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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嫂难为全文阅读

作者:纸扇轻摇     长嫂难为txt下载     长嫂难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长嫂难为全文阅读

1一朝穿越

    迷迷糊糊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方怡有些吃力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而后,那双眼睛里透出欣喜,接着方怡就听到一声略显稚嫩的声音:“姐姐你醒了!”

    姐姐?方怡有些茫然,她不是烧在家吗?怎么多出个人来?她扭过头,看向床边的那个小萝卜头,长长的头胡乱地扎了个小辫,有不少头都散出来了,明亮的大眼睛,四周却是青的眼圈儿,额头上青紫了一大块,白皙却瘦弱的脸颊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看得人心惊,小小的个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看不出质地的衣服,身子骨儿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得不到回应的小萝卜头又喊了一句,眼圈儿蓄满水汽,声音略微带了些哭腔,还有些沙哑:“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方怡回过神,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小萝卜头的脑袋,轻轻应了声,这才看到自己的手竟然变小了许多!这里也不是她的那间小公寓!

    忍住内心的惊诧,方怡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狭小的泥房,黄褐色的墙面沧桑斑驳,屋里的摆设很简陋,一个木柜靠着墙角,旁边还有口木箱子,木箱上放了些杂物,另一边放着一张黑漆漆的小方桌,三条长凳,角落里还有个简陋的木架子,放着个木盆,除此之外,这房里竟然再没有别的物件儿了,可想而知这户人家是有多穷!

    小萝卜头没有察觉方怡的不对劲,他正沉浸在姐姐已经醒来的喜悦中,他背着手抹了下眼睛,眼泪将他手背上的泥巴粘在了脸上,他犹自不知,眼巴巴地望着方怡:“姐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吃的。”

    脑子还浑浑噩噩的方怡一个激灵,连忙拉住小萝卜头:“我跟你一起去。”说着,掀开身上破旧的薄被,趁机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躯体,果然很瘦小,双脚刚一落地站起,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在小萝卜头焦急的惊呼中,方怡再度倒回了床上。

    方怡并没有昏过去,只觉得脑壳儿生疼,无数的画面仿佛潮水般涌进脑子里,死命的挤压着,生怕给挤出去了似的,方怡抱着脑袋,忍不住□,耳边听到小萝卜伤心难过的哭声,听着竟有些嘶哑,孤儿院出身的方怡自幼坚强上进,从不落泪,也从来没有谁为她落过泪,此刻却有一个陌生的小萝卜头为他伤心,心里顿时有股子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她咬牙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乖,姐姐没事,别哭。”

    小萝卜头含着泪点点头,咬着唇努力地压下哭声,却显然不成功,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一双小手紧紧握着方怡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头疼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所有的画面都涌进脑子里之后,方怡也大概明白了这是这个躯体原本的记忆,虽有些断断续续,却足以让她了解个轮廓,这具身体的主人竟也叫方怡,只有十四岁,父母不是本地人,却是郎才女貌,从记忆里可以看出,这对年轻的父母似乎在躲避什么,这些年来换了三四个住所,这在古代可是很少见的,最后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落了户,还没过上两年好日子,去年又爆了一场大瘟疫,很多地方都有人感染,村里不少壮年汉子都病倒了,这位年轻的父亲也不幸感染了瘟疫,最终死在了这个村里,丈夫的离世对年轻的母亲打击很大,过了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从那以后就是这对年幼的姐弟相依为命了。

    前几天,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了给弟弟加餐,跟着人去山上挖野菜竹笋,结果遇到下雨,下山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在地上躺了半天才爬起来,一回家就病下了,高烧不退,竟然迷迷糊糊地变成了方怡了。

    方怡躺在床上,瞅着黑乎乎的屋顶,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同情一下这户可怜的人家,还是该同情一下因为一场高烧莫名其妙烧到了这个地方的自己。

    许是看到方怡似乎没刚才那么难受了,小萝卜头期期艾艾地唤了声,隐约还能听出哭腔:“姐姐,你好点儿了吗?”

    方怡心下一动,侧过头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最该被同情的应该是他吧,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呢,才五岁就失去了双亲,唯一疼爱他的姐姐也被人替换了。

    方辰隐约觉得自个儿姐姐自从醒来就有些不对劲儿,该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听说隔壁村里有个傻子就是小时候热烧坏了脑子的,想到平日里听到的关于那个傻子的言行,方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姐姐,你不要变傻子,呜呜呜,我再也不馋嘴了,姐姐,你不要变傻子!”

    “笨蛋,姐姐怎么会变傻子,别哭了,乖。”方怡连忙坐起身,把方辰拉到面前,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姐姐只是在想事情。”

    这个动作不小心碰到了方辰额头上的淤青,一个没忍住就喊出了声,方怡这才觉不对劲,记忆里并没有显示方辰有受过伤,而且这脸上的巴掌印明显是被人打了的!乌青的眼圈儿已经哭肿了!

    方怡拉起方辰的小手,把他的衣袖往上翻了翻,果然就看到那细小的手腕上也有被抓出来的淤青,手掌上还被沙子儿磨破了皮。想到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居然被人打成这样,方怡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她沉声问道:“是谁打你了?”

    方辰之前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抹干了眼泪强忍着,这会儿听到方怡问,心里的委屈喷涌而出,哇的一声哭得伤心欲绝。方怡心知他受了委屈,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任由他哭了个痛快。

    过了好一会儿,方辰才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在她昏迷期间,立夏哥送来了几个鸡蛋,让方辰等方怡醒了就给她吃,结果村里一个有名的泼妇突然找上门,硬说这鸡蛋是方辰从他们家里偷的,方辰不承认,说是立夏哥送的,那泼妇就破口大骂,连带着把方怡都给骂了,还说方怡是装病,要冲进屋来拉方怡起来,方辰死活拦在门口,结果被甩了一巴掌不说,还被推倒地上,头磕在门沿上,手也摔破了,那泼妇舀了鸡蛋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怡听完,立刻把方辰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现除了手腕,两个膝盖和手肘那里也给撞青了,她蹲下身,仔细摸着方辰的骨头,不顾小孩儿疼得颤:“这里疼得厉害吗?”

    方辰不知道方怡是要干什么,怕方怡担心,咬着牙摇头:“不疼,不碰就不是很疼。”

    方怡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心里泛起一阵怜悯,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乖,告诉姐姐,骨头里面疼吗?走路的时候有没有不舒服?”

    方辰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骨头不疼,就外面的皮上疼。”

    方怡点点头,把衣服又给他穿上:“走,姐姐去给你报仇。”

    方辰愣愣地被方怡带出去好几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方怡的手:“姐姐,不要去了,我不疼的,真的!”那个女人是村里有名的泼妇,人人都怕她,自家姐姐去了肯定要被欺负的,方辰心里害怕极了。

    透过眼前的方辰,方怡依稀看到了另一个影子,那个曾经的她,为了能继续在学校里念书,哪怕每天都被同学欺负,回到孤儿院也要笑着跟妈妈们说今天过的很好,很好。

    抿了抿唇,方怡抬手轻轻把方辰吓哭出来的眼泪擦了去,声音轻柔却坚定:“辰辰,从现在起,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

    方辰看着方怡,有些不明白昔日胆小怕事的姐姐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心里却渐渐安定下来,去就去吧,大不了再挨一巴掌!

    方怡出门前,顺手把院子里的砍柴刀抄在手里,转头看到方辰惊吓的模样,安慰道:“别怕,只是带着吓吓那泼妇。”

    两人出了门,朝着那泼妇的屋子走去,走了没几步,方怡就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她也不在意。

    这会儿正是太阳偏西,去地里干活儿的人还没回,村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娃子在玩耍。方怡走到其中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比起方怡家的破泥房,这家的屋子看着好多了,宽敞又结实,方怡四处看了一眼,捡了块几块石头掂了掂,选了个这具身体能掌控的,一甩手就丢进了院子里,只听一声闷响,咯的一声,也不知是砸中了哪只倒霉的鸡,受了惊的鸡群到处乱扑腾,一阵鸡飞狗跳的。

    随即,方怡就听到了一个大嗓门儿:“是哪个瞎了眼的,跑到老娘这里来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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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纠纷

    作者有话要说:

    ^_^····

    
  方怡冷冷地看着从屋子里冲出来的肥婆娘,个子不高,块头倒是大,想来平日里也没少刮别人家的油水。

    这婆娘是赵家村儿里本家的媳妇儿陈氏,她的男人是里正的亲侄子赵供,所以平日里才敢在村里头撒泼横,开口闭口就捎上里正,大家伙儿对她是能避则避,谁也不愿意为了这泼妇得罪里正不是。她先前正在家里腌菜,听到动静出门一看,只见院子里的那只老母鸡被砸了个老大的血窟窿,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当下就火了。从来只有她去别人家撒泼的,还从来没有谁敢找上她的家门!

    “哟呵,我当时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上老娘的家里来闹事,原来是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贱蹄子。”

    方怡还没出声呢,方辰就愤怒地跑过来,挡在她身前:“我们没有偷你们家的鸡蛋!你不许冤枉我姐姐!”

    那婆娘叉着腰,指着方辰的鼻子尖儿:“你这小兔崽子,老娘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你姐姐没偷,那不就是你偷的,年纪小小的不学好,学人家偷鸡摸狗的,长大了还了得?”

    婆娘的嗓门儿是出了名的大,她这么两嗓子,四面邻里在家里忙活的都听到这动静了,有几户人家已经探出来了看热闹了。

    方怡拍拍方辰的肩,把气得抖的小家伙拉到身后,这才冷声开口:“抓奸要双,抓贼要脏,你说我们偷了你们家的鸡蛋,证据呢?”

    “小蹄子是从哪儿学来的这话?证据?你们家穷的叮当响,连个鸡毛都没有,哪来的鸡蛋?不是偷老娘家的是什么?”

    方辰怒道:“那是立夏哥送来的,我们家的鸡都养在他家院子里!”

    婆娘一拍巴掌:“哎哟喂,真是笑死人了,你们家的鸡养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小方辰啊,你可得小心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姐姐哟,这还没出孝呢,就学会暗地里勾搭汉子了,连自家的鸡都巴巴地送出去,这可是要抓着浸猪笼的!”

    方怡当了几年的律师,什么样胡搅蛮缠的人没见过,哪里会被陈氏几句话刺激道,当下道:“就是说,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偷了你家的鸡蛋,而我们却能证明你从我们家抢走了我们的鸡蛋,你私闯民宅在先,无故伤人在后,还强抢他人物品,按照我朝律法,坐牢判刑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赵陈氏被方怡这一通话给砸下来,看她板着一张苍白的脸,听到最后坐牢判刑,心里竟生出些许害怕来,可她终究是个无知刁妇,眼看方怡那瘦小的身子,哪里会相信她的话,回过神来,一挽袖子,劈头就骂:“你这贱蹄子,有爹生没娘教的,跟你那死鬼老娘一个样儿,仗着模样生得好了些,成天见儿的到处乱勾搭人,小心跟她一样短命!”

    方怡还没怎的,方辰却是被骂哭了,才五岁的小孩儿哪里听得母亲姐姐被人骂成这样。

    “别哭。”方怡反手拍拍方辰的肩,淡淡道:“疯狗都是爱乱咬人的,人怎能为了疯狗哭呢。”

    赵陈氏称霸赵家村多年,从来没被人这么当面顶撞过,更别说骂她是疯狗,当下整个人都炸起来了,那声音尖地几里外都能听到:“你骂谁是疯狗呢!你这小贱人!”

    “谁答应就是骂谁。”

    赵陈氏扭着肥胖的身躯猛地就冲了过来,咬牙切齿:“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你这贱蹄子!”

    刚止住哭的方辰又给吓哭了,一面哭一面迈着小步子要挡在方怡的面前,方怡心里一暖,看到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半大孩子着急地跑过来,当下把方辰往那孩子面前一推:“你们站远点儿。”

    在方辰和那孩子的惊呼声中,赵陈氏的巴掌已经扇到了方怡的跟前,方怡身子一扭,灵巧地躲了过去,随即一抬脚,踢在了赵陈氏的腿上,看似轻飘飘地一下,却让那赵陈氏肥胖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一下跪在了地上,出一声闷响,嘴里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方怡垂眼看着矮了自己一截的赵陈氏,扬起手,啪啪两巴掌,甩在那肥胖的脸上,冷冷道:“难道你爹娘没教你,人和疯狗是不一样的吗?还是说,原来你才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畜生?”

    赵陈氏给打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正要破口大骂,眼一转,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几个人,顿时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了起来:“哎哟我这个命苦的人啊!连个外姓人都赶上们来欺负我了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方怡不用转头都知道一定是谁来了,不然这婆娘才不会变脸。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方怡这才转身,只见几个人正簇拥着里正赶过来,刚刚出声询问的正是里正,他今年也有五十好几了,当了二十几年的里正,在村里也颇有威望。

    见到靠山来了,那赵陈氏顿时来了精神,呼天抢地地说方怡怎么杀气腾腾地冲过来,砸了他们家的院子,杀了他家的鸡,又把她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边打还边骂她,说的是声泪俱下,只可惜那副肥硕的身板儿,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欺负的。

    里正刚听了个开头就皱起了眉,自家人自家知道,更别说是这个远近闻名的泼妇了,她说十句话,有半句是真的就不错了,见她越嚎越来劲儿,终于皱着眉怒斥:“闹什么闹!”

    赵陈氏是个欺软怕硬的,听到这话立刻就乖乖收了声,做出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活生生地恶心人。

    在这期间,方怡一直冷眼旁观,直到里正转过头来问她,这才冷冷道:“她趁我昏迷不醒,跑到我家里,诬赖我和辰辰偷了她家的鸡蛋,把辰辰打了一顿,抢了鸡蛋就走,我来找她说理,她二话不说就骂人,还要冲上来打我,被我不小心踢了一脚,就坐在地上撒泼。”

    那赵陈氏一听,立刻尖着嗓子叫:“你这小贱人,你作死!那明明就是我家的鸡蛋!明明就是你冲上来打我,还骂我是疯狗!叔,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看她手里还拿着柴刀呢!她这是想杀人啊这是!”

    周围看热闹的人嗤了一声,心道你不是疯狗是什么!

    里正恨恨地瞪了赵陈氏一眼,只把她瞪得消了声,这才再次看向方怡:“你带柴刀做什么?”

    方怡招招手,把方辰拉到身前,指着他身上的伤给里正看:“我和辰辰是外来人,如今又没了父母,不过是两个可怜的孩子,今天的事儿,如果连里正大人您都不能给我们做主,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活着受人欺凌。”

    里正听到这话,面色不由一变,这方怡平日里温顺得有些怯弱,怎么今儿突然转了大性?听她这话的意思,是连求死的心都有了?目光一转,在看到方辰脸上的伤口时,里正咯噔一下,暗骂那泼妇该死,平日里骂骂也就算了,居然还下手打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的去手!连忙道:“怎么能说这样的胡话!我身为里正,自然会为你做主。”

    方怡点头:“有里正大人这句话就好,我想问一句,若是报官,依照我朝律法,私闯民宅,无故伤人,强抢他人物品,是何罪名?该如何处罚?”

    里正一晒,他这里正是族里人帮衬着的村里人推出来的,又不是朝廷分配的,哪里懂得这些,不过即便不懂,那也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当下故作沉吟片刻,才说:“这当然是要坐牢房的,至于几年,得看县太爷斟酌。”

    那赵陈氏一听,当下两眼一翻,差点儿就要晕过去,嘶哑着嗓子嚎:“她也打了我啊!她也要去坐牢!”

    方怡:“你打我在先,我是为了躲避才不小心踢到你,我这是正当防卫,就算告到县太爷面前,我也是占理的。”

    赵陈氏向来是胡搅蛮缠,真动起嘴皮子,哪里说得过当律师的方怡,听到这话才终于知道怕了:“你,你还扇了我两巴掌!”

