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张扬
但凡在官场上混的,又有几个是老实木纳的?原本还因为收了钱财而故意冷落方辰和赵立年的众人,这会儿瞧见齐大人和陈大人似乎对这两个小的喜爱的很,连忙笑呵呵地凑上来,不住的夸奖。
“听陈大人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像的很!”
“是啊是啊,看这眉眼,这轮廓,还真是相似。”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齐大人笑得坦坦荡荡,甚至还凑近了方辰,细细打量了一番,再顺手捏了下方辰的脸蛋儿,这才笑道:“难怪我总觉得眼熟,原来是与我长得相似。”
见齐大人如此坦然自若,原本心里头升起一丝异样的陈大人顿时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齐大人就算有私生子,也不应该是在这里,这方辰的来历,在这里城里头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便知,是鸡窝里飞出的小凤凰,跟齐家那是完全沾不上边儿的。
方辰眨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齐大人,清晰的看到那墨黑的眼底映出自己的面孔,他跟齐大人长得很像吗?所以他看到齐大人才会觉得眼熟觉得亲近?是这个原因吗?这一刻,方辰的心底松了口气,隐约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齐大人将方辰细微的表情收进眼底,面上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和:“难得遇到相似的人,也是缘分一场,总要送样见面礼才好。”说着,他顺手摘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一手握住方辰的手,将玉佩放到他手里,似长辈对晚辈的叮嘱:“来,拿着。”
众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齐大人随身携带的玉佩岂是普通的东西?且不说玉佩本身的价值,光是这块玉佩所代表的意义就非比寻常!只要这块玉佩在手,他日方辰上京,那可是能直接带着玉佩登齐府大门的!这是莫大的荣幸啊!
赵立年的脸色也变了,不过他可不是羡慕嫉妒,而是心惊肉跳,这齐大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拉拢起方辰来了,就算长得很相似又怎么样?天底下的人那么多,长的相似的多的了,哪有那么多缘分!齐家在厩的势力大是不错,但是二十年前齐家家主盛年之时突然辞官,其中要说没有猫腻那是断无可能,身为一朝宰相,哪里是说辞官就辞官的,就算他要辞,皇上也不会轻易准了!
这些道理方辰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面对齐大人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可亲,眼底是盈盈满满的笑意,以至于方辰第一时间竟忘了拒绝,只下意识收拢了手指,摩挲着掌心的玉佩,质感温润如脂,有一股温暖之感,是块暖玉,随即才仿佛被什么惊了一下,猛然道:“齐大人,这礼物太过贵重,学生受不起。”
这一连番的反应落在众人眼底,不免惹来一番嘲讽的目光,即便之前的礼仪如何,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块玉佩就给高兴傻了!居然摸了这么久才想到要推辞!
齐大人却对此毫不在意,笑道:“长者赐,不可辞,收着吧,乖。”说到最后,俨然一丝丝亲昵宠爱的意味在里头。
陈大人眼下已经有些酒劲儿上头,伸手拍拍方辰的肩,笑道:“既是齐大人送你的,那便收着就是,这块可是上等的暖玉,足可见齐大人对你的喜爱。”
……
左府里,在听闻了今日鹿鸣宴上生的事之后,左柳冲左穆道:“都说我任性张狂,我看他才是真正的肆意张扬,居然都不懂得避讳一二!”
左穆摩挲着掌心的茶壶,慢悠悠道:“有时候,避讳反倒不如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舅爷爷前两天突然检查出来患了癌症,这两日一直在武汉,抽空才写了这么点,大家将就看一下
可能还要两天才回家,到时候会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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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好手段
早上将方辰和赵立年送出门之后,赵立夏和方怡他们也就没再在意他们,昨晚方怡就叮嘱过了,这次参加鹿鸣宴的都是京城和地方的官儿和新进举人,对那些新近的举人们来说,这是一个巴结领导的大好机会,到时候肯定会争相出头,而方辰和赵立年就只需要低调收敛些就好,把这冒头的事儿让给别人去做。他们一来年纪太小,二来无根无底,官场上的事儿,还是不要贸然参合的好。
这预想原本是不错的,只可惜,世事总难料,方怡饶是再聪明,也决计想不到这京城来的大官儿里头居然有她和方辰的亲人,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什么低调内敛的蛰伏计划,在血脉相连的冥冥天性之中,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亲近的笑容,便让稳重不少的方辰立刻就露出了面对长辈才会有的孩童般的天真。
在握着玉佩的刹那,方辰的心底是高兴的,原来齐大人也是喜欢他的,不是那种对谁都会有的喜欢,就是喜欢他一个人的喜欢,他知道的!
方怡算不到这些,赵立夏对此也没有太在意,考上举人,虽然在他们看来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对京城里的官员来说,举人也就只能算是入门而已,更何况是书香世家齐家。至于那位副考官陈大人,听闻很快就要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了,就算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些新进的举人身上。
此刻的两人,正在为赵立秋的前程担忧,虽然早上的时候似乎已经被说服了,但是赵立夏依然忧心,方怡其实心底也不确定赵立秋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不论古今,在绝大部分人眼里,读书才更容易出头,事实也正是如此,赵立秋无疑是聪明的,考科举也并非没有前途,就这样弃学从商,当真好吗?
赵立夏很是自责:“立秋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立年和辰辰铺路,为了给我们减轻些负担,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用!”
“你若是还算没用的话,那世上还有几人算是有用的?”方怡打断了赵立夏的话头:“当年那场瘟疫来的突然,你凭着自己一个人,保住了你一家子和我们姐弟两的性命,这还不够?你知道那一年,病死了多少人,又饿死了多少人吗?”
赵立夏被说的微微一愣,随即叹道:“对于立秋,我实在是心疼的很,父母去的突然,连我都觉得懵了,家里几个弟妹,就立秋最是辛劳,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小小的身板儿,跟着我下地干活儿,还帮忙做家务,照顾弟妹,如果不是他一直陪着我,我不一定能撑得过来。他如今会有这样的打算,为的不是自己的兴趣,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立秋这么做确实是为这个家考虑多一些。只是,他这样的考虑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立秋固然聪颖,但是比起立年和辰辰,又稍逊了一些,而且他最擅长的是算术,科举里考到算术的并不多。参加科举,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将来一朝为官。我们是平民之家,即便有幸拜得左穆为师,将来也不太可能同时出几位官员,何必要大家都吊在这一棵树上?”
