离去了,只留下他站在原地,心中惴惴不安,没个落处。

    众人收拾妥当,便离开旅店,将要出城的时候,忽然见到一处大墙根底,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纷纷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不二心下好奇,便凑了过去,三两下挤到人堆里。

    只见人群之后,墙根地下蹲着个老汉,饿的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又愁眉苦脸的。

    老头脑袋上方的墙面上,贴着一张黄纸,黄纸上写着百十来个字。

    不二仔细看罢,原来是一段悬赏公告。

    悬赏内容大抵是要杀死一个藏匿在青羊镇的青角魔。

    赏金是三十两纹银。

    不二问了旁人。

    皆说这老汉儿来宁城已经十几天了,这悬赏榜文却还在这里挂着,根本无人揭榜。

    蒋英便纳闷了,奇道:“若是青羊镇有角魔,他只管去找当地顾家的修士,到处悬赏干什么?这么点影子,连土匪也顾不来罢?”

    尤三字却道:“问一问。”

    不二自打相认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果然开口就是三个字。

    蒋英二话不说,将那老汉拉过来,先给了些吃的,叫他饱了肚子,才问起缘由。

    那老汉见几人器宇轩昂,又皆是修士模样的打扮,连忙跪在地上,哭着求救。

    蒋英被他搅得好不烦躁,骂道:“你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还不话说清楚了,我等也好定夺。”

    那老汉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这老汉姓李,今年七十多岁,跟老伴儿一起住在青羊镇。因老伴儿患有隐疾,大半辈子孤苦伶仃,没有子嗣。

    许是老天可怜他,临到六十多岁的时候,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治好了老伴儿的隐疾,半年不出便怀上了,后又生了一对十双胞胎女儿,极是漂亮。

    李老汉欣喜之极,几难言喻,含辛茹苦把这一对双胞胎养到十多岁,生得愈加俊俏。原以为好日子就要来到,盼着姐妹两个为老两口养老送终。

    岂料得三月前某日晚上,李老汉正睡觉着,忽然听到女儿房间传来一声尖叫,吓得连忙冲了过去,便瞧见一个面目狰狞的青角魔左右手臂各夹一个女儿,从窗子外跳了出去,眨眼便瞧不见了。

    他连忙去请顾家负责掌管青羊镇的领地修士,帮自己找回女儿。那修士听说镇子里来了青角魔,吓了一跳,招呼了临近几个镇子的顾家领地修士,在镇内一通好找,查了几日也没有收获。便说李老汉谎报魔情,叫众人通通散了去。

    李老汉再怎么央求,也无人搭理,只好到云隐宗求救。

    云隐宗又派了一位开门境修士去青羊镇走了一遭,跟顾家问明了情况,知道便是真的有角魔,恐怕也早就跑的没影了。

    给李老汉说明了情况,便叫他再莫要来宗内叨扰。

    万般无奈之下,李老汉只好砸锅卖铁,东家西家借了些盘缠,凑来三十多两银子,去附近其他修士宗门求救,但是他一个凡人,拿得又是这么点银子,为得又是这般小事,那些修士宗门哪里愿意接纳。更何况,青羊镇是云隐宗的地界,随便过去管闲事,也不合修士界的规矩。

    告天无路,告地无门,李老汉只得来到宁城郡将所有银两统统拿出来,张榜悬赏,好招来一个修士高人,帮自己找回女儿。

    可榜贴出来却无人来揭。

    一来他只有三十多两银子。那些修士都是用灵石做交易,哪里瞧得上。

    二来他这事已经过了三个多月,那角魔也早该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他的女儿也多半遭了毒手,便真的有动了恻隐之心的修士,也不肯白花力气了。

    便是这样拖且了十日,这李老汉干粮早已吃完,又不敢花一分用来寻女儿的银子,早已饿的面黄肌瘦。

    再加劳心劳神,忧虑心苦,虽是庄稼汉的身子,也大有扛不住的摇摇欲坠之感。

    蒋英听了,直叫个怒气冲天,骂道:“路过这么多混账修士,良心都叫狗吃了?”

    不二看她这般俊俏的面庞,魁梧的身躯,口吐脏话,心中一阵错乱:“这姑娘八成是投错胎了啊。”

    但看她愤怒的模样,想来为人正派,没有学到顾乃春半点真传。

    婉儿连忙拉着蒋英小声劝道:“你可小声点吧,宁城有的,可都是师尊本家的修士。”

    蒋英气道:“怕什么?都是些一辈子到不了开门境中期,混吃等死的夯货,本事没有倒也罢了,连点良心都特么散光了。”

    尤三字连忙劝她:“消消气。”

    又说:“带上走。”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蒋英倒是听他的话,便把那老汉搀了起来,问不二:“魏师兄,总归咱们去青羊镇寻查角魔踪迹,说不定正是李老汉找的那个,咱们把他一起带回去如何?”

    不二听得极是舒服,心想蒋英看起来是个糙人一个,但遇上大事先来请示自己这个通灵境师兄,倒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

    对于李老汉的遭遇,他自然也极是同情,稍作考量便同意了。只不过有些奇怪,这李老汉三个月前就被角魔劫走了女儿,怎么蒋英等人告诉自己,这几天才得到消息?

    李老汉知道他们愿意帮助自己,当即泪流满面,连忙奉上所有纹银,只谢几位仙师大恩大德。

    蒋英气道:“我要你这点银子做什么?花不得也用不得。”

    说着,便将李老汉背起,几个人一趟直奔青羊镇而去。

    一路上,不二有意无意试探贾海子,对方却始终未露出什么把柄,叫他暂时也拿捏不定。

    约莫遁了三五时辰,到了一处集镇。

    远远望去,街巷纵横,屋舍林立,闾檐相望。

    镇内建筑多用青石硫璃构造,加以红瓦飞檐,样式亦是趋于统一,看起来蔚为壮观,可见往昔确是繁华过的。

    但街巷之间,屋舍两旁,几无人立足行道,可见今时之潦倒。

    众人一并入了镇,里面仍是冷冷清清。

    按那老汉的指点,到了一处颇为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口大钟,周身青黄,高以丈许,径阔七尺,上窄下宽,呈喇叭状。

    钟身环刻青龙伏虎,鳞飞爪扬,栩栩如生。

    不二仔细盯着那青龙白虎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其神态之间,顾盼之际,极有呼之欲出之势,令人咋舌不已。

    环钟口一圈,纹着一行字:“

    日落青龙三驻首,

    月起白虎更搏空。

    天魂铸槌敲心门,

    地魄生木钟声玄。”

    那字迹古拙厚重,不二看罢,只觉得生出分外踏实之感。

    便问老汉这钟的由来。

    李老汉道:“相传建镇之时,并没有这钟。千百年前,有一位修士大能,被人追杀,受了重伤,逃到此处。镇上几户人家将他藏在地窖之中,每日送水送饭,助其躲过一劫。”

    “那修士感念救命之恩,便将自己的随身法宝——也就是这口大钟留在镇上,并传以使用之法。说是遇到无妄之灾,可借钟声唤出青龙白虎庇佑。”

    “哎,可惜了。自那修士大能走后,青羊镇千百年来,并未遭遇什么大灾大难,后人便将这大钟的使用之法统统忘了。要是这大钟还能用,管它什么青角魔黄角魔,定要叫它有来无回的。”

    既然到了青羊镇,便需尽快了解情况,不二便叫李老汉带着几人去顾家人的院落,找个知情的人,问问情况。

    却没走几步,远远瞧见一队修士向这边遁了过来。

    待临近看清了,几人皆是愣住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祸至心灵见死局 一着不慎宰羔羊

    不二等人抬头遥望,远远而来一队人,领头的竟然是顾乃春。

    旁边有几个锦衣华服的修士,皆是开门境初期的修为,岁数也都不小了,看衣着打扮像是顾家子弟。

    这几人身后另外跟着一队十人修士,穿着整齐的赤色道袍,也一并行来。

    不二眼看着顾乃春不疾不徐遁行的身姿,先是吃了一惊,暗道大大的不妙。

    紧接着,在他识海之中轻轻飘着的淡黄色帛书之上,毕蜚所拓印的“祸至心灵”四个字忽地黄芒一闪,从内海之中抽去了约莫百分之一的法力,又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双目竟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脑海中一幅极端恐怖渗人的画面一闪而过。

    只见一个烛光幽暗的房间之内,一道气势惊人的青芒冲着自己闪电般划过,他的脑袋瞬时便与身子分成了两半,惨兮兮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鲜血撒的到处都是。

    再一睁眼,那没头没尾的画面就瞧不见了。

    只有顾乃春隔着老远,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眼神之中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乃春来了!我竟然没有算到这一层……”

    不二心头狂跳,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明白贾海子先前离开队伍独自出去,竟然是给顾乃春传了一道讯息。

    如此一来,也可以推测,贾海子身上原本并没有什么追踪秘术。否则,顾乃春就不必这么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而贾海子与婉儿看似云里雾里的对话,以及派遣其来自己身边做卧底的怪异举动,根本就是扰乱自己思路的障眼法,是一招再明显不过的缓兵之计!

    可自己竟然中招了。

    他立时后悔不迭:贾海子这厮,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装孙子,瞒得自己好不苦!

    如今,双方实力再次颠倒,自己从胜券在握的猎手,转瞬变成了仓皇不安的猎物。

    先前成为通灵境修士的志得意满,还有对贾海子的必杀之意通通抛到九霄云外。

    更要命的是,方才突然降临的“祸至心灵”神通分明在提醒自己,死亡就要在一天之内来临。

    而且,看那必杀之招降临的架势,无疑是出自地桥境修士的手笔。

    如此便再不用多疑,不久之后,将要杀掉自己的凶手,多半便是顾乃春。

    想到这里,他满背的冷汗直冒气儿,虽无凉风灌体,但也冷飕飕地直比寒冬来袭。

    顾乃春眨眼而至。

    不二强作镇定,拱手敬礼,笑道:“魏不二见过顾师叔。”

    木晚枫、贾海子等人也一并向他行过礼。

    顾乃春点了点头,双眼泛起赞许的目光,仔细观祥魏不二,许久叹了一口气:“你竟然到了通灵境,还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我居然也看走眼了。”

    不二哪里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服软的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我资质驽钝,师叔所料倒是半点不差。只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有此机缘。”

    顾乃春摇了摇头:“运气也是天赋的一部分,还是最关键的一部分。若有朝一日,你能凭借运气,突破天人境,成为大修士,谁还管你是靠运气还是靠什么?成王败寇,只看最后走到什么地步。”

    说罢,才将身后众修士向不二等人作了介绍,锦衣一众,果然是顾氏家族镇守各地的修士。

    另一波赤袍修士则是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一直在鄂东、湘西一带各附属宗门领地巡查,听闻青羊镇出现了角魔的踪迹,特来相助除魔。

    领头的是一个容貌姣好的通灵境中期女修,名是春花,举止颇为干练。其余九人有开门境后期,也有开门境中期的,各个目光敏锐,显得一身精干。

    介绍罢了,顾乃春又叫青羊镇的领地修士,也是他本族不知哪一代的晚辈,名叫顾喜的,给众人简要说了镇上角魔的情况。

    与不二等人先前所知并无出入,此次魔影现身的苗头便是三个月前李老汉幼女失踪事件,前几日镇上又有一户张屠夫家的小女儿被角魔劫走了,这次在场有七八个目击者,便绝对错不了。

    两日前,常元宗除魔小队便到了镇上,已将镇上各处搜查一遍,尚未发现角魔的踪迹。接下来,打算再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一些。

    那领头的春花并不照顾顾乃春的面子,直向众人说道:“我等奉本宗掌门之命,各处巡视,便是作为本宗监察之眼,以防各附属宗门玩忽职守,放任角魔,草菅人命。青羊镇的角魔现行已有三个月,贵宗却一直放任自流,岂不是将本宗之命当做儿戏?这般德行,如何对的起人族百姓厚望,如何对得起宏然修士除魔卫道的使命?”

    “顾前辈若是觉得青羊镇值守任务艰巨,贵宗难当此任,可以向本宗提出申请,我们收回此镇领地,派给临近的龟山宗也好,西峰宗也罢,总可以保得一方百姓平安。”

    说着,又道:“此魔不除,我等心下难安,这便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顾乃春脸上是什么神情,带着常元宗一队人手径直离去了。

    待他们离远了,蒋英才气得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总有一天叫你们倒大霉。”

    尤三字连忙劝道:“惹不起。”

    顾乃春脸色很是难看,心想常元宗是霸道惯了,可也没有几个这般不讲规矩的。却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好歹自己也是地桥境前辈,竟然半点面子也不给。

    不过也是没个奈何。

    像常元宗这等庞然大物,岂是自己一个地桥境修士和云隐宗这般中等宗门能惹得起的。身为附属宗门,便该有附属宗门的觉悟。过日子,还要看对方的眼色啊。

    他收起心内不悦,平复心情,一脸肃色,转身向本家几个锦衣子弟道:“听见了么?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我的脸面已经丢光了,本宗的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你们但要有一星半点的警觉,早些把那青角魔解决了,也不至于今日如此难看!”

