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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刀手予     不二大道txt下载     不二大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抱歉更新推迟到明天中午

    最近两天在集中精力写单位的材料,写到很晚,但是效率很低。小说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我想明天早晨五点钟起来写,不知道赶在早晨九点多能不能写出来。

    或者,有可能明天的更新是两章3000字的章节合在一起,变成6000字大章发出来。

    抱歉,抱歉。

    有读者问我从事什么职业。

    其实也是文字工作,常年都要写大量的材料,才会如此辛苦。一言难尽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圆明剑之顿悟 藏剑一之执念

    讲堂之内,先前昏倒的修士渐渐清醒。

    他们想起昏倒前的情形,大约都是剑气当头横劈,带来对神魂的巨大压迫,然后便是两眼一黑。

    那些被剃了光头的修士,受得苦楚当然更甚一些。

    即便现今已然清醒,也难免头痛叫苦。

    杜文广便是这头痛大军之中反应比较明显的一位。

    事实上,他并非自然醒来。

    而是在昏迷之中,被剧烈的头痛迫醒。

    醒来之后,觉得脑皮清凉而脑壳苦痛,真是世间罕有的奇怪感觉。

    连忙伸手去摸,只摸见光溜溜一个大秃瓢。

    吓得一睁眼,一屁股坐起来。

    两只手在脑袋上反复摩挲半晌,终于确定自己的的确确被剃成一个大光头。

    硕大的脑门在掌中显得惊悚无比,令他瞬间生出容貌崩塌的预感。

    两眼一瞪,往旁处看去,才看见大殿之内诸多怪象。

    与自已一般光头者不少,各个丈二和尚,两眼大瞪,脑门瓦亮,形容可笑。

    他倒是心中寥作安慰。

    思量一番,想起先前言语,大抵也明白自家为什么被剃成光头。

    身旁李寒、齐鸣、沈贤等人皆已醒了过来,却无心拿杜文广的脑袋开玩笑。

    众人四下张望,眼见还有百余人头顶悬剑,也猜得几人俱是错过了大道机缘,有遗憾,有惋惜,有洒脱,不作逐一细表。

    沈贤却是联想到了自家处境,暗想自从与唐仙分手,机缘总是像雨点一般砸向自己,自己又总能神之又神地一一避过。

    叫他忍不住怀疑,这份躲避大道机缘的神通,是不是自家镇海兽暗中所赐。

    又不免猜测,老天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当初分手的选择错了。亦或者,唐仙才是自家真正的机缘。

    他闭目长叹。

    好好的授业道场,现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大伙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不像道场啊。”

    “以前参加的,也没见过这般形式。”

    “这倒有点像大宗门试炼的感觉。”沈贤望着讲台之上气势惊人的葬剑冢,忽然开口说道,“也便是如这般,凭各自本事找寻机缘。”

    他所说的试炼,指的便是一些超级宗门或大型宗门为锻炼自家弟子专门设置的秘境福地。为笼络人心,常常也会给附属宗门留些名额。

    李寒等人未有机缘参加。沈贤倒是托了李青云安排,参加过常元宗和月林宗的两次试炼,对此间情形有些了解。

    众人回想方才所经所历,剑气袭身的时候,的确引动了自家识海波澜,想来极有可能是一场造化机缘,只可惜众人都没有抗住剑意带来的压迫之力。

    往身旁瞧去,见魏不二头顶一剑,剑身荡出一道剑气,直往藏剑冢而去,宛若一道飞虹。

    “魏师弟倒是福缘深厚……”

    “正经来修习道场的人没落着,倒叫一个陪跑的捡了便宜。”

    某人的无奈和怨念萦绕在此间久久难以消散。

    再看讲台之上,李云璟面罩一团白雾,显然不打算现出真容。

    纵是她有九天仙女的容貌,也不是这些低阶弟子有缘得见的。

    “这一遭真特么算是白来了。”杜文广心中苦道。

    于是,眼睁睁看着那团蒙蒙迷雾,与在场数千未有福缘的修士一起长吁短叹起来。

    说话间,只见又有数十柄悬在头顶的宝剑消失,剑下修士纷纷倒地昏去。

    待只剩十余柄之时,忽闻众剑齐鸣,剑身共震,射出一道华芒,将剑下之人罩住,虚影晃动之际,瞬时不见了踪影。

    ……

    不二抬头四望。

    自己似乎身处一座构造古怪的大殿之中。

    身旁还有十余名各宗修士,皆是先前头顶依然悬剑的修士。

    张剑锋和藏剑一也在其中。

    再做细查,才发现除了张剑锋之外,其余都是通灵境修士。

    大殿的模样分明很陌生,但不二却觉得此间的气息十分熟悉,仿佛自己前不久曾亲身来过此地。

    环视四周,大殿各角倒插着十余柄体型巨大的宝剑,剑身一半扎在地下,将地面插出一些丑陋的裂纹。

    露在上面的半截剑身中央,竟然嵌着十余座传送光门,光门之内隐隐散出各不相同的剑意气息,有霸气,有凌厉,有温吞,有大气磅礴,有晦暗阴森,等等细之不言。

    除了不二,其余几人似乎都是剑修出身。

    见此情形,面上纷纷露出欣喜之色,齐齐驭出自家剑器。

    踏足剑上,遁至各处光门,好生感应与自家契合的剑意。

    只见数道流光在大殿之内疾舞,剑芒飞动带起呼呼的疾风啸声,气势十足惊人。

    张剑锋踏着一柄青光重剑,地桥境威压卷着厚重剑气,在场众人之中最为引人注目。

    藏剑一虽只有通灵境修为,但足踏十余柄银光宝剑,在银芒晃动间极光流电,气势竟比张剑锋相差不远。

    不二便猜测除了自己之外,这些人皆是少见的身具剑道天赋的修士,心中暗道:“都说此界所有修士之中,天赋剑修攻击力最为可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做一个天赋剑修对镇海兽出身要求不低,毕蜚似乎并不擅长此道,我今生大抵与剑修无缘了。”

    一边想着,一边观察殿内情形,思虑此番道场内不同寻常之事,忽然想道:“李云憬剑修出身,自家真传也应传与剑修弟子,把我招进来干什么?只怕来者不善。”

    如此一想,心中立时警惕起来,琢磨这大道真传谁想要谁要,自己一定躲得远远的。

    正寻思着,忽然听见大殿之外,传来李云憬请冷的声音:“殿内传送光门内各有考验,各有机缘,尔等自选一处,最先通过考验者得我真传!”

    话音方落,还在半空中驭剑而行众人纷纷调整遁向,争着抢着,直往各处传送光门电光火石而去。

    张剑锋眼见众人争抢,倒是很沉得住气,心想这李大帅既然设置了这各不相同剑意的光阵,总有其深意在其中。未必是剑意最弱者,便最易通过。她老人家有意让我等选择适合自家剑意的,也大有可能。

    想着,目光投向靠东面一处散着重剑气息的光门,面色一沉,向着那方踏剑直遁而去。

    在他前面已有一人抢先,少许便要一头扎入光门之中。

    “闪开!”张剑锋一声低喝。

    那人听了,知此门已被场中唯一的地桥境修士看中,浑身一颤,下一刻反倒加快遁速,离光门只差咫尺之距。

    张剑锋冷哼一声,目光骤厉,足下重剑一晃,一道厚重剑气瞬间发至,将此人卷至数丈之外,重重撞在大殿墙壁之上,昏了过去。

    他这才稳住身子,不疾不徐遁入光门之中。

    ……

    靠近大殿最中间的一座传送光门内散着最为温吞徐柔的剑意气息,藏剑一和其余八名剑修藏身剑芒之中,同时往其中遁去。

    “各选一处!”李云憬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话到一半,藏剑一早就做好准备,心内默念一声“散!”

    环绕其身周数柄银光宝剑化作银色流光,向并肩遁行的几位剑修同时攻去。自己则遁速全开,孤身挺在数道遁光最前头。

    众剑修眼见银光来犯,各使神通抵挡,五人竟然被一剑挡住。

    剩余三人之中,两人将银剑击到一旁,但身形受阻,已然拍马不及。

    最后一人似乎身具罕见的剑遁之术,直接从银色剑光之中穿过。

    穿过剑光一瞬间,遁速竟然比之前猛地提快一筹,仿佛能于剑光之中借力提速。

    旋即又从藏剑一的剑光中穿过,速度再快一筹。

    只在刹那功夫,竟后发先至,反超在最前头。

    如此倒也罢了,竟然尚有反击之力。

    在反超一瞬间,此人冲着藏剑一回手发出一道隐秘剑气,擦着对方的身躯而过,差点得手。

    剑遁亦是修士界里的罕见神通,大抵是将修士肉躯完全融入剑芒之中,身剑合一,犹以遁速奇快著称。

    一般功法中少有涉及,多要凭借特殊镇海兽神通才可修成。

    此人既有如此神通,旁人遁速远远难及,电光火石间便已抵达传送光阵门口,一半身子没入光门之中,眼看便要大功告成。

    但脸上得色未及浮现,另一道遁光已抢先全入门中。

    下一瞬,他整个人便被逼出光门之外,紧接着光阵色彩骤然一黯。

    此间散溢的剑意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半巨大的冷冰冰的剑身倒栽在身前。

    他呆呆看着眼前一幕,亦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藏剑一钻入光门之前,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要第一。”

    人影不在,余音不绝。

    ……

    李云憬话音落罢不到盏茶功夫,其余诸人皆已选好自家中意的光阵,大殿之内便只剩魏不二一个。

    剑意光门也只剩最后一扇。

    不二在光门附近徘徊逗留,却始终不往其内遁去。

    光门里面似乎有难以言述的剑意涌出来,光门附近的空间有微微扭动的气息,仿佛与自家【烛二】的空间一道有所契合。

    如果这道场的主人不是李云憬,他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自家机缘到了。

    但现在,“谁稀罕得这魔头真传?”

    至此,他仍是抱着侥幸心理。

    期盼李云憬是真心想寻一位剑道传人,继而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放过自己。

    正在光门外溜达着,又听李云憬自大殿之外不知何处,冷冰冰问道:

    “怎么不进去?”

    话音灌耳,仿佛这魔头就在自己身边。

    不二强自镇定:“我想去的,被旁人抢了。现今为时已晚,还是不争了罢。”

    便听李云憬一声冷笑。

    半空之中,一个手掌虚影挥来,一巴掌将不二扇入光门之内。

    ……

    你大爷的。

    不二心内暗骂一句。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自家独处的虚无空间。

    百丈之外,是白茫茫大雾。

    百丈之内,头顶有光石照耀,一柄散着二阶气息的白光宝剑就在宝石正下方垂悬。

    正琢磨此为何意,忽然远处大雾滚滚涌动,很快凝结出一个无面人影。

    踏着云雾便向这方遁来,一伸手,又将白光宝剑揽入手中。

    雾人手臂一抖,白光宝剑忽地飞旋,在半空之中兜过一个圈子,向不二挥来一道剑芒。

    这一招来得不快,声势平平,不二轻松闪过。

    白光宝剑第二剑已然挥至,不二心中却忽然想道:“这魔头说过,最先通过考验的得其真传,是否暗指一定要胜过雾人?”

    当下,便不使全力,只驭出暗影风龙剑,又使出折身术,尽量只作闪避,不去回挡。

    想的是能脱一会儿算一会儿,等旁人拔得魁首,自家也便安全了。

    岂料得,雾人又一道剑气挥来,直叫他目瞪口呆。

    “圆明剑气?”

    惊疑不定之中,雾人再挥一剑。

    看其震荡穴位和剑身的法门,使得分明就是圆明剑诀。

    “她搞什么鬼?”

    他下意识挥剑抵挡,也鬼使神差地使出圆明剑诀。

    与那雾人战到一处。

    初始自家还占上风,他有意拖延战时,还保留几分功力。

    但雾人的剑诀却越使越纯属,到后来竟然不知把哪一家修士的功法融于圆明剑诀之中,威力愈加惊人。

    不二越打越吃力,越觉得不大对劲。

    但见雾人御剑招数之中,已在不经意之中泄露一丝杀意。

    心中一凛,想再拖下去不要出了事。

    当下使出全力对敌,但似乎为时已晚。

    雾人声势已成,白光宝剑在其驭使之下,剑身激荡至极,竟然使得四周空间扭曲转动。

    下一剑挥出,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随之而成,随着剑芒挥动,也一并飞速向不二冲来。

    “我艹!”

    不二惊喝一句,折身术“缩”字诀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倒折成直角,堪堪将这一招避过。

    只需迟个片刻,空间裂缝划过,自己便要被割成两半。

    回头再看雾人,他不禁满脸惊讶之情。

    他知道对方使得明明就是【圆明剑诀】,但竟然凭借剑诀震荡之法,引动了空间之力,这法门着实玄妙难言。

    “李云憬之前提过,殿内十余座传送光阵内各有考验,各有机缘,难不成这套以圆明剑诀引发空间之力的法门,便是我的机缘?”

    他一边对招,一边思量。

    据烛临走之前所述,她们一族所擅大道一为时间之道,一为空间之道。

    时间一道,现今尚无线索。

    至于空间之道,因为【烛二】初始是被烛以【坤震复气】唤醒,而非是靠他的大道领悟,便与自己的联系十分微渺薄弱。

    故而,那时空间之道,他也仅限于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随着【身随意动】和【瞬息而至】神通的频繁使用,他似乎熟能生巧,摸到了些许门道。

    具体而言,每一次催动这两门神通,黑白卷轴吸取法力之时,仿佛都伴随着某种频率的法力震动。

    他原先不大明白其中原理,但此刻看雾人如此驭使【圆明剑诀】,又有一些明悟。

    当下,心中大喜,使出自家全部所能。

    圆明剑诀,“升高望河曲”,【瞬息而至】,折身术,红芒利刃,暗影风龙剑。

    诸般技艺在其多年生死游走中融会贯通,威能惊人,却也只能和雾人战个平手。

    当然,他此刻心中所挂,并不是战胜雾人。而是从其发招细微之处,窥得对方改造【圆明剑诀】的法门。

    心神转动之间,精神专注到极致,不肯放过雾人驭剑的一丝细节。

    ……

    在另一片虚无空间之内,同样四周大雾茫茫,中有一处空地。

    藏剑一驭着数柄银光宝剑,疯狂追击半空之中一个白雾人影。

    与藏剑一凶猛地攻势截然相反,雾人只驭一剑,剑气温吞如水,徐和悠然,却丝毫不落下风,反倒衬托了藏剑一的无奈。

    与雾人的战斗已然持续了不知多久。

    藏剑一初始就赴以全力,但不管使何招数,对方却总能应对自如。

    既然不如拉锯战,他也从急于求胜转为稳扎稳打,寻找破绽。

    好在其余几道光门也未出现异样,想来众人都已陷入苦战之中,也证明李云憬的考验并不简单。

    稍稍宽心之后,整个人又激起无限斗志,数道银芒闪动,继续与雾人拼命斗在一起。

    ……

    藏剑一从来只争第一。

    比如授业道场,他只坐第一排。

    比如敦煌大比,他只想得第一。

    但事实上,藏剑一的资质和出身都没有为他提供只争第一的条件。

    镇海兽剑枭虽然厉害,但神魂与镇海兽不大契合,经脉也不是十分畅通,吸纳灵气总是要多花费一些功夫。

    出身小门派华山剑宗,立宗不知多少年,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通灵境。

    门派没有什么积累,没有好的功法,聚灵阵,灵丹妙药,也没有称职的师傅。

    来到西北,他没人照,没人管,没有后台,没有帮衬,一切靠自己的努力生存。

    便是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连续两届在【礅荒】大比之中,大放异彩。

    不但拿到了个人赛第二,还带领自家小队取得第二,在强手如林的西北军中,在各大宗门强敌环伺之中,简直一大奇迹。

    只可惜第二只是第二,永远不是第一。

    他为此极度不甘,自认自家的努力和本领已然到位,比之第一名,只差在修行资源远远不如。

    那所谓的第一皆是出自超级宗门,被众星捧月护着,自己如何比得了?

    缘此,对于李云憬的大道真传,他执念甚重,异乎寻常地渴望。

    “李大帅亦是剑修,镇海兽与我同为剑枭,走的又都是共驭数剑的路子,倘若我能得其真传,哪怕十之一二,通灵境之内,便绝无敌手了。”

    “最重要的是,我现今由于资源所限,突破地桥境希望渺茫。若有天人境修士做师傅,法宝、灵药、功法绝不会亏待,迈过地桥境定是易如反掌,大道前程又是一片敞亮。”

    他甚至有些怀疑,李云憬的轮值是专为自家所设。

    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二人镇海兽同为剑枭的莫大机缘?

    唯一让他犹豫的是,拜在李云憬门下,便难免要加入常元宗,也就意味着必须与华山剑宗脱离干系。

    自家师门虽然只是小宗小派,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哪有嫌弃的道理。

    更何况,自己能踏入修士界,也是师门之恩,得益于昔日师傅之慧眼如炬。

    不管华山剑宗身家多么潦倒紧迫,对藏剑一的资源投入却未曾有过半点小气抠缩。

    他心里焦灼地战斗,眼睛瞧向半空之中。

    数道银芒催动到极致,把整个虚无空间照得一片光亮。

    半空中这一套让自家在【礅荒】大比上大放异彩的二阶银剑,便是华山剑宗几乎砸锅卖铁攒出来的。

    他鼻子一酸,眼前忽然浮现记忆中的画面。

    “前辈,你行行好,这个魔角就卖给我罢。”

    这是师傅为自己到处奔波苦苦凑齐镇海兽联通卷轴的模样;

    “剑一,这个给你。”

    这是掌门把宗内唯一一瓶通灵丹交在自己手中的情景;

    “先请藏师兄来,我们都不着急。”

    这是突破通灵境的关键时刻,宗内师兄弟纷纷把聚灵阵谦让出来的场面。

    “我是华山剑宗的希望所在,是宗内最有可能突破地桥境的弟子。”

    他心内喃着。

    想到这里,又如坐针毡。

    一时不敢想象,假如自己退出华山剑宗,掌门、师傅还有诸位师兄弟如何承受这般沉重的打击。

    半空中的银芒又稍作歇缓,声势渐弱,雾人所驭之剑倒开始反攻……

    ……

    魏不二已不知自己与雾人所驭的白光宝剑战斗了多久。

    半空之中有数道稍纵即逝的空间裂缝闪烁,处处都是随时可能叫他陨落的致命危险。

    他已然放弃反攻,将“升高望河曲”的法门和折身术运转到极致。

    整个人滑溜灵巧的如同一条飞在半空之中的泥鳅。

    一半精神在躲避雾人的攻击,另一半精神却在集中观察对方运转【圆明剑诀】的诀窍和方式。

    经过长时间对战,他已然大有收获。

    正是满心欢喜感察之时,虚无空间中忽然闪过一道白衣人影……

    感谢昨天留言的多数道友支持,暂时开始实行两章合为一章的办法,先持续一段吧。

    这两天工作忙的焦头烂额,每天一更真的有些困难。

    待我挺过这一段时间……

关于暂时调整更新的想法

    想说一下,因为近期工作量再次加大,材料任务更加繁重,我坚持每日更新的难度越来越大,而且也影响了小说的质量。

    所以,初步有个打算。

    我想暂时开始采取像今天这样合并章节的办法,以前每天更新一章3000字,有可能变成两天更新一章6000字,三天更新一章9000字。

    明天是否采取两章合一的办法,会在评论区公布。

    可能有许多道友会很奇怪。

    这个与每天三千字有什么区别。

    这样说罢,如果有写小说经历的道友会有这样的体验。

    写每一章的时候,总是开头难写一些,到后面就会越来越快。

    到了后半章花费的时间明显会比前半章少很多。

    所以,我有可能第一天只能写出2000字,第二天便能耗费较少的时间,顺着思路写出4000字。

    另外,用两天的时间思考一章的内容,也有助于前后对照,提高文章的质量。

    众位道友意下如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独行万里路 恍然遇知音

    白影晃动过后,虚无空间瞬时崩塌不见。

    不二连忙抬头四望,自家已身处一间三丈长宽的密室之中。

    雾人和其所驾驭的白光宝剑也没了踪迹。

    圆明剑诀与空间之道关联的法门正感悟到关键时刻,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可恶!”

    他重重骂了一句,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好比酒上高头,酒没了。

    情至高潮,姑娘没了。

    简直可恶至极。

    好容易舒缓了哀怨的情绪,忽然觉见身后似乎有人。

    一转头,李云憬就在丈许外缚手而立。

    脸上的雾气已然消散,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庞。

    看见这面孔的第一瞬间,不二就似乎中了邪。

    视线瞬时被牵引过去,牢牢粘在对方的脸上。

    李云憬的眼睛不见先前的血腥红光,呈乌漆漆的颜色。

    目光深邃,像深不见底的幽泉。

    偶尔从中释出一丝邪气,却也稍纵即逝。

    她的鼻梁十分挺拔。

    倘从侧脸去瞧,近乎一道笔直的线。

    鼻尖微微翘起,仿佛时造物主精心打造,为鼻子的轮廓添上画龙点睛的完美一笔。

    嘴唇像冻起来的薄冰。

    嘴角偶尔微微翘起,似乎是笑的神情。

    但不二却完全无法从中体会出半点笑意。

    与前两次相比,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肌肤更有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年轻。

    甚至,还多了一些女人味。

    在这张颇有些邪门的美丽面庞诱惑下,不二专注地瞧着,天马行空地寻思着。

    不知多久,忽闻一声清漠的冷哼,如水滴落玉盘一般清脆。

    “又着了道!”

    他心中一惊,瞬时从胆大妄为的思绪中拔离出来。再不敢有半分不恭之态,当即拱手行礼,“见过大帅。”

    说罢,忽觉背后一凉。

    不由地大起疑窦:李云憬为什么不对自己遮掩容貌?

    李云憬抬头,幽深的目光像冰冷的泉水要淹没不二,“你当真见过我?”

    不二忙道:“只听营中道友相传大帅英勇事迹,却一直未尝得见。”

    李云憬的目光中分明渗透着寒意。

    却又能叫人凭空生出一些美艳撩人的错觉。

    不二受了她的眼神撩拨,有些短暂的错乱。

    “既然未尝得见,那为何要说见过我?”李云憬冷笑道。

    这是用来客气的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不二心中腹诽道。

    又看魔头似乎有点想找茬儿的意思。

    便稍作镇定,嘴上老实道:“是我说错了。”

    说着,觉得在李云憬邪门的目光注视下,自家摇曳得着实难以安定,连忙把头低下。

    李云憬见此情形,反倒无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转身面壁,背影朝着不二。

    “你赢得了剑意考验,”她冷声说道,“从今往后便算我门下弟子。云隐宗那边不用再去,我自会跟李青云打招呼。”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

    不二被劈得外焦里嫩,半晌缓不过来神。

    回忆方才虚无空间内的情形,他根本没有对雾人造成半点威胁,何谈赢得考验一说。

    “这道场里成千上万的修士,哪一个不想做你的徒弟?干嘛非要找上我……”

    他腹诽着,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久久不去答话。

    心思却是一通急转:拜在李云憬门下,是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云隐宗师门之恩,李青云待自己也不薄,令觅高枝很不厚道。

    更要命的是,李云憬已然入了魔。

    那双猩红的眼睛便是铁证。

    假使某一天,她入魔事发,宗盟的惩罚降下来,做徒弟的一定也会受到重大牵连。说不定要赔上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他已在自家意念之中点燃了烽烟警报。

    又在脑中紧急组织一番缓解冲突的言语,

    “倘有幸做大帅门下弟子,实乃晚辈十世修来的福分。”

    说完这句话,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可见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之类属性,与自家天性完全相悖。

    “这恐怕也是今日道场中,每一位修士心中最大企盼。”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言不由衷的面孔,还有木讷张合的沉重嘴唇。

    幸好李云憬是后背朝着这方,无法瞻仰自家拙略的表演。

    “但若投身大帅门下,便需晚辈背出师门。”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云隐宗对晚辈恩重如山,掌门师叔厚爱有加,我此生没齿难忘,只盼有朝一日修成正果,好报还师门恩情。”

    “但现今大恩尚未得报,晚辈仍在努力,还请大帅体谅我一片赤诚之心,许我继续在云隐宗发光发热,了却心中夙愿。”

    说道此处,莫名想到数十年前,在那树洞之中,自己断然拒绝树中老伯收自己作徒弟的情形。

    心想难不成老天看自己入宗前几年倒霉透顶,想证明苦尽甘来、天道酬勤的道理,才一个劲儿要补偿么。

    这回还是算了罢!