赵立夏听得认真,不由点头道:“确实如此,先生也曾这般说过,虽然我们五人都在先生门下学习,但是我和立冬都未曾想过将来要考科举为官,至于立秋,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我就有些看不清他了,今日听他所言,才知道他心中藏了这许多的心事,是我的疏忽,竟没有早点察觉。”
方怡劝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三年前的那件事也未必就是坏事,立秋这几年来成熟稳重不少,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件事,如今他既然心结已经解开了,你我也不必再自责下去。”
赵立夏动了动唇角,却没再说什么,只微微点点头。方怡想了想,又道:“立秋他已经不小了,能够为自己的将来做决定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支持他,尽我们所能帮助他。世事难料,将来的事不到将来那一天,谁也不知道。谁知他朝有一日,立秋会不会在商界崭露头角?”
……
这头,鹿鸣宴依然在继续,但是,齐大人送了解元方辰一块贴身玉佩的消息却迅地传了出去,震惊了小半个城。
方辰这会儿被陈大人拉着在身边坐下,连带赵立年也被拉住了,眼见齐大人都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喜爱之情了,他一个想念孙子的老头儿又怕什么?当即拉着两人就问起话来,无非就是家住哪里,如何来城,跟谁学的启蒙,又是如何拜了左穆为师,都是些长辈见到晚辈时常问的话,方辰和赵立年也认认真真的答了。
齐大人不紧不慢吃着东西,一边听着陈大人他们说话,面上温润如玉,心里却满是酸楚,当年那场瘟疫爆的时候,他们远在京城,想来却又不能来,夜夜不能寐,牵肠挂肚,等来的却是幺妹的诀别信。思及此,齐大人握着酒盅的手不由收紧,耳边听着那两道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音认真地说着昔日贫苦的生活,心中仿佛被压了一块重石,快要喘不过气来。即便早就已经知道,即便早就已经预料到,可当亲耳听到的时候,一切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锥心刺骨。
面对陈大人满脸怜惜之色,方辰和赵立年倒是淡定的很,这样的神情他们见过太多了,刚来城里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看到,只有在拜入了左穆门下之后才稍稍好了些,在他们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曾经过的日子有多苦,毕竟再苦再累,也有哥哥姐姐们护着疼惜着,只是吃的差了些,比起那些生病去世的人来说,他们的日子算不错了,而且,那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似乎从方怡大病了一场之后,他们家的境况就渐渐好起来了。只是,他们的这份淡定从容,看在齐大人的眼底却是一阵阵的心疼自责,这是受了多少苦难,才会如此平静!
方辰一边回答陈大人的话,偶尔会看一眼齐大人,每次都能对上他那双温柔亲近的目光,那块暖玉被挂在了他的腰上,这会儿正被他的手背压着,轻轻蹭一蹭,心里丝丝窃喜,说不出是为何,却就是觉得高兴,并不只是为了这块上等的玉佩,更是为了这玉佩背后的心思。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鹿鸣宴很快到了尾声,纵然有万般不舍和无奈,那些新近的举人们也只能笑容满面地恭送几位大人,临走时,陈大人还拉着方辰的手叮嘱道:“你们两明早记得来带齐大人和我去你们家的铺子里。”
赵立年顶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硬着头皮笑着应了,一转头,却瞧见那位齐大人居然摸了摸方辰的脑袋,男人的脑袋是能随便摸的吗?那是家中长辈才可以摸的!这位齐大人真是太张扬了,他难道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的吗!结果还不等他腹诽完,就见那只大手很快就从方辰的脑袋飘过来,落在他的头顶上,同时来的,还有那温润悦耳的声音:“辛苦了。”
目送那一群人离去,方辰收回目光,转头却看到赵立年红了脸,顿觉稀奇,连眼睛都微微睁大了:“立年,你怎么了?”
赵立年道:“没,没什么!”随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方辰没听清,想要再问一遍,却听到身旁有人重重吭了一声:“不愧是堂堂解元,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是高啊!”
“是啊,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还能令齐大人以宝玉相赠,真是好手段,我等自愧不如。”
“……”
赵立年眉头微皱,正要出声,却听方辰道:“先生教导:长者问,对勿欺;长者令,行勿迟;长者赐,不敢辞。我与立年从未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都是几位大人问过了才开口,至于这宝玉,亦是齐大人主动相赠,何来手段之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帮姐姐收拾店铺,先行告辞了。”
说完,方辰行了一礼,同赵立年一道离开。
一众举人们没料到出声反驳他们的居然是平日里斯文秀气的方辰,而且态度咄咄逼人,隐约有几分训斥的意味,短短几句话竟将他们驳斥得哑口无言,等回过神来时,那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等到走远了,赵立年才低笑两声,道:“想不到你竟也会教训人了,不错,你如今是解元,就该有解元的气势!”
方辰抿了抿唇角,伸手摸了摸身上的暖玉:“我不喜欢他们说我们耍手段。”
赵立年看着他的动作,道:“说起来,这陈大人和齐大人有点奇怪,怎么好好的对我们这么客气?特别是齐大人,还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贴身带的玉佩送给你,这下子麻烦大了!”
方辰很想反驳,可又觉得赵立年说的也不无道理,想了想,他问道:“我与齐大人真的很相似吗?”
赵立年想也不想嘀咕道:“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职,说的话哪里是能全信的?他说与你相似觉得有缘就送你玉佩,太牵强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么,大家都很相似好不好!”
这话才叫牵强呢!方辰在心里默默地想,却也明白赵立年这番话的用意,无非是不想让他对齐大人产生过多的好感,以至于被利用了去。想了想,方辰才道:“其实,从见齐大人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眼熟,无关乎他的身份,就是觉得很亲近。”
听到这话,赵立年为难了,他当然相信方辰是真的只是觉得齐大人这个人亲近,而不是看他的官位亲近,可正因为这样,才更不好办,方辰居然见到齐大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亲近了!果然是因为两人长得太像,所以看对方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缘故吗?这可怎么办!
……
另一边,齐大人从鹿鸣宴出来之后,并没有随众人一道回去,而是在半路上就与他们告辞,转而去了另外的街道,那个方向,正是通往左府的。
“劳烦通传一声,学生齐墨白,拜见左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昨晚才到家,调整了一天,今天才来更新
舅爷爷是肺癌第三期了,没法儿动手术,只能化疗,情况不是很好
168错失
见到左穆,齐墨敛容,端端正正行了三个大礼,而后才道:“此礼乃学生代齐家上下向先生的感激,先生大恩,齐家上下莫不敢忘!”
