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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刀手予     不二大道txt下载     不二大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八章 镇魂塔悲歌——一半谜团的猜想

    (一)

    阵法空间之外,起源森林之上,原先笼着天地的红色光罩消失不见,布满繁星的夜空再次出现。

    在下方滚滚黑雾的衬托下,夜空显得宁静无比。

    白衣如雪的陆盈与另一名青衣男子立于当空。

    眼见五色光圈包裹着欲姑逃出生天,青衣男子当即驭出一座九层塔状法宝。

    宝塔内射出一道紫光,一股浩然正气从其中回荡而出,直向欲姑卷去。

    便在即将触碰之时,五色光圈华芒急闪,只在瞬息消失在半空之中。

    青衣男子自然不肯死心,散出浩荡神识,迅速在起源森林四周卷去,却再无半点收获。

    他只好问陆盈:

    “不追了?”

    陆盈只是静静望着阵法空间崩塌处,眼神里有难以言明的情绪,半晌才回道:

    “五阴散人的五婴遁,是以世间生灵的悲怒哀苦等情绪为载体的大道神遁,虽然只能携带一人离去,但世间只要有生灵,有负面情绪,就可沿着这些情绪遁至无限远处。我的全知大道尚在修补完善之中,暂时算不到她被五婴遁带去了何处。”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抓不住也罢。欲姑虽走,修为毁了大半,千百年内多半恢复不过来。再者,出了镇魂塔,诸般天劫马上就要找到她头上,也多半没有几年好活了。只是可惜陆师妹这具不为外人所知的身外化身,竟然有悟道境威能,便这样被魔刃毁去了。”

    陆盈淡然道:“这具化身虽得来不易,但既能以一换三,除去三位大敌,也算得其所用了。”

    “陆师妹除魔卫道之心坚定,实乃我辈楷模,”洪泽生说着,望着欲姑离去的方向,又奇道:“怪哉,这五阴散人分明可以自己逃脱,为何宁肯身死,也要救下一个以yin贱放荡而闻名于世的女子。”

    说话的青衣男子名叫洪泽生,是常元宗传功堂的悟道境修士。今日受陆盈邀约,秘密来到镇魂塔,原本是为了另一件事,却未曾想到,竟然赶上了此番惊天剧变。

    听了他的话,陆盈面露悲色,黯然回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我是不懂的。否则,也不至于悟不透这全知大道,总有失算之时,总有漏网之鱼,总有算外之人。”

    陆盈一边说,一边将报废的阵盘收去。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崭新的阵盘,启动了备用的五阶下品天雷罡风大阵。

    这阵法威力较原先的大阵稍弱一些,但临时顶替数日也足够用了。

    起源森林外重新亮起一道红色光罩,旋即又黯淡下来——意味着大阵进入休眠低耗的运转状态。

    陆盈望着光罩在南方的边缘,投去幽幽难描的目光。

    洪泽生却未注意到她的眼神。

    他的注意力在另一边——起源森林中到处肆虐的魔雾。

    “陆师妹,我受你邀约来此,虽因机缘巧合见证了刑南路叛变全过程。但还是有几件事不大明白,很想请教一番,万望不吝赐教。”

    “请讲。”

    “第一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挥袖,驭着自家的本命宝塔四下一逛,塔下金光四射,将起源森林下方的魔雾瞬时吸入塔内。

    林中草皮上生长的魔芋花,也在金光挥荡下,席卷而空。

    “陆师妹你修的是全知大道。这些魔芋花在起源森林长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半点都不知晓。”

    “这个并不奇怪。”

    陆盈颇有兴致地瞧着洪泽生处理魔雾和化魔修士的过程,仿佛黎明将至,光明在驱逐黑暗。

    她曾听闻洪泽生步入悟道境,走的是正气大道,是以为人光明磊落,养得一身浩然正气,本命法宝【光明正气塔】也是饱育正气法则,对魔物极有克制功效。

    不过,她请洪泽生来镇魂塔,绝非为了简单的克魔之用。

    “我之前也与你讲过,因为那个角族人的缘故,我虽然进阶悟道境,但全知大道在内理和秉持的方向上,出现了矛盾之处,所以由此所生的全知神通也渐渐靠不住了。更何况,这些魔芋花恐怕是邢南路与魔道中人精心培育的品种,在今夜异化之前,与普通的黄花毫无半点区别。”

    “第二件事,”洪泽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我都晓得,刑南路走的是敬畏大道,故而向来谨慎行事、顾忌重重,怎么会为了虚无飘渺的长生大道,与古魔勾结……”

    陆盈听罢,往地面瞧去。

    魔雾散尽之后,遍地都是面目狰狞,浑身发黑的魔化修士。

    此刻,被金光照过,一个个脸色惨白,昏厥在地面上。

    就仿佛起源森林里倒了一地冷冰冰的尸体。

    她幽幽说道,“想必你也曾听过宗内传言,镇魂塔内关押的悟道境生灵,最终都将作为原材,被某种特殊阵法炼制为渡劫丹——与修士大道法则契合的渡劫丹,对于悟道境修士的生死大劫,具有保命符一般的神奇功效。”

    “此事我倒是听堂中前辈提起过。只是我步入悟道境时日尚浅,大小天劫都还撑的过去,便没有细致了解。”

    洪泽生说着,又驭着宝塔,射出道道金光,将地面上陷入昏迷的魔化修士通通吸入塔内。

    这些修士被魔化的冤枉。

    虽然恢复正常很困难,但洪泽生仍然打算带回宗内试一试,

    “不过,这渡劫丹与邢南路与古魔勾结有什么干系?”

    “这件事一言难尽,”提起此事,陆盈说话的语气中似乎多了许多感慨,“你应该知道,邢南路的镇海兽是天地藏象,本身是极其长寿的奇兽,而他主修的又是敬天敬地、畏鬼畏神的敬畏之道,不易招惹天劫,本应该避祸延福,长寿可期。”

    洪泽生脸上也出现了异色,“你这般一说,我也想到其中怪异之处——刑南路现今只活了三千多岁,竟然连下一次天劫也要撑不过去了?”

    “这就是邢南路的命苦之处,”陆盈叹道:“在来镇魂塔之前,邢南路曾奉宗主之命,去东海抓捕一位牵扯诸多的天人境后期魔修。却不知如何中了对方的埋伏,被几个大能魔修围困一处。”

    洪泽生点头道:“这件事我倒也有听闻,但据我所知,要抓得其实并不是魔修。而是一位名叫张潮生的人族与角族混血而生的修士。”

    “哦?这我倒不大清楚了,”陆盈面露异色,少许接着讲到:“不过,听说邢南路在众魔围困下,拼死逃出一条血路,又将那魔修抓捕归宗。但他也因此受了重伤,耗去大道本源,寿元骤降,天劫的威力亦是渐渐扛不住了。有人说,如果不是宗主出手相助,他上一次天劫便该陨落。”

    “受伤之后,邢南路往后的大道之路几乎废止,人也渐渐心灰意冷。不过,考虑到他这次受伤是因公差,又立了功,宗主说宗门于他有些亏欠,他的劫难宗门也有义务帮衬度过。便特意将他派遣至镇魂塔轮值镇守,期间镇魂塔所成渡劫丹也会赐给他,赞度劫难。”

    “刑南路到了镇魂塔后,尽职尽责,全心全意,只盼能早日拿到渡劫丹。却没想到,眼看丹成之时,恰逢本宗另一位大人物,也是宏然六尊之一的神月大人渡劫有难,将本属于刑南路的渡劫丹领去。如此一来,下一颗渡劫丹又不知要练到何时。刑南路天劫在即,恐怕是等不到了。”

    “宏然六尊地位超然,修为深厚。我尚且记得,自己只是开门境弟子的时候,这六位大能便踏入了悟道境。”洪泽生听了,也不禁为刑南路惋惜,“与六尊赶在一起渡劫,渡劫丹自然只能拱手奉上……哎,刑师兄真是倒霉之极。”

    陆盈却忽然感慨道:“倘若从一开始,宗主便未曾给刑师兄半点希望也就罢了,他也好痛痛快快地死心。既然给了希望,又把希望戳破,邢南路心中何其苦?”

    “我便猜测,他原本修得是敬畏之道,但在天劫催命般压迫下,这敬畏渐渐化作对死亡的畏惧、恐惧情绪,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修行大道也渐渐向恐惧大道转去。如此一来,他暗中找到与恐惧大道契合的恐惧魔,寻求避过天劫的法门也不足为奇了。”

    “这样说来,陆师妹莫不是早就知晓刑师兄与古魔勾结之事?”洪泽生心中莫名一寒,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任由其自甘堕落,直至今日无法收拾?甚至还将镇魂塔大阵毁去……”

    陆盈听罢,冷笑一声,“洪师兄是否觉得我太过冷漠无情?”

    洪泽生一时无语。他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若是明说出来却以无端猜测为基,并没有实证,与其大道不符。

    “第一,”陆盈面有嘲讽之色:“我方才所言,也只是凭空猜测,拿不出实证。第二,就算我提前猜测到邢南路又勾结古魔的动机又能如何?我还能主动去找邢南路,苦口婆心劝他莫要自甘堕落,放弃长生虚梦不成?倘若我真的如此去做,只怕早就被他用魔刃灭口了。”

    洪泽生还想说些什么。

    比如,陆盈可以想办法拿到邢南路与古魔勾结的证据,而后向宗主参奏一本。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严重的损失,或许还可以挽救邢南路性命。

    但他又想了想。对于这个问题,陆盈还是有足够的理由解释——像邢南路这样等级的存在,修为深厚,见识广博,勾结古魔的证据哪有那么容易可以拿到。

    即便拿到,又没有付诸实施,念在邢南路过去功劳和宗门亏欠的份上,宗门恐怕也不会给予太过严厉的惩处。

    回过头来,邢南路多半要因此事与陆盈生恶,又是一大麻烦。

    反倒是现今的情形,邢南路与三个魔头,三死一重伤,陆盈力挽狂澜,灭魔立功。对于陆盈而言,却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洪泽生心中深感凛风寒意——他之前与陆盈曾有一面之缘,故而对这个气质独特的女子颇有好感。

    但现今来看,陆盈所作所为让他很不舒服,往前的好感如秋叶一般,被寒风扫落。

    “洪师兄还有什么疑惑,”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的不满,陆盈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柔和一些,微微笑道:“尽可道出无妨。”

    洪泽生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瞧向陆盈。

    从陆盈微笑的眼睛里,他看见的是深不可测。甚至,莫名其妙地从中看到了类似肮脏或恶心的东西。

    他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了。这件事牵扯重大,我想尽快返回宗内如实禀报。”

    老实讲,在来到镇魂塔之前,或者说方才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对陆盈——这个传言中极富神秘色彩的女子很有些好奇。

    而现在,好奇心依然存在。

    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疑惑,比如欲姑和五阴散人是如何借着魔芋花的魔气从塔中逃出来的。

    再比如,陆盈为什么会邀请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来镇魂塔,见证她的力挽狂澜和高明手段。毕竟,自己和陆盈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但此刻,他却半点不想知道了。自己是受邀而来,又不是宗主派来查案的,何必深查细问,牵扯过多。

    旁人以为他修的是正气大道,光明磊落,看不惯世间不平不正不公之事,一定喜欢多管闲事。

    哪里知道,正气之道只是他在外人面前的幌子。他所修之道其实是正己之道——与正气之道一字之差,却相隔万里。

    正人先正己。把自己修得问心无愧,修得光明磊落,修得心安理得,便好。

    “也好。”陆盈似乎也懒得自找麻烦。

    洪泽生说罢,她便将各塔塔主召唤至一处,将善后的事情交代完毕,大抵就是检查阵法、安顿伤员、查缺补漏、向宗内反馈等等之类。

    这些事情的应急处置和流程,早就写入规程,依规运转便可。

    做好安排之后,陆盈又带着洪泽生到各塔细细查验一番。

    洪泽生自然明白陆盈的用意。

    镇魂塔发生这等大事,陆盈处置妥当,毫无纰漏,自己也算一个见证人,回宗倒也能帮她说说话。

    如此看来,邢南路勾结古魔的事情和他的全盘打算,包括魔芋花的事情,陆盈应该早就知道。

    而自己被请来镇魂塔,也应当是其思虑良久所为。

    邢南路死后,执法堂用人不善,往后恐怕要渐渐从镇魂塔撤出。

    密堂便可以在这里一家独大,陆盈作为力挽狂澜的大功臣,往后便该成为镇魂塔的独主——这也应该早就在陆盈算计之中。

    洪泽生一边在各塔转悠,一边仔细琢磨这次发生的事情,渐渐想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对陆盈更增了不少厌恶。

    他将各座分塔大抵转了一圈,便主动请辞,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带着对陆盈全新和负面的映像,离开了镇魂塔。

    远去千里之后,他回头再看镇魂塔——藏在一片蒙蒙雨雾之中,像解不开的谜。

    一道绸缎般的云烟御空向南而去。

    他知道陆盈裹在云烟里面,却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了。

    (二)

    万里波烟,林木迷蒙。

    林木之下,地底深处,角族人巢穴之中,一处密室之中。

    密室当间有一个硕大圆盘,圆盘中心有一个散着华芒的圆珠,盘面上刻有复杂的阵法纹路。

    岁月盘腿坐在圆盘中央靠北的位置,静静等待传送阵法就绪的时刻。

    因为体内毕蜚血脉的缘故,她天生俱有感知灾祸的能力。

    过去的五年里,正是凭着这样的神通,她带领角族人一次次躲过灾劫,直至完成使命。

    但今天,这神通传来了十分怪异的感觉。有危险将至,却无需担忧。

    这让她想起了镇魂塔劫狱计划中发生意外的部分——据古有生所言,镇魔塔中的恐惧魔也逃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四望。

    刚从牢狱逃出来的蛮司卫带着愧疚和欣慰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蛮司卫身后,蟒蚺,古有生,还有其他角族人,静静地立着。

    他们的脸上是疲惫,兴奋,难过,憧憬,诸多复杂情绪的集合体——这五年里,太多的辛苦、努力、付出、提心吊胆和无畏牺牲,成就了这样复杂的情绪。

    在众人身前,岁月的师傅——奄奄一息的斯温像一截枯木躺在阵盘上。

    因为消耗了太多的大道本源,他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也许就在眨眼之间。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行驱使自己遮掩天机的神通,无数透明的光丝从他身体各处延展而出,把生命的气息也从体内带走——像蜡烛一样,燃尽最后一丝光亮。

    随着光丝的蔓延和抽取,他的血肉越发的干煸枯萎蜡黄。

    看起来就像一层薄薄的皮肉裹在了槁骨之上。

    岁月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匐在斯温身前,悲戚道:“师傅,胜利就在眼前。您不必再折磨自己了。”

    蟒蚺则哭出了声音——他尚未褪去人族男子的伪装,像个没出息的人族中年男子。

    斯温看着岁月和蟒蚺,脑袋难以察觉地摇了摇。

    他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但仍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岁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有半点放松。

    蛮斯卫心怀极度的愧疚与痛苦,半跪在斯温面前,双手交叉抱肩,俯首叩头,献上了角族人最崇高的敬礼——对于同为紫角魔的斯温,心气高昂的他原本无需如此恭敬。

    但当他知道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觉得在斯温面前,把自己摆到多么卑微的位置,都不过分。

    往昔所犯的错误,斯温和其余族人所做的牺牲,让他没有理由不去忏悔。

    蛮司卫沉重说道:“您的牺牲不会付之东流,我会让圣塔在每一个人族城池高高耸立,让圣树开满宏然界的每个角落,让所有的人族修士成为奴隶,让所有的人族女子在我们胯下欢愉。”

    岁月听罢,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如果蛮司卫的誓言当真实现了,那么“他”也会变成奴隶。

    在场的角族人齐齐跪在地上,一只手抚在胸口,低沉又激动地喊着整齐的口号,大抵是复兴,胜利,万岁,摧毁人族之类。

    岁月再次感觉到肩头万钧之重。

    她不知道斯温有没有听清楚蛮司卫说了什么,但从斯温如浊水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丝欣慰。

    “大尊,传送阵好了。”古有生指了指阵盘中央亮到极点的光球提醒道。

    “找死!”大概是埋怨古有生打搅生死离别的气氛,蟒蚺怒喝一声,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古有生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吐出大口的鲜血。

    “意气用事只能让你失去理智。”他很快从墙上滚了下来,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站在阵盘边缘,冲着蟒蚺咧嘴笑,“等你躺在墓地的棺材里,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虽然被蟒蚺如此粗鲁和羞辱性地对待,但古有生的心情并没有坏到家——他已经收到了宏然证道系统的奖励,生命暂时有了保障。

    “我让你现在就去棺材里!”蟒蚺勃然大怒,再次举起右掌,猛地拍向古有生。

    “够了!”

    岁月抬起头,将蟒蚺喝住——蟒蚺张了张嘴,目中有委屈神色,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斯温,又问蛮司卫:“地尊大人,我们是否出发。”

    “走罢。”蛮司卫说道,说罢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在镇魂塔内吸进来的浊气通通吐了出去。

    岁月很快将手放在阵盘中央的光球上,向里面输入一道罡气。

    整个大阵光芒大作,视线内的景象开始剧烈的抖动和扭曲开来。

    斯温眼中露出安详和安心的目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岁月的眼泪不自觉滑落,像珍珠一样,顺着晶莹剔透的肌肤滚落。

    蟒蚺则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像荒原上失去双亲的孤狼。

    便在此时,密室内忽然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岁月察觉异样,连忙抬头往上看。

    她立时吃了一惊,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口撞出来。

    密室上方的屋顶上,一张巨大的陆盈面庞的影像凭空出现,深邃的眼睛幽幽俯视众人。

    目光向寒风一般扫过,让人觉得寒冬已至,凛风袭来……

近期更新安排

    最近,稍稍适应了新的岗位,更新将稳定为3日一更,一更5000-6000字。

    工作任务不太重的时候,尽量恢复到两日一更。

    还是向各位书友说一声抱歉。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镇魂塔终章【上】——我是羽毛

    (一)

    陆盈的目光肆意荡过的时候,密室凛烈如寒冬。

    每个人都仿佛被她看了个通透,自上而下、自里而外没有丝毫秘密,犹如无衣蔽体。

    岁月心头急沉,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但事已至此,逃无可逃,唯有疯狂催动大阵,只希望能赶在陆盈出手之前离去。

    “来的好!”

    蛮斯卫沉声喝到,“陆盈!”