    顾乃春现今是顾氏家族的族长,也是修为最高的修士,说话自有好一番威严,吓得顾家那几人跪地直领罪。

    “你们今趟好生表现,若是能杀了那青角魔,便将先前玩忽职守的罪过抵去,若是叫常元宗的抢到前面,你们便将各自手里的领地退出来,回宁城领罪罢。至于顾喜,便跟我回云隐宗干几年杂事弟子再说罢。”

    这几人岁数都不小了,排了好些年的队,才轮到分配领地,已是各自家中顶梁支柱。若是今遭一回就把领地给收走了,那可真的要欲哭无泪。

    于是,齐齐跪在地上直磕头。尤其是青羊镇的领地修士顾喜,磕得头都破了,只道知错了,定要全力以赴,非要把那角魔碎尸万段不可。

    顾乃春摆了摆手:“表态的话我就不听了。我也知道你们天赋所限,本领低微,远不是那青角魔的对手。此番你们不是除魔的主力,只消做好岗哨巡查,一旦发现角魔踪迹,速速报来便好。”

    几人领了命,匆匆忙忙便离去了。想来自也不敢怠慢,若是寻不见角魔的踪迹,估计吃饭、睡觉是想都不敢想了。

    只有顾喜留了下来,想是另有安排。

    顾乃春又与不二,木晚枫几个云隐宗弟子说道:“你们都是各院精英弟子,也都参与过傀蜮谷大典,有的还位列大典前三名,有的还参与过西北战役,此番青羊镇除魔战,正是你们大显身手,为本宗长脸的好机会。务必要赶在常元宗除魔小队之前,将此魔就地诛杀。否则,方才按那春花所说,我们连一方百姓也守护不了,还有什么颜面称自己是宏然正宗?”

    “此番藏匿在镇内的,若只是个青角魔,我便不会出手,你们只凭自己的真本事,跟常元宗的除魔小队比一比。叫她们也瞧一瞧,我们虽只是小门小派,但论起真实本领和除魔卫道的决心勇气,比任何人都不差的。”

    众人听了,皆觉得他所言极是,纷纷响应。

    蒋英更是卯足了劲儿,非要在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之前,把那青角魔就地阵法才好。

    顾乃春见众人斗志昂扬,便不再多言,将众人两两分成一组,各自负责一片区域巡查之责。

    蒋英和尤三字一组派往北面区域,贾海子和婉儿一组派往南面,魏不二和木晚枫一组派往西面,顾乃春自己在东面巡查。东南西北便无遗漏。

    末了,他又与不二专门嘱托:“你是本宗在此唯一的通灵境弟子,自要与春花一般,责无旁贷地担起扛鼎之责,决不可有半点退缩的之意。”

    他说的越是语重心长,不二越是听得心惊肉跳。

    只因他此刻越是向自己示好,事后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自己,越是没人会怀疑他。

    顾乃春说罢,伸手在不二肩膀轻轻拍了拍。

    但不二明显察觉到,一道微不可察的暗芒自他手边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自己肩膀上,钻进了体内。

    立时猜测这是用来监视自己的暗手,心中更是发慌。

    顾乃春便叫顾喜领着几人去顾家在镇上的院落,安排了各自住处。

    不二被领到靠西面一间厢房,一进门,吓得魂都飞了。

    这屋子里的摆设布置,竟然和他先前在脑海中所看的,自己被割断脑袋死去的屋子一模一样!

    “西面的屋子,好送我归西!真是晦气啊!”

    他心内直发慌,便说这房子阴气重,问顾喜再有没有别的房间。

    顾喜心说都是通灵境的修士了,还怕什么阴气啊。

    不过,仍是耐着性子,带他又看了几间,可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摆设布置。

    原来这些屋子平日都用作客房,无人常住,顾喜索性图省事,一般无二地糊弄了装饰。

    “这他娘的,也是必死之局!”

    不二一时之间欲哭无泪,随便找了一间,先安顿下来。

    但想起先前看到的恐怖画面,不由地浑身发颤,也不敢一个人走进房门,只好灰溜溜地站在门口,一边打量四周的情况,一边盘算起来。

    想人生得意须尽欢,要不然倒起霉来,哭都没地儿哭。

    前一个时辰,自己还威风凛凛,这会儿只能夹着尾巴死中求活。

    又琢磨贾海子定然已将二人之间不死不休的恩怨告诉了顾乃春。

    如此一来,顾乃春必然会趁着青羊镇的机会,一举击杀自己,彻底绝掉贾海子的后患。免得他去了西北,也不能安心。

    然后,再把那青角魔杀了灭口,把所有罪过都赖在其身上,从此死无对证。这般结果,便是不二白送一条好命,也不会有人再费力不讨好地去追查真相。

    他越想,心里越发毛,不知顾乃春什么时候便要突施冷箭。

    原想立时便逃离镇外,一路狂奔回到云隐宗。又或者,试着动用那“瞬息而至”的空间通道神通,赶紧逃得远远的。

    哪料得顾乃春这坑货,竟然在自己身上下了追踪的暗手,现今若是逃走了,到了杳无人迹的地方,反而会叫其更加肆无忌惮。

    忽然又想起冰凤赐予自己的“祸至心灵”神通,索性试着一用,看看不久之后,自己到底会遇到怎样的死局,也好提前做个防备。

    只可惜,这神通果然不是自己感悟得来,成功概率实在不怎么高,而这一次又失败了。

    他看着识海中已经变成透明色的帛书,一时间好不心慌。

    正苦思冥想逃生大计,便瞧见木晚枫从另一间厢房而出,冲着自己走了过来,脸上明显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脸色这般差?”

    说着,又奇怪道:“站在门口做什么,为何不进屋子?”

    “木大仙师,”不二苦笑道:“这回你可得帮我操办丧事了。”

    说罢,把木晚枫领到屋子里。

    二人既然被顾乃春分到了一组,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商量除魔一事,而不必再去刻意避嫌。

    木晚枫一进门,便笑道:“怎么这般丧气,跟马上要驾鹤西去了一般?”

    不二便将自己的分析仔细说给与她听,当然关于“祸至心灵”神通的感应只字未提。

    木晚枫听罢,亦是神情严肃,想了想,回道:“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毫无顾忌地把你杀了罢?”

    不二道:“把众人支开不就好了?或者,就在这屋内,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把脑袋割下,谁也看不见,杀人之过全推给角魔,如此多省心?”

    木晚枫点了点头,想这的确很有可能,思虑许久,便又回到:“这般如何?你跟着我一起去西面巡查,咱们一时半刻也不分离,顾乃春总不好当着我在场就杀了你罢?”

    不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还没有猜到顾乃春这般分配小组的用意么?”

    “什么用意?蒋英和尤三字本就是搭档,贾海子和婉儿也惯熟,便只剩你和我了。难道不该如此分配?”

    不二道:“只有把你跟我分到一组,他才好将我们两个一起杀了灭口!再换旁人,都是他门下弟子啊。”

    木晚枫脸色一白,半晌才颤颤回道:“这老家伙混账,竟然把我也算计进来了!”

    不二指了指门外,示意她尽快离去:“所以啊,你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省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死了是算中之局,你要是被我连累,那可就冤得离谱了。”

    木晚枫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我现在不走。我要是走了,你岂不是死得更快?我也不信他这么着急,现在便想要你的命。”

    不二默声无语,只想仰天长叹:“说好的来了青羊镇,就把贾海子给宰了,一报当年暗算之仇。他娘的,怎么从屠夫变成了待宰的猪啊?”

    真叫个经不起惦记,正想贾海子,这人便敲门进来了。

    “魏师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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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雪中送炭只看戏 锦上添花别处去

    杀机来得太快,直叫二人措手不及!

    贾海子说罢,木晚枫脸色已白,看了不二一眼,传音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二想了想,却是先镇定下来。

    当着木晚枫的面,叫自己去见他。顾乃春再怎么想杀人灭口,也不至于这么亟不可待、不讲方法。

    毕竟,再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自己的办法太多了。

    他便将这些分析大致传音给木晚枫,又道:“顾师叔想见我,许是跟除魔有关的大事,我去去就回,你在外面等我,咱们待会儿再议。”

    便是关门先留个尾巴,省得待会儿真的被顾乃春不讲究地拐在别处干掉,那可就欲哭无泪。

    “放心罢,魏师兄,”

    贾海子咬牙切齿地笑道:“师傅此番找你,可是有天大的好事。”

    魏不二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除了放血吃肉,还能安什么好心?

    却也懒得与他多说,跟着贾海子一路出了院子,到了往南不远,一处精心布置的别院。

    木晚枫则小心翼翼跟着二人身后,在院外等候。

    院内空间小了点,但布置竟与合规院一般讲究,虽没奢华的材质,但假山,池塘,花圃,精心装点,舒适合度,阅人眼目。

    不二却无心赏阅此间风情,一边走着,一边等着毕蜚老兄精准无误的心悸何时来到。

    倘若进门之前,那要命的心悸果然来了,那么自己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叫贾海子的脑袋与身子分了家,回头到了黄泉路上,再跟他做个伴。

    “他娘的,我若死了,岂能让你好好活着,在人世间看我的笑话?”

    好在,直到最后,那心悸也没有再次敲响死亡的钟声。

    贾海子领着不二到了院中正屋门口,阴沉沉瞧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进去吧,魏师兄,师傅等着呢。”魏师兄三个字咬的格外用力。

    不二懒得搭理他,心想照贾海子的口气,屋里只怕也就是顾乃春一个人,贾海子也不打算进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总归现在还死不了,他稍稍平复不安的情绪,轻轻推门入内。

    只见屋里面的装饰古朴雅致,自然远比不二所居客房好得多。

    顾乃春正背手站在屋子中央缓缓踱步,听见开门的声音,才向不二瞧了过来。

    过了许久,才端了满脸的复杂神色,叹了口气:

    “想不到,当年一个小小的杂役,注定不能修道的废人,竟然能在傀蜮谷中大放异彩,如今更是迈入了通灵境。若不是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至今仍是不敢相信。”

    “你先前的资质,我也是查验过得,经脉堵塞,万般不通。内海中的镇海兽一个是无法联通的上古奇兽毕蜚,另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

    不二自然猜不到他第二次提起此事,究竟何意。

    难不成,是想把自己在异界突破通灵境的事情刨根问底揪出来?

    只好小心应付:“一切皆是机缘巧合,我也没有想到……”

    话说到一半,却是让顾乃春打断了。

    “且让我瞧瞧罢!”

    说着,他忽然驭了一道温和气息,似流水一般从不二掌心缓缓潜入,循着体内经脉小心翼翼走了一圈,接着便缓缓游入内海之中。

    正要感察那两个镇海兽,忽然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微微一闪,骤然射出一道蓝芒将那温和的气息一举吞没了。

    顾乃春脸色微微泛白,连忙将所剩不多的气息收了回去,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暗道:“竟然是分身镇海兽,难怪有这等威能。”

    按先古大能修士的划分,人族的镇海兽大底分为两个类别,一为普通镇海兽,也是大部分人族修士拥有的镇海兽。来源都是些上古奇兽或寻常异兽的血脉,在人体内海之中,始终都是死物一般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用玄妙的方式,指引修士感悟大道,谋得长生。

    另一类则是分身镇海兽,乃是一些具有通天彻地威能的上古神兽或是奇兽,不知因为什么缘由,散落在各个界面的投影分身。后一类镇海兽,出现的可能性很低,约莫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概率。

    初始多也是死物,待修士到了天人境之后,体内镇海兽便有一定几率生出自己的意识。

    拥有分身镇海兽的修士,因为奇兽血脉稀有,往往大道更为艰难,十有八九连通灵境这一关也迈不过去,即便侥幸跨入通灵境,往后的地桥境若想突破,难度也往往要比寻常修士高得多。

    反倒是成为地桥境修士之后,对于旁人来讲,极为艰难的天人境和几乎望洋兴叹的悟道境,他们突破的概率却要更高一些。

    顾乃春本能地觉见,不二体内,那灭掉了自己一缕神识的毕蜚,正是极为罕见的分身镇海兽。

    于是,原本就在脑海中盘旋了良久的心思,此刻变得更加坚定。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打通了自己的经脉,也没兴趣打听你是怎么突破了通灵境。按修士界的规矩,这些都算是修士本人的隐秘。如非必要,修士本人的师尊也不会轻易过问。”

    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一些,带着些许商量的语气:“我今日将你唤来,只为了一件事。”

    正菜要上了。

    不二连忙提起精神:“还请师叔明示。”

    顾乃春道:“你现今算是苦舟院弟子,但苦舟院黄院主早已发誓不再收徒,而且一年里有十个月都忙于公事,不在宗内。你待在苦舟院中,没有一对一的师徒教导,也只有可以在聚灵阵内修炼的好处。”

    “开门境的修行毕竟浅显,自学也能摸些门道。但你现在到了通灵境,许多感悟只靠自己摸索,总要耗费很多时间,是以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更耽误你大道前程。”

    “我有心将你纳入合规院中,收为亲传弟子,日后悉心教导,不论聚灵阵的使用,还是丹药功法符箓,在院中皆可以你为优先,不知你愿不愿意。”

    不二听罢,先是楞了一下,转瞬便明白过来。

    顾乃春这货,竟然是想借着此次青羊镇除魔之行,以他的性命做要挟,以大道前程做诱饵,恩威并施,软硬兼顾,将自己拐带到合规院中!

    不二脑筋一阵急转,百般念头齐齐涌了上来。

    其实,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走向已经十分明显了。

    要么,答应顾乃春,成为其门下亲传弟子,前程远大。

    要么,拒绝他,出了这门以后,便要为自己的生死存亡发愁,随时做好身首异处、驾鹤西去的准备。

    该怎么办?

    不二强作镇定,脑海中不停地思量着。

    干脆答应顾乃春?