左穆神态从容,似乎早有所料,安然受了齐墨的三拜:“齐大人太客气了,能收到辰辰这样的学生,也不枉费我回乡一趟。”
齐墨站起身,理了理衣摆,道:“三年不见,先生的气色似乎比在京城还要好上几分,果然还是家乡的水土更滋养人。”
左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京城毕竟天子脚下,哪有这里过的自在逍遥。”
齐墨笑道:“先生风采,天下何处不逍遥?”
“三年不见,你这奉承人的本事见长啊。”左柳从门口转进来,似笑非笑,眼底却是明亮亮的笑意。
齐墨显然跟左柳也是相熟的,当即反击:“三年未见,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下去,先生何时才能抱到长孙?”
左柳的笑容一僵,偷偷看了眼左穆,这才佯怒道:“一来就揭人伤疤,实非君子所为!”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忠言总是逆耳的。”
“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忠言?”
两人嘴上斗得欢唱,面上的笑容却愈来愈大,到底是三年未见的好友,哪有不记挂的?左穆慢悠悠地品着茶,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人斗嘴闹趣儿。
闹了一阵之后,三人开始闲话家常,左柳开门见山:“你是主考官,今儿又是鹿鸣宴,想必是见过辰辰了吧?”
齐墨顿了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大开的窗户和门外,这才略微一颔:“见过几次了。”
“才见过几次,就忍不住将贴身的玉佩当众赠与他了,你何时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
齐墨放在膝上的手摩挲着布料上的暗纹,幽幽道:“他的名字是我起的,十余年来,我却连他的模样都不知,若换了你是我,怕是第一回见面就要忍不住了。”
左柳默然,设身处地想一想,他确实是忍不住的。片刻后,突然道:“若换了我,当年也不会让他们诈死离京,德亲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那儿子更是出了名的纨绔浪荡,不成气候。若是你家和侯爷府不肯退让,皇上也不可能当真为了那纨绔子强拆了你们的姻亲,你们又何苦要做得这么绝?”
齐墨苦笑着摇头,曾几何时,他也是如左柳这般念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可如今,他却已经明了,一切早就注定,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一直沉默的左穆突然道:“事情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简单,他牵扯到的是上一辈的皇家恩怨。当年太子薨,德亲王和当今圣上是同年同月所出,能力又不相伯仲,为夺太子之位,兄弟相残,满朝文武几乎都被牵涉其中,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最终,太上皇以德亲王没有子嗣为由,立当今圣上为太子。”
“圣上登基之后,德亲王修身养性,一心只当闲散王爷,与圣上的兄弟之情日渐深厚。在德亲王不惑之年,终于喜得麟儿,圣上比德亲王更加高兴,对此子宠爱有加,所以才养成他那样的性子。若只是那小王爷自己开口,圣上或许还会犹豫一二,可连那德亲王都出了面,此事便已经没多少转圜的余地了,之所以不是直接下圣旨,恐怕也还是顾忌了皇室的颜面,想要让齐大人和侯爷自己退了亲。”
这段陈年旧事是左柳所不知的,此刻听左穆说来,虽只是只言片语,却也能猜到其中一二,那位德亲王当年无子,其中恐怕少不得当今圣上的手段,所以才会在登基之后,看着甘愿放弃手中权势又膝下无儿的德亲王,心生愧疚,终于念起了皇家血脉里稀薄罕见的至亲之情,对德亲王各种关怀。
齐墨叹了口气:“我当年亦不知情,如今想来,当真是无奈苍凉。”
左穆道:“当年若非你父亲果敢决断,毅然辞官,让圣上满腔恼怒被失去良臣的遗憾愧疚所替代,恐怕你如今也不能坐在这里感慨了。自古伴君如伴虎,所谓的无奈苍凉也就在这里说说便罢了。”
齐墨肃容道:“先生的教诲学生一直谨记,这些年来,纵然有千万般的想念,也只敢深藏心中,此番也是圣上钦点,这才来了此地。”
左穆点点头:“天心难测,不过也能揣度一二,这些年来,你们齐家和侯爷府从未与那两人有任何联系,也没有分毫接济,哪怕他们落魄他乡,弥留之际,也未曾来探望过,许是因为此,圣上才动了恻隐之心。”
“先生所言,与家父的猜测相似,年初的时候,远嫁的和硕公主染病,薨,圣上哀思,曾两度宣家父进宫,这次又点了学生来此主考,想必是有些联系的。”
左穆道:“饶是如此,你也不可太过张扬,若是不小心被人趁机大做文章,即便伤不了你,可也会害了那几个孩子。”
“学生也不想,只是辰辰实在是乖巧懂事,模样又与学生幼时一般无二,学生心中的欢喜之情实难控制!”
左柳笑得得意:“我看到那小子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没错了!他会这般乖巧懂事,你可真要好好的感谢我,若非我悉心栽培,好生教导他启蒙,你哪里看得到今日聪明乖巧的好外甥?”
齐墨正色道:“谢谢!柳岸贤弟,这几年,当真是辛苦你了。”
左柳甚少见到这样认真严肃的齐墨,一时间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是何故,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骨肉至亲,相知却不能相见,那是何等残忍,又是何等的伤人心神。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还是左穆出声:“圣上此番点你来此,是一时愧疚,还是对齐家试探,犹未可知,如今辰辰又考了解元,虽然你我知道他凭的是真凭实学,可难保他人会不会借题挥,当年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可若是不小心被人挖出来,你们两家可就难逃欺君之罪,到那时,即便圣上心怀愧疚想要网开一面,满朝文武也不会肯的。”
齐墨道:“学生明白其中利害,学生也并未想过要与他们相认,只是想多看他们几眼,待回京之后也好说与家人听。”
左柳笑道:“这模样有何好说的?说些他们成长的趣事才好,这个我可是最清楚不过了,今晚你便与我同塌,我细细说与你听。”
齐墨看了眼左穆,见他含笑点头,这才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
“什么?你说那个齐大人当众送了你块贴身的宝玉?”方怡惊得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仔细说给我听!”
方怡缩了缩脖子,求助般地看向赵立年,赵立年稍稍往前半步,把今天鹿鸣宴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所以明儿一早,我要和辰辰一起去接他们来我们店里。”
方怡皱着眉,这吃饭事小,只不过,京城来的大官特意跑到他们的小馆子来吃饭,这可未必是件好事,她之所以叮嘱方辰和赵立年要内敛藏拙,为的就是不想他们太张扬,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方怡从来都不想让他们当最优秀的那个,他们又不是那些家族里头需要互相攀比较劲儿的人家,太出彩了只会招人嫉恨,之前方辰考中解元,她高兴之余就觉忧心,如今京城大官对他们如此另眼相待,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安。
看到方怡的脸色不好看,方辰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小心翼翼地出声:“姐姐,要不我把玉佩还回去?”