    他摇头荡走思绪,指着密室之外,“今日观场之人,比晚辈天赋、心性、修为高出数筹者甚众。其中剑修更是占据半数,前辈任挑一人,都比选择晚辈好得多。”

    说到此处,他总算停下。

    一时也再寻不着别的借口,只好听天由命,看看李云憬吃不吃这一套。

    李云憬心中冷笑:“师门恩情?听说你入门三年无人愿意收留,好不容易得了一处灵脉还被宗门霸去,又受黄宗裳牵连来西北服役,这宗门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心中如是想,却也懒得揭穿他。

    只冷冰冰道:“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么?”

    不二哑然无语。

    半晌才苦笑,“大帅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小辈。”

    “这是你的命,”李云憬忽然转过身来,眼睛微微透出一缕动人心魄的红芒,声音忽然有些晦艰涩的暗哑,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不二心头猛地一跳,“从你被寻过找来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已注定你会走到这里。”

    她忽然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小人物废话连篇。

    自家的状况,也不容不得对方胡思乱想。

    魏不二心头则是翻江倒海的,强自镇定道,“大帅此言何意。”

    很显然,李云憬把寻过都点了出来,想是已经准备掀开了黑袍人身份的神秘面罩。

    但他还想负隅顽抗。

    把身份告诉自己,岂不是增添暴露的危险?

    这魔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心中浮起一连串的问题。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脑筋狂转,胡乱猜测。

    “我的眼睛,”

    李云憬说着,一双眼睛霎时间变的腥红,就如同那夜在银球之中,魏不二所见的一模一样。

    她莫名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已经看过啦?”

    说罢,神情又冷了下来。

    但这双腥红眼睛散出鬼魅的、剧烈的诱惑气息,已经让不二脑子里天翻地覆的,瞬时间浑身燥热,血脉快要爆炸了……

    “这次考验,”她魅惑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本来就是为你而设。”

    ……

    生命背负如此之重,已由不得藏剑一随心所欲。

    “叫我如何放得下?”

    他心内的矛盾,堪比此刻虚无空间中的情形。

    他用心神唤来十余柄银光宝剑,如数道游鱼般在自己身侧急速环绕。

    白色雾人驭使的光剑散出柔和的光,把整个虚无空间照得温馨明亮。

    徐和带柔的剑气肉眼已然难见。

    但就是无处不在,似融入空气之中,将他四周包裹的密密实实。

    这些剑气与温馨的光亮,就仿佛师门之恩。

    将他牢牢困在不可寸进的一隅。

    倘使他一直沉浸在此间,很有可能终身无法窥及大道。

    假若突破剑气,便可踏上正经的前程,追随自己心中所想,遨游天地之间。

    但突破之后,如何去面对曾带给自己温暖和保护的光亮。

    藏剑一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但眼下的情形,剧烈的矛盾,天差地别的结果,让他不得不难以抉择。

    暂时抛开这件令人纠结的事情。

    再看四周徐和的剑意,也与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还是选错了光门。”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步入通灵境之后,藏剑一走的是永争魁首的剑之求魁大道。

    这些温吞的,徐和的,不求上进的,以德感人的剑气,几乎求魁之道截然相反。

    “倘使,我走的是剑之清风,剑之原野,剑之普照,剑之星空,等等之类,应该可以从这徐和剑气中有所感悟罢?”

    “说不定,”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李大帅当初布置这些光门,便有让我们每个人在此寻找自家机缘的暗意在内!”

    假使入门之前,自己再谨慎理智一些,选择那道充盈凌厉剑气的光门,现今可能已大有收获。

    又往深处去想,“通过考验,便一定要战胜这雾人么?”

    “未必。”

    李大帅想寻到一位传人。

    这便不必看谁的本领高强,只看众人悟性即可。

    在这种情形下,说不定谁在虚无空间种领悟深刻,谁的机会便大一些。

    他放目四周的剑气,没有丝毫值得自己去领悟的剑意。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当初选择这道光门,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考验,现今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之举。

    “我处处争魁首,时时争第一。”

    “有时难免功利心过重,难不成落了下乘?”

    弥漫在半空之中的徐和剑意渐渐向他靠拢过来,仿佛要趁着他道心失守的时分,将整个人彻底包裹进来。

    在剑意触及感知的一瞬间,他猛然醒了过来。

    温水煮青蛙,是最可悲的沦落。

    他立时抛下所有杂念。

    “我只争第一。”

    “我的大道便是如此!”

    不管师门之恩如何。

    不管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

    也不管李云憬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管她最后会通过哪种考验选择大道传人。

    “此番考验便我只争第一!哪怕只是第一个打败对手!”

    心念及此,周身银光宝剑光芒盛到极致。

    突降而至的大道顿悟,来得甚是巧妙,甚为及时。

    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赢得最终考验十拿九稳了。

    ……

    张剑锋盘腿坐在地上,头顶的重剑散去青光,露出原本的模样。

    剑身粗大笨重,没有开刃,并不锋利,浑身散着厚重粗拙的气息。

    他对面同样盘腿坐着一个雾人,驭使一柄粗大的法剑,夹着浩荡的气势,与张剑锋的重剑激烈对撞。

    “这雾人的实力明显会随着我攻势的轻重缓急变幻,怎样才能胜过它?”

    虽然久战不胜,他面色却沉得很稳,心中不曾有半点着急,一如初始。

    对于李云憬的真传,他并不是十分期待。

    一来,对方走的大道与自己不是同路。

    二来,他的镇海兽并非天生就有,而是专门为了此次宏然之行,从那神秘所在兑换得来。

    所以,对于这套立足镇海兽的修行体系,包括修为升级,他不用像宏然界的修士这样,苦苦修行,时时刻刻努力感悟大道。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宏然界的功法和修行对他没有用处。

    相反,用处极大。

    但不管是提升修为,提高战斗力,还是获得功法、宝物、丹药、符箓、传承,甚至战胜那一队宿命之敌,等等一切,都不是张剑锋这次危险旅行的真正目的。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是孤独而神秘的。

    他踏着沉重哀默的步伐,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抱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只身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们等我。”他孤独地喃着。

    脑海里还有几位战友的音容笑貌,空间戒指中还有最后的希望火种……

    ……

    魏不二猛地低头,从猩红双眼的魅惑之中挣脱出来,出了浑身的冷汗。

    “原来,”

    他低着脑袋,苦涩叹道,“那日在银球之内,你没有昏迷。”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意味着自己当时试图击杀李云憬的举动,也被对方察觉了。

    “把头抬起来。”这是李云憬冰冷的声音。

    不二犹疑一下,还是照做了。

    才瞧见李云憬恢复了正常的状态。邪魅、诱惑、欲望通通消散一空。

    双眼又变为深邃的漆黑色,仿佛先前的猩红只是一场幻觉。

    “在银球中的时候,我的确昏迷了。”

    她神色平静说道:“但如果连你掀开面具都察觉不到,我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

    不二很快镇定下来,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还能活到现在,证明李云憬没有打算杀人灭口。

    “为什么那时候不拆穿我,”他现今倒有点好奇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又把真相说出来?”

    “有两个原因,”李云憬面无表情地回道:“不过,你不必知道了。”

    她原本没有打算说很多的话。

    但眼睛变红之后,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欲魔之道侵蚀本性的体现,也是近日稍有放松之后身体敲响的警钟,叫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下面,”她收敛心神,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不许说话,只听我说。”

    “我会收你为徒,但你若不愿,也不必加入常元宗。收一个外门弟子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事实上,常元宗并不是随便哪个修士想入门便可以入的。

    李云憬懒得自寻麻烦。

    “你我名为师徒,但只是挂个名分,我没有教你修习的义务。”

    当然,以她现今艰难的处境,也没有多余教徒弟的精力和时间。

    “往后,你再来降世营,便可以打着向我请教的名头,旁人也不会起疑。但不要来得过于频繁,听我指令行事。”

    这一句,算是把这次道场考验的真正目的解释清楚了。

    不过,她做道场之前,还没有这个念头。算是见到魏不二后的临时起意。

    “魔头道行深啊!”不二心内感慨,也终于明白李云憬从头至尾都没有打算寻找什么大道传人。

    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认命。

    “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李云憬接着说道:“我往昔在降世营闯下的诸般名声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卸磨杀驴、恩将仇报。你的性命,说不定还要比我安全呢。”

    说着,一挥手,向不二掷来两道灰芒。

    不二拿在手中,仔细瞧看。

    只见其中一个是不知材质的簪类魂器,散发着浓郁的法力和神识气息,品阶似乎在三阶以上。

    另一个用布包着,里面似乎是书卷一类的东西。

    “这簪子名为嗜血定魂簪,三阶魂器,有一点负面作用,但对稳固神魂有很好的效果。有了这簪子,可以彻底解决你神魂灼烧的问题。”

    几日前,李云憬曾告诉不二,她会想办法解决此事。

    说完心中就一直惦记着。

    这种魂器只有某些特殊修士才惯常使用,需求量不是很大,不是想找便能找到的。

    当夜过后,她亲自出马,与楚执一道来陇南城寻找,几经周折,终于到手。

    “布里裹的,是一门关于空间之道的秘法传承,可以助你修炼至地桥境。”

    李云憬颇有耐心地介绍,“这秘法的威能,你方才与雾人作战之时应当感受到了。”

    “具体的细节,包裹里又详解,我懒得说,你自己去看。”

    李云憬嘴上说的简单,但倘若这两样物事真如其所言,那价值一定极高。

    不二眼瞧手中之物,有点不敢相信这等好事会轮在自己头上。

    心中还在疑惑,但仍拱手作谢。

    李云憬道:“于我有恩者,我从不亏欠。于我有过者,我从不放过。忠我者惠其一生,叛我者虽远必诛。你现今归我门下,须谨记此言,益处无穷。”

    说罢,漫天白衣人影再现,密室犹若幻境崩塌。

    再瞧之时,人已回最初的道场大殿之内,李寒、杜文广、齐鸣、沈贤等人目瞪口呆瞧着自己。

    ……

    “大道争魁,舍我其谁?”

    藏剑一兴奋得浑身发抖。

    方才的顿悟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他觉得自家道心更加坚定。

    十余柄银光宝剑将他裹在剑芒之中,夹着浩荡的气势,直往温吞徐和的剑气之外、雾人所在的位置狂遁而去,眼看就要将那雾人摧毁为一团齑粉。

    便于此时,虚无空间一阵剧烈激荡。

    雾人、剑气、茫茫大雾,甚至自家的银芒宝剑,都通通消失不见了。

    看着大殿内茫茫万众,他知道自己终究慢了一步。

    举目向讲台铮铮瞧去,目光复杂难言。

    不知是在为没拿到第一而惋叹,还是在为不必面临纠结痛苦的抉择而庆幸。

    ……

    李云憬缚手站在讲台中央,面上依然笼罩一层白雾。

    “诸位,我原想规规矩矩做一授业道场。但先前来时,见在场中人有不少与我有缘。故而,临时起意设下道场,寻一位可得李某真传者。”

    “方才的考验,各位都曾经历。只要细细回思,依情品味,俱应有所收获。”

    “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心性上乘,天赋独具,赢得最终考验,已被我收为外门亲传弟子。”

    话至此处,台下便传来稀稀落落的交头接耳声。

    李寒等人满脸羡慕瞧过来。

    杜文广连连摇头,挤眉弄眼,“魏师弟真是天大福缘,叫我等嫉妒得想发疯。”

    说着,摸了摸自家铮亮的脑袋瓜子,苦笑道:“你得了真传,我得了光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往后休要笑话我的脑袋。”

    众人回想方才剑意当头之时,的确如李云憬所言考验有值得感悟之处,但当时哪里想到她有此深意,大多数人便凭白错过。

    现今军功已耗,李云憬的道场也多半要止于此处,自家却一无所获,不禁懊悔难言。

    却听李云憬接着说道:“诸位既已兑付军功,便不会空走一趟。我既然允诺做授业道场,便不会以大道考验敷衍过关。”

    “今日道场,题为逆流而上,不甘为凡。”

    场内众人听了此话,个个欣喜难言,洗耳恭听,心中皆对这位极讲原则的女帅大生好感。原先只图观其容貌的一些修士心中也大感愧疚。惟有失落中的藏剑一恍然失神。

    李云憬接着说道:

    “在座诸君,许有人听闻李某过往之事。我原是常元宗降世峰外门弟子后裔,列代家祖修为最高不过开门境,自我往前三代未曾有一人打开内海之门。无缘仙福,绝于大道,族中子嗣以从事杂役、种植、苦力为生。李某出身可谓平凡,大道亦属艰难,有今日微末成就,只归功于八个字‘逆流而上,不甘为凡’……”

    台下,藏剑一听着,浑身猛地一震,双目怔怔望着台上高不可攀的人影,恍有独行万里路,终遇知音之感……

第三百二十七章 当勇拦大帅 血夜事未了

    道场结束之后,李云憬正要退到后殿。

    忽然有一位其貌不扬的通灵境弟子,原本坐在道场头一排,匆匆走到她身前,恭敬行礼,自报家门是华山剑宗弟子藏剑一。

    通灵境弟子拦住降世营大帅,这事颇为稀罕,附近弟子纷纷驻足,想看看热闹。

    “何事?”李云憬问道。

    藏剑一站得笔直,抱着双拳,保持恭敬行礼的姿势,“晚辈也想作大帅您的外门弟子。”

    话说完,便听见四周人声攒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些人的冷笑声、嘲讽语已传到藏剑一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李云憬正欲拒绝。

    藏剑一忙道:“请大帅听我一言。”

    李云璟声音一寒:“我军务繁忙,大道紧迫,你挑重点来说。若是说的我不满意,又叨扰了时间,应知道我不会轻饶你。”

    藏剑一沉着答道:“大帅,我有两个缘由。”

    “第一,我的镇海兽是与您同为剑枭,同是共驭数剑的路子。”

    “第二,我出身凡人家族,立足微末门派,资质平平,但前两届礅荒大比,个人赛和团队赛我皆拿了第二,通灵境大道走的是剑之争魁大道,永争上游,只求魁首,与您的逆流而上、不甘为凡殊为契合。”

    “基于此两点,晚辈鼓足勇气,提此不情之请。”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未讲。外门弟子无须加入常元宗,他即便拜李云憬为师,依然可以继续做华山剑宗弟子,以报师门恩情。

    李云憬默声不语少倾。

    她看藏剑一的确是个人才,又与自家颇有缘分。

    他敢在众人面前,将自己拦下来,在众人嘲讽和冷笑中把缘由讲清楚,也证明的确有逆流而上、不甘为凡的勇气。

    但李云憬现今哪有心情再收徒弟,不单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指点的原因。

    她随时游走在入魔的边缘,一来多一个弟子,多一份暴露的危险,二来也不愿意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这般一想,挥了挥手,叫藏剑一离开。

    大道机缘就这么错过。

    藏剑一心中苦极,望其背影,仰天长叹。

    四周围观者久久不散。

    ……

    到了后殿,楚执等在此处,心中略有妒意,便问李云憬:“魏不二何其微末的角色,又何德何能,叫你如此厚待与他。凭你的身份,若想叫他专心听命与你,岂不是说一句话便可。即便想与好处,也应该一点一点给去,好吊着他的胃口。”

    李云憬道:“我待手下人向来如此。魏不二这人我大致一观,应是知恩图报之人。与其以性命相挟,不如以厚德感化。”

    说着,冷笑道,“当然,该狠心的时候,我绝不会对他手软。”

    楚执听了此句,立时得以心安。

    想自己在李云憬心中终究是独一无二的。

    李云憬又问楚执:“你近日还在找寻那几样镇海兽?”

    楚执笑道:“近日试着钓鱼,可惜没有上钩。待我再想个法子。”

    李云憬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此事你莫要再耗费精力。耽误了大道,只怕要抱憾终身。”

    说着,想起一件大事,“大战有消息了么?”

    楚执道:“我打听到,鹰鸽两派分歧很大,鸽派的使者还在其余几族做努力,鹰牌已开始调集物资,彼此寸步不让,所以到现在还未有定论。”

    “这么来说,”李云憬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银球仔细观瞧,“我们还有时间。”

    ……

    不二和李寒几人跟着张剑锋到了一处茶馆。

    在里面瞧见早已等候的林安,还有几位身在陇南的本宗弟子。

    “何事需惊动这么些人?”

    张剑锋一路面色严肃,不免叫不二心下猜疑。

    杜文广平素好动,最耐不住性子,便问张师叔何事。

    张剑锋郑重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军中重要机密,也事关我们云隐宗在西北的生死存亡,你们千万要把牢嘴风。”

    众人点头答应。

    张剑锋又道:“本宗新近得到我密线消息,据说宗盟高层有可能在酝酿与角魔大战。倘若真有此事,我们必须提早准备。现今消息尚未确定,我来陇南正是为了寻一些蛛丝马迹,来甄别此事真假。但现今陇南城中涌入大量低阶修士,百业混乱,视线难辨,我一人心有余力不足,需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不二听罢,立时想到自己在祛邪山突破通灵境中期之后,用【祸至心灵】所看到的情形。

    人魔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祸至心灵】的幻境止于角族阵中,一个紫角魔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且不提这紫角魔神秘诡异的神通,只说两族大战,应该是真的在酝酿之中了。

    张剑锋与在场每一个人都做了细致嘱咐,安排去陇南城各处查访,寻找大战在即的证据。

    不二真想告诉他,不必再查,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打仗十有八九跑不了了。

    只不过,关于毕蜚的根脚决不能轻易暴露,【祸至心灵】的事情更不能诉与旁人。

    他也只能闭口不言。

    张剑锋将其余几人遣派去别处,最后只留不二一人。

    “不二,李大帅将你收至门下,是你的福分,也是本门之幸。”

    他只客气了一句,便直入主题,“本宗因之前投向大威峰的缘故,现今在降世营处境尴尬,想必你也大抵知晓了。倘若降世营有意为难我等,我们连一日也活不下去。若是大战的消息坐实,降世营里哪一位天人境修士动一动念头,我等便要万劫不复、化为灰烬。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我们希望你往后多去李云憬那里请教,做好师徒关系,再帮本宗多说几句好话,胜过我们在西北战场立百桩千桩功劳。”

    不二听罢,心想李云憬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有闲心找云隐宗的麻烦。你们想的真是多。

    但嘴上自然答应。

    张剑锋嘱咐完毕,便将不二安排去陇南城外的飞舟码头打探消息。

    待不二走了,他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青疆地图,手掌顺着地图东面甘陇一带,直往西面摸去,一直摸到青疆边缘一座名叫【喀则】的城市。

    又从储物袋中摸出几个写着人名字的小石头。

    深深凝望了许久,满脸都是希冀的神情。

    ……

    林安满脸心事地在陇南城西的坊市游荡。

    他被张剑锋安排到这里打探消息,却始终无法投入其中。

    心中的大事,自然是拍卖行里具有轮回蛊血脉的魔角去了何处。

    陇南城里的热闹半点看不在他的眼里,脑子里只是在想:“魔角既然已经上了拍卖行,再上一次的可能性便不高了。毕竟,这种魔角珍惜之极,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个罢?”

    但恶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总要继续引诱自己上钩。

    他会以哪一种方式呢?

    林安琢磨着,闷头走在坊市的街上,忽然瞧见几家专营商行。

    其中有一个是常元宗里专营魔角的商行。

    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走进商行之内。

    只见里面环着四面墙壁搭建了数百个琉璃方格,方格中竟然全是青黄二色,形态各异的魔角。

    看店的是个开门境修士,见林安寒酸进门,想来也不是出手大方的,淡淡打了声招呼。

    “道友瞧什么。”

    “随便看看。”林安答道。

    看店修士便不再理会他,自顾拿着一卷纸书仔细研读。

    林安倒是落了个清净,自顾在店里面转悠起来。

    修士界人人都晓得,具有售卖魔角资质的,只有宗盟和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这四大家的附属商行。

    而常元宗的商行,则是这四家之中,规模最大、品类最全,最具实力的一家。

    再看这家店铺,占地不大,但魔角种类繁多,林安甚至瞧见了赤se魔角的标签,付之高阁。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证明了常元宗商行的雄厚实力。

    商铺里各类魔角的标签大抵有两种属性,一是出自哪一族角魔,二是魔角中传承了哪一种异兽的血脉。

    说来也奇怪,每一个角族人的精血中或多或少似乎都有传承稀有异兽的血脉。

    有的魔角中甚至传承了五到六种异兽的血脉。

    林安觉得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此界一大未解之谜。

    他仔细看了一圈,却未曾瞧见自家的目标。

    失望之下,便自言自语道:“都说常元宗商行店大,只可惜……”

    说着,摇了摇头,满脸失望神色往外而去。

    “可惜什么?”看店修士听见,脸上有些不服气的神色,硬是把他叫住:“你把话说完再走。”

    林安回道:“可惜没有几样太过稀罕的血脉,感觉有点名不副实。”

    看店修士气极反笑:“敢说本宗商行名不副实,你怕是宏然界中第一个。稀有货色岂能摆上货架?你小子且说说自家镇海兽是什么,看看本商行是否能给你拿出来。”

    林安正要开口说,自家认识一位道友,镇海兽是轮回蛊,想必你们肯定没有。

    但又想这话简直是在自留把柄,便回道:“你见过哪个人会轻易暴露自家根脚的?”

    “那要如何。”

    林安道:“贵商行不是有出售魔角的详单么,我看一看便知有没有了。”

    这种详单往往大客户有查看需求,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魔角也没列入详单,故而算不得机密。

    “叫你小子开开眼。”

    看店修士想了想,索性给他拿了一份。

    林安心下窃喜,拿着详单册子,看了看目录,径直找去珍惜异虫一类。

    果然看见了轮回蛊的名字。

    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正要往轮回蛊那页翻去,忽然觉得心血来潮,一阵悸动。

    余光往一旁扫去,果然瞥见那看门修士偷偷盯着自己,目光之中似乎泛着阴森森的光。

    他头顶冒汗,自知撞在了敌人的陷阱门口,当即目光下移,手指比着目录,寻到一个幻叶涅槃蝶的名字停了下来。

    顺着标注地页码翻过去,装作细细查看的模样。

    却不知身旁的修士目光不可捉摸的闪烁,已在手心做了标记……

    ……

    似乎受了陇南城的影响,城外的飞舟码头也热闹非凡。

    不二按张剑锋之命,来这里寻找大战将开的蛛丝马迹。

    当然,有【祸至心灵】的预言,这根本就是多余之举。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好,尽量寻一些可以证明宗盟在筹划大战的迹象,回去直接告诉张剑锋,开战的可能性很大。

    飞舟码头也的确有些不大寻常了。

    他在码头附近巡了半天,略作统计,明显觉得专门运货的飞舟比起降明显比原先频繁了许多,似乎可以作为一项侧面证据。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感觉。

    最好能从某家飞舟商行寻到近日来飞舟起降的详单记录作实证。

    他立时想到之前自己打过交道的天狮舟行。犹记得秦南血夜,自己正是独租了天狮舟行的飞舟,一路直达木晚枫出事地。

    念及于此,他下意识去了天狮舟行。

    入了大厅,里面忙忙碌碌,引道的,算账的,报航线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可见近日生意兴隆。

    大厅内的屏幕上只显示未来数日航线的预告。

    随口打听了下,才知过去的航运记录涉及到客户和商行私密,被封在专门的记录密室之中。

    他正不知如何下手之时,忽然胸口一阵悸动,莫名觉得心跳不安。

    “无妄之灾?”