    “万万不能!”他心中默道。

    原因有三个:

    第一,当初新入云隐宗,在没有一个分院愿意接纳自己的情况下,正是苦舟院黄宗裳院主亲作叮嘱,大弟子李寒亲自出马,把自己好生抬举,请了回去。

    现今,自己成了通灵境弟子,取得了一些微末成就,正是为院内增光添彩的时候。若在此时忘恩负义、转投别院,简直就是一条地地道道的白眼狼,如何能对得起苦舟院雪中送炭的恩情?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第二,原先,他因资质低劣,无人愿意教导,迫不得已求上顾乃春,还为此硬着头皮、舔着脸皮,跟婉儿开口借了大笔灵石。

    可顾乃春当时是如何做得?

    一番轻描淡写的戏弄,差点没把自己害死。

    此刻,又以灭口为威胁,强要自己拜师。

    倘若他可以把这等刻骨铭心的折辱彻底翻篇,毫不知耻地拜顾乃春为师,那做人、修道、成就长生,还有什么底线?

    人活一世,不就是要争一口气么。活着这般窝囊,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既然雪中送炭你要看戏,锦上添花还请别处去罢。

    第三,自己若是要拜师,自然要拜斗笠前辈和树中老者,旁人决不予考虑,顾乃春更不可以。

    主意既然打定,便与顾乃春回道:“苦舟院诸位师兄弟待我很好,我在院中修行也很愉快。”

    话虽然说的婉转,但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顾乃春似乎吃了一惊,半晌才问他:“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罢?”

    不二想了想,平静回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苦舟院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岂能忘恩负义。”

    顾乃春听罢,细细观了他半晌,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惋惜意味。

    再怎么说,他也是地桥境修士,堂堂的合规院主,顾氏家族族长,如此放下身段,好声和气地请一个通灵境的小子做徒弟,已然做到极致,再无可退之地。

    便请不二回自己屋内,这两日好生准备除魔之事。

    待不二离远了,贾海子才敲门走进屋内,笑道:“如此,师尊总算可以下定决心了。”

    顾乃春望着不二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可惜了。”

    ……

    不二出了门,便往自己屋内返去,立时有些后悔,心中不由地苦笑:“你啊你,呈强什么?倒不如眼下先假装答应了顾乃春,回了宗内,确保性命无忧,再反悔也不迟啊。”

    可又一想,假若真的这样做,多半便将顾乃春得罪惨了,除非自己以后永远不离开云隐宗,否则,他早晚要想办法将自己除去。

    与其战战兢兢活着,倒不如痛快地一死了之。

    摇了摇头,将方才地杂念抛去,又开始反复咀嚼顾乃春最后说的一句话。

    “这两日好生准备除魔之事吧。”

    这话可不是凭白说出来的,除魔还用得着两日来准备么?

    想来想去,他特别点出两日,多半意思便是留给自己两日的时间准备后事。

    可又有些不对,先前毕蜚的“祸至心灵”分明提醒自己,一日之内,便要在居室之内,被顾乃春切掉脑袋,赶赴黄泉路。

    这岂不是产生了矛盾?

    正琢磨着,识海之中那淡黄色帛书毫无征兆地黄芒一闪,不二便闭上了双眼,恍然瞧见在月下镇中,万籁俱寂,自己和木晚枫仓皇逃窜。

    一道骇人青芒闪电划过,木晚枫的俏脸便从脖子上飞了出去,鲜血撒了自己一身。她眼睛里面是惊恐绝望,直勾勾看了过来。

    紧跟着,青芒切颈,自己的脑袋也从脖子上脱离,带着四下喷射的猩红血液,在半空中划了道诡异的弧线,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满脸的泥尘,绝不甘心的眼神不知在望着哪里……

    这画面一晃而过,便消失不见。

    不二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满脸的诧异。

第二百一十八章 如水月下见秀秀 衣衫轻扬跃步盈

    顾乃春屋内。

    贾海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乃春开口问他:“你的机缘至今仍无定向么?”

    贾海子道:“只有一丝感应,但十分模糊,具体在青羊镇哪个方位,还无法判定。”

    顾乃春面沉如水:“莫着急,你且在这镇子里四处走走,说不定到了哪一处,机缘感应便会强一些。”

    贾海子苦笑道:“我只怕自己明目张胆地去找机缘,不知什么时候,便被魏不二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冷子干掉。”

    “在我眼皮底下犯事,他岂有这个胆子?放心罢,我在他身上留了一道灵气标记。不论他去哪里,我都可以察见。”

    顾乃春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

    “你们之间的过节,可有宛转的余地?”

    贾海子心中冷笑:“师傅你好不糊涂,我们两个拼到这般地步,早就不能活在一个人世间,更莫说他已经成了通灵境修士,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

    但脸上却满是懊悔,叹道:“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与他一泯恩仇。可生死之仇既结,我如何能放心得下?便算是他答应与我重归于好,待我去了西北,兵荒马乱,杀机四伏,您如何能相信他一定不会出手?换位而论,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轻而易举干掉他,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顾乃春面色沉沉,心中暗自思量着。

    在贾海子的身上,他已投入太多心血,倾尽自己的全力。现今,贾海子也是自己门下,大道前程最为敞亮,最有可能突破天人境的弟子。

    倘若贾海子因为可以预知的生死之仇离去,那可真的要后悔莫及、肝肠寸断了。

    至于魏不二,虽然心性不差,但既不能为己所用,又对贾海子虎视眈眈,那便只能道一声可惜了。

    斩草除根,拔离后患,绝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转头再看贾海子,他的目光虽是严厉,心中却是颇为欣慰。

    自从傀蜮谷遭遇挫折之后,这原本晃头晃脑的徒弟便愈加成熟稳重,往日轻浮的脾性一扫而去,不论是修炼肯下苦功,还是待人处事,皆有很大长进。

    心中暗道:“人总要经历挫折,才能有所成长。他往昔是犯了大错,但若能改过自新,洗心革面,日后终成大道,反倒将坏事变成了好事啊。”也不枉自己为他的大道前程百般经营,为他的生死存亡跑前跑后。

    想到这里,忽而下定决心:“魏不二这小子,未免也太不识抬举。既然要杀,就干净利落一点。免得人死前心累遭罪,便算是仁至义尽。”

    ……

    不二努力回忆“祸至心灵”幻境中那一幕,似乎在二人丧命之处,一张阴沉沉地面庞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但这面庞隐在黑暗中阴影之中,却是不大看得清了。

    他艰难地从回忆中拔离,感觉手心里又捏了一把冷汗。

    按照幻境的提示,自己死亡的时间地点恐怕都已经改变。

    心中暗自推测,许是因为自己知道杀机将要从何而来,便打定主意尽量不在屋内久待,竟然改变了顾乃春杀人灭口的轨迹。

    甚至,连木晚枫也要陪着自己一起送了命。

    “顾乃春跟你怎么说的。”恍惚之间,木晚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轻声问道。

    不二稍稍歇缓了呼吸:“回去再说罢。”

    说来也离谱,这般一折腾,先前要命的屋子,暂时反而成了安全所在。

    待二人回到屋中,不二便将方才顾乃春与自己的对话告诉了木晚枫。

    木晚枫气道:“你怎么般傻?姑且先答应他也好,总归活了命才有以后啊。”

    便劝不二再回去找顾乃春,现在回心转意应该还来得及。

    魏不二摇了摇头,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抵道了出来,又说:“让我转投在他门下,还不如现在便杀了我。更何况,我既然已有所防备,岂能叫他轻易得逞?”

    木晚枫当真是气坏了:“苦舟院有什么好的?虽说你落难之时,受了他们的好处,便要连命一起赔了去?等你日后飞黄腾达,再行回报也不迟吧?”

    “再说,顾乃春当时不愿将你收入门下,那也是合情合理,你一个小小的扫院杂役,资质又稀烂,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云隐宗哪一位院主愿意收你来着?”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咽能忍。古往今来,受胯下之辱而后成大事的还曾少过?你当初厚着脸皮去各院跪着求着拜师的勇气哪里去了?怎么现今过了这么多年,越活越不开窍了?”

    她越说越气,非要拉着不二回去。

    魏不二听得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叹了一声:“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当初还是扫院杂役的时候,求师拜院像条狗倒也罢了;刚刚成为开门境修士,谁也嫌弃地不待见倒也罢了;怎么现今成了通灵境弟子,还要受这等窝囊气啊!还要百般不愿地拜在曾经狠狠折辱过自己的人的门下,夹着尾巴地做他的徒弟吗?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是心念不畅,想自己活了六十多岁,千辛万苦地修行大道,百折不挠地前行,就是为了越活越窝囊,越活越受气,就是为了今日聪明开窍,开这等窝囊受气的混蛋窍么?

    退一步讲,便是今日委曲求全地屈服了,日后哪里有脸去见苦舟院的师兄弟?再往后的大道修行怎么办?心里梗着这一根带着屈辱的刺,如何能安心跟着他修行?心障越积越厚,只怕离走火入魔的日子也不远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苟且偷生便是自己今时今日绝不能做的事。这也是他明知生路在此,却万万不愿行此路的原因。

    他脑海中瞬间转过数不清的念头,终于坚定了心念。便摇了摇头,示意木晚枫不要再劝自己。

    木晚枫好说歹说,也劝不动他,眼见时间越往后,便是越危险,急得差点掉下眼泪。

    魏不二看着她这般模样,却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幻象,心说再叫她跟自己待在一起,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便叫她速速离去。

    木晚枫摇头道:“我在这里,他还有个顾忌。我若是现下离开,你只怕眨眼就该到地府报到。”

    不二好言相劝一番,木晚枫始终倔着不走。

    当即面色一寒,忽地浑身气势暴涨,必杀之气直锁木晚枫,冷声道:“木大仙师,我现在看你,十分不耐烦。总归也是个死,与其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死在顾乃春手里,倒不如我现在给你个痛快。”

    木晚枫自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也难免有些生气,想这小子翅膀终究硬了,现在竟然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说话。

    又琢磨待在这里,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先躲在暗处观测,倘若顾乃春果然动手了,自己便是救不了他,日后也定要帮他将此大仇报去。

    ……

    木晚枫离去之后,不二想了想,仍是决定先待在这屋里。

    从先前两次“祸至心灵”出现的情况来看,这神通应该是可以随机而变的。

    自己在第一次提醒之后,故意躲着不去屋内,结果死亡的地点就变了。

    现在自己再回到屋内,而且故意将木晚枫激走,那么“祸至心灵”是否会再一次的进行提醒?

    这个时候,离初见顾乃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死亡幻象带来的冲击感也渐渐平复。

    心慌,焦躁,忐忑不安等诸多情绪仍然笼罩着他,但却不像初时那般措手不及。

    他开始静静思量应对之策。

    首先想到的,便是冰风赐予的“瞬息而至”神通。

    倘若,那标志着死亡危险即刻就要降临的心悸突然到来,他便打算毫不犹豫地使出这神通,钻过空间通道,卯足全力向云隐宗逃去。

    从青羊镇一带到云隐宗,在自己全力遁行下,应该可以在数个时辰之内抵达。但这段时间内,顾乃春能不能追上自己,他不敢想。

    或许,路上可以试着将顾乃春在自己身上埋伏的暗手逼出体外。但此刻却是不敢擅动分毫,倘若不能瞬间除掉,却引起顾乃春的警觉,那便是弄巧成拙。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再退一步想办法,就算拜在顾乃春门下,也绝不是一定不能走的路。

    谁晓得,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自己能不能将先前大无畏的勇气和骨气坚持到底呢?

    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等待“祸至心灵”或者死亡心悸的到来,一边反复琢磨各种逃生之路,不断琢磨完善之法,想怎么样活下来的机会才能更大。

    死亡降临的压力越大,反倒是越激发了他死中求活的斗志。

    便是如此,时间过得极快,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月上高头的时分。

    外面一片静悄悄的,镇上的百姓这几日早就被顾喜安顿在屋中,不许随意外出,镇子里便只剩云隐宗几人和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他们来去如风,也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如水的月光透过白纸窗轻柔地洒了下来,把屋里照的一片明亮。

    这么安逸温馨的情景,不大适合杀人吧?

    不二越发地平静下来,忽然想到:“我现今重新躲在屋里,是否那祸至心灵的神通就默认此番重新回到前一种情况,顾乃春仍将在屋子里杀掉我,因此便不再提醒?”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待不住了。索性爬起来,出了门。

    心中想着,他要杀我,屋子里也是杀,镇子上也是杀,待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边走边琢磨,顾乃春什么时候会出手。现在应该还早,他不至于这么猴急罢?

    正逢十五,一轮满月明晃晃挂在天空,大把的月光洒下来,照得青羊镇无处不是亮堂堂一片。

    不二只身走在一条小巷,吸了几口夜间清爽的空气,胸闷一扫而空。

    四处静悄悄的,是明亮之后的一片死寂。

    他忽然有了到处走一走,瞧一瞧的念头。

    这里着实没有什么看头,便想去先前到过的广场上瞧一瞧。

    那口大钟让他觉得大有门道,难免升起浓浓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缓缓向着那边行去。

    方走到一半,忽然觉见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紧跟着,那熟悉的心悸骤然而降。

    “来了!”

    他立时心头狂跳,头皮有些发麻。

    当即试着使出“瞬息而至”的神通,岂料得识海中那黑白帛书只微微一晃,就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半空中却毫无动静,那空间通道自然也没有出现。

    怎么这要命的当口失灵了?

    逃罢!