方怡几乎是看着方辰长大的,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当即扫了眼他腰间别着的玉佩,目光又回到他的脸上,低声问:“辰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齐大人?”
方辰的目光闪了闪,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脑袋,嗯了一声。方怡叹了口气,这几天她在店里也没少听人说到那位齐大人,京城书香门第世代传承的大家族齐家,还有那齐家的三公子,齐大人,不过而立之年,却已身居要职,其人风度翩翩、面白如玉、俊逸非凡,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萌动了多少春心,以方辰和赵立年这样的年纪,会仰慕他也不足为奇。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位齐大人为什么会对方辰这么好!在古代,宝玉可是相当贵重的礼物,不仅仅在于本身的价值,更在于宝玉背后所承载的意义,所谓君子比德如玉,但凡君子,大都不会轻易赠送他人宝玉。那位齐大人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方辰跟他长得相似就送他一块贴身佩戴的宝玉!他若当真如此随性,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上那样的高位,更不可能被圣上钦点当主考官!
赵立年见方怡生气,不由小声地替方辰说话:“嫂子,辰辰与那齐大人当真长得很相似,眉眼轮廓都好像!”
方怡道:“这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多的去了!”
赵立年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吭声了。
“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辰辰跟他长得像不像的问题了,而是那位齐大人当众送了你宝玉,而你也接了,在别人看来,就是你已经接受了齐家抛出的橄榄枝,你的身上已经贴上了齐家的名号!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们不明白么?”
方辰和赵立年自然是明白的,唯独赵立冬有点迷糊,他对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向来不感冒,每次听左穆和左柳说起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只是,再怎么迷糊他也不敢问出口,方怡这会儿可生气了呢!就连赵苗苗也弱弱地缩在赵立冬的身后,心里默默地想念回乡去了的大哥二哥。
“可是我觉得,齐大人是真心的喜欢我,并不只是为了拉拢我。”半晌,方辰才弱弱地开口。
方怡气急:“你觉得?你与他才见过几回?官场上的人,谁不会带一层面具?他若当真是那般喜欢你,想要送你宝玉,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你,他难道会不知道当众送你宝玉意味着什么?”
方辰抿着唇,说不出话来,眉宇间却有些倔强的神情,似乎并不赞同方怡的话。
……
“我就是故意的,我要告诉所有人,方辰是我齐墨看入了眼的人,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欺负的!”
左柳颇为无奈:“可你这样做,也等于是在告诉那些与你作对的人,看,方辰就是下一个该欺负的对象!”
一针见血,齐墨顿时一愣,左柳见状,不由叹气:“你啊,当真是关心则乱!以方辰他们目前的处境,保持中庸之道才是上上之策,这也是我跟爹一直以来教导他们的,结果你倒好,一来就把我们的心思计划全给搅乱了。”
……
这一夜,辗转难眠的又岂止是一个两个人。方怡躺在床上,没来由想起在现代的时候,那些追星的孩子们,那股子盲目崇拜的劲头当真是让她记忆深刻,如今,方辰很显然也是被那位齐大人给“迷”住了,不然以他的聪明,哪里会看不透这其中的弯道?要不要去问问左穆左柳他们?可如今东西都已经收下了,若是再还回去,恐怕更糟糕。哎,这可真是有些愁人呐!明明是考上了两个举人,应该很高兴才是,怎么感觉事情反倒比以前更多了!果然孩子大了,操心事儿就多了么?
第二天一早,方怡起床,准备再好好的去跟方辰和赵立年说说话,如今既已成定局,再生气也没有意义,只能将来走一步看一步。而对于陷入了盲目崇拜中的方辰和赵立年,则要耐心引导,不能一味的斥责他们,不然激起了他们的逆反心理可就不好了。
等到方怡走到方辰和赵立年的房间门外,刚要敲门,就见门开了,方辰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精神也不是很好,想来也是一宿没睡的,看到方怡,他微微瞪圆了眼,随即站直了身体,一副认错的模样:“姐姐,我知道错了,那玉佩我收起来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随便收人家的礼物了。”
方怡心下一酸,莫名地想要流泪,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方辰,轻咳了一声,才道:“乖,既然已经收了,那便收了吧。你与他长得相似,又彼此看着投缘,也是缘分一场,那玉佩我看着不大,等会儿我去给你买根绳子,你挂在脖子上当玉坠带着,好不好?”
方辰在方怡怀里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姐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不,你没做错,若是换了姐姐,或许也会跟你一样收下玉佩,自己喜欢的长辈送的东西,哪有不收的道理?是我想太多了,乖,没事的。”
赵立年站在一旁,眼圈儿也有点红,他昨晚同样一宿没睡,看着方辰难过自责,他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平心而论,那位齐大人是真的不错,跟方辰也真的很相似,而且看他们的眼神,跟白城山左柳他们一般,是真心的喜欢他们,只是,齐大人的身份太尊贵,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家能高攀得起的。
方怡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笑着拍拍方辰和赵立年的肩:“时候也不早了,我昨晚熬了些红豆沙,你们先吃一碗,再去府衙请齐大人和陈大人过来,我去给他们准备点心。”
方辰和赵立年点点头,小跑到厨房里,果然就瞧见一锅熬得黏稠喷香的红豆沙,当即一人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吃起来,一晚没睡,肚子早就饿得空空了。方怡在门口看着,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甜食能让人的心情愉悦,两个小家伙难受了一晚上,吃点红豆沙正合适。
垫了些红豆沙进肚子,方辰和赵立年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角,跟方怡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齐大人和陈大人一直都下榻在州府里,等方辰和赵立年走到的时候,州府门外的侍卫们态度很是温和,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扬,笑容近乎谄媚:“两位举人老爷来了,你们是来请齐大人和陈大人的吗?他们今儿一早就回京去了,特意让我们告诉你们一声,陈大人还说,下次来定要好好尝尝逸仙居的美食。”
方辰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挖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很难受,目光顿时黯淡了,面上却没有分毫变化,赵立年知道方辰心里不好受,忙道:“谢谢各位大哥告知。”
……
齐墨坐在马车里,听着轱辘声,看着渐行渐远的城楼,心下一片黯然,此番前来,连方怡的面都没见着,居然就要离开了!左穆和左柳的话历历在耳,他不能牵连了那几个孩子,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正在打瞌睡的陈大人也被惊醒了,看到齐墨的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昨儿回来我特意找人打听了,那逸仙居虽然不大,卖的吃食却是极为精致可口的的。”
齐墨转过头,面上的哀切之情早已不见,依旧是得体的笑容:“陈大人不必介怀,来日方长,总能吃到的。”
“唔,以那两个孩子的资质悟性,假以时日,定能成才,我这把老骨头保不准还真在京城里吃到逸仙居的美食。”
齐墨笑而不语,心中却默默道:辰辰,他日,你定要展翅高飞,带着你的姐姐家人一同来京!以期骨肉团圆!