    心思转动之间,对着屏幕上的航线预告,鬼使神差地催动了【祸至心灵】。

    幻境陡然降至,只见就在这天狮舟行大厅之内,一男一女,两个身穿常元宗道服、袖标上有【三花洞】标识的修士款步走在航运屏幕前,细细观察着。

    不二连忙遣了一道神识进入淡黄卷轴之中,整个人似乎化作一只飞蚊潜入幻境。

    一切更加清晰。

    不二甚至看清楚了大厅内,航运屏幕上显示的航线信息。

    第一行,显示申时三刻出发,开往川西的飞舟准备就绪,即将出发。

    第二行……

    这女修面容甚为眼熟,不二仔细辨识,认得正是那时曾参与围追木晚枫,后来又在血夜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何晶晶。

    男修面相陌生,方正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微厚,目光之中自然透着一股正气,行为举止谦和自信,又透着精干利落。

    只看一眼便晓得是个厉害角色。

    天狮舟行在此的管理执事穿着甚是庄重,带着二三随从在此相陪,对二人笑脸相迎。

    只听陌生男修与舟行执事问道:“秦南血夜前后两日,贵行往那方出了几趟航线。”

    执事恭敬回道:“回禀前辈,时隔日久,恕我记性不好,一时说不出准数。本行记录密室之内,存着历年航运记录,不若我带您二人去瞧一瞧。”

    “请。”

    陌生男修说罢,执事便领着二人在舟行内过廊走道,拐了数个弯,到了颇为偏僻隐蔽的一间房门口,门口专有两位监守。

    那管理执事正要开门,淡黄卷轴法力忽地一荡,【祸至心灵】幻境陡然消失不见。

    不二睁眼,环视四周,自己还在大厅之内。

    从幻境中显示的情形来看,虽然时过几年,似乎风平浪静,但【三花洞】的人还在暗中调查秦南血夜之事。

    他再次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

    当时架势飞舟的修士已然因病而故,但驾驶记录还在。

    倘若有心人查看,再加一番分析,自己的嫌疑立时增至极大。

    四周吵杂的声音从未断过,似乎要掩饰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大厅一侧,一道红漆房门打开,舟行的管理执事行色匆匆走出来,带着二三随从,直往大厅门口去。

    到了门口,面上显露些许惶恐神情,不断往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不二眉头一皱,恍有所悟,抬头去看航运屏幕。

    只见最上面一行,正是申时三刻准备出发开往川西的飞舟,已至码头,一刻钟后出发。

    “难不成,幻境之中显示的便是今日?”

    倘真是如此,距离何晶晶二人到达天狮舟行只有不到一刻钟了。

    但看那执事,似乎穿着朴素,与幻境中远不相同。

    正疑惑着,忽听一句:“大人,且等一等。”

    扭头一瞧,只见一个杂役手捧一袭华服从廊道匆匆本来。

    华服制式颜色,与幻境中执事所穿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他稍作冷静,作出了最快的判断。

    “必须抢在前面,毁掉证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在屏幕前待了少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边观察大厅内的布置、廊道走向,一边走到咨询台,问了近日去川西的航线情况。

    待简要问清楚,便镇定自若走出舟行。

    沿着门口往右行了几步。

    见无人注意自己,又转了方向。绕着舟行外墙行了几丈地。

    在心中暗自回顾幻境之中,管理执事寻找记录密室的行进路线,回忆方才咨询时在大厅内看到的廊道位置。

    “右数第三个廊道。”

    “三丈左拐,”

    “再行两丈右拐,”

    他眯着眼睛,一边回顾着,一边在脑海中幻化回廊,测算距离,恍如自己亲身走在廊道之中。

    时间又过去一些,留给他的时间已十分紧迫。

    “这里有一处三丈许的斜廊,中间有个偏厅,约莫一丈宽窄,”

    “……”

    “最后,记录密室便是此处。”

    说罢,他猛地睁开眼睛,注视舟行外墙。

    视线仿佛透过墙壁,估摸了十余丈的距离,直达密室门口。

    “身随意动。”他轻喃一句,身子猛地一震,

    下一刻,人已出现在一间四面封闭无窗的密室之中。

    但出现的位置有些尴尬。

    半空,倒斜着身子,似乎还撞在了一副柜子后背上。

    “哗。”

    一声轻响。

    柜子眼看要倾倒。

    他心头一跳,连忙使了折身术,一脚撑住地,一脚将柜子勾回来。

    但柜子里似乎有些抽屉暗阁,纷纷倾斜而出,眼看就要通通落在地上。

    “倒霉!”

    他连忙驭出几道法力,将抽屉和暗阁纷纷塞回去。

    如此一来,动静便稍稍有些大了。

    密室门缓缓打开。

    他立时匿住气息,藏在木柜之后。

    便听外面传来人语声。

    “你开门作什么?”

    “好像里面有动静。要不进里面看看?”

    另一人讽笑道:“这里面就是一堆一千年不用的符箓,谁会进来。”

    说罢,便听“咚”的一声,门关了。

    不二松了一口气,抬头观察密室。

    屋顶有盏长明灯。

    明亮的光芒照下来,屋内一片亮堂。

    密室之内有数十个木柜,分成数列整齐的排布着。

    每一个柜子上面都标着年份范围,柜门里面的抽屉上则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月份。

    不二脚尖点地,浮在半空,一刻不停地找寻目标。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上一章用笔有点匆忙,回顾一番,觉得张剑锋身世和执念出场过早,所以重新做了调整。

    大概有两百多位读者看到了改之前的内容,大家就当看了剧透吧。抱歉,抱歉。

第三百二十八章 灵心幻动 往昔如真

    距离【三花洞】二人到大厅应该只剩半柱香的时间。

    在紧迫的压力之下,不二仍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沉着思考应对之策。

    这是无数次走在生死边缘线上的副产品,也是成长付出无数代价的应有回报。

    他探出一道神识,顺着柜架逐一探查。

    序号十分清楚,排列也极有规律,由此很快找到了标示三年前的柜子。

    他心中一喜,整个人瞬时遁过去。

    目光像精电一般划过整个柜面。

    瞬间寻到血夜当月的抽屉。

    打开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

    抽屉底部落了厚厚一层灰。

    显示这里空了很久。

    他心头一惊,立时想起血夜之后救走自己的人,想起当年离奇暴毙的驭船修士。

    这其中必然有极大的干系。

    时间很紧,已来不及细细琢磨。

    他略作思量,当即四处挑了十几个抽屉,将里面的纪录符通通收了起来。

    他想的很明白,藏在暗处的人也许是为了帮自己销毁证据。

    但现在做的显然有些突兀,只要有心人查过来,很有可能会怀疑到当夜进出陇南的飞舟,进而怀疑到凶手很有可能出身西北军中。

    末了,心想血夜当月的抽屉落了厚厚一层灰,其余的抽屉倒还干净,仍有可能暴露自家意图。

    当即驭法从柜架顶部运了些许灰尘,给每个空置的抽屉底部都均匀撒了一层。

    却发现控制不住厚度,血夜当月抽屉的灰尘明显与其他的有些差别。

    估摸这时【三花洞】二人应该已到了大厅之内,不久便该来此密室。

    匆匆把抽屉底部擦干净,又重新洒了一层灰。

    见无异样,这才安下心来。心想自家做到这般地步,再出问题也只能听天由命。便在此时,忽听门外传来动静。

    本欲抽身离去,心念一动却是找了一处隐蔽角落,隐身符和匿气符齐开,整个人如幽魂一般隐去。

    下一刻便听见密室门打开的声音。

    舟行执事领着二人进来。

    “二位前辈,这里便是舟行用来存放通航记录的密室。三百年以内的记录皆在此间。”又将密室中存放记录的规则简要说了一番。

    那陌生男子叫舟行执事带二人径直找到存放三年前记录的柜子。

    “哗啦!”一声过后,再看抽屉之内,空的。

    “怎么回事?”何晶晶皱眉问道:“你们做了手脚?”

    地桥境威压一释,犹如千斤压顶,那执事惶恐道:“前辈明鉴,这密室内存放的都是些往昔记录,向来无甚用处,我数年不曾来此,如何做得手脚。”

    何晶晶冷笑道:“本宗今日遣来专家,是真是假,一辩即知。这其中若有什么猫腻,莫怪我等不讲情面。”

    说着,与陌生男子笑道:“看你的了。”

    陌生男子也不多言,只是双目向舟行执事射出一道白光。

    执事便觉见一阵头晕目眩、天翻地覆,脑海里似有往昔的画面飞快掠过,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安插在自己的识海,冷漠地窥视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然从晕眩中退出来,只见【三花洞】二人冷面瞧着自己,知道自家记忆已被对方通通看透,不禁出了满额冷汗,“前辈,偷税之事乃是上面所命,绝非小的……”

    陌生男子显然对此毫无兴趣,冷声道:“半个时辰之后,请把贵行所有管事,修士,杂役集中到此门之外,我有话要问。”

    说罢,便将执事遣了出去。

    这陌生男子名叫何灵心。他与秦南血夜中死去的何寻是亲兄弟。

    此次来陇南正是为了调查当年真凶之事。

    此事大威峰调查了三年之久,却始终没有进展,原本就要拖成一件死案。

    可近日秦南,川西,皖江一代接连出现魔修踪影,死了十数名正道修士。

    秦南血夜的屠杀案由此再被提起。

    大威峰调查不力,而不动峰【三花洞】在捕魔行动中立了新功,借此良机向长老会重新提请彻查血夜之事,现已获得批准。

    在秦南血夜屠杀案上,不动峰已栽了两次跟头,再不允许有半点失误。

    何灵心能成为此案主要查办人,可见十分受本家高层信任。而他的镇海兽神通实为玄妙,用在此间再好不过。

    何晶晶眼见管理执事出了密室,便在诸多立柜周围转悠起来,“你从那执事心里读出了什么?”

    对于抓住凶徒这件事,她也许比任何人都要迫切。

    血夜时,她目睹了那凶徒战斗姿态,又经历了生死危机,大道上有了新的领悟,连忙闭关三年,原想一举突破,岂料的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陡然出现,险些累得她行岔气,以至走火入魔。

    而后在修行之时,恶魔之影时不时就从脑海之中闪现,搅的她根本无法专心修习。便晓得自家病根已成,唯有杀了血夜凶徒才能消解,否则只恐终生无法寸进。

    便是缘此,才趁着重启秦南血夜追查行动之机,主动请缨跟何灵心一同来此调查。

    ……

    “执事没有问题,他的确很久没来这里了。对于血夜的航运情况,他也一无所知。”

    何灵心仔细观察抽屉内的情形,上面有一层薄灰。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呢?”何晶晶问道,“血夜当月的记录不见,有没有可能是那凶徒做得手脚?”

    “现在定论为时过早,”何灵心面容平静,“我从死者残魂的信息中读到,当夜有多家舟行的飞舟经过事发地。天师舟行只是其中一个。现今只是嫌疑大一点罢了。”

    在密室另一角,不二心头顿时一沉。

    这陌生男修无疑是地桥境修为,走的是神魂感知一类大道。

    从方才所见情形来看,对方似乎至少身具读心,与死魂沟通两种厉害神通。

    对于不二而言,这人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开始仔细回忆当晚发生的情形,逐项寻找自家可能出现疏漏把柄。

    面容用面具遮住了。双色利刃,折身术,这些独特根脚都没暴露。风龙暗影剑倒是露了相,但此剑在修士界不知卖出去多少把,想查根脚实在不易。

    而且血夜之后,他极少当着旁人动用此剑,防的便是有朝一日,与血夜之事联系起来。

    唯一要担心的是,自己失去意识之后,有没有暴露什么。

    ……

    密室幽静,只有轻踩地板的脚步声。

    “至少这舟行肯定有些问题,要不然记录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了?”何晶晶道。

    到了现今这般地步,她是绝不愿放弃半点可能性的。

    “这里也是空的!”

    随手开了几个抽屉,却发现了新的问题,她立刻喊了出来。

    当即把身前几个木柜的抽屉都拉开,竟然还有几个空抽屉。

    顿时有些失望,叹道:“原来这舟行丢记录是惯常之事。如此一来,血夜航运记录丢失,也不太奇怪了。”

    何灵心伸手从抽屉底部抹了一把灰,仔细判别一番,“灰尘都是一般厚度,看起来,这些记录应是不久之前,被人同时盗走。”

    何晶晶也试着去看,才知果然如此,心中更加失望,“血夜在三年前,倘若凶徒要抹除痕迹,早就应该动手了。这些灰尘痕迹之轻,即是新近的痕迹,多半与那凶徒无关了。”

    “未必。”何灵心唤起一道亮光,罩在抽屉里,眯着眼睛看去。

    又忽然毫无由来地问道,“你觉得那凶徒究竟是何身份。”

    何晶晶愣了下,“不是已经证实是魔修了么?”

    何灵心的话让她想起十分不美好的记忆,强忍着不适回想,分析,“当夜我在场,那凶徒浑身是血的模样,身上的爆戾煞气,蛮横的肉躯,猩红的眼睛。无不证明,他一定是走入杀戮道,杀了成千上万人的——魔修。”

    “猩红的眼睛?”

    何灵心摇了摇头,

    “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不是红色的眼睛。”

    说着,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还是,你也被传言裹挟了。用魔修的映像麻痹了自己?”

    何晶晶初始还发懵着,少许,猛地抬起头,“不可能,我看见他浑身都是血煞之气。他的眼睛……”

    说到这里,眼神一飘,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那般肯定了。

    “你不必这么着急否认。虽然目前的幸存者都说看到了魔修,但是,”

    在白光映照下,何灵心低头看着灰尘漂浮的痕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

    “我从许多死灵魂的视线里,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事实。”

    “什么?”何晶晶忙问。

    “浑身血煞之气倒是真的,猩红的眼睛却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亡魂的记忆中。”

    他起身,去另一个空置的抽屉,再次照下一束强光,

    “倒是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在那场几乎让你们全军覆没的山顶血战开始之前,凶徒的身影曾出现在山腰和山脚几个地方,接连团灭几只小队。我哥何寻也曾与他正面交战。”

    何晶晶冷笑道:“他总不可能从天而降。”

    “你听我说完,”何灵心继续开始观察抽屉底部的浮沉,“在其余地方看到的凶徒的模样,并不是你们眼中这般类似魔修的状态,更像一个,”他稍稍停顿,“正常人。”

    “正常人?”何晶晶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你这般一说,我倒是记起在半山腰的地方,何寻的确曾带着几只小队围堵一个修士。但最后似乎让他逃走了……”

    “经过几个亡魂的记忆比对,山腰出现的修士和山顶的凶徒是一张脸孔。”何灵心点了点头,“虽然这脸孔带了面具,但至少可以证明,这两者是同一个人,修为约莫在通灵境初期,对战能力惊人。”

    “就凭这一点,你便否定他是魔修?”何晶晶还是不肯轻易认同他的观点。毕竟,在她每日的修行之中,那凶徒总以魔修的姿态出现在脑海中,这映像已然根深蒂固。

    说着,讽笑一声,“你觉得一个区区通灵境初期的修士,便能叫我等如此狼狈,毫无还手之力么。”

    “可疑之处还有很多,他的修为就是其中之一。在山顶屠戮之时,他纯靠肉躯作战,修为无法判断。但在去山腰之前,我哥曾试探过,他的修为无疑就是通灵境。”

    何灵心接着问道,“不知道你对走杀戮道的魔修有没有了解。”

    “事发之后,我曾在宗内藏经阁中查过资料。”何晶晶回道。

    何灵心道:“那就好说了。一般而言,走杀戮道的魔修,在进入杀戮状态以后,战斗力的确会有大幅上涨,但绝不至于像这般爆发式的增长——以通灵境界灭杀两位地桥境。”

    “这不就是宏然修士等级压制的基本定则?”何晶晶哼了一声,“不仅仅是杀戮魔修无法做到,我们绝大多数都无法做到。”

    “但总有例外,”何灵心点了点头,他一直没有停止探查举动,探查的范围也渐渐扩大,“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早些年,因身份暴露叛出本宗的那位张潮生张前辈。”

    “张潮生,”听到这个名字,何晶晶显然有些吃惊,立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这凶徒与张潮生是同类身份?”

    “只能说很有可能。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战力会有如此爆炸式的增长,”

    何灵心这般说着,自家的思路也更加清晰,

    “而且,据我所知,杀戮魔修识海中血气充盈,在天人境之前,很少有人能时刻保持头脑清醒,随时会陷入杀意冲动之中。随着修为增进,这种冲动也会愈加频繁。”

    “尤其是,屠戮这般多性命之后,他识海中的血气聚集到可怕的地步,更难保持理智。按理而言,应当很容易暴露踪迹。”

    “但在血夜之后,我们封山密集搜寻,连飞蚊也难放过,甚至动用了专门追踪魔修的灵兽,竟然还未发现其身影,也可以间接证明我的推断。”

    “你说得很有道理。”何晶晶听罢,面容一肃,终于被其所言说动,“听你一番话,我忽然觉得自家心里踏实许多。”

    密室房门紧闭,屋里弥漫着何晶晶身上的体香。

    何灵心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事实上,对于这位样貌美艳,但风评不是很好的本家堂姐,他一直没有很好的映像。

    传言中何晶晶的夫君死于一场意外。

    可何灵心却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事情的真相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无意探究和揭穿这位堂姐的过往,也无意与她产生任何形式上的情感接近。

    但何晶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眼神异常坚定,“我想,以你的能力,本领和见识,找到那凶徒,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只要你肯坚持下去。”

    她顿了顿,“你知道这凶徒对我的意义,只要你能帮我将他绳之以法,我愿意……”

    “不必,”何灵心摇头,面色平静地走开,又打开一面柜门,眼神里都是冰冷和必杀之意,“凶徒杀了我哥,我比你更想杀了他。”

    他更记得,在临行之前,【三花洞】现今掌舵人何放叮嘱自己的话。

    “【三花洞】风雨飘摇,时日艰难,我们能否重获峰主信任,希望全寄于血夜之案能否破获,凶徒能否落网,我对灵心你寄盼极重,百倍信任,望你能大显身手,力挽狂澜,为我【三花洞】打一场大大的翻身仗!”

    话音犹在耳边,何灵心觉得自家重担在肩,若不能拿住凶徒,实无颜再回【三花洞】了。

    事实上,三年前查办血夜之案的时候,他正处于突破瓶颈的关键时刻,闭关已有三月。

    这是事关个人大道长远的大事重事,何放顾及于此,未曾将他从闭关中唤起。

    倘若当时何灵心便牵头调查之事,断不会有后来的云隐宗举宗被施密术,继而损害大道本源、折损阳寿一事,更不会叫凶徒逍遥法外至今。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有愧疚之情,捉拿凶徒的意念更为坚定。

    “二位前辈,”这个时候,舟行执事从门外传音道:“本行所有修士杂役已然到齐,听候前辈差遣。”

    何灵心从思绪中退出来,目光向外,“花名册给我,叫他们五人一组进来。”

    舟行里所有人的记忆他都要过一遍。

    在这间密室之内,比较容易唤起与之相关的记忆,倘有人与航行记录失窃有关,在这里会形成更清晰的显像。

    ……

    “如何?”何晶晶焦急问道。

    此刻,舟行诸人已全部验过,密室之中便只剩【三花洞】二人。

    何灵心恍若未曾听闻所问,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一心闭目运功,法力如涓涓细流一般涌向颅顶之中。

    接着,又汇入识海里,一卷散着幽幽黑光的帛书扉页之上。

    顺着法力注入的落点瞧去,只见有【往昔构筑】四个字在扉页之上熠熠泛光。

    而其脑海之中,围绕着天师舟行西北分行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记忆,在数个平行幻境世界同步上演。

    每当两个幻境世界产生关联,幽黑帛书扉页的【往昔构筑】便会闪动一道黑芒,潜入脑海里,将相关幻境合二为一。

    有时,一个幻境的部分影像与旁的幻境故事相连,幻境的其余部分则与另外一个幻境有关。【往昔构筑】的黑芒便会将幻境割裂,分化再合。

    便是在这般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过程之中,一个如真如幻,演示了舟行过往三年全景影像渐渐成型,终于在识海之中聚拢成一个球状幻境。

    何灵心面色惨白,汗流浃背,形容憔悴,淡淡微细的皱纹忽然挂于眼角,仿佛岁月流逝,消磨了些许寿元……

    这一招【往昔构筑】的稀有神通是他步入通灵境所悟,每次使用需付出些许寿元为引,代价可谓极重。

    他原本未曾打算这么早就将其动用,但先前逐一查验舟行诸人记忆之时,竟然发现了十分诡异的情形——舟行之内,有几个人在血夜前后的部分记忆竟有被抹除或改动的迹象。

    再结合密室记录丢失一事,显然可以推断:

    凶徒当夜一定到过天师舟行!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手笔谁做 张潮生何人

    “那夜临时安排的出行,你们当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

    何灵心摆了摆手,示意答话的人离开密室。

    他自己则在密室中皱着眉头思考,反复踱步。

    天师舟行在三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多半就是血夜凶徒前来毁灭罪证的事情。

    否则也不会出现好几个人的记忆同时出现问题。

    这些人被改动或磨除的记忆全部集中三年前血夜前后。又隐隐指向一次计划外的出行。

    但计划外的出行已经从所有人的记忆中生生抹去。

    何灵心也只是从某个负责准备飞舟补给的杂役的记忆中,看到了血夜当晚临时增派的补给任务,由此才隐约推断出这几乎被彻底抹消的出行任务。

    而后,他又从其余几人的记忆中,寻到了改动的痕迹,寻到了前后接连的关系。

    比如,有人安排了当夜的补给任务,有人因此调整了值班计划,有人取消了与同伴同行的安排。

    离奇的是,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一旦涉及到这些变化中的一个核心人物,也就是当夜执行临时任务的驭船修士,记忆的画面便化成一团迷雾,所有可查的信息都朦胧起来。

    何灵心由此断定,破解血夜之谜的关键在此。

    但现今已无人晓得这驭船修士的下落,所有可以用来追根溯源的线索也都被掐死。

    “遇到高手了。”他自语喃道。

    凶徒在秦南血战之后,还能从容不迫地返回天狮舟行,缜密地消灭证据。

    如果不是自己参与调查太过迟滞,以致一时间无从下手,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来陇南一试,说不定血夜之事,真的要成为谜案了。

    这也足以证明对手的狡猾和老道。

    他甚至开始担心,因为事先有些低估的心态,自己颇有些冒失的搜查行动已经落入对方的暗中监视之中。

    毕竟,他原是打算将陇南码头的舟行逐个搜查一遍。

    但却未曾想到,在第一个到达的天狮舟行,便有这样重大的收获。

    以凶徒的手段,如果真的在这里留了手尾,只怕也会留下眼线。

    他与何晶晶大张旗鼓地读心查人,只怕要打草惊蛇。

    正是在这样的盘算之下,他才决定使用【往昔重构】的神通,尽快拿实证据,寻到凶徒。

    ……

    何灵心的神识遣入天狮舟行的记忆球体中。

    三年来,天狮舟行发生的点点滴滴,海量的情景涌入他的脑海中。

    他甚至看见了每一个进入舟行大厅客人的面孔。

    舟行之中,的确没有人与密室记录失窃有关。

    当然,这不是重点。

    从密密麻麻的干连牵扯中,他寻到一个在舟行名册中都未曾出现过的名字:周全。

    全景球中,有几个人的零散记忆,描绘出周全葬礼的情景。

    而葬礼之前,血夜当晚,周全总是与这些被抹去的记忆密切相关。

    当然,这种相干也只是隐藏在迷雾背后,通过点滴细节推理出来的结果。

    何灵心总是觉得,周全就从藏在迷雾记忆的背后,用不甘和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

    一切都表明周全就是当晚执行临时运行任务的驭船修士。

    而他死于恶疾,血夜归来不日暴毙,这其中也明显有蹊跷之处。

    再不用去询问舟行的人,每一个人所知的记忆已经融入球体之中。

    反倒是舟行之外,曾接触过周全的人或许曾有所知。

    他唤来了当时曾连夜赶来医治周全的医修,负责葬礼的司仪,从对方的记忆中证实周全的确死于恶疾,而非恶意灭口的手段。

    这倒是让何灵心大感意外。

    寻着葬礼的记忆去查,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

    反倒是又一次潜入记忆之球回顾的时候,竟然发现血夜之后数日,有一个陌生男子曾来舟行大厅,隐晦地打听周全的消息。

    何灵心本能地警觉起来,仔细辨识之后,看出这人脸上带了面具,果然很有问题。

    他记下了此人的身材体型,在往昔重构之球中仔细回溯,此人的样貌仍未出现,但其背影的惊鸿一瞥却在血夜当晚某个运送补给的杂役眼中出现了。

    “够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有此背影便足够了。”

    何晶晶听罢,连忙凑过来,“妥了?”

    “凶手当晚从甘陇某处赶至陇南码头,又从天狮舟行乘坐飞舟前往秦南,在秦南的封锁线附近遇到了负责封禁的小队,离开,半道下了飞舟,又杀回封禁线内,制造了血案……之后,他返回陇南,到了天狮舟行,毁灭罪证…………此事已过去多年,早已风平浪静,所以我猜测这凶徒也许放松了警惕,仍在西北军营中,”何灵心将自己的分析大抵告诉何晶晶。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去暗中查访各处军营,一是看看当晚还有没有哪一个小型飞舟码头曾出现过连夜赶往陇南码头的记录,另外也暗中留心,说不定便能正好撞见那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最后一扇柜门,逐个查看抽屉内情形,立时有些疑惑,“这柜子有点问题啊。”

    “怎么。”

    “里面的符箓散乱,灰尘扬动,看行迹应是被撞过不久的模样。”

    “难不成,不久前舟行的人进来过?”