    他强作镇定,浑身法力全部调至足下,正要狂遁而去。但下一瞬,那征兆死亡的心悸忽然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友未免太清闲了罢?“”

    不二连忙顺着声音瞧去。

    只见春花穿着一身紧衣,轻巧地从一处屋檐落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云隐宗哪个分院的?”

    不二瞧见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四周望去,又探出神识四下感应,再没有发现旁人。

    春花见他并不打理自己,当即眉头一皱,便道:“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不二瞧向她,心想常元宗的人果然霸道惯了,怎么见谁都跟盘查逃犯一般。

    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思跟她计较,只回了自己的名字,所属苦舟院。

    说罢,又向四下紧张地望去。暗道这心悸倒是来了一半,但那“祸至心灵”的神通怎么不管用了?

    便猜那人八成准备动手了,却是被春花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春花听了不二的话,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黄前辈门下,失敬了。”

    口气转为和善,似乎认得黄宗裳,而且对其颇有好感。

    便问不二要去哪里。

    不二微微楞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少许指了指远处的广场:“我只是对那大钟有些好奇,原想稍作观详。”

    春花道:“那大钟可有些年头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是千百年前一位修士大能留下的吧?”

    不二点了点头。

    难不成是贪图镇上的宝物么?春花想了想,回道:“若是如此,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方到镇上便仔细查验过,这大钟内外毫无半点法力波动,无疑是一死物。”

    不二摇了摇头:“是真是假,我倒是不大在乎,只是看看罢了。”

    “虚伪至极。”春花忍不住这样想。

    对于这样又贪婪,又虚伪的修士,她实在生不出半点好感。

    当即拱手告辞:“哦?道友既有如此雅兴,我也不便打扰。这一带是我的守区,我须得细细巡查一番。”

    不二心头一跳,正要拦住她。

    哪料得春花刚走了几步,忽而瞧见一处正面相对的巷道里,似乎躺着两个人,便伸手一指:“那是谁?”

    不二顺着她的手指扭头一瞧,急忙遁了过去,只见两个常元宗弟子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腹部被掏了个大洞,一溜肠子被拉了出来,散在地上,白的,粉的,红的,与鲜血裹混在了一起。

    在明亮月光的映衬下,像蠕动着的、新鲜的活虫,着实有些渗人。

    饶是春花已在鄂东一带历练许久,追杀角魔,也忍不住一阵肠胃翻涌,好生不适,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

    深吸一口气,勘勘止住了呕吐的冲动,低头一瞧,又是吓了一跳。

    只见不二半蹲在地下,靠在尸体旁,一只手搭在尸体腹部的大洞上,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忽而扒开那伤口,一片渗人的血肉露了出来。

    她立时骤起眉头,心想这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你干什么?”

    不二站起身来:“贵宗两位高手竟然皆是被这角魔从正面击杀,恐怕是个硬茬儿。”

    在傀蜮谷中,他见到的惨烈场面太多了,故而此刻对这尸体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心念一闪,反倒是想通过这次意外,和春花打上一些交道。

    春花面上稍稍泛了些哀色,心中暗道:“这两位原出身逐风谷,皆是开门境后期,最擅身法,却仍然未作阻挡,直被正面击杀。说不定这是一只黄角魔也说不定啊。”

    想着,立时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观望四周。

    忽然,瞧见一道黑影从身旁的小巷蓦地闪过,直蹿上了屋顶。

    春花见了,二话不说连忙追身遁了过去。

    不二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此时哪敢离开她,稍稍思量一番,便跟了上去。

    只见那一道黑影,已然窜出去老远,在银色月光照耀下,衣衫飘扬,脚步悦动,飞快轻盈地向远处如风般遁行着。

    春花忙一招手,从储物袋中唤出一刻红色珠子,往其中注了一道法力,一只飞鸟虚影瞬时出现在半空之中,迅疾而去,试探着直奔那黑影身后。

    眼看将要撞在他身上,那黑影倏地一蹬腿,蹿起半丈,极为轻巧地躲了过去。

    不二也借此机会,疾速往前遁了两丈。

    这才清清楚楚瞧见,眼前这人脑袋上并没有长着青角。

    便朗声问道:“前面是哪一宗的道友,还请驻足一叙。”

    那人听了,浑身一震,立时止住脚步,定了少许,缓缓转过头来。

    只见她清丽秀雅,明眸闪动,容貌极美,可要比这天上明晃晃的月光还要耀眼呢。

    不二立时看呆了:“钟师妹?”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放不下的人和邪乎的梦

    月光下轻盈的身影,正是钟秀秀。

    她听见不二的声音,简直如槌撞钟,立时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

    回头一瞧,不二正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

    她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原地站了半响,却是不二先走了过来,脸上是满是情不自禁的喜色:“钟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秀秀却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看见他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才终于相信这人真的还活着。

    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心底强压着涌动,像地动山摇,憋屈了百年的火山将要喷发;像春日将至,积攒了一冬天的苦闷就要化为百花齐放。

    她忽然跃步遁上前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了过去。

    春花见此情形,心说这两人原来认识,不想在这里做个点灯的,又着急常元宗其他人的安危,便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不二看着秀秀遁在自己身边,心中亦是激动得很,想自己从虫海之中回来,早就想再见她一面。又记起木晚枫曾说过,秀秀还为自己搭了一座坟,还记得烧纸钱,心里便有些温热。

    很久以来,他一直在担心一件事,便是自己有朝一日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是否会有人为自己料理后事,是否有人会为自己的离去伤心难过。如今,秀秀帮他打消了这个疑惑。

    此刻,秀秀离不二只有不到几尺的距离,定定站在原地,脑袋有些发蒙,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心砰砰直跳,一蹦一蹦,像草原上奔跑的兔子。想冲上去抱住他,少许才压制住这股冲动。

    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但却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完的。

    ……

    数月前,她从榕城回了月林宗,便被她师傅方敏好生一番训导,要她强放下诸多杂念闭关修行。

    坐在空空四壁的静室中,她睁眼闭眼都是魏不二的模样,都是出谷前一刻,他瞧向自己的目光。

    便在这样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状况下,强逼着自己闭了数月的关。

    也亏得她实在天赋罕见,天资聪颖,又或者是鬼使神差的作用,竟然在数日之前突破了一小关口,摸到了开门境后期的门槛。

    且在突破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竟然觉察到遥遥不知何方,隐约传来了自己突破通灵境的机缘感应。

    这才晓得,自己体内诸灵奇猴属的神魂,果然传承了六耳猕猴的微薄血脉,否则也不会生出这番感应。

    而后,又在突破后的某一天夜里,夜里休眠的时候,竟然再一次梦见了魏不二。

    梦见他不仅活着,还跟着那角族的魔女一起,从一处漫天黄雾的异界虫海脱离出来,终于复还宏然界中。

    因是六耳猕猴的干系,她知道自己的有些梦总是很邪乎,此番怕也不是例外。

    当下便待不住了,寻思趁着出去寻找机缘的机会,再打听打听魏不二的消息。

    给方敏打了个招呼,说要离开宗内,追寻大道机缘感应的事情。

    方敏寻思此乃天大之事,定要与她一同前往。

    秀秀心想你跟着过来,我还怎么去找魏不二,便塞了个借口,将方敏劝住了。

    离了宗,向着那感应之源直行而去,不想行到一半,那感应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努力试着再次唤起,耗了几日,却未半点用处。

    便想许是自己缘分不到,不必强求,索性将此事放下,径直去了榕城,到处打听一番,也无人见过魏不二。

    又猜魏不二许是回了云隐宗。念及于此,便只身来到岷阴,径直去了云隐宗,自然也没有问到不二的消息。

    这样一来,又难免疑神疑鬼,怀疑自己只是空梦一场。

    这个时候,离傀蜮谷大典过去已经很久了,魏不二的坟头草也换了几茬,早该没了生还的希望。

    她越等心越凉,越凉越偏偏越要等。

    然在此时,那突破通灵境的大道机缘竟然离奇地再次出现了。

    她知道机缘一去,再就是千载难逢。便也未做犹豫,顺着感应一路往北,直到青羊镇,那感应又似乎提醒她,要在此停留等待。

    这期间,又听说了青羊镇出现了角魔行踪的事情。

    她仔细分析一番,隐隐觉得这其中大有古怪。

    一来角魔虽然凶悍残暴,但素来未听说他们强抢人族女子。

    二来这角魔既然作案得手,为什么要去而复还,还在此地盘桓不走,岂不是专门等着宗盟来剿灭么?

    如此思量罢了,便在青羊镇小心潜伏下来,早就瞧见春花等人,也并未理会。

    白天与镇上的百姓打听镇子周边的情况。

    晚上便四处溜达,一边巡查夜守,一边等待机缘到来。

    方才,她正只身遁行着,忽然听到这边巷子里传来一声低吟。

    匆匆忙忙赶了过去,瞧见巷子中央躺着一个人,巷陌尽头一道虚影飞快闪过。

    她连忙追身而去,方遁了数十丈,便听见不二的声音,立时止住了脚步,当然也将那虚影跟丢了。

    偏可巧了,二人初次见面当天晚上,便是因为不二追在身后,害得她将那内奸跟丢了。

    此刻,这个令她几年来饱受折磨的罪魁祸首,活生生就在眼前。她眼瞧着,仿佛所有的辛苦和守候终是值得。

    过了少许,忽而微微笑着,问他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传出谷外,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突破了通灵境,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二听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心说这哪是一句两句说的完的?生死存亡的危机就在身边,当真顾不上旁的,连忙与她说道:“这些事说来话长,改日再聊。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出出主意!”

    便请她回到自己屋中,才将先前与贾海子的恩怨和此刻面临的危险细细道与她,又说:“钟师妹,我知道你最聪明,正好帮我想个法子。要不然,你就赶紧离我远一些,省得被顾乃春殃及池鱼。”

    秀秀听罢,笑道:“怎么你一回来,又惹这么大的麻烦?”

    又寻思当初在傀蜮谷中没有把贾海子送去黄泉路上,当真是一大失策,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思量少许,便给魏不二拿了两个主意:“以眼下的情形,破局之法暂有两个。首先说下策,便是请尊菩萨保佑你。”

    不二一听,联系方才发生在巷口的危机,立时明白了:“春花?”

    秀秀吃了一惊,心说怎么这小子失踪一遭,悟性倒是比以前高了。

    点头回道:“常元宗的通灵境弟子,许多都在宗内有置本命令牌,顾乃春不敢轻易对其动手。我们干脆将此事告诉春花,请她出手相助,你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便算是安全了。回头或许还可以请她,将你带回云隐宗。”

    不二想了想,便问她:“我和春花无缘无故的,她凭什么帮我?”

    秀秀笑道:“我敢打赌,她十有八九会帮你。第一,你们苦舟院黄院主为人仗义,曾有恩与她,这个我是听过的。第二,你刚才说过的,你们第一次见到春花的时候,春花似乎对顾乃春有很大意见。我们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她,想必她看在黄院主的面子上,也会出手相助。”

    说罢,又带着些可惜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个方法,虽能暂时保住你的性命,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将就之计。便算是你安安全全回到了云隐宗,只要顾乃春还对你存有杀心,便永远不得安身。所以,我想说的上策便是……”

    秀秀忽然凑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贾海子。”

    不二听得心头一跳,忽然抬头向屋顶某处望去,瞬时驭了一道神识直向那方撞去。

    便听见“啊”的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听见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落地声音。

    二人忙遁出屋外,却瞧见一个窈窕身影狼狈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追不追?”秀秀笑着问不二。

    ……

    木晚枫仓皇地逃离魏不二的屋子,便悄无声息地向青羊镇外遁了出去。

    心中好不生气:“你便叫钟秀秀跟你待在屋子里,倒把我轰出来,还搞得这般难看,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回了自己屋里,闷气半晌,忽然又想明白了,不二把自己激得离开,自是担心她的性命。至于钟秀秀,谁叫你生的这般聪明?。

    想了想,忽然拿定了主意,当即便离开镇子,将法力注入一道传讯符。

    少许,那传讯符里传回一道讯息。

    她将神识沉入其中,读了半晌,忽然抬起头,像着北方急遁而去,来到镇外一处茂密的树林之中。

    钟秀秀果然厉害,一眼便瞧出解决这问题最直接、最根本的办法。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也不曾敢想的办法。

    杀了贾海子,让除了魏不二以外的人杀了贾海子。

    只要贾海子被旁人不声不响地杀死,顾乃春就没有非要杀死魏不二的理由了。

    过了不知多久,传讯符再次传回了消息。少许,一个相貌粗狂的年轻修士,骑着一丈长的白纹老虎,威风凛凛地赶了过来。

    “又有买卖了?”来人正是木晚枫先前在云隐山脉深处曾见到的霍虎。

    木晚枫摇了摇头:“上个月刚做完一笔,风声又有些紧,暂且得歇息了。”

    “小心一点,倒是应该的。”霍虎点了点头:“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木晚枫神色忽地郑重:“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代价便是往后三次生意,我分文不取。”

今晚还有一章更新,正在修改

    今天用手机码了一天字,效率很低,十二点之后应该能发出来,万分抱歉。

第二百二十章 林外破阵现机缘 云游和尚去复还

    “杀一个开门境的小子,也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代价么?”