作者有话要说:唔,今晚会再来一章
169临终托付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连方怡的面都没见就走了!”
左穆慢悠悠道:“懂得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不优柔寡断,这份该断则断的气魄,倒是跟他爹当年一样,不愧是齐家教出来的孩子,齐家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贵族。”
左柳心中烦闷,也不知是替谁不值得多,既想谴责齐墨的冷漠无情,又想扼腕方怡方辰那对姐弟的命苦,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
……
赵老爷子病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里正正在家里逗弄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心里念叨着小家伙将来也要争气些,趁着他这把老骨头还在,还能卖个老脸给那一家子已经出人头地的孩子们,将来争取也能学个童生秀才回来。
正喜滋滋地想着呢,那头院门就被推开了,来的是老赵家的人:“里正叔,我爷爷他快要不行了!”
里正心下一跳,随即想到赵老爷子这两年的境况,能挨到现在已经算是难得了。按理说,村里头的老人不行了,大都是不会临终前找到他这个里正头上的,除非是有什么事儿想要他做主,这赵老爷子难道也是这样?
心中的疑虑自然是不能问出来的,里正连忙把怀里的孩子往屋里一送,叮嘱了自家婆娘两句,连忙跟着赵大壮一道去了。
赵老爷子自从那一年病倒之后,就再也没能恢复过来了,平日里糊糊涂涂的,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也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会去听了,他那一病之后,赵家的老二老三竟然一反常态,对他照顾有加,虽然不见得有多细心,但总归没让老人饿着冻着,让村里人感慨了好一阵子。
饶是如此,赵老爷子也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到如今,更是已经油尽灯枯,看着炕上那个枯瘦如柴的佝偻身躯,里正莫名地有些心酸,不论赵老爷子昔日所作所为有多过分,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可怜老人罢了,他走上前,俯□子凑到赵老爷子的耳边:“您老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赵老爷子眨了一下浑浊的眼,饶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无比的吃力,干枯的爪子似的手指动了动,张了张嘴,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立……夏……”
里正破费了番功夫才听明白赵老爷子的话,他站直身体转过身,对着一屋子望着他的人道:“去城里找立夏他们回来。”
……
方辰的失落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等他回到家中,却现逸仙居的门外又挂上了歇业的招牌,后院里,方怡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店里头预备好了却还没卖上的热干面酱料之类的也都装好了,正在往马车上搬,方辰连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赵老爷子快不行了,我们得赶回去,这几天可能得住那边,你和立年先去趟左府,跟先生和左大哥说一声。”
赵立年和方辰点点头,又齐齐往外走,方怡跟在后头补了一句:“时间还来得及,你们慢些,路上注意安全。”
等见了左穆和左柳之后,不等他们开口,方辰和赵立年就老老实实把昨儿鹿鸣宴上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没落下齐墨今儿一早离开的事儿。
左穆和左柳看着两个小家伙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就觉得既无奈又好笑,淡淡道:“既然东西都已经收下了,齐大人他人也都已经走了,这件事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你们继续安心读书学学问才是正理。”
两个人连声应了,又说了要请假回乡一趟的事。
“赵老爷子到底也算是长辈,他病危,你们是应当回去的。”
……
自从赵老爷子几年前大病一场,赵立夏每年也会来探望几次,老人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再去追究当年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逝者已矣,到底还是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一些。
在一早听说赵老爷子病危之后,赵立夏就先行赶回了赵家村儿,连自家门都没进,直接就赶着马车去了赵老爷子的家。
赵三牛的媳妇儿一直都守着门边儿,看到赵立夏和赵立秋顿时就亮了眼,笑到一半才想起眼下可不是个笑的时候,连忙拉下脸,小媳妇一般挨过去:“大哥你们来了,爷爷快不行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赵立夏这会儿没心思搭理她,只匆匆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大步往里走,挨个儿冲着赵家老二老三二婶儿三婶儿们看了一眼,最终视线落在赵老爷子的身上,此刻的赵老爷子,脸颊深陷,脸上满是老年斑,伸出被窝的手微微勾着,干枯黑黄,好似爪子一般,哪里还看得出的几年前训斥他们时的健朗?此情此景,让赵立夏顿时就红了眼圈儿,说到底,面前这人是他的亲爷爷,即便名义上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流淌在骨子里的血脉却是无法切断的,眼前的老人,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年染上瘟疫去世的父母,生离死别,从来都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切无奈!
里正听到动静,扭过头,看到是赵立夏来了,忙往旁边让了让身子,然后才瞧出赵立夏脸上的神情,那黑亮的眼底所透出来的悲伤之情甚至比这一屋子的人都还要真切。
在看到赵立夏的瞬间,赵老爷子浑浊的眼底透出一抹精光,原本只进不出的气息隐约又顺畅了,他甚至还抬起手冲赵立夏招了招。
赵立夏几步走过去,握住了赵老爷子的手,坐在床边,低声喊了声:“赵爷爷。”
这一声赵爷爷,喊得赵老爷子微微一震,眼底的神情几番变化,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病危的模样?围在四周的众人却目露担忧,这赵老爷子怕是真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啊!
赵老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猛咳嗽了几声,握着赵立夏的手也愈的用力,隐约都有些疼痛:“你,考上举人了?”
赵立夏道:“不,考上举人的是立年,我和立秋立冬都只考上了秀才。”
赵老爷子紧紧盯着赵立夏,目光灼灼,手劲儿越来越大,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脱离了我老赵家,你们一个个就都出息了,好,很好!”
赵立夏抿了抿唇角,没吭声,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再去跟赵老爷子计较什么。
赵老爷子似乎也并不打算要什么回答,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摸半天,摸出一包东西,放到赵立夏面前:“这些,是我辛苦一辈子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了,都给你。”旁边的赵家老二老三一众人眉头一跳,满脸肉痛的神情,赵三婶儿差点儿就要冲上去了,那可是他们一家子的钱啊!凭什么就便宜了别人啊!