    他咬牙切齿地喊出陆盈的名字。

    每说一个字,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仿佛嘴里嚼着一块儿陆盈的血肉——随着咀嚼愈加用力,鲜血被挤压的四溅。

    他的脸上也浮过一道厉色,目光凌厉如钢刀。

    仿佛只凭目光便要将陆盈可憎“丑恶”的嘴脸割成稀巴烂。

    【陆盈】这两个字说罢,他便使出自己全部所能,重重挥出一拳。

    拳芒凝结成一个实体般的虚影,猛地向天花板上如真如幻的面庞砸去。

    虽然被镇魂塔大阵折磨的千穿百孔,但这一拳却饱含不死不灭的大道真意,假使欲姑这等不善争斗的悟道境修士到此,用力一击,威能也不会比这拳强过多少。

    虚影形成的下一刻,拳入陆盈面庞,却如石子落入水中一般,只荡起一圈淡淡的涟漪,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

    蛮斯卫一招试罢,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手,只好暂且放弃攻击。

    目光炯炯看着陆盈,等待对方的举动。

    他恍然想起二人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时笑颜如花、美若天仙的陆盈,还只有天人境中期,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初次教授,陆盈败在了他的手上,最终也成为了他的俘虏——肉体和心灵一起成为俘虏。

    不过,时隔多年回头再看,也许是他对俘虏的意义有所误会。

    又或者,真正成为俘虏的失败者,往往无法看清自己已经成为俘虏的真相。

    总之,他再也不会单纯地以为,陆盈是被他的实力,魅力,独特气质和男子阳刚的味道所俘虏。

    “在镇魂塔待了这么多年,你学会了什么?”陆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蛮斯卫的攻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清冷如寒秋之水,让众人浑身直打哆嗦。

    “永远,永远,”蛮司卫昂起头颅,脸上满是嘲讽的冷笑,“永远不要跟狐狸谈感情。”

    陆盈极尽完美的面庞微微一滞,仿佛没有预料到蛮司卫这样的回答。

    蛮司卫看到她的神情,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痛。旋即又理智下来,不屑地冷哼一声。

    从陆盈现身之后,她一直未曾出手,传送阵便按部就班地运转着,直至最后将要带着一众角族人离开的时刻——光芒闪耀到极致。

    陆盈仍然没有半点出手阻挠的意思,仿佛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只为了送蛮司卫最后一程。

    少许,传送阵的光芒骤然一黯。

    蛮司卫已然觉见空间之力疯狂加之于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密室的气氛骤然冷至极点。

    陆盈终于出手了……

    (二)

    蛮斯卫再不作丝毫犹豫,将浑身血脉之力激发到极致,挥手一道火光,将一众角族人密不透风地护住。

    整个人化作一只烈焰燃烧的不死火鸟,一声长啸过后,如火山喷发一般,直向上方轰去。

    “被关了这么多年,”

    陆盈见状,面有感怀之色,不禁感慨道,“你还是这么生龙活虎。”

    她说着,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将火鸟瞬间按回传送阵之中。

    再然后,她微起双唇,轻轻吐出一道黄光,将斯温的身体从传送阵中一卷而出。

    蛮斯卫重重摔倒在地,猛地抬头再看。

    陆盈默默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在最后一瞬间,她的嘴角微微一颤,轻轻启唇,说了什么。

    声音没有发出来。

    但读唇语似乎是“再见”两个字。

    蛮司卫脑袋里轰的一声闷响,如遭棒击。

    他恍然明悟。

    但下一刻天地斗转,人已身在蛮荒深处。

    (三)

    密室之中,陆盈轻轻从屋顶飘然而下。

    阵盘上只剩斯温干煸的尸体。

    她落寞地坐在蛮司卫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思绪放空想了些什么。

    旋即开始运行功法,六只毛茸茸的耳朵再次出现在耳廓四周。

    全知法则自六耳向外荡去,与镇魂塔有关的百千万事,细枝末节,尽入她的脑海里。与蛮斯卫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情形,如春日的柳絮般随风散到广阔天地间,散得无影无踪……

    少许,她缓缓睁开眼睛,绽放出美丽绝伦又深不可测的微笑。

    旋即,挥袖卷起斯温的尸体,化作一道云烟悠悠而去。

    (四)

    数千里之外,茫茫蛮荒中。

    一座青石铸成的圆形法盘上,白芒急闪,将附近的森林照得一片明耀。

    少倾,岁月等人出现在法盘之上。

    “我们逃出生天了!”有人高声呼喊。

    众人齐齐高喊,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相互拥抱,在草地上奔跑,挥舞手臂。

    岁月却满脸沉重。

    蟒蚺举头四望,焦急地到处奔跑、寻找,却根本看不见斯温的躯体。

    半晌,只好返回来,哽咽地问岁月,斯温的尸首去了哪里。

    岁月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蟒蚺听了,发疯似的冲进了蛮荒的茫茫林木中,没头没脑地喊着斯温的名字。

    岁月用眼神向古有生示意,让他跟上去,盯着蟒蚺的去向,以防他走丢在森林里。

    “遵命。”古有生毫不犹豫地应下。

    老实说,他非常憎恶蟒蚺,但对于岁月的命令却向来毫无怨意地执行。

    这是他生存下来的重要资本——按照那些“外来者”的说法,总有一天,岁月会成为角族人的王。

    说完遵命两个字,古有生很快遁向蟒蚺消失的方向。

    岁月当然知道斯温在哪里。陆盈在最后一刻卷走斯温的举动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还能说什么。

    总不可能返回镇魂塔,跟“无所不知”的陆盈讨要斯温的尸体。

    没能守住斯温的尸体,固然让她悲痛之极。

    但此刻却有另一种更为深刻尖锐的情绪笼罩着她。

    就在刚才陆盈出现并放任她们离去的时候,岁月忽然想到了一种令她深感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以及由这种可能性衍生出的种种结果——

    如果从一开始,陆盈就知道自己这些人的目的。

    如果,陆盈从始至终都在极高之处,俯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陆盈根本就是打算成全她们劫走蛮司卫的计划。

    那么,一切都将变成另一种模样。很多事情也不再是她所以为的那一般。

    比如,她曾以为,自己对灾难的感应,数次将族人从危险中拯救出来。

    但事实上,自从来到镇魂塔一带开始布局以后,她从未感应到接近于生死一线的危机——这太不寻常了,会不会就是陆盈有意控制的结果。

    或许,这个可怕的女人一面在小心翼翼地控制危险的程度和次数,避免引起自己的警觉,另一面还在角族人面临真正危险的时候,不惜亲自出手,帮她们度过难关——用心之深,难以推测。

    再比如,斯温燃烧生命而遮掩的天机,在陆盈眼中,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自己在镇魂塔中安插了几个关键暗线,安插的过程之所以会如此顺利,之后又从未暴露,很有可能也是陆盈在暗中帮忙。

    此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怪异之事。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岁月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倘若退回到片刻之前,她多半不会生出这个念头。

    但现在回头想一想,这些都是极有可能存在的事实。

    岁月曾听闻,陆盈的全知大道,因蛮司卫而出现了瑕疵。

    人族有句老话——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盈的全知大道,问题出在蛮司卫身上。

    那么修补大道,弥补瑕疵的关键多半就在蛮司卫身上。

    多年之前,她将蛮司卫亲手送入镇魂塔,亲自关押。

    临到终了,她再亲手助他逃脱牢笼,是否可以算作一次完整的心境修补之路。

    不管蛮司卫觉得如何,陆盈做完这件事之后,心中也许再无愧疚之情。

    这样一来,她故意放走蛮司卫的动机已经十分充分。

    除了以上诸事,岁月心中还有几个想不明白的问题:一,陆盈如何瞒住了同为悟道境镇守刑南路,为劫狱计划保驾护航的。

    二,私自放走蛮司卫的罪行如此严重,陆盈如何承担?

    三,听古有生说,在魔芋花绽放之夜,恐惧魔也从牢狱中逃了出来,这件事与陆盈有什么关系。

    四,欲姑和五阴散人之前通过暗线,答应与自己一方合作,但从塔中逃出来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不是也被陆盈算计其中。

    五,陆盈带走斯温的尸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

    疑惑太多了,陆盈不由自主地逐一梳理,推测。

    “走罢。”蛮司卫却忽然开口说道,“这里并不安全。”

    岁月转头,从蛮司卫的眼中看到了失落、坚毅、无畏等等诸多复杂的情绪。

    “也许,陆盈……”

    岁月开口说道,她想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或许这很残酷,但可以派上大用处。

    “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蛮斯卫摇了摇头,“我们的目的已经实现,她想要的也得到了。斯温又不可能死而复生,再追究真相没有实际意义。”

    “或许,”岁月犹豫了一下,“人族中某些大人物,需要这样的真相。”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出来——这样的真相,也许可以致陆盈于死地。

    蛮斯卫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和她的恩怨,终将由我们两个亲自了断。我绝不会假手他人,否则铸成心魔,修行就会永远止步于此。”

    说着,他转过身,向着遥远的镇魂塔望去,北方的天空在云雾迷蒙中灰的惨淡,“陆盈一定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安心将我放走罢。”

    事实上,不论是往日的“深情厚谊”,还是陆盈带给他的巨大耻辱和痛苦,都无法借由别人的手去还报。

    在镇角塔中被关押的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里,最痛苦、最难熬的绝不是人族诸般大阵对肉躯的折磨。

    也不是看似无穷无尽的时间流逝。

    而是要接受心爱之人在自己怀中捅出无比坚定的一刀这个真相的过程。

    他无数次为陆盈找到背叛自己的合理借口,又无数次亲手推翻,在内心无穷无尽的煎熬和考验下,对陆盈的恨意终于聚沙成塔,聚石成山,在他内心深处立下一座无论如何誓要亲手推倒的墓碑。

    “我只是随口说说。”

    岁月默声半晌,也只好回道:“以陆盈的手段,恐怕不会让我们平平安安将真相送出去。更何况,没有实证,谁会相信我们的话呢?扳倒一个悟道境修士,太难了。”

    她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暗自把真相保留下来——也许有一天,就可以用到呢。

    此刻,已近黎明时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蛮荒有数不清的危险,却已无法阻挠角族人归还的旅途。

    而黎明的到来,似乎征兆着胜利的曙光就在不远的未来。

    岁月这样想到。

    (五)

    在蛮荒深处的另外一片丛林中,陆明羽满脸欢喜和憧憬的神情,怀抱着熟睡的羽明往东方飞遁。

    魁木峰造成的骨折还在传来阵阵剧痛,他似乎完全不在乎。

    岁月曾答应为他和羽明做好前往异界的安排,但他如何能够不怀偏见地信任一个角族人?

    而且,在完成镇魂塔的任务,让羽明心安理得之后,他再也不想跟角族人扯上关系了。

    于是,趁着镇魂塔的混乱,他选择偷偷带着羽明离开,与过往彻底告别。

    穿过这一带森林,就能到达东海。

    东海也有跨界传送阵,他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灵石,只等开始崭新的旅途和生活。

    黎明本来就要到来。

    他一路往东疾行,黎明因此来得更快、更敞亮。

    东边的天空渐渐发白,白的如同海潮隆生,像有人拿着画笔在天的那边大笔挥毫。

    天色愈加明亮。

    他一路见证周围的风景从黑夜走向黎明,又走向白昼,就仿佛从苦难走向幸福和光明。

    这样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不久,太阳从东边探出一点点脑袋。

    柔和的光,刹那间穿过亿万里路,罩在了陆明羽的身上,让他感到温暖无比。

    “这是在哪里?”

    就太阳探头的一瞬间,羽明醒了过来,有些迷茫地问道。

    “在希望的森林里。”陆明羽答道。

    他握着羽明的手,语气万分轻柔,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六)

    不二从混沌中醒来后,看见的是陆明羽满心欢喜的面庞。

    四周则是不断退后的无尽林木。

    他心头一惊。

    首先想起的是,昏倒前发生的画面——

    姐姐羽明忽然抱紧了他,轻轻吻到了唇上,然后他的神魂就像一团身不由己的空气,被羽明的嘴吸出了羽毛的身体,又像自高而下的流水,稀里哗啦涌入羽明的身体。

    再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直到刚才再次清醒的时刻。

    “放开我。”

    不二说着,很快振作起来。

    他挣扎着从陆明羽怀中挣脱出来——只因像柔弱的姑娘一样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实在是一种极其糟糕的体验。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二皱眉问道。

    “还能有什么……”

    “快说。”

    “一切按计划进行。”

    陆明羽被她激烈的举动搞得有些错愕。

    但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包括换人行动的细枝末节——这也是早就与羽明商议好的事情。

    不二听罢,心中一惊,但很快想明白事情的真相,简单而震撼——

    羽明为了救羽毛,用某种秘术,将两个人的灵魂互换过来。而且,这秘术很有可能就是蚩心教给她的。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不二脑海里忽然又浮起了蚩心的记忆——关于羽明和羽毛的记忆。

    在蚩心的记忆里,这一世的蚩心同羽明和羽毛是旧时好友。

    羽毛的灵魂因一场意外受了重伤,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羽明清楚蚩心精通灵魂秘术,所以找到蚩心,请他帮忙为羽毛救治。

    可惜,蚩心在为羽毛救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灵魂残破至极,已经无法医治。

    但他又不忍心看到羽明伤心欲绝的模样,索性“鸠占鹊巢”,用分魂术占据了羽毛的身躯。

    之后,蚩心伪装成羽毛,原打算先安抚了羽明的情绪,再借着去宏然界游历的时机和借口,独自离去,然后杳无音讯,让羽明慢慢忘了这段往事。

    却没想到,羽明也跟着他来到了宏然界。

    再往后,羽毛被选中参与镇魂塔计划,又因自身天赋神通,被选为交换蛮斯卫的关键棋子。

    羽明自然也主动请缨穿过蛮荒,来了镇魂塔。

    从此往后的记忆,在不二脑海里就渐渐开始模糊了。

    但他也大抵猜测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蚩心而言,多半是打算借着镇魂塔计划,为羽毛的牺牲找一个光荣而神圣的名堂。

    对于羽明而言,镇魂塔计划事关角族人未来生死,她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带着羽毛去作逃兵。所以,才会亲手导演了镇魂塔羽明和羽毛“魂身”互换的大戏。

    蚩心似乎已然知晓了羽明的计划,并打定主意,在羽明出手之前,捷足先登,将对方提前击昏。等羽明醒来之后,羽毛已经去了镇魂塔,木已成舟,万事皆休。

    事情如果真的按照蚩心的计划进行,或许就是一个不算完美的欢喜结局——

    失去灵魂的羽毛用肉躯为角族人贡献了最后的光热。

    羽明虽然心痛无比,但光阴如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会渐渐忘掉这段往事,然后与陆明羽携手恩爱,白头终老。

    但现在,羽明,羽毛,蚩心都已经不在人世,只剩羽明的身体和不二的分魂。

    “羽明,”

    陆明羽一脸紧张的望着不二,“你别难过,羽毛……羽毛走的时候,很平静。她很勇敢,一点都不害怕……”

    羽明方才异常的举动让陆明羽很慌张。

    他直以为,羽明是在为他没有及时唤醒她,以至她没能和羽毛做最后的告别而生气。

    “我原想将你唤起来的,但你睡的太沉了……”他有些心虚的说道。

    “我是羽毛。”

    不二面露不忍之色,但终于开口说道。

    (七)

    陆明羽的神情在一瞬间凝固,呆若木鸡地看着“羽明”。

    过了许久才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羽明,你别跟我开这么吓人的玩笑好不好?”

    他抬头看“羽明”,对方默不作声,只一脸复杂神色地看着自己。

    陆明羽仿佛被闪电瞬间劈中,整个人陷在了一片漆黑的色调中。

    他恍然想起,到了镇角塔后,“羽毛”的诸多怪异举动,想起她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神,想起她斩钉截铁的转身和孤寂坚强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双脚麻木冰凉。

    整个人毫无知觉地跪倒在地上。

    这冰凉又似海啸般汹涌澎湃,自下而上,将他整个人吞没,置身于无穷无尽地冰天雪地之中。

    他正在冰冷的绝望中,又恍然想起距离镇魂塔剧变只过了一夜,羽明还在镇角塔中,虽然五阶大阵已经开启,但激发了紫角圣纹,她还可以支撑到现在。

    “我要回去!”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疯狂地往回跑,像一个幽魂消失在深林里……

    (八)

    不二目送陆明羽远去。

    陆明羽所走的路,由他自己选择,后果也应由他自己承担。

    令不二苦恼的是,到底该如何处理羽明的身体。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帮助岁月完成劫狱计划之后,所占据的肉躯灰飞烟灭,这具分魂也将返回本尊那里,归本溯源,合二为一。

    但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这具身体就不再是单纯的羽明的肉躯,它承载了厚重深沉的意义。

    这让不二觉得,自己此刻活着的,已不只自己的生命,而是羽明,羽毛,蚩心各自执念的集合体。

    他又忽然想起蚩心。

    现在回想起来,蚩心也非罪无可恕。

    可到头来,结果却是有些可悲的。

    但神魂之争,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假使时光倒转,再给不二重新来过的机会,想来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蚩心的记忆暂且告一段落,他现在无心多想。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具身体到底该怎么处理……

第三百五十章 镇魂塔终章【下】——蝴蝶扇动了翅膀

    (一)

    万丈高空,云霞漫天。

    一个体型较大的圆形碟状物体,破云穿雾,势如流星,朝着西北方向,一路急遁而去。

    碟物之内,竟有十分宽敞的空间,仿佛一个圆形船舱。

    空间四周是圆形透明的薄壁,透过薄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飞碟之外的景致。

    薄壁下面,还周有一圈金属制成的台面,台面上有复杂精密的按钮,屏幕,操作杆,等等。

    言薇站在一处屏幕前仔细观察着什么。

    零点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管状密闭的器皿,坐在船舱靠后的一个造型奇怪的椅子上。

    这个时候,船舱内忽然响起了机械生硬的声音:

    “警告,发现宏然界修真体系悟道境修士感知探测,危险等级S。”

    “开启隐形模式。”言薇连忙说道。

    “隐形模式开启,危险警告暂时解除。”机械音回道。

    言薇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问零点:“怎么突然会有悟道境修士查探?陆盈她们几个不是被关到阵法空间里了?”

    “这个界面明里暗里的悟道境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奇怪吧,”

    零点一边将手中的瓶子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一边说道,“更何况,以原著作者的恶趣味而言,在这个世界中,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你没有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折磨魁木峰的吧?”

    “那倒也是。对了,”提起昨夜镇魂塔发生的剧变,言薇忽然生出了好奇心,“你说,剧情演变到现在这样的情况,邢南路和陆盈到底谁会得胜呢?”

    “你觉得呢?”零点反问道。

    “应该是刑南路,”言薇一边说,一边仔细分析起来,“按照原著中所描述,角族人的劫狱计划因为提前败露的缘故,没有与邢南路的叛逃计划交叠起来。所以,在与陆盈对战的时候,邢南路只有恐惧魔一个帮手。但是现在,邢南路一方,有恐惧魔,欲姑,五阴四人,陆盈怎么能打得过?”

    零点倒是对陆盈很有信心,“像陆盈这样的狠角色,怎么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她在原著之中,好像是人族一方智商抵达顶峰的修士吧。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总归大多数尽在掌握之中。如果我们没有那一位庇护,隔绝了这个界面的所有天机查探,多半也不敢轻易插手镇魂塔劫狱的计划。”

    言薇若有所思道,“如果刑南路依旧被陆盈镇压,那历史还不算改的太离谱……”

    “在担心蝴蝶效应么?”零点很快猜到了她的想法。

    “恩,宏然的历史与原来的轨道越离越远,我们可以利用的越来越少……”

    “蝴蝶早已扇动了翅膀,历史也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也不多我们这一次插手。”零点说着,沉默许久,又叹道:“蛮司卫传承了不死鸟的血脉,是角族人的天选之子,他既然从镇魂塔逃了出来,有朝一日一定会进阶黑角,到时候,历史恐怕就要彻底颠覆了。反正我们也不指望一直靠着那人的原著生存,早点做好万全准备就好。”

    他说着,忽然举起手中的玻璃器皿,神色郑重,“不管历史如何改变,只要我们找到到世界之石,一切就尽在掌握——死去的队友也终将在宏然界的祭台上复活。”

    言薇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地露出憧憬的神色,看着零点手中的器皿,问道,

    “她还是不肯说么?”

    “没那么容易,”零点点了点头,“她要我们将她的丈夫也救出来,才愿意提供世界石的下落。”

    言薇接过零点手中玻璃器皿,透过皿壁,看见里面有一团淡淡的薄雾——她当然知道这薄雾是某人的灵魂,而玻璃器皿是来自科技界面的手段,可以让灵魂毫无损耗地保留其中。

    器皿中的灵魂原先被关押在镇角塔内。

    昨夜,趁着镇魂塔剧变,化魔修士攻击镇角塔的时候,她和零点混入塔中,将灵魂暗中偷了出来。

    “无忧暖雨,”

    她念出对方的名字,和声说道:“我们可以救出你的夫君,但总得确认你的确知道那块石头的下落罢?”