    “我看过他们的记忆,今日无人到过此地。”何灵心摇了摇头。

    说着,忽然驭了一道神识将密室之中,寸地不落地查过一遍,却无甚收获。

    虽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暂且将此事搁置。

    又与何晶晶道:“走罢,无须在天狮舟行耽搁了。”

    自是要按方才的计划行动。

    何晶晶却问道:“我们已和其余几间舟行约好了时间,是否通知他们不必等了?”

    何灵心想了想,总归已到陇南码头,诸家舟行相距不远,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便道:“既然约好,去去也无甚所累。”

    说着,他已走出密室,重见外面的光明。

    这次的对手十足狡猾,反倒激起了他的百般斗志,不将其生擒活捉,绳之以法,如何对得起【三花洞】已故英魂,如何对得起自家身上的重担。

    “你到底是谁?”

    他脑袋里仍然盘旋着凶徒罩着迷雾面孔。

    迷雾虽然朦胧,却已掀开一角。

    ……

    在离天师舟行距离最近的天鳐舟行,不二已潜入存放航运记录的密室。

    满屋整齐的立柜,显示这些舟行统一的没有创意。

    【三花洞】的修士给不二带来巨大的压力。

    也让他知道了冲动做事的可怕后果。

    去救木晚枫,本身就是一次可以预见危险的行动。

    倘若自己可以谋定而后动,也不至于有如此多的手尾需要收拾。

    值得庆幸的是,陌生修士并没有从读心术中识破自己的根脚,诸事还来的及挽救。

    按照【三花洞】二人的既定计划,他们不久之后也将来此探查。

    现在来这里捣乱,也许起不到太大作用。

    可若能混淆一些视线,也算赚到了。

    不过,对于不二而言,此刻更重要的却是在与敌人近距离博弈过程中,尽可能地获取对方的各类信息,在知己知彼中,增加自己取胜的可能性。

    对方的修为在地桥境中期往上,除非自己再次激发血夜时的状态,否则绝没有半点相抗的能力。

    对方有读心术,有感知亡魂的能力,自己有感应灾祸的神通,有穿梭空间的本领。在这一点上,对方的神通更适合顺着蛛丝马迹寻找真相,而自己胜在可以预测对方的行动。

    对方在明处,查到了些许当夜舟行的隐秘;而自己在暗处,还未露出什么根脚。

    他一边分析着眼下的情形,一边很快寻到了存放血夜那天航运记录的抽屉。

    利落地拉开来,登时吃了一惊……

    ……

    巨鳐舟行,还是存放航运记录的密室。

    “我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些熟悉的气息。”

    何晶晶说着,伸出手掌,掌心有数道透明的丝线像蜘蛛网一般,向四面八方探去。

    她的镇海兽是某种蜘蛛,在感应方面有些特殊的门道。

    透明的蛛丝在密室中结网的过程中,密室内的气息一点一点被收罗在蛛丝的细孔之内。

    何灵心则自顾寻到血夜当月的抽屉。

    “这些舟行都是请得一家供货商么?怎么连立柜的款式都一样。”何晶晶忍不住吐槽道。

    “或许是军部统一要求了供货商,”何灵心回道,“毕竟这种记录室,也没几个人会专门去看。我只希望,那凶徒来过这里。在无意间,留下了身影记忆。”

    他说着,拉开抽屉。

    许久未再言语。

    “怎么了?”何晶晶感受到怪异的沉默气氛。

    见对方不答话,连忙走过来,往抽屉内瞧去。

    里面竟然也是空的。

    “这……”

    她登时也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难不成,天狮舟行的记录也是……”

    说着,连忙打开一连串的柜门,果然发现了许多空置的抽屉,证明凶徒也到过此地。

    “哪有这般简单,”何灵心很快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冷笑道,“我们恐怕遇见了前所未见的厉害人物。”

    说着,劲步走出密室。

    舟行的人手已然集合,他使出自家看门神通,逐一探查过去……

    探查的结果令何灵心感到十分意外。

    巨鳐舟行诸人的记忆竟然与天狮舟行探查的情况惊人相似。

    血夜临时增派的任务,被抹去存在的出行,迷雾的记忆,因恶疾而亡的修士。

    还有最终推测寻到的,可能是凶徒的背影。

    与天狮舟行探查得到的背影天差地别。

    他甚至怀疑,这些背影也是对方通过记忆篡改而故意用来扰乱自己视线的产物。

    “我们还用不用再去别的舟行瞧一瞧。”何晶晶苦笑道。

    不用何灵心再作解释,她也知道对手所使的把戏。这次查凶之旅,恐怕比她想象之中要难得许多。

    “不必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灵心猛地抬起头来,“凶徒既然能在天狮舟行和巨鳐舟行做此事,便也可以在其他舟行做这些手脚。以他的心智和手段,我们恐怕也很难寻到把柄。”

    “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何晶晶以为他有些气馁,连忙说些打气的话,“这凶徒不过是个通灵境的修士,又有那种身份。你也不必泄气,我们只要细心查访,总有手段……”

    “你不必开导我。”何灵心挺直了身子,苍白的脸色还未见好转,这是往昔构筑导致的后遗症:“我有把握和信心。”

    他看着空空如野的抽屉,伸出手在抽屉底部写了两个字:痕迹。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发生了,一定会留下痕迹。”

    “哪怕有人要抹除事情的痕迹,他也一定会留下抹除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在灰尘中写下的字迹,“狡猾的性格,缜密的思维,未卜先知的能力,狠辣的手段,凶徒的心性画像已经描绘出来。”

    “他是一名男修。一定出自西北军中,否则也不必在陇南各家舟行做这些手脚。”

    “虽然只从残魂中看到了部分模糊的记忆。但仍然可以判断,”

    “他肉身强悍,擅使体术,即使没有进入魔化的状态,肉躯之力在军中也算罕见。”

    “他对战能力很强,寻常通灵境修士远非敌手。这样的人,在西北一定不会默默无闻。”

    “他有一柄暗影风龙剑。虽然这把剑在市面上存量不少。但西北军中,应该也是有数的。如果有暗影风龙剑的踪影,我们不妨就去试试。”

    “他的镇海兽应是很稀有,而且不止一个。其中一个多半是具有操控灵魂能力的奇兽,赐给他一门可以在无形间抹除或篡改记忆的神通。”

    “另一个镇海兽,应该是隐形类。可以助他悄无声息地潜入舟行密室。”

    “最重要的一点,”何灵心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心中的画像愈加清晰,“如果他的身份真的与张朝生一样。”

    “那么他脑袋里也一定会有那个东西,迟早会长出来……”

    他想了想,攥了攥拳头,

    “或者,我们也可以主动去查……”

    ……

    在何灵心苦苦描绘凶徒模样的同一时间。

    降世营东,祛邪山之外,一个身着月林宗服饰的青年男子方结束几日的修行,往自家营地行去。

    他面容清秀,眼睛灵动,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叫人亲近的气质。

    此时日头偏西,日光照在男子身上,投下的影子竟然都叫人觉得有些亲切。

    行到一片树林旁,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仿佛从遥远的陇南传来一线天机,直要钻入自家识海之中。

    他连忙闭目,沉识内海,遥遥感应着什么。

    识海之中,梦境如真如幻地上演。

    只见不知陇南哪一家舟行内,两个常元宗【三花洞】修士仔细查看木柜里的抽屉。密室隐蔽的一角,一个云隐宗男子隐藏了身形和气息,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从梦中醒来,举头向陇南的方向瞧去。

    ……

    在各家舟行密室做完手脚出来之后,不二寻到张剑锋,将码头的情形和自家的判断大致一说,便提出要返回宗内与狗戴胜销假。

    张剑锋又详问一番,便准他离去了。

    返还的时候,不二还在思量今天的遭遇。

    有三件事,如秤砣一般挂在他的心上。

    第一件,底是谁在帮助自己?

    自从上次回到西北之后,他一直留意身边的细微变化。

    对于暗中出手帮助自己的人,心里原本已有些猜测。

    但这次的事变,却叫他不得不将已有的猜测推翻。

    陇南有四家舟行的密室记录遗失,许多低阶修士和凡人的记忆被做了手脚,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单个一个人,哪怕他是地桥境修士,恐怕也做不到这般地步吧?

    他一度甚至怀疑是大威峰某些势力,为了避免不动峰和【三花洞】后续介入,而采取的特殊手段。

    可大威峰虽有做此事的能力,却无一定要做的充分动机。

    这件事,暂且还是捋不出头绪。

    第二件,【三花洞】二人,也就是何晶晶,还有他后来知晓名字的何灵心。他们两个口中所说的张潮生到底是谁,又有什么身份。如何竟会与自己扯上干系。

    血夜之后,很多人把自己当做了魔修,继而导致搜查方向出了岔子。

    树中老者给出的答案是,自己百会穴处封印的东西是一位大能修士留下的魔晶,才会受其驱使造成血夜的屠杀。

    不二一直觉得这答案有些不合常理之处。

    比如,魔晶到底是如何跑到自己脑袋里的。

    再比如,自从封印解除后,这魔晶一直在缓慢地长大。

    老者曾解释这是魔晶吸收了自己体内血气的缘故,但不二曾私下去查介绍魔修的典籍,里面提到魔晶只有魔修通过修行才能有此效果。

    这些疑点都在动摇着不二对魔晶说法的信心。

    何灵心与何晶晶的对话,还有二人提到的张潮生的身份,似乎可以为他找到一个新的解释。

    缘此,不二打算暗中查一查涨潮生的过往。

    第三件事,何灵心与何晶晶来势汹汹。

    他必须冷静理智应对,做好一切准备。

    现今可以抹灭的证据都已抹去,往后一方面要随机应变,另一方面要小心行事,以免暴露身份。

    暗影风龙剑绝不可当着旁人的面使出来,肉躯之力也要可以隐藏,总之要慎之又慎。

    如果有机会,可以在不暴露自家身份的情况下除去何灵心,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但现今在自己只有通灵境的前提下,在血夜的能力暂时无法调动的情况下,杀死对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也让他对增进修为,愈加渴望了……

第三百三十章 刘明湘的怪异感觉和空间大道的开启

    翠湖山,密林之中,雨在叶头点滴,雾在林间缭绕。

    蚩心在一片空地中央盘腿而坐。

    他面色郑重,手持一面造型独特的镜子,镜框上缘嵌着两个圆形凹槽,其中一个已然放入一颗赤色圆球,另一个凹槽尚且还空着。

    蚩心手中催动着罡气注入赤色圆球之内,镜面上隐隐浮动一个浅浅的白色光点。

    易萱则站在他身旁冷眼相瞧,眼中不时流露一丝杀意。

    二人身上皆被雨水打湿,却无丝毫回避之意。

    林中再无旁人,唯有雨打林叶的沙沙声,营造了一幅温馨又怪异的画面。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礅荒一带下起了小雨。

    雨也许在夜间无声潜入,待大家都醒来的早晨,已是一片细雨蒙蒙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适合懒觉。

    但唐仙很早就醒来了。

    她只是听见了淅淅沥沥又微微渺渺的雨声,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出门就碰见刘明湘从外边披着雨点子回来。

    “这么早?”

    “昨晚去修行了。”

    “通宵?”唐仙问道。

    “唔,”刘明湘脸色有些憔悴,点了点头,“这两天不少人去了陇南,练功房晚上又便宜了一些。”

    对于修士而言,身体经过开发,自然要比凡人强一些。

    但开门境的修士更趋向于对灵气的汲取,在身体改造方面多半没有太深的造诣。

    所以,每日的睡眠休息还是无法避免。长期通宵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也是这个缘故,在祛邪山上使用聚灵阵,晚上会比白天便宜一点点。

    而刘明湘就是为了省下这一点,大多数时间都选择在晚上到祛邪山修行,作息时间被打乱,这两年人也显得憔悴一些。

    到了去蛮荒巡查值守的时候,她还得跟着小队一起走。

    这对于一个姑娘而言,着实有些苦重了。

    “我的傻姑娘,”唐仙心中有点心疼,开导起来,“你这样受罪,能省几毛钱啊?倒把自己的身子累坏了。我给你算一笔账……”

    “你还是别算了……”刘明湘听着就有些头大。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我的怪异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你们真的没有半点感觉么?”

    “没有,倒是觉得你越来越神神叨叨了。”唐仙摇了摇头。

    刘明湘所说的怪异感觉,其实已经念叨好几年。

    据其自己所言,她从几年前开始,便觉得天地间的灵气出现了缓慢变化。

    变得稀薄,陌生。

    到了这两年,这种变化越来越明显。而且,灵气之中似乎又参杂了奇怪的东西。

    她吸纳灵气的效率开始降低,修行速度也受到了微小且不断扩大的影响。

    “就算感觉不到灵气的变化,”刘明湘皱了皱眉头,“你们的修行没有受到影响么?”

    “我看是你的心里作用,”唐仙笑道,“你总是在夜里通宵修行,休息不好,难免精神恍惚,就生出了灵气变化的错觉。休息不好,修行的效率自然也就不高啦……”

    “不对,我休息好、精神足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还在……”

    刘明湘刚要辩驳,忽然觉见背后一股推力。

    唐仙推着她进了屋子:“你还是不要想东想西,早点把作息规律调整回来就好了!”

    把刘明湘乖哄到床上休息之后,唐仙匆匆出了门。

    外面的雨还未停。

    她生平最爱的最爱下雨天。

    尤其是清晨起床时的雨。

    今晨,这雨绵绵软软,淅淅沥沥,落在地上都没有太大的声响,让她想起了江南的梅雨。

    她有时候会想,像自己这般上好的容貌与身段,最适合生在江南。

    可以在绵绵的梅雨、湿润的空气、如诗如画的景致中,陶冶出温婉、乖巧、贤惠、清丽等等诸多美好气质,浸润出回眸一笑百魅生、花自倾国人自怜的绝世风采。

    只可惜生不逢时。

    她有江南美人的资质,却没有江南美人的运气。

    被宗门一脚踹到西北,在战场生死间,混了个暴脾气的男人性子。

    现如今张嘴开口,不说老娘都有点别捏。

    全毁了。

    “特么的,沈贤你个王八蛋。”

    这话她已经不知说了几百遍。

    如果没有沈贤,自己现今应该还在云隐山好好待着。

    “人活一辈子,谁没遇上几个渣男啊。”

    都说漂亮的女人容易被人骗。

    自己长得这么好看,不被渣男骗一次,还配得上这张漂亮的脸蛋么?

    这样一想,倒也想开了。

    听说沈贤因为修行陷入瓶颈的缘故,也被李青云遣到西北服役了。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据张眉讲,沈贤前几日就来了。却一直没来找自己。

    多半也是因为没脸相见了。

    “别让老娘看见啊,要不然我鄙视死你。”

    她美滋滋又恶狠狠地想着。

    小雨像飞絮一般飘扬,把朦胧的天空布满。

    心情很好,不必打伞,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碾冰院,很快找到魏不二的房门。

    似从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

    “回来了?”

    敲了老半天,却无人应答。

    她找魏不二,自然是为了说一说墩荒大比的事。

    碾冰院小队每个人都对大比充满期待。

    除了想拿大比的军功奖励之外。

    大家更想打一场翻身仗。

    前几届大比,碾冰院总是倒数第一。大家都说女流之辈,这是应该的。

    于是,打仗这种危险的事,从来不叫碾冰院的姑娘上。

    蛮荒值勤也安排最好的时间段,最短的时间,最少的次数。

    但谁愿意永远做拖后腿的?

    那些男修们见面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有些当面、背地里还会说一些怪话。

    什么到底还是娘们,打仗还是得靠男人,等等诸如此类。

    姑娘们嘴上不说,心里面到底憋了一口气。

    这次大比,碾冰院很有希望。

    不仅仅是因为魏不二加入小队、提升了战力的缘故。

    这几年,大家都挣了不少【军功】,在聚灵阵修行的时间多了许多,修为普遍都有大的提升。

    甚至还有富余的去换了更好的法器。

    更重要的是,实战经验在突飞猛进的增长。

    往前,方蝉带队的时候,碾冰院小队的整体战斗力大抵能胜过普通的青角魔,但伤亡是无法避免的。遇到一些厉害的青角魔,或者是黄角魔,许还有团灭的危险。

    为了生存,她们往往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一般不会主动去寻战。

    但从魏不二带队开始,姑娘们再也不用刻意去躲避角魔。

    反而像丛林中凶猛的野兽一般,到处寻找猎物。

    有时候主动出击,有时布置陷阱,有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一次次激烈对战中,姑娘们的实战能力、心理素质、协调配合、执行力、作战经验都已今非昔比。

    基于这样的情况,唐仙也愈发对【礅荒】大比充满了期待。

    现今的问题是,碾冰院小队之前对手都是角魔。对于五人一组的团队对战到底有些陌生,需要有针对性的训练。

    她来找魏不二,目的也是于此。

    “还没回来么。”

    站在魏不二房门口,她趴在窗子上,仔细听,“有点不对劲啊。”

    分明觉得里面有人,但旋即动静消失了。

    “搞什么鬼?躲着我呢?”

    她咬定魏不二就在屋子里,拳头一鼓,咚咚咚一通狂敲。

    “魏不二,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

    经过三年相处,她已经知道自家队长的脾性,知道什么时候该叫队长,什么时候可以直呼其名。

    “找我干什么?”

    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吓了唐仙一跳。整个人转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者,她却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快开门,你屋子里进了贼。”

    说罢,一边朝不二使眼色,一边招呼出自家的扇子法器,全副武装盯着门口。

    “大惊小怪。”

    不二笑道。他自然知道方才谁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倒是唐仙毛躁紧张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一系列晦气事件带来的不愉快也因此略有缓解。

    “进来罢。”他从容淡定地打开门,站在门口用右手向里面比划,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唐仙探头向里面瞧去,屋子内居然没有人。

    可她方才明明听见了声响,心里面直泛嘀咕。

    人呢?

    “有事快说,”不二意识到唐仙已经起疑,皱了皱眉头,“我的时间很紧。”

    唐仙哼了一声,微微表示不满的抗议,才说起正事。

    “你有没有听说礅荒大比的事情?”

    “陇南城已经快被采购法器丹药的修士挤满了,”不二走进屋子里,随手把门带上,“你们也想参加?”

    “昨天降世营的人到各宗征集报名小队的名单,”唐仙脸色微微泛红,“你不在,又联系不上,我们几个就自作主张在团队赛报名了。至于个人赛,你回头补报就可以。”

    不二眉头微皱,“我说过我要参加大比么?”

    回来的路上,他曾考虑过这件事。

    自己已经被何灵心盯上,每一次出手都有可能成为暴露身份的败笔。

    “你要是不愿意,现在还能退。”唐仙有些发虚地回道。

    老实说,自家这位队长大多数时候平易近人。

    但要是发起火来,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都不免叫她有些提心吊胆。

    魏不二如雕塑般静立,思考许久,才笑着回道:“好罢,我参加。”

    经过慎重的思考,他方才倒是想明白了。

    何灵心既然把凶徒的身份锁定在西北军营之内,就一定不会错过【礅荒大比】,而云隐宗作为木晚枫的师门,多半会是调查的重点。

    如果宗内的通灵境修士都报了名,独独缺了自己,反倒惹人生疑。

    想一想,大比的确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也可以用来洗清自己的嫌疑,这完全取决自己如何操控。

    事在人为,变化由心。

    他现今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喜怒无常的家伙!”

    唐仙看着不二脸上的微笑,心里腹诽道。

    把这件事敲定,一点也不想在这屋里待着了。

    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啊!你可是个男人。”

    “对了。”出了门,才想起话还没说完,连忙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商量道:“五人对战咱们还没合练过,回头得去竞技场试试,时间怎么安排?”

    “你们先商量,回头告诉我就可以。”

    “好的!”

    唐仙兴奋地举拳答应,往外走了几步,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特么的怎么感觉像是我求着他非要参加大比不可?我犯得着么。”

    心里面登时有些闷气。

    一抬头,正瞧见沈贤和李寒等人从院外说笑着走了进来。

    原想返回自家屋子,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径直向院门口行去。

    最大的鄙视就是无视。

    她心里默念着,挺胸昂头,在几道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高冷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可惜老娘今日没有穿那件大红纱。”

    她这样想着,微微有些难过。

    ……

    待唐仙离开之后,不二打开空间通道,径直去了烛谷。

    “好久不见。”

    楚月抬头与他打招呼。

    “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啊,”

    她头戴一顶圆形草帽,穿着奇怪悠闲的服饰,正在侍弄一株葡萄树,剪落一地的枝芽,人在一片绿荫中显出别样的姿态,“被人盯上了?”

    不二正往自家的洞府行去。

    听了这话,连忙停住,脸色一肃,“你刚才说什么?”

    楚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是不是空间通道的事被人察觉了。”

    “唐仙听见你在我屋里的声音了,”不二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月,“你以后再多加小心。”

    说着,看了看楚月手里的剪刀:“干嘛要用剪刀,几道法术不就结了。”

    “你懂什么。”楚月摇了摇头,拿起剪刀,继续开始自己的工作,“我要的是过程。”

    奇怪的女人。

    不二心里想着,再不耽误片刻,回到自家洞府之中,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样东西,逐一检验。

    他先是将安神魂珠搁置一边,扭头面朝某个方向瞧了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又将嗜血定魂簪握在手中,偷偷遣入一道法力,一刻不停地炼化。

    李云憬亮明了身份,标志着不二彻底上了对方的黑船。

    但对方给的好处,也叫他心中为之一动。

    他拿起眼前一个灰布包裹,打开来里面有一卷纸书,一个木制符箓。

    径直拿起木制符箓,遣入一道神识,便瞧见其内一道道复杂的密纹,聚合汇成数个古怪的图案。

    不二之前在陇南已经反复研究过包裹内的东西。

    里面记载的的确是一套殊为罕见的空间秘法传承。包括功法口诀,虚拟密纹呈象,还有一位修炼此秘法的前辈的修炼心得。

    倘一直依照此秘法传承修炼,的确有可能以空间之道突破地桥境。

    其实,早在第一次进入烛谷,遇见烛之后,不二就动了修习空间之道的心思。

    后来有心查阅资料,寻找“烛”的起源,更知道空间之道,在宏然修士界万千大道之中,也属威能罕见一类。

    这叫他一度生出将“烛二”改为主镇海兽,再想办法寻一本与空间之道契合的功法,用来绘制“烛二”身上的密纹,从此改修大道的冲动。

    但前后盘算良久,最终打消了这个主意。

    想的是感知灾祸之道现今木已成舟,易经也苦苦寻到,还需继续深造。

    而且,感灾道与他的经历息息相关,彼此照应,未来突破地桥境的时候,种下道种的概率也要更高一些。

    当然,现在既然有了空间秘法传承,便也可以开始在空间一道上稍作尝试。

    一来他现今的修炼速度越来越快,稍作分心,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二来按照那位前辈的心得所述,如果对照秘法传承绘制密纹,短时间内可能获得一样类似控制空间裂缝的神通,这对于他在即将到来的礅荒大比上,隐藏自家根脚、排除凶徒嫌疑而言,可以派上很大的用处。

    “事不迟疑,且叫我试上一试。”

    他默默回想纸书上所记载的空间秘法,依术循引法力在内海中汇成一道细长的丝线,向着【烛二】手心缓缓荡去……

    眼看就要沾上的时候,【烛二】身上黑芒一闪,法力丝线一晃,立时化成一片液态雨雾散落。

    ……

    一片浓郁的法力雾液在内海中飘落、消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道法力丝线被烛二打散。

    “到底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不二猛地睁开眼睛,暂时停止持续的努力。

    头顶百汇穴处传来一阵肿胀的感觉,叫他脑袋晕眩不止,强悍的肉躯之力阵阵涌动。

    低头往一旁瞧去,嗜血定魂簪浑身散着血光,叫整个洞府内燥热暴戾不堪。

    李云憬曾说过,这簪子有些负面作用。

    却不知为什么,会与自己百会穴的魔晶产生感应。

    短时间内,许是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但长期使用,就要掂量掂量了。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此事的时候。

    他将嗜血定魂簪紧紧握在手中,心念一转,簪体表面的血光便顺着潜入手臂,循经脉直往识海疾去,少许便将神魂包裹起来,形成一道燥热的护壁。

    “来罢。”他轻喃一句,神情专注之极。

    很快向安魂神珠内注入一道神识。

    下一刻,魂珠散出一股白色柔光,徐徐引入不二体内,缓缓驶向识海。

    便在即将抵达的时刻,整个洞穴骤然变暗,一股无名邪风凭空刮来,顷刻间扫过安神魂珠。

    接着,一道耀眼白芒自魂珠而生,划过笔直的轨迹,闪电一般窜入不二体内……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三百年恶师未改 赤子心负千斤担

    从陇南城出来之后,林安乘着固定往返的飞舟,径直往降世营返去。

    礅荒下雨,陇南天晴。

    林安坐在临窗的位置从东往西望去。

    东面陇南一带白云晴日,碧空如洗。

    西面无尽远处,密云遮天,黑压压一片。

    中间没有明显的分界线,是渐渐由蓝转为浑浊,由浑浊过度为灰,再由灰连上大片黑云的过程。

    飞舟由晴空驶向黑云,老天在暗示着什么?