    跟里正一起被人找回来的赵供黑着脸怒斥:“你给我闭嘴!去拿一篮子鸡蛋来!”

    赵陈氏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赵供的脸色之后,讪讪地回屋拿鸡蛋去了,赵供平日里是个软柿子,可真起火来,赵陈氏还是怕的。

    赵供冲方怡道:“方怡,这事儿是我婆娘不地道,辰辰怎么样,要不要看大夫?”

    方怡没出声,方辰也缩着身子往后躲,不让赵供碰他。

    赵供讨了个没趣儿,不由求救地看向里正,自家婆娘再没理,那也是他婆娘,不可能真闹大了。

    里正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村里头谁没个磕磕绊绊,哪能一点儿小事就去找县太爷呢,那还要他这个里正干什么?再说,那衙门是那么好进的么?可他看着方怡的神情,劝说的话竟然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这孩子,怎么病了一场,就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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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温暖

    就这么会儿功夫,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里正刚刚才说的要给个公道,这会儿也不好明说让方怡大事化小,在他看来,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儿,赵陈氏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混账事儿了,以前也没见方怡这么大的反应啊,看方辰的样子,虽然吓人了些,但应该伤的不重,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调解下就行了嘛!

    阅人无数的方怡哪里看不出里正的心思,心底冷哼,开口道:“里正大人也许不知,我爹当年十二岁就中了童生,若非家中突逢变故,他也许早就已经是秀才了,我家辰辰虽年方五岁,却已经能背得出几十句三字经,会写一百多个字了,放眼整个赵家村,谁能比得上他?古人有云,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我们方家是贫寒,但谁能保证我家辰辰将来不会出人头地?”

    这话一出,四周一阵议论声,才十二岁就中了童生,方辰才五岁就认识那么多字了!要知道,赵家村上一位童生还是几十年前才出的呢!

    里正却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他猛然想起当年那对年轻的夫妻落户赵家村时的情形,背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他真的是老了,不然怎的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方怡,今晚我会去请族里的长老,我用我这张老脸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里正一脸严肃,一副公正的模样。请族里的长老就意味着要去祖宗祠堂解决这件事,这在赵家村已经是最大的阵仗了,要知道,赵家祠堂可是一年也开不了几回的。

    方怡抬了抬下巴:“不,我不需要什么交代,我只要那往我弟弟身上泼脏水的女人,亲自端茶,跟我弟弟赔礼道歉,收回她的话!”

    里正嘴里泛苦,怎会这样!赵供本以为自家婆娘这回不死也要去层皮,却没想到方怡居然肯算了,连忙一口应下:“这是肯定要的!我这就去叫她泡茶!”说着,生怕方怡反悔似地,一路小跑进屋。不多时,里面传来女人的嚎哭声,巴掌声,还有小孩儿的哭声,热闹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出来了。

    赵供走在前头,左脸耳根处多了几处鲜明的抓痕,跟在他身后的赵陈氏披头散,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刚刚那一巴掌打得可不轻,赵供看到方怡,露出笑脸:“方怡,谢谢你不计较。”

    方怡不说话,蹲下把方辰哭花了的脸擦了擦,随即将目光落在赵陈氏身上。

    赵供侧过身,低声催促:“还不快去!”赵陈氏咧了咧嘴,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赵供,又看了眼里正,见没人搭理她,最后才硬着头皮走到方辰面前,硬声硬气:“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说着,把茶碗往方辰手里一塞。

    只听啪的一声,茶碗被方怡一手挥开,摔成了几瓣儿,赵陈氏一看,立马瞪圆了眼:“你要做什么!”

    里正冷哼:“不会道歉就等去了祠堂再道歉!”

    赵陈氏身子猛地一抖,想起犯错的人进了祠堂后的惩罚,心里一阵害怕,她连忙说:“我,我这就去再倒一杯!”

    等到第二回,那赵陈氏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方辰仰起脸望着方怡,直到方怡冲他点头,这才接过赵陈氏手里的茶碗,只抿了一下,就又还给她了,他才不要吃坏女人家的东西!

    赵供在一旁看着,连忙把手里一篮子鸡蛋递过去:“这些给辰辰拿去补补身体吧。”

    方怡伸出手,却只是从篮子里拿了五个鸡蛋出来,一抬手,将鸡蛋砸在赵陈氏的脚边,吓得她一跳,也吓了四周人一跳:“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五个鸡蛋,我方家再穷,也绝不会去偷别人家的东西!更不会容忍别人的肆意污蔑!”

    “赵陈氏,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个事儿,没人敢说就真当老天爷看不见?报应不来,只不过是时候未到,你做了这些个缺德的事儿,你不怕报应,难道你男人和孩子都不怕吗?我父母双亡,孝期未过,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孤儿,你难道就不怕我父母向你和你的男人孩子索命吗?”

    方怡说完,也不去看赵陈氏的反应,转身冲里正道:“多谢里正大人今日为我们姐弟做主。”

    里正只觉得脸上的皮绷得紧,想要笑一下都难:“应该的。”

    方怡牵着方辰,在众目睽睽之下昂挺胸地回家去了。

    ……

    回到破旧的小院子里,方怡放下砍柴刀,走向厨房:“肚子饿不饿?我去做饭。”

    “饿,厨房里有吃的。”方辰点点脑袋,他从昨晚起就没吃东西了,一直守在方怡的身旁,就怕她跟爹爹娘亲一样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方怡被方辰急切地拉进了厨房,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一个靠着墙搭起来的棚子,饶是吃过了苦的方怡也觉得有点儿难以适应,灶台黑布隆冬的,有一口大锅,扣着盖子,方辰趴到灶台边上,踮起脚想要揭开锅盖,方怡连忙过去接替了他的动作,揭开锅,里面放着一大碗的糊糊,也看不出是什么,方怡伸手进去,摸着碗边还有一丝儿热气,立刻就端了出来,以这家的境况,很显然是用不起猪油的,虽然不太热应该也是可以吃的吧。

    方辰一面眼巴巴地望着方怡手里的大海碗,一面不忘说:“这是立夏哥哥早上送来的,还给生了火,说用水温着不容易冷。”

    方怡看着这满满一大碗的糊糊,再看着屋外橙红的夕阳,柔声问:“那你今天吃的什么?”

    方辰摇摇头:“我想等姐姐醒了一起吃。”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方怡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掉了,软绵绵的,生病的时候,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身旁陪着,会为自己流泪,会固执地等着自己醒来,在危险的时候,会挺身挡在自己的面前。这是方怡二十五年来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尽管这个孩子守护的是他的亲姐姐,尽管这个孩子并不知道他的亲姐姐已经被替换了。但是在这一刻,方怡决定,不管她是如何来到了这里,也不管未来会多么艰辛,她都会替死去的那个方怡照顾好这个孩子。

    见方怡又不说话了,方辰忍不住催促了一声,他是真的好饿好饿!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辰辰。”

    方辰一听,欢快地跑出去:“是立夏哥来了!”

    方怡挑眉,这个立夏哥,她倒是知道,是住在隔壁的赵立夏,说到这家,原本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可惜在大瘟疫的时候,父母都没熬过去,就剩下一屋子的半大孩子,最大的就是这个赵立夏,才16岁,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最小的那个妹妹才两岁。办完丧事后,他那几个叔叔婶婶就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家头上,打着照顾他们这些半大孩子的名义,想要直接搬进他们家的青砖大瓦房,吞了他的家产,赵立夏当然不会肯,结果被一堆长辈挤兑数落,甚至还有人想仗着辈分硬来,这赵立夏也是个倔强的,当即找了里正,表示自己绝对有能力带着弟妹们过日子,不需要别人插手,里正原本就有些看不过去,听到这话自然就站了出来,那几个叔叔婶婶们也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立夏也硬生生地扛住了压力,人手不够?那就花钱雇佣。不仅把自家的八十亩地折腾的顺顺溜溜的,还帮着把方怡家的二十亩也给收拾了,最后总算是凑齐了两家的赋税,依照律法,在当年去世了的人还得交齐当年的各项赋税,虽然因为是大灾年有一定程度的减税,但由于主要劳动力都卧病在床,地里缺乏照料,导致收成一落千丈,也因此,两家秋收过后再没有多少存粮。

    至于赵立夏这么帮着方家的原因嘛,咳咳,那什么,因为方怡的母亲在去世之前,曾经把赵立夏叫到跟前,把方怡托付给了他,赵立夏也一口应下了,其实早在这之前,两家就有结亲的意思,只不过想着两人都还小,再等两年也行,却没想突逢大变,竟是再也看不到这一天了。

    知道这一层,方怡的心情顿时有点儿微妙,记忆里对这个赵立夏是很有好感的,只是一想到这种父母包办婚姻,方怡这个来自自由恋爱社会的人就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这头方怡还在厨房里呆,那头赵立夏已经牵着方辰走过来了,在距离方怡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过去一起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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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庭会议

    方怡一转身,正对上赵立夏满怀关切的目光,那人似乎刚从地里回来,头有些散乱,额头还能看到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不少黄泥,手倒是洗干净了,正牵着方辰的小手。方怡没来由地想着,如果给他换身衣服换个地方,可不就是那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阳光少年,还是个帅气的。

    才刚打了个照面,方怡心里的纠结顿时被压了下去,刚刚跟着里正一起过来的人里头可不就有他么,想到先前一路跟着她的那小孩儿,可不就是他那个三弟么。想到这儿,她浅浅地笑了笑:“好,谢谢你。”

    赵立夏笑容没变,方怡却看出他似乎松了口气:“那碗是我早上送来的,带过去热热再吃吧。”说完,端起碗牵着方辰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到方怡站着没动,正要说话却被方辰抢了先,他冲着方怡伸出另一只手:“姐姐,快来呀。”

    方怡应了声,走过去握住了方辰的另一只手,一起慢慢往外走,记忆里,方怡确实经常和方辰去找家吃饭,两家挨得近,就是隔壁屋,离村里其他人的房子倒是有几步路。

    赵立夏侧头看了眼方怡,脑子里想着刚刚在赵供家门口生的事。下午的时候,四弟跑到田里跟他说赵陈氏跑去方家打了方辰还抢了鸡蛋,赵立夏自问光凭自己是搞不定那个泼妇的,当下就去找了里正,没想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有人跑过来,说方怡去赵供家跟那泼妇闹起来了。

    赵立夏从没见过这样的方怡,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她说的那些话,她当时的语气神态,都像是变了一个人的似的,让人无法直视,不说赵陈氏那泼妇,就连里正都被她说住了。赵立夏琢磨着,明儿还是要带方怡去看看大夫,这性情变得也太大了。

    跟方怡家的破旧泥房不同,赵立夏家可是宽宽敞敞的青砖大瓦房,前后都框了老大的院子,老远就听到前院儿老母鸡咯咯咯的叫着,院子里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给鸡群喂食,瞄到方怡进门,立刻就欢快地扑过来:“方怡姐来了!”

    方怡仔细地一一看过去,跑最快的那个虎头虎脑的是赵立年,跟方辰一样大,后头那个要大点儿,黑瘦黑瘦的,下午也是他一路跟在方怡和方辰的后头,这会儿正牵着个脚步蹒跚的小女娃儿慢慢地走过来,这是八岁的赵立冬和才两岁的赵苗苗,另外还有一个老二,叫赵立秋,估摸着应该是在做饭。方怡上前两步,抱起累得气喘吁吁地赵苗苗,小娃儿轻飘飘的,头稀稀拉拉,枯得跟草似的,小脸儿都挤不出一点儿肉来,脸色暗黄,实在是看不出已经两岁了。

    赵立夏一进门就去厨房帮忙去了,方辰跟赵立方年纪相当,平素最是亲近,当下被拉着继续给鸡群喂食去了,赵立冬则是想把赵苗苗接过去:“方怡姐还病着呢,我来抱吧。”

    赵苗苗却已经搂着方怡的脖子,细声细气地说:“不要三哥,我要姐姐抱。”

    方怡笑着亲亲赵苗苗的脸:“没事,我已经好很多了。”

    “好了就好,你躺了几天都不见好,刚大哥还说明儿要再去请大夫来瞧瞧,我们都很担心。”赵立秋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方怡心里一软,知道这孩子在怕什么,任谁在短短一年经历天灾**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笑容不自禁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赵立秋似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一句要去给哥哥们帮忙转身就跑了,方怡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赵苗苗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道:“姐姐,不要叹气,大哥说叹气不好。”

    方怡又亲了亲她:“好,不叹气。”随即抱着赵苗苗一起看赵立年和方辰喂鸡,这一看才觉赵立年的脑袋似乎有些大过头了,跟那细小的身子比起来简直就不对称,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这时,屋里传来赵立夏的声音:“吃饭了。”

    方怡收拾好心情,带着赵苗苗进屋了,光亮的四方桌上放着几碗汤汤水水的糊糊,有三碗是野菜糊糊,另外三碗跟方怡之前见到的那碗一样,不过比那要稀稠许多。方怡跟着他们坐下,拉了碗野菜糊糊到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被赵立夏给端走了,继而换了碗没有野菜的,方怡往桌上一看,只见三碗野菜的分别在赵立夏,赵立秋,赵立冬的面前,剩下的赵立年,方辰和方怡自己则是没有野菜的,还有一个小碗是赵苗苗的。

    方辰捧着碗吃的很香,小脸儿都快要埋进碗里去了,看样子是饿得狠了,也难怪,他从昨晚起就没吃东西,方怡真担心他的肠胃会饿坏,看他瘦瘦小小的样子,明显就是营养不良,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

    眼看着大家都已经开始吃大口地吃起来,方怡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喂给赵苗苗,一旁的赵立夏见了,本想把赵苗苗抱过来,可想着方怡病才刚好,让苗苗跟她亲近亲近也好,只叮嘱了一句:“你自己也吃。”

    方怡心应了声,扒了口糊糊,没留神差点儿吐出来,这东西可真是难吃,没有味道不说,还很干涩,像是沙砾嚼在嘴里的感觉,方怡草草嚼了两下,用力咽了下去,食道被刺得难受极了。

    一抬眼,看着大家都已经吃了小半碗进肚,丝毫没觉得这东西难吃,方怡的心里突然说不出的难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怜的,一直以为自己吃足了苦头,可跟眼下一比,自己的那点儿苦头又算的了什么?孤儿院的伙食再不好,那也是白米白面,那也是香香软软的食物,哪里跟这东西这般难以下咽,喂牲口都不一定合适。

    方辰吃了会儿,抬头瞧见方怡又在呆,心里顿时不安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没。”方怡才说了一个字,喉咙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自问并不是个多感性的人,可这会儿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深吸了几口气:“没事,我这几天吃的少,要吃慢些才好。”最后,方怡咬牙把那一碗难以下咽的清汤糊糊都吞了下去。

    吃过饭,赵立秋又开始收拾碗筷,他比赵立夏小了三岁,如今13,是家里最能帮上赵立夏忙的人。

    赵立夏去厨房里端了碗鸡蛋水出来,就是把鸡蛋打碎用开水一冲,上面还飘着些油腥,比起那不知味的糊糊,这鸡蛋水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就连方怡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赵立夏把鸡蛋水端到方怡面前:“喝了吧。”

    方怡一愣,抱着赵苗苗呆呆地看着赵立夏。

    “你病了这么久,身体要补补,喝了吧。”赵立夏说着,碗又往方怡的面前递了递。

    方怡看了眼赵立夏,又看了看怀里的赵苗苗,小女娃儿眼巴巴地看着那鸡蛋水,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却一声都不吭,不远处的赵立年和方辰努力想要别开眼,却下一刻又忍不住望过来,脸上是无法隐藏的深深渴望。方怡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这热气一路烫到了眼底,不然怎么又有想流泪的冲动呢?