    “帮我救出他,我告诉你们石头的下落。”

    无忧暖雨——也就是器皿中的薄雾,坚定地说道,“如果我说谎,你们可以毁灭我。”

    言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零点打断了。

    “没用的,该说的我都说了。”零点从她手中拿回了器皿,“这个角族女人虽然被关了很多年,灵魂比虫蚁还脆弱,但脑子并没有坏掉,聪明清醒,无缝可钻。”

    言薇眉头紧皱,透过飞船的玻璃窗往镇魂塔瞧去。

    她知道,无忧暖雨所提的条件根本无法实现——因为她的丈夫早已经被镇邪塔中的阵法抹灭。

    和零点颇有默契地对视之后,言薇默默取出一个金属材质的保险箱,里面有一个黑色海绵厚垫,垫子上被掏出一个与玻璃器皿形状契合的凹槽。

    她将器皿放入凹槽中,合住保险箱,无忧暖雨的灵魂也被隔离起来。

    “要不然试一试那些针对灵魂的酷刑?我们查一查应该有不少的。或者还可以搜魂……”

    “这个问题留给林轩他们去苦恼吧,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她平平安安带回去——这件事比帮助角族人救出蛮司卫重要一千倍……”零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与言薇并排站起来。

    言薇看着零点的侧脸,又看了看窗户外白茫茫,无穷无尽的一片——飞船钻进了浓密的云层,仿佛走入了看不见尽头的迷雾中。

    她想起了原著中关于世界之石的情节和设定——

    世界之石只是轮回世界里专有道具的说法。这块儿石头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角族人将世界之石称之为天地石。角族人的祖先在开辟角界的时候,就借用了石头的力量。

    等到角界的界面环境开始发生改变,角族人一度曾想借用天地石的力量,将宏然界的灵气属性和生存环境变得与角界相仿。只不过,还未等这项计划开始,世界之石就被无忧暖雨盗走,而后杳无音讯。

    角族人至今还在寻找无忧暖雨和天地石的下落。不过,严薇估计他们永远想不到无忧暖雨爱上了一个人族男子,后来又被关进了镇魂塔。

    对原著中人物的悲惨经历,言薇有意地不去抱有同情感,她最关心的是——

    “天地石到底去哪儿了。”

    要知道,直到原著断更的时候,天地石的下落还是个谜团呢。

    这个时候,零点忽然伸了个拦腰,“这飞行器的速度真是慢的可以,”

    他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开始挥动胳膊锻炼身体,

    “机械猴为什么不在这上面安一个重力器,这样我们旅途的时候也可以进行训练,免得浪费时间。”

    他几步走到飞船的主操作台前,对着屏幕说道,“加速一倍去西北,锁定林轩的位置……”

    “友情提示,加速一倍,能量消耗将增加两倍。”机械音有些不乐意地回道。

    “我会及时填充能量。”

    “已加速,已锁定。”机械音冰冷地回道。

    提起林轩,零点忽然想起这位智者潜伏在西北的目的,他这才提起少许的兴奋,似是在与言薇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了,我们还有宿命中的对手呢。据说这位独行侠也藏在西北军营里,我有点好奇,他会藏在哪里……”

    (二)

    林木茫茫,延展向无限远处。

    魁木峰身后背着一个紧闭双目、美貌绝伦、脸色又有些苍白的女子。

    虽然容貌已然变得天翻地覆,但魁木峰仍是认得出来,女子就是李悠然——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变,味道、气息和感觉也同李悠然一模一样。

    仔细观察她的侧脸,明显可以看到一圈人皮面具被撕烂的痕迹。而她的储物袋中,还藏着几张人皮面具,其中一张正是李悠然曾经略显丑陋的面容。

    毫无疑问,李悠然从未曾向他展示自己真实的容貌。

    魁木峰很好奇她隐瞒自己容貌的原因,但这会儿李悠然已陷入昏迷之中,而他也刚刚从惊心动魄的冒险中缓过神来,没有余力去顾及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李悠然的身子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带动魁木峰整个人都微微摇晃,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猛地撞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并无半点异样。

    李悠然仍然闭着眼睛,但脸色渐渐泛起一些红润,仿佛逝者回魂一般。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这一晚,当真是紧张至极——就像绷到极至的弦。

    他发现自己被陆明羽摆了一道之后,很快返回陆明羽的屋子里,却发现对方早就通过传送阵离去,又从传送阵的另一头将阵法出口破坏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前往镇邪塔。

    还好昨夜镇魂塔大乱,魔雾肆虐,天人境塔主都在忙着对付大雾,他跟着几个魔化修士,一路杀进镇邪塔底层,裹挟了一个层主做人质,才找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李悠然,又趁乱杀了出去。

    这当中惊险不断,几次陷入生死危机,但他总算活着逃出来了。

    万般无奈的却是,为了救李悠然,拖延了过多的时间,只好放弃了营救师傅的计划。

    想到这里,他心头沉重,如负万斤重物。

    镇魂塔有悟道境大能修士镇守,平日里想做些手脚比登天还难。

    像昨晚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再也碰不到了——除非有一朝,他一掌击开悟道境的大门,把新仇旧恨一笔一笔还回来。

    魁木峰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站在宏然界的顶峰——他有这样的天赋。

    从小到大,他就是修行天才中的极品天才。

    那些师兄弟们要花费几年领悟的功法,他一晚上就可以了如指掌;

    他不必刻意去吸纳灵气,灵气就会像飞蛾被灯火吸引一般,蜂拥而来,大把大把地往他的内海里钻;

    他从来不知瓶颈为何物,即便到了大境界之间的瓶颈期,他也能轻松安然地度过;

    宏然有极少数的修士,无须神魂联通卷轴,就可以唤醒镇海兽——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体内有四个镇海兽,每一个都有惊世骇俗的威能,烛不息让他体内的法力源远流长,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通臂猿猴让他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另外两个虽然还不知晓名字,但都是身具大神通的上古奇兽。

    可有这样卓绝的天赋又有什么用呢?

    他依旧落入了有心人的陷阱之中,连累了师傅,连累了巴山前辈,连累了李悠然。

    尤其是师傅。

    他老人家此刻只剩一缕魂魄,在镇魂塔中苦苦支撑。或许,等不到自己去营救的那一日,他便要消磨在镇邪塔的大阵之中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师傅的面容,想起小的时候师傅手把手教自己道法的情景,想起师傅送自己去傀蜮谷时的谆谆教导,想起师傅宁可被常元宗抓起来,也不愿宣布自己就是人族叛逆的事情。

    他越想,心中的无奈和悲痛越浓重,终于在某一时刻达到了顶峰。

    眼前的树林就像是地狱里的鬼,师傅就藏在其中,慈祥又冤屈地看着自己。

    他被这可怕的一幕蒙蔽了理智,怒吼一声,忽地转身往回返,只想回到镇魂塔,杀杀杀,杀个痛快,救出师傅。

    便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李悠然熟悉的声音,“你现在往回返,莫不是不要命了?”

    魁木峰猛地停下脚步,清醒过来,又警觉起来——这的确是李悠然的声音,但声音的气质却全然不同,更慵懒,更富有挑逗性。

    “你不是李悠然!”他面色难看,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身后之人似乎叹了一口气:“一个被禁锢万年,身负血仇,暂居于这具肉躯的灵魂罢了。”

    魁木峰心头猛地一坠,正要说些什么。

    又听女子幽幽说道,“别问我为什么会在这身体里,谁叫你这么悲伤难过,五婴就寻着这悲伤找了过来……”

    各位道友,镇魂塔的剧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陆明羽和羽明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我心中原本有个想法,但昨晚又改了主意,暂时留给大家一个开放性的结局,由读者自己去描绘。

    也许在后面的剧情中,我会把两个人的结局点出来,也许永远都会留着一个疑惑。

    ……

    限于篇幅和紧凑性的要求,镇魂塔的故事中还有几处剧情交代的不是十分清楚。

    其中,李悠然在镇魂塔中的经历,魁木峰救人的经历,零点和言薇劫走无忧暖雨的过程,都是一笔带过。

    但在原本的细纲中,我将这些经历列入主线之中,完整的故事也想好,准备认真展开来大篇幅去描写的。

    权衡再三之后,为了让镇魂塔的主线更加流畅紧凑,作者采取了现在的描述手法。

    其余倒也罢了,但李悠然和魁木峰的故事却少了不少东西。

    也许,完本之后,我会针对这段故事写一篇番外。

    ……

    另外,接下来要开启一段新的剧情,也就是人角两族第一次大战前的最后前戏。

    我安排了很多人物和线索,由三花洞何灵心与何晶晶的调查为引线,镇魂塔剧变为导火索,牵连出诸多线索,一些修士界的顶尖人物也会陆续出场,不二的身世也打算渐渐开始解开谜底。

    总的走向确定了,各条线索也明确了,但如何把各条线索结合起来,剧情的先后顺序,伏笔的安置,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要仔仔细细研究一次,再加上作者的公务繁忙,所以可能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把这一卷剧情细细理清楚。理清楚之后,就会进入正常的更新节奏。

    所以,下一次更新应该一周左右,有可能提前,我会随时通知大家。

    万分抱歉!

第三百五十一章 风卷云动之始——艰难的处境

    (一)

    华山剑宗院外,一片蒙蒙细雨中。

    藏剑一驭着一道法力,在头顶形成一层护罩,雨点轻轻落在护罩上,传来滴滴答答的清脆响声。

    他手中拿着一个造型和法纹都很罕见的符箓,谨慎地看着眼前两位来自常元宗的地桥境修士。

    一个自称何灵心,另一个名叫何晶晶。

    虽然两个人已经仔细说明了来意,但藏剑一还是忍不住确认一遍:

    “二位前辈的意思是,魏不二很有可能就是几年前秦南血夜的凶手,所以需要我在大比的时候出手,帮忙确认他的身份?”

    “没有错,”何晶晶指了指他手中的符箓,“你手中的特制符箓,可以较为隐蔽地摄取人的精血。只要能拿到魏不二的精血,我们就有办法验证他究竟是不是凶徒。”

    “既然如此简单,”藏剑一很快找到了对方话中故意隐瞒之处,“二位前辈为何不亲自出手——你们是大宗前辈,对付一个中等门派的通灵境弟子,还需要顾忌么?”

    何晶晶笑道:“毕竟他眼下还是我宏然正宗弟子,我们手中又无实证,没道理强行搜查的。”

    藏剑一心中冷笑一声——常元宗的修士何时这般客气不霸道了?

    但嘴上却客气回道:“无法强行搜查也无妨,”他摊开手掌,将手中的符箓亮出来,“不是有这符箓么,以二位前辈的修为,借此符箓,无声无息地取下魏不二的精血,也应轻而易举的。”

    何晶晶眉头一皱,怒意像柴堆着了火。

    一个微末门派的通灵境低阶弟子用这样的态度跟自己说话,这是她根本无法忍受的。

    如果不是何灵心事先提醒她,这件事必须要争得藏剑一的主动与同意,否则很有可能白费功夫,她一定以力压人,绝不多费口舌。

    何灵心看出何晶晶的情绪不大对头了,也许是调查长时间没有进展带来的烦躁。他代替她回道:“想必你也知道,魏不二是李云憬大帅的弟子。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招惹麻烦,能暗中解决最好——倘若确定魏不二就是凶手,想必李大帅也没有包庇的立场了。”

    “为什么找到我,”藏剑一皱了皱眉,又问道,“和魏不二分到一组的队伍很多……”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是想象中这样简单。

    “实力的问题,”何灵心笑了笑,“虽然【精血符】摄取精血的法门不大容易被人察觉,但魏不二为人极其谨慎小心,”

    这是二人半年来调查得出的结论——小心的有些过头了,很难想像一个自身没有问题的人会如此警觉。

    这也是何灵心一定要将魏不二查个水落石出的原因,他接着说道:“再加上魏不二的修为在通灵境修士之中算是很不错的,寻常的同阶修士多半不是对手——我们需要一个战力远超魏不二的修士,在大比中,借着浩荡的法力攻击,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摄取精血。”

    “这个人选非你莫属,”这不是给藏剑一戴高帽子,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何灵心大有深意地瞧了对方一眼,又说道,“如果你愿意出手,并且拿到他的精血,我们允诺可以协调一处合适的三阶灵脉祝你突破地桥境,还可以提供一些突破修为的辅助丹药,阵法,符箓。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们可以许下神魂之誓。”

    说完这句话,他就此打住。

    三阶灵脉的对于藏剑一这样一个出身低微又走了剑之求魁大道的修士,具有何等巨大的吸引力,他十分清楚。

    藏剑一眼神一滞,脸上的神情果然有些被触动,似乎是在认真地思量,半晌才回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有一千种办法叫你后悔,”何灵心尚未开口,何晶晶便抢先说话了,“但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吃。”

    话到此处,终于到了何晶晶所擅长的部分和令她感到舒服的说话方式。

    虽然何灵心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但以两个人现今的处境和立场,也不容他心怀慈悲了。

    藏剑一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木讷地看了何晶晶一眼,又低头瞧地,许久把精血符接了下来,回道:“让我想一想罢。”他一生很少有犹豫不决地时刻,但这会儿真的不得不慎重思量了。

    “好好想一想,”何晶晶冷笑一声,“一步踏错误终身,别干蠢事。”

    何灵心看到藏剑一为难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们走吧。”

    他说完,招了招手,带着何晶晶,一并离去。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融于一片雨雾蒙蒙中,就像扑朔迷离的故事。

    (二)

    何灵心和何晶晶离开之后,藏剑一独自在雨中又待了一会儿。

    很难想象,他会因为别人的事情,陷入巨大的挣扎之中。

    何灵心与何晶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答应对方的要求,对于自己突破地桥境的梦想而言,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但是他走的是剑之求魁大道,是光明磊落的求魁之道。而魏不二是胜过自己,成为李云憬徒弟的人。是他大道的心结,也是他曾经暗中发誓一定要堂堂正正胜过对方,圆满了自己求道之路的对象。

    倘若借由旁人之手毁了魏不二,还是他亲自推波助澜,日后多半要给自己留下心魔,阻碍大道长路。

    雨一直下。

    他将法力护罩卸去,任雨水打湿自己,陷入漫长的沉思。

    (三)

    “我有点奇怪,”

    离开华山剑宗院外不久,何晶晶跟着何灵心到了降世营外的翠湖山林中——自从蚩心于此消失,这里已经成为两人休息活动的大本营。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对魏不二出手——你不是一直说,要查到实证才能去作进一步的怀疑么?”

    “哦……”说着,她从灌木丛中扯下一片落叶,在手里略作把弄,缓缓撕成几瓣,轻轻笑道:“原来你所谓的什么‘公平,公正,平等’,都是糊弄人的啊——想用就用,想丢就丢,想撕就撕……”

    “你若是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

    何灵心苦笑一声。

    天上落下的雨本来就不算密集,透过林叶落下,就更加稀疏了。

    随着二人的行进,林木越加高大茂密,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雨滴更是这有三五滴稀稀落落的滚下来——就像何灵心现今所能看到的线索,越来越少,越来越单薄。

    他仰起头看上面,脚下不停顿,小心翼翼地找到一处林叶稀疏所在。

    然后默默站在那里,仰面朝上,昏暗的光照下来,又有些雨滴轻轻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像无助者的眼泪。

    “我听到了最新的消息,”他闭上眼睛,轻轻说道,“我们不动峰最新一次功业盘点茶会正在筹备,据说请帖已发出,茶会的流程、采购、会场摆设都着手布置了——奖惩名单峰主也在研琢……”

    他口中所说的功业盘点茶会,其实就是不动峰每隔一段时间召开的峰内功绩盘点大会。

    会上,峰主会根据各家分支的表现,奖罚惩戒,重新确定各峰支牌位,分配灵脉,法宝,卷轴,试炼名额等资源。

    “怎么……”何晶晶面色一惊,随即黯淡下来,一时间竟有些结巴,“怎么……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

    “【三花洞】的处境不必再说——倘若现在就排位,我们铁定一落千丈,排到最末。在这个盘点周期里,我们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倒数第一,唉……自我【三花洞】在不动峰有了名号,还没有如此惨不堪言的时候……”何灵心面露苦涩,“不过,现今还有一线希望,”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林叶间隙中,有一束光照了下来,“如果能赶在分配之前,查清真相,证明魏不二就是血夜凶徒,云隐宗就是叛逆的大本营,李青云就是魔角交易背后的主使者,我们之前犯下的错误——包括血夜惨案、放走凶徒、调查云隐宗等等,都可以一笔勾销,重新算过。”

    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原因,我也不得不放弃我的坚持,哪怕大道有损,也不能叫【三花洞】受此劫难,一落千丈。”

    听他这般说着,何晶晶的心头也骤然沉重起来——因为她陷入心魔的缘故,心情本来就陷入低谷。而现在,就好像一台称,早就到了称量的上限,却还有人在不断加码。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当即开口问道:“我听说,何无病也来到了西北。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件事?”

    说着,她在十分不喜欢的堂弟——何无病蜡黄又锐利的面孔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令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就好像夜里走过坟墓,阴风悄无声息拂过她的后背。

    这个堂弟,据说是走了偏执大道,是【三花洞】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典范。

    “大概是吧,”提起何无病,何灵心面色也不大好看了。他想了想,情绪有些低落,“倘若藏剑一没有成功,何无病大概会接受这件案子……”

    而我作为无能者,只好黯然退场,从告别【三花洞】核心圈了。他这样想到。

    这一周简直过得是惨无人道的日子,我待会儿发个单章说一下情况罢。

手予最近情况说明

    上一周几乎失踪了。

    原因是手予的处长请假,然后主要工作就压在了我身上。

    再然后,我整整一周就在马不停歇的忙碌中……

    雪上加霜的是,到了后来,另一名同事也因故请假,结果原本三个人的工作就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白外面跑,一刻不停。晚上写材料,苦不堪言——有两个晚上三点多才休息。

    我现在码字,整个人头昏脑涨,感觉十分缺觉,十分十分缺觉。

    直到今天上午和晚上(下午从三点到晚上九点又去加班了),才抽出一点时间,写了今天的章节【风卷云动之始——艰难的处境】,顺带说明一下本人凄惨的处境。

    下面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下一卷风卷云动的剧情和细纲我已经拟好,自认为构思了一段精彩的故事,自己首先很满意。

    坏消息是,下个星期,单位要去南方考察,走五个城市,八天时间——而我是打前站的,就是得赶在大部队前,对接,安排线路,食宿,时间,行程,座谈会,各种细节,估计每天都得干到晚上一两点多休息。所以更新恐怕又要困难了。

    只能再次厚颜请求各位书友原谅,等我从南方回来,努力更新,回报支持。

    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第三百五十二章 哭到臃肿的心

    秀秀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屋子里昏沉沉的,气氛很压抑,外面应该是阴天。

    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证明刚才又是一场不祥的梦。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梦里发生的故事——自从月昔山离开魏不二之后,她的梦就越来越频繁,梦的内容也只与魏不二有关。

    她知道这是自己追求的大道出了问题。

    按照六耳猕猴原本的神通轨迹,她的梦境应该只与自己有关,梦见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才算全知大道的开启。

    但现在,轨迹偏的厉害,就好像自己的心——被人拐走了。

    她匆匆爬起来,径直走出屋外。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和梦中一样。

    她心头一沉,略作思量,匆匆往华山剑宗赶去。

    一路雨未停,她有意不打伞,让雨淋在自己的身上。

    心中暗道:“我钟秀秀何等聪明骄傲,怎么也有一朝也落到这般糊涂傻气的境地?”