    霍虎颇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小子的师傅顾乃春是地桥境修士,”木晚枫眉头一皱,指了指青羊镇的方向:“现在就在青羊镇里。”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两个每时每刻都不会分开?”霍虎反倒被她激起了兴致,冷笑道:“只要他们敢有一时半刻不呆在一起,我便敢叫那小子人头落地。”

    木晚枫颇有些头痛,她早就知道霍虎胆子很大,却未想到大到了这般地步。便想着往后有机会,可要劝他收敛着些。否则,一直做这掉脑袋的买卖,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乱子。

    “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倘若没有机会,断不要轻易尝试。”

    她想了想,又作了些叮嘱:“顾乃春对这个徒弟万分宝贝,一定在他身上留了法力标记之类,只要你一动手,便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能赶到。”

    “我知道,”霍虎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顾乃春的事。不过,有点奇怪,他似乎对这徒弟当紧得过头了。宏然界的修士,大多还是专心自家的修为罢?”

    “这个我倒是略有所知,”木晚枫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传闻:“据说顾乃春的师傅,临死之前有遗命,便是要他把合规院发扬光大,他还为此立了道心之誓。往后,便一直热衷于招纳天资出众的弟子。”

    “另外,我还听说顾乃春的镇海兽是一种颇为玄妙的万山奇兽,名叫同妖。若是巧妙运用同妖的一种同修神通,他似乎可以学会门下弟子的镇海兽神通……”

    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顾乃春为什么要放下身段和脸面,要魏不二拜其为师。

    “我还当他要桃李天下,”霍虎冷笑道:“原来还是为了自己。那贾海子的镇海兽是大名鼎鼎无影鞭蛇,若是叫他突破了通灵境,获得的神通想必也十分了得……”

    ……

    木晚枫将诸事交代妥当,便与霍虎分离,要往南而去,复还青羊镇,想着与不二汇合。

    走了几里地,却忽然发现不大对劲了。

    原本到了这里,早就应该出了林子,但此刻往前看,却根本瞧不见尽头。

    而且林子里也安静的有点过头了,光线越来越暗,气氛越来越诡异。

    惊疑不定之下,她倏地跺足向上窜了出去。

    但离地不到一丈,便感到一股巨大的下坠之力袭来,瞬时将她扯到地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很显然,这片林中布置了禁空禁制。

    “怎么好端端的,会出现这般古怪的情形?”

    她寻思少许,便猜自己多半中了旁人的陷阱,立时选择往回返,心想只要找到霍虎便算安全了。

    岂料得没走几步,一股骇人的威压自身后突袭而至,她吓了一跳,刚想转身,便觉见一阵燥热的气息从脑后灌入体内,身子一软,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少许,一个美貌佳人从树上轻轻跃下,施法将木晚枫一卷而起,向这树林深处而去。

    ……

    在这镇郊树林的另一头,霍虎望着茫茫不见尽头的林木,忽地眉头一皱,浑身法力流转,一道气势磅礴的白虎虚影倏地从身后闪出,冲着头顶正上方一丈处猛地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头顶的天空便被撞开一个透明的口子,一道淡淡的黑气瞬时从破口而出,消散在半空之中。

    下一刻,霍虎骑着那白纹巨虎一跃而上,从洞口闪电般钻了出去。回头一瞧,只见整个树林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层青色薄雾笼罩住。

    “这是什么古怪阵法?”

    他略作思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冲着身下白虎点了点头,一人一兽立时化作一道白光,头也不回地向青羊镇遁去。

    那姓贾的小子,此刻应该在镇子南面巡查吧。

    ……

    青羊镇西面某处,贾海子只身而行。

    月光罩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银辉,把整个人照得煞白一片。

    便在那古怪阵法被破开一道小口的同时,他忽然感应到什么,连忙停了下来,向镇郊树林的方向瞧去。

    少许,一道几乎用肉眼无法瞧见的淡黑色气体自北面轻轻飘来,在他眼前微微晃动少许,倏地化作数缕清气不见了。

    他连忙沉识内海之中,只见那条盘身而卧的漆黑小蛇忽地微微一颤,浑身暗芒不停闪烁。

    “我的机缘,终于来了!”

    他默默念着,抬头远望,满脸的狂喜之色。

    ……

    秀秀将破局之策告诉不二之后,二人便一并找到春花,按先前商定的,将不二面临的生死局告诉了春花。

    春花听了,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地桥境修士,便把旁人的性命当做儿戏么?这顾家修士,论起除魔卫道,一个比一个废柴。倒是自相残杀起来,很是精通。放心罢,贵宗黄院主曾有恩与我,我自不会让这姓顾的轻易得逞。”

    她果然答应了二人的请求,叫不二跟着自己四处巡查。

    此时,潜伏在青羊镇的角魔再次显露身形,还一举杀掉了两名除魔队成员。便证明以此魔战力,远不是寻常开门境修士可比。

    春花索性将小队成员集合一起,又分为两队,彼此相离不远,也好做个照应。

    秀秀和不二就跟在春花所在队伍之中,巡查青羊镇南面区域。

    如此,总算暂时摆脱了性命之危。

    秀秀便趁此机会,又问起不二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传出谷外。

    不二见她郑重瞧着自己,心中暗到:“我没有传出去,自然是因为尤典的传送符裂了缝,根本用不了。但此事若是告诉秀秀,只怕她心中愧疚,又生出别的念想,反倒不好。”

    便告诉她:那时捏碎了传送符,但似乎出谷的传送阵出了问题,竟将自己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秀秀见他眼神闪烁,心下微微一动:“照林安后来告诉我的情况,他分明没有捏碎传送符,可见现今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好你个魏不二,看我日后拆了你谎话,再琢磨怎么收拾你。”

    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仍是微微笑着,又问不二,这两年去了哪里,经历什么,怎么突破了通灵境,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二便将先前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大抵便是他捏碎了传送符后,竟然到了寒冰界,后来又到了一个全是大雾虫海的空间内,在里面被困了三十多年,才返了回来。

    至于修为到通灵境,干脆全部赖在冰凤的头上。只说不知是什么缘故,被她下了诅咒,又给了些好处,战战兢兢突破了瓶颈。

    当然,事实也基本如此。他当真不知道那冰凤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些手脚。

    这说法已足够自圆其说,不过问题是两边的时间对不上,倒是有点麻烦。

    按已知公理来说,各个界面的时间法则应当是相差无几的,寒冰界自然也应该不在例外。

    他想了想,索性就说那虫海之中的时间法则有些问题,才导致现在的情形。当然,所有经历之中,关于魔女的自然只字未提。

    秀秀听了,却是立时想到自己先前做的那怪梦。

    此刻,不二已对应了梦中的情形,回到了宏然界。那么,那魔女跟着他,一起从虫海之中传送出来的事情是真是假?

    她仔细分析,觉得这很有可能也是真的。

    第一,不二有充足的说谎的理由。从梦中的情形来看,二人分别之时,似乎颇为熟稔,便好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举,绝不可以让旁人知晓。

    第二,从不二叙述的经历之中,有多处选择和思维方式,与他原本的性格不大相符,便好像有人再为他出谋划策。又或者,他故意使了戏法,将原本与他同行之人抹去了,再把此人所作所为,安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极想要与不二问个清楚。

    但却万分明白,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绝口不提,用水滴石穿的办法打磨,让魏不二有一天亲口告诉自己。

    心里头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不知谁高喝了一声。

    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一道黑影从附近的小巷疾速穿了过去。

    一众人精神一振,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春花一马当先,冲着那黑影扔了一道捆绑术,竟然顷刻间便将他包成了一个粽子。

    “这般容易?”

    在场众人都觉得有点诧异,齐齐走过去,趁着月光一瞧,才发现抓住的竟是一个光头大和尚。

    他面目清秀,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灰色僧衣,被春花的术法困住倒在地上,一动也动弹不得。

    常元宗众人便问他大半夜里,鬼鬼祟祟是干什么的。

    那和尚只说夜行赶路,遇上了你们这帮蛮横不讲理的。

    便有第一个发现他的常元宗弟子说道:“这贼和尚方才藏在李老汉家屋顶之上,贼眉鼠眼地往里面瞧,我这才喊住他。”

    秀秀早先便听说了李老汉家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不二将李老汉唤了过来。

    李老汉迷迷瞪瞪赶到这里,一见这和尚,立时清醒过来。

    眼前这人,正是数年前,助自己晚年得子的那云游和尚!

正在修改,努力在十二点之后发文

    这章线索比较多,处理起来很棘手,我正在反复修改。

第二百二十一章 欲猿谛听亦正亦邪 寻真二道判若天渊

    论起酷刑拷问,常元宗果然很有一套。

    一阵雷劈火燎和性命威胁之后,那云游和尚皮开肉绽,痛的哇哇直叫,一趟把前因后果交代了。

    这和尚原是法华寺开门境弟子,他的师傅悟道原先寻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在街上讨食的小乞丐。

    探查其修行资质,才发现体内竟有双镇海兽,一是少为人知的远古邪兽,以欲为道的欲猿;二是地藏菩萨坐骑,佛门圣兽谛听。

    这一正一邪,皆是大有来头,心中不由地极为惊讶,想其进退之间,若是择道不同,结果恐怕判若天渊。

    又担心他一不小心入错了道,成为人世间一大祸患,便将其带回法华寺悉心教导。并为其取名为寻真,意思是他面临诱惑至多,行路歧途至多,需守住本心,寻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善途,才能成就大道。

    只可惜,没过几年,悟道便因西北战事,被派去驻守,不慎死在了战场之上。

    寻真没了师父,又实在对佛理不甚感兴趣。而且,似乎受了欲猿的影响,对佛门清净的修行法门极是厌恶,脑袋里装得全是乌七八糟的想法。

    悟道圆寂不久之后,他不久便把佛门戒律通通破了一遍,被彻底逐出法华寺。

    离宗之后,便成了孤魂野鬼。他又不肯放弃长生大道,但实在是资质太差,没有哪个门派愿意收下他。

    只好四处浪荡,找寻机缘。

    数年前,不知从哪里寻到一本邪书,上面记载了一些歪门邪道的术法。

    其中,有一法门讲的是双修之术,其中提到用一对双胞胎纯阴之体(即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身)的女子作为炉鼎,正好与欲猿衍生的纵情尽欲之道颇为契合。

    书上还记载了如何相助纯阴女子生出双胞胎纯阴女婴的办法。

    于是,便假扮治病救人的云游和尚,四处寻找合适的纯阴女子。后于机缘巧合下,不知在哪一宗的属地,遇上了到处拜佛求子的李老汉,并发现其老伴正是殊为罕见的玄姹纯阴之体,便正好用此法帮助二人晚年得子。

    巧在那双胞胎女婴也继承了其母的玄姹体质,用作双修炉鼎,简直是世间稀有的极品。

    他原想待双胞胎女婴出生之后,便将她们带走。但按照那本邪书记载,最好让女婴与母亲在一起待足十年之数,双修之效才最为明显。

    于是,在女婴身上留了一道灵识标记,又在邪书上做了记录。这才放心离去,只等十年一到,回来开花结果。

    却没想到,过了两年,那邪书不慎丢了,在双胞胎女婴身上做的标记也失去了感应。

    如此便算失去了老汉一家的行踪。

    只好接着四处游荡,到处打听这一家子的去向,却一直没有收获。

    直到前几日,路过宁城,他听说了李老汉寻女之事,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今晚刚想一探情况,就被春花等人抓了个正着。

    寻真叙述之时,当然夹了不少假话,只可惜说的不怎么高明,众人一顿分析拆解,把所有漏洞把柄通通寻了出来。

    春花再将酷刑夹上,那和尚只好认栽,通通据实道来。

    “我总觉得这其中很有古怪啊,”

    不二听着,似乎从中瞧出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便向秀秀说道:“你说这双胞胎女婴是用来双修的极品炉鼎,角魔又没有双修的法门,劫走这炉鼎有何用处?”

    一回头,才发现秀秀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不见了踪影。

    “这臭和尚简直是佛门之耻!”

    春花听那寻真说罢,怒极生憎,便叫人将寻真押下去,待青羊镇事了,拿回宗内处置。

    却没想到,寻真趁着方才讲故事的时候,竟然不知用什么法子偷偷解开了绑缚。

    又出其不意地拿出一样塔状二阶空间法宝,将春花和自己一并罩在塔中,眨眼间飞遁至半空中,直往青羊镇外逃去。

    常元宗众人连忙飞遁起身,直追而去。

    不二也驭了遁术,正要一同跟上。

    刚飞了三丈地,一阵猛烈的心悸突袭而至,惊得他脸色煞白。

    四下一望,秀秀仍不见踪影,常元宗众人也向飞塔离去的方向追去。

    四周空无一人,他心头大骇,聚起全身法力,只想拼命逃去。

    但紧接着,一股巨大吸力从身后涌起,将他整个人瞬间向后拽去几丈。

    一回头,便瞧见顾乃春足底轻飘地站在屋顶棱角之上,一袭青衫迎风舞动,在银色月光映衬之下,整个人似出尘之仙,飘逸绝俗。

    又瞧他满脸惋惜瞧着自己,身侧悬空飘着一柄青光宝剑,剑锋锐气十足,浑身并未泄出半点杀气,但必杀之意根本无需赘述。

    不二瞧着大惊,强行镇定心思,满脑子都在琢磨如何逃出生天。

    但地桥境修士的威压一轰而至,直叫他根本动弹不得,全无挣扎的余地。

    “可惜。”顾乃春轻轻说了一句,青光宝剑微微而动,似乎杀招将起。

    不二终于认定再无别的退路,正要进行最后的挣扎,却突然瞧见顾乃春面色狂变,忽地扭头瞧向镇子西面。

    下一刻,二话不说化作一道虚影,闪电般冲向镇西一带。

    那青光宝剑冲着不二猛地挥来一道剑芒,之后也紧随顾乃春而去。

    不二眼见他整个人飞得不见踪影,通灵境修士的恐怖威压也随之而去。

    当下身体便又可以动弹,匆匆掏出青云剑,聚起全身法力,在青云剑的助力下,挥出数倍威能的剑芒,冲着顾乃春的剑芒迎了上去。

    两相一撞,顾乃春剑芒只稍稍一滞,便瞬时将青云剑芒吞噬的一干二净。

    不二便趁着这微微一滞的功夫,运起折身术,几个跟头滚出三丈地,却还是被顾乃春的剑芒边缘轻轻扫了一下。

    身上罩了数十道防御符,瞬时被破了个稀碎,整个人被剑芒撞出千丈之地,仍未止歇,浑身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剧痛直钻心底。

    意识已经模糊,但心中仍是忽忽悠悠寻思着:“顾乃春只怕遇到了万分危急之事,暂时顾不上理会我。”

    当即强行驭出一道法力,将顾乃春留在自己肩膀上的灵气标识轰了出去,这才安下心来。心想秀秀如此聪明,若是能在顾乃春之前赶到,自己便还有活命的希望。

    少许,昏沉沉的感觉袭来,两眼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

    几里地的距离,便是瞬息而至。

    顾乃春抬头一望,只见一个面目粗狂、体格剽悍,修为约莫是通灵境中期的青年男子,正骑着一只白纹大虎遁在半空之中,满脸疑惑地四下张望。

    “找死!”