    “这么一大碗我也喝不完,一人喝一点吧。”方怡最终如此说道。

    赵立夏点点头:“你先喝,喝不完再分。”

    方怡哪里肯:“先分了再喝。”

    赵立夏盯着方怡看了会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最终低低应了声:“好。”

    分了四碗,方怡,赵苗苗,方辰和赵立年一人一碗,另外三个大的照例没有,方怡对此毫不意外,也不多说什么,三两口把那晚鸡蛋水喝了。没有糖,也没有米酒,放在以前她是怎么都不会喝的,这会儿却觉得香甜无比。

    之后,赵立夏寻了个借口,让赵立冬带着三个小的去院子里玩,这才说起正事儿,要放在以前,他是没打算跟方怡说的,因为说了方怡也是不管不顾的,但是现在,赵立夏直觉还是应该告诉方怡:“马上就要春播了,我们的种子有些不够。”

    方怡眨了眨眼,这具身体以前是不管这些事儿的,自从方婶过世之后,方家的那2o亩地全部都是赵立夏在折腾,所以记忆里还真没有关于种子的事,也不知道这个不够是差多少,她想了想,问道:“种子不够,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赵立夏面色有些凝重:“我去找过里正,他说之前去城里打听过了,朝廷这会儿正往下种子,不过去年受灾的地方太多,朝廷顾不过来,我们还要另作准备才好。”

    方怡皱着眉,等朝廷确实不靠谱儿:“那能跟人买些吗?”

    赵立夏看了眼方怡:“我打算明日进城去看看,找找爹以前的故交,看有没有法子买些种子来。”

    方怡沉吟片刻,最后问的很直接:“种子贵吗?大概是什么价格?”

    赵立夏道:“要不了多少钱的,你不用操心这个,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明日你跟我一道去城里,让大夫再瞧瞧,免得落下病根。”

    方怡皱了皱眉,很不习惯被人当小孩照顾的感觉,况且那人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16岁的年纪放在现代才刚进高中呢,能懂什么呢?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如今她对这地方一抹黑,当务之急是先好好了解了解这个世界里的情况。

    见方怡没吭声,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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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赚钱法子

    等到方怡牵着方辰回到自家泥房,赵立秋凑到赵立夏面前小声嘀咕:“我觉得方怡姐病了一回,变了好多,以前她可是连秋收都不问的。”

    赵立冬心有戚戚地点头:“你今天不在,方怡姐把那赵供的婆娘训得服服帖帖的,她不止把赵供家的鸡砸死了,还扇了那婆娘两耳光呢,最后连里正都说不出话来。”

    赵立夏端起脸:“立冬,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那个泼妇打了辰辰在先,挨两巴掌也算不得什么。”

    赵立冬吐了吐舌头:“大哥,我这不是说给二哥听么,我才不会去外面说呢!”

    赵立秋瞪圆了眼:“这么厉害?早知道我也去看了,我看那泼妇早就不顺眼了,去年她还趁着咱家办白喜事的时候偷了我们两只鸡呢!”

    “她去哪家吃酒席不偷些东西走!也就别人懒得跟她这泼妇计较!不过方怡姐那会儿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都有点怕她。”

    赵立夏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比起之前那个成天愁眉苦脸哀哀怨怨的方怡,他倒是更喜欢她现在这样,虽说凶了点,但是不对他们凶就好了:“怕什么,她对你们不是跟以前一样好?不管怎么变,她都是你方怡姐。”

    赵立冬做了个鬼脸:“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是方怡姐,将来是方怡大嫂。”

    赵立夏曲起手敲了下赵立冬的脑袋:“少贫嘴。”

    赵立冬抱着脑袋叫的夸张:“本来就是,二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立秋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方怡大嫂。”

    那头赵立年牵着赵苗苗慢吞吞地走进来,听到赵立冬的话立刻学着:“方怡大嫂。”

    就连赵苗苗也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大嫂。”

    好不容易板起脸想要教训教训不听话弟弟的赵立夏冷不丁儿被赵苗苗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一面过去抱起赵苗苗,一面故作凶狠:“这个不能乱喊,传出去会坏了你们方怡姐的名声,小心到时候她不理你们!”

    盘桓在赵家一众兄妹心中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方怡已经好了,不会跟爹娘那样突然死去,真是,太好了!!!

    ……

    方怡牵着方辰回到家,往炤里添了些柴火,把锅里的热水倒出来,换了干净地放上去烧着,准备回头弄些盐水给方辰清洗下伤口,再给两人好好洗洗,这具身体生病就不说了,方辰一直陪在旁边,虽然每天在赵立夏的监督下洗了脸,但身上还是脏兮兮的,今天还被推在地上,这让干净惯了的方怡看着十分不舒服。

    所幸家里虽然贫寒,澡盆还是有的,厨房的水缸里也有大半缸的水,估计是赵家那几个小子挑的,方怡琢磨着,明天起她得自个儿去挑水了,虽然这里的很多事她都不会,至少家务事她是会做的,总不能她一个快奔三的人了还要靠着那几个半大孩子照顾。

    方辰捋起袖子想帮忙,被方怡赶着去屋里拿干净衣服去了,说是干净衣服,其实在方怡眼里也不算干净,很多明显的污渍都没洗掉,不过想到洗衣服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方怡又叹了口气。

    方怡先前就仔细看过方辰的额头,虽说磕着了,但是并没有破皮,小心些洗应该没事。帮方辰把散乱纠结在一起的头小心地弄开,淋了水,抹上皂角,细细的揉搓,方辰本来已经做好了头被扯疼的准备,却现这回竟然一点儿都不疼,心里有些不习惯,歪着脑袋去看方怡,软软地叫了声:“姐姐。”

    “嗯?”方怡应了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弄疼你了吗?”

    方辰摇摇头,差点儿把水甩到眼睛里,随即被方怡按住了,便乖乖地不动了,过了会儿,又说:“姐姐,立年跟我说,立夏哥明天要带你去城里看大夫,姐姐明天跟立夏哥去城里么?”

    “别动,弄到眼睛里该不舒服了。”方怡地动作很仔细,生怕碰着他的额头了,“嗯,要去的,你明天跟立年和苗苗他们在家里玩好不好?”方怡不是没有听出方辰话里的期待,只是以目前的境况,就算带着去了,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她也没能力给方辰买,与其让他眼馋倒不如干脆不去,以后的日子总还长着的。

    方辰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想到方怡是去看大夫的,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乖乖地应了:“好。”

    洗完头方怡顺手就用布把他的头包了起来,小家伙显然对此很好奇,几次想要伸手去摸却又怕给弄散了,眼睛不住地往上翻,想要看清头上是怎么包着的。结果等方怡换了盆水回来就看到方辰坐在那儿不住地翻白眼,忍不住失笑。

    方怡在柜子里翻了翻,,就在方怡打算给方辰洗澡时,小家伙居然捂着衣服不让脱:“姐姐,我自己洗。”

    方怡无语:“你每次都没洗干净,过来,我给你洗。”

    方辰嘟着嘴不乐意:“我已经五岁了,可以自己洗的!”

    方怡有些想笑:“你还有半年才满五岁呢,快过来,水要凉了。再说了,你的手破了皮,不能泡在水里。”

    谈判失败,小家伙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方怡身边挪,满脸委屈,还带了点儿羞涩,自己都是大男孩儿了,居然还让姐姐洗澡,很羞羞的!

    方怡紧紧地抿着唇角,生怕一个没绷住笑出声,这小家伙可真逗,等他蹭到手边,三两下就给剥光了。方辰惊呼一声,连忙跳到澡盆里,背对着方怡蹲下来,小手还紧紧捂着小**,刚刚洗干净的白嫩嫩的耳朵一片通红,跟煮熟了似的。

    这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模样把方怡逗得不行,肩膀可着劲儿地抖动,却不敢笑出声,据说小孩子自尊心都是很强的,幸亏方辰是背对着方怡的,不然怕是以后都不会让方怡给洗澡了。

    方怡拿着布条仔仔细细地把方辰的后背搓了一遍,洗澡水顿时就浑浊了,可见这小家伙每次自己洗澡有多马虎。方怡也顾不上笑了,把小家伙扳过来从上到下都搓了一遍。洗到小**的时候,方辰差点儿哭出来,后来瞧着方怡一脸认真的样子才稍微好过了点儿,也仅仅是稍微,一洗完澡小家伙就光溜溜地一溜烟儿跑炕上去了。方怡看着湿漉漉的床单,默默扭头,算了,反正床单等会儿也是要换的。

    忙活完,锅里的水也烧热了,方怡翻出盐罐子,挑了点儿在碗里,拿热水化开了,又找了块干净的帕子,仔细地把方辰破了皮的手清洗了一下,小家伙疼得龇牙咧嘴,眼里泪汪汪的:“姐姐,好疼。”

    “乖,忍着点,不洗里面有细菌。”

    方辰满头问号:“什么是细菌?”

    方怡一愣,随即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很小很小的脏东西。”

    方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乖地任由方怡擦洗。

    弄好这些,方怡自己也在厨房里好好地洗了一遍,虽然不至于一盆黑水,却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半缸子水很快就见了底,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所幸这没有空气污染的的地方,夜空也分外的明亮,就着月光也能看清东西,方怡仰头看了会儿,莫名地有些忧伤,她从那个世界里消失了,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为她难过,她还没来得及立遗嘱,好不容易才攒了钱付了那间小公寓的付,刚搬进去没几天呢就来这儿了,早知道还不如把钱给孤儿院。

    趴在炕上自怨自艾了半天的方辰现外面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忍不住探出头叫了声:“姐姐。”

    这一声扰乱了方怡的思绪,她稳了稳心神,擦了下眼角的泪花儿,转身进屋:“来了,晚上凉,别下床。”

    就着月光把床单换了,被套都是拿针线缝住了的,一时半会儿不好弄,只能将就着睡一晚,方怡躺在硬邦邦地炕头上,身旁是方辰小小的暖呼呼的身子,连带着她的心也渐渐暖和了起来,即便这里有千万般的不好,却有个全心全意依赖她的弟弟,还有几个可爱的半大孩子,她就替原本的方怡好好的活下去吧。

    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方怡笑着揉了揉方辰的脑袋:“我就在这儿,睡吧。”

    方辰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虽然姐姐这次醒来变了好多,但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姐姐,小家伙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细微的鼾声,方怡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问题。

    钱肯定是要赚的,但怎么赚是个问题,不论古代还是现代,赚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手里没本钱又没门路的时候,这点没有人比方怡体会得更深。

    眼下又恰逢灾年,想从向来就节省的古人手里抠出钱来,只怕更难,方怡翻了个身,她学的是法律系,工作是律师,专业知识工作经验在这里完全用不上,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她倒是跟着老妈妈们种过菜,也做过一些手工活儿,可那也没什么用,庄稼活儿跟种白菜蒜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她连五谷都分不清。

    想了许久,方怡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堂堂名牌大学本科生,居然一点实用技能都没有,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不对,她连书生都不如,好歹秀才什么的还能免税,成绩好的还能混点儿工资。

    想到这儿,方怡的心思又转到了方辰身上,方辰已经五岁了,之前跟着父母念了些书,去年家里出了事,他一年没念三字经了,也不知道还记得几句,这书可不能丢下,要想出人头地,还是得念书,在这点上,方怡毫不犹豫。这般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也不知何时才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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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八婆

    天刚擦亮,赵立夏和赵立秋就起来了,其他几个还睡着,赵立夏准备早饭,让赵立秋去喊方怡,今儿要进城,得早点出。

    方怡只觉得刚睡着就迷迷糊糊听人在喊她,闭着眼睛应了句,一翻身准备继续睡,冷不丁被人踹了一脚,这才把她清醒了,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四肢大开睡得香甜的方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何方。外头赵立秋还在锲而不舍地喊着,方怡又应了一声,连忙下床去开门,手碰到门边儿了才想到这是古代,衣衫不整不能随便开门,转身又走到窗边,探出头:“立秋,我就起来了。”

    赵立秋看到方怡的半边脸,压低了声音道:“方怡姐,大哥说进城要赶早,让我来喊你起,早饭做好了,你等会儿过来吃啊。”

    “好,谢谢。”

    赵立秋奇怪地看了眼方怡,转身跑回家了。

    方怡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看了眼犹自睡得香甜的方辰,决定还是让他继续睡着,自己一个人去了隔壁。早饭依然是糊糊,只不过是浓稠点,照例有三碗是野菜糊糊,方怡抢着端了碗野菜的:“既然是三碗,那就由三个年长的吃,我怎么能让立冬替我吃呢。”

    赵立夏说不过方怡,只得由她去。三人吃完早饭,立夏把剩下的放在锅里用热水温着,等其他几个起来了自己吃。

    想到屋里的方辰,方怡道:“方辰还在家里睡着呢。”

    “我去把他抱过来吧,免得回头醒了没看到你着急。”赵立夏说着,跟方怡一道去把方辰抱过来了,小家伙这阵子辛苦了,这么大动静竟然也没醒。

    弄好这些,赵立秋已经架好了牛车停在屋外,赵立夏装了三个饼,又带了两张兔子皮,这才出了门,想了想,叮嘱道:“立冬还小,你留在家里看着他们,地里就别去了,我跟方怡早去早回。”

    赵立秋点点头:“好,你们路上小心。”

    牛车其实就是给牛套上板车,坐起来绝对谈不上舒服,再加上这路也不平整,车轱辘也没套橡皮圈儿,坐了没一会儿就咯的人屁股生疼,方怡看着前面拖着车慢悠悠走着的黑牛,琢磨着自己下去走是不是要更舒服点儿。

    天还没亮透,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家都起来了,一路66续续遇到不少人,有些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有些则是有些阴阳怪气地瞅着方怡,八成是昨天围观的人群之一。方怡依着记忆一个个的努力认着,反正前头有赵立夏顶着,她只要跟着喊就行了,村里的人大都气色不太好,显然过得很艰辛,靠着土地生存的农民,一旦天灾**,日子可是难熬的很。

    在村外小溪边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提水大妈,明显态度很不好,眼底是□、裸的轻蔑:“哟,赵家小哥儿这是要带着小娘子去哪儿啊?”

    赵立夏神色微变,板着脸道:“婶儿,你不要乱说话!我是带方怡去城里看大夫。”

    那位大妈晃了晃扁担:“到底是精贵人啊,就被吹了几口风都要请上几次大夫,我说赵家小哥儿,别拿你父母的血汗钱不当钱,你问问这年头还有谁会花那个闲钱去请大夫,更何况还是别家的人。”

    另外那个大妈接过话头:“人家可不是别家的人,不是说那方家的临死前把人托给他了么。到底是年轻啊,哪像我们,喝口水都要算计着不能喝多了。”

    赵立夏被说的满面通红,想反驳却插不上嘴,方怡看的直摇头,到底是个孩子,哪里斗得过这些闲的蛋疼的村姑八婆。

    说话间,又一位大妈挑着担子走过来,这边的人一瞧见她,立刻就叫开了:“他三婶儿,你家大侄子又带着方怡去看大夫了。”

    来的那位可不就是之前想吞赵立夏那栋房子的叔叔婶婶之一么,她看到这边的动静,原本还打算笑的脸立刻就抹下来,叉着腰就训了起来:“赵立夏,你铜板儿多的往外蹦是么?方怡,你这小蹄子,看着好好的还要看什么大夫?感情不是花你家的钱不心疼是吧?我家立夏人实在,你别太蹬鼻子上脸,天天作妖,当心哪天作死了,连你爹妈的脸面都丢干净。”

    赵立夏梗着脖子就要出声,却听到身后方怡淡淡的语气:“各位婶儿,我们还赶着进城呢,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啊。”

    听方怡这么说,赵立夏也就没再说什么,反正他也知道自己是说不过这几位的,当下赶着牛车闷头往前走。

    那几位大妈被方怡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以往她们也没少挤兑方怡,因为方怡的父母是外来人,而且男的俊女的俏,惹得村里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地去看,她们平日里没少听自家汉子说人家多秀气她们多粗俗,心里头憋得那口气啊,实在是不出不快,每回都得把他们母女说哭了才满意了,却没想到今天方怡居然没反应,就好像她们放了个屁一样,跟她完全无关。弄到最后,郁闷的,反而成了她们自个儿,这种一拳头打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憋屈地让人忍不住就想摔桶子。还挑他娘的水啊!人家吹个风就要看几回大夫,自个儿跟头牛一样累死累活天天吹风!