    想着,莫名有种受苦受难又受煎熬的痛快感。仿佛自己犯了错,理当有此下场。

    快到华山剑宗的时候,她渐渐停下脚步。

    站在梦中熟悉的位置,往华山剑宗院外远远瞧去。果然,藏剑一像一截木头桩子,沉沉地立在雨雾之中,思索着什么——这也是她在梦中最后看到的情形。也再次证明关于魏不二的事情,她的梦一如既往地准确。

    藏剑一似乎感察到了她的注视,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瞧过来,射出一道精电般的警觉目光。

    她自然地转身,往另一边行去,就好像不经意间走过的路人。

    一边走,一边思量。

    很显然,魏不二又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这让她想起了几年前的血夜。

    血夜当晚,秀秀在梦里见证了魏不二犯下惊天大案的全过程,也见证了他被神秘的黑衣人在最后一刻救走的惊险一幕。

    魏不二如煞血凶神一般的模样已深深映入她的脑海。而当时在魏不二头顶一闪而过的,像角魔头顶长角一般的虚影也令她印象深刻。

    后来,她专门为此查阅了资料,继而发现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悚的真相——魔角虚影是激发角族血脉的征兆,只有角族人,或者身具角族血脉的生灵才可以做到。

    由此,她得出一个可怕又不可言说的结论。

    能够证明这结论的,还有魏不二在血夜中的表现——狂暴的肉躯力量,惊人的速度,骇人的近战能力。

    对于秀秀而言,最离谱的却不是魏不二的身份和出生。

    而是,她得知真相后的第一反应——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帮助魏不二隐瞒真实的身份!

    都说陷入爱情中的女人会变傻。

    秀秀曾想过,凭自己的聪明脑袋,怎么可能被蒙蔽双眼。

    但遇见他之后才发现,自己成了天底下最笨的傻姑娘。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榕城外他窜出灌木丛的那一瞬。

    或者是傀蜮谷诀别的时候。

    又或者是在青羊镇,发现他储物袋里那个触目惊心的裂纹符箓的时候。

    就在这些令人刻骨铭心的情境中,她渐渐开始变傻,越来越傻。

    每天想的,念的,等的,都是那个人。

    连自己的大道都要不管不顾,连不共戴天的异族仇敌的身份都不在乎。

    “哎,我的傻姑娘……”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按照方才梦境中显示的画面,何灵心的暗手已经交到藏剑一手中,魏不二的命运似乎也变得前途未卜。

    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劝说魏不二放弃与藏剑一比试,何灵心的暗手自然也就无从发力。

    但对于秀秀而言,这样简单的事情如今似乎也很难办到了。

    第一,她不想再见到魏不二。或者说,她不想再以钟秀秀的身份去见魏不二。

    她害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表明心意,或者是道出真相。

    这是要自取其辱啊。

    秀秀知道,魏不二的心从来都不在自己这里。

    第二,怎么劝说魏不二?说什么?

    总不能告诉他,关于他的事情,她通通可以梦到——有人要害你了,魏大傻!

    说谎,或者找个别的借口,不是不可以,但在他面前,她的聪明劲儿全丢啦。根本想不到半个靠谱的借口。

    “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低头看地,喃喃自语着。

    忽然向灵兽袋中注了一道法力,白芒一闪时候之后,丑猴出现在她身旁。

    “二傻,”她转目向丑猴瞧去,“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丑猴呲牙,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拉着秀秀的袖子直往月林宗的方向去——显然,它不想让她去管魏不二的事情。

    秀秀跟着它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拉着丑猴,坚定地向云隐宗的方向行去。

    有时候,人们需要别人的建议,并不是真的期待从建议中得到什么。

    而是在做出选择的一刹那,才能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

    丑猴呲牙咧嘴抗议无效,只好一蹦一跳地跟在主人身后。

    满怀怨念、喋喋不休地叨叨着。

    一人一猴渐渐远去。

    ……

    到了云隐宗院外,秀秀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魏不二。

    “我才不要见你。”她自言自语到。

    看了看眼前无比熟悉的院落,犹豫了半晌,从袖中拿出笔和一叠绢纸,贴在院外的墙壁上,思考了不知多久,在脑海中否决了许多底稿,才提笔写了一句。

    反反复复读了几遍,大为不满地摇了摇头,但又没有更好地表达,只得收起绢纸。

    举头四望,见再无旁人。

    下一瞬,往绢纸内注了一道法力,绢纸化作一只纸鹤,越过墙头悠悠飞向院中,又飞向不二门口,径直钻了进去。

    她望着纸鹤消失的墙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对着湿漉漉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

    才转身,带着丑猴往回返。

    丑猴一边手指着云隐宗院内,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仿佛在例数某人的“罪状”。

    “也许你是对的,”秀秀叹道,“但我已经戒不掉了啊。”

    走了约莫十余丈,忽然听到身后有万般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秀秀!”

    “是你么?”

    她心头狂跳,强忍住转身的欲望,躲入一侧巷口,旋即将丑猴收回储物袋。

    一边走,一边浑身都在隐隐的暗芒中颤动着,容貌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扭曲着。

    很快,整个人模样大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不慌不忙地在巷子里漫着步——这是六耳猕猴带来的神通【幻身术】,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六耳猕猴本尊还曾凭借此神通将神话中的天庭、佛国搅的天翻地覆。

    稍许,魏不二从巷口闪了进来。

    看见她的样子,似乎楞了一下。

    半晌,才从袖中拿出一张绢纸,问道:“这是你给我的么?”

    她故作茫然状,摇了摇头。

    魏不二眉宇间露出一些复杂的神色,又有些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她。

    秀秀心砰砰直跳,十分难熬,只觉他的目光像一道炙热的火焰,很快就要将自己的伪装,连同自己的身与心一起融化掉——她似乎都做好了缴枪投降的准备。

    就在此时,魏不二恢复正常的神色,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迈步,擦肩而过,向巷子深处匆匆行去——似乎是没有瞧出什么漏洞。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忽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着湿漉漉的墙壁坐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掉下来,在不施粉黛的面庞上滚落。

    “我该怎么办啊?”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会儿是魏不二的模样,一会儿是魔女的绝美的面容,一会儿又变成那个裂纹的符箓。

    过了许久,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

    但浑身的力气却仿佛被抽干了,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孤零零地往月林宗驻院行去。

    ……

    待秀秀离去不久,魏不二从巷子尽头走出来,缓步走到她方才坐下的地方,看见地上还留着她的臀印,就好像一颗哭到臃肿的心。

    终于恢复更新了,我也有一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这半个月来,一直在极度忙碌的状态中,神经紧张到极点,昨天同事回来,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将近一周多的时间,没有写文,没有思考不二大道的剧情,今天开始写得时候,竟然还有点生疏、滞纳,不流畅,我会渐渐找回感觉得。

    令我惊喜的是,在这段没有更新的日子里,还有很多书友再投推荐票,还有书友打赏,甚至東山血碧劍南春打赏1000元,成为了本书盟主,让我又感动又有些愧疚。

    我会认认真真把这本书写下去,给大家一个圆满的故事。

    另外,本来准备这一章多写一点,结果被通知明天开会,晚上得写材料。

    先把这些发出来,明天想办法再更一章。

    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达目的誓不休——【鬼豺】之道

    “谁?”

    何灵心立时清醒过来,缓缓将何晶晶推开,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他抬头往上看,猜测窥视者是否就藏在屋顶之后。

    “就这么忽略掉你的对手,”尖锐干涩的声音传来,“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何灵心心头一沉,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面容严肃,转头看向何晶晶。

    何晶晶的神色也有些慌张,显然也猜测出来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屋内骤亮。

    一个虚影飞速晃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里,轻轻漂浮在半空。

    何晶晶大感慌张,连忙将何灵心从床上推出去,拾起床单,密密实实地裹住身子。

    她的目光转向屋内的不速之客——一个身穿【三花洞】服饰的男子。

    男子的面孔蜡黄又尖锐,眼神像刀子一般锋利。

    “何无病,”

    何晶晶从牙缝中挤出对方的名字。

    她的脸色很难看,语气极为不善,“你想干什么?”

    虽然,她事先已经知道洞中安排何无病来西北调查血夜一事,但没有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否则,她也不会在意乱情迷之下,趁夜溜进何灵心的屋子。

    “别紧张,”

    何无病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挑衅的味道,

    “我对荒唐的乱伦大戏没有半点兴趣。”

    说完,戏谑的目光掠过何晶晶,瞧向何灵心——何灵心也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你胡说什么?”

    何晶晶脸色铁青地回道,暗自盘算何无病深夜来访的目的。

    此刻,场面极其尴尬。

    **的气味在空中弥漫,欲去还留的喘息声似乎还在屋内飘荡。

    何晶晶虽然裹着床单,但想起方才的一幕,也不免觉得有些荒唐,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入夜已深,”何灵心倒是先镇定下来,伸手向门外比划,示意对方离开这里,“无病兄有何贵干?”

    “我不想多费时间,”

    何无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起正事,“我没有别的目的——老祖派我来查案,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我立刻就走。”

    何晶晶心头一沉,旋即冷笑:“要不要我们把凶手抓住,送到你的手上?”

    她显然没有想到何无病会如此开门见山。

    事实上,洞中老祖安排何无病到西北,事先根本没有告知二人。

    更没有人提及三个人联手追查凶徒的事情。

    所以,以现在的情形而言,何无病与二人之间,就是赤裸裸的竞争关系。

    何无病的进展和效率会衬托两个人的无能,何无病的成功意味着两个人的失败。

    也意味着老祖之前对二人的信任被彻底辜负了。

    她与何灵心调查掌握的情况,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和极大精力。白白把线索交给竞争对手——这绝不可能。

    “如果你们能抓到凶徒,”何无病蜡黄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我也不必千里迢迢赶到西北。”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何晶晶带着极度不满的情绪回道:“我这里无可奉告。”

    “查了大半年?”何无病讽笑,“什么也没查到么——”他故意拖长最后一个字。

    “随你怎么想,”不管对方如何冷嘲热讽,何晶晶此刻只想让对方快点滚蛋,“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什么,还用得着你来西北?”

    “你的想法呢?”何无病哼了一声,转目瞧向何灵心:“跟她一样?”

    何灵心面沉如水,闭口不言。

    但明显带有敌意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你们两个应该听说过我的镇海兽,还有我走的大道,”

    何无病面色一肃,冷酷如冰,“我想办成的事情,必须办成;我要达到的目的,无人可阻。”

    听着他不带感情色彩地说话,何晶晶立时想起了他的镇海兽【鬼豺】——这种生长在漠北沙地中的独行妖兽,素来以凶残、桀骜、狡猾、不达目的誓不休而著称。

    “我不择手段,也无所顾忌,”何无病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比如现在,”

    他看了看裹着床单的何晶晶。

    少许,怪力突降,床单被撕得粉碎,化成齑粉在空中飘荡。

    何晶晶赤身站在床上,满脸惊恐。

    美妙的体态一览无余。

    何灵心挡在她的身前,面有威怒之色。

    何无病则一脸冷漠。视娇躯如无物,“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情况,我会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公布于众。”

    “你找死?”

    何晶晶愤怒之极,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她不再寻找代替的遮挡物,任凭娇躯暴露在屋内灯火下。

    法力在内海中激荡。

    一瞬间,杀心已起。

    “我只是举个例子,”何无病说着,淡然地从袖口拿出一个符箓。

    他摊开手掌,往符箓中注入乏力,符箓便射出一道黄芒,映照在墙壁上,开始播放方才在暗夜中拍到的影像。

    黑暗仿佛被符箓的光芒过滤掉,香艳的场景一览无余——女子诱人的体态,熏醉的神情,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和荒淫的对话,让对话者本人大感窘迫,面红耳赤。

    “常元宗不动峰【三花洞】的堂兄妹,”何无病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苟且乱伦,荒淫无度——想必宏然界的修士和凡人都会大感兴趣。这件事足够承包修士界今后一百年的丑闻笑料。二位也可以借此壮举,流芳百世,永载史册。”

    他说着,挑衅般向二人瞧去。

    何晶晶面色铁青,原先隐藏胸口的杀意倾泻而出,堂而皇之地布满整个房间。

    “杀人灭口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何无病却毫不在意地笑道,“不过,何灵心的大道似乎不允许他这样做吧?”

    “更何况,”他说着,不再悬浮于半空之中,款款落地,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就来这里么?”

    “玩火者,”何晶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必自焚。”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此刻出手杀掉何无病的可能性——虽然现在是二敌一,但何无病作为一个地道的剑修,战力极高,难以想象,她早有耳闻。

    以正面相遇、毫无暗手的对战而言,两个人被何无病反杀的可能性反倒更大。

    于是,她开始犹豫不决了。

    退一步讲,就算两个人真的能杀掉何无病,只怕还要面临更糟糕的结果——在【三花洞】的规矩中,对手足相残的惩罚很重,远远胜过对乱伦的惩戒。

    而且,想想何灵心的脾性和秉持的大道——公平、正义、公正。在如此大道的指引下,恐怕他也不会与自己联手,诛杀血脉相连的何无病。

    这般思量一番,她只好选择按兵不动,借机行事。

    “事实上,”何无病见二人没有交代的意思,只好再次开口,“如果不是‘盘点大会’就要到来,我根本懒得搭理这件事。”

    “【三花洞】危在旦夕,”他终于提起此行原因,“你们两个查了半年却毫无斩获。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先祖基业毁于一旦?”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烛火微微暗了一下。

    下一瞬,一头白颈褐身的巨大禽类的虚影骤现,像海潮一般吞没了何无病的身影。

    木屋瞬间炸裂,木头的碎片溅落漫天,像下起了干枯的雨。

    三个身影同时出现在漆黑的夜里,外边的漆黑与凉意,像潮水将他们包裹住。

    何晶晶大感意外。

    她瞬间就辨识出巨禽虚影来自何灵心的镇海兽【白颈灵雕】

    ——何灵心出手了。

    她顾不上分析何灵心在内心里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才作出了这个有违自家大道、很有可能留下心魔隐患的决定。

    她只知道机不可失,必须先下手为强。

    在何灵心出手后的第一时间,她的镇海兽【天网蛛】的虚影跟着闪现。

    无数透明的蛛丝从虚影中密密麻麻地射出,将巨树树冠挤得满满当当。

    在这一方世界里,点点滴滴、细至毫厘的变化尽数传入她的感知中。

    她微微张嘴,吐出一道筷子粗细的蛛丝。

    蛛丝飞快蹿向何灵心,粘在他的印堂穴——于是,何晶晶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皆可在第一瞬间被何灵心感知。

    两个人同时御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一个是造型怪异的天秤,一个是一面硕大的镜子。

    法力瞬间注入法宝。

    本命法术,密密麻麻的攻击疯狂地撞向何无病——既然出手了,就要毫无保留,以命相博。

    这时,一道巨大宝剑虚影骤现,在半空中轻轻一挥。

    令人倍感压迫的桀骜、狠辣的气息随剑肆散,耀眼剑芒从天而降。

    何晶晶面露惊恐之色。

    旋即无可抵挡的攻击倾泻而来。

    只在一瞬间,她与何灵心的攻势便被对方的剑芒消融。

    余威狠狠地撞在两个人的本命法宝上,响起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地面传来冰冷的温度。

    何晶晶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不着寸缕。

    何灵心脱下外套递过来。

    她匆忙裹住自己。

    继而发现自己的法力竟然难以调动,似乎被强大剑意封锁。想必何灵心也应当面临同样的状况。

    再看四周,两人的本命法宝跌落地面。

    借着昏暗的光,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裂纹——如果修补,恐怕又要花费一大笔灵石。

    实力悬殊的战斗在眨眼间结束,她才意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转头看何灵心。

    他的嘴角有血迹滑落,脸色苍白,但神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难道,”她不由地想到,“他并非是想杀人灭口,而是……“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何灵心想带着自己一起寻死。

    “现在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夜空中传来何无病锋锐又阴冷的声音,“要么死,要么把全部都告诉我。”

    “无所谓,”

    何灵心惨白的脸上有些怪异的笑意,惨笑道,“随你如何处置。”

    “你觉得我只是说着玩玩?”

    “你再磨蹭下去,”何灵心回道,“我都要老死了。”

    何晶晶很快意识到何灵心在有意刺激何无病出手——或许,他真的不畏惧死亡。何无病应该也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只要她还活着,就还有人可以告诉他真相。

    何无病挥剑。桀骜的剑意再次弥漫开来。

    “不要!”何晶晶惊叫着,向何灵心扑去,顾不上理会自己是否会被杀招波及。

    她很快扑到了何灵心身上。

    一阵寒风略过,剑芒擦着她的身躯而过。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走开。”何灵心的眼神一滞,旋即清明。他御了一道法力把她推开。推到很远处。

    “动手罢,”他满脸嘲讽地看着藏在暗夜中的何无病,“否则前面说的都是废话。”

    他说着,心里却黯然神伤,想起今晚的变故,还有查案以来的诸多不遂——理想信念崩塌,大道也不能从一而终,生命是否也该终了。

    此刻,战斗余威渐渐散去。

    被剑芒和法术削落的残枝烂叶尽数落在地上——像杯盘狼藉。

    天上的云层散开,月亮从密云中挣脱出来,洒下大把月光。

    先前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竟然就这么退却了。

    一柄锋利的宝剑倒悬在半空中,在月光照耀下,犹如天降神兵,又如孤傲的独狼。

    何无病没有再次出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天上的月亮。

    “在我小的时候,”他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三花洞】是我的天,是不动峰的顶梁柱。我和家中几个兄妹在【三花洞】和老祖的羽翼下成长,功法、丹药、神魂联接卷轴、符箓、法宝,外面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资源,我们从未发愁过,因此我……”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移至何晶晶与何灵心的身上,“还有二位,才能走到今天。”

    “等到我成年之后,【三花洞】在不动峰渐渐多了一些对手。但我们始终是最优秀的支系。不论我们走到哪里,走到常元宗的每个角落,走到宏然界的每一方领域,人们听到【三花洞】的名字,都会肃然起敬。”

    他口中喃喃而语,倒悬在半空的宝剑轻鸣一声,旋即化作一道青芒,收入腰间的储物袋中。

    “待我步入地桥境之后,世道变了——【三花洞】在不动峰的地位岌岌可危,我们不再是常元宗,甚至不再是不动峰修士瞩目的焦点。渐渐地,我们似乎也习惯了这件事情。”

    他说着,声音忽然提的很高,“但我们从未跌倒谷底,我们还在奋力拼搏,我们还憧憬有朝一日,重回往昔的光彩……我不希望,我们之后,【三花洞】的后辈们再也感受不到,我们曾经享有的荣光。而是整天去为丹药、功法、卷轴这些外物而苦恼、无助、挣扎,”

    “可现在,”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伤感,旋即消失不见,“我们已经走到悬崖边上——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不管你们会不会告诉我关于凶徒的情况,我都会查下去。”

    “而且,”他顿了顿,万分肯定地说道,“一定会把他从迷雾里找出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身影在暗夜的树林中穿行,像一头孤狼。

    “给我十天的时间,”何灵心忽然开口,冲着孤狼的背影大声喊道,“十天之内查不出真凶,我全盘托出。”

    借着月光,何晶晶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挣扎的神色。

    远处,何无病的身影微微一滞。

    旋即消失在清朗的月光下。

    又是繁忙的两天。

    下一次更新应该在11月30日,万分抱歉!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木仙师复活的希望

    蒙蒙细雨中,不二凝视秀秀的臀印。

    隐约仿佛看见了她方才在这里哭泣的样子。

    秀秀的心思,他早就清楚。

    但有岁月相伴,他和秀秀今生到底是有缘无份了。

    不招不惹,不牵不挂,让她在时间变迁中,渐渐淡忘二人的往事,忘掉萌芽未成的情愫,忘掉不值得喜欢的男子,这是他最好的选择,最后的温柔。

    他在雨中,在臀印前默立良久。

    整理了思绪,整理了感情,整理了决定,忽然抬起头来,转身往云隐宗院中返去。

    天仍无停雨的念头,反而下的有些更大了。

    雨水哗哗地落在不二身上,好像要冲刷掉他心里旁的杂念,冲刷掉他与秀秀往日的情分。

    天色又在一片湿漉漉和阴沉沉中显出一些伤感的情愫。

    这雨,倒是应情应景了。

    不二一边努力把秀秀的柔情与聪慧从记忆中请出,一边默声不语地行路。

    回到院中的时候,正看见刘明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大约从半年前,刘明湘就开始出现这样的发呆迹象。

    不二初始还有些好奇,问她怎么了。

    刘明湘总是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明白话。

    时间久了,不二倒有些习惯她这副模样。

    “要出去么?”