    “不是个好兆头。”

    林安心里想着。

    又不由想起在常元宗魔角店铺内发生的事情。

    在寻到幻叶涅槃蝶的那一页之后,他随口问了价钱。

    又装作无力承担的样子,讨价还价一番。

    最终受了一番奚落,满脸不甘的离去。

    回思当时的一些细节。

    他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但贸然走入常元宗的店铺,显然有些莽撞。

    尤其是店铺的货物名单里还有轮回蛊血脉的魔角,更证明恶师在此布置了暗手。

    陇南之行,恶师接连在此出手,分明意有所指。

    很有可能,对方已通过某种方式,锁定自己的大概位置。

    一路上,他的眼皮一直在跳。

    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这里有人么?”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男子走过来,指着他对面的位置问道。

    “不知道,不过一直空着。”

    林安心不在焉地答道。

    “道友是云隐宗弟子?”

    蓝袍男子轻咳一声,一掀底袍款款坐下。

    林安心头猛地一惊。

    如巨锤撞胸。

    人却一动不动,仍是望着窗外阴暗的风景。

    随口嗯了一声。

    少许,装作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眼前这人,方脸阔鼻,嘴唇丰厚,面相中正平和,目光中透着些友好。

    浑身敛着气息,看不出修为,但显然远胜自己。

    蓝袍男子招呼船役端上一壶上好灵茶,给自己和林安各倒了一杯,笑着问道,

    “李掌门可安好着。”

    “我在西北,久不闻宗内的消息了。”林安面色平静,但藏在袖中的手却有些颤抖。

    虽然又过一世,但这张可憎之极的面孔,即便化成齑粉,他都能认出来。

    “贵宗老一辈的人物我大多打过交道。”

    蓝袍男子揭开杯盖,喝了一口灵茶,“我看道友很面善,不知是哪一位院主门下弟子。”

    浓郁的茶香溢满了整个船舱,叫乘舟的修士大感神清气爽。

    “我出身苦舟院,院主黄宗裳。不知前辈是……”林安答道。

    既然被对方找上门来,说谎就没有意义了。

    他哪里敢喝杯中茶,只怕一不小心掉进坑里。

    说话间,一阵温润又不可抗拒的气息自手心潜入,像潮水一般涌向内海方向。

    他心头狂跳,又不敢显露自己的紧张。

    浑身上下,乃至自家神魂都仿佛被人通彻看透。

    “我出生常元宗,至于其他的,你往后也许会知道。”蓝袍男子淡淡回道。

    林安听罢,连忙站起身来,惶恐又恭敬地拱手。

    “竟是大宗前辈,恕晚辈眼拙,有些失礼了。”

    “坐下说,”

    蓝袍男子放下茶杯,笑了笑,“原来贵院主是黄宗裳,听说他几月前因故在西南蛮荒失了踪迹。”

    这只是叛族的委婉说法。林安自然晓得,却只回道:

    “宗盟有些说法,我们这些低阶弟子是不知详情的。只盼院主能早日归来,将流言洗清,为我苦舟院证明清白。”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的关注自家肉躯之内。

    那道温润气息已然抵达内海深处。

    绕着海中央,一个黝黑色蚕茧一般的幼虫轻柔地转过一圈又一圈。

    蓝袍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少许轻轻摇了摇头,“只怕难了,西南事发之时,在场的眼睛太多,证据已然坐实。”

    说着,又问林安,“你何时到的西北。”

    “两三年了。”

    “西北军务繁重,修行想来有些拖累罢。”

    林安犹豫了片刻。

    脑海中飞快闪过数道念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事多,修为增进比往前的确慢了些。”

    温润气息在他体内逛够了,渐渐从脚底钻了出去。

    蓝袍男子听了,微微笑道:

    “我曾听闻黄道友早年发过誓言,门下不再收徒。”

    说着,双目直视林安,仿佛从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你大概还没拜师罢?”

    林安苦笑,点了点头。

    往窗外瞧去,飞舟已驶达那片灰蒙蒙混沌的天空,黑压压的密云层越来越近。

    像一个牢笼。他心想。

    “你很好。”蓝袍男子说道。

    天人境修士的威压淡淡散开,笼罩在林安的身上。

    “我也没有徒弟。”

    说着,他脸上露出少许唏嘘神色,“不过,我没有许过什么誓言。”

    “那是何缘故。”林安知道对方分明在引诱他发问。

    “缘分未到吧,”蓝袍男子手握茶杯,指尖捏着边缘缓慢旋转。

    “我修行的算是命运轮回一道。你应该知道的,”

    他顿了顿,“可以走此道的修士寥寥无几。”

    “步入地桥境之后,我曾收过一个徒弟。非常喜欢。”

    说着,神色一黯。

    “可惜后来他去追寻大道机缘,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林安晓得要重头戏要来了。

    “你的镇海兽轮回蛊十分罕见,可以承我衣钵。我行走修士界几百年未曾得见,想来这便是缘分。”

    蓝袍男子手中杯倏停,面色一正,双目灼灼瞧着林安,“我想将你为门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神情中满是希冀,目光中又溢着慈爱。

    若是林安未曾经历上一世的苦难和折磨,一定会觉得对方是真心实意想收徒弟。

    “前辈此言可当真?”

    “骗你一个开门境的小子有何用。”

    是啊,骗我有什么用?我也很好奇呢。林安心里想着。

    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有些惊喜,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

    这已足够表现出一个开门境弟子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状态。

    半晌才回道:“拜您为师,实乃晚辈荣耀。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事关乎晚辈毕生大道,可否融我回去考虑考虑……”

    “况且,我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呢。”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因为诚惶诚恐,甚至从未开口问过恶师的姓名。

    天人境大修士肯将自己收作徒弟,已是天大的恩宠,怎好再打听对方的事情。

    艹他娘的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爱。

    蓝袍修士微微一怔,少许笑着回道:

    “你也许听过。”

    “我叫楚执,也在降世营。”

    ……

    降世营外的小型飞舟码头外。

    雨滴像老天用来遮掩真相的帘幕,让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在一间存满航行记录符的密室内,何灵心皱着眉头查阅航运记录,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浮起一张惨兮兮的人脸来。

    从各大舟行昨晚调查之后,他便去了陇南城中的修士公墓。

    经过一番查验,已经可以肯定,血夜当晚有六个舟行临时增派了前往秦南的客运任务。

    其中五位驭船修士因各种意外,在其后三年陆续离世。

    唯一活着的那个,他去做了调查,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之后,他又嘱托所属舟行,将幸存的驭船修士隐秘调去别处分号,免得再遭毒手。

    到了公墓,他逐一探访五位死者的墓地。

    四个人的魂魄早已不在,只有天狮舟行的周全还残存一缕。

    但也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没能提供半点有用的帮助。

    此刻,周全的残魂已被他收于法器之内。

    他脑海中惨兮兮的人脸,正是检验周全残魂后留下的具象。

    何等的狠辣与恶毒,才能驱使凶徒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害可怜无辜之人。

    他心中不寒而栗。

    将对方绳之以法的执念却愈加坚定。

    自觉双肩担负千斤之重。

    一面担着【三花洞】弟子的血仇,担着掌舵人、众位族人的厚望。

    另一面则担着几个可怜人的不甘绝望,担着自家所执着的公平正义。

    想到这里,他长长呼了一口浊气,仿佛是在千斤重担下所作的自我解压。

    “为什么首先选择到降世营来调查?”

    在他不远处站着的正是何晶晶。

    她一边翻看记录,一边不解地问道,“这里既不是最远的,又不是最近的。而且,降世峰与我们同属望鸽一系,倘若搞出些矛盾,只怕有伤和气。”

    因为运量不是很大,礅荒各营地的飞舟码头一般都是由某个舟行独家承揽生意。

    降世营的码头自然由常元宗附属舟行运营,来此搜查倒也方便。

    只是这里的航运记录因平日少为看管,放的稍有些杂乱。

    “我们不必大张旗鼓,只在暗中调查,于降世营颜面无损就可以了。”

    何灵心的思绪被她打断,反倒觉得有些放松。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案子本身上来,“木晚枫出自云隐宗。云隐宗在西北又归属降世营管辖。我自然要来这里看看。”

    他想了想,“事实上,我一直很奇怪。木晚枫私下买卖魔角的事情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但云隐宗却无一人知晓,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所以,我此行重点是想到云隐宗摸个底,飞舟码头自然也要查一查。”

    他的话音顿了顿,但手上仍在翻找着什么,“上次彻查之时,咱们的人只对云隐宗本山动了秘法。动静搞得天大,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现在回过头想一想,陇南码头出了这等变故,西南军营内才应是我等着力的重点。”

    “你要查云隐宗?”何晶晶显然吃了一惊,手里翻箱倒柜的动作也不由地停住,连忙劝道,“云隐宗现在可是个火药桶。上次整宗被施秘术、折损寿元之后,他们已经不好再碰了。大威峰那里盯得也紧,倘有处理不当,再被抓住把柄参一本……总之,【三花洞】再经不起折腾了。”

    提起此事,何灵心也有些郁闷。

    对一整宗的人使用伤天害理的神魂秘术,何天仇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听说上次青羊镇的案子,这人就出了差错,也不知掌舵人为何还要继续用他。

    这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便丢掉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抱怨过去的人,尤其不喜欢将抱怨挂在嘴上,“所以云隐宗只能暗查,我的读心术也要谨慎使用。”

    “那岂不是要陷入被动……”何晶晶说到一半打住,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涨对手士气、灭自家威风。

    “谨慎使用又不是不用,”何灵心却不大在乎她怎么看,双目中似乎放着精光,“你要知道,抹除记忆的神通,不是那凶徒独有的。”

    何晶晶张了张嘴,却不再反驳,继续埋头找寻。

    忽而瞧见什么,有些吃惊,伸手比划了一下,“你过来看!”

    何灵心顺着她手指处瞧去,是一个空荡荡的抽屉。

    可能是太久的时间无人打理,灰尘扑扑的。

    再看抽屉外,用很小的一行字写了时间。

    这正是盛放三年前航运记录的抽屉。

    “难不成,凶徒果然出自降世营?”何晶晶精神一振,忍不住喜道,“否则,他为什么要拿走这里的记录。”

    “未必,不要忘了在陇南飞舟码头发生的事情。”何灵心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平静,“他能取走降世营的记录,便能取走不动营、大威营、宝生营、金刚营的,甚至法华寺和兽人塔的也有可能被盗走了。我们的对手如此狡猾老辣,不会算不到这一层。”

    说着,他缓步走向何晶晶那边的抽屉。

    抽屉内扬起的灰尘渐渐沉下,露出抽屉底部。

    两人瞧着,俱是吃了一惊。

    抽屉底部积了厚厚一层灰,有人在上边写下清秀俊逸的五个字。

    “二位辛苦了。”

    ……

    在飞舟码头外的丛林之中,一个身穿月林宗服饰的男子望着码头方向若有所思。

    不久,瞧见【三花洞】二人自码头走出来。

    男子冷静躲去树后,远远望着二人背影往降世营方向而去。

    “有点意思。”

    他嘴角微微翘起。

    随后闭上双眼,嘴里喃喃说了什么,吐出的却是清丽悦耳的女子声音。

    识海中,一个环周均匀排布着六只耳朵的心形物事忽然亮起赤芒。

    其中一只耳朵微微颤动,散出一圈圈古怪密纹。

    脑海中旋即显出一副画面。

    只见一处不知名的洞府内,一个身穿云隐宗道服的男子盘腿坐在聚灵阵中央,一手握着散发血光的长簪,另一手握着珠形法器,满脸严肃神色。

    一阵怪风忽从洞内刮起,一道白芒顺着男子手臂钻入体内……

    ……

    不二冷哼一声,旋即睁开了双眼。

    耀眼白芒很快冲到他识海边缘,眼看就要一头撞入。

    却似乎发现了包裹在其外的红色血光。

    当即发出一声清鸣,生生止住冲势,扭头便往回返。

    可惜为时已晚。

    红色血光中飞快探出一道,旋即又化作血色手掌,一举将那白芒擒在掌中。

    白芒一阵狂闪,浑身急颤,挣扎一番,眼看将要从血手挣脱出来。

    却有一股燥热气息忽然从血掌中急涌而出。

    烤得白芒散出一阵烟雾缭绕,下一刻便被血掌拉入红色血光之中。

    不二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突变,是【祸至心灵】早先就预料到的情形。

    为了对付此刻的变故,他从陇南拍卖行出来之后,便开始筹划对策。

    原本打算暂时放弃炼化安神魂珠,待寻到应对之策,再徐徐图之。

    未曾想到李云憬横插一道,硬将自己收作徒弟,还赐来一个嗜血定魂簪。

    按照他在幻境中瞧见的情形来看,这突袭而来的白芒应是类似于修士神魂一般的虚灵体。

    而嗜血定魂簪乃是三阶魂器,自带【嗜血】【安魂】【噬魂】三种属性,嵌入两样名为【血魂之手】【固魂之墙】的法术。

    【血魂之手】和【噬魂】属性对于虚灵体正有极大的克制作用。

    他从李云憬手中拿到簪子的时候,便在琢磨此事。

    从李云憬道场出来的下一刻,就将簪子攒在袖口中,暗自着手炼化。

    只要有片刻得闲,就全力以赴,待到方才终于练得如臂指使。

    到底是谁盯上了自己?

    他这几日遇到的事情虽多,但却始终记挂着此事。

    心中疑惑甚重,始终想不到自己究竟惹了哪一路神仙。

    不过,此事应该很快便有答案了。

    他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簪子,心想这簪子来得如此及时,难不成李云憬早就知道自己有难?

    这般想着,向簪中遣入一道神识,顺着簪尖而出,循着血光便到了识海处。

    正瞧见满天汹涌澎湃的红色血海之中,一道白芒周身粘了污秽的血气,艰难地向血海边缘游去。

    “你究竟是谁?有何意图?”不二冷声问道。

    白芒听闻此音,行迹微微停滞,发出一个爽利悦耳的男子声音:

    “魏小兄,我只想借安魂神珠一用,对你并无半点恶意。咱们不打不相识,你还是将我放了罢。”

    说罢,浑身一阵颤动,发出爽朗笑声,似乎并无所惧。

    透过声音,不二仿佛可以瞧见一个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男儿形象。

    这人身处必死之境,竟然还有这等洒脱的气概,倒是叫他想起了逃入蛮荒的魁木峰。

    当然,对方说的话,不二却是半个字也不肯相信。

    “放屁。”

    他冷哼一声,当即驱使着大股血气,向白芒蜂拥而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朦胧雾里观大势 降世营中解谜团

    降世营的天虽然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但楚执却敏锐地从天上的密云中看见一层稀薄处。

    蠢蠢欲动的日光仿佛就要从那里射下来,继而晴天也不会太远了。

    这密云便仿佛是云憬体内的隐患,稀薄处则是解决问题的曙光。

    他的心情很好。

    轮回大道的传承早就准备妥当,包括功法、修炼心得。

    血脉联通卷轴也可以着手炼制。

    不过,须得先从魔角中将传承轮回蛊血脉的精血提炼出来。

    往后便该按部就班地教导徒弟,尽快叫他突破通灵境。

    看眼下的情形,倘若大战在即,云憬只怕等不住太久的时间了。

    一路边想边走,他很快便到了李云憬处理公务的营房门口。

    一个身穿常元宗道服、身高体壮的男子满面怒色从房内走了出来。

    见到楚执,对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大步离去。

    这人名叫楚愤,天人境中期,算是降世峰楚家嫡系子弟。

    像楚执这般分了不知几百道岔子的楚家旁系分支,自然不会放在楚愤的眼中。

    楚愤来到降世营已不知多少年头。

    总归比李云憬还要早一些。

    迈入天人境的年头,也远比李云憬早得多。

    他既是出自降世峰核心支系,又在降世营极有资历,原本是营中大帅的不二人选。

    往前不知多少年,降世峰也的确是这般考量的。

    缘此,楚愤便一直以降世营大帅身份严格要求自家,学兵书、学阵法、学用人之道,严以律己,以身作则,养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和高高上位者的威严,把各宗主事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只等老大帅功成名就卸任,自家顺理成章补位。

    却万万没有想到,出身杂役家族的李云憬横空出世,他便惨绝人寰地成了千年老二。

    至今还要受一个后辈姑娘指派,简直是奇耻大辱。

    楚执扭头,望着楚愤的背影远去,心中一阵冷笑和暗爽。

    出身赢在起点,却未必会胜在终点。此乃楚执心中永恒的定理。

    少许,他走进营房内,李云璟正埋头翻着公文,木制公案上堆了厚厚一摞文书。

    他开口便问:

    “楚愤找你做什么?”

    李云憬放下手中文书,抬头看了楚执一眼,笑道,“他说我几年未曾认真操练军阵,也该去瞧瞧了,倘若遇上大战怎么办,营中将士懈怠了怎么办。”

    “他有这般好心?”

    楚执冷哼一声,走到李云憬公案旁,随手拿起一份公文瞧起来,嘴里颇有些玩味地说道:

    “我曾听闻,他和楚念二人有一段时间上蹿下跳,想要换掉你来着。”说着,冷笑道,“不过,最终没有过了峰主那一关。”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他资格老,出发点也是对的。”李云憬抬头看楚执,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几年我受困魔欲,军务上的确松懈许多,不怪他拿此说事。”

    说着,从大摞文书中取下最上面的一本,低头继续翻看,“寻过步入通灵境之后,新得一样【遏欲之眼】的神通,再加法器辅助,对我抑止魔欲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些孩童般欣喜的神色,“我想,往后我也可以出来透透风了。操练军阵也好,抓紧自家的修为也好,总之不必刻意藏着躲着了。”

    楚执眼瞧着,心神一阵晃动。

    直想把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

    又忽然想起什么,“你的意思是,往后只凭寻过一个人,就可以帮你稳住邪欲了么?”

    李云憬楞了一下,少许又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倘是如此,魏不二该怎么处理一下,”楚执放下手中的文书,“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小子以后一定会惹下天大的麻烦。”

    李云憬提笔在文书底角画了一个圈,笑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有寻过就够了。”楚执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脑袋,“让他忘掉这段记忆就好。”

    “抹除记忆?”李云憬摇了摇头,“魏不二的镇海兽有些特殊,神魂动不了手脚的。”

    楚执皱眉,想了想,“一个通灵境的小人物,在南荒巡查时被角魔索命,应该没有人会在意罢?”

    李云憬默声不语半晌,停下了审阅文书的过程,似正在心中认真考量,

    “也许没人在意他的死活,”她伸手扶着额头,轻轻按了按,“但他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他死了我总得过问抚恤。况且,我不喜欢卸磨杀驴,会叫修行的念头不通达的。”

    楚执又问:“倘若因他事发怎么办?”

    “旁人没法对他使用读心术和搜魂术,他又许下了保守秘密的神魂之誓,不能主动开口去说,这已经很妥当了。而且,”李云憬说着,面色一寒,“我在他身上存了暗手,若还有麻烦,随时可以解决的。”

    楚执点了点头。

    李云憬既然有了主意,他便不会再提起此事。也多半不会阴奉阳违。

    想起什么,将方才的公文打开,指着里面的内容,“宗盟不停地往来运战备物资,难不成真的要打起来了?”

    “现在谁能说得准,”李云憬抬头瞄了一眼。

    楚执手中的公文是传阅一类,上面已经同意,到她这里只需要看过画个圈即可,“准备战备物资是伏鹰派的意思,但望鸽派也没有大人物站出来反对,就这么运行了。”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段时间,又有一位长老会的大人物感察到了天地间灵气的变化,更做实了此事的真实性。我在一份绝密公文上见过相关的消息,五位峰主,六堂两会的大人物,还有法华寺和兽人塔的几位,都在上面签了阅。”

    她话里所说的五峰,自然指的是常元宗在异界立宗时便存在的初始五峰——不动峰、大威峰、降世峰、宝生峰、金刚峰。

    六堂两会指的则是常元宗内部设置的主要功能性组织。

    六堂分别是执法堂、传功堂、炼宝堂、灵药堂、执礼堂、密堂。

    两会则是长老会和议事会。

    五峰六堂和议事会的掌舵人当然俱是悟道境界的顶级存在。

    至于长老会到底有多少悟道境大能,谁也讲不清楚。

    毕竟,只要是想借助常元宗顶阶灵脉进阶悟道境的各宗修士,都得事先立下神魂之誓,进阶之后在长老会老老实实呆着。

    除了两会之外,五峰六堂都有各自立场,但大抵分为伏鹰和望鸽两派。

    在常元宗管理控制宏然修士界,以及对外应处等各个方面,这两派几乎都存在对立观点和主张。

    比如,在如何对待角魔的隐患上。

    伏鹰代表感性的常元宗,崇尚武力打击,主张的是全力以赴,孤注一掷,哪怕付出巨大惨重的代价,也要将角魔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望鸽则表理性的常元宗,提倡温和手段,主张的是联合宏然界其他大族,用怀柔分化、恐吓威胁、武力包围等等诸多手段,将角魔迫离此界,寻找其他可栖之所。

    伏鹰、望鸽两派总是轮流主导常元宗的内政外交。

    一旦常元宗处于强势地位,伏鹰派就会占据上风。

    倘若伏鹰派的强硬和武力惹下了大麻烦,引起轩然大波,便会退居二线。

    而望鸽派则会站出来收拾烂摊子。

    五峰之中,不动峰、降世峰是铁杆的望鸽派。

    而大威峰和宝生峰则是坚定的伏鹰系。

    金刚峰在望鸽和伏鹰之间摇摆不定,时而向左,时而往右,算是不安定的因素。

    至于六堂的站位,这个容后再说。

    现今的宏然界,正是处境非常玄妙的时期。

    总体而言,宏然修士明面上的实力占优。

    但如果真的和角魔孤注一掷打起来,谁也说不好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因为角族人隐藏的地面下的东西实在不少。

    所以,真正破釜沉舟、惨绝人寰的大战很难打起来。

    “对了,降世营暗线那日与我提起,”

    李云憬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神色一肃,接着说道:

    “【断道计划】好像又暗中启动了。”

    楚执听得一惊,“巴山主导的断道计划?”。因为再次出手处理公务,她的消息显然灵通许多。

    “断道计划是要彻底断了角族人的退路,是关乎两族未来战事的重大计划,”李云憬摇了摇头,“巴山不过是个天人境后期,怎会有这等权势?这多半是大威峰峰顶那一位的意思。”

    巴山是大威峰的天人境后期,做主的当然应该是大威峰峰主。

    而断绝角族人退路这等激进的手段,当然也只有大威峰这样的铁杆伏鹰系才会坚定地、不断地去推动、促成。

    “断了对方的退路,这些顶天的大人物便不怕角族人被逼急了,玉石俱焚么?”楚执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来,角族人到底来了多少黑角,我们尚未摸清,便敢贸然开战么?”

    “我也在奇怪这件事。”李云憬神色凝重,“别的黑角有多少,倒也不怕。顶尖战力的数量上,我们肯定是占优的。只是角族人中最顶尖的那一位……”

    说着,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们两个在这里瞎讨论,到最后还不是那些大人物拿主意?”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苦笑。

    天人境的修士看起来已是宏然界走到哪里都要吓死人的存在,但在这等涉及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上,还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对了,”楚执想起回城飞舟上的事,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我今日歪打正着,新收了一个徒弟。”

    说罢,便将幻叶涅槃蝶和轮回蛊的有趣误会细细道了出来。

    末了,又道:“我徒儿的镇海兽是轮回蛊,想来会给你一个惊喜。”

    李云憬身子一怔,面上的神情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忧。

    半晌才与他说道:“我向来不愿因自己的事,随意牵扯无辜者。如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伤其性命。”

    楚执笑着点了点头。

    少许转过身,背着光,脸上神情融入一片暗影之中。

    “你可以秉持心中的净土,仰望光明。”楚执暗自想道。

    ……

    天阴雨密。

    楚执的新徒弟,云隐宗苦舟院千年一遇的倒霉弟子——林安默声走在雨中。

    没有使用避雨之术。

    雨水连成一道直线落在地上,像构成牢笼的铁栏杆。

    打在自己身上的雨线,又像穿过锁骨的刑具。

    在飞舟上,恶师出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十成躲不过这一劫,倒不如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下去。

    按照前世的轨迹,至少要等自己到了地桥境,恶师才会动手,那么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期间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筹划对策。

    “坏事可以变成好事。”他喃喃自语。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轮回之道。

    倘若没有恶师相助,以他现今的情况,恐怕连通灵境这一关都过不去,何谈报仇雪恨。

    “万幸的是,”

    他心中想着,“我从三百年后回来,而你还在打着三百年前的算盘。”

    不知不觉中,行到了降世营地云隐宗驻院不远处。

    忽然瞧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的巷道中,在烟雨蒙蒙中向自己瞧过来。

    目光触及刹那,自己的识海似被疾风拂过,神魂猛地一震……

    ……

    雨中巷口。

    何灵心倏地转过头,闭上双目。

    回忆方才探测的情形,仿佛在对方内海之中看见了一只黝黑色的虫子。

    自家的神识便在虫子身上黑光一卷,转了无数圈子。

    眼看便要陷入无尽轮回之中,他才蓦然惊醒拔离。

    “怎么回事?”