    顾乃春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怒喝一声,右手竖劈一道,青光宝剑光芒大作,卷起滔天的威势,直向那青年男子轰去。

    青年男子却不甚慌张,高喝一声:“虎影生威!”

    身后镇海兽白虎虚影化作实体一般的猛兽,发出冲天怒吼,正直冲向了青光宝剑。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白虎虚影便被轰成几团碎片。但那青光宝剑也哀鸣一声,浑身光芒稍稍一黯。

    顾乃春当即吃了一惊,自己方才这一击已然聚了十成功力,便是一百个通灵境修士,在不结起防御阵法的情况下,也多半抵挡不住。

    这青年男子竟然仅凭一道镇海兽的虚影,便将其化解去了,当真是不可思议。

    心中不由猜测他是什么来头,倘是兽人塔某一位大能修士的得意弟子,岂不是大为不妙?

    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师承。

    却见那青年男子承了方才一击后,脸色骤白,身子向前弯曲,一口鲜血涌至喉头,想必是受到了反噬之力。

    他强忍住剧痛,忽然张口道了一声“散!”

    话音方落,那飘在半空的白虎虚影的碎片瞬时间炸裂,化作一团蘑菇般的巨大烟云卷着浩荡声势,以撞击处为圆心,轰然散开。

    顾乃春眼瞧见那烟云便要冲到地面之上,将镇上百姓的屋子压垮,连忙挥手,驭出一道浩荡法力,将那片烟云卷至半空之中,将头顶的月光通通遮住。

    再一瞧,那青年男子骑着白纹大虎,已然逃遁至千丈远,眼看就要出了视线之外。

    “逃得了么?”

    他冷哼一声,正要御剑追去,却忽然听到贾海子的声音:

    “师尊且慢!”

    扭头一瞧,只见在一处大树阴影之下,一道人形的诡异黑芒骤闪三下,贾海子在黑芒闪烁中现出了身形,却是满脸的狂喜之色:

    “这小子留待日后再杀罢!徒儿的大道机缘已现,就在镇子北面。此缘难得,转瞬便逝,还请师尊助我一臂之力。”

    顾乃春眼见他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发现自己捏了满手的凉汗。

    待听了贾海子的话,他脸色立时郑重无比。稍作思量,便挥手将贾海子卷至身边:“你来指路,我们抓紧一些。”

    又忍不住问他:“你方才用的什么隐蔽术法,竟然连我也感应不到?”

    贾海子面带喜色:“许是大道机缘将至,在方才生死一瞬,无影鞭蛇竟赐予我一个名叫‘暗夜树影’的神通,只消我躲在夜晚阴影之内,便是高出我两个境界的对手,也十有八九瞧不出我的踪迹……”

    二人说着,便化作一道青光,向正北方疾行而去。

    过了许久,秀秀才从一间民宅院子中遁了出来,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寻思着什么。

    先前不久,她忽然瞧见贾海子急行的身影,心思一动,便跟了上去。

    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将贾海子一击毙命。

    却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如此厉害的陌生男子,而后还发生了这番离奇变故。

    “大道机缘?”她喃喃念着。

    忽然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机缘也在青羊镇中,是否与贾海子的大道机缘之间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二者根本就是一个!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道痴梦梦一场

    “我也去瞧瞧!”

    秀秀心头一热,自然晓得机不可失,当下便想跟着顾乃春二人去看看究竟。

    正要启程,又忽然想到,顾乃春此刻既然已经有了更要紧的事,那么魏不二岂不是便有了逃离青羊镇的机会?

    春花毕竟是非亲非故,不可能全心全意相助二人,更不可能无时不刻盯着魏不二。

    倘若顾乃春铁了心要在青羊镇杀人灭口,春花这个便宜保命菩萨也只能当做纸老虎了。

    此刻,正该趁此机会,抓紧去找魏不二,让他将顾乃春留在自己身上的灵气标记移除,然后一刻不停返回云隐宗,才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她方要起身,却又想到,若是因去找魏不二耽搁了时机,继而错过这次大道机缘,误了终身大事,岂不是要悔断肠子?

    时间紧迫,已由不得她瞻前顾后。

    稍做思量,终于拿定了主意:“大道机缘没了也罢,大不了我硬着头皮冲瓶颈。魏不二若是被顾乃春杀了,我悔断肠子也没用,想哭都都没地方哭啊。”

    便打定主意先去找到魏不二,将生路告诉他,再去追寻自己的机缘。

    遁行之际,忽然又记起顾乃春方才匆忙飞遁而来的方向,正是不二先前所在的方位,心头猛地一跳,暗道:“顾乃春该不会已经动手了罢?”

    当即有些心急,匆匆赶回原先抓住那云游和尚的地方,但常元宗一众人已不见踪影。

    正好碰见路过的蒋英和尤三字,问了几句,只说看见一众人追着飞塔法宝去了,其中并未瞧见魏不二。

    她心头猛地一跳,手脚冰凉凉的,脸上白的不见半点血色,先前虽然也布置了保住魏不二性命的后手,但此刻却觉得许是根本派不上用场了……

    ……

    贾海子领着顾乃春,到了镇郊树林外。

    此时正值亥时末,月洒银辉,夜色正浓,万籁此俱寂,百兽尽入眠,唯有风吹树叶轻微的撩拨声。

    贾海子看着眼前寂静悠然的树林,心头好似也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若有若无地撩拨着。

    突破通灵境的机缘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去胡思乱想。

    藏在林中的机缘究竟会是什么?

    是秘藏,功法秘籍,传承无影鞭蛇血脉的异兽,还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道感悟?

    不管是什么,他都绝不会让机缘从手中溜走。更何况,顾乃春还放下自己的修行,亲自从云隐宗赶来相助。

    顾乃春也有些兴奋,饶是他活了百多年,心性早已稳若金汤,但一想到贾海子刚才得来的“暗夜之影”玄妙神通,想到他日后或可取得的成就,便觉得师尊托付给自己,光大云隐宗,光大合规院的重任,委实可期可待。

    一撇头,却瞧见贾海子亦是满面期待,双目放光地瞧着眼前树林,便可知其心中更是兴奋难言。

    高兴得太早了。

    顾乃春心中一动,免不了敲打一番:“人族修士之中,能感应到大道机缘的有不少。但最后能真正把机缘抓在手中的,不过十之一二。你现今可莫要当自己胜券在握了。”

    贾海子听了心中暗道:“师尊也是,怎么眼看就要成功的档口,还说这些不吉利的扫兴话?”

    嘴上却只说晓得。

    顾乃春自是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当即沉下了脸色,接着说道:“有道是,机也命也危也。大道机缘总免不了危险相伴,死在寻找机缘路上的修士何其多?”

    说着,意味深长地瞧向贾海子,说得全是语重心长:“你莫要怪为师搅了你的兴致。只是我活了这么久,这样乐极生悲的例子见得多了。”

    “我开门境时一同修习的几位师兄弟,便有几位因追寻机缘感应,一去不返,至今仍未消息。若不然,也不至于你师祖门下数十位高徒,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三个。”

    他稍稍顿了顿,望了望眼前月光下幽静的树林,只见其中灵气地气通通被某种玄妙的自然阵法包裹住,只有东南一角破开小小的口子,隐隐有怪异灵气从中缓缓溢出。

    便猜测这林中多半有什么先古修士秘藏之类,否则也不会凭空生出这般阵法,便将自己瞧见的情况大抵说与贾海子。

    接着又道:“这林中看似中正平和,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想来此次寻缘之行多半不会一帆风顺。我们进入林中,但凡有些机会定要全力争取。可若是缘分未到,又或者遇到性命危险,也要果断抽身,万万不可贪图机缘,害了性命。”

    贾海子便算再亟不可待,也该明白顾乃春的良苦用心,心说不管旁人如何叛我害我,欺我骗我,妒我忌我,总算师尊对我一片真心,我万万不可辜负他老人家一片厚望。日后成就大道,也定要记住他老人家的桃李之恩。

    顾乃春将诸事叮嘱罢了,这才放下心来,心想既然东南方阵法已破了口,便也无须多费功夫再去破阵。

    长袖一挥,卷着贾海子一并从破口入了林中。

    只见林中忽起白雾茫茫,将视线遮得一片朦胧。

    万丈高空洒下的月光却还能照进林中大雾,将白雾辉映的一片银光闪烁,美得瑰丽奇异,犹如身在迷宫幻境。

    顾乃春早就有所预料,当即浑身法力一荡,化作清风四散,便将四周的白雾退去三丈之外。

    “徒儿带路罢!让我瞧瞧你的大道机缘在哪里。”

    话音方落,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扭头去瞧贾海子,只见他面无表情呆呆看着自己,连一丝活人的气息也察觉不出。

    当即,冷哼一声,挥手一道青芒,撞在他身上。

    便瞧见贾海子整个人瞬时炸开,化作与四周一般无二的白色雾气,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顾乃春双目直瞪,自是惊呆了。

    ……

    “往这边走。”

    贾海子一边瞧着师傅,一边指着大雾深处某个方向,万分肯定地说道。

    顾乃春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前面带路,并用法力为二人在大雾中撑开一个数丈为径的清净空间,便好像绿洲之于无垠沙漠,灯塔之于茫茫沧海。

    头顶上的白雾也消散不见了,一轮玉盘般的清朗明月嵌在半空之中,幽幽无尽的夜便在月光掩映下美得离奇,所有迷雾和朦胧都变成了赏心悦目的奇幻夜景。

    贾海子在前面领路,顾乃春紧随其后,法力撑开的清净空间像马车一般,在林间雾海中稳稳行进,一路竟是走得再顺利不过。

    行了约莫五六里地,机缘感应愈加强烈。

    贾海子忍不住心头砰砰直跳,但又想到师尊先前说的话,便强忍住亢奋的心情,往前小心翼翼行着。

    又少许,忽然瞧见不远处一片空地上,凭空生出一个丈许宽的大洞,淡淡黄光从洞中向上散出,便似黄色光芒形成的喷泉一般。

    “师尊,机缘似乎就在那洞中。”

    他扭头去瞧顾乃春,想询问他的意思。

    毕竟,至此而言,寻缘之行实在太过顺当了。

    顾乃春稍作思量,向洞中探出一道神识,少许皱了皱眉头,回道:“怪哉,似乎这洞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那我们……”

    “走罢,既然已来到此处,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入了洞内,只见入口处有一道数十丈长的石阶,沿道两侧点着黄色廊灯,照得一片温静明亮。

    走到石阶尽头,是一处数丈见方的静室,里面空无一人,各种阵盘法器精心布置,青色华芒交相辉映。

    “这不大对劲罢?”

    贾海子喃喃说道,但机缘感应已然强烈之极,浑身都有些颤抖。似乎就在眼前的静室之中,有什么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在这里静静等待了千年之久。

    又似乎,通灵境的大门就在眼前,“十方无影”“六道绝踪”“万象无形”等等诸多绝妙神通就在门后等着自己。

    他心头狂跳,内海中的漆黑小蛇仿佛也感受到了大道机缘的召唤,周身疯狂地闪动着黑色暗芒。

    强忍住高声呼喊的兴奋,他缓步走入静室,只见正中央平放着一个灰色蒲团,蒲团上落着一本血红色的帛书。

    拾起帛书,上面写着秽土二字,打开一瞧,帛书之内画着的都是些男男女女不着寸缕的画像。

    “不对。”

    他摇了摇头,放下血色帛书,又往里面行去。

    登时吃了一惊,竟瞧见两个样貌一般不二,又生得极美的少女,正不着衣缕地平躺在一面宽阔的古铜镜上。

    下一刻,内海之中,漆黑小蛇的黑芒已闪烁到极致,证明自己的大道机缘千真万确就在这里,就在这一对生得极美的双胞胎少女身上。

    但他却忽然有些迷茫了,不知该接下来如何做才好。

    无奈之下,正想与顾乃春请教。

    回头一瞧,却是吃了一惊,才发现身后此人,根本不是顾乃春!