    他路过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

    “唐仙她们待会儿就出来,”刘明湘似乎在发呆,听到不二的话,才从呆游中回过神来,“合规院诸位师兄与逐风谷风院弟子的比试就在今日,大家都挺想看看……”

    “去罢,”不二点了点头,“不要耽误晚上的训练。”

    这个时候,墩荒大比已经进行了几天,碾冰院小队胜过了三场。

    虽然白天比试消耗不少,但每晚的训练都不会因此停下。

    姑娘们纷纷叫苦不迭,但不二却告诉她们,这不仅仅是为了赢得大比,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两族大战。

    到那个时候,每天的战斗会很频繁,法力和体力消耗严重,提前适应对提高生存能力大有帮助。

    每当听到不二说起两族的大战,唐仙就会发问:“你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大战马上就要来到?”

    “大战一定回来,”

    不二绝口不提毕蜚的神通,而是板起一张冷脸,唬得她灰溜溜地服从命令,“还会死很多人。”

    ——他经历良多,扮起用心良苦的长辈也愈加得心应手了。

    与刘明湘打过招呼之后,不二就自顾往自家房中行去。

    “队长,”刘明湘忽然开口叫住他。

    不二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刘明湘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犹豫的目光。

    “你又开始了。”不二笑道。

    “队长,”刘明湘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郑重,“你有没有觉得甘陇的灵气变得有些奇怪了。”

    “怎么,”不二转身,走过来,脸上挂着微笑,“这些灵气也变得犹豫不决、欲言又止了么?”

    他看出刘明湘似乎有些紧张,故意用开玩笑的方式让她放松下来。

    “不是,”刘明湘自动忽略了他的玩笑,神情凝重,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我发现灵气的成分渐渐在改变,我吸收灵气的效率在,在降低……”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用力思考怎么形容自己遇到的状况。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二收起了笑脸,“降低了多少?”

    提起吸收灵气的效率,他立时有些警觉——最近这几年来,他本体的修行似乎有如神助,绘制镇海兽密纹的效率也比从前高了许多。

    而且,还在不断提升,就在前两天,他继毕蜚胸口的【临卦】,又完成了手心【坎卦】的绘制,距离迈入通临境后期只差关键的一步,还收获了一个新的镇海兽神通【布坎之源】,颇有些邪乎的。

    幸好本体一直躲在【烛谷】闭关修行,否则叫旁人知晓他这样的修行速度,恐怕又要生出不少麻烦。

    之前,他一直怀疑不正常的修行速度是因为老者所说的【乾坤复气】的缘故,只因这道【乾坤复气】似乎对天地间灵气天生便有极大的亲和力,仿佛海中旋涡一般,卷着周围的海水不停地往漩涡中倒灌。

    但经刘明湘的提醒,他忽然想起,不仅仅是【乾坤复气】,这几年来,他本尊的身体似乎对灵气的亲和力也极具提升,即便是那些未曾被老者打通的经脉,也成了可以高速运输灵气的载体——这显然不是【乾坤复气】的缘故。

    “十几年前就有一点感觉了,最近几年更明显了,”刘明湘看到不二认真的神情,似乎受到了鼓励,“效率降低的很少,大概只有万分之一,但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往下降。我真担心,要是有一天……“”

    “你有没有跟别人讲过?”

    “唐仙她们几个知道,”刘明湘说道,“但是都不相信。”

    说着,她放低了声音,“我也知道这件事没法叫人信服,天地灵气异变……说出来简直像个疯子……”

    岂止是疯子。不二心想,假如这件事真的,宏然修士界恐怕要人心惶惶,天下大乱了。那些天人境、悟道境的老怪物也不会例外。

    然而,在他心里,更奇怪的是,刘明湘吸收灵气的效率在降低,为什么自己反而提高了。

    而且,为什么只有刘明湘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会否与她的神秘镇海兽【居易】有关。

    他暗自认真思考,考虑到这件事实在耸人听闻,又只有刘明湘的片面之词和自己不可告人的修行进度为证,便决不能从二人口中传出。

    “我想,”不二与她回道,“这件事倘若是真的,我人族有这么多悟道境前辈,想必早就察觉,有所应对。”

    “这件事,”他渐渐缕清了思绪,“决不是以你我微薄之力可以应对的。哪怕只从口中传出,恐怕也要生出大祸。你心中知晓便好,往后决不能轻易告与旁人。就算有人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听到你从前说过的话,特来向你打听,你也要说‘我从未说过此话,多半是你听错了’。你知道了么?”

    刘明湘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

    不二又道:“我们如此做,绝不是要缩头乌龟,隐瞒不报,而是此事实在牵扯重大,又无铁证。日后且观察,且观望,倘若情况还在恶化,再琢磨该如何应对……”

    正说着,唐仙、张眉、易萱从碾冰院中走出来。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唐仙又着一身大红长裙,在烟雨蒙蒙中份外鲜艳,脸上的神情则有些调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仙说的只是玩笑话,哪料得歪打正着。

    刘明湘被她一语中的,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

    “难不成,”唐仙满脸惊讶,“还真叫我说中了……”

    “只是与她谈谈【居易】的缘起和神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二早就练出一身淡定自在的本领,与她笑道:“时间不早,你们要看大比,可需抓紧了。”

    谈及此事,唐仙脸上大有荣焉,嘻嘻笑道:“本宗几个分院之前都瞧不起我们,结果大比开始,兵败如山倒,个个丢盔弃甲,把本宗颜面丢得干干净净。看他们比赛,要听旁宗嘲笑,真是受罪又没面子,花钱请我,我也不乐意。”

    话虽如此说,但人却招呼着其余几人一起往院外去了。想来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不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几人离去,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易萱一脸悲色瞧过来。

    她看见不二也瞧向他,似乎吃了一惊,旋即又转过头去,留下似乎有些悲伤的背影,远去了。

    不二被她这般一瞧,心中不由自主起了难以言明的情绪,便猜是蚩心的残魂尚未彻底消融,往后还要多加留意。

    一转身回到自家屋内,忽然发觉神魂内一阵急荡,似乎是从东南方向传来了异样。

    便知道是二号分身(羽毛)传来了讯息,竟是要作记忆同步——这显然比他预料中的晚了许多。

    他早就猜测东南方向应该发生了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搞清楚了。

    他当即盘腿坐在床上,口诀默默念起,神识自行运转,便觉见神魂开始极有规律的振荡,大量清晰的画面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在脑海中一幕幕飞快放映……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他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皆是复杂神色。

    终于在羽毛的记忆中看到了岁月的模样,叫他大感温馨,好不想念。

    却未曾想到岁月在镇魂塔的谋划如此之大,到最后竟然成功地将蛮斯卫就走。

    更不知这件事若是传到西北,传到那些悟道境修士耳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回顾整件事情的始末,他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之处。

    尤其是号称无所不知的陆盈,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纰漏,着实不大正常。

    但受限于他所看到的只是羽毛的视角,也无法推测更多了。

    在结束记忆同步之后,二号分身又传来一道令他惊讶的信息:

    “按照你我原先计划,我降临到羽毛身上之后,该第一时间斩草除根,毁灭身体。”

    “但经历诸多之后,我想,这具身体承载了羽明、羽毛、蚩心、陆明羽四人的希望与憧憬,这般毁灭,只怕愧疚难当。”

    “不久之前,我从蚩心和羽毛的记忆中,寻到人死而复生的可能性。我又查阅了幻叶涅槃蝶的资料,我想借助羽毛的身体,木晚枫许是很有可能复活的……”

    万万没有想到,元旦放假还被叫到单位加班……

    下次更新1月2日,万分抱歉。

三百五十六章 鱼因湖而生——博弈之始

    天将黎明的时候,雨还在下。

    何无病离开木屋之后,径直到了翠湖边等待。

    雨点滴滴落在湖面上,点出一圈圈圆晕,衬托了黎明的谧静。

    他驻足湖边,望着湖面,心想自成年以来,自己一直忙于修行和公干,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安静的赏风观月了。

    湖水清泠泠的,他可以看见水中有成群的鱼儿游荡。

    鱼是自己,湖水就是【三花洞】。

    鱼因湖而生,湖有鱼得欢。

    他心中忽然有感而发。

    【三花洞】是他出生之所,是他年少时记忆的全部,也是亲人与爱的包容地。

    他不是没心没肺之人。

    他尚且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和【三花洞】一群孩子被几个魔修挟持,几乎要丧命的时候,是老祖亲自出手得以解救。

    他也忘不了自己修行时从未发愁的法器、丹药、符箓、功法。

    他的成长与成熟源于【三花洞】供给的养份。

    他成长之后的本领理当成为【三花洞】的力量。

    龙有逆鳞,他的逆鳞就是【三花洞】的安危、荣辱与得失。

    所以,【三花洞】需要他的时候,他义不容辞,义无反顾。

    比如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帮助【三花洞】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湖面依旧平静,湖里的鱼却不知为何躁动起来。

    “终于来了。”

    他心有所动,站起来,转身向后面瞧去。

    一片朦胧中,美艳的何晶晶从湖边林木中钻出来。

    她看见他的身影,向这边袅袅婷婷而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晶晶问道。

    虽是提问的语气,但她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意外情绪。

    “夜里很黑,”何无病笑道,“但我看见你冲着我眨眼了。我猜,你大概有话要跟我讲。”

    “你看错了。”

    “但我应该没有猜错。”何无病眯着眼睛说道。

    “自以为是。”

    何晶晶有些厌恶地避过他的眼神,少许叹了口气,“我要告诉你,我们来到西北查案之后,所有的收获。”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何无病仍然有些吃惊。

    但何晶晶已经自顾说起来。

    坦荡的出乎意料。

    从她与何灵心到秦南血夜事发地查案,发现凶徒神秘的身份和扑朔的血脉。

    到甘陇天狮舟行和其他舟行可怖的杀人灭口,证据被毁灭的诡异情形。

    到蚩心的离奇失踪。

    再到近半年来,二人将嫌疑锁定在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身上。

    她说的十分仔细,查案的细节,推理的过程,相关的佐证,以及何灵心凭借神通看到的情形,倾其所有,通通说了出来。

    何灵心极度认真听着,一字不落记了下来。

    何晶晶将一切说完的时候,天色明显亮了起来。

    黑了整晚的天地,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天从黑到白的过程,就好像真相与谜底被揭开所走过的长路。

    “我已倾我所有,”

    何晶晶面有愧色说道,但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还想知道什么,趁我没有改变心意之前……”

    “为什么要告诉我。”何无病道出自己的困惑,“昨晚在木屋,你似乎还斩钉截铁地站在我的对面。”

    “我的立场没有改变。”何晶晶脸上的愧疚神色更加明显,“我爱何灵心。”

    她眼光流转,像深邃纯净的翠湖,“但他不适合查案——如你所言,【三花洞】的局势危急,再不能耽搁。”

    “不适合查案?”何无病大有深意地笑道,“他的镇海兽的可是【白颈灵雕】。”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何晶晶摇头道,“我指的不适合,并非能力。”

    “大道所向,”

    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性格使然。”

    “狡猾的敌人,”何晶晶扭头瞧向降世营的方向,无奈地苦笑,“必须交给狠辣的对手。”

    何无病眼睛放光,似乎包含了一些欣赏的意味中,“所以你喜欢他,而选择我?”

    “只针对查案。”

    “无所谓,”何无病笑了笑,连笑容也是锐利的,“我需要。”

    何晶晶回避他的眼神,“替我保密。”

    “哪件事?”何无病故意问道。

    何晶晶则惊恐地抬起头,迫不得已面对对方锐利刺眼的目光。

    “是你刚才告诉我的事情呢,”

    何无病放缓了语调,原本就很有颗粒感的声音,在平静的湖边更显刺耳,

    “还是你们之间的不伦之恋?”

    “全部。”何晶晶面色苍白回道。

    何无病注视着她,仿佛在看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你很聪明,”过了许久,他才诚恳回道:“我会忘掉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并非虚言。

    不符合【三花洞】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做——如果放出昨晚的“丑闻”,对【三花洞】的声誉无异于沉重一击。

    “谢谢。”何晶晶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

    “既然已经锁定了凶徒——云隐宗的魏不二,”

    何无病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何晶晶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李云憬,”她连忙补救道,“魏不二是李云憬的外门亲传弟子。”

    “降世营主帅?”

    “嗯。”

    “有些蹊跷了。”听到这个消息,何无病明显吃了一惊。

    一个因罪流放在西北中等门派的修士,竟然被降世营主帅收作外门弟子。

    这太不寻常了。

    “我们两个不是酒囊饭袋,”看到何无病皱眉头的样子,何晶晶反倒有些暗爽,“调查陷入瓶颈,耗时半年,也是有原因的。”

    “半年前,李云璟在陇南做了一个道场……”话虽如此,何晶晶还是从头至尾,将魏不二被李云憬收徒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明显有问题啊。”何无病听完之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何晶晶撇了撇嘴。

    “我是说,李云憬收徒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不该收?”

    “道场里收徒——哪一个天人境修士会这么草率?”

    “过去倒很少发生过。”何晶晶稍作思量,“但难保李云憬不会见猎心喜,突发奇想。”

    “按你所述的情况,”何无病摇头道,“即使要收徒弟,魏不二似乎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何晶晶皱了皱眉头,“李云憬为什么收徒,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天已大亮。

    雨也停住。

    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开,久违的太阳似乎就要露头。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了解敌人的机会。”何无病抬头看天,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然像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云璟的面孔,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何晶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忽然觉得自己冒着背叛的名义来找何无病,大概没有选错。

    “怎么查案是你的事,我的帮助到此为止。”

    她说完,才想起何灵心给自己交办的事,匆匆往回返去。

    “等一等。”

    何无病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

    何晶晶匆匆止住脚步,疑惑地瞧向何无病——他的手中忽然多出一块坚硬的岩石。

    “你和你的何灵心,”

    何无病冷冰冰说道,“如果被别人知道……”

    说着,岩石“砰”的一声碎裂。

    化为扬天的灰尘。

    何无病原本锐利的脸在尘土飞扬中越发可怖。

    何晶晶魂不守舍地离去。

    太阳,在这一刹那间,从云雾中露出了脑袋。

    各位道友,元旦快乐!

    下一次更新,应该在1月4日。

第三百五十七章 灾星高照云隐宗?

    木晚枫复活的希望究竟是什么?

    二号分身没有讲清楚。

    他只是在结尾处告诉不二,要去青疆境内,角族人的聚居点寻找机会。

    “如果我因此而亡,算是羽毛和羽明的命运。也算按照既定计划,毁去了这具肉躯体。如果寻到了复活的机会,我会再联系你。”

    留下最后一句话,二号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神魂联系。

    危险的举动。

    不二立时警觉起来。

    按照蚩心记忆中的分魂秘术,每一个分身都是自己的化身,应该同频共振,所向合一。

    但经历镇魂塔之变后,“羽毛”明显有了自己的思考。或许与距离太过遥远,每次记忆同步相隔时间过长有某种关系。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二号的脑海中有不二全部的记忆,如果放任其到处流窜,对于不二而言,近乎于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但现在离开西北去追逐二号,似乎也不太现实。阻碍太多。

    他沉下心来细思一番,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二号再次联系自己。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对于二号的安危,他多少还是放心的——毕竟,二号在心智方面相当于另一个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足够谨慎小心。

    此刻,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木晚枫复活的希望。

    思绪转到这里的时候,他下意识低头看胸口。

    扯开衣襟才发现,蝴蝶纹身不在这具身躯——在烛谷,本尊的胸口。

    “如果能复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木晚枫的容颜,“那该多好啊。”

    潇洒的木晚枫,成熟的木晚枫,惹祸的木晚枫,渴望新生的木晚枫,在他脑海中不停地笑颜如花。

    数年前,二人初次相见的情形,也挥之不去。

    他忽然想起方才二号对自己说的话,似乎提到了幻叶涅槃蝶的事情。

    他才发现,时隔这么久,自己竟然从未想到去查一查关于木晚枫镇海兽的资料,否则也不至于对蝴蝶纹身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来,离开屋子——如果没记错,院里的藏书屋就有专门记载镇海兽的经卷。

    ……

    他在雨雾中自顾前行,任雨水毫无遮挡地打湿衣衫。

    径直寻到院中靠北面的藏书房。

    与门守打过招呼,推门进去。

    狗戴胜、顾乃春正在屋中。

    二人身后,竟然还有两位本不该在西北的人物——李青云和元贞。

    不二吃了一惊,拱手礼道:“见过掌门师叔,见过执法长老。”

    李青云手中似乎拿着一卷书册,元贞、顾乃春、狗戴胜齐齐凑来观看。

    见不二进门,李青云面有喜色,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本宗的大功臣。”

    不二苦笑道:“掌门师叔折煞我了。”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不知您来西北,为的是……”

    他抬头观察李青云,只见对方的头发明显花白了一些,面貌也比从前苍老许多。

    便想起血夜之后,【三花洞】派人去云隐宗查案,对整宗长老弟子施了神魂秘术,众人寿元俱是削减。

    看李青云现今的模样,想来当时受罪不少。

    元贞面露不悦之色,皱眉回道:“掌门师兄所行为何,岂是你能开口相问的。”

    元贞虽出身道门,但长幼尊卑的观念在心中根深蒂固,对不二又加一分不满。

    “不碍,”李青云挥了挥袖子,和声笑道:“我来西北,自然有要事在身,而且于我云隐宗而言,是一件好事。前几日,大威峰安排专使来本宗特传消息……”

    “掌门师兄,”

    元贞见李青云竟有和盘托出的意思,面露吃惊之色,连忙劝阻,“我们不是议过,此事现今还不得外传……”

    李青云笑道:“不二非外人,此事早晚也需叫他知晓。”

    元贞再劝无果,只好闭口不言。

    李青云接着又道:“近日,宗盟似乎在谋划扩军一事,在西北军部增加了不少整宗建制。恰好大威营下属,有一个中等门派因属地纷争,被旁宗灭门,空出一个位置,兵力又嫌不足。”

    说到此处,李青云面有欣慰之色,“因我前几年为了本宗换营之事,往大威峰去了不知多少趟,也混得一点人脉。便有人为本宗说好话,大威峰峰主不日前已答允将本宗在西北的人手,尽数纳于大威营建制下。”

    “原来如此。”不二听了,不禁又问道,“却不知降世营这边是否准许了。”

    他自然也为云隐宗感到欣喜。

    云隐宗的处境,不二早就看得明白。

    待在降世营中,眼下虽然没有什么大碍。

    但宗盟已在谋划扩军之事,便间接说明大战也在筹备之中。

    一旦大战将起,作为大威峰的势力,云隐宗却安插在降世营中,难保不被当做炮灰。到那时才叫个求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不二又想自己虽然被李云憬收作外门弟子,但对方并非看中自己的资质,而是别有图谋,绝不可能看在师徒之情的份儿上,对云隐宗网开一面。

    反倒是云隐宗整宗调去大威营,更加妥当安全。

    只是不知道李云憬肯不肯放云隐宗一马,又肯不肯放自己离去。

    他想自己知晓李云憬的惊天秘密,对方心内忌惮之下,只怕难以说服。

    他嘴上说不知降世营是否准许,实则是关心李云憬的态度。

    更怕因自己与李云憬不可告人之密,最终连累掌门移宗大计。

    “降世峰那边,自有大威峰安排使者对接,”提起此事,李青云面泛难色,“只不过李云憬大帅这里,大威峰已发话,需我亲自劝服。我这遭来西北,主要也是为得此事。”

    “我差些忘了,”说到此处,他似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不二:

    “你现今是李云憬门下高徒,也受大帅器重,若是能在她耳边为本宗吹吹风,定是好的。”

    不二心内苦笑,暗想李云憬何曾把自己放在眼中。若不是他还有一星半点的用处,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但师门恩重,掌门又抱拳拳厚望,他总不能实话实说。

    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自当竭尽权力。只担心弟子位卑言轻,帮益寥寥。”

    “如此甚好,”李青云欣慰而笑,“有你出面,想来我拿下李大帅的成算又高了几分。”

    他想了想又道:“我原是想让你去打前站,吹吹门前风,叫李大帅心里有个准备。但又怕如此行事,难免有失礼之嫌。整宗换营,此等大事,本应该大威峰安排一名天人境前辈,与我一同去商见大帅。现今纵使请不动大威峰高人,也需我这个掌门恭恭敬敬上门,提请诸般事宜为好。”

    他说着,不自觉在屋中踱起步来,“若是叫你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不二心想怕不如您一个人去的好,但嘴上却不作推辞,“凭掌门吩咐。”

    李青云略作思量,似忽然想起什么,摇头连道:“不妥。这样反使得大帅以为我别有用心,凭白多加一层戒备。”

    他忽然转了念头,心中却是想到:若是李云憬突然开口商议起不二去留的事情,当着不二的面,如何谈得?