    何晶晶靠过来,关切地问道。

    与何灵心相处越久,她便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魅力。

    她不由想起自家暗自倾心的何玉。

    二人身上都有一种赤子情怀。

    何玉执于情。

    何灵心执于心。

    或者说,执着于心中的某种心念。

    这样的男子,往往更有说不出的魅力。

    尤其是认真做事的时候。

    她喜欢仔细盯着对方静静思考的模样。

    “这小子的镇海兽不知是什么虫子,我的读心术对他没用。”何灵心面露苦笑。

    “邪门了,”何晶晶面带异色,“这云隐宗不大的门派,转眼间竟有两个低阶弟子克制读心术,该不是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

    何晶晶说的便是刚才,一个看着颇为可爱面善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从外面归来,何灵心丢了一道读心术上去,却陷入一片幻境之中,到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两个人俱是想起了在码头密室的抽屉内,瞧见的五个俊秀大字。

    何灵心想了想,很快镇定下来,“一些特殊镇海兽会克制读心神通,这个再正常不过,不必疑神疑鬼。”

    “你说,凶徒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何灵心下意识望了望四周,“我总觉着,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何灵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雨线,雨点落在眼睛珠子里,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就像这场追凶之旅的前程。

    “凶徒也许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他忽然笑了笑:“但我倒是觉得这场对决更加有趣了。”

    敌人越狡猾,越恶毒,越狠辣。

    他的斗志便越高昂,守护正义的意志便越强大。

    “我们去降世营李大帅那里瞧瞧。”

    “去那儿干嘛?”何晶晶不解问道。

    “离开西北,是要请假的。”

    何灵心面露微笑。

    这笑容堪比雨过云散的日光,明朗动人温暖。

    “我不相信,他连请假记录都可以抹消了……”

    ……

    满天血色之中,有趣而意外的对决刚刚开始。

    “魏不二,我来之时,可没想过伤害你性命。”白芒眼见浓密的血光像潮水涌来,忍不住大叫一声。

    “我也没有。”

    不二心中冷笑,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下一刻,催动血光瞬间将那白芒彻底淹没。

    便听“刺啦”,“刺啦”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像是什么东西被火焰灼烧炙烤着。

    一缕缕白烟从血光中纷溢出来,又渺渺散开。

    “说,”不二冷冰冰道,“你到底是谁。”

    神魂被炙烤,是痛到极点的体验。

    那白芒痛得哆嗦,却哈哈大笑:“有种就把我弄死。”

    说话间,又有大片的白雾腾起,与血光混在一处,搅得血雾迷蒙。

    “不识好歹。”

    不二心道。

    在查出背后黑手之前,他自然不想让白芒彻底消散。

    稍作寻思,在血光中微微开辟一条通道,探入一道神识。

    既然白芒是类似神魂一般的虚灵体,搜魂术就应该对其同样管用。

    “你要干什么?”白芒见此情形,当即怒道。

    不二却懒得搭理。

    通道打开的一刹那,他口中喃喃有词,神识瞬间遣入。

    “嘿!”

    一声怪异的冷笑忽然响起。

    “不好!”不二心下一寒,连忙撤回神识。

    但为时已晚,白芒浑身一阵急颤。

    “啾!”

    一声清鸣过后,白芒紧缩一团,又猛地炸裂。

    一道骇人的冲击波随即荡开,瞬时荡过不二的识海。

    他头脑发晕,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那片血光之海也被爆炸的冲击波冲开一大块真空地带。

    白芒则碎成无数星星点点飘散,像夜空中无垠的繁星。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星星点点渐渐聚拢在一起,又汇成一团微微颤动的白芒。

    “艹特么的,这小子真是够狠。”

    白芒心有余悸,嘴里骂骂咧咧着,又缓缓向对方的识海游荡。

    “让我瞧瞧你是如何算计我的。”

    白芒方触及识海边缘,正要施法。

    忽然大感不妙,浑身白光大作,直往不二体外遁去。

    未曾行出半寸地,冰冷的蓝光便从下方直射而来。

    白芒浑身一震,下一刻芒体瞬移,竟将蓝光躲了过去。

    方要再次逃离,又一道气势更甚的蓝光旋即袭来。

    它眼见杀招凶猛,心知此遭再也躲不过去。

    一狠心,口吐一声“爆!”

    浑身急震之后,再次化作星星点点散开。

    那冰寒的蓝光也倏地分成无数道细细条缕,向星星点点射来。

    “我艹!”

    白芒张口骂了一句,晓得这蓝芒定要赶尽杀绝。

    稍作犹豫,反向不二的神魂钻去。

    两相一触,立时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来……

    ……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不二尚且有些头痛。

    隐隐听见身旁有人哼着欢快的、怪异的歌曲。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前面两句,跟后面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发懵,下意识想到。

    睁开眼睛,看到张楚月坐在身旁,翘着二郎腿,右手托腮看着自己。

    再低头看,自己平躺在一张简易的布床上,身上并无半点异样。

    “怎么回事?”他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原先也不大一样了。

    “我怎么知道,”

    张楚月停下了哼唱,左手举起一把剪刀,手指合拢张开,咔嚓两声,“我正在剪树枝,听到你的惊叫声就赶过来了。”

    说着,来回打量不二,“进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

    又在洞里转了一圈,四下打量一番,“不过,我进来的时候,这洞里冰森森的,现在好多了。”

    少许,又皱了皱眉头,“你这洞府做得也太粗糙了,要懂得享受生活啊。”

    “活下来就是万幸,还谈什么享受?”

    不二心想。

    眼瞧着张楚月的面孔,使劲儿回忆昏倒前发生的事情。

    “白芒,血光,搜魂,爆炸……”

    渐渐串起了一条线。

    他连忙将内查识海,登时吃了一惊……

三百三十三章 神魂突异变 云隐疑踪现

    不二的惊讶久久未能平息。

    内查自家神魂,里里外外出现了许多斑斑点点。

    一片血光环绕中,裹混着自己不认识的灵体。

    他试着掌控神魂,驾驭神识,也觉得有些生疏、滞纳。

    正要仔细研究,识海中忽然传来白芒气急败坏的声音:

    “臭小子,让你放我走,你不放,现今要吃苦头了罢?”

    “还没死?”不二冷哼一声,当即驭使嗜血定魂簪,驱了一道血光,对准一处白色光点猛地攻去。

    然血光一触到神魂,一阵神经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他自己先疼的龇牙咧嘴,无法忍受了。

    一时之间,也只好停了手。

    与那白芒冷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芒嘿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说着,顿了顿,“我现在这样的状态,等于在你神魂里安了一颗霹雳雷弹,随时可能引爆,你怕不怕。”

    不二冷笑一声,却不回话,暗自思考对策。

    “魏道友,现在反悔为时不晚,我有办法解决你的困境。”

    白芒说着,顿了顿,见不二不作回答,又道:“你把安魂神珠交给我,我二话不提,抽身离去,咱们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如何?”

    不二心念一动,想这倒是个抓住幕后黑手的机会,便问:“怎么给你。”

    “我说一个地方,你放在那里便好。”

    “哪里。”

    “翠湖山。你扔到翠湖里就好。”

    这么说来,对方本尊很有可能就在翠湖山一带。

    不二刚想答应,但旋即又想到,谁晓得白芒本尊到底是什么修为,岂能贸然行动。

    万一对方在翠湖山布置了陷阱如何应对。

    当即打消了这念头。

    又驭使神识努力将散布在自家神魂上的点点白芒聚拢在一起。

    “不要啊!”

    白芒惊叫。

    声音中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反倒有些戏谑的意思。

    果然,面对神识的驱逐,白色的星星点点从容地钻入神魂中躲避。

    像蚂蚁钻进了洞穴。

    不二尝试将用神魂压迫,将星点逼迫出来。

    却发现这些星点好像真的已经融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自由游弋又无法脱离。

    他索性放弃了尝试。

    “早就跟你说了,没用的。”白芒嘿嘿笑道,“怎么样,现在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

    “你不是要引爆么,试试吧。”不二倒是平了心气,淡淡回道:“我想看一看。”

    白芒似乎楞了一下神。

    半晌才道:“你不害怕?”

    “不怕。”

    “这么想找死?”

    “是啊。”

    “那就成全你。”白芒恶狠狠回道。

    说着,藏匿在不二身上的神魂点点白芒开始闪光。

    不二已经感觉到自家的神魂在微微颤动,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冷冷观察着自家体内发生的一切。

    少许,点点白芒又渐渐暗了下来。

    “算了,”白芒冷哼一声,“你的性命有用。我暂时还得留着。”

    “装模作样,”不二冷笑道:“你要是杀得了我,早就动手了罢。”

    白芒气道:“那又怎样。现在我奈何不得你,你也奈何不了我。有本事咱们两就这样耗着,看谁活得长。”

    说罢,神魂内的星星点点便聚在一处,像活鱼一般示威性地游动。

    “想得挺美。”

    不二心中暗道。

    不过,有一点白芒说的挺对。

    暂且来看,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这也只是暂且。

    在自家的地盘还由得他来猖狂么?

    何况,自己新得两样魂器,正是施展魂系法术的好帮手。

    往后慢慢研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对方的秘术破了去。

    这一遭无妄之灾来得蹊跷,竟是由安魂神珠所引。

    早知道李云憬会送给自己嗜血定魂簪,也就不用耗费那么多军功去竞拍这劳什子安魂神珠了。

    现在更要紧的是,白芒的本尊究竟在何处,是不是在暗中思谋着对付自己。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被这么一位黑手暗中盯着,也是叫个心中难受。

    但若主动出击,便要提防对方布置的陷阱。

    白芒现在安在神魂之上,自己的举动没准儿就在对方的观察之内。贸然前去,也决计讨不到好。

    他又琢磨,倘若这白芒真是类似于神魂的东西,离开本尊太久肯定要出问题的。不是越来越虚弱,就是渐渐消散意识。

    对方也一定比自己着急。

    倒不如于平地无声处,偷偷布置好陷阱,等着对方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

    再者说,对方会使这等阴招,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对招,多半也有什么顾忌。

    这般一想,倒是沉住了气。

    他现今背的债多,倒有点不痛不痒的感觉了。

    李云憬的要挟,【三花洞】的追凶,头顶的魔晶之秘,木晚枫的血夜之仇,岁月的惓惓之盼。哪一个都重如泰山,急不得,慌不得。

    再加这一道区区白芒,不二还真的未曾怕了他。

    于是,睁眼,低头,拿起那卷记载着空间秘法传承的符箓和纸书,仔细研究起来。

    方才,他初次修行此秘法,在向【烛二】手掌上绘制密纹的时候遇到了困局。

    细细回思一番,也许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把功法本身和前辈心得仔细研究一番。

    另外,在李云憬道场的时候,虚无空间里的雾人曾驭使【圆明剑诀】,并凭借剑诀的震荡之法,引动空间之力。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难不成,圆明剑诀与这秘法传承有什么关联?”

    他拿起纸书,正要翻阅,忽然瞧见封皮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空震禁典?”

    “臭小子,”白芒见不二久未说话,忽然开口叫道:“咱们打个商量呗。我在你神魂里待着,我也不舒服,你也不乐意……”

    不二心中冷笑一声,对方果然先着急了。

    他却不再理会。

    将神识遣入符箓中,全神贯注地研读那位前辈的修行体会……

    ……

    翠湖山,林木青翠。

    雨已经止住,但林中的湿气却更加稠密。

    这是余波未平的情景。

    易萱发呆地看着蚩心,有些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久之前,蚩心手中的镜子开始微微震动,镜面上的白色光点忽地变亮。

    少许,一道白芒从蚩心接近印堂穴的位置冲出来,径直钻入镜面之中。

    这之后,他便仿佛失去了感官。

    无论易萱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反映。

    对我这么放心?

    她心中暗道。

    这位角族男子,是她刚到西北不久之后认识的。

    当时,对方的身份还是降世营某宗的通灵境修士。

    当然,现今还是打着这个幌子。

    某一次碾冰院在蛮荒值守的时候,恰逢蛮荒兽潮经过。

    几个姑娘偷偷藏在隐蔽之处,却马上面临暴露的危险。

    易萱为了掩护其余几人,主动现身引开了凶兽,自己陷入险境。

    在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蚩心现身救了她的命。

    也因此被凶兽重伤,陷入昏迷之中。

    舍己为人,真是我人族的英雄好儿郎。

    但紧接着,还未来得及心生感激,易萱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打入我军内部的角族特务。

    年轻的易萱立时面临艰难的选择。

    是恩将仇报,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拔掉敌人插进来的钉子。

    还是感恩戴德,姑息养奸,是非不分,保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自认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摇摆人。

    但遇上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在心里天人交战,难以做出最终的抉择。

    蚩心现在还活着,便证明她当时到底还是放了对方一马。

    那时想的是,自己已经揭穿对方的身份,往后以此威胁恐吓,此人便无法继续在人族营地之中潜伏,只剩灰溜溜滚蛋一条路可走。

    万万没有想到,蚩心如此胆大包天。

    伤好之后,面对她的威胁,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坦然自若,如鱼在水一般,接着在礅荒大营待了下来。

    甚至变本加厉,从此赖上了自己,隔三差五地招呼。

    易萱则一直处在犹豫和困扰之间,检举信早已经写好,字字见血,直捣黄龙,只差投去降世营。

    “你要是从没救过我,多好?”

    “或者,干脆让我死在兽潮里算了。”

    易萱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张可恶的脸,心里好生懊悔。

    “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揪住蚩心的领口大声怒喝道。

    话音落罢,蚩心恍然睁开眼。

    眼神迷离的很,像丢了魂一样。

    艰难地说了一声:“藏起来。”

    人就昏倒在地。

    身子跟年糕一样松软。

    易萱当场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醒一醒!”

    “你醒一醒!”

    叫了半天,蚩心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易萱才知道他真的出事了。

    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却不是怎么救他。

    而是忽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短刀。

    刀刃锋利,落发即断。

    持刀在蚩心脖子上来回比划了半天。

    想着这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再无夜长梦多。

    刀刃离蚩心的喉咙只有毫厘之距。

    但手却抖起来了。

    越抖越厉害。

    想起蚩心浑身是血救下自己的情形。

    无论如何也不下去手。

    “我这遇的,”她满脸阴霾,“都是什么破事?”

    往前一步是人族大义。

    退后一步是救命恩人。

    她想了想,终于选择不前不后。

    “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吧。”

    便把蚩心丢在月昔山的某棵树冠上,满脸心事回了降世营。

    走在路上,才回过神来。

    琢磨蚩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他曾说过,要让魏不二乖乖地把安神魂珠送过来。

    难不成他使坏的时候,反倒被魏不二坑了?

    倘是如此,自家这位队长还真是深不可测。

    蚩心的本领,她可是领教过的。

    这个时候,绵雨微歇。

    降世营的百余座院落早被雨水打的湿漉漉。

    砖石换了颜色,院落四周栽植的松柳也绿得醒目。

    仿佛整个降世营都换了模样。

    这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雨水滋润大地,绿色唤醒生机。

    【礅荒大比】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在营地中央的广场,公告栏里已贴出大比的正式通告。

    公告栏的前面,早就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各宗修士。

    因为这次大比消息提前很早就放出来,各宗各派甚至各支小队竞相备战的气氛搞得颇有些热闹。

    陇南城,乃至各家营地里可以提升战力的功法、阵法、符箓、法宝、丹药、机傀等等,都要卖的脱销。

    易萱也听唐仙说过,降世营里各家门派都暗自做了动员令。号召本宗弟子全力以赴,力争上游,为宗门争光,为降世营添彩,为自家搏一个好前程。

    按照规定,个人和小队在大比中取得的【军功】可以同步计入宗门【军功】账簿里,便怪不得各家宗门如此当紧此事。

    【礅荒】的竞技场也开始天天爆满起来。

    场上场下,人头攒动。

    有熟悉场地的,磨合战阵的,寻找感觉的,还有暗中打探对手境况的。

    除了到前线和蛮荒执行任务,低阶修士们把最多的注意力投到了大比之中。

    宗盟官方闲书社【宏然问道】的【礅荒大比指南】和常元宗的闲书社【月来社】的【月来礅荒论】早就不知卖了几万份。

    随处可见穿着各宗服饰的修士,手中拿着两本指南,评头论足,指点大比走势。

    本次大比的大热修士早就有了定数,无非还是眼熟的那几位。

    两本指南都没有提供什么靠谱的新人,想来出现黑马的机会不高了。

    唐仙这段时间急的上蹿下跳,当然很想拿到好成绩,一扫往前的不堪历史,以证巾帼不让须眉的道理。

    碾冰院其余几人也对自家在大比中的前程看好,至少应该从云隐宗脱颖而出。

    易萱走到广场中央,微微皱眉。

    各宗的低阶修士挤在这里。

    说着,吵着,嚷着,指指点点。

    “快看,真的要比了。”

    “公榜都出来了,讲什么废话。”

    “下注去咯!”

    “本营藏剑一这次赔率如何?”

    “打赌么?华山剑宗藏剑一,常元宗的甄丰,法华寺的法引,兽人塔的李鹤,前四名不外乎也!”

    “放屁!”

    “来来来,赌一个……”

    “你们看看公榜,这次大比大变天了。”

    “如何变得?”

    “借过借过!”

    易萱听着吵闹声,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人群中,三挤两挤靠在了靠前的位置。

    才看见公告上写着,这次大比在半年后正式开始。

    晋级的方式与往前彻底不同。

    不再是各宗、各营、各战区逐层选拔的方式。

    而是采取类似傀蜮谷大典比试的办法,将所有报名的小队打乱,分成若干个组,每个组确定一名种子队伍,组内进行循环赛,优胜者进入淘汰赛。

    这样做的好处是,真正有实力的队伍都可以走的远一些,而不必因为一宗一营的名额限制而提前淘汰。

    如此一来,一些实力不济的弱小门派便要叫苦连天了。而真正受益者,无疑便是三大超级宗门和九大宗等等。

    易萱看到这个消息,脸色也不由地一沉。

    碾冰院小队在此次大比中的前途,恐怕也要因此晦暗不明了。

    公告上还有一些细致的说明,比如为了避免影响前线战事,大比不会同时间全面展开,将采取分组分批次进行的方式。

    此外,还有大比的奖励,比前几届明显要高了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易萱逐条看完,又从人群中生生挤了出来,径直往回返去。

    想着这次公榜上的重磅消息得早点告诉魏不二和唐仙她们,也好有些应对。

    ……

    待将到云隐宗驻院门口的时候,忽然觉见自家识海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荡,清风旋即扫过神魂,仿佛被什么人用目光彻头彻尾地查了一遍。

    她预感不良,警觉地四下张望。

    隐隐瞧见右边墙角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正要细瞧。

    旋即又有一股阴风从自家识海中卷过,渗入了神魂之中。

    好像带走了什么无法言明的东西。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茫然睁眼,已经忘了方才片刻内发生了何事。

    只觉得恍然若有所失,又不知失去了什么。

    举头四望,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只得昏昏然回了院中。

    一入院门,当面碰见了苦舟院的林安。

    他满脸忧色的在院子里转悠着。

    易萱原是不知道这人名字。

    不过,上一次在大半夜被对方像熟人一般打了招呼之后,她有意打听了一番。

    倒是问清楚了这人是谁,却还是想不起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

    当下,也不作搭理,低头便往碾冰院的院中院返去。

    “咦?”

    林安也看见了易萱,心中微微一动,开口便道,“回来了?”

    易萱微微缓了脚步,撇目瞄了一眼,只嗯了声。

    “听说,”林安想跟她说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想起回来时在营地广场看到的情形,便问道:

    “听说【礅荒大比】要开始,你们准备的如何。”

    “还行。”

    一跟他说话,易萱就觉得尴尬。

    说完这一句,干脆快步走入院中院内,只留给林安一个匆匆的背影。

    还是老样子……

    林安眼望着这位前世差点与自己结成道侣的姑娘,不由地苦笑一声。

    在遇到恶师之后,他对易萱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有恶师相助,他步入通灵境,甚至地桥境,都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因寿元有限而带来的压力倒是卸了下去。

    如果有能力,谁愿意让自己的道侣嫁给别人?

    可转念又想起恶师那张人畜无害、文雅如水的面庞。

    层层恶意和陷阱等着自己,何苦把易萱也拉进来?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浑身像泄气的皮球,萎靡地往自己屋里行去。

    ……

    “善!”

    院外,何灵心猛地睁大眼睛,面色稍稍带着些振奋。

    何晶晶心中一动,凑过去问道:

    “有情况?”

    二人原本打算去降世营常元宗驻地的,但未曾行出几丈远,又瞧见一个云隐宗女弟子远远行来。

    何灵心心生感应,当下停住脚步,又给那女弟子丢了一道读心术过去。

    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就不对了。

    一直在满脸认真地施法。

    何晶晶见此情形,当然晓得他有了重大收获,心中大感期待。

    却强忍住好奇,到此刻才开口发问。

    “没什么,”何灵心握起拳头,深深望了云隐宗一眼,“只是发现了可疑人物……”

三百三十四章 彻底改变了命运

    “可疑人物?”

    “哪一个?”何晶晶心头一喜,直问何灵心:“抓起来拷问先。”

    “别急,”何灵心摇了摇头,“这女修的识海有些问题。”

    “怎么,也被抹除了?”

    “倒也不是,”何灵心退回墙角,皱着眉头说道:“既未被抹除,也未曾修改。”

    “那有什么问题?”

    “她的识海被做了手脚,而且是一种很高明的手法,”何灵心闭上眼睛,使劲儿在脑海中回忆:

    “施法者应该是保留了这女修的全部记忆,因此她本人毫无异常反应。但如果有人想用读心术去观瞧,便无法看到施术者想隐藏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这女修的记忆不可靠?”

    “可靠,也不可靠。”

    “……”

    何晶晶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开玩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发呆。

    “大多数的记忆自然是可以参考的,但做了手脚的几点记忆就有问题了。”何灵心无奈叹道:“偏偏这些记忆似乎挺重要……”

    “难不成,你也拿这些手脚没有办法?那些被隐藏的记忆便无法看见了?”

    “硬是要看也可以,”何灵心转身又向云隐宗的院子瞧去,脑海里浮起方才那女修的背影,“但就不免用一些粗糙暴力的手段。这样一来,许能查到想看的东西,但这位女修也要因此遭殃了。”

    “会死?”

    “不至于殒命,但识海被强行攻破,大脑的结构崩塌,神魂震荡,多半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那还等什么,”何晶晶稍稍犹豫了一下,旋即面色一厉,“只管去做便好。倘若担心害了云隐宗弟子,给大威峰留下话柄,我们就将这女修偷偷带出来,寻个无人处探查了,手脚干净一些。读心之后,不管是变成傻子也好,灭口也好,都无人晓得真相了。想来,云隐宗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开门境弟子,大张旗鼓地去查什么……”

    何灵心静静等她说完,面色已寒如冰霜。

    默声许久后,冷笑道:“倘如此做,我们与那杀人凶徒有什么区别?”

    他心中难受。对这些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有说不出的厌恶。

    何晶晶见过他神情如此冷漠,不由地心头一坠。

    少许,回过神来,又奇怪他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柔声开解道:“凶徒害人,是为了掩藏罪证,心思恶毒,手段狠辣,实乃罪大恶极。而我们施展读心术,为得是查明真相,将凶徒绳之以法,报我【三花洞】烈士之血仇。一邪一正,一黑一白,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的意思是,只要目的正义,手段是黑是白,是否滥杀无辜,便无所谓了?”