    瞅着方怡他们走远了,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妈这才开口:“我说老赵家的,你们快别说了,昨儿赵供家那婆娘的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吧?方怡这小妮子可不好惹!”

    一众八婆顿时来了精神:“啥事儿啊,我跟我男人下地去了,不在村里啊,回来的时候见到大伙儿嘀嘀咕咕的也没时间去问,赵供家的咋地啦,她不是最牛掰的么。”

    “哎哟你们还真不知道呐,难怪……”那位大妈当下添油加醋把昨天的事给说了一遍。一群人就着这件事啧啧有声地洗了一早上的衣服。只有赵立夏的三婶儿阴沉着脸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等到出了村,赵立夏忍不住回头去瞧方怡,就怕她又难过的哭了,他的那个三婶儿可是出了名的嘴毒,结果却只看到方怡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慨,这大病了一场,性子是真变了。

    方怡原本在琢磨事儿,架不住赵立夏三番四次地回头,像是打量什么稀有物种似的,忍不住好笑,问道:“怎么了?”

    赵立夏赶紧地摇头:“没,就是觉得你这一病,好像变了些。”

    方怡心下一紧,斟酌着问:“不好吗?”

    “不是,挺好的。”

    方怡笑了笑:“我以前太软弱了,总想着靠别人,这次生病想通了,我要努力的过好日子,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赵立夏点头:“是这个理,过日子要往前看,就算再苦也总会好的。”

    这话说到方怡的心里去了,她的上一世就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努力赚出来的,要总是想着那些悲惨的事儿,她压根儿就不用活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方怡把话题拉到正事儿上:“种子的事儿你有几成把握能弄到?”

    赵立夏沉吟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我也没多大把握,我去找的人跟我爹熟,以前我爷爷家里穷,就把我爹送去跟人打猎,后来有次遇到大虫,教我爹打猎的人年纪大了跑不动,被大虫抓了一爪子,还是我爹把他救回来的。那次以后他就不让我爹打猎了,托人把那只大虫卖了个好价钱,还给我爹找了个媳妇,这次我要去找的人,就是当初帮忙卖大虫和给我爹娘说媒的,我爹说他门路很广,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但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帮我。”

    方怡听得认真,看起来,那个人似乎是看的那个老猎人的面子,不过既然是他做的媒,想必跟赵立夏的母亲也是有些渊源的,应该不会不帮忙,如果真的是个路子广的人,弄点儿种子应该不是难事。

    赵立夏听了方怡的分析,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先试试吧,如果不行再说。”

    方怡想了想,又说:“记得跟他说得凄凉些,就说家里嘴多,小孩儿饿不得,基本没留下多少种粮,如果他不帮忙就只能熬过这一年了。还要说这种子咱们是花钱买,不是借。”

    赵立夏抿了抿唇,看向方怡目光顿时带了点儿纠结,虽说他来之前也是抱的这种打算,但是从方怡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句:“好。”

    方怡坐在车上,越坐越觉得冷,这地儿是偏北方,初春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风吹在脸上都有点儿刮人,再加上一路颠簸,方怡终于忍不住从慢悠悠地马车上跳了下去,把赵立夏吓了一跳,她连忙说:“坐着有些冷,我走走。”

    赵立夏正值青春年少花样年华,这会儿正是不怕冷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这些,颇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带个毡子来,你病还没好,别又吹着了。”

    方怡搓搓手,笑道:“没事儿,走走路就暖和了。”

    赵立夏也跳下车陪着方怡走,走了会儿心里就纳闷儿起来了,方怡以前走路慢吞吞的,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迈着小碎步,这会儿竟然快多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个多时辰的路途竟也没觉得漫长,方怡心里有些吃惊,从小到大,她的性子都是出了名的冷淡,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跟人连续聊三个小时都不觉得腻烦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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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桶金

    进了城,赵立夏熟门熟路地把牛车存在城门口不远处的一家粮铺子里。带着方怡就要往大夫那儿走,方怡一路好说歹说,就想把他给劝住,开玩笑,从古至今,看病都是个坑钱的事儿,她只是感冒而已,如今都退烧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还有什么要看的,何必给人白赚钱。

    等到两人踏进了医馆,方怡才明白,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是个倔驴子,一旦决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其实方怡是误会赵立夏了,他只是看着方怡性情大变,心里担心是不是哪儿给烧坏了,所以才让大夫确认一下。方怡要是知道他的心思,估计打人的心都有了。

    大夫是个老大夫,一把白须,盯着方怡看了半晌,又把了脉,这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小姑娘的病已经康复了。”

    方怡听了,忍不住瞪了赵立夏一眼,就说没事吧!赵立夏憨厚地笑了笑,趁着方怡四下打量的空挡,附到老大夫耳边,低声问:“大夫,热会不会引起性情变化什么的?”

    老大夫虽说病人多,但是对这两个年轻人还是有印象的,他眯着眼摸了半天的胡须,这才说:“按医书上说,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我也曾听说过有人昏迷一场之后,性情大变。小姑娘之前磕着了脑袋,又染了风寒,许是因为这,才导致性情生了变化,只要没有失忆,那就不是大事儿。”

    赵立夏想着昨天方怡说她父亲当年的事儿,也认得村里的人,显然是没有失忆的,那也没什么大事儿,遂也就放下心来,跟老大夫道了谢,正要付诊金,却被老大夫推辞了:“既然没病,早早去吧,别耽搁我看病。”

    离开医馆,那就直接去找那人了,方怡跟在赵立夏的身旁,两眼不住地四下打量,想要找出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来,街上还算热闹,人来人往的,神色都很匆忙,路旁时不时有个小摊点儿,卖些馒头包子之类的,方怡闻着那香气,口水都被勾出来了。

    赵立夏最后停在一间铺子外:“方怡,我进去找人,你在这等等我好不?”

    方怡道:“那我就在这四周转转,你要出来了就在门口等我,我看到你就过来。”

    “也好,你不要走远了。”赵立夏一面叮嘱,一面数了五个铜板递给方怡。

    方怡哪里会要:“我就转转,不买东西,你快去吧。”

    赵立夏抓了方怡的手,把铜板放到她手心,这才转身进了铺子。方怡看着手心里的五个铜板,愣了好一会儿,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握着手心,抬头看了眼铺子的名字,转身去隔壁店里晃悠了。

    这似乎是条商业街,卖的都是些“高档品”,那些掌柜的小二看到方怡进门,大部分都只是掀了掀眼皮,继续该干嘛干嘛,也是,以她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会买胭脂水粉珠花儿饰的,只有那卖布匹的小二上来招呼了一声,却被方怡一句“我只是看看”给堵了回去。

    走了没两步,方怡的脚步顿住了,随即踏进了身旁这家书店,兼卖笔墨纸砚。书店的掌柜一身蓝色长衫,看着就斯斯文文的,看到方怡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没有出声,倒是他身旁的正在打扫的小二瞧见了,似乎想要上前,被那掌柜的拦住了。

    方怡翻了两页,这古人的书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吃力,看了几页方怡突然想起个法子,不知道这个朝代有没有活字印刷,若是没有,这些书籍岂不都是靠人手抄的?

    于是,书店的掌柜就看到那位原本正认认真真看一本书的人,突然放下书,一本又一本的翻起来,有些明明是同样的书,像是在验证什么似的,掌柜的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就在他打算上前询问的时候,那位姑娘转身了。

    方怡对比了几本,现这果然都是手抄本,心下有些激动,也许她的第一桶金有着落了!

    “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笑了笑:“我就是,姑娘是要买什么书吗?”

    方怡举了举手里的书:“这书是手抄本吗?”

    掌柜的心里隐约有了猜想,点点头:“姑娘手里拿的两本都是手抄本。”

    方怡抿了抿唇:“你们还有书需要抄写的吗?”

    掌柜的笑容依旧温和:“有,不过要先看过字才可以。”

    “应该的,那掌柜的能借我一支笔和一张纸吗?我写给您看看,若是您觉得还行,咱们再谈。”

    掌柜的笑容一僵,他本以为方怡是替家里的弟弟或是兄长来问的,却想到居然是毛遂自荐,这小姑娘倒是大胆。眼底带了些兴致,掌柜的示意小二拿来纸笔。

    方怡深吸了口气,凝神静心,片刻后才拿起毛笔,照着那诗集的字写了一遍,其实她也想写几个自己最拿手的字,可惜她对繁体字的认知仅限于勉强看得懂,要真让她写是决计写不出来的。写差一点儿,或是写错字,方怡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分数再低也好过因为答错题目而零分对吧!

    掌柜的一直在旁边微笑地看着,连方怡都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绪,他盯着方怡的字看了好一会儿,在方怡以为他看不上眼的时候,终于点了点头:“姑娘的字隽秀中带着苍劲,倒是与姑娘的性情相似。不知姑娘多久能抄录一本?一本欲收几何?”

    方怡心下一喜:“多谢掌柜的,我这也是第一次抄书,不懂这其中的行情,掌柜的店里是什么规矩,我按那规矩来就是。”说完,还不待掌柜的开口,她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不然我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来卖字,实在是有违母训。”

    掌柜的微微一窒,原本想好的数目又回到脑子里转了一圈儿,数额稍稍多了几分:“姑娘不必介怀,近来年岁不好,姑娘此举也是为家人分忧,想必你的母亲也能谅解。不如这样,这类诗集一本2o文,这类小说一本3o文,笔墨纸张我提供,你看可好?”

    这个价格还算不错,方怡刚刚就看过了,按照诗集的字数,她要整天抄写,大概两三天就能抄完一本,不过家里还有其他的活儿,她不可能白天就光抄小说了,这样大概要个四五天的样子,一个月算下来就能赚1oo多文钱,也算是不少的一笔了,当下正要点头,突然听到赵立夏的声音:“方怡,你想买书?”

    方怡转过头,看到赵立夏跟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人人高马大,留着络腮胡子,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十分豪爽,赵立夏指了指方怡:“白叔,这就是方怡。”又对方怡道,“这是白叔。”

    白叔冲方怡点头一笑,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这位是我故交好友的侄女,刘老弟可要算便宜些才好啊。”

    掌柜的目光微闪:“好说好说,那就一本在原来的价位上再加5文可好?订金吗,就不用付了,我相信白大哥的。”

    方怡连连点头:“多谢掌柜的!”

    白叔有些意外,听掌柜的说了之后才知道方怡是想抄书赚钱,心下对方怡的感官好了几分,起先听赵立夏说的时候,还只当他这老实侄子被人赖上了,现在看来,这姑娘确实是不懂农务,不过能想着抄书赚钱也算不错,至少没想白赖着赵家不是。

    拿了笔墨和要抄写的书,方怡又跟掌柜的低价买了本三字经。

    出了书店,赵立夏低声跟方怡商量:“如今种子急缺,眼下白叔能买到的种子也只有芝麻和棉花,我这就准备跟他去买种子。”

    方怡道:“芝麻和棉花也不错的,去年天灾,今年大家肯定都种粮食去了,这芝麻跟棉花的价格八成会上涨,到时候咱们卖了再去买粮食也是划算的。”

    走在前头的白叔听到这话,略微挑了挑眉,唇角泛起意义不明的笑容。

    买完东西,两人被白叔强留着吃了顿午饭,晌午过后,满载而归,赵立夏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真没想到,这芝麻和棉花的种子会这样便宜,白叔当真是个好人!剩下的钱能够做许多事了。”

    方怡看着赵立夏明亮欢快的笑容,也弯起嘴角:“是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赵立夏正色道:“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方怡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走的更快更轻松了,两人刚一进村,远远就见赵立年守在村头,看到他们立刻跑了过来:“大哥,方怡姐,里正让我在这里等你们,让你们回来了就赶紧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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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赵氏祠堂

    去祠堂?以方怡这个现代律师的眼光来看,古时的祠堂通常都意味着不公平以及私下用刑,所谓的是非对错都是由一群老头子决定的,比皇帝还□,好歹皇帝一意孤行还会有大臣蹦出来反对,这祖宗祠堂里可没人敢反驳那些老头子的话。

    赵立夏皱着眉,昨儿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里正也已经点头了的,怎么今天又闹到祠堂去了?还是说有别的事?

    赵立年虽然只有五岁,却是个机灵的孩子,等气儿喘顺之后,小声地把赵立秋之前叮嘱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二哥说,赵陈氏那泼妇昨儿吃了亏,今儿一早把娘家兄弟都叫来了,打了赵供一顿,还要来找方怡姐算账,最后被里正带人赶上了,这会儿都抓到祠堂里去了,让方怡等会儿去了,只管凶,咱们赵家村儿给她撑腰。”

    赵立夏连忙问:“他们闹到我们家去了?你们有没有被打?”

    赵立年摇摇头:“他们刚踹开我们的门,里正就带人来了。”

    听到这话,赵立夏和方怡心里一阵后怕,这要是里正来的稍微晚了一步,一屋子的半大孩子岂不是都要遭殃?担心过后,方怡怒火中烧,她本以为对付赵陈氏那种泼妇,只管用鬼神之说来吓住她就够了,却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眼看方怡沉着脸转身就朝祠堂的方向去,赵立夏下意识拉住了她:“我们先把东西送回家再过去把。”

    方怡转头看了眼赵立夏:“我先去祠堂,你把东西送回家再来。”

    赵立夏被她的气势镇住,愣愣地松了手,看着她走远,过了会儿才回过神,看看方怡,又看看赵立年,一咬牙,直接赶着牛朝祠堂方向去了,方怡如今性情变了,他还真有些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来。

    方怡冷着脸,大步朝祠堂走去,老远就看到祠堂外围了许多人,看样子是把所有人都叫来了。赵家村是附近十里八乡最大的村子,赵家祠堂也是最体面的,饶是如此,祠堂里还是装不满全村的人,这会儿,但凡说得上话的家主都在里头,外面的大都是妇孺。

    6续有人看到方怡过来,许是她周身的气息太过冷冽,虽然小小年纪,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搭讪,只自觉地让出一条小道儿来,让她进去。

    方怡还没走到里面,听到里头赵陈氏在嚎哭:“我不活了!我死给你们看!”

    接着又是一阵拉拉扯扯地声音,方怡几步冲过去,一脚踏进祠堂大门,冷声吼道:“让她死!”

    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方怡,连赵陈氏都忘了撒泼,方怡指着赵陈氏狠狠道:“她不是要死吗?就让她去死,你看她敢不敢死!”嘴里叫着要死要活的人从来都是最怕死的!这种把戏方怡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方辰在看到方怡进来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抬脚就想跑过去,却被身旁的赵立秋拽住了,赵立秋冲他摇摇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方辰有些不解,却还是乖乖点了头,立秋哥总不会害他的。

    方怡这话说完,原本拉着赵陈氏的人看了看里正,果然就后退了几步,不再拉她了。

    赵陈氏抖着肥厚的唇看了方怡好一会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久过后才猛地一拍地板,再度嚎了起来:“你们这真是要活活的逼死我啊!我给你们老赵家养儿养女,做牛做马,你们居然合起伙来要我死啊!”

    方怡匆匆扫了眼祠堂,整个祠堂上只坐着五位白苍苍的老者,这会儿脸色都不太好看,里正站在他们身旁,阴沉着脸,里正旁边是赵家兄妹几个和方辰,中间跪着的除了赵陈氏,旁边还五花大绑了六个壮年汉子,估摸着就是赵陈氏的娘家兄弟了。

    “没人要你死!要死的是你自己!”