    寻思良久,才道:“想来想去,还是应当我先到降世营,拜见大帅,与她商议一番。她若允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暂且不允,却又未把话说死,不二你再去添一把柴火。倘若大帅一门心思将本宗留在降世营,绝无商量的余地,你也不必再做试探,多费口舌,免得在她那里留个不好的映像。”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似乎要为自己打气,又像要给屋中众人一些信心:“事在人为,却由天定。我们且作最大的努力。凡事变化难料,又不能以一策应万变,且看事态如何进展,我们拿着刀枪剑戟,随机应变罢。”

    众人皆应。

    李青云又叮嘱不二:“扩军,迁编,皆是敏感话题,眼下为免招人闲话,生出旁事,暂时还不得公之于众。你也要把紧口风。”

    不二心内担虑,但一时也无良策,只好先看看掌门与李云憬对接情况,成固然好,不成,再想旁的办法。

    暗自又打定主意,哪怕李云憬不肯放自己离去,也要想办法将其余众人迁去大威营才好。

    李青云说到此处,再不提迁宗之事。这才问起不二来藏书屋何事。

    不二回道:“只想借镇海经一阅。”

    岂料这平平无奇一句话说完,屋内几人面色皆有些古怪。

    沉默少许,李青云将手中书卷合住,示向不二——正是《镇海经》。

    他和声笑道:“倒是有些巧了。”

    待不二拿着镇海经离去之后,元贞才道:“我们昨日偶闻关于毕蜚的传言,掌门师兄只道不信。今日且看镇海经中记载,是否得以求证?”

    “求证什么?”

    “灾星之言。”元贞压低了声音,“那人说毕蜚乃天降灾星,不祥之兆,所持者霉运连连。对应镇海经里记载,果真一般无二。”

    “只凭镇海经里几句谣传,你便认定为本宗立下大功的弟子是灾星凶兆?”李青云摇了摇头,“这镇海经我从前也翻了几遍,这句话当然瞧见过,说的模棱两可,无可参照。”

    “那人曾经说过的话,十有八九都已应验了罢?再看镇海经,便算是经里说的模棱两可,”元贞苦苦相劝:“本宗这些年来诸多诡异难测的遭遇,还不够叫我们警醒么?”

    他转头瞧向门外,魏不二离去的方向,“还请掌门仔细回思,自从此子纳入本宗,我们可曾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傀蜮谷之变,天才之陨,叛逆频出,西北之罚,整宗搜魂之痛,哪一件不是血淋淋的教训?”

    李青云身形微滞,少许冷笑一声,“你只看见他的不好,却看不见人之所长。若不是他,本宗在傀蜮谷便要一败涂地。若无他,西南的灵脉你元贞拿得来么?这等开疆扩土的功勋,你们哪一个能够做得到?”

    元贞面有不服之色,还想争辩一二。

    李青云却一挥袖,不悦道:“将此等有功之臣逐出门外,我李青云背不起这等骂名。你有与我磨嘴皮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助我说服李云憬的好。”

    ……

    不二出了门,还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叫李云憬答应迁宗一事。

    想云隐宗这些年来多灾多难,不知这一趟能否时来运转。

    回了自家屋子,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只纸鹤。

    拆开一瞧,上面只有三个字……

    下次更新,应该在一月六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宿命之敌避不过 千斤重担担不起

    (一)

    “藏剑一。”

    不二缓缓读出纸鹤上娟秀又充满紧迫危机气息的三个字。

    虽然书写者刻意变换手法,隐瞒真实笔迹,但不二还是从蛛丝马迹中辨别出,字迹就是出自钟秀秀。

    这三个字落在纸上,一个比一个结构紧凑,一笔较一笔急迫用力。

    提醒和警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最后的“一”字,竟然是用鲜血所成。

    起笔浓,收笔淡,又明显可以看出一个指纹用力按压纸面的痕迹。

    可以想象秀秀书写之时,满怀焦虑地写完了前两个字,只剩最后的一。

    却担心他未能读出她的警告用意,便用牙咬破手指,继而鲜血涌出,在纸鹤空处一抹,才算大功告成,放心下来。

    “钟师妹……”他轻轻叹了口气。

    少许,撇过旁的杂念,认真分析“藏剑一”三个字的警告意味。

    危险自不必说的。

    值得秀秀如此刻意用情书写,想必此番涉及到藏剑一的,一定是事关自己生死的重大危机。

    藏剑一怎么会与自己产生交集?

    不二想来想去,也只有几日后碾冰院与华山剑宗的团队比试。

    危险一定会在比试时发生。

    对于藏剑一的修为,不二心中大概有个度量。

    虽然对方在通灵境修士中鹤立鸡群,但也未必能稳吃自己。

    所以,不二心中隐隐有一个近乎于第六感一般的念头——

    危险来自藏剑一,却起源于第三者。

    此刻,在西北大营中,能对自己构成致命威胁,又有出手动机的,就是两方,三人:

    一方是李云憬。

    另一方则是【三花洞】二人。

    李云憬可先排除了。她若要对他出手,根本不必借藏剑一之手。

    那么,危险的可能性便只剩【三花洞】二人。

    是了,这二人来西北调查血夜之事,但始终无果,难免焦躁急虑。

    他们想对他动手,又担心被李云憬知晓惹出麻烦,所以一直瞻前顾后,顾虑重重,无所行动。

    由此,不二又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在本尊完成该手心临卦绘制之后,他又收获了一样新的镇海兽神通【布坎之源】。

    这神通极具指向性,一旦成功使出,就可以在幻境中看到祸事的某个源头。

    倘是祸患来自于某人,便可照出那人的模样,显出降祸者姓名。

    收获神通后的第一时间,他使出【布坎之源】,幻境中出现的便是【三花洞】二人的模样,又显出二人姓名——何灵心与何晶晶。

    【布坎之源】的提醒与秀秀的警示相映照,想来危险正是来自这二人无疑了。

    只是他们为何要假手藏剑一,又该如何对付自己?

    总不会叫藏剑一直接出手杀了他,如此也无法查出血夜真凶,没有半点意义。

    他寻思良久,却未能推测出对方出手的方式。

    又想双方的比试还有些时候,大可以留着慢慢琢磨。

    总之自己已有提防,大不了避其锋芒,寻个借口退出比试,也比因此丢了性命的好。

    此番面临的虽然是生死攸关的危险,但不二却愈加镇定冷静,不负多年来生死悬崖的游走。

    (二)

    拿定主意之后,他干脆将此事暂且放下。

    又从怀中取出镇海经,翻到目录察看。

    镇海经正是专门记载宏然修士中曾经出现过的千千万万镇海兽的经书,完整的记录应包括镇海兽的名字,起源,习性,分布,传说,擅长,所传神通,以及拥有此镇海兽的大能修士。

    著书者名为“吴不知”。

    据不二所知,这吴不知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脉传承。

    最早先的“吴不知”,原是修士界中,一个极爱打听修界八卦、喜查诸事的闲书修士,一生修为平平,混迹到地桥境而已,但著书不少,其中就有这本《镇海经》。

    “吴不知”临逝之前,收了一名徒弟,教会对方著书查事的本领,连同“吴不知”的名号一并传了下去。

    弟子再传弟子,“吴不知”一脉久久为功,代代续传,便有诸般闲书杂书传世。

    《镇海经》便是其中一本。

    《镇海经》问世之时,里面不过记录了几百种常见镇海兽。

    经过历代“吴不知”的填补完善,记录超过万种,品类繁盛,气象磅礴,值得叹咏。

    只不过,历代“吴不知”皆只一人而已,内海中多半也只有一个镇海兽,所以镇海经中记载,大多是历代“吴不知”四下搜集资料、四处打听询问,又或者道听途说,或者凭镇海兽拥有者所展神通推理而成。

    故而,经书中记载的有全有缺,有多有少。

    有的快刨到了某类镇海兽的祖坟,有的却只有一个名字,外加不祥二字而已。

    《镇海经》内按镇海兽所属大道归类。

    不二大概浏览目录,竟在【重生属】一栏寻到了幻叶涅槃蝶的名字。

    令他感到意外的事,关于幻叶涅槃蝶《镇海经》中的记录颇为翔实。

    “幻叶涅槃蝶,”

    他缓缓读了出来,“此蝶生于大周书院界,幻叶蝶变种,自生至今约莫五十余万年。前翅上半夜黑,点缀白色斑点。下半菊黄,点缀细黑纹路。前翅中部有暗黄斜带,带上有人眼斑点……”

    这些描述,果然与本尊胸口的蝴蝶极为相似。

    再往下翻,则是幻叶涅槃蝶的习性,以及曾经以幻叶涅槃蝶为镇海兽的知名修士。现今皆已不在世上。

    最后一栏简要说了幻叶涅槃蝶可以带给使用者的神通。

    只记录了三样。

    一为【翩翩起舞】,可以化蝶飞舞,来无影去无踪。大约是修士步入通灵境后获得的。

    二为【蝶纹之魂】,天生神通。拥有幻叶涅槃蝶的修士天生便有一定几率获得。修士死后,可以借此神通化为蝴蝶,得以保存完整的神魂。甚至,借助特殊的阵法和肉身,还有复活的希望。

    三为【涅槃重生】,修士步入地桥境后有几率获得。借此神通,修士死亡之后,便可涅槃重生。一旦重生,大道变迁,镇海兽更迭。

    他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认真研读里面的每一个字,终于确认木晚枫复活的可能性。

    心中不由地升起无限希望。

    兴奋地站起来,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

    一度打算抛开杂事,去谋划木仙师复活的事情。

    过了许久,才定下心神。

    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生存尚且艰难,着实容不得为旁的事分身。

    所幸还有二号专门为此奔波忙碌,而他只需等待二号再度联系自己。

    他隐约想起二号说要去青疆境内寻找木晚枫复活的希望。

    青疆是角族人的大本营,难不成复活的机会竟与角魔扯上了干系?

    他虽觉得古怪又危险,但二号已经行动,并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系,再多担心和顾虑也是无用。

    看完幻叶涅槃蝶的资料之后,他原想合住《镇海经》。

    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顺着目录翻了下去。

    心里想着能否寻到【烛】的名字,从前到后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仍是无所收获。

    倒是在目录将近结束的时候,竟然发现了【毕蜚】的名字。

    按着书页连忙找过去,却是大失所望——只见关于【毕蜚】的记载只有寥寥几行,只说异界灾兽,不详之兆,祸事魁首,曾听闻上古修士有此镇海兽,为害一方,几成大祸。

    关于【毕蜚】的神通、大道,等等不二最为关心的,却只字未提。

    “不祥之兆啊,”

    不二苦笑一声,“这倒是说的一点不差。”

    正要合住书页之时,却发现这一页的边角微微有些潮湿,仿佛有人用半湿的手指触碰过。

    他立时想起方才在藏书屋中,自己提到《镇海经》时,众人古怪的神情。

    某个念头在心底划过,旋即又消失了。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三)

    不二走到门口,看了看屋外天色,又板着指头算了算日子。

    忽然想到今晚便该到了李云憬每月一度召唤自己的时候,到时候难免用到本尊的神通,须得提前去烛谷将本尊替换出来。

    心思一动,当即激发门后阵法,白芒闪动间便到了烛谷里,自家洞府之中。

    洞府内通往烛谷田园的大门被阵法锁死——这是为了回避楚月,免得她识破分身一事。

    洞府中央的阵盘内另一个“自己”紧闭双目运转法决,内海处华光萦绕,正是在为突破地桥境后期做万全准备。

    “他”与“他”本就是同一个人,便无需半点交流。

    心念转动间,本尊的他睁开眼睛,离开阵盘中央。

    “蚩心”的他便坐在了阵盘之上——角族人的修行另有一番天地,当然也离不开灵气。

    二人双掌相对,运转某样法决,一道发光的斑点自“蚩心”掌中飞快挪移至不二身上——这道光斑便是李云憬半年前留在不二身上的印记。

    半年之前,不二便寻到了除去印记的办法。

    他只担心印记一去,李云憬便要找上门来——天人境修士的神通,岂是自己能轻易掂量的。

    又顾虑李云憬发现分身,干脆将印记在本尊与分身之间换来换去,始终保证在外面活动的那一位身上留有印记,才算安下心来。

    这样一来,即便有朝一日,大难临头,他把印记留在蚩心身上,自己也可以安心地溜之大吉。

    其实,若不是舍不得烛谷得天独厚的三阶兽灵脉,还有精心布置的阵法,他说不定早就将蚩心留在西北,自己远走高飞了。

    只是这样一来,蚩心早晚暴露身份,倘使李云憬有心,魏不二的名字便一定会上宏然修士界的通缉榜,不论是逃兵也好,还是勾连角族人的叛逆也好,以后多半无法在人界立足了。

    “这女魔头真乃我命中克星!”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径直返回云隐宗驻院,却想起何灵心与何晶晶的事情。

    心中暗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话说的不错。但钟师妹也教我一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教这两个人盯着我,时时刻刻想阴我一把,往后的日子还有好过么。哪一日叫他们得逞了,我一命呜呼,到了阎王殿里,还要怪自己空座等死。”

    便是动了主动出击、斩草除根的念头。

    “纵是这二人都是地桥境修为,本领远远高出自己,又能如何?”

    他深吸一口,心中暗道:“老天爷,你当今日的魏不二,还是数年前扫院打杂的杂役,还是傀蜮谷里懵懂无知、初出茅庐的毛小子么?”

    念及于此,心中便有了计较。

    当即打开通往烛谷的大门。

    (四)

    他出了大门,穿过一段廊道,便到了烛谷内,一片田园边缘。

    只见温暖的日光撒下来,一片绿油油的田野。

    楚月身着露着肩膀的古怪凉衫,头戴一顶大草帽,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手中拿着锄头,正卖力地在一处新开辟的田野上锄地。

    日光似乎每日都沐浴着她,她的皮肤却依旧白皙如玉。

    汗水从她的额头滑下,顺着脸蛋,流到脖颈处,留下汗渍的印记。

    她哪里像一个修士。

    分明就是凡人里惯熟耕作的农妇——只不过样貌美极了。

    “帮我个忙。”不二径直说道。

    楚月似乎没有听到。待不二高声重复一遍,她才缓缓转过头来。

    第一瞬间却是看向不二脚底,眉头立时一皱。

    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杀气。

    这眼神似曾相识。

    不二很快想起自己某一次试炼功法,用法术砍掉一大片庄园时,楚月的神情。

    他顺着楚月的目光低头看,才发现脚下踩倒了一株幼苗。

    连忙抬起脚来,脸上不免有尴尬的神情。

    楚月一向是好脾气的——只要不招惹到她的“庄稼地”。

    龙有逆鳞,楚月有庄稼地。

    不二很快试着扶起幼苗,但根茎已经折断,只能屡扶不起。

    “算了。”

    楚月看见不二笨拙的样子,似乎消了气,将锄头轻轻放下,从肩膀上扯下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你跟我来。”

    便领着不二到了田园中央一处古色古香的凉亭。

    凉亭取材烛谷里树木的树干,但树干被削的圆润光滑,又涂抹了一层透明的漆脂,显得十分精致。

    再往远处瞧,在几株连在一起的巨树上,楚月搭起了一座座精巧别致的木屋。

    “真的要在这里安家么。”

    不二心中纳闷着,眼睛却瞧向庄稼地里,方被楚月用锄头开垦过得一带,讪笑道,“一个法术便能解决的事情,你何苦浪费时间……”

    “有事说事。”

    楚月说着,从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拿起一个盛满乳白色粘稠液体的透明器皿和一个瓷杯,往瓷杯里到了一些,递到不二手中,“你尝一尝。”

    不二原想拒绝。

    自从楚月种起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以后,经常会叫不二尝试一些古怪的水果,还有液汁。

    有的味道还不错,有的就难以形容了。比如一种名叫咖啡的,还有叫作榴莲的……

    这让他难免觉得楚月把自己当做了实验品,实在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想起今天还有求于对方,他还是二话不说接过杯子。

    虽然是夏天,但杯子有点冰,里面的液体似乎加了冰块儿。

    他举起杯子,将乳白色的液体大口喝下去。

    很意外,竟然是酸甜的。

    意外的好喝。

    “怎么样?”楚月满怀期待地问道。

    “很不错。”这绝对是不二的真心话,“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奶昔,”楚月脸上露出不可言明的微笑。

    “奶——稀?”

    “我最近养了几头奶牛。”提起此事,楚月似乎兴奋起来,“要想制成奶昔,就要把牛奶制成酸奶——先找一个粗口的瓷瓶子装满牛奶,用帛纸裹住瓶口,用绳子捆住……”

    不二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把话题扯回正规,“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空间阵法和手段,可以在某一个地方设置隐蔽的入口,通往百里外的另一处。”

    “我能想到几十种,”被不二打断后,楚月有些意兴阑珊,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你的空间通道不就可以么,”

    “空间阵法的入口要隐蔽,不能被看出来,”不二仔细想了想,又回道:“出口却不能布置阵法。”

    “意思是出口是你不能到达的地方?”

    “算是罢。”

    “你问对人了。”

    “怎么做?”不二心头一喜,接着说道:“我最近也专门研究过这种阵法,但却没有一点头绪,阵法书里提过一种类似的,原是乾坤塔某位前辈遗作,但入口却几乎没有隐蔽性;还有一种,入口足够隐蔽,但传出点的稳定性却差了很多……”

    “不白做。”楚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奶昔,缓缓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只说了三个字。

    不二愕然。

    他已经习惯楚月提供的各种帮助,从未想到有一天,对方竟然会有所求。

    不过,稍作思量,方觉得这也不足为奇。

    两人当初说好一起打造通往烛谷的空间阵法,只是合作的关系,又无特殊的交情,她凭什么白白帮助自己。

    “条件是?”不二问道。

    楚月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了,似乎在回想什么,“帮我对付一伙人。”

    “一伙?”不二下意识觉得这其中很有问题,“哪个门派的。”

    “异界来客,无门无派。”楚月笑道,“放轻松,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异界?”不二吃了一惊,“还有什么具体点的?”