赵立夏也被吓了一跳,闹不明白赵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赵爷爷,这钱我不能收,三牛和大壮都有孩子了,留给他们吧。”
赵老爷子固执地把钱袋子塞到赵立夏的手里,瞪着眼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将来有你照应他们,我也能安心了。”
原本还在难过的赵立秋顿时瞪圆了眼,赵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老赵家的这些人都托给他们?
赵立夏也是一愣,下意识就缩了手,不去接那钱袋子,人也随着站起身:“赵爷爷,这钱我收不起。”
赵老爷子死死地拽着赵立夏的手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他拖住了,喘着气道:“我到底是你的亲爷爷!就算你不认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要不是我,你们能有今天的出息?如今你达了,不能忘了自家人啊!他们到底是你的至亲!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比那些外姓人要强多了!”
这一下,不只是赵立夏和赵立秋僵住,连里正都脸色不好看了,感情叫他过来,是做这样一个见证?这赵老爷子临死还在盘算着这一屋子的孩子?
还不等赵立夏出声,那头赵三牛的小媳妇儿拽着个小孩儿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床前,仰着头红着眼看着赵立夏,声音哽咽:“大哥,爷爷他都这样了,你就答应了他吧!他睁了三天三夜的眼,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等你给他一个交代啊!你不答应的话,爷爷他,他死也不会瞑目啊!”小媳妇身旁的孩子到底还小,被这么一通拉扯,跪下来的时候许是磕到了膝盖,哭得厉害。见状,赵大壮的媳妇儿也连忙跟了过去,怀里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儿,直挺挺地跪在嫂子的身旁,怀里的小奶娃儿听到哭声,也咧着小嘴儿跟着大哭起来。
这人还没死呢!就说人家死不瞑目了!这叫什么事儿!里正心里头憋屈极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糟心事儿,心里头的那些同情心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赵老爷子临了都还是个赵老爷子啊!这老赵家的事儿他永远都是糟心事儿!
170认清
赵立夏眉头紧皱,他当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他之所以赶回来,确实是念在赵老爷子是他亲爷爷的份上,想要送他一程,可他没想到,他的一番孝心居然到头来还会被利用!赵老爷子临了心里头算计的还是他们!
这一刻,赵立夏觉得自己一大早赶回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心心念念记挂的人,正无时无刻不想着算计他!当真是可悲至极!
心一点一点的冷下去,赵立夏眼底的悲切之情也渐渐消退,他看着赵老爷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赵爷爷,您的嘱托,立夏无法答应,让您失望了,抱歉。这是您的家事,我这个外人,还是回避一下的好。”说完,暗自用力,掰开了赵老爷子干枯的手指,站直了腰杆,就要离去。
赵老爷子喘着气:“你,不许走!”
赵三牛的小媳妇也没料到赵立夏突然翻脸,哭声都顿了顿,一咬牙,跪在地上往前爬行了两步:“大哥,爷爷就快要不行了,你连他最后的请求都不肯答应吗?”
赵立夏面露怒色,却又思及眼下情形容不得他说什么话来,当即冷冷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和立秋不便留在这里,先走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赵家老二老三似乎想冲过去拦人,却被赵立夏和赵立秋的眼神气势给镇住了,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擦身而过。
两人刚踏出门槛,身后传来赵老爷子沙哑的召唤声,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吼到一半似乎呛着了,又猛地咳嗽起来,小媳妇的声音带了哭腔:“爷爷,你别急啊,大哥,你快回来啊!”
赵立夏握紧了拳,紧抿着唇角,却终究还是跨出了那一步。早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跟赵老爷子就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在赵老爷子的心里,也再也不把他们当做是儿孙了,是他们的父亲不愿认清自己已经被抛弃的事实,也是他不愿认清这个事实,即便脱离了赵家,他也不愿意改了赵姓,不愿意离开这个村子,才会有今天生的这一切!
小媳妇在屋子里悲切地叫了几声,却等不到人进来,她连忙赶着赵三牛和赵大壮出去叫人,结果那两人蹭到门口,底气不足地出声:“大哥二哥,爷爷叫你们进去呢。”
赵立秋冷哼:“那是你们的爷爷,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是你大哥二哥!”
赵立夏拉了赵立秋一下,这才道:“赵老爷子情况不好,你们还是陪在他身边的好,我和立秋毕竟是外人,就在这里守着就好。”
里正这会儿也出来了,瞧见赵三牛和赵大壮杵在门口的无赖样子就来气,忍不住低声斥道:“赵老爷子都快不行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陪着!”
赵三牛和赵大壮连忙跑进屋里,小媳妇瞧见只有他们进来,心里暗骂了一声,没想到赵立夏瞧着一副温和善良的模样,心居然狠成这样,自己的亲爷爷都快要死了,居然还不肯点头!
赵家二婶儿三婶儿可没小媳妇那么多的心思,这会儿瞧见预计的目的没达到,赵立夏不肯应下赵老爷子的嘱托,心里头那叫一个气啊,他们都把全部的家当交出来了,居然还那么不知好歹,当即都顾不得赵老爷子病危,七嘴八舌就骂起来,甚至盖过了小媳妇的哭声。
里正听着屋子里头的难听话,脸上难看极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长辈临终,晚辈吵闹争家产的情形,这种事儿甚至还不少,可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要脸的,不是为了争家产,居然是为了算计人!真是造孽啊!
赵立夏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各种谩骂,墨黑的眼底一片平静,仿佛一团浓墨,看不清其中,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想的什么,他的这种安静,却让里正莫名地有些不安。
方怡赶到赵家村儿的时候,赵老爷子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老赵家的哭声一路传出了老远,饶是方怡也有些心酸感慨,生老病死,那是谁都躲不过的,赵老爷子几年前还硬朗的冲上门来要打人,才几年的功夫,就已经去了。人生一世,当真是苦短的很。
赵立冬喝住了马车,回头问道:“嫂子,我们先回家还是直接去老赵家?”
方怡想了想,道:“还是先回家吧,如今我们已经不算是老赵家的人了,有你大哥二哥过去就行了。”
“好。”
……
赵立夏心中盘桓的那一口气随着赵老爷子的最后一口气一道,烟消云散,人都已经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自此过后,他们与老赵家再无瓜葛!