    许是见别人都没出声,赵陈氏又有了胆量:“你这个小贱人,你作死,就是你全家都死绝了,老娘我也不会死!”

    方怡却不再去看她,转而看向了那几位坐着的老者,直挺挺往下一跪:“这祠堂是族里最为庄重的地方,几位是族里最值得尊敬的长者,这里本轮不到我一个外姓的小丫头来说话,只是这赵陈氏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才不得不为我弟弟方辰出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是方辰不能不在乎,我们方家的清誉不能不在乎。”

    里正微微侧过身子,看向几位老者,几位老者互相对视几眼,略微一点头,其中一位咳嗽了几声,冲里正抬了抬手,里正会意,转身道:“方怡,你先起来,今天本就是为了你们姐弟主持公道,有话你就说吧。”

    方怡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缓缓将之前的事又细细说了一遍,虽然这事儿昨天已经了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在场的不少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只当赵陈氏带着娘家兄弟来赵家村儿行凶,所以才逼得里正请了族里的老人开了这祠堂,却没想到之前还有这一节。这会儿听方怡说了,才觉得这赵陈氏真是闹腾的没边儿了,以往只是趁着红白喜事偷鸡摸狗的,如今竟然都明晃晃的去别人家里抢了,还动手打人,打得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这也太不要脸了。

    “我本以为昨日这事儿应当就过了,却没想到你居然今天就找人来打我们,你当真就看准了我们是孤儿所以就要任你欺负?你带着你的兄长打了自己的丈夫,又在村子里横行无道,踹了别家的门,你当赵家村是你们家后院吗?你当赵家村所有人都是睁眼瞎吗?你把赵家家规置于何地!你把赵家一众长者置于何地!”

    方怡的语调不缓不急,态度不吭不卑,这番话简直说到众人的心坎里去了,看向赵陈氏的目光更加的不满起来,若不是还有族长他们在此,只怕就忍不住要骂人了。这古人的地盘意识可是很强烈的,隔壁村的就是隔壁村的,你一个隔壁村的人,大摇大摆跑到我们地盘上踹门打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众人的反应,方怡收了声,她的话说到这份上,爱面子的族长想必不会轻饶了赵陈氏,且先看看情况再说,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善了,这种人,不弄的她痛痛的,她记不住教训!

    几位老人6续咳嗽了起来,身旁的人连忙轻抚他们的后背,低声劝着莫生气莫生气。这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响动,方怡回过头,却是赵立夏搀扶着赵供走了进来,那赵供被打的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是被打得狠了,他一进门,刚开口就是一阵咳嗽,听起来比那几位老头儿要揪心得多,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儿来,他指着跪坐在地上的赵陈氏,冲着几位老人道:“趁着今日族长在此,我要休了这悍妇。”

    “什么!”赵陈氏尖锐的嗓子划得人耳膜一阵生疼:“你个死没良心的,你居然要休了我!你凭什么休了我,老娘跟你拼了!”

    “胡闹!”族长一声呵斥,祠堂里外顿时静悄悄的,连小孩儿都被大人捂住了嘴,免得不小心出声来。

    赵供强忍着咳嗽,不一会儿便满面通红。赵陈氏一抽一抽地哭,旁边那几个被堵了嘴的壮年汉子心道这回真是闹大了,连赵供这么好脾气的人居然都说得出要休妻的话来。

    族长喘几口气,看向里正:“派过去的人回了没?”

    里正:“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估计这会儿还在路上。”

    族长点点头,看了眼赵供:“搬个椅子给他。”

    一时间,祠堂里又恢复了安静,族长突然冲方辰招了招手,方辰眨着眼纳闷地看着这位老爷爷,直到赵立秋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他才走过去,乖乖喊道:“族长爷爷好。”

    族长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方辰的头顶,满是沟壑的脸挤出一丝笑容:“乖,告诉爷爷,你会背几句三字经?”

    方辰小脸儿一红,不自禁背起手,嗫嚅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去年年初会背三十句,现在,现在只会二十三句了。”昨天听方怡当众说他会背几十句三字经,回头小家伙立刻就在心里默默背了几遍,可惜任凭怎么回忆都只记得二十来句,小家伙沮丧极了,觉得自己给姐姐丢脸了。

    族长又笑了笑:“能背二十三句已经很了不起了,想当初,我十岁才背得出二十句。”说罢,又摸了摸方辰的脑袋,“背给爷爷听听,好不好?”

    方辰点点头,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方怡看到方辰这可爱的小模样,冰冷的眼眸终于染了一丝暖色,看得一旁的赵立夏暗自松了口气,他是真怕方怡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等到陈家村的里正带着一众人匆匆赶来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背诵什么,那位里正的脚步一顿,顿时就想起刚刚路上听赵家人说的那个才五岁就会背诵几十句三字经的孩童,心下一沉,明白今天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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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性情大变

    在看到陈家村里正一行人的到来之后,方怡不动声色,悄悄地后退了一步,退到了祠堂的门槛之外,她依稀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说是古代祠堂一般是不许女人进去的,她刚刚一时情急没想到,幸亏只站在门边,希望回头别被人抓到这事儿来大做文章,她可不想挨板子。

    赵家村和陈家村在这十里八乡都算是大户了,那赵陈氏之所以这么嚣张,依仗的也不过就是两个村儿的里正,赵家村的里正是她男人的叔,陈家村的里正是她亲爹!这会儿在赵家村受了莫大的委屈,看到自家的爹来了,一口气儿哭的是荡气回肠,跟那十八弯的山路似的。

    陈家村的里正一眼就看到了疯婆子似的三女儿,旁边还有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几个儿子侄子,一路攒起来的火气瞬间就灭了不少,自己的亲骨肉弄得这幅田地,能不心疼么!

    赵家村的族长冷眼看着陈家村的里正一脸心疼的模样,猛地咳嗽了几声,终于让陈家村的里正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他四下看了一圈儿,冲着坐着的几位老人躬了躬身:“听到老爷子的召唤,我这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家这几个不成气的东西要是惹到您老了,只管教训就是,不必看我的脸面!”

    族长又是一阵猛咳嗽,旁边的里正转身走到门口,让祠堂外的一众女人小孩儿们都散了去,该教训的已经当众教训过了,剩下的是男人们的事儿。

    方怡抿了抿唇,透过里正看向祠堂内,目光带了些担忧,方辰毕竟还小,若是被算计了怎么办?赵立夏见了,走到门外,低声跟方怡道:“有我在,没事的。立秋刚把苗苗托给赵二哥家的嫂子了,你先带她回家,牛车我停在那边,你要方便就一道牵回去。”

    方怡别无他法,只得点头:“我牵回去吧。记着,但凡跟辰辰有关的事儿都推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所有跟我们有关的都推了。”

    赵立夏低低应了句,看着她走远几步,这才回身,正碰上等在门口的里正,随即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里正是知道方怡被托付给赵立夏的事儿,当时他还在场,也算是个见证,这会儿看到赵立夏跟方怡姿态亲密,不禁摇摇头:“你这小子,可小心以后被方怡给拿捏住了!当家作主的还得是男人才行,不然弄得跟里头那个一样,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赵立夏被说得红了脸,呐呐地点头称是,心想方怡可不会跟赵陈氏那样泼皮无赖!

    里正想想,又问了句:“你今儿带方怡去看大夫了吗?怎么说?”赵立夏知道里正问的什么,当下把大夫的话说了一遍。里正摸摸胡子:“原来是磕着脑子了才性情大变啊,哎,造孽,没事就好。”

    ……

    且说方怡走出祠堂没多远,就看到了赵立夏的牛车,旁边还站着赵立年和一个年轻的妇人,那人怀里抱着赵苗苗,正是赵二哥的嫂子,方怡走过去,一面接过赵苗苗,一面跟赵二哥家的嫂子道了谢。

    那赵二哥的嫂子是个心软的人,叹了口气道:“这赵陈氏也真是作孽,欺负谁不好,偏要欺负你们。”

    方怡淡淡应了句:“许是看我们无父无母才觉得好欺负吧。”

    “哎,别说这样的话,咱们赵家村儿的人,明理的还是多数,没看今天,小半村子的男人都去抓那几个人了。”

    若不是里正出头,谁会出面?方怡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微微笑了笑:“是啊。”

    赵二哥的家跟方怡他们不顺路,跟方怡说了几句就告别了,方怡让赵立年到板车上去坐着,拿起鞭子甩了一下板车,嘴里呵斥了一声,那母牛就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都是自家养久了的畜生,没人舍得真打下去。

    赵立年坐在板车边缘,晃着腿,扬起脑袋看方怡:“方怡姐,祠堂里什么事儿啊?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

    方怡摸摸他的头:“赵陈氏那泼妇今天找了人要来打人,被里正带人抓了去,这会儿在商量怎么处置她。”

    赵立年瞪圆了眼:“她要打你和辰辰吗?真坏!”

    方怡点点头:“是很坏。所以她现在要接受惩罚,立年以后不能做这种事,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欺负弱小,当然,也不能任人欺负。”

    赵立年挺了挺小胸脯,大声道:“当然!我是个男子汉,才不会欺负别人!要是有人欺负我们,我就打回去!”

    方怡笑笑,没有说打人要不得的话,在这落后的古代农村,被欺负了要是不适当反击,只怕回头会被更多人欺负,她从来就不是个甘心任人欺负的人。

    赵苗苗搂着方怡的脖子,脑袋一点一点的,平日里这会儿她还在午睡,方怡摸摸她瘦弱的小脸儿,心里想着等会儿回去该做些什么,脏衣服是要洗的,水缸的水不知道拎了没,两家的屋子都要好好整理一下,今天买回来的种子得等赵立夏回来再看怎么放,不过那位白叔送的对兔子可以先安置了。

    “哟,这好大一车的东西啊!”尖酸刻薄地声音打断了方怡的思绪,她回过神,看着前头挡在路中央,很明显是善者不来的三位大妈,其中一个今早还在小溪边见过的。

    赵立年看到这仨人,立刻像是炸了毛的小兽,跳下板车挡在前面,怒瞪着那三位大妈:“你们又想抢我家的东西么!”

    那三个大婶儿被赵立年呛了一口,脸上顿时不好看起来,指着赵立年就骂:“你这小兔崽子,作死啊!我是为了你们好,省的回头家产都被个外人给败光了,你跟你那大哥一个德行,看到女人就移不动路了是不?小小年纪就学人胳膊肘往外拐!小心以后被人赶出家门喝西北风!”

    方怡拉着赵立年:“立年,乖,上车去。”回头又看了眼面前的三人,“这车上的东西,说来还得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去年打着帮忙的幌子拉走了赵家那么多粮食,赵立夏何至于大老远跑到县城去跟人买种子。”

    那三人一听,顿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她们也是看准了全村的汉子都在祠堂里呆着,没人来多管闲事儿,所以才想着堵在路口骂一顿,自从去年赵立夏找了里正,断了他们几家的想念,几个叔伯还没怎么地,几个婶婶却是隔三差五的就要上门骂一回,对此里正也不好再多说,毕竟他还是个外人,赵立夏哥儿几个都是脸皮薄的,不可能撕下脸去骂,每次都是门一关只当没听到。那几个人就转头去骂方怡和方辰,每次都得骂哭了才满意,今儿一早在小溪边,三婶儿一通骂没有任何收获,心里哪里甘心,这不,立刻就找了另外两个来。

    方怡根本懒得理她们,赶了牛车继续往前走,怀里瞌睡的赵苗苗被骂醒了,揉揉眼睛,瘪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方怡低声哄了几句,只觉得这些乡下泼妇真心的惹人烦,一天到晚的除了骂人还会什么,跟疯狗似的。

    那三个人骂着骂着有些傻眼,方怡这小妮子还真是转了性了,眼看着牛车就要走过去,有一个手快地当下就要去拉方怡,方怡一直防备着,很轻松地就让了过去,转头冷冷看她:“大婶儿,莫不是刚刚才从祠堂出来,就忘了里头那位是怎么进去的吧?你动手试试。”

    这话说的三人一哆嗦,可不是!那赵陈氏不就是因为推了方辰一把才落得这田地!

    方怡淡淡丢下一句:“三位大婶儿,里正和族长这会儿还火着呢,你们要想闹大,咱们现在就回去祠堂找他们说清楚,成不?”

    这三人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听到这话,骂骂咧咧很快就跑没影儿了。方怡看着她们的背影,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惫不堪,这样的日子,连她这个跟人扯皮惯了的人都觉得闹心的慌,真是难为了赵家兄弟几个和方怡姐弟两了。

    赵苗苗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方怡笑了笑:“没怎么,走路走多了,有点儿累,立年,坐过去点儿,我也歇歇。”

    回到家,方怡先去自己家里看了看,水缸果然已经满了,她让赵立年看着赵苗苗,麻利地把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又把被褥拆开了,和脏衣服一起泡在盆里,等回头拿到小溪边去洗。这才去了隔壁赵家,昨晚没看仔细,今儿一瞧,屋里真是又脏又乱,方怡把牛车停在门口,敞着门,让赵立年盯着点儿,自己挽起袖子就忙活了起来。

    等赵立夏几个回到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家里变了个样儿,院里的东西放的井井有条,地上也都被扫的干干净净,赵立年和赵苗苗瞅着湿润润的,像是刚洗过澡了,赵立年小脸儿红扑扑的,一看到赵立夏就扑到了他怀里,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方怡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了?正好,水烧开了,你们都来洗个澡,记得给我洗干净点儿!”

    赵家兄弟几个面面相觑,虽说大夫说性情变了是正常,可是这变化也太大了,真的没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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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孝期未满

    赵立夏把赵立冬推去洗澡,自己跟赵立秋把牛车上的东西搬回屋子里,进了屋才现,屋子里也给收拾了一番,地上干干净净的,桌子也给擦亮了,看着舒服多了,赵立夏把种子扛到之前放杂物的房里,想着反正这几天也要下种了,不用专门放到地窖里去。

    赵立秋瞅着种子嘿嘿直笑,这些天为了种子的事儿,他们可没少愁,眼下看着这么多种子,心里头立刻就踏实了下来,往年这些事儿哪里轮得到他这13岁的孩子操心,只是如今父母都不在了,也就被逼着成长起来了。

    除了种子,赵立夏还买了些口粮,之前是以为种子要花上不少钱,一直都刻意省着,如今突然多出不少钱来,赵立夏立刻就想着稍稍改善了一下家里的伙食,另外那一对兔子是白叔送的,说是收了他两张兔子皮,要还礼,其实就是找个借口接济他们而已。赵立夏都跟赵立秋说了:“白叔的好一定要记得,这种子能这么便宜买到,白叔在其中肯定没少出力,等下次进城,你跟我一道去见见他。”

    赵立秋点头:“好,我会记得的。”

    两人刚忙活完,那头方怡又来催洗澡了,赵立秋笑眯眯地应了,很自觉地拿了干净衣服就去拎水。赵立夏走到厨房,帮方怡打下手,顺道将祠堂里的事儿说了一下:“那赵陈氏暂时被她爹带回去管教了,休妻的事是大事,让赵供等消了气再好好想想,她那几个兄弟都挨了鞭子,陈家村的里正一脸肉疼。”

    方怡皱眉:“赵陈氏就这样放过了?”那岂不是还不如她的兄弟?好歹他们挨了顿打,应该有记性。

    赵立夏道:“没那么轻松,今儿只是给那陈家村里正一个面子,这休妻怕是休定了,七出之条她犯了四条,搁哪儿都能休了。等那陈家村的人都走了,赵供当着族长的面还哭了,指天立誓说非休不可,可见日子也是真过不下去了。”

    方怡这才满意了,哼了一声:“那泼妇换了谁都过不去,除非遇到个更狠的,能把她整下来。”

    赵立夏看了眼院子里正兴致勃勃盯着兔子看的方辰,压低了声音道:“族长还有意送辰辰去私塾。”

    “私塾?这里有私塾?城里的私塾不便宜吧?你答应了?”