    “事实上,我也不太了解对方。”楚月实话实说。

    “没有理由地对抗?”不二无奈道。

    “不如说,”楚月抬头看天,目光仿佛要穿破云层,

    “是宿命之敌。”

    (五)

    降世营常元宗驻地。

    李青云站在大帅营房外等候。已有卫兵进去通传。

    夕阳已落山,夜将黑,这似乎并非是好兆头。

    但他来找李云憬的事,还是尽量隐蔽,少为人知的好。

    大帅营房外的修士神情冷冰冰的,更叫他心里感到不安。

    身子更感沉重。

    换营一事,事关云隐宗在西北众人的生死存亡,此刻全系一人身上,他怎能不觉得身负千斤重担?

    他储物袋里有一柄四阶逆风御众星月剑,与李云憬所走的剑之逆流大道颇为契合,花费了极大代价,倘若李云憬肯收下,换营之事十有八九便要成了。

    只是听说李云憬素不收礼,不知这柄能否成为例外。

    他脑子里不停地回思已经组织过千百次的语句,反复地检查其中不妥的地方。

    只担心一个字说错,连累百余条人命。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和发髻,他却毫无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营房门打开,通传修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云隐宗掌门李青云,大帅有请。”

    天,似乎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青云之苦 云憬之心

    (一)

    降世营大帅营房内。

    中有办公木桌,桌上有笔墨纸砚。

    铺地的毡毯,墙上的文墨,灯火明亮,装饰简约,干净宽敞。

    李青云束手而立,有些紧张地看着木桌后盘腿而坐的李云憬。

    李云憬背后有一面白壁屏风。

    她低头看了看云隐宗掌门人双手奉来的宝盒。

    “东西你收回去。”

    她未曾打开瞧上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坏了我的规矩。”

    话音方落,李青云连人带盒一并被无形之力推出几丈之外。

    她却拿起一只毛笔,在砚上蘸了蘸,又找来一张白纸,在上面书写起来。

    “大帅,”李青云心中大急。

    他早预料到李云憬会出言相拒,却没想到她连盒中之物都未曾甄别,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隐宗众人数月来的辛苦努力如此轻易被付之一炬,叫他如何甘心?

    便连忙举起宝盒,恭敬又急切地说道,“这盒中之物乃是逆风御众星月剑,附带【逆风御气】和【星月剑雨】两样法术,与大帅的剑之逆流一道殊为契合,助力良多。这柄宝剑现今虽只是四阶法器,但铸造之时留足了余地,又预留了器灵容身之所,只需请铸造大师稍作祭炼,定能成就一尊上等法宝……”

    说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后悔了。

    拿到逆风御众星月剑的时候,他原是打算举全宗之力,将其铸炼成法宝。

    打听了一番价钱,才晓得把云隐宗家底掏空或许勉强能够。

    眼下正值风云变幻之际,云隐宗本来就过得寒酸,往后用灵石的地方还很多。总得留一些以备不测。

    便在这般考虑之下,他只好打消了这念头。

    却没曾想,宝剑再好,待到用时还嫌不够。

    倘若只是多拿一些灵石,便能换回西北众人性命,他绝不会犹豫半分。

    而现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便是拿来九天玄宝又能如何?”

    李云憬眉头一皱,笔锋稍顿,“我该做什么,自有常元宗和降世营的规矩管束,由我本心而定,岂是区区身外之物能左右的。”

    见她神情肃穆,毫无半点寰传余地,李青云方知其廉洁公正之名绝非虚传,苦笑一声:“晚辈行事莽撞,实欠考虑,辱没大帅清名……”

    “贵宗迁营之事,”

    李云憬却仿佛不大在意,接着说道,“我无意从中阻碍。”

    “大帅的意思是……”

    李青云吃了一惊,心中燃起希望,抬起头,满脸热切。

    他正要发问,才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往前走了几步。

    又忍不住怪自己:活了多少年,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只担心唐突的举动引得李云憬反感,匆匆往后退还,拱手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同意本宗迁往大威营?”

    李云憬回道:“我何时曾反对过?”

    李青云心中大喜,连忙拱手做谢。

    “且等,”李云憬却道,“我有一个条件。”

    李青云心道不妙,嘴上却立时回道,“大帅请讲。”

    “贵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李云憬稍顿笔锋,似乎在想着什么,少许又说,“半年前,在南陇道场被我相中,收为外门弟子。此事你可知晓。”

    “有所耳闻。”

    “贵宗迁去大威营,魏不二要留下。”

    “大帅愿意留下不二,自是他的福气。”李青云来之前就料到李云憬有可能提出这件事,虽心里早有准备,但却仍想替魏不二再争取一下——虽说李云憬是不二的师傅,但不二本人的意见也需征求一下。

    “但请允许晚辈问问不二的想法。”

    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倒是想着魏不二留在降世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传言中大战将起,云隐宗便是到了大威营,也不过是小小一个中等门派,仍要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只比在降世营的境遇好得一些。

    反倒是魏不二待在降世营,作为李云憬亲传弟子,跟随其左右,想来要安全很多。

    李大帅闲来传教,哪怕只言片语,魏不二也能获益良多。魏不二得益,便是云隐宗受利。

    李云憬却道:“贵宗迁到大威营后,便与降世峰、降世营再无牵扯。但魏不二却还是贵宗门下弟子,这是否不大妥当。”

    李青云心头一紧,抬头道,“恕晚辈驽钝。”

    “第一,我所说的留下,是要魏不二留在我常元宗降世营,从此不再是贵宗弟子,”李云憬却冷笑道:“第二,若是李掌门不肯答应,迁宗一事也便免谈。”

    李青云呆立当场,双手还做拱状,僵硬极了。

    (二)

    “迁宗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要与营中几位副将商议一下吧?”

    李青云离开之后,楚执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最后拿主意的还不是我。”李云憬任性道。

    她说着,在纸上写下最后几个字,又将纸递给楚执。

    楚执接来一瞧,原来纸上写的竟是同意云隐宗西北众人迁往大威营的公文。

    上面写了迁营的缘由,同意的依据,还有与大威峰交涉的情况。

    原来此事早就在酝酿之中。

    楚执苦笑:“为何要许他们离去。”

    “云隐宗作为大威峰的势力,安在我降世营,原本便不大好处置。”

    李云憬又拿出一张纸来,执笔一边继续书写,一边说道:“将他们闲置了,浪费本营的编制。若是派遣做些差事,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惩戒度量便不好把控。又或者有敌来袭,死伤一些,或是全军覆没,没白叫我担一个处心积虑、故意陷害的名头。哪一日叫大威峰的人得了空子,再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翻出来,也是个麻烦。我懒得给他们留下把柄。”

    楚执恍悟,笑道:“这么说来,即便李青云不来找你,你也有心将他们打发去了?”

    “我倒不会这般上杆子,”李云憬摇了摇头,“趁此机会叫李青云将魏不二逐出云隐宗,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为何非要让魏不二离开云隐宗?”楚执不解道。

    “他现今还走得了么?”

    “你若是觉得他肚里知晓的太多,便把他留在这里,何必非要叫他云隐宗断了干系?”

    “我是降世营主帅,门下弟子却是大威峰势力云隐宗弟子,这本身便难免叫人怀疑。”李云憬笑了笑,“再者,我以天人境修士的身份,强把魏不二收作徒弟,难免有以势压人之嫌。”

    “再加对方还是云隐宗弟子,上有其师,又有分院,再上还有宗门、掌门,养教之恩不能忘,我管教徒弟宗便不能随心所欲。叫李青云把这小子请出云隐宗,我对付起来,也不必束手束脚,正是个不错选择。”

    “一个通灵境小子,”楚执听罢,觉得李云憬对于魏不二似乎有些看得重了,便问:“何必如此麻烦。寻个机会除掉他,岂不是更干脆利落。”

    李云憬笑而不语。

    楚执又问:“若是李青云回去思量一翻,真的同意将魏不二请出宗门,这小子该如何处置。难不成还要纳入本宗?真是叫他得了大便宜。”

    “纳入本宗,还要走入门的手续。纳进来之后,麻烦事也不少,”李云憬摇头道:“我想让他暂且做一个无门无派的野小子,另有用处。”

    “另有用处?”

    “日后告诉你。”

    楚执恼道:“你今日若是不告诉将他用在何处,我就赖在这营房里不走了。”

    李云憬看着有趣,噗嗤笑了一声。

    但她终究不是与楚执玩闹的性子,笑着回道:“我以前便与你说过的。以我现今的情况,再做降世营主帅,已不大妥当。有朝一日,被旁人瞧出什么端倪,说不得就是杀身之祸。”

    “安身要趁早,”说到这里,她面色渐渐郑重,“听上方的口风,这次大战十有八九免不了了。大战过后,也许你我又能多得一笔军功,算上之前累计的,想必已足够开宗立派的业绩……”

    “原是如此。”她说到这里,楚执已然明了。

    待在常元宗固然是大树好乘凉,但宗内悟道境大能繁多,的确不适合李云憬长住疗养。

    常元宗的宗规禁止悟道境修士独立,却并不反对宗内天人境修士开宗立派——只要能攒够功勋,便随得你去。

    你尽可开枝散叶,到最后也算是常元宗的根脚,也须唯常元宗为首。

    楚执头一次听到李云憬将此番心事告诉自己,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欢喜:“她总是将我当做自己人的!”

    虽然开宗立派之后,就无法享用降世峰五阶灵脉的资源,但倘若有一日,二人能修到天人境巅峰,还可以想办法借用常元宗的顶级灵脉,去突破悟道境的关口。

    一想到与李云憬一起离开常元宗,开宗立派,共同经营一个崭新的宗门,他就不免兴奋的发抖:“也好,也好,我们便一起开宗立派罢!”

    “高兴什么?”李云憬淡淡说道,“建宗立派,倘只说一说,当然是很容易的事。但要落到地上,从一点一滴,一砖一瓦,搭起宗门的框子和架子,要做的事情繁重的,又多又杂又麻烦——人才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停下笔来,将纸张拿起,再次递给楚执。

    楚执才注意到纸上写了许多人的名字——都是些“老熟人”,两人门下弟子。

    “建宗立派的人手,你我门下徒子徒孙也有一些,可勘一用的也有。但像魏不二这样的人手,”说到这里,李云憬指了指纸上最后一行,她写下魏不二的名字,并特意用圆圈标注起来,“我们或许有用着的时候。”

    “若是为建宗考虑,倒是可以留着。”楚执笑道:“我忽然想到,你这一手的确妙得很。倘若魏不二离开云隐宗,便如无家可归的猫狗,只能依附你我。倘若因故需要除去他,也无人替他做主,省了许多手尾。不过,你这般处心积虑算计李青云,叫我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李云憬见他同意,便不再多言。

    此事议罢,二人便不再纠结。

    楚执听李云憬方才说起大战的事情,两个人又不免通过诸多渠道的消息分析一番。

    谈论的多还是天地灵气,望鸽、伏鹰的博弈,角魔的动静,等等之类。

    楚执却有两则新的消息传来:

    “有人说,西北大营里,新近看见几位大人物的身影。”

    “我门下弟子前几日途径东南,似乎镇魂塔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封锁了消息。想必不几日,该有新的动静了。”

    “多事之秋啊。”李云憬轻叹一声。

    “天下再乱,我无所畏惧,”楚执望着她:“只担心你的心魔。很久未曾见它复发了,看来控制得不差。”

    李云憬道:“那是寻过立功了。”

    “寻过的神通再灵验,也非治本之策,”

    楚执想到自家新收的徒弟,悟性似乎有些差,进第也慢的很,不知何时才能派的上用场,“你再等我一等,会有更好的办法……”

    他有些等不及了。

    李云憬却看向门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负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湿漉漉的空气飘了进来。

    如飞絮般的雨点子沾到了她的脸庞。

    “大帅。”两边的护卫修士齐齐说道。

    李云憬点了点头,看向广袤的天地——雨落大地,如击心田。

    西北现今虽是雨季,但雨季已在收尾。

    按照青疆和甘陇诡异气候流转,一连数年的寒季应该不远了。

    在寒冷的季节,角族人的战力要减弱不少的……

第三百六十章 李青云的世事无常,魏不二的茅塞顿开,阴谋家的上上之选

    (一)

    清晨,雨停了。

    太阳钻出来一小会儿,丢了一些阳光在墩荒大营里。

    空气仍旧湿润。

    何无病目送一个人影,从翠湖山深林中渐渐消失。

    这人正是【三花洞】埋在降世营的暗线。

    何无病将他偷偷唤出来,只为了调查案子。

    查的却并非是魏不二在降世营的请销假记录之类。

    该说的何晶晶已经告诉了他。

    他关心的是,李云憬为什么会收魏不二做徒弟。

    她对魏不二的态度又怎样。

    如果自己对魏不二出手,她又会怎么处理。

    照他的想法,一个区区外门弟子,李云憬怎么会放在心上。

    但经过询问,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据暗线所言,魏不二每个月都会到降世营受教。李云憬亲自教导。

    如此看来,李云憬对魏不二似乎颇为器重。

    在仔细询问暗线之后,何无病还注意到了一件很值得琢磨的事情——前几年,李云憬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许久没有操练兵士,也不在军中露面;大约从收了魏不二做徒弟开始,李云憬又重新出现在降世营众将士的视野中,勤政执公,管理军务,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许多。

    他觉得这其中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若是能将隐秘揭开,也许对自己查案大有帮助。

    于是,他一面叮嘱暗线继续留心此事,有异样随时告知。

    一面又打算亲自出马——他在降世营有一位故友,可以借着访友的名头,去降世营探探情况。

    他的神通如此敏感,说不定可以察觉到什么。

    恰好他的这位故友,投在降世营副帅楚愤门下。

    楚愤跟李云憬又不大对付,说不定可以从对方口中探出些什么。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如此想着,当即便已动身,直往降世营而去。

    (二)

    时已入夜,无星无月。

    李青云从大帅营房出来之后,脸色沉沉往回返。

    他的心情好不起来。

    迁宗一事看起来已谈妥。

    但没想到,竟然要付出将魏不二请出云隐宗的代价。

    自家弟子的去留,不能由自己决定,这是很惨淡的事情。

    更何况,从他个人的观点来看,魏不二是十分看好的后辈。

    李青云依旧记得魏不二还是一个扫院杂役的时候,他半路拦下自己,苦苦跪求入宗,在地上磕头磕的满头是血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这个小杂役倔的,又活套,又很有决心,有点自己的影子。

    他见证了魏不二从杂役,到入门,到傀蜮谷大放光彩,再到步入通灵境,再到西北,带着碾冰院在西北继续上演着优异的表现。

    他一度将魏不二放在了遥远未来,元贞和狗戴胜之后,掌门候选人的位置。

    再不济,也会是宗门未来的栋梁肱骨。

    现今,竟然要亲手将他请出云隐宗。

    这真是世事难料,又无有如人所愿者。

    他挣扎又困扰。

    方才与李云憬周旋之时,一度想开口拒绝对方的条件。

    但想起云隐宗在西北的处境,想起百余张鲜活的面孔,终是选择默声不语。

    他心中长叹。暗自想到:“暂且没有答应又能如何。李大帅持刀相问,我岂有不从之理?迟一天,早一天,还是要将此事与不二讲清楚。但叫我如何开口……”

    更何况,将魏不二请出云隐宗之后,还有更麻烦的事。

    西南月昔山灵脉该如何处理?

    那座灵脉现今还寄在魏不二名下,照理而言,倘若魏不二离宗,灵脉也应归对方所有。

    但云隐宗已在月昔山灵脉投了大笔灵石,诸多聚灵阵刚运转没有几年,远未到收获的时候,叫他如何拱手相让。

    不行。

    断断不行。

    那灵脉是云隐宗复兴的重要基石,是他寄予无穷厚望的所在,绝不能……

    他正在心里发着狠,远远瞧见一个熟悉人影遁来。

    定睛一瞧,竟是魏不二来了。

    (三)

    魏不二路遇李青云,便上去行礼,道了一声掌门师叔。

    李青云笑问:“去见大帅?”

    不二应过,又问:“掌门师叔来此,可是为了与大帅商议迁宗一事。”

    李青云不答话,只点了点头。心中却想,魏不二不称师尊,却说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不二瞧出他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便问:“是谈的不大顺利么?是否需要弟子出面……”

    “今日不必了,”李青云轻轻叹了口气,“你且去寻令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她若提起迁宗一事,你便说……算了,你去吧。”

    不二还想再问,但见李青云无心应答,只好告别。

    走了数十步,忽然转头瞧去,只见李青云落寞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越来越淡,忽而扭曲了……

    ……

    到了常元宗驻地后,不二径直找到寻过营房。

    他推门便入——来的次数多了,就不再讲究礼数。

    却没料到在屋中见到了李云憬的徒孙——春花。自从青羊镇一别,两人再未曾得见。

    此刻,她面色冰冷,手持一柄宝剑站在屋内,剑锋直抵寻过喉咙,将杀人的眼光也投向他。

    不二这才想起在青羊镇春花被寻过玷污的往事。

    不二刚来西北时,以为春花会跟着李云憬来西北,未想到猜错了。

    又想自己当时是何等瞧不上寻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和他拜了同一位师傅;在青羊镇时自己还站在春花那边,现在却物是人非,真是造化弄人。

    “我当是谁,”春花见不二进门,当即向他投去一道寒风般的目光,冷笑道:“一丘之貉。”

    “算你今日命好。”她说着,收起宝剑,又对寻过说道,“只当我给你写遗嘱的时间。”

    说完,便冷冰冰地出了营房。

    经过不二之时,也未曾有半点好脸色。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二望着春花背影,不禁问道。

    “世事无常啊,”寻过满脸无奈,“春花今趟找过来,只说大帅告诉她,现今我与她一般修为,强弱无差,可以寻我报仇了。两人生死各有天命,师门不会干涉。”

    “好端端的,大帅怎么会突然想起此事?”

    “这如何晓得?”寻过说着,苦笑一声,“阿弥陀佛,小僧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不二好笑道:“只怪你当初自要作孽,今日报应来袭,也算迟到了。又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环报应不浅。我现今还觉得稀奇,那日在青羊镇,何等危急紧迫,大师还能临危不惧,有闲情逸致做那档子事,当真色胆包天。”

    “小僧知错了。”寻过指了指自己胯下,苦涩道:“我那时犯的错,这几年被师尊这般折磨,成了阉人一个,每日欲海来袭,却无口发泄,也算报应不浅。春花姑娘若觉得我这般凄惨,还不能一泄心头之恨,非要杀了小僧复仇,小僧也无话可说。”

    不二听罢,想起寻过遭遇,只暗自庆幸李云憬把自家命根子留下了。

    寻过与春花的过节,他管不了,也懒得管。

    他想,李云憬现今病情得控,多半靠的是寻过的神通,怎么可能叫他去死。只是她允许春花来寻仇,这其中有何深意,便不得而知了。

    想春花当年在青羊镇,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寻过使手段玷污了,此事虽然未曾传出去,但也是奇耻大辱。后来,李云憬拿下寻过有用,春花有仇难报,反而要看着天杀的仇人成了自家师叔,的确苦到极点。现今可以出手报仇,到也算有个盼头。

    “你们两的事,我站春花这边,谁叫你活该来着。”不二不想再听寻过叨叨,“带我去地厅罢。”

    李云憬就等在地厅之中。

    自从寻过迈入通灵境之后,李云憬大多时间都是靠寻过的神通稳定病情,对不二的需求便没有多少。

    不二原以为李云憬说不准会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高度警惕着。

    但好在寻过每隔一段时间,也需休养生息。这时候,便要不二出手相助。

    不二每次出手时,神魂便不免被李云憬传来的欲念激荡,只得靠着安魂神珠和嗜血定魂簪艰难熬过。副作用便是,每次治疗之后,回到自家屋中,都需好生修养一番。

    但一睡着,准会做一些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上一次,竟然梦到傀蜮谷里那神秘空间中,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站在一个白色门洞前,用手指隔空写下两行字:“千里冰封歌一曲,万年飘雪画长卷。”

    他在梦中都难免大吃一惊,拼命想看清书写者的面容,却始终隐藏在迷雾之后。

    待他醒来,方知晓这是一场梦的时候,难免奇怪这梦是如何发生的,又意味着什么。

    自从吞噬了蚩心的灵魂,他便常常会做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梦见自己成了异界奇族,梦见古怪的经历。

    但梦到七门七洞这个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还是头一回。

    “今晚过后,会不会续着上回的梦?”他心中反而有些期待了。

    便径直往地厅行去。

    “莫急,”寻过却忽然拉着他,“小僧有一门上好又便利的生意在眼前,施主有没有心思?”