赵立秋心中纵然悲伤,却终究还是抵不过被算计的愤懑之情,到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地想着算计他们的人已经去了,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他凑到赵立夏耳边低声道:“大哥,人去了,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们回家。”赵立夏说完,冲里正道:“叔,我和立秋先回去了,这里的事要辛苦叔了。”
里正很干脆地点头:“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谁知道,赵立夏和赵立秋还没走出两步,屋子里就冲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就要往赵立夏赵立秋怀里塞一团白布,小媳妇脸上挂着泪:“爷爷已经走了,这是孝服,大哥二哥穿上吧。”
赵立夏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我们几年前就已经脱离了赵家自立门户,已经不算是赵老爷子的子孙,这孝服不能穿的。”
小媳妇道:“大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就算再怎么样,爷爷他始终是你们的爷爷,亲爷爷过世了,你这个长孙岂能不戴孝?”说着,又要把手里的孝服往赵立夏的身上推。
赵立夏被纠缠地心烦意乱,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成何体统!”
这一声呵斥,终于是让小媳妇停下了举动,唯唯诺诺站在那儿,一副备受欺凌的模样,屋里终于又有人跑出来:“赵立夏,她说到底是你的弟妹!什么亲不亲的!感情读了几年书,有出息了,觉得了不起了是吧?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你亲爷爷过世了,你连孝服都不肯穿,你的书都读到狗屁里去了吧!”
看到来人,赵立夏和赵立秋只觉得愈的头疼心烦,也愈的觉得自己当真是吃饱了撑的,要跑这一趟!
里正气得跺脚:“你乱七八糟的瞎说些什么!你爹去了,要忙活的事儿多的去了,你在这里咋呼什么!老二老三呢!躲在屋子里干什么?还不赶紧的去亲戚家报丧!”
眼见里正了火儿,赵家二婶儿和小媳妇不敢再胡搅蛮缠,转身进屋去了,不多时,赵家老二老三就穿好了孝服出来,勾着头站在里正跟前儿,这幅模样看得里正是更加的心烦:“让三牛和大壮给你爹换衣服,你们快去报丧!”
赵立夏和赵立秋一早就在里正的示意下离开了,心里头只觉得沉甸甸的,烦闷得紧,不仅仅是为了赵老爷子的去世,更多的还是为了老赵家这一屋子人的胡搅蛮缠,他们直觉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丧期肯定还有的闹!随便一想就觉得一股子憋闷的感觉弥漫心间。
方怡他们回到家里没多久,就瞧见赵立夏赵立秋回来了,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不对,方怡只当他们是悲伤爷爷的过世,低声劝道:“赵老爷子六十有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你们别太难过。”
赵立夏摇摇头,叹了口气,想要说话,却瞧见围在四周的弟妹们,心下微动,拉着方怡去屋里,把今儿在老赵家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方怡听得目瞪口呆,简直就要给气笑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的到了赵老爷子头上,临了都还不忘算计我们?”
赵立夏满面凄凉:“我早该知道,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爹和我们一家子,是我自己太天真,居然奢望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是念着我们的!自己送上门去让他算计!怪不得他人!”说到最后,悲伤哽咽,其中辛酸,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出的!
方怡当然明白赵立夏的悲伤,对赵立夏这一屋子的半大孩子来说,骤然失去双亲,不论他们承不承认,在心底深处,爷爷就已经是他们最亲近的亲人。试问,有哪个孩子会不渴望得到长辈的爱护?要怪就只怪那赵老爷子,对着这一屋子的善良孩子视而不见,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们的孝心,到死都不放过!真真是可恨之极!
心中那份悲伤同情早就被恼怒所替代,方怡顾不得什么死者最大的说辞,只要老赵家的那群人还想借着赵老爷子的丧事来为难算计他们,那就别怪她
171蜕变成长
赵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传遍了,因为赵老爷子是寿终正寝的,所以这是白喜事,应当隆重些。灵堂一早在里正的帮衬下搭了起来,该布置的也都布置好了,很快就有人上门吊唁,顺带劝慰老赵家的这些伤心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的,面上总是悲伤的。
丧事头几天事儿其实并不多,主要就是守灵哭丧,赵家老二老三带着两个儿子忙前忙后已经足够,是以赵家二婶儿三婶儿们也有功夫跟人哭天抢地,大喊老天不公,让赵老爷子这么早就去了,也同样有功夫骂赵立夏达了连自己的亲爷爷都不认了。
在这种情形下,来客自然不会去说别的,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走,顾忌着那几个孩子的人就少应两声,心里头冒酸气儿的就跟着骂起来,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虽然赵立夏他们家中了三个秀才两个举人,可是对村里人来说,这一家子人虽然瞧着越的出息了,可却从来没想过帮衬他们一把,连他们在城里开的那家铺子都请的是城里的伙计!更别提说回乡里开间小私塾,也教教村里其他孩子读书,将来也出息出息!大家面上不说,背地里却没少嘀咕,人家出息了又怎么样?连自家亲爷爷祖宗都肯丢的人,哪里还会想着他们?这些平日里不敢拿出来说的话如今却被老赵家的这些人喊在嘴边,他们怎能不畅快?
是以,等到赵立夏带着一家子人上门来吊唁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各种各样的目光,有不屑,有讨好,更多的还是看戏般的神情,赵立夏面不改色,将带来的香烛纸钱鞭炮递给收礼的赵大壮,走到灵柩前磕了三个头,赵立秋赵立冬赵立年紧随其后。方辰也提了一些香烛纸钱和鞭炮,虽然住在赵家,他代表的却是方家,丧礼当然得另外准备才行。
磕头完之后,赵立夏看着跪在旁边的赵家二叔和三叔,终究还是过去说了声节哀,却不料赵家老二一瞪眼:“我节哀?这里头躺着的,难道就不是你的亲爷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爷爷都不顾!”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灵堂中央那几道挺直的身躯,间或偶尔有几声压抑的抽噎声。赵立夏黝黑的眼望着赵家老二,沉声道:“赵二叔,赵老爷子尸骨未寒,你身为孝子,非要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赵老爷子的灵堂前跟我说些陈年往事吗?如果这真的是你想做的,那我们现在就去请族里的老人过来,咱们再当众说个清楚,看看这半卖半送过继出去的孩子,到底应该算是哪家的人!”
赵家老二似乎没料到赵立夏会这般强硬,这种话不是应该方怡那个小妮子来说才对吗?怎么赵立夏也会说这样的话来!这过继出去的孩子,当然就已经不能算是这家的孩子了,老赵家的本来就是无理取闹,靠的就是赵立夏的一个心软好说话,想要仗着赵老爷子的死来强赖上赵立夏他们一家子,进而跟着进城去。这算盘打得是好的,只是没料到,赵立夏居然当场拒绝了,甚至还不惜翻脸出门,连明显已经是回光返照的赵老爷子都抛下不顾,眼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过来指责他们。这一切都跟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啊!