    “也不全然如此……”何晶晶被对方凌厉的目光和问话逼得退了一步,“滥杀无辜固然不大好。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我们可以极小的代价,取得重大收获,为什么不试一试?”

    何灵心久久不再答话。

    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因为调查血夜的事,【三花洞】对云隐宗自掌门而下的全体修士,动用了近似搜魂的某种秘术,直接导致了十几人寿元耗尽而亡,每个被施术者都损耗了内海本源,严重者甚至影响了大道前程。

    发生了这等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情,还是自家势力所为,叫他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而今日,何晶晶的话,再次提醒他,云隐宗惨案绝不是一次偶发事故。

    他知道对方的理念和自己压根不再一条线上。

    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三花洞】,在不动峰,甚至在常元宗都是一个异类。

    但不论如何,不管为了什么目的,他也无法狠下这种心肠。

    “终究是道不同。”

    他心内叹了一口气。

    说服何晶晶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显然不可能。

    方才的对话,也只不过是义愤填膺之下无谓的一次理论。

    好在,他还可以保住眼前的无辜人。

    “在军营里惹事不管怎么说都很麻烦,虽说是个小人物,但云隐宗若是上报,大威峰会查,降世营也会关注,万一留了手尾,”何灵心面不改色道,“你知道我们的处境,经不起折腾了。”

    “你的意思是,”何灵心的托词显然不够有力,何晶晶稍稍琢磨,便明白对方的心思,但又不肯善罢甘休,“就这么放过她?”

    “凶徒的线索已经有了,”何灵心招了招手,示意何晶晶跟着自己离开,“有两个嫌疑者,我们逐个去查,肯定会有所获。”

    何晶晶这才提起精神,跟在他身后,踏着水印而行,“怎么说?”

    “这两人,一个名叫蚩心,月林宗通灵境弟子;另一个名叫魏不二,云隐宗苦舟院弟子。”

    “在这名女修可查的记忆里,关于蚩心的情况明显有改动和遮掩的痕迹。所以此人多半和我一样,擅长神魂类的神通。我极度怀疑,陇南舟行灭口一案便是他所为。”

    “至于魏不二,现在来看嫌疑不算很大。但在女修的记忆里,陇南血夜之前,魏不二曾因私事请假离开西北,返回云隐宗。似乎血夜当晚就出发了,他很有可能往东走,从秦南而过。只可惜,血夜当月的航行记录已经无法查证。”

    “总之,这两个人都脱不开嫌疑。我们两个分头行动。你去降世营去调阅魏不二的请假记录,看看是否真有此事。假如他真的在血夜那几日离开西北,便安排我们的人去秦南和川西这一东一南两条必经之路沿线查查他的行踪记录。那凶徒再猖狂,总不至于将沿线所有的记录毁去。”

    说着,他冷笑一声,“如果这个魏不二没有沿途停靠记录,或者这些记录也被毁了,那么他总得回云隐宗吧。若他连云隐宗也未曾归还,十有八九是有大问题的。”

    “至于我,”他又指了指南方某处,脑子里在回思蚩心所在的最后方位,“我从这女修记忆里读到,蚩心现在就在翠湖山。现在过去,许还能减一个大便宜。”

    “要不然,”何晶晶犹豫了一下,“咱们俩换一换,我去翠湖山。”

    “为什么?”

    “我不想去,”何晶晶顿了顿,脸上浮过一抹黯淡神色,“不想去降世营。”

    何灵心听了,稍一琢磨,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何晶晶当初便是出于望鸽一系的联姻,才嫁到了降世峰。

    后来她夫君意外暴毙,成了寡妇,才又返回了【三花洞】。

    何晶晶夫君的死,有种种流言版本。

    不少人说是何晶晶外面勾了男人,才下得毒手。

    降世营楚家当然也有不少人这般推测的。

    便怪不得她不愿去降世营了。

    何灵心想了想。琢磨翠湖山那头不过是个通灵境修士,而且还在昏迷之中,何晶晶以地桥境修为去拿他,想来也无甚危险。

    而降世营内,听说营内二把手楚愤与何晶晶的夫君似是叔侄关系。

    倘若正巧遇上,那楚愤见景生情,因故生恨,迁怒于此,不要牵连了两人调查之事。

    如此一来,倒也同意了何晶晶的想法。

    又将蚩心在翠湖山何处细细告诉何晶晶,接着叮嘱道:“他现今昏迷之中,你拿了他,上了禁制,且不要声张,便在山中等我。我在降世营了结诸事就去找你。须知道,擅长神魂神通之人,便是昏迷之中,也是有办法施展神魂之术的。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识海之战,我倒是对此颇为期待。”

    何晶晶痛快答应,孤身直往翠湖山而去,却不知二人这一番交换,彻底改变了某人的命运之途……

    ……

    【烛谷】洞府之内,魏不二一边观想着空间秘法传承的密纹样式,一边神探内海,小心翼翼驭着一道丝状法力,在烛二掌心绘制空间密纹。

    乍看那道丝状法力,似乎比平日里的粗了些许。

    但若仔细观瞧,才可察觉并不是丝线粗了。

    而是丝状法力本身在以极快的速度震荡,继而叫人产生了这般错觉。

    这也是不二苦思失败起因,反复总结经验,才想到了以【圆明剑诀】的震荡之法,用来绘制空间密纹。

    初始倒还顺利,却不料刚走了毫厘之地,丝状法力再次被烛二手掌荡开了。

    隐藏在他神魂之中的点点白芒看见,竟也有些不大耐烦,嘿笑道:

    “笨蛋一个,你这样练得练到牛年马月!”

    抱歉,这两天调整了工作岗位,变得更加繁忙,早起晚归,到处跑,全是零散的时间,根本无法适应。

    这一章匆匆忙忙写出来,但字数有点少,先发吧。待会儿还得写材料。

    后面的故事都想好了,但就是没时间写。真想找个人帮帮我……

第三百三十五章 翠湖山惊魂

    何晶晶独自一人到了翠湖山。

    刚刚一场新雨下罢,翠湖山似被从里到外洗过一场。

    她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感觉自己的肺也仿佛被洗过一般。

    自从修行陷入瓶颈,她就一直在苦闷中渡过,整日看到的都是枯燥洞府的墙壁和四角。

    难得出来一遭,看看广阔的天和地,看看美好的景致,才让心情舒畅了一些。

    当然,能避开降世营的任务,更叫她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夫君亡故之后,她在降世峰的处境就越发艰难起来。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太过悲痛的模样,旁人看着她的眼光,就像看着凶手。

    反复有人盘问她。

    不断有人用神魂秘术测试她。

    好在终究没有查出什么,她还是安然返回了【三花洞】。

    但有色和质疑的目光一刻也未曾停过。

    眼看艰难的日子就要过去,却没想到在修行上出了岔子。

    而且出的真是莫名其妙。

    竟然与自己的大道毫无关联。

    这不得不叫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故去的夫君在地底深渊,以某种无声的方式诅咒着自己。

    对于自家的遭遇,她心中有一万个不痛快,一万个不理解。

    平静地结束一段无爱的婚姻,有什么过错?

    没有悲痛地告别自己不爱的人,又有什么过错?

    为什么搞得全天下的人,都将自己视为杀人凶手。为什么连何玉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连连摇头,将渗人的思绪甩开。

    又努力去想一些让自己感到温暖的事情。

    她立时想到了何灵心。

    对于何灵心有些执着又幼稚的想法,她打心眼里是无法认同的。

    但是对于他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这件事本身,何晶晶又是十分欣赏的。

    这个男人,优点和缺点是同一个。

    魅力与倔强并存。

    不过对自己而言,可以继续保持对他的欣赏,却不必跟随他的脚步,被他的理念同化。

    毕竟,对敌人的同情,到最后都会变成对自己的残忍。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往翠湖山深处行去。

    湖光山色清脆动人。

    不时瞥目瞧去,心情着实不错。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后,便到了何灵心所指方位。

    四下一瞧,哪里有人的影子。

    “溜了?”

    她微微楞了一下,却不肯轻易放弃。

    暗自冷笑一声。

    这场面,不正是自己所擅应对的么。

    她摊开手掌,驭了一道神识探入识海中一个透明圆珠内。

    紧接着,便可见内海中一个黝黑色的蜘蛛微微一张口,无数透明蛛丝从掌心而出,向四面八方蔓延散开。

    这些蛛丝很快将会遍布方圆数里地,被罩入其中的区域,一举一动都无法脱离她的感应。

    这也是她的某一样镇海兽神通。用来追逃,再合适不过。

    蛛网满天满地散开,整个翠湖山仿佛被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沉识感应,山林的一树一草一叶都清晰地影映在脑海里。

    飞禽走兽,蚂蚁昆虫,微风过叶,鸟醒轻吟,不差纤毫。

    据何灵心所言,蚩心虽然擅使的是罕见的神魂类神通,但修为却只有通灵境的样子。

    拿下他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一定要防止对方狗急跳墙自爆了。

    何晶晶正琢磨着,忽然神魂微微一震。

    沉识一测,发现是西南方的蛛网传来动静。

    心念转动间,连忙驭了一道神识往那方蛛网而去。

    下一瞬,一个面色苍白,神情迷离,目光呆滞,缓步行走,步伐僵硬的男子身影真真切切映入眼帘。

    “这……”

    她仔细瞧罢,顿时有些失望。

    血夜的凶徒,她曾是近距离接触过的。

    血夜之后,凶徒的模样又常常出现在脑海中。

    对方的气势、气息和感觉,绝不是这种状态。

    “抓起来再说吧。”她心里想到,“万一是帮凶呢?”

    控制蛛网将他锁定,直往那方遁去。

    便在蛛丝和意念锁定的下一刻,她忽然察觉到对方似乎从迷离中稍稍清醒了一些,扭头向自己看来。

    仿佛隔着层层林木,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果然有点门道!”她心念微动,当下加快遁速,转眼间便离对方只有百余丈的距离。

    对方的气息在蛛网传递中愈加浓重。

    就在此时,蚩心猛地抬头,睁开双眼。

    睁眼的一刹那,双目射出一道凶光。

    何晶晶身形微滞,心头猛地一震。

    这道凶光,她时常在梦里和幻觉中感受,再熟悉不过,正是来自血夜凶徒的。

    她下意识退缩了身子,想起了血夜当晚凶神恶煞的恐怖身影和血腥屠杀。

    甚至一度生出仓皇逃走的念头。

    但旋即又将这念头掐灭了。

    据何灵心所言,凶徒在血夜使用的越级杀敌的秘术,应该具有很大的负面作用。

    血夜过后,只怕三五年内未必能使得出来。

    而且,假如凶徒的身份真的与本宗叛出的那位涨潮生一样,他激发秘术之后,角族人的气息必定暴露无遗。

    这里不是秦南西边的荒山野岭。

    想来对方激发密术的瞬间,就有悟道境大能出手将其制住。

    这般一想,她总算镇定下来。

    除了以上几点,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不能逃走的理由。

    这几年修行陷入瓶颈,她的魔障便来自血夜凶徒的幻影。

    现在,凶徒就在眼前,她却选择望风而逃。日后的魔障只会越积越深,恐惧感固化,就越加难以自拔,大道长路毁之一旦也是大有可能的。

    “何晶晶,一个通灵境的小子,就将你唬得不敢动弹么?”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厉,再不做犹豫。

    遁光一起,气势高涨,直往人影扑去。

    未遁几步,那凶徒蚩心也行动了,竟是向着自家的方向正直冲来……

    ……

    “哦?”

    不二听见白芒的话,停下了绘制密纹的动作,“此言何意?”

    白芒也不客气,直言道:“你那空间秘法的传承我也看了,叫什么【空震禁典】的。这传承的确高明,里面也的确涉及到了用震荡之术,引发空间神通的法门……”

    他说着,冷笑一声,“但岂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真是好笑,竟然试图通过震荡法力绘制空间秘法纹路,这岂不是缘木求鱼、井中求火?待你寿元耗尽,只怕也纹不出半个花儿来。”

    他说话句句冷嘲热讽,不二倒不怎么在意。反而谦虚问道:“阁下有何高见?”

    白芒道:“大道修行,讲究的是追根溯源,【空震禁典】也不外乎其中。你若想于此道走的深一些,关键不在于怎么去巧,不在于用什么手法绘制密纹,而是……”

    说到此处,将后文戛然而止,嘿嘿笑道:“你若想知道该怎么做,便跟我做个交易,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二好笑道:“你现今被我困住,命在旦夕,不老老实实交代,还敢提什么交易?”

    “困住?”白芒冷哼一声,“我若想走,随时便走了,岂是你一个通灵境修士拦得住的?”

    “那就请便罢,”不二无所谓地回道:“你走一个试试。”

    白芒回道:“安神魂珠还没拿到,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小子别扯开话题,这【空震禁典】到底想不想学?趁我心情好,还有的商量。”

    “免了,”不二心念一转,讽笑道:“你牛皮吹得大,却连我这样一个小小的通灵境修士也对付不了,又如何来指点我?到最后乱七八糟胡扯一顿,反倒都耽误我的时间。”

    “我对付不了你?”白芒气的点点身形晃动:“你以为我是被你弄进来的?要不是你镇海兽额头的纹身有些邪门,我岂能着了道?”

    不二见他的情绪被勾起,心中暗喜,人却平静道:“那你倒是说一说,我方才绘制密纹有什么问题。也好让我瞧瞧,你是有真本事,还是在胡扯八道。”

    “追根溯源!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白芒其实也是在诸界混迹不知多少年头的老灵魂,只不过残缺的多了,岂会轻易上他的当,冷笑道:“你小子休想套出我的话……”

    “追根溯源?”不二听见这四个字,却恍然似悟到了什么。

    当即拿起传承符箓,沉识其中,逐字逐句研读。

    忽然寻到一句,“震荡浮其外,至理藏其中。密纹绘其表,大道于其理。”

    心中暗道:“这白芒反复提到追根溯源,又说修习【空震禁典】关键不在于怎么去巧,不再于用什么手法绘制密纹。想来修习此道,关键还是在于对空间一道的理解,在于领悟空间密纹与空间大道的关联,而不是一味地去琢磨怎么在烛二手上纹绘密纹。”

    这般一想,他便觉得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扇大门。

    大门开了一道门缝,光亮从细缝中透了过来,而希望就在门后。

    当即,顺着方才那一句“震荡浮其外”往后读去。

    虽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文,但大体还能读懂。讲的都是如何以震荡影响空间运行的规律。

    由浅极深,由表入里,不知讲了几千句。

    但百句之后,不二便难以读懂了。

    索性只钻研前面的。

    越读越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滋味,沉迷其中,一时不忍自拔。

    读到兴头,对秘法又有一些新的领悟,他才想起方才的失败。

    绘制密纹的起点便出了差错。

    他当时选择从下往上、从外而内去纹,这也是毕蜚易经密纹的纹绘之法。

    但感灾知祸一道,在某个方面而言,其实是由表象推测未来的过程,也是由因到果的过程。

    而空间一道,显然需先知其理,而后修习驾驭之法。

    绘制密纹的起始点自然也大有讲究。

    经过仔细研读,他现今已晓得空间密纹的每一道纹路都有特殊的含义。

    有的引发震荡,有的稳定空间,有的运行法则,有的连接左右,有的负责引导。

    到底从哪一处开始绘制?

    他细细那位前辈的修炼心得,却正好将这一处一笔带过。

    只提了一句起纹之处甚为巧妙,需细细考究。

    不二想了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位前辈的做法,多半也是存了考验传人的心思。

    须知道单这一道手掌密纹,至少就有上千处可以作为密纹绘制起点。

    倘若逐一去尝试,耗时耗力,不知得多久才能寻到正确之处。

    而之后绘制的顺序,前辈也只做朦朦胧胧的提点,仍需自家领悟揣测。

    若不是对此道真有悟性之人,也许数年的时间便要蹉跎在寻找绘制密纹正确的顺序里了。

    想到这些,他心中不由地一凛。

    想自己经白芒提点,才明白此间的道理。

    如果换做别的修士,对这其中的门道毫无所知,把【空震禁典】、前辈心得和空间密纹当做自家成就大道的根基至宝,苦苦研琢,岂不是有可能终身摸不着大门?到头来徒劳一场,枉叹汪洋。

    “【空震禁典】,【空震禁典】,这个禁字,果然不是随便起的。”

    “这位前辈留下传承未必存了好的心思啊。”

    他心里想到。

    而李云憬将这套空间传承给了自己,也值得琢磨一番。

    李云憬自家肯定不是走空间一道的路子。

    但她对这空间传承的缺陷是否清楚就不得而知了。

    倘若她门下曾有徒弟尝试过这套传承。

    又或者,她本人推演过【空震禁典】,发现了其中起的蹊跷。

    却仍然将这套传承赐给不二,换来他的感恩戴德,最后却是将自己引入歧途,这魔头的心思可就叫人不寒而栗了。

    不二带着恶意揣测着。

    或许李云憬真的未曾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但于他而言,却一定要抱有这样的怀疑。时刻防范着,以免某一日落入敌人精心设置的陷阱垂死挣扎而不自知。

    他想清楚了这一点,便在心中做了标记,随时打算复查的。

    接着,将杂七杂八的念头通通抛去。

    全身心投入到对【空震禁典】的修习中来。

    他方才已经想好了密纹绘制的起点。

    现在纹绘的第一道密纹,与空间裂缝有关。

    联想李云憬在道场虚无空间的提示,空间裂纹的产生,应当与巧妙的震荡有关。

    也就是说绘制手掌上的裂缝密纹,起手便该是涉及到引发震荡的纹路。

    虽然传承符箓内,没有提及绘制纹路的顺序,但还是提到了一些特殊纹路的作用。

    其中就有引发的震荡的纹路模板和几样衍生演变模板。

    不二很快在裂缝密纹中找到了一样衍生演变的模板。

    小心翼翼驭了一道法力,汇集成一道丝线,直往烛二手掌处缓慢延伸过去。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固。

    法力丝线缓缓贴在了烛二的手掌上。

    没有被手掌弹开。

    他稍稍出了一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驭使着法力丝线,开始一点点纹绘。

    只见毕蜚右掌处,一个小点缓慢扩散,渐渐眼神成了短短一道纹路,又渐渐开始扭曲、转弯、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在纹路挪动的瞬间,一滴散溢着浓郁法力气息的液滴忽然自毕蜚手心滑落。

    落至内海底部,发出了一声清脆响动。

    “成了!”

    他心下一喜,便要再接再厉,乘胜追击。

    “咦!”

    白芒看到这一幕,似乎也有些吃惊,“小子悟性不错么。”

    不二笑道:“多亏阁下指点的好。”

    白芒则有些发呆,忽然惊道:“不对,你吸纳灵气的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人族之中,只怕也极少有这等速度。”

    不二见自家私密被其窥探,心中杀意更浓。

    又听见“人族之中”四个字,忽然想到,这白芒本尊该不是什么异族罢?甚至,是角魔也说不准。

    他曾听闻角魔之中,也有几个专门擅长精神和神魂术法的种族。这白芒有可能便是其中一族。

    心思几转,嘴上却平平淡淡道:“人族之中,天才多了去,是你见识浅薄而已。”

    白芒见他得了便宜却不卖乖,心中倒憋一口气。

    少许,嘿嘿冷笑,“你以为找到一个起纹之处,这【禁典】便算入门了?想的真美啊。”

    “阁下又有高见?”

    白芒道:“这密纹往后的绘制,顺序大有讲究,一个不慎前功尽弃。你那传承之中,也未细说此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他所说的,的确是绘制密纹的最大难点。

    但不二方才绘制密纹之时,忽然突发奇想,再结合秘法传承中所述的要点,他已然有了破解之法。

    接下来便该以实战检验一番。

    便在此时,忽闻白芒一声惊叫:

    “不好!”

    不二下意识问他:“怎么?”

    “有人抄我老窝来了。”

    白芒的声音中带着些怒意,“艹她姥姥的,但要日后落在我手中,定叫她倒大霉!”

    不二听了,倒是心中暗喜。

    听白芒的意思,无疑是其本尊所在位置暴露了。

    想必就在翠湖山一带。

    这是西北军的地盘,白芒本尊如果真的是个异族,多半没得好下场。

    若是对方死在与西北军的对抗之中,自己更是省了后顾之忧。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却见点点白芒在自家神魂之中来回乱窜。

    又听白芒说了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话音方落,那些点点白芒忽然光芒大作,似乎在自家神魂之中一点点融化开来。

    下一刻,他倏地觉见神魂正不受自己控制地从识海中拔离。

    大惊之下,连忙沉入识海之中,抢夺神魂控制权。

    却未等出手,识海中一通急速震荡,紧接着便是天翻地覆地摇动。

    五官之感通通消失,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脱离肉体的虚灵体,离开了自家身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重新附着在另一具躯体之上。

    有点陌生的感觉。

    他猛地睁开眼,心头一震,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追梦与追爱 自己观自己

    翠湖山。

    雨过天未晴。

    作为一个或许历经过多世洗礼的老灵魂,蚩心此刻的心情有些操蛋。

    不论他从前做巫族、虫族、异魔、灵妖、蛊族、万鸦族、鬼族、人族的时候。

    还是后来做角族人的时候。

    都没有发生过这样操蛋的事情。

    他此刻十分清醒,试着控制自家的躯体,却徒劳无功。

    灵魂已回归躯壳,肉身却脱离了掌控。

    他忽然觉得,用操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脑袋里瞬时回想起此次荒唐、嚣张又梦幻的人族军营之旅。

    来人族做内奸,是某位地尊的意思。

    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想法。

    角族人选中了他,而他又正好擅长从内到外的伪装,再合适不过。

    在人族营地,能恰好遇到易萱,就是一场美丽的意外了。

    接着,又遇到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安魂神珠,也令他欣喜万分。

    却没有想到乐极生悲,把灵魂陷在如此尴尬的境地。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自家的肉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动弹了。

    先是抬头僵硬地四望,接着缓缓地抬起双手。

    摆在眼前,发呆地瞧着。

    “我真是……我真是服了。”

    他叹了一口气,连忙打起精神来。

    “臭小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他冲着现今正控制这具肉躯的某人说道:“你往东北面瞧一瞧。不想死的话,就抓紧逃罢!”

    魏不二下意识扭头向东北面瞧去,虽然看不见人的踪影,但是地桥境的气息和明显带有敌意的气势正从那个方向赶来。

    “敌人?”他心里想着,尚且有点搞不清状况,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看周围的景致,像是翠湖山。

    这具身体,似乎也不是自己的。

    他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蚩心却等不住了。

    他冒着风险回来,就是为了保住这具肉躯。

    “小子,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的神魂现在困在这具肉身里,”

    他仔细帮对方分析形势,“如果肉身被毁,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不二立时清醒过来。

    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稍作思量,驭了一道遁光,竟然冲着东北面,冲着杀气涌来的方向急速遁去。

    “你疯了?”蚩心气得大叫,“找死么?”

    他忽然明白了魏不二的想法。

    自己将魏不二的神魂一并带到了这具身体里。

    对方大概还抱着侥幸心里,以为毁坏肉身就可以回去。

    “你脑子坏掉了?”他怒道,“这具身躯,就是你神魂现在唯一可寄的载体。倘若肉躯被毁,神魂散在半空里,一切都完了!”

    “如果对方使用搜魂灭魄之类的邪术,你或许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魏不二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全神贯注地遁行。

    两边的林木在飞快地后退,足下疾风如潮涌。

    西面的杀气越来越近。

    周围有数不清的看不见的蛛丝密布。

    蚩心分析,这大概是东北面这位地桥境修士的镇海兽神通。

    正是这些蛛丝,让他暴露了行迹。

    他很快发现整个丛林中都密布着蛛丝。

    逃走似乎已经来不及。

    更何况,现今实际控制身躯的魏不二还在一心求死。

    “回到二号身上?”

    二号是他隐藏在别处的另一个躯体,或者说是一个分身。

    但方才他试着取得联系,分身却并没有半点反馈,犹如石沉大海。

    想来,以他此刻的状态,连本尊的肉躯都望洋兴叹,还如何控制分身。

    心念转动间,魏不二已经遁出数十丈。

    “小子,你真的不想活了么?”