    不二回头看他,只觉有些意外,“和尚也做生意?”

    “都说要打仗了,”寻过压低了声音,“现在军营里物资紧俏的很,我手里有些积蓄,又从外面联系到一批便宜的符箓、丹药、法器之类。只不过,宗盟已将甘陇和临近地区边界封锁,东西运不进来。”

    他说到这里,不二立刻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果然,寻过接着说:“施主那门空间神通,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只要你同意帮忙,这一批货出手之后,你入灵石参股也好,兑了军功直接分红也好,随施主乐意。”

    “你一个和尚,要这么多军功做什么?”不二有些意外,“跟着大帅,还会少了你修炼的资源么。私运物资,大罪一条,若是被执法队发现,大帅出面也保不得你。”

    “师尊虽是天人境修士,”寻过苦笑道:“但素来不贪不占,较旁的前辈就清苦多了。偏偏她对门人又大手大脚,时常窘迫得很。我做这番生意,自然也是要孝敬她老人家的。”

    “大帅同意了?”

    “何必事事请示。”

    “我就说,”不二没好气道:“以她的性子,也不屑做这等买卖的。”

    不二现今的确很需要军功,否则也不必对大比如此上心。一来他要着手为突破通灵境后期做准备,二来为了应对必将到来的大战,也需兑换大量的符箓、丹药,甚至还有特殊的法器。

    但要做这门生意,就未免有些太过冒险。

    何灵心和何晶晶一直盯着自己,正发愁没有下手的理由。

    “容我想一想罢,”他寻思良久终于回道:“先把今晚这一关过了再说。”

    ……

    从李云憬那里出来的时候,不二很是疲惫。

    神魂震荡带来的晕眩感也不时袭来,叫他脚步稍稍有些不稳。

    他不免庆幸有寻过担当治疗的主力,而自己只需偶尔补台,否则每日精疲力竭,哪有修炼的余力。

    又不禁感叹,从李云憬体内传导而来的欲火着实厉害,他每一次承受,都难免欲火焚身。

    只得在脑海里描绘岁月的模样,以不可言明的手段渡过难关。

    想必岁月也是乐意他如此想象的。

    而不二,便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中,对男女之事,又多了几分认知。偶尔去藏书房,有意无意翻起合欢宗正家双修之法,更有心得体会。

    甚至在理论上,渐渐独有一番见解。只差亲身实践。

    这是意外收获,不必细究。

    他有时候又不免好奇:

    “李云憬身上无穷无尽的欲念究竟从何而来?有多长时间了?”

    “她收寻过为徒,多半就是为了遏制欲念。但想来,在手下寻过之前,她便已经身怀欲念。那个时候,她又是如何解决的?”

    想来,她多半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这便又不免多了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明的画面。

    他连忙止住胡思乱想的念头,心中又道:“李云憬从前如何解决欲火,自是她的手段,我可不要多嘴多舌地打听,以免引火烧身。”

    正要走出大营,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悸,背后也生生发凉。

    这才注意到驻地门口走来一个目光锐利、面容生冷的男子。男子未曾收敛威压,便可觉出是地桥境的修为。

    只看了不二一眼,就径直往大营里面行去。

    不二强自冷静,面色如常地与他擦肩而过。

    心里却下意识警惕起来。

    待那人进了大营某一营房,连忙对着那方使了一道新近得来的神通——【布坎之源】。

    (四)

    降世营某间营房内,何无病警觉地转过身来。

    这样的警觉来自他的镇海兽【鬼豺】——极为敏锐的异兽。

    他匆忙走出房门之外,向异样传来的方向瞧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无人的风景。

    脸上便是一片阴霾的神色。

    方才与魏不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当然认出了对方。

    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故作不在意地擦肩而过。

    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魏不二的警觉性也很高。

    “这便是毕蜚的威能么?”他喃喃自语道。

    何晶晶透露给他的信息中,提到了魏不二镇海兽毕蜚的事情。据何晶晶讲,他们两个查阅了一些资料,再结合魏不二过去的表现,初步推测,毕蜚的神通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预测祸事的——但以通灵境修士的能力而言,这种预测能力应该会有很多限制。

    少许,他心中冷笑,“这么看来,何灵心和何晶晶的暗中调查也多半被他看穿了。竟然还能有恃无恐、安之若素地待在降世营,想必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怪不得何灵心查了这么久,也未能查证。”

    他举目观望大营之内,鬼豺隐隐传来一些异样的感觉。

    刚刚迈进营地的时候,他便惊人的发现——在堂堂降世营常元宗驻地内,竟然流窜着几丝极为隐蔽的魔道气息。虽然这气息眨眼间便消散了,但不久前一定真实存在过。

    难不成,降世营中暗藏着魔修么?

    过去曾有人怀疑血夜凶徒根本就是个魔修。那么,这几丝魔道气息会不会是魏不二留下的。

    李云憬对此是否知晓。

    又或者,再大胆一点推测,李云憬会不会与这几丝魔道气息有什么牵连?毕竟,刚才与魏不二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身上分明是没有魔道气息的。

    令他更感奇怪的是,这几丝魔修气息之中,隐隐散发着男欢女爱、欲壑难填的味道,令他不禁想起前不久耳听到的传闻——镇魂塔出事了,甚至放走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悟道境魔修【欲姑】。

    难不成,事情竟然要牵扯到欲姑身上么?

    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而有趣了。他谨慎又兴奋地想到。

    “无病兄瞧见了什么?”这个时候,他的故友从营房里走出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方才眼花而已。”何无病笑了笑,复往营房里走去,“我们分别的年头好久,今日一定要聊个痛快。”

    “是啊,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我还只是开门境……”

    “凡人里常说,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凡人的日子都如梭似箭,更何况我们修道中人,打个坐十年八年就过去了……”

    “好在我们还可以活着叙旧。”

    两人说着,不禁想起往昔共同经历的生死患难——大抵一群贪玩的孩子被魔修绑走,【三花洞】老祖亲自出手相救的事情。

    ……

    从故友营房出来的时候,何无病当然大有收获。

    李云憬身上一定有问题。

    至少在收下魏不二之前肯定有问题。

    但这也不太重要了。

    与故友谈天说地的时候,对方无意间提起的一则消息——三大宗的某些大人物,这几日陆续赶到了西北。

    这本该是件很隐秘的事。

    但楚愤却不知如何打探到了边边角角的消息。

    作为楚愤的门人,这位故人对此也有所耳闻。

    故人原是为了感叹西北风云变幻,往后恐怕没得安宁,而无意间提起此事。

    却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何无病很快从中嗅到破局的机会。

    离开故人之后,何无病便找人谨慎打听,果然确认了常元宗有两位悟道境大能来西北的消息。

    可以肯定的是,近日来西北的大能绝不止这两位。

    西北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动了许多关系,竟然真的了解到了一点点朦胧的意图。

    这便足够了。

    自己拯救【三花洞】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

    狂风暴雨将起。

    巨人将迈出坚定的脚步。

    在这场狂风暴雨中,在巨人遮天蔽日的脚掌下,任何悟道境以下的修士,都可能成为牺牲品。

    连李云憬也只是暴风骤雨中无助的枝叶,魏不二更是地上仓皇逃窜的蝼蚁。

    而何无病,只需要把蝼蚁轻轻送在巨人脚下……

    借刀杀人,深藏功名,这是阴谋家的上上之选。

    下次更新1月16日,近期又要开始繁忙,我尽力保证更新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命运终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

    在何无病走出营房的一瞬间,不二果断使了【身随意动】,两次闪烁之后,逃离了对方的视线。

    而后便是一阵后怕。

    万万没有想到【祸至心灵】与【布坎之源】配合起来,竟然可以梳理出一条朦胧的祸事脉络。

    更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竟有根本无可阻挡的灾祸等着自己。

    他反复琢磨,推演了许多选择、应对、过程和结果。

    却免不了死路一条。

    当即下了决断,把蚩心分身留在西北大营顶包——自己溜之大吉。

    好在他孤家寡人一个,说走便走,绝不会有谁因为没有自己而活不下去。

    秀秀再动情,终有一日也会忘了自己。

    碾冰院几位姑娘想必会跟着李青云去大威营,以掌门的为人,一定会给她们妥善的交代。

    几年来,他与这几位心地善良的姑娘相处愉快。难免起了关乎道心的牵绊。

    这是结了因果的牵连,倘若放任不管,说不准会有碍大道的。

    他曾一度生出帮助她们逃离西北的心思——只需要足够的军功。

    再不济,也要帮她们在这乱世之中活下来——至少活过将要到来的人角大战。

    但现今来看,他已无能为力。

    生死祸福,只能全凭碾冰院众人的造化。

    蚩心在顶包之后,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毕竟,他即将面对的是悟道境修士。在这种情况下,伪装术再神妙,也多半无济于事。

    倘若蚩心角族人的身份暴露,难免又会连累云隐宗。

    于是,他又定下计策,打算让蚩心在某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巧妙地丧命于角族人或者异兽手中,后面的祸事便消于无形。

    至于蚩心身上的分魂,便趁此机会与本尊融合,算是回归本源。

    他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军功,逃走以后,多半用不上了。

    便交由蚩心处理,一部分买些必备之物,另一部分给碾冰院众人,增加保命的本钱。

    虽然大难当头,但他却分外冷静,从容地打着盘算,尽量把每一种可能都想到,把所有手尾都断掉,干干净净地离去。

    对于这一次逃离,他颇有些自嘲地称之为“战略性撤退”——所谓战略性撤退,便是以退为进。

    是的,他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往后的路也想好了。

    此间事了,他便往蛮荒边缘逃去。

    但不能再往深处走。

    那里有无可预知的危险异兽,一个不慎便要将命丢了。

    在蛮荒边缘躲藏几年,正好避过人魔大战。

    到时候,李云憬一定会去前线作战,楚月多半要随云隐宗去大威营。

    这二位也是烛谷仅有的两位知情者——一个通过他身上的标记知道了烛谷,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另一个本身是烛谷的建设者。

    二人离去之后,他便可以试着返回烛谷看看。

    烛谷的四阶下品兽灵脉灵脉足够他修炼到地桥境后期,用来突破天人境也许有些吃力,但也未必不可能。

    当然,不能排除在他“与世长辞”后,李云憬会惦记上烛谷的四阶灵脉。

    这样一来,楚月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他临走之前会给楚月留下警告信息。这是他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他倒是更相信楚月的本领和嗅觉,会在危险到来前安然避开的。

    退一步讲,假如烛谷因为李云憬而无法再回去。

    他还有备用计划。

    比如,换一张脸,以散修的身份回到人族。

    除了烛谷,蛮荒里多半不会再有让人能够安心修行的灵脉。为了长生大道,他到底还是要返回宏然宗盟域内。

    但总之不能再以魏不二的身份出现。

    因为,“魏不二”已经“死”了。并且避过了人角大战。

    如果大战之后死而复生,并且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人族领域内,那么逃兵的罪名决计避不过去。

    另外,对于李云憬而言,“魏不二”最好是个死人。

    趁此机会,摆脱对方的魔爪,也不失为一举两得的良策。

    除了以上诸般打算,他心底隐隐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去找岁月,带着她离开。

    然后,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定下来,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走完一世。

    管它什么长生大道。

    管它什么人角之战。

    管它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两个人生一堆儿儿女女,热热闹闹地过活,不也挺好——人族和角族也是能生孩子的吧。往前又不是没有先例。

    他想起在李云憬淫威下自己所做的事情,想起合欢宗的宝典,心中不禁有些热络了。

    他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这念头从萌芽而起,长到了幼苗,还在不停地成长。

    “想什么呢?”

    他猛地抬起头来,很快又将这念头掐死。

    想法虽然很好,但只要稍稍冷静,就能明白这念头不切实际。

    岁月不可能抛下角族人安身立命的重担不顾。

    而他,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带着岁月灰溜溜地过活。

    如果真的如此,他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如此优秀的岁月?

    有句话说的好,年轻时的释怀,是无能者和失败者的借口。

    假使有一天,他站在此界高绝之处,厌倦了无休无止的争斗,隐居避世才叫真的淡泊悠然。

    岁月不正是这样期待着么。

    他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有些执拗,又有些自以为是。

    可眼下的的确确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步入修士界也有许多年头了。

    走上这条路,刚开始的初衷,倒是简单得很,也明确得很。

    就是不甘心。

    一同上山的三个人,为什么贾海子和婉儿可以修仙,而自己只能做个杂役。

    更何况他原本和婉儿要好的。到最后,却要眼睁睁看着贾海子和婉儿携手往长生大道行去。

    现如今,贾海子已魂飞魄散,婉儿自有福缘。

    他也成长了,看淡了这段过往。

    少年时的不甘心成为遥远的记忆。

    而眼下这条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走的多艰难啊。

    但为什么,还要马不蹄停走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沉下心来思考。

    一方面是忙着死走逃亡,忙着应付层出不穷的麻烦。

    另一方面,是因为已经走在路上。

    路上有这么多人同行。

    有几个人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有几个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

    但大家都在埋头赶路,稍有松懈的,早已经落了队,堕入了轮回。

    他只有混在队伍里,不知疲倦地往前赶。

    直到方才,退隐的念头偶然间勃发,他才隐隐想通了什么——就像是一个在海水里苦游的人,忽然看到了遥远的海平线上,一片希望的彼岸。

    ……

    想明白这件事,他心情好了许多。

    走上这条路来,他似乎很少主动去执着和追求什么。

    这与他自小到大被动的性格有关。

    但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他终于渐渐明白,命运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于是,纵使前路再难,似乎也只是一片海的距离。

    他一边琢磨,一边往回返。

    到了云隐宗驻院,看见三三两两的弟子进进出出。心中不禁有些唏嘘:“我原也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为云隐宗、为苦舟院光大门楣作些什么,眼下是不成了。只能等待往后,我若有那份命,修到天人境,再回来报还师门的栽培之恩,也不迟。”

    进了院子,先是把李苒叫来,问了些修行的事,像往常一般指点了几句。

    李苒到底是极聪明的,修行又有天赋。

    她修的那一门【五幻蜃诀】,进第很快。修为也一并迈入了开门境中期。

    照这个进度下去,大概要走【知心蝉】的大道了。

    这似乎有些不符合她本人的心性。

    不二原打算帮她寻一门适合【精卫】之道的法门,但至今没有收获,也只能凭着李苒的天赋往下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生出带着李苒离开的念头——这是他唯一的徒弟。

    旋即又打消了。

    修士的路,只能自己走。没有谁能够陪谁走到最后。

    昔日的小孩,总有一日要独自踏上漫漫长路。

    便如几十年前,长乐村的孤儿。

    指点了李苒,他又去碾冰院转了一圈,只看见刘明湘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其余几人似乎又去大比擂台观战了。

    心中暗道:“见不上便见不上,这又非永别。”

    在院子里逗留了少许,终于头也不回地回了屋子。

    收拾了几样行李,竟然在某一个包裹中发现了年少时,婉儿送给自己的木梳。

    自己都有些惊讶了。

    忍不住想到:“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浪浪荡荡几十年,连遥远的异界也走了一圈,这柄木梳竟然还留着。真叫个想不到。”

    少许,又不免轻叹一声:“人生在世真无常理,我小的时候,亲手接过婉儿的木梳,可曾想过我会成为今日的魏不二?更想不到婉儿会成为这样的婉儿。而我们的情分又像薄纸一般,被火一烧就没了。”

    唏嘘几句,还是将那木梳留着。

    收拾罢了,将蚩心分身从烛谷内唤出来。

    二人同步了记忆,统一了思想,便分头行动。

    本尊继续留在屋子里。

    蚩心往外走。离开降世营便改换容貌,返到月昔山的某处,从一片草丛中挖开地洞,取出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放着甘陇以南蛮荒边缘最细致的地图,还有许多应变的符箓、丹药,还有其余诸多有用的物事——他早在几年前就未雨绸缪了。

    待蚩心返回屋内,把包裹交给不二后,不二便以秘术将李云憬的标记还给蚩心。

    蚩心再次离开屋子,去擂台观战。

    不二则在屋中给楚月留了一道警示讯息,便穿过传送阵,到了烛谷。

    在烛谷内,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地图——即使这张地图他已经烂熟于心。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收起了地图,隔着山洞壁,向楚月木屋的方向张望一番。

    心中道了一句:再见吧,怪姑娘。

    便径直朝着蛮荒西南的方向,催动了【瞬息而至】——这条路,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曾摸过底,附近没有太过凶猛地异兽,又有隐蔽的藏身之所,暂时看来是最适合不过的。

    附近的空间开始熟悉的扭曲。只少许,一条空间通道现在眼前。

    他隔着通道向对面瞧去,并无异样。

    当即飞遁而过,稳稳落了地,随手又将空间通道收起。

    在通道闭合的一瞬间,烛谷那边的风景消失不见——就像看一本书,将书页合住,里面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转身,循着一条熟悉小路而去——这也是之前曾经探查过的。

    一路上,是蛮荒幽幽的森林,他踩点的时候,经过几次,此刻却又有些像从未见过的风景。就像崭新的生命要开始。

    他面色沉静,又心怀希望地行着。

    就快要寻到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藏身之所。

    但下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目瞪口呆地望着前路——一株巨树,树干有洞,这就是不二选中的安身之所。

    一身白衣的李云憬冷冰冰地站在洞口,向这边看了过来。

    抬头的同时,她随手一挥,将身后的巨树瞬间拍的断裂,轰的一声栽到地上——与魏不二的美梦一起轰然落地。扬起漫天的尘土。

    “滚回去。”李云憬说道。

    (二)

    在降世营月林宗驻院,一件小事掀起了一点波澜。

    几位模样俏丽的姑娘偷偷摸摸围在师傅方敏房屋窗口下,偷偷地、神情专注地听着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一位沿路经过的女弟子凑了过来,“你们几个做贼呢?”

    有一位姑娘连忙把手比到唇间,“嘘!”

    “屋里是谁?”

    “我家师父,还有钟师姐。”

    “往常怎么不见你们偷听来着?”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有人神神秘秘道,

    “今日晌午,常元宗陆盈前辈派来专使,请钟师姐去密堂驻地走了一遭……”

    ______

    下次更新19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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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介绍:
新书《东瀛怪诞创造时》正式发售。虐秀狂魔在此,有没有人敢去看一看。
魏不二以为进了云隐宗就能修行大道,却发现先得从杂役开始干。而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宗门里,砸块儿石头就能碰到一大堆身怀金手指的师兄师姐们。修道界的姑娘们个个好看,魏不二以为自己总会找到一个好姑娘,却发现姑娘们真的很可怕。说正经的:【大型·仙侠·言情小说】,欢迎来到起点隐藏最深的白学家基地和最刚猛的打死白学家战场。欢迎来到惨绝人寰的修罗场和喜闻乐见的白学现场。就算是死了被钉在棺材里魏不二也要用那腐朽的声带喊出——不二大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大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大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