    他刚要开口说话,便觉得双眼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中分离,向着铜镜方向而去。

    少许,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

    林中雾海。

    顾乃春心想只怕遇上了高人,徒弟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掉了包,简直不可思议。

    更加诡异的是,他隐隐察觉到,大雾之中似乎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时隐时现,让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稍作寻思,知道再不能有所保留,从储物袋中抽出那柄三阶青光宝剑,聚起浑身法力,直向头顶猛地挥出一道声势浩荡的青色剑芒。

    少许,剑芒化作一头咆哮的青色巨龙,卷动这数百丈内的白雾,犹如海啸一般朝天激撞而去。

    方卷到数十丈高的地方,半空白雾之中却凭空出现一巨大黑洞。青色巨龙一头扎入黑洞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四周大雾复又重生,仿佛方才发生的只是幻觉。

    几炷香的功夫,顾乃春又试过数十种办法,仍是没能将雾阵破去。

    只可惜青云剑已被贾海子遗落在傀蜮谷中,否则,凭此剑威能,破阵自然不再话下。

    到此时,他已经非常焦躁,又不免有些惊慌。

    一边担心贾海子的安危,一边又感觉大雾之中,有一双渗人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忽然,西面一团浓雾一阵急速扭曲,转瞬间化作一张巨大的,狰狞丑陋的女鬼面庞,向他猛地扑了过来。

    一掌击散之后,周遭茫茫雾海疯狂涌动起来,少许便生出千百个女鬼憎陋面庞,似密密麻麻的陨石雨一般向其轰然袭来。

    他连忙掏出三阶青光宝剑,数百道剑芒如箭雨激射而出,将那些女鬼的丑脸坎得稀烂,又化成数不清的白雾碎片。

    他不慎吸了一口雾气,一股燥热气息荡入肺腑之中,一股迫切需要释放的杀戮之意凭空从脑海中生出来,剑芒舞动得更加疯狂。

    周遭的林木也被剑芒砍成残枝碎叶,与白雾混作一团,把视线遮得更加朦胧。

    又是一张女鬼的丑脸狰狞着冲了过来,这臭脸张大了嘴,似乎从口中发出了男子惊恐的尖叫声,他下意识猛地一剑劈开。

    下一刻,一道湿漉漉的液体从那怪物身体中猛地射了出来,洒在了他的脸上,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吸进了鼻孔中。

    那丑脸瞬时断成两截散落地上,身上的雾气也散了去。

    他吓了一跳,忽然发觉了什么,立时清醒过来,急冲冲向落在地上的两截遁了过去。

    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尸体,一分为二冰冷地倒在地上。

    贾海子圆睁着双目,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腰部以下拦腰截断,鲜血,内脏,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悲到极处痴癫狂

    顾乃春楞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瞬,神识扫过地上的尸体,才知道自己当真杀错了人。

    少许,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炸响,满身的血液往颅顶钻,浑身都在颤抖,脑袋瞬间快要被充满怒意的鲜血爆满了。

    不久之前,他还在对贾海子千叮咛万嘱咐,还在憧憬美好的大道前程,还在幻想无影鞭蛇的玄妙神通。

    但转瞬间,一切灰飞烟灭。

    意外像火山毫无征兆地喷发,极端的愤怒和懊悔便是紧随而来的滚烫岩浆,从火山口猛烈喷射出来,快要将整个人烧成一团灰烬。

    千百种负面情绪集聚到极点,如果不能找到发泄的出口,首先摧毁的便将是自己。

    他仰天怒吼一声,神魂暴起,神识四散,通灵境恐怖的威压刮起了猛烈的暴风,将周遭数百丈白雾席卷一空,瞬间找到了让自己错手杀死徒弟的罪魁祸首。

    百丈之外,一个身着青衣的高瘦身影正盘腿闭目坐在一棵大树粗大的枝干上,面目狰狞,长着獠牙,头顶上的三纹黄角在月光照耀下十分扎眼。

    感受到顾乃春的杀气,他忽然睁开了双目,凝神瞧了过来。

    “黄角?”

    顾乃春喃了一声,头脑已经有些不大清醒,身形微微一晃,化作一道虚影,裹挟着近乎疯狂的杀意像那人冲了过去,三阶青光宝剑耀眼华光冲天,巨大的锋锐剑芒瞬间闪过,直要将对方砍成碎末。

    那角魔却丝毫无惧,身形遁迹如风,轻描淡写将顾乃春的杀招躲去。

    接着,一挥长袖,一团白雾离袖,化作美艳女鬼的面庞,嗤笑着向顾乃春飘去。

    顾乃春一剑劈碎了女鬼的面孔,劈出了团团碎雾,却忽然呆住了。

    这女鬼面孔的术法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但碎雾之中的法力波动……

    他怔怔望着那角魔的样子,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角魔见此情形,咧嘴一笑,冲着顾乃春张口说了一句话。

    顾乃春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阵昏天黑地,脑袋瞬间快要炸裂。眼前的画面恍惚起来,似乎有大股鲜血涌到了眼睛里,视野内的世界一片鲜红。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念着,忽然满脸痴狂神色,凄厉尖叫一声,倏地一转身,再一招手,将贾海子的半截尸体卷到手中。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青光宝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声势骇人的青芒,轰隆隆撞破了头顶的阵法,撞的头破血流,满身鲜红,直向青羊镇的方向遁去了。

    瘦高角魔微微一愣,忽而明白了什么,望着顾乃春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

    少许,又低下了脑袋,目光中闪过一丝决意,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古铜镜,一边将铜镜举至头顶,一边口中喃喃而语,古铜镜面上忽地泛起了赤色的血光。

    青羊镇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被白色大雾笼罩住。此刻,这林中大雾又渐渐变成了鲜血般的红色,紧接着,血色似潮水一般,飞快地向树林两侧漫延而去。只过少许,整个青羊镇便被血雾合拢包围住。接着,又缓缓向镇子中央涌去。

    ……

    不二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好像有一股温润的气息从身体各处往头顶涌动着。只一盏茶功夫,便聚在百会穴处,一并消失不见了。

    伴随着这股气息的消失,浑身痛觉已然觉察不见,身体似又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

    这样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往前受伤的时候,他总要比寻常人快一些,便是因为这股温润气息的滋养之效。

    奇怪的是,这温润气息原本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缕。

    但自从那定期便要发病的头疼症出现,它便越来越多,效果愈加明显,让不二不得不怀疑二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他缓缓睁开眼睛,正瞧见秀秀双眼微微湿润,怔怔瞧着手中捧着的一样物事。

    “你在看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秀秀连忙将那东西握紧收了起来,一转头满脸都是惊喜。

    “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该给你准备棺材了。”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无意间忽视了不二的问题,接着问道:“伤势如何了?”

    不二只说已无大碍。

    秀秀上下打量他一番,奇怪道:“我看你的脸色并不差,怎么就昏了过去?”声音之中忽又有些怒意,问道:“顾乃春出手了?”

    魏不二点了点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差点要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便说起那云游和尚突施暗手,将春花拐走,而后顾乃春就要趁机杀人灭口。只亏了镇南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顾乃春匆匆离去,他才侥幸活了下来。

    边说,边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处在初入青羊镇时的广场上,身旁便是那刻着青龙白虎的七尺大钟。

    “日落青龙三驻首……”

    他缓缓念出纹在钟上的文字,难免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怎么还在青羊镇?”

    按照他的预想,以秀秀的聪慧才智,现在应该已经带着自己,在赶赴云隐宗的路上了。

    秀秀一眼瞧出他心中所想,没好气道:“你倒是信得过我,把顾乃春的灵气标示逼出体外就晕过去了。也不想想,若是角魔来了怎么办?你要是这般容易就死了,我回头连纸钱也不烧给你。”

    说着,才转入正题,将不二昏迷时发生的诸事大抵说了出来。

    便有三件紧要的,一是身骑白纹大虎的青年修士试图杀死贾海子,贾海子用无影鞭蛇的神通躲了过去,又被顾乃春匆匆赶来救下;

    二是贾海子和顾乃春因找寻大道机缘去了青羊镇北面。

    最后一件,便是她匆匆赶回,四处寻过,才发现不二倒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

    当时便要带着他离开青羊镇,可行到一半,却发现往镇外走,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大雾围住。这一会儿,这大雾更是颇有邪性地变成了血红色。

    她用了些手段,做了试探,却无半点反馈。试着遁入雾中,却发现法力流失的极快,便有些吃不准大雾之后还藏着什么危险,只好又带着不二返了回来。

    不二坐在地上,好生消化这三件事。

    那白虎修士来得毫无征兆,便也无从多想,但看他只有通灵境中期的修为,却能与地桥境的顾乃春相持一招,想必大有来头。只希望他与贾海子也有深仇大恨,心中多多惦记,早点除去这个祸害。

    贾海子的无影鞭蛇代表着隐匿和无形之道,若是真的被他寻到机缘,突破通灵境,学会什么隐藏身迹的厉害神通,那当真是想想就头痛得要命。

    至于这红色大雾,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自顾站起身来,往远处天际望去,果然瞧见赤红的一片缓缓用来,在月光映衬下,镀了一层耀眼银光,呈现诡异离奇的画面。

    心中暗道:“不管这红色大雾中藏着什么,我也得试试才好,总比坐着等死强些。”

    秀秀见他面色沉沉,知道他心中担虑着什么,便微微一笑,宽抚道:“放心罢,若是顾乃春再来找你的麻烦,我自有办法拖住他,你只管逃走便是。”

    不二问她究竟有什么办法。

    秀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不二虽知她素来聪明绝顶,此刻又如此笃定,本该放了心。但此事又关乎自己的生死存亡,难免心中有些忐忑。

    嘴上不说,面上也沉得住气,可到底还是被秀秀瞧了出来。

    她手中握紧那物,心中又是万分感动,又是百般生气,暗道:“我让你长着一副老实面孔,偏偏张嘴说瞎话,好生来骗我的眼泪。今日我卖弄关子叫你揪心,不过是小小惩罚。往后你再胡说八道,不做老实人,便叫你瞧瞧我的手段厉害不厉害。”

    正想着,忽然瞧见自镇北方遁来两道身影,亦是落在了广场上。

    不二认得是蒋英和尤三字,便上前打了招呼,又将秀秀荐与二人。

    又了解二人在北边巡查,亦是发现那大雾不大对劲,回来与顾乃春商量,寻了许久也没见到其人。

    不二心说顾乃春早就带着贾海子找寻大道机缘,还能顾得上搭理你们两个。忽然又想到,顾乃春此刻只怕早就进了血雾之中,会不会已经遇到了危险。心中又盼着他跟贾海子一并死在血雾之内才好。

    不一会儿,常元宗的除魔小队几人又从镇子另一头遁了过来。

    几个人手中合力拉着一张透明丝网,网丝熠熠发光,那云游和尚寻真的宝塔被困在网中,苦苦试着挣脱。

    不二上前问过,才晓得他们捉住这宝塔之后,却不知如何将春花解救出来,正要返回宗内求救,却也被血色大雾拦了回来。

    看似领头的一位修士宽抚众人,只说已经向常元宗在附近的驻地传了讯息,不久之后应该会派员来救。

    不二看了看在场诸位,除了去找寻机缘的顾贾师徒二人,便只剩木晚枫和婉儿不见踪影。婉儿倒也罢了,木晚枫却叫他有些记挂。

    正想去其守区找一找,忽然瞧见一道极为耀眼的青芒,似流星一般自镇北远处,划过天际,骤然坠了过来。

    又重重落在广场中央,“轰”的一声,砸了个丈许大坑。紧接着,扬起了满天的飞石碎屑,一阵尘土飘然激扬。

    待土落尘去,才瞧见顾乃春跌跌撞撞从大坑中爬起,一手拎着贾海子的半截尸体,一手握着青光宝剑胡乱飞舞,满脸癫狂的神色,嘻嘻哈哈痴痴笑着。

    忽而将贾海子的尸体高高举过头顶,冲着众人满脸欣喜地笑道:“我徒儿贾海子今方突破天人境,我云隐宗复兴指日可待,我合规院光大在即,我要举办一场大大的庆典,广邀天下同道同欢共庆,各位务必要来捧场!”

    说着,半截尸体上的鲜血直往他头上滴,把整个人染得猩红一片,可怖极了。

    他似乎被鲜血浇醒了,抬头望着尸体,一时悲从中来,转又嚎啕大哭:“我的好徒儿,你怎么了?谁把你变成这幅模样?”

    忽然一抬头,一眼瞧见魏不二,立时面目狰狞,脸上满是痴狂与憎恶之色,恶狠狠道:“我知道了,我徒儿便是被你杀了,你要还命来!”

    说着,潮水般的威压轰然袭来,骇人杀气暴起,正直锁定魏不二。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秀秀的危机

    “你这小子嫉妒我徒儿天资高绝,早就想杀了他,是不是?我徒儿已是天人境大修士,你竟然也能杀得了他。想来你也是绝顶高手,只有我这个悟道境的老家伙出手,才能割掉你的脑袋!”

    顾乃春疯疯癫癫的,说话也是胡言乱语,而且越说越离谱,手中挥着青云剑,眼看便要出手。

    在场众人见他这副痴癫的模样,一时间齐齐呆住。

    “师傅!”蒋英也被眼前一幕搞糊涂了,半天缓不过神来,但人却下意识走了上去,心想我的好师傅,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想突破瓶颈,想得着了魔?