    听着方怡一连串的问,赵立夏急的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那么一提,隔壁村里前些年不是来了个秀才么,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点儿田地,就在家里开了间私塾,平日里教些孩子认认字儿什么的。”

    方怡撇了撇嘴角:“四十多岁才一个秀才,辰辰能学到什么?不去!”还不如她自己教呢!要知道,对孩子来说,启蒙老师挺重要的,而且古代尊师重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老师就更不能乱认了!

    赵立夏听到这话,脸上有些紧张:“这话可不要乱说,咱们这边儿读书人不多,秀才已经是顶了不起的了!”

    方怡点点头,转而问道:“族长提的时候你怎么回的?”

    “我说辰辰孝期未满,不能去私塾。”

    方怡这下放心了,这赵立夏看着年轻小伙子一个,脑子倒是灵光,古代守孝可是大事,一守就是二十六七个月的,而且这回是父母双亡,这事儿就是皇帝来了,怕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从明天起,我教你们认字,每个人都要学。还有,我小时候曾经遇到一位道长,教过我一套太极和几个防身的招式,回头我教你们,也都要学。”

    赵立夏这会儿是真愣住了,不仅为方怡那副长辈的口吻,还为她话里透出来的信息,教他们认字?这可真是太好了!

    和别的庄稼人不同,赵立夏的父亲一直都认为识字的人,为人处世要强上许多,是以当初他对方家诸多照顾,想的就是要让孩子跟方家识点儿字,学些做人的道理。关于这点,没人听得比赵立夏更多了,赵立夏曾经跟着方怡的父亲学了不少东西,三字经其实他也会背不少,只不过这两年被家里的事拖着,他都快要忘记这事儿了,眼下听方怡提起,他不由有些激动,也顾不得方怡会不会不高兴,很直接地问:“当真?你认识多少字?三字经里的字我大都认识一些。”

    赵立夏的这股子好学劲儿很明显取悦了方怡,方怡微微一笑:“绝对比那隔壁村儿的秀才要懂得多!”

    “……”赵立夏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

    等一屋子的人都洗干净了,方怡这才指着刚刚找出来的脏衣服:“你们两个帮我拎着,我去小溪边洗衣服。”

    这回,就连赵立夏和赵立秋的脸都红了,这脏衣服里头可有亵裤呢,怎么好意思让方怡洗!

    看着他们抱着脏衣服不撒手,方怡挑眉:“你们刚洗干净的澡,可别又被蹭脏了,洗衣服这种事儿本来就是女人做的,快放到桶里去。”

    到最后,赵立冬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赵立夏和赵立秋拎着几个大木桶跟在方怡的身后,赵立秋瞅了瞅前面儿的方怡,凑到赵立夏耳边嘀咕:“大哥,我觉得方怡姐怎么变得跟娘似的,她现在都不喊你立夏哥了。”

    赵立夏也觉了这情况,想了想道:“也许她是想像她娘那样撑起一个家,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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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背书

    眼下正值初春,在这偏北方的地段儿还是很冷的,浸在溪水里的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方怡却浑然未决,她蹲在小溪边,挥舞着木棒重重地敲打衣服,出沉闷的声响,只见那污水以肉眼可见的度从衣服里挤出来,可见这衣服有多脏!

    闷头敲打了好一会儿,方怡这才放下木棒,把衣服放在溪水里摆了摆,又揉搓了一番,这才放到一边洗干净了的木桶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方怡站起身原地蹦跶了两下,舒缓一下蹲得有些酸麻的腿。

    之前为了避免遇上碎嘴的大婶儿们,三个人特意绕过了村里最常用的那一段小溪边,往上游走了走,虽然水面窄了点儿,但方怡一个人用足够了。赵立夏和赵立秋一早被打走了,这会儿附近就只有她一个人,偶尔还能听到树上鸟儿欢快地叫声。除却生活艰苦了些,其实在这里生活也挺不错的,在冰冷的水泥大厦孤身奋斗了这么多年,方怡心里也是有些累的,只是再累她也只能硬撑着,因为她的身后没有退路。

    想着想着,思绪就转到了屋里的那些个半大小子身上,方辰的智商应该不低,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忆力确实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将来考个秀才举人之类的应该不在话下,这么一想,方怡心里油然生出些许骄傲之情,这么聪明的小家伙如今是她的弟弟了。

    赵家的那几个孩子,心性都是不错的,在如此难捱的环境下,还能对方家这对孤儿诸多照顾,确实很难得。方怡这人,虽然生性有些冷漠,但是对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她向来都是感激的,并且会加倍的还回去。也许这也跟她自幼缺乏关爱有关,但凡孤儿,又有谁不渴望关爱呢?

    想了会儿,感觉腿上的酸麻都褪了,方怡才又继续洗衣服,洗到一半儿听到有人喊,扭头一看,只见赵立夏带着一长串尾巴又溜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就带他们出来逛逛,顺便再摸点儿虾子。”

    赵立夏说话的时候,身后那几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方怡,就怕她训人。方怡瞧着不由觉得好笑:“也好,水里冷,辰辰立年不许下去,陪苗苗在边上玩儿。”

    方辰乖乖地点了头,小手牵着赵苗苗,赵立年顿时垮了脸,他还想教方辰抓虾子呢!

    赵立夏和赵立秋往上游走了两步,卷起裤腿,脱了鞋,蹚进水里,赵立冬跑去捡了几根树枝,又拿了个浅口的畚箕递过去,赵立夏拿着畚箕挨着小溪边放进水里,赵立秋拿了树枝开始在那搅动,原本清澈的溪水很快就浑浊了,片刻后,浑水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两只弓着身子的青色小虾,那些被搅的晕头晕脑的小虾子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撞进了畚箕里,赵立夏一眨不眨地盯着,瞅着差不多了,猛地将畚箕从水里拿起来,泥沙中混了有十好几只活蹦乱跳的小虾米,还有两条小指长的小鱼儿。

    赵立冬探头一看,顿时笑开了:“才一下就捞了这么多!”

    赵立夏心情也很好,这会儿正在把小虾米捞起来洗干净丢到小篓子里去:“不奇怪,最近大家都忙着春播,没空来摸虾,也不敢让小孩儿来摸,万一生病了可就麻烦了。”若不是今儿解决了春播的种子问题,他也是没心情来弄这些的,毕竟这些当不得饭吃。

    方辰和赵立年也忍不住蹭了过去,赵苗苗个子矮,看不到,急得嘴里不住地叫着哥哥哥哥。方怡看着他们高兴的模样,微微翘了翘嘴角。

    等到方怡把衣服都洗完,那头也摸了不少小鱼小虾,还有些小螺蛳,几个大的冻得手脚通红,小的身上也溅了不少水,却都笑嘻嘻的,方怡冲他们招招手:“好了,该回家了。”

    照例是赵立夏和赵立秋拎木桶,方怡抱着木盆,赵立冬抱着赵苗苗,方辰和赵立年捧着畚箕,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一行人的背影在夕阳下拉的老长老长的。

    一回到家,方怡就去弄晚饭去了,本来小鱼小虾用油炸是最好吃,但眼下显然不可能,那就只能煮汤了,回头拌到糊糊里也是很香的,至于那些小螺蛳,也只能拿白水煮了,煮糊糊的时候,方怡把今天新买的红薯粉也抓了一把,跟家里的黑面掺到一起煮的,想着这样兴许能让味道好上一点儿。

    就在方怡做饭的功夫,几个小的循着香味扒在厨房门口就挪不动脚了,口水的吞咽声和肚子里的咕噜声夹杂在柴火的噼啪声中,却偏没有一个人哭闹,看在方怡眼里不由又是一阵心酸,忍不住就先舀了小半碗的汤一人喂了几口。

    这顿晚饭大家吃的很香,几乎每个人都添了第二下,幸亏方怡早有准备,煮得多了些。吃饭完,赵立年就跑到院子里撒欢儿去了,方辰看了眼方怡,得到肯后也跟着去了。

    赵立夏道:“下种还要几天,我和立秋明儿上趟山,看看有没有畜生撞进陷阱里。苗苗辰辰他们都太瘦了,得弄点儿吃的补补。”

    方怡道:“嗯,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摘点儿野菜蘑菇什么的也好。”

    “这怎么行!你身体还没好,先别去了,我跟立秋摘点儿就回来就成。”赵立夏只要一想到方怡上回就是为了摘野菜才生病的,就不想让方怡再去涉险了。在他看来,方怡自幼养的精贵,走不惯山上的路。

    只是,如今的方怡又怎么会听赵立夏的劝,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们,可怜几个半大小伙子,哪里会是堂堂方大律师的对手。

    收拾完屋子后,方怡没急着回家,抱着赵苗苗招呼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让方辰教大家背三字经。

    这短短两天生的事,已经足够让方怡明白,何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次若不是方辰有股子神童的苗头,里正和族长才不会为他们出头!在方怡看来,除了赵苗苗还小,其他几个人都能学,就连最大的赵立夏也不例外,十六岁的年纪,正是记忆力好的时候,回头等孝期过了,大家一起去考童生秀才,到时候看谁还敢随便欺负他们这些孤儿!

    被方怡封为“老师”的方辰小盆友心里十分激动,小身子骨儿挺得笔直,还背着小手,回想起当初父亲教他的情形,一句一句慢慢地背给其他人听。几个学生学的也很认真,方辰念一句,他们也跟着念一句。

    方怡听着三字经,眯起眼琢磨起明天的事儿来,早起是肯定的,先把院子整一下,种些青菜下去,还要去弄些青草喂兔子,院子里的这些鸡,蛋下得不怎么勤,想必是没吃好,回头挖点儿蚯蚓喂了试试,还有书要抄,繁体字是个麻烦事儿,得先在地上练练,不然回头写坏了就亏了。

    等到月上枝头,怀里的赵苗苗困得睡着了,方怡才出声喊停,这会儿工夫,方辰已经教了五句了。方怡听他们挨个儿背了一遍,赵立夏和赵立秋是一早跟着方怡父亲学过几句的,赵立冬背的磕磕绊绊,还忘了两句,一张脸涨得通红,赵立年倒是背的很顺畅。

    方怡每人夸了几句,带着方辰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方怡就醒了,轻手轻脚地下了炕,梳洗了一番就去后院儿忙活了,这里的土是黄褐色的,很松软,应该算是比较肥沃了,方怡刨了几下就觉得可以下种了,她记得家里还有些青菜种子,找出来每隔上一小段距离就撒上几颗,再浇点儿水,后院儿一小片的地儿很快就收拾完了。

    方怡看了眼才刚擦亮的天色,觉得还早,就在院子里来了套太极拳,眼下这具身体虽说才十四岁,柔韧度却还不及她上一辈,四肢有些僵硬,显然是平日里没怎么锻炼。就在方怡慢慢调整动作的时候,隔壁隐约传来背书的声音,听着似乎是赵立冬,显然他对于昨晚只有他一个人背不出来三字经很是耿耿于怀,所以一大早就爬起来背书。

    听他背的断断续续,似乎连昨夜记得的那几句也忘了,方怡弯了弯嘴角,让他们一同读书的好处就在于此,天赋差一些的会下意识用更多的时间来追赶,小孩子谁不想求得长辈的夸奖呢?这样一来,只要有方辰在前面领跑,后头这几个也不至于落后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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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上山

    等方怡打完了一套太极拳,那头赵立冬总算是磕磕绊绊把那几句都背下来了,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响起赵立秋的声音,她连忙应了一声,刚走到屋里就见方辰也醒了,小家伙迷迷糊糊的穿着衣服,模样有些笨拙,方怡笑着过去帮他穿好,冷不丁瞧见领口那儿破了些,再留心一看,一身衣裳破了好几处。

    方怡手一顿,想先给方辰换件没破的,再一想家里的情况,兴许其他的也破了,算了,等晚上回来补补吧。

    等来到赵家,桌子上居然坐满了,除了赵苗苗其他都在,一脸跃跃欲试地望着方怡,想来还记着昨晚方怡说今早上要抽查背书呢!

    方怡不由好笑,当下顺了他们的意,一个个抽查了过去,不错,都背出来了,方怡很满意,琢磨着等会儿要是山里没找到好东西,再去捞点儿虾子来加餐。这一屋子都是长身体的娃儿,营养跟不上问题很大啊。

    早饭依旧是很稀的糊糊,再把昨晚省下来的虾子小鱼汤拌了点儿,一桌子人吃得直咂嘴。

    吃过饭,赵立夏嘱咐赵立冬在家里好好看着弟妹,见他不情不愿点了头才作罢。方怡想了想,到底没开口让方辰继续教他们背三字经,学习这东西,得先培养了兴趣才行,强行按着学怕会引起反效果。

    收拾了屋子,赵立夏赵立秋和方怡三人一人背着一个大竹篓出门了,赵立夏手里还拿了一把短弓,赵立秋也握了柄短剑。

    “那头去的人多,我们从另一边走。”

    方怡点点头,跟着赵立夏从后门出去,因为走的是断子绝孙的猎户路,当初赵立夏的父亲盖房子的时候,特意选的靠山的地方,离村里其他人家都有些距离,就是怕离得近了,回头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都往他身上扯。如今看来,赵家父亲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村里人看到赵立夏这幅架势上山,铁定是会跟来看看的,回头混到个什么也好分点儿肉不是。

    等到了山上,方怡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这古时的山路并不好走,根本就没有路可言,杂草丛生,有的直接长到了她的胸口,若不是身上穿得多,怕是要给蹭着。为了照顾身后的方怡,赵立夏和赵立秋两人走的很慢,碰到草长得高的地方还会一左一右给方怡挡挡,这让方怡十分的羞愧,她年纪都快有他们两个加起来那么大了,居然还被这么照顾着。

    野菜并不是那么好挖的,因为它们都是跟杂草长在一起,很难一眼就分辨出来,方怡认得出的野菜种类本来就少,而脑子里的一些关于这身体以前的记忆告诉她,这位也不是个会挖野菜的。

    所幸方怡不是一个人,三人在山上没走多久,赵立秋就停下了,指着不远处道:“那边有苦菜!”方怡探头望过去,前面有一丛灰绿色的植物,叶子是条形的,中间的叶茎泛白,像莲座一样四向伸展,上头开了几朵黄色的花儿,方怡以前没见过,也不确定是不是,跟在赵立秋的身后走过去,直到看他伸手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也上前去帮忙了。

    赵立夏站在一旁,四处张望,不多时又在附近找到了一大片,这一片明显就要嫩很多,还没来得及开花,也没长出几片叶子,方怡欢喜地过去挖了起来。

    三人走走停停,不多时方怡和赵立秋就各自挖了半篓子的野菜,其中方怡最熟悉的就是荠菜了,为此她还特意挖了几株明显很老的,准备带回去种着,其他的一些她都不认识,这也实在怪不得她,打小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认识野菜的?顶多就是在饭桌上见过几回。

    赵立夏说的不错,这边山上村里人还真没人来过,他们还没往山上走多远呢,地上就是大片很嫩的野菜没人挖,全进了三人的口袋。方怡想起这具身体之前跟着村里的大婶儿去挖野菜的情形,都是人家挖也跟着挖,挖回来的全是人家挖剩了的老得啃不动或是苦涩涩的,还为此搭了一条命,真是不值啊。

    等到方怡和赵立秋背后的竹篓快要装满时,赵立夏说:“野菜就先不挖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野果子。”

    赵立秋连连点头:“我记得这边有不少野果子,还有一小片竹子呢!”

    听到竹子,方怡眼睛亮了:“竹子那边有竹笋吗?”