    他感受着四周的空气,地桥境修士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致命的杀招随时有可能到来。

    “还是你真的以为,这具肉躯毁了,你就能回去了?”他嘿嘿讽笑道。

    “或许回不去,但也不会更坏了。”不二回道。

    “放屁。”蚩心气得牙疼。虽然他的牙也不归自家控制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试着让自己散落在对方神魂上的点点白芒聚拢在一起,然后脱离对方的掌控,却发现很难做到。

    白芒好像渐渐被什么东西粘住了,移动得十分缓慢。这小子的神魂里似乎有亲和自己灵魂的成分。

    “你告诉我,”魏不二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现在问这些还有用么?”蚩心好笑道。

    身体离那地桥境修士似乎很近了。

    死到临头,他反而想开了。

    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做派,“什么也别想了,跟我一起迎接死亡到来。”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

    自打某一年寒夜开始做那些怪梦,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也知道自己经历了很多,又忘记了很多。

    否则,梦中的片段怎么会如此清晰。

    否则,那些在乱七八糟种族中生活和修行的经历怎么会如此逼真。

    只可惜,那些梦零散又易逝。

    梦醒之后,他总是恍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做过什么,又该去做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梦到了与自己同历生死又刻骨铭心的爱人——一个人族女子。

    他开始下定决心,找回自己的记忆。

    找回失去的爱人。

    他主动请缨来了宏然界,又到了西北——人族的领地。

    遇到了易萱。

    易萱的身上,有梦中爱人的气息。

    眸子里也有爱人的神采。

    寻梦之旅刚刚开了一个头,便有这样的收获,让他对往后的道路增添了许多信心。

    接着,安神魂珠很快就来了。

    他清清楚楚记得在某一次梦中,自己用过这珠子,还在珠子里藏了些什么……

    他的思绪还在飘忽中,地桥境修士的人影已在林间闪现。

    是一个身穿常元宗服饰的女修。

    他看见对方满脸凝重,驭使着绸带一般的蛛网,向这边狂涌而来。

    下一刻,自己的身躯仿若撞进了某种空间阵法之内,扭曲的力量突袭而至,叫他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致已全然不同了……

    ……

    何晶晶满脸阴霾地看着这一带丛林。

    她方才分明瞧见那人往自己这方遁来。

    怎么一闪身过了一棵树干,人就不见了。

    她遍洒蛛网,将附近一带细细搜查一遍,也没有寻到半个人影。

    就想起血夜之时,对方莫名其妙地从一片树冠中消失的情形。

    “镇海兽神通?”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又在翠湖山中细细查找一番,始终无果。

    寻思这人肯定已不在此处。

    回思方才追敌的情形,这人在某一瞬间双目流露出的凶光,与血夜凶徒十分相似。

    可身形又有较大区别,法力波动,遁形的法门也不太像。

    但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变换身形、遁法的门路很多。

    改变气质和精气神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总之,他的嫌疑很大。

    何灵心说他名叫蚩心,出身月林宗。

    倒不如去其宗门查一查,总能查到些什么。

    说不准人已经回去了呢?

    如此一想,便在附近一带留了处标记。

    而后匆匆离了翠湖山,径直到了与何灵心事先约好的地方。

    便是降世营外的飞舟码头外。

    何灵心早就到了此处,见何晶晶空手而反,目光中便有问询之意。

    何晶晶将自家的遭遇一说,末了又道:“我怀疑这个蚩心很有可能与血夜凶徒有关,咱们尽快去月灵宗落地查人,必有收获。”

    何灵心允了,二人便一同往月林宗而去。

    路上又说起何灵心去降世营调查请假记录一事。

    何灵心便道:“魏不二果然是请了假的,记录还在。”

    “没有消去记录?”何晶晶若有所思回道:“如此说来,这个魏不二的嫌疑该是不大了?”

    何灵心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自从接手血夜凶案,这幅神情已成了他的常态。

    “从云隐宗那名女修的记忆来看,魏不二擅长身法,肉躯远胜寻常人族,这一点也与凶徒相似。而且,他很有可能是血夜当晚离开云隐宗驻院的,嫌疑真不能抹去。我们回头还是要去云隐宗,好生查探一番,叫我对这魏不二也使一番读心术。”

    ……

    说话间已到了降世营,月林宗的驻院,门口正有一名穿着月林宗服饰的男修往外面走,何灵心心念一动,随手丢了一道读心术在他身上。

    当下沉识感查起来,少许猛地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神色,

    “这个蚩心果然有问题,血夜当晚他也曾离开降世营。”

    正说着,门口那位男修正向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将他拿住问一问?”何晶晶余光像那男修瞧去。

    “不必,”何灵心起身向月林宗的院子里行去,“他知道的事我已尽数掌握,我们现在抓紧去院子里查一查,还有什么别的蛛丝马迹。”

    迎面而来的月林宗男修已到身前,向二人道了一声前辈,又恭敬行礼,向别处行去了。

    谁也未曾发觉,他识海之中一个环周排布六只耳朵的心脏微微闪着赤芒。

    其中一只耳朵轻轻晃动,荡出一圈一圈的神秘波纹……

    ……

    烛谷的山洞内,一面墙璧急速震动,四周空间有扭曲的迹象。

    下一刻,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墙体中猛地扑了出来。

    他脸上还有心有余悸的神色。

    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墙壁,眼见毫无异样终于放下心来。

    发了许久的呆,又低头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才缓步往山洞深处走去。

    这个时间,楚月应该已经离开了烛谷。

    据说唐仙她们正在研究针对大比的训练方案,楚月也是要参与的。

    悠长的山洞里传来了不知什么花的香味,许是楚月精心打理花园的成果。

    他嗅着花香,怀着异样的心情,迈着木讷的脚步,到了自家洞府。

    猛地抬头,眼前的情形着实有些让人震撼——他竟然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我?”

    他心里想着,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

    走到极近之处,只有咫尺之距。

    “臭小子,”白芒忽然开口问道,“你这传送阵布置得妙极……”

    魏不二却丝毫不做理会,用旁人的眼睛怔怔看着自己的面庞,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又发了不知多久的呆,忽然缓缓抬起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白芒冷笑道。

    他指的当然是之前要与魏不二交易的事情。

    魏不二一言不发,却忽然领悟了什么。

    像是得到了来自古老灵魂的传承。

    禁锢在这具身躯内的神魂猛地一震

    下一刻,分出一股,向水雾一般,轻飘飘涌入“自己”的身体内。

    紧跟着,原本的魏不二睁开了眼睛……

    抱歉,今天的更新有点少。单位真的太忙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蚩心下落之谜 离奇故事之始

    降世营的大广场今天十分热闹。

    【墩荒大比】中降世营各组的分组抽签仪式正在广场上举行。

    再过半个月,大比就要开始。

    分区分营的抽签也在陆续进行,最后将汇总形成总的大比方案。

    降世营的监察修士,各宗在西北的负责人,各小队队长,还有一些今日没有巡查值守任务的修士都来到了这里。

    刘明湘和碾冰院的几位姑娘也在广场上站成一团。

    碾冰院小队今天也没有去蛮荒巡查的任务。

    姑娘们本来打算跟着队长去训练。

    但听到有抽签仪式,一个个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就过来了。

    “还不开始么?”唐仙跃跃欲试。

    不久之前,她已经主动请缨,成了这次代表碾冰院小队抽签的人。

    这本来是队长的职责。

    但她号称自己从小大到手气好到爆,逢赌必胜,逢奖必中,一定可以拿到上上签,所以当仁不让地担此重任。

    “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的坏手气么?”不二笑了笑。

    “切。”唐仙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乌鸦嘴。”

    但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望着广场上攒动的人群,不怀好意地笑道:“让我看看,到时候哪只队伍会在本姑娘面前瑟瑟发抖。”

    这次大比会将所有报名的小队打乱,分成若干个组,组内进行循环赛。

    新的形式带来新的改变。抽签的形式也与以往大有不同。

    没了宗内抽签,营内封闭抽签。为了防止作弊,以前的木签,纸签都不见了。

    广场上准备了十多张方桌,方桌上放置了暗箱,暗箱内又装了许多可以隔离探查的抽签符。

    各参赛小队将会派出一个人,选择一个方桌,从暗箱中抽出一个符箓。

    符箓是宗盟新近研发的。

    符中记录着组号,本组的种子队伍,已抽中本组的队伍,等等已知信息。后续还将录入赛程,赛况等即时信息。

    这样的抽签模式,叫所有人都感到新鲜。

    许多人拿着手里说明书,边阅读边讨论。

    降世营的监察修士则组织人手,统计各宗代表到场情况。

    等待良辰吉时一到,按既定安排,宣布抽签正式开始。

    唐仙站在离方桌不远的地方,来回踱步,搓着手心,有些迫不及待。

    这是魏不二到西北的第四个年头。

    与四年前一样,人角两族的正面战场仍处于僵持对峙和小范围、偶发性的争斗中。

    这样的现状源于望鸽一派的主导,也是望鸽派尽量避免巨大损失的大战的结果使然。

    两族还远远没有走到决一生死的地步。

    三大宗和宗盟的大人物们仍然没有做好为了最终胜利赌上一切的准备。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西北的修士不必担心朝不保夕,也不会每日都面临生死别离。

    低阶修士们也有心情把精力投入到礅荒大比上来。

    “这么有信心?”

    唐仙的话音方落,旁边就有人应答。

    她回头一看,竟是合规院主顾乃春。

    “回师叔,”她吐了吐舌头,装作吃惊的样子:“开个玩笑啦。”

    “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的,”顾乃春一脸严肃,“但不要好高骛远。”

    他原本在前线坐镇,指挥云隐宗一众修士。

    不过,近日轮到张剑锋值班,他倒是可以抓紧时间补一补修行。

    自从青羊镇事发,贾海子死于非命,他门下再无可以称道的弟子,便暂时放弃了从弟子神通中求道的念头。

    转而专注自家修行,虽然西北战务繁忙,但他撇去了杂念,反而比原先更有进第。

    碾冰院众人见他到来,齐齐行礼。

    他缓缓点了点头,又与不二说道:“你跟我来。”

    说着,往广场一侧行去。

    “顾师叔找队长做什么?”刘明湘小声问道。

    “还能干什么?”唐仙忿忿道:“定是来劝队长放弃团队赛,参加个人赛的。我之前听说,戴胜长老也曾这般劝过队长的。”

    “为什么?”

    “你想一想啊,以队长的战斗力,如果参加个人赛,没有我们拖累,肯定比团队赛走的更远一些吧?个人赛的军功,也会按比例算入本宗总体军功之内,师叔们才会动了这个心思。”

    “戴胜长老劝说的时候,队长没答应罢?”

    “当然。”唐仙眉毛一扬,瞧了瞧不远处的魏不二,“我们的队长多有责任心啊。”

    魏不二的确没有答应。但他另有目的,显然没有唐仙想象的这般美好。

    “现在大比都要开始了,还能报名么?”

    “按理说,只要没抽签,就来得及罢。”

    “狗眼看人低……”唐仙嘟囔了一句,愤怒地往顾乃春的方向瞧了一眼。

    张眉和刘明湘连忙拦住她——一个捂住嘴,一个拉着衣角。

    “你疯啦?叫师叔听见……”

    “快快消停罢。”两个人一起说道。

    和狗戴胜不一样,顾乃春永远端着架子。

    脸上从来都是旁人欠他灵石的表情,性格天生不讨喜。

    云隐宗低阶弟子中,少有对他有好感的。

    但却没有哪一个敢谈及他的不是。

    据说,顾乃春是个小心眼儿、报复狂。

    大家在西北干的都是玩命的活,谁敢让他给自己送个小鞋穿。

    唐仙哼了一声,“有本事把老娘放到前线战死算了。”

    刘明湘吓得扑上来,两只手一起捂住她的嘴。心里却想着,自己要有唐仙的胆量就好了。

    ……

    这也是碾冰院小队的处境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第四个年头。

    受益于女子战队的身份,她们不必去前线。

    连小范围的争斗也不会参与。

    但这并不影响姑娘们的突飞猛进。

    四年前,她们还在为每一次执行任务提心吊胆。

    而现在,已经可以在新任队长的带领下,深入蛮荒较远的地方去“训练”了。

    对,没错,就是训练。

    而且是针对礅荒大比和人角两族将要到来的大战的秘密训练。

    礅荒大比近在眼前。

    两族的大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

    云隐宗在西北的三位师叔没有提起过。

    宗内没人说起,降世营没人谈论,西北军营里也没有半点风声。

    姑娘们都觉得这是不靠谱的消息。

    但是魏队长却坚信,大战一定会来。不会太远了。

    好的。就让他一个人去做这不着边际的妄想罢。唐仙和张眉是这么想的。

    秘密训练的对手是蛮荒中的异兽和凶兽。

    运气好的时候是异兽。这种有些许灵智又知道害怕的生灵,是实验各种战术的最佳对象。

    运气不好的时候是凶兽。这是灵智未开、凶残暴戾,战斗力又很高的物种。

    也是检测碾冰院众姑娘生存能力,激发生死极限潜能的恐怖对手。

    姑娘们有时也会围斗试图穿过蛮荒的角魔。

    和角魔的搏斗往往更加惊险刺激,毕竟角魔比异兽聪明多了。

    她们第一次知道蛮荒之中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又实力恐怖的生灵。

    迅如闪电的雷豹,暴戾的蛮荒黑睛虎,杀伤力极大的荒林电蟒,力大无比的裂地巨象,等等。

    甚至,有一次还碰见了易萱的镇海兽——山岳巨猿的一个近亲血脉变种——森林巨猿。

    幸好只是幼年期的森林巨猿,大概相当于人族通灵境的修为。

    像这样与自家镇海兽有极近血脉关系的异兽,对修士的修行和战斗力都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帮助。

    幼年的异兽又是比较容易收服的。

    在魏不二的带领下,姑娘们合力将这头幼年巨猿击昏。

    又想办法带回了军营,现在已交给兽人塔的修士帮助驯化去了。

    等驯化成功,估计易萱的大道修行会更加顺畅。至少迈入通灵境是有不小几率的。

    “易萱真是走了八百年的大运啊。”

    姑娘们羡慕的要死。

    一个个心里都种了草。

    想着有没有逆天的运气,也碰到自己的镇海兽。

    唐仙的镇海兽赤炎鹮,张眉的千目蜘蛛在此界数量虽然稀少,但多少还是有点机会遇上的。

    张楚月的剑枭此界也有,但是这样的恐怖存在,谁敢招惹。

    至于刘明湘,她至今没搞明白居易是什么东西呢。

    几个人算了算,也只有唐仙和张眉尚且有点希望。

    所以,两个姑娘至今还在期待与自家镇海兽的美丽邂逅。

    ……

    在这些不知收手、以命相搏的敌人的陪练或者说厮杀之下,在数次面临生死考验之后,每个人的进步都是巨大的。

    不论是战斗技巧,经验,还是敏锐度,判断力,感知度,协调性,大局观,都有了很大提升。

    姑娘们已经将数十种针对各种情况的战术练得滚瓜烂熟,行如流水。

    每个人的潜能被激发到极致,纷纷开发了新的招数和战斗方式,而且还在不断的进步。

    现在的碾冰院小队,如果放在生死搏斗的战场上,一定会是游刃有余的精兵。

    “队长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训练方法。”

    每个姑娘心里都曾有过这个疑问。

    因为这种训练实在太危险了。

    蛮荒深处的状况总是难以控制的。

    谁也不知道战斗的时候,会不会引来更多、更凶猛的异兽,会不会有更可怕的危险到来。

    唐仙曾问过魏不二这个问题。

    对方的解释是,租用训练场太贵了。

    有免费的,干嘛还用收费的。

    这真是抠门抠到了家。

    “队长的性格,也与从前有点不一样了。”

    提到魏不二的解释,刘明湘不免这样想到。

    换做四年前,或者是半年前。

    队长绝不可能说出这样半开玩笑的话。

    他会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蛮荒训练更有好处。”然后卜拉卜拉说一堆。

    但这样队长,从半年前开始,一点一点很少看见了。

    现在的队长,性子似乎有点,有点说不出来的变化。

    易萱也发现了这样的微妙变化。

    对于她而言,现在的队长身上似乎多了一点点她十分熟悉的气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瞧向就站在不远处的人影。

    对方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可易萱总觉得,在一张平静的面孔下,这人好像在玩世不恭地微微笑着……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么?”易萱忽然想到了蚩心,半年没有再见了。

    她心头微微一沉。

    ……

    在降世营广场边缘的一角。

    何晶晶向某方探出一道蛛丝,全神贯注感察着什么。

    “怎么样了?”忽然有人问道。

    “不怎么样。”何晶晶摇了摇头,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何灵心来了,“这小子最近好像注意到我了。”

    “现在才注意到,还是在你有意显露行迹的情况下,他未免也太迟钝了。”何灵心皱了皱眉头,瞧向场中某个人影,“如果是血夜凶徒,以他的警觉和手段,应该早就察觉我们两个了罢?”

    “没准儿他真的血夜无关。”

    “说不定在演戏呢。继续盯着罢。”

    “你那边有进展么?”

    “宝生营查了一遍,”何灵心伸手到额头,食指和中指,抚平了皱着的眉头,“没有可疑人物。”

    距离二人初次到西北查案,已过去半年的时间。

    半年前,蚩心在翠湖山离奇失踪。

    宗盟那边,已经按照逃役人员处置。

    在宗盟领域内,发出了通缉令,但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最大的嫌疑人说不见就不见,这难免让何灵心生出巨大的挫败感。

    一来,他觉得自己有些愧对无辜的亡魂。

    二来,在自己拥有神魂秘术的情况下,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实在是有些窝囊。

    三来,血夜凶徒的手段狠辣果决,又缜密严谨,也让他生出些许无力感。

    但调查是绝不能放弃的。

    这半年来,他与何晶晶两个人开始分头行动。

    一方面,继续在西北广撒网,遣派人手调查所有可疑人等。

    另一方面,蚩心既然消失,调查的重点就放在了另一个重要嫌疑人——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身上。

    为此,何灵心专门对魏不二使过读心术。

    只可惜探测法门方抵达对方的识海,便被什么东西一震晃开了。

    显然,这又是一个不惧读心术的。

    这倒是激起了何灵心的浓厚兴趣。

    因为血夜凶徒既然精通神魂之类的秘术,多半也是可以对抗读心术的存在。

    他又派人调查了魏不二离开西北,返回云隐宗的线路。

    在甘陇境内的记录已被盗走,无从查起。

    不过,倒是在川北冲南城查到了他的住宿和乘舟记录,而之后一路返回云隐山脉也是有迹可查的。

    这么一来,便可证明魏不二没有走秦南的路线。

    再往后查,魏不二也的确回了云隐山脉一代,却未曾返回云隐宗山门。

    而是去四周坊市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恰好避过了【三花洞】上一次搜魂。

    这个恰好,就叫人有些怀疑了。

    在之后的调查中,何灵心发现魏不二与碾冰院小队的几个姑娘走的很近。

    便利用职务之便,去降世营调查了几人的情况。

    又暗中对碾冰院小队的姑娘们通通使用了读心术。

    其中,李苒、楚月和刘明湘三个人是无法使用读心术探查的,其余每个人的记忆基本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当何灵心看到,魏不二用空间神通带着碾冰院小队的姑娘们惊险地避过【白虎浩劫】的时候。

    他忽然想到:如果魏不二就是血夜凶徒,那就可以解释凶徒是如何冲破层层防线,到达事发山顶的。

    也可以解释他是如何在天人境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的。

    他将此事告诉了何晶晶。

    何晶晶的反应是,“那还等什么?抓起来查啊。”

    对于何晶晶而言,又迎来了一段荒废的时光。

    而且是因为她大意跟丢了蚩心而导致的结果。

    在懊恼和后悔的情绪下,抓起一个中等门派的通灵境弟子,严加拷打,问出真相,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何灵心坚定地拒绝。

    “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何灵心解释道:“第一,我们没有半点可靠的证据证明魏不二与血夜凶徒有关系,也就没有理由将他抓起来。”

    “荒唐!”何晶晶几乎要叫了出来,“对于本宗而言,抓一个中等门派的通灵境弟子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忘了本宗的教义了?自由,平等……”何灵心说出了几乎让她不敢相信的话:“魏不二虽然只是个旁宗的通灵境修士,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众生平等,我们又有什么权利剥夺旁人的自由?”

    “这种糊弄凡人的东西,你居然也相信?”何晶晶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见本宗哪一个修士遵循这教义来着?倘若真的有众生平等,本宗那些大人物为什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掌握生杀大权?再者说,你见过本宗对旁宗修士讲过自由平等么?”

    她忽然想到什么,冷笑道:“你不愿意剥夺无辜者的自由,那为何默许我去抓捕蚩心?你有证据证明蚩心就是凶徒么?”

    何灵心道:“在西北,能将陇南各舟行人手记忆通通篡改的没有几个。蚩心肯定是其中一个。”

    说着,神色一肃,“而且,我怀疑他根本是角魔。这样便与我们的推测相差不远了。”

    何晶晶先是愕然,转而不屑讽道:“说到底,这都是你一个人的推断,还是没有半点可靠的证据。你所谓的平等、自有、公正,还不是以你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有什么衡量标准?”

    何灵心默声不语。

    让众生平等自由,不过是他心里的一个宏愿。常元宗倡导的也许是只是个空中楼阁,他却想着如何落到实处。至少自己要谨遵而行,以微不足道地萤火之光点亮眼前的黑暗。

    但此刻,他也懒得与何晶晶辩驳。

    只说了不能抓捕第二个原因:“第二,魏不二是李云憬的徒弟。”

    又将在陇南城李云憬道场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完这些,何晶晶再没有提起抓捕魏不二的事。

    面对李云憬这等大人物,她也没有跟自己过意不去的想法。

    虽然知道魏不二背后仰仗的人物,但对于他的调查却没有结束。

    毕竟,现在具备嫌疑资格的也只有他了。

    两个人分工合作。

    何灵心继续在西北调查,何晶晶则在暗中盯紧魏不二,查看蛛丝马迹。

    半年来,魏不二除了血夜当晚的行踪、空间神通和有异于常人的体魄,再未曾表现出类似血夜凶徒的特征。

    但何灵心却有了收获。

    他派去各地调查风龙暗影剑的修士传回一条重要消息:魏不二曾在某地出手,拍下了一柄二阶上品风龙暗影剑,自带“倍攻”“助风”“疾行”三种属性,嵌入“风龙术”和“隐匿术”两大阵法技能。

    派去调查的修士还附上了成交的相关信息和证明。

    如此一来,魏不二的嫌疑便大大增加。

    第一,拥有风龙暗影剑的修士不少,但在西北应该寥寥无几。

    第二,在这半年多来的跟踪调查中,包括去蛮荒巡查和训练的时候,何晶晶几乎从未看见魏不二使用风龙暗影剑。有而不使,藏而不露,对方显然在隐瞒什么。

    “这回可以下定决心对付他了罢?”

    何晶晶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半年前她就提议对魏不二出手,现在的结果似乎还要回到老路上,证明她之前也没有错。

    “还不到时候,”

    何灵心摇了摇头,“对李大帅的弟子出手,万一有个闪失,你我担待不起。”

    “或许,”他皱着眉头思考,脑袋中灵光一线,“我们只要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有问题,想来李大帅也不敢包庇他的……”

    “怎么证明?按你说的,似乎不能强行出手吧?”

    “要知道,”何灵心想了想,“【礅荒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

    ……

    在同一个广场上。

    “不二,我说的两件事,尤其是第二件,希望你回去之后认真考虑一番……”

    顾乃春一边苦口婆心说着,一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徐和一些。

    非是他有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而是多年来做院主做的习惯了。

    魏不二却有耳无心听着,浪费了顾乃春的大把感情。

    他余光不经意地撇向广场边缘两个人影。

    少许,又收回目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去。

    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敛住心神,嘴角一收,这才免得挂起让人生疑的微笑。

    “老实点。”他心内似乎在对什么人说道。

    说罢,双目有些放空。

    谁也不知道,这半年来,他经历了何等离奇的故事……

    ps1:谁记得顾乃春的镇海兽是什么。我记得之前曾在大纲里保存了相关资料,不知道为什么找不见了。

    ps2:我泱泱中华,的确是有姓狗的,虽然少可怜,为啥你们不相信啊。以下来自百度:狗姓,最早是我国姓氏之一,跟死姓等同为稀有姓氏,全国只有几家,约南宋以后,此姓即非常罕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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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介绍:
新书《东瀛怪诞创造时》正式发售。虐秀狂魔在此,有没有人敢去看一看。
魏不二以为进了云隐宗就能修行大道,却发现先得从杂役开始干。而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宗门里,砸块儿石头就能碰到一大堆身怀金手指的师兄师姐们。修道界的姑娘们个个好看,魏不二以为自己总会找到一个好姑娘,却发现姑娘们真的很可怕。说正经的:【大型·仙侠·言情小说】,欢迎来到起点隐藏最深的白学家基地和最刚猛的打死白学家战场。欢迎来到惨绝人寰的修罗场和喜闻乐见的白学现场。就算是死了被钉在棺材里魏不二也要用那腐朽的声带喊出——不二大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大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大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