    尤三字连忙拉着她:“等一等。”心说师傅摆明得了失心疯,你这跑上去,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二却是一眼先瞧见贾海子那惨不忍睹的半截尸体,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家里藏着一条毒蛇,每天偷窥着想咬死你,叫你寝食难安,今日终于寻见他的尸体,也算安了心。

    转而心中又有少许遗憾,只恨这条毒蛇不是自己结果的,暗道:“你小子妒忌心如此之重,只知道害人害己,本该我亲自送你一程,却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上了路,也当真是便宜你了。”

    转眼瞧见顾乃春一副非要当场杀了自己的架势,心头又不由地一跳:“顾乃春该不是疯了罢?”

    但便是真的疯了,地桥境的修为可没有打半点折扣,当即聚起法力,随时准备开溜。

    秀秀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传音道:“别慌,姓顾的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你若是贸然离去,只怕更要刺激他。且瞧我如何对付。”

    不二心说也是,当下便稳稳站住,静观其变。

    正要看秀秀的应对之法,却见她忽然从储物袋中抽出明月剑,手腕一抖,杀气骤起,剑锋二话不说直往不二脖子削去。

    不二先是一愣,转眼便又镇静下来,知她又有鬼主意,眼皮都不眨一下。

    秀秀剑锋旋即止住,瞧了他一眼,心说胆子倒是练起来了。

    转目瞧向顾乃春,高声道:“这小子不过是个通灵境的废柴,何须顾师叔您亲自动手?岂不是杀鸡动了屠龙宝刀,且瞧我帮您割了他的脑袋。”

    顾乃春听罢,两眼呆呆一瞪:“是啊,老夫乃悟道境大能修士,杀了这小子岂不是自降身份,叫人耻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你来帮我杀了他。”

    “好!瞧我的……”秀秀应声高喝,明月剑轻鸣一声,剑锋已然贴在不二脖子上,眼看脑袋就要飞出去。

    “不对啊,顾师叔,”她忽然停了下来:“令高徒乃是天人境大修士,这小子不过是个通灵境的废柴,怎么能杀的了他?”

    蒋英原本要救不二,连忙跟着劝道:“师傅,魏不二先前一直跟徒儿在一起,徒儿可以作证,贾师弟绝不是他杀的。”

    尤三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跟着应道:“有道理。”

    顾乃春被几人说的一愣,喃喃道:“是啊,我徒儿如此厉害,这小子怎么能杀了他?”

    忽而瞧向钟秀秀,挥剑指向她,怒道:“那你说,是谁杀了我的好徒儿?说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他此刻已陷入癫狂之态,浑身功力便有些控制不住,威压如实体般欺向秀秀,直叫她脸色惨白,一时连气都喘不上来。

    不二连忙驭了一道法力,挡在她身前,这才好过一些。心说看顾乃春这副痴呆又癫狂的样子,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他言行难测,说不准待会儿要牵连到哪一个。若是叫秀秀继续说下去,只怕引火烧身,害了她就糟糕了。

    当即接过话头,回道:“顾师叔,贾师弟乃是天人境初期的修为,又是这般天赋卓绝,只怕同阶之中也无人可敌,唯有天人境中期往上的修士,才有些许机会伤到他。你看这里,都是些通灵境、开门境的小虾小蟹,哪一个也办不到啊。”

    便是看顾乃春癫狂之后,似乎颇为吃得消马屁,顺路给他拍去一个。

    顾乃春听了,果然面色一喜,点了点头:“你们这等三脚猫的修为,的确杀不了我的好徒儿。”

    忽而,又摇了摇头:“不对,我徒儿的尸体还温乎着,凶手肯定就在这里。”

    不二立时有些头大,心说怎么这道坎儿还过不去了,正要开口。

    秀秀却看准此乃大好时机,忽然凑了上来,指了指在场众人,冲着顾乃春回道:“这里除了您是悟道境大能修士,谁还是贾师弟的对手?难不成还能是您自己……”

    顾乃春听罢,忽地瞪大了眼睛,双目放空,似乎想起了方才血腥的画面,那一剑横去,丑脸碎开,两半尸体,胸口一闷,仿佛被大石击中:

    “是啊,只有我才有本领,能杀了我的徒儿。”

    脸色立时惨白一片,喃喃说道:“难不成凶手便是我了?若是我想杀了凶手,岂不是只能杀了自己?”

    说着,青光剑一抖,竟是要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蒋英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拽住他的手,气道:“师傅,糊涂啊!您这般疼爱贾师弟,怎么可能杀了他?”

    顾乃春听罢,剑锋一滞,思了半晌,又道:“说的有理!”

    倏地收了剑锋,连连摇头:“是了,我怎么可能杀死我心爱的好徒儿?”

    接着,怒目转向秀秀:“你这臭丫头,原来是想害了老夫性命,瞧我不杀了你!”

    话说一半,剑芒闪动,杀气已转向秀秀。

    但倏一挥剑,却是歪了把子,骇人的剑芒冲着常元宗一众人头顶挥去。

    常元宗一众人连护罩都来不及开,吓得纷纷伏倒在地,剑芒卷动着烈风从头顶和背上掠了过去,把一众人身后的衣服通通卷得烂掉,露出了满是刮伤和鲜血的后背。

    顾乃春这般疯疯癫癫,已然把场面搅得如同闹剧一般。

    常元宗众人已吃了苦头,想问他竟然敢找常元宗的麻烦,是不是活得太久活腻了。但只怕他发起疯来,什么也不管不顾,大开杀戒,纷纷退到数丈之外。正想带着那宝塔离去,才发现血色大雾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离得极近,一时又不敢冲进去。

    回头个个瞧向魏不二,心说快叫这姓魏的小子死了吧,否则岂不是要把大伙都给连累了。

    不二则连忙挡在秀秀身前,只觉得此刻像坐在暴风骤雨中的汪洋小船里,上下颠簸,忽高忽低,随时快要翻船了,便往后给秀秀传音:“你不是说有对付他的法门么?便是跟神经病打嘴仗么?”

    秀秀看他这般当紧自己,心中暗自欣喜,嘴上却道:“能靠说话解决的问题,谁还傻的去动手?”

    说罢,抬头只看月头,仍是未到三更。便与他道:“姓顾的这会儿脑子糊涂,我们有的忽悠。”

    正说着,忽然从血雾之中猛地冲出来一个高瘦身影,头顶生了一顶黄角,面目狰狞,神情凶恶,身后卷着道道血色雾气,如上千条赤练血蛇飞空。

    “黄角魔!”

    青阳镇果然有黄角魔,常元宗一众人看的一惊,心说怪不得我们损兵折将,竟是遇到了这等狠角色,便纷纷转向过去,严阵以待。

    有聪明的,当即看出了生路,连忙指着那黄角魔道:“顾前辈,还等什么?杀你徒儿的凶手就在这里啊。”

    “哦?在哪里?看我……”

    顾乃春听得一振,连忙转过头去,抬头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满脸惊恐神情,忽而连连摇头,嘴里嚼不清楚地喃喃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说到一半,脸上惊恐的神情已然扭曲到极致,倏地一转身,举起青光剑,浑身法力注于剑内,便是人剑合一,直往血雾之中冲了过去。

    那高瘦黄角看得一惊,倏地一挥手,一道气势惊人的法力化作女鬼面庞冲着顾乃春冲过去。

    顾乃春却仿佛浑不知晓,连躲都未躲,直正被那女鬼面庞撞上后背,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众人哪料到顾乃春一招都没出,就直接被干倒在地。

    更没想到,这黄角魔一出手,竟然使得是人族的术法。

    愣了半晌,有人忍不住惊道:“你不是角魔……”

    话说一半,那黄角魔倏地冲他隔空一抓,说话之人的脑袋砰的一声便炸裂了,脑浆鲜血四溅,身旁几人面朝他的半边脸都被红白秽物粘的满是。

    秀秀吓了一跳,心中直骂一句蠢货,这不是逼得此人杀人灭口么?正想着怎么能圆回来,又听不知谁惊慌地低呼一声:

    “地桥境!”这人虽故意收敛气势,但地桥境的威压还是在出手的瞬间暴露了。

    常元宗众人哪里还不知道索命的来了。各自掏出法宝,捏碎了防御符、极速符等诸多俘虏,纷纷冲着大雾中逃去。

    他们手里原本合力抓着那张丝网便松开了,困在里面的宝塔一声清鸣,挣脱了丝网,也向大雾中遁去,可方冲了进去没几丈远,便浑身光芒一黯,一头栽到了地上。

    再看往雾中逃遁的众人,遁在最前面的眼看要扎进雾中,却听身后一声冷哼,似有隔空的无形之力送去,整个人立时有些扭曲,瞬间炸裂,血肉碎末散开,把身前血色大雾染得愈加猩红。

    紧接着,紧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也砰的一声炸了,两团散在半空之中的血肉雾气,便好似放起两团烟花一般。

    身旁一起匆忙逃跑的几人吓得胆战心惊,腿足发软,纷纷停了下来,满脸惶恐的瞧着那黄角魔。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假扮角魔之人决计是要杀人灭口了,而且跑得越快,死的越快。

    但明知大难临头,却谁也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这毕竟是地桥境的修士啊。

    蒋英虽担心师傅的安危,但这般情况下,也不敢凑过去瞧。小心翼翼跟尤三字站到一块儿,低声道:“惨了,咱们两个这回真要做一对同命鸳鸯。待会儿,万一不行,我冲上去,你有机会就逃罢!”

    谁要跟你做同命鸳鸯?尤三字当即回道:“想得美。”

    心里却是瘆到了极点:方才这假扮角魔之人使得法力,分明就是出自我云隐宗啊。

    但这话便绝不可以说出来,若是装作不知,说不定这人还会惦记香火之情,饶过二人性命。旦要说出来,那便是给自己买好了棺材,就等着合盖了。

    尤三字瞧出来的,不二自然也看了出来,更明白闭口不言的道理,只把秀秀好生护在身后,心想这人若真是云隐宗哪一位前辈高人,说不定对自己会手下留情,便如顾乃春,现今也只是被击得昏了过去。

    但对钟秀秀,看先前此人捏碎众人脑袋的架势,只怕他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秀秀见他如此护住自己,心中好不暖和,便问他:“这里便属你本领高,逃走的机会也大一些,你不走么?”

    不二心说你为了救我陷入险境,我怎么好意思走啊。

    摇了摇头,与她回道:“钟师妹,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怎么逃命才好。”

    秀秀躲在他背后,虽是万分险恶的时刻,但心中半点也不害怕,心道:我现在倒舍不得走了。忽然识海中微微一荡,原本若隐若现的大道机缘感应,竟消失不见了!

    那黄角魔眼见一众人都站在了原地,便不再着急出手。环视一周,只见除了云隐宗弟子,大多都是常元宗的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道:“这便棘手了,一个除魔队在此全军覆没,若是常元宗来找麻烦,只怕也不好交代。”

    但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牵扯重大,关乎门派生死存亡,决不能泄露一丝一毫。这些常元宗的弟子万万不能留活口。

    正想着,便听见常元宗队伍中有人用角族语开口说话。大抵说的便是黄角尊上,我们是常元宗的弟子,途径此地绝无恶意,但你若是杀了我们,常元宗必定派遣地桥境高手来追杀你,等等之类。

    那黄角魔听了,便有些好笑,你们早就勘破了我的身份,现今再来说谎补救,岂不是太晚了。

    忽而一抬手掌,五指冲着掌心轻轻一捏,便听见轰轰几声巨响,常元宗剩余的几个活人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化作数团血雾,在半空中飘荡起来。

    这一遭来得毫无预兆,又实在惊心动魄,直叫还活着的几人个个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一句说错了,这人一握拳,便将自己送到黄泉路上。

    魏不二亦是心头狂跳,想这人任何术法都不用,只凭地桥境浑厚的法力,便可以隔空杀人,自己绝无法抵挡一招半式。强作镇定,寻思唯有掏出顾乃春的青云剑,或许才有活命的机会。

    虽然这宝剑决不能叫蒋英和尤三字瞧见,但也顾不了这么多。储物袋已悄悄打开,只需眨眼的功夫,便能驭剑而出。

    那黄角魔解决了常元宗一众人,暂时消停下来,又思量少许,忽然想到:若是把常元宗的弟子都杀了,只留下云隐宗几个活口,用意岂不是太过明显?

    不如杀一两个混淆视线也好。

    环顾眼前还活着的人,蒋英和尤三字只是开门境弟子,杀便杀了。

    至于魏不二,方才他已悄悄探查了其修为进地,似乎身体已有六十多岁,这个年纪迈入通灵境也不算什么天才人物,何况似乎还借助了不少外力。如此看来,这小子此刻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要把他列入死亡名单,又忽然想起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暗道:“险些犯了错,且留着他的性命好了。”

    再往他身后瞧,只见一个眉目灵动的绝色佳人,向自己看过来,正是月林宗的的钟秀秀。

    心中忽然想到:“我修了这门功法,虽大有收获,但眼下也到了瓶颈,炉鼎也不大够用。那一对凡人双胞胎倒是罕见材质,可用过一次,便算泄了元气,往后不知要休养多久,我可等不住。日后再用凡人女子来做炉鼎,只怕收效也甚微。”

    “这位钟秀秀姑娘,论起容貌,宏然大陆亦是少有可比。美到这般田地,元阴定然殊为旺盛,世所罕见。”

    “我若能将其捕获,每日炉鼎旺延,雨露滋润,多半很快便可以突破瓶颈了。”

    当下,竟有些兴奋难言,冲秀秀说道:“你过来,让我瞧一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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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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