    赵立夏道:“不知道,应该有吧,爹以前在那附近挖了个陷阱,我们瞧瞧去。”

    三人又往山上走去,越往上走,草倒是没下面那么密了,树渐渐多起来了,方怡一面走,一面在树下瞄着,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蘑菇,别说,还真给她瞄着了,她一激动,声音大了点儿:“等等!那里有蘑菇!”

    前头两人回头,顺着方怡的手看过去,脸上顿时有点儿纠结:“方怡姐,那东西有毒,不能吃!”

    方怡道:“又不是所有的蘑菇都有毒,有很多是没毒的。”

    看着方怡明亮的眼眸,赵立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但是家里只有爹会分辨蘑菇有毒没毒,我还不太会。”

    听到这话,方怡连忙指着自己:“我会!虽然不是全部都会,但是我认得几样绝对没毒的!”

    对于方怡,赵家几兄弟其实都是没辙的,有那么一点儿无条件宠溺的意味在里头。所以眼下这会儿,赵立夏和赵立秋也不例外的乖乖跟着方怡摘蘑菇去了,暗想回头先让家里的鸡试试吧,只是万一不成,又要浪费一只鸡了,想到这儿,赵立夏不由有些心疼,可看着面前兴致勃勃的方怡,他到底没有出声阻止。

    方怡可不知道身后两个小少年的烦恼,她正仔细地辨认,树下这一丛蘑菇大都是深褐色,她摘了一个下来,掰开一看,断面是白色的,分泌出的汁水清凉如水,闻起来也没有异味,方怡放下心来,把这类的蘑菇都摘了,剩下的颜色不大相同的她全部都没考虑。看她似乎有模有样的,身后的两个少年心里又多了点儿想法,没准儿方怡是真的会分辨有毒没毒呢!

    摘了这一片蘑菇后,方怡就消停了,她得先确认这是不是无毒的才行,弄多了回头吃不上不是白白眼馋人么。赵立夏找了块大叶子,把采下来的蘑菇都包在一起,放到他自个儿的空篓子里,很显然还是不太放心。

    接着就去了赵立秋心心念念的野果子那儿,等到了地方,方怡才是真愣着了,这哪里是野果子啊,这几棵分明是枇杷树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枇杷!这玩意儿不是南边儿才有的吗?

    还不等方怡感慨完,那头赵立秋已经麻利地解下竹篓,开始往树上爬了,方怡在下面看得胆颤心惊,这枇杷树有好几米高喂!这要摔下来可怎么办!赵立夏倒是一脸无所谓,还嫌弃赵立秋爬慢了,很显然当年也没少爬树。到这会儿,方怡才算是看出这两小子的少年心性了,平日里都沉稳得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

    结果这两小子还真就跟个孩子似的,愣是把每颗枇杷树都爬了一遍,摘了快半篓子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还边走边吃,拿着枇杷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皮儿就吃起来了,看的方怡直抽嘴角,太不卫生了!可过了没会儿,看着那两小子吃得欢,方怡也忍不住堕落了,拿了一颗仔细蹭了半天才咬了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三人在山上慢吞吞地走着,方怡也放开了心情四下瞄着,冷不丁在一棵大树的树梢出瞄到很大一团白色的块状物质,跟块白面包似的挂在那儿,她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拉住赵立秋:“立秋,看到那白色的东西了没?上去摘下来,那是好东西!”

    赵立秋仰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枇杷往嘴里一塞,麻利地跳上树了,动作敏捷的跟个猴子似的,很快就把那东西给摘下来了,方怡捧在手里,脸上笑开了花。

    “这是什么?”赵立夏好奇地问。

    方怡笑眯眯的:“这在我们家乡叫猴菇菌,是好东西!可以吃的。”

    赵立秋愣道:“这个可以吃?我以前看过好几次了。”

    听到能吃,接下来赵立夏和赵立秋也时不时仰头去看,只是却再也没看到过了,方怡不确定这东西的成长条件,不过却知道这玩意儿市面上不多,应该是很少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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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好算盘!

    再往上走,方怡觉林子似乎越来越密了,脚下也不知不觉间铺满了枯叶,鲜少再能看到湿软的泥土,路也越地难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每一步下去都踩不稳当的感觉,方怡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在前面开路的赵立夏察觉到了方怡的疲惫,停下步子:“要不,你和立秋先回去?我去看看陷阱就回。”

    方怡哪里放心,这古代的山林可是危险的很,别的不说,光是那野猪就能要人命,要真有什么事儿,三个人肯定比一个人安全,她咬牙道:“没事,我扛得住。”

    赵立夏这些天见识到了方怡的倔强,也不再劝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辨了辨方向继续在前面走,只是步子比之前更慢了一些,三人就这么慢吞吞的又走了会儿,赵立夏突然道:“到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瞧瞧。”

    看着赵立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方怡推了一把身旁的赵立秋:“你也过去,我在这儿等。”

    赵立秋其实也不放心自家大哥一个人,低声叮嘱了一句:“那方怡姐你小心些,瞧着不对就跑,我去瞧瞧。”见方怡点了头,这才摸出短剑也跟了上去。

    方怡看着他们弓着身子的背影在林子里若隐若现,也跟着紧张起来,不是说是陷阱么?怎么还要这么小心,想要上去看看却又不敢,原地忐忑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们回来,走路的姿势歪歪斜斜的,似乎抬着什么东西,脸上都挂着明晃晃地笑容。方怡也不自禁笑了起来,怕是有好东西了。

    “方怡姐,你看!”赵立秋十分激动地冲着方怡直摆手比划:“有只麂子!”

    方怡眨了眨眼,她还真不知道麂子是什么,当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他们走过去,凑近了看到他们正抬着一只狼狗差不多大的动物,身上的毛皮很短,是灰褐色的,看着很水亮,四肢很细,整个头部呈三角形,脑袋中央那一块儿毛较为深色,耳朵尖尖的,咋一看,方怡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高兴,有了这家伙,大家可以吃一阵好的了!

    三人有了这意外收获,也不打算再去其他地方看了,当即就打道回府,赵立秋一路都在说个不停:“哎,它是饿死的,少了不少肉呢,要是咱们早来两天就好了!”

    赵立夏也很激动,不过他到底是老大,这会儿端了架子训弟弟:“有就不错了,麂子最是狡猾难抓,要不是这次它的腿折了,我们也抓不到它,早两天来还得弄死它,到时候那血腥味儿还不知道会惹到什么畜生过来。”

    方怡心下一动,问道:“这山里的畜生多么?”

    “多着呢!特别是这春天,找吃的,情的,全凑一起,可热闹了!”赵立秋刚说完,又被自家大哥瞪了一眼,当即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方怡没留意:“那上山不是很危险?以后还是少来些吧。”

    赵立夏道:“不碍事,那些畜生都在山里面,离这儿远着呢。”

    “那也说不准,这麂子不就下来了么。”

    赵立夏笑了笑,没出声,其实他也有些怕的,可他是老大,家里几张嘴都等着吃饭,他不得不想法子改善一下生活,没钱买肉,只能靠山吃山了。

    赵立秋见自家大哥又被说了,忍不住为他说话:“方怡姐,咱们这还在山脚边儿呢,也没走远,每回都是去爹挖的陷阱里瞧瞧,没有就回去了,不碍事的。”

    怎么会不碍事?若真不碍事,他们刚刚去看陷阱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小心翼翼了!方怡抿了抿唇角,到底没揭穿这善意的谎言,她之前何尝不是想着在从山上弄点儿吃的,若不是亲自走了一回,她也想不到现实会这样残酷。古代和现代终究是不一样的,很多想起来很容易的事情也仅仅只是她想当然了。

    眼见方怡又沉闷了下去,赵立夏岔开话题:“这只麂子省着点儿够吃一两个月了,回头先炖一回肉,剩下的腌了慢慢吃。”

    说到吃的,赵立秋的口水立刻就出来了:“肥肉可以熬些油,炒菜时候滴几滴,可香了!”

    方怡笑了:“你倒是知道吃。”

    赵立秋嘿嘿笑了两声,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又道:“既然出来了,等会儿再摸些鸟蛋回去吧?”

    赵立夏看了眼方怡,这才说:“若是看到就掏吧。”

    赵立秋立刻就笑弯了眼,若是往年,掏鸟蛋这种事儿村里可不少半大的孩子都爱干,只是去年那一场瘟疫,让人命顿时就值钱起来了,长辈们不敢随便放孩子出来溜达,连摸鱼摸虾都不让了,就怕跟去年那样,一病就再也起不来了。方怡也是纳闷了许久以后才明白人们心底对瘟疫的恐惧。

    三人这回是彻底的大丰收,下山时,因为担心村里人看到,整的跟做贼似得,方怡在前头放哨,瞧见四周没人,这才招招手,赵立夏跟赵立秋就猫着腰迅地跑到她身边,然后继续蹲下。方怡很想笑,却又觉得很可悲,因为若是他们打了野味的事儿被人知道,绝对会有人上门,连偷带抢,这就是家里没有大人坐镇的凄凉,方怡体会过无数次。

    许是他们运气好,许是村里人都忙活着春播,这一路都没瞧见有个人影儿,顺利的到了后院儿,赵立秋正要拍门却被方怡按住了:“好像有人。”

    三人侧着耳朵贴在木门上,果然就听到有大人的声音,方怡皱了皱眉,比划着让他们先把东西放到隔壁她家里去。所幸两家隔得近,轻手轻脚地过去也没人瞧见,赵立夏放下东西,准备翻墙过去,方怡伸手推了推后院儿的门,现居然一推就开了,原来门栓不知何时坏掉了,方怡暗道幸亏现了!连忙招呼两人抬东西进院子,把那麂子放到墙脚,又移了几捆柴挡在上面,把野菜全部倒出来,挑了些半老的放到篓子里,蘑菇也拿下来了,这才又重新背上,那半篓子枇杷一早被赵立秋藏好了。

    收拾好一切,方怡让赵立夏拿筷子把后院儿的门插上了再翻出去,一面说一面囧囧有神,这种教汉子爬自己家墙的感觉真的很微妙啊!虽说那汉子还是个孩子……

    赵立夏似乎对此毫无压力,十六岁的少年正是身体素质顶好的时候,能蹦能跳的,不多时就把事儿搞定了。三人这才又摸回赵家的后院儿拍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赵立年,小家伙是个机灵的,看到赵立夏立刻扑上去要抱,然后搂着赵立夏的脖子小声地告状:“里正说要把别人家的孩子送我们屋里呆着!”末了又撒娇道,“我不喜欢牛子他们!辰辰也不喜欢,三哥和苗苗也都不喜欢!”

    方怡失笑,这小子倒是机灵!

    还不等赵立夏开口,里正就穿过堂屋过来了:“立夏你们回来了。”

    赵立夏连忙应了声,把赵立年放下,又取下篓子,拍拍身上,这才迎上去:“叔你来了咋不早说,我就不出门了。”

    里正笑眯眯的:“也没啥事儿,我在地里没瞧见你,所以过来瞅瞅。”说着,探头看了眼竹篓,“去挖野菜了?”

    “是啊,叔,去屋里坐,立秋,去给叔倒碗水。”赵立夏把里正往屋里引,他对里正还是很感激的,里正帮了他们兄弟几个不少忙。

    里正摆摆手:“不喝啦,你家三小子都给我倒了好几碗,我都快坐不住了。”

    一旁的赵立冬得意地冲赵立夏眨眨眼,他就是故意拼命给里正灌水,让他尿急坐不住!

    赵立夏只当没看到:“叔,您有啥事儿。”

    里正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是这样,村里如今不是都忙着春播呢,家里的小孩儿也没人管,往年还有些个老人瞧着,如今,哎!”

    唏嘘了一会儿,里正继续说:“这不,怕小孩儿不懂事乱跑病着了,所以想要把他们集中起来,让他们一起玩儿,也算互相看着点儿。”

    赵立夏只当没听出里正的画外音,道:“我这几个弟妹都是懂事的,从不乱跑,应该不用去了吧。”

    里正点点头:“这我知道,村里头大家都知道你们家和方家两个都是顶乖的孩子。这孩子聚在一起,也要有个领头的人约束这他们才行,所以我想啊,让你们家立冬负责看着这些孩子,都坐一起,念念书,讲讲故事什么的,岂不是很好?这样一来,也不怕那些小子欺负了这几个小的。至于地里的活儿,孩子你替他们看着了,活儿他们还不帮把手啊?这样你也轻松不是?你看咋样?”

    若说开始方怡听不懂里正的意思,到这会儿她算是明白了,这是拐着弯儿地想让方辰教那些孩子三字经啊!

    还念念书,讲讲故事,这村里头识字儿的连半个巴掌都没有,除了老族长那儿的一本族谱和方家箱子里的藏书,整个赵家村也找不出个写了字儿的纸片儿来,拿什么书念?拿什么故事讲?

    方怡心里冷哼,这里正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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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心里话

    赵立夏听了里正的话,把怀里的赵立年递给赵立冬,让他们出去玩儿,把里正请到桌边坐下,这才道:“叔,你是为我们好我知道,可这事儿,我觉得不成。”这一开口,让方怡心里踏实不少。

    里正似乎并不意外,他看了旁边的方怡一眼,这才冲赵立夏笑着说:“怎么个不成法?你说给我听听。”

    赵立夏道:“叔,我爹是猎户出身,村里头的人怎么看我们家人你也是知道的,立冬自己都毛毛躁躁的,让他照顾别家的孩子,万一磕着碰着,我们家担不起这罪。”

    里正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抹了去,他没想到赵立夏一开口就抬出了他死去的爹,而且说得在情在理,让他之前想好的满腹的话都没了说法,能说什么呢?

    看里正的表情赵立夏就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是不重不行,他们一群孤儿,惹不起那些人家的。村里的壮汉去年倒下不少,如今孩子都成了宝,一旦有个什么事儿,拿刀上门都不是没可能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能清晰地听到外头几个小孩儿打闹的声音,里正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立夏,这事儿,是叔考虑的不周到,你就当叔啥都没说过,啊,也别往心里去,叔就是看你们一群孩子,这不马上就要春播了,所以想着让别人帮衬一下。”

    赵立夏连忙道:“叔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好意。去年不是帮我介绍了几个人秋收吗?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今年再来帮我春播,就这两天就会过来了,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听到这话,里正又想起了去年秋收时候闹的事儿,不由又是一阵叹息,暗想这赵家几个孤儿是被那几个不成器的叔伯婶婶给弄怕了,所以只想跟村里人扫得远远的。当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道:“那行,有啥事儿你再来找我,叔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绝对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叔快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们这会儿怕是连个家都没了!这恩情,我们记在心里的!”

    赵立夏说的十分诚挚,再配上那张阳光的脸,让里正的心里仿佛喝了一杯热茶,暖呼呼的,相当的舒坦,只觉得这群孤儿他没有白帮!刚刚被赵立夏强硬拒绝的那点儿不满也顿时烟消云散,还只是群刚长大的孩子啊。

    里正又说了会儿话,这就要走了,赵立夏一路送他到门外,眼瞅着四周没人,里正扯着赵立夏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立夏,叔有几句交底的话要跟你说,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就算是立秋也不行。”

    赵立夏点头保证:“我谁也不说。”

    里正又看了看四周,这才继续说:“这第一,你刚当家,花钱不能大手大脚,我知道你爹这些年下来也攒了点儿,但这钱你将来兄弟几个还要娶媳妇,还要过日子,不能一下子就漏个底儿朝天了,你之前为了方怡请了两次大夫,如今人好了我才说,以后可不能这么胡来,你见过村里谁个热就要请大夫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赵立夏还是一脸诚恳受教地点头应了。

    里正又说:“这第二,刚当着方怡的面我也不好多说,我先前之所以提那个事儿,就是想要方辰教教其他孩子认认字儿,可惜你给推了。不过也不要紧,别家的孩子顾不上就算了,但是你家几个,可要好好学着!我瞧着立冬立年都是机灵孩子,认字儿肯定快!你有空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多问问方辰,多认点儿字,学个算帐什么的,将来去城里随便某个差事也比在土里刨食儿强吧?”

    赵立夏点头称是,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出里正对方怡有点儿意见,下意识就不太想让里正知道方怡是个有主见的,怕里正更不喜欢她。在这村里,女人是不能有主见的,之前方怡的娘就是因为识字儿有主见,被村里其他女人见着就骂,骂的可难听了。

    里正很满意赵立夏的听话,终于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这第三,你要好好跟方辰亲近,平日里也不用指使他做事儿,他要爱读书就让他读书去,这孩子以后若是出息了,你跟他亲近些,以后会有好处的。若是一事无成,那也赖不到你身上,毕竟你也没耽搁了他读书。”

    这番话听在赵立夏耳朵里,着实有些不舒服,前头刚说要防备方怡,这会儿又要亲近方辰,人家可是亲姐弟!可赵立夏也知道里正这是为他好,也许还是为了赵家村儿好,毕竟方辰若是出息了,赵家村儿在这十里八乡也就更有名望了。

    不过赵立夏的面上还是一副很认真的神情,看得里正愈的满意,只觉得果然什么样的老子生什么样的儿子,赵立夏的爹当初也是个实诚憨厚的,这样的人帮起来也有劲儿不是。

    目送里正走出老远,赵立夏这才叹了口气,揉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正要转身,却听到身后传来方怡的声音:“里正跟你嘀咕什么呢?”

    方怡就知道里正在屋里话没说完,故意等着他走了才来吓唬赵立夏,果然就把他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也,也没什么,叔说辰辰将来是个有出息的,让我平时对他好点儿,别让他干活儿。”

    这话说得中听,方怡微微翘了翘嘴角,随即又压了下去:“就这个?说这么久?”

    赵立夏苦着脸:“还问了些春播的事儿,我说我请了人来帮忙,他让我钱省着点儿花。”

    方怡盯着赵立夏看了会儿,直看得他红了脸,才淡淡丢下一句:“还不快来收拾东西。”

    赵立夏呐呐地应了,回屋把门都栓好了,才从后门儿过去把东西又拖了回来,看到麂子的时候,家里几个小的看得两眼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副立刻就要扑过去生啃了麂子一样,方怡连忙舀水洗了一把枇杷让他们先解解馋。

    小家伙们听到晚饭有肉吃,那股子高兴劲儿甭提了,想要欢呼却被方怡警告不能让人知道,只得拿爪子捂着嘴,一个劲儿点头,那一双双黑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本来去小溪边处理尸体最好不过,可是太不安全,容易被人现。反正这麂子也死了一阵子了,没多少血,处理起来方便,赵立夏就在院子角落清了块地方弄,赵立秋和赵立冬给他打下手。方怡被赶到前院儿陪三个小的玩儿去了,她撇了撇嘴角,暗想不就是杀只动物么,她在菜场看多了,才不会被吓到,心里却有股子淡淡的暖意,这种被人关心护着的感觉,真不错。

    方怡也没闲着,把山里采回来的蘑菇拿出一个小的,琢磨着抓只鸡试试有毒没毒。

    后院儿,赵立夏挽着袖子,劲头十足,赵立秋听着前院儿鸡飞狗跳的动静儿,忍不住拿手肘碰了碰赵立冬:“立冬,你去瞧瞧怎么了。”

    “没事儿,别去,拿个盆过来。”

    “哦。”

    赵立夏跟在赵爹身边多年,手艺早就学到家了,先剥皮再开膛破腹,最后卸肉,动作麻利的很,赵立秋也有模有样地帮忙,赵立冬就彻底是个端盆子跑腿递工具的。

    处理完麂子后,赵立夏把后院儿染了血的那一片儿土铲到一起,拉到屋后面挖了个深坑埋了进去,踏平土,回屋又从井里打了两大桶水,把麂子肉都浸在水里。

    正忙着,就见赵立秋憋着笑跑过来:“大哥,方怡姐刚在抓鸡呢。”

    赵立夏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那抓到了吗?”

    赵立秋笑眯了眼,摇头:“还没呢,方怡姐怒了,说回头抓着了一定要宰了吃!几个小的给她打气儿呢。”

    “呵,吃就吃吧,鸡蛋攒的差不多了,回头让杨婶儿帮我们瞅瞅,再孵些小鸡来。”

    “哎哟,有哥这句话就够了,我这就去帮方怡姐!”赵立秋说着,人已经蹿出老远。

    赵立夏笑着摇摇头,又打了桶水开始洗内脏。

    “立夏哥,我帮你。”方辰不知何时来到了后院儿,这会儿正卷着袖子呢。

    赵立夏看了眼乖巧地方辰,笑了笑:“那好,你帮我舀水。”

    “好!”方辰跑到水缸旁边,拿了个舀子过来,一勺一勺的往赵立夏面前的木盆里舀水,小脸儿可严肃了。

    等赵立夏说停,方辰这才停了,站在一边看赵立夏忙活,好奇地问:“立夏哥,这肉为什么要泡在水里?”

    “麂子死的时间长了,没放血,得用水泡泡,不然有腥味。”

    “哦,那要泡多久啊,晚上能吃么?”

    赵立夏笑着点头:“能!”

    方辰这才抿着嘴笑了,两个小酒窝嵌在嘴边,小模样可爱极了:“立夏哥,你真好!你跟姐姐是最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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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准备春播了

    “哟,就立夏哥跟你姐姐是最好的人了,我就不好了?那我抓的这只鸡回头你可别吃!”赵立秋抓着咯咯叫个不停的老母鸡,蹿到后院儿想找个笼子关起来,刚巧就听到方辰这话了。

    方辰立刻跑到赵立秋身旁,瞅了眼老母鸡,又仰起小脸儿看赵立秋,一本正经地拍马屁:“立秋哥也最好了!”

    “这还差不多!”赵立秋也就是逗小家伙玩儿,当即冲着院子角落里的鸡笼子努了努嘴:“去把鸡笼子拿来,你姐还等着呢。”

    方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也顾不得鸡笼子脏兮兮的,拖着就跑回来,还殷勤地把口子也打开了。赵立秋把老母鸡塞进去,那母鸡一进笼子就老实了,也不怎么叫了。不多时,方怡就端了个小碗过来,把鸡笼子拎到一边儿,把碗里头的小蘑菇块儿喂给它。

    “姐姐,这是什么?”方辰凑过去问。

    方怡:“这是蘑菇,不知道有没有毒,先让老母鸡吃吃看,如果没毒,明天咱们就吃蘑菇炖鸡。”

    方辰皱起小眉毛,小脸儿有些纠结:“要是有毒,老母鸡不就要被毒死了么?那不是不能吃了?”

    方怡失笑,这小家伙还能知道被毒死的老母鸡不能吃,不错,不错。

    赵立秋拍了拍方辰的小脑袋:“你急什么,老母鸡不能吃不还有麂子么?走走,趁着天还早,哥带你再摸点儿鱼虾去。”

    方辰应了声,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笼里吃的欢腾的老母鸡,真想让它少吃点儿啊!这小模样逗得其他三人失笑不已。方怡突然想起一件事:“立秋,有空再挖点儿蚯蚓回来。”

    赵立秋忍不住问:“要那做什么?”

    “你先去抓,回头再告诉你,要活的,越多越好。”

    “哦,好。”赵立秋应了声,又从院子里拿了两个巴掌长的竹筒罐子,这是他们兄弟几个以前没事儿装蛐蛐儿玩的,拿来装蚯蚓正好。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赵立夏眼看赵立秋就要走了,这才出声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儿,除了你和立冬,谁都不许下水。”

    “知道了,我让他们挖泥鳅去。”赵立秋欢快地去了前院儿,振臂一呼,一屋子小的全乐颠颠地跟了他去。

    宽敞的院子里摆满了大盆小盆,里头或多或少都泡着肉,方怡起初还没弄明白,随后才想到是为了去腥,这一想,今晚的肉岂不是吃不成?这去腥最少要拿水泡上一晚上才行的。那就先吃内脏吧,心肝肺肠子什么的顿一顿,在眼下这种条件下,那也是鲜美无比的。

    一面想着,一面把那小半碗的蘑菇都喂进了笼子里,方怡洗了个手,看到赵立夏那边内脏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也就没往那头凑,转而收拾起那两筐子野菜来,把连根拔起的开了花儿的挑出来单独放着,嫩的也挑出来先吃了,半老不嫩的暂时留着吧。同时也把同一类型的归到一起,一顿尽量只吃一种,免得回头出什么问题。

    赵立夏看了方怡几眼,开口道:“我去年请的那些帮手明天就到,明儿起就要准备春播了,你在家里照顾辰辰立年和苗苗就好,地里的事儿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弄妥当的。”

    方怡点头:“好,既然请了人,你和立秋立冬就尽量少干点儿,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太辛苦了会长不高的。”

    赵立夏被这句长不高噎了一噎,下意识想方怡是不是嫌弃自己矮了,可是他不矮啊,比村里绝大部分汉子都要高呢!而且他才十六,他还能继续长!

    方怡哪里知道赵立夏心里的纠结,还在自顾说着:“你这回请了多少人?是不是还要给他们做两顿饭?家里的口粮可能不太够。”

    “嗯,要管两顿饭,我把去年帮着秋收的那八个人都请了,横竖是按日子算,早点做完也好。我们省些口粮,他们也好再去别家。”

    方怡挑挑眉:“按日子算,他们如果偷懒怎么办?”

    赵立夏:“不会的,是里正给帮忙找的,都是些实在人,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方怡没吭声,赵立夏这孩子的心地确实不错,换了别人怕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赵立夏处理好内脏,又过来帮方怡整理野菜,他挑着那些半老不嫩地说:“他们干活儿辛苦,食量也大,回头糊糊要煮黏稠些,这种的野菜经得起煮,再滴几滴香油就很不错了。”

    方怡点点头:“好,明儿我起早点儿过来烧饭。”

    赵立夏一愣:“哎,不用不用,我和立秋做就好。”

    方怡隐约记得去年秋收那会儿好像确实都是这两兄弟烧饭,方怡就只管带着几个小的窝在自家的小院子里。这样想着,方怡忍不住叹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太不懂事了吧,人家都这么帮她了,居然都不知道出点儿力!

    “什么不用,厨房里的事儿本就是女人来做的,你们明早不许做了!”

    赵立夏呆呆看了方怡好几眼,这才呐呐地点头,耳朵尖儿泛起淡淡的红润。

    等收拾完野菜,天色也不早了,方怡瞅了眼笼子里的鸡,生龙活虎的,没有中毒的迹象,不错不错,要是明儿起来还是这般,那就证明那蘑菇真的没毒!

    方怡琢磨着这肉得浸个一晚上的水才行,今晚就先吃内脏好了。屋里的调味品少得可怜,除了盐巴和几块生姜啥都没了,方怡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把猪下水混到一起炖了,再添点儿野菜叶子,水还得多放些,不然怕孩子们吃不够。心肝肺直接切成块儿放到一边,肚子和肠子切成一段段的,先用热水氽了一趟,才又换了一锅干净的水来,把肚子肠子放进去慢慢的煮,又切了几片生姜放进去,正忙着,赵立夏拿了个小坛子进来:“这是我爹以前攒着的酒,我娘说,这个往菜里添点儿能去腥。”

    方怡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当即拿了个干净的小碗,让赵立夏倒了一点儿白酒,回头倒进了锅里,然后拿盖子一盖,让他慢慢的煮起来。

    赵立夏这会儿又把酒坛子拿去藏好了,方怡突然好奇心起,想看看这酒坛子是藏在哪儿的,当即蹑手蹑脚地跟着赵立夏到后院儿,直到看到那开了个小口子的地窖,这才明白原来是藏地底下了。

    方怡回到前院儿,把院子里的鸡屎扫到一处,给兔子窝里换了些干净的水,又喂了些新鲜的叶子,老远的就听到外头传来几个孩子的嬉笑声。方怡微微弯起唇角,走过去拉开大门,就见赵立秋带着几个萝卜头笑嘻嘻地回来了,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像是从泥巴里滚过似的,看到方怡立刻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方怡姐,你看我们抓到什么了!”

    “就为了抓这两条鱼,你们就一个个的整的跟个泥鳅似的?”方怡实在是无奈的很,洗衣服虽然不是很累可是很浪费时间好不,说到洗衣服,她突然想起这些半大孩子们衣服上的破洞还没补呢。

    赵立秋吐了吐舌头,没敢吭声,其他几个小的也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唯独赵苗苗还不懂看人脸色,颠颠着跑到方怡的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姐姐,好香!”

    听赵苗苗一说,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一股子肉香,顿时两眼都绿了,甚至顾不得方怡还在训人,争先恐后地从她身旁挤进去,又争先恐后地想要挤进厨房,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努力地吸取着空气里那一股子并不算多香的肉味,就连平日里最注意礼貌的方辰都没例外。

    方怡的鼻子又有些酸,抱起脚边的赵苗苗,关上院门,刚要说话就听到赵立夏在后院儿喊:“立秋立冬过来帮我搬东西。”两人这才回过神,把鱼和虾子放到一边,麻溜地跑到后院儿帮忙去了,剩下的两小的扭头看向方怡,小眼神儿让人不忍直视。

    “还没熟,乖,再等会儿才能吃。”

    听到还没熟,赵立年和方辰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随即想到等会儿就能吃了,于是又高兴起来,把怀里抱着的几个竹筒献宝似的递到方怡面前:“方怡姐,我们挖了好多蚯蚓。”

    方怡笑着摸摸他们的头,夸奖了一番,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方怡带着他们养起蚯蚓来,先找了个破旧的木盆,往里头装了半盆子松软的泥土,把下午收拾剩下的破烂的野菜叶子搅拌进泥土里,然后让赵立年和方辰把罐子里的蚯蚓都倒进去,这些蚯蚓个头还真不小,许是天敌少了的缘故,各个儿粗肥粗肥的,有的都赶上人小指那么粗了,数量也有很多。方怡拿了两根头部都烂掉的筷子,挑了十余条细小的出来,丢到鸡圈里,饿了大半天的鸡咯咯叫着围了过来,三两下的功夫就把那些泥鳅都给吃了,看得赵立年和方辰直瞪眼:“姐姐,这鸡还吃蚯蚓啊?”

    “当然吃,吃了蚯蚓它们还能多下蛋呢!”方怡笑眯眯的:“所以,这一盆子的蚯蚓以后就归你们两个照顾了,喂鸡的活儿也由你们来,好不好?”

    “好!方怡姐你放心吧,我跟辰辰一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两个小家伙把胸脯拍得蹦蹦响,赵苗苗也拉了拉方怡的衣服,细声细气地说:“苗苗也要。”

    方怡亲了亲她:“好,那就立年和辰辰带着苗苗一起喂!”

    弄完这些,厨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方怡洗了个手过去看了下,猪肚猪肠子都已经炖熟了,她把剩下的猪心猪肝猪肺都倒了进去,又加了些盐巴,最后才把洗干净的嫩野菜下了许多进去,连汤带菜弄了满满一锅子,一转身,正对上六双可怜兮兮的眼,当下笑了笑:“可以准备吃饭了。”

    小家伙们欢呼一声,跑到后院儿招呼几个大的洗手吃饭去了。方怡挽起袖子,又揉了些黑面,烙了几张饼,准备回头让他们泡到汤里一起吃。

    这顿饭吃的大家连舌头都要吞掉了,连方怡都忍不住吃了三大碗,对比前世的日子,方怡不由感慨,这人呐,果然都是不知足的,只有真正吃过了苦,才会明白自己曾拥有的是何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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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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