其他人当然也听出了赵立夏的意思,更听出了他的不愉快,有不少人立刻就想起来赵家这些孩子如今的身份,可不比以往!考中了举人,那可就是官人老爷了!这一想,原本围在赵家二婶儿三婶儿身边的三姑六婆们纷纷起身避开了去,赵家二婶儿刚提起来的一股子气还没来得及嚎出来呢就被按了回去。
赵家老二老三向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会儿被赵立夏这么一顶撞,接下来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讪讪地跪坐回去,老赵家的其他人也都噤了声,连招呼他们歇一歇都没有。见此情形,赵立夏也不愿意再多留,目光在赵老爷子的棺木上流连了片刻,转身带着弟弟们离开了。
赵立夏他们离开没多久,赵家二婶儿三婶儿再度扯开嗓子就要哭嚎,这一回,却没多少人肯陪着她们闹了,随口劝了几句就三三两两地离去。这么一折腾,天也快黑了,小媳妇披着素白的孝服,在角落里跪坐了许久之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她站起身,走到自家公公面前,细细说了一番。当晚,赵家二叔三叔就摸上了族里头几位老人的屋里。
“咱们村里头被过继出去的孩子也有不少了,可谁也没有跟立夏他们这样,彻彻底底的就拿我们当陌生人了!我大哥当年被过继出去是不假,可就算过继出去了,他们如今也还是姓赵,那也还是我们的亲戚不是?赵老爷子到底是立夏他们的亲爷爷,他们哪能连孝服都不穿的?”
“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争这个理儿,我爹他人都已经去了,想争也争不了,就算我们替他争到了,他老人家也已经看不见了。我只是觉得,这话不能不说,这立夏他们要只是忌恨我们,对我们老赵家一家子人绝情也就算了,可他对咱们整个赵家村儿的人都绝情啊!他们在城里头开铺子,拜名师,考功名,前几年还能说是刚进城,自己都还没站稳脚,所以顾不上咱们,可如今,他们的铺子越来越红火,他们也全都考上了功名,那赵立年和方辰甚至还是举人老爷了!这已经是大大的光宗耀祖了!咱们村儿不也为了他们办了好几次流水席吗?可咱们这样掏心掏费的对他们,他们有想过帮衬一下咱们村儿的人吗?赵立年和方辰还小不懂事也就算了,立夏可已经有二十多了,不小了!”
老族长眯着眼,不动声色,只等着赵家老二说完,这才慢悠悠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赵家老二老三看不出老族长的心思,当即也没敢多留,一路赶回家,把老族长的反应都说给小媳妇听了:“这事儿怕是不成吧?”
小媳妇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不成?已经成了!老族长这样的态度,正表明你的话已经说进他的心里去了,咱们现在只要等着就是!”
另一边,在赵家老二老三走远了之后,老族长招来自家晚辈:“去把你里正叔叫过来。”
……
看到赵立夏他们出门吊唁不到一刻的功夫又回来,方怡就知道老赵家的那群人怕是又为难他们了,心里着实有些烦闷担忧,也懊恼之前听了赵立夏的劝,没跟着他们一起去老赵家的。
赵立秋看到方怡的神情,怕她担忧,连忙把刚刚生的事说了一遍。方怡听后,果然松了口气,嗯,没吃亏就好,没理那群人就好!这孝服是一定不能穿的,一旦穿上身,就等于承认了跟他们的亲戚关系,那将来就再也摆脱不掉了。老赵家的这一连串的举动,如意算盘倒是拨的是噼里啪啦的响啊,这主意不是他们那一屋子的草包脑袋能想出来的,恐怕是那个小媳妇的盘算,这姑娘的心思倒是够深。只可惜,她算计错了对象!
谁知道方怡的这口气还没喘匀呢,里正就摸黑上了门,满脸为难地说了老族长的意思,末了又叹了口气:“立夏,这个事儿,叔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们到底还是赵家村儿的人,这老族长的话,不能不听啊。”
里正说着话的时候,眼里看的却是方怡,虽说这当家作主的事儿不该让女人来旁听插话,可里正也知道,这家的情况跟别家不同,赵家的这几个孩子能有今天,还真要多亏了方怡。而方怡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闹起来那是谁的脸面都不给的。
然而,让里正意外的是,这次断然拒绝的,并不是方怡,准确来说,是比方怡更快一步回绝,出声的人是赵立夏:“我不同意,村里头过继出去的孩子,那大都是伯伯的儿子过继给叔叔,原本就是亲戚间的过继,儿子变侄子,那自然算得上是亲戚,可我爹当年是被半卖半送过继给白家的!按理我们如今应当姓白!是白叔他们叔侄人好心善,才肯让我们自立门户,我们一家子,早就与老赵家无关!什么亲戚之说,太强词夺理,更别提让我们披麻戴孝!那是至亲去世才会有的孝礼!”
里正张着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记忆里的赵立夏从来都是温顺和善的,否则也不会任由方怡替他出头,何时起,这个温柔的孩子也变得强势了?其实早在赵老爷子临终前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换做是以前的赵立夏,当时绝对不会甩开赵老爷子的手,更别提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在赵老爷子的灵堂上说出那样的一番话。老族长的话顿时从脑海里飘过,人都是会变的,昔日那群孤苦无依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已经不再需要他人的扶持照料,日渐粗壮的枝干也不再柔软,不会轻易随风摆动。
就连方怡也有些意外,从什么时候起,赵立夏变得这般强势了?他居然会当众顶撞里正,这当真是生平头一回!
赵立夏说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纯良模样,诚挚道:“叔,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明儿一早,我自己去跟族长说,不让你为难。”
里正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下意识道:“有什么为难的,不过就是跑一趟路。”
“叔,不是我不愿意送赵老爷子一程,说到底,他也是我的亲爷爷,不然我前几天也不会一早赶回来。只是老赵家的那些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这孝服一旦披上身,就等于认下了他们这一门亲戚,那事情不是又回到了以前?那我当初不惜让人指着我脊梁骨骂也坚持要自立门户不就成了一场闹剧?”
里正听后,怔了一会,才叹气道:“是叔误会你了。”
……
从始至终,方怡都没有再开口,在她看来,赵立夏的心里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在没弄清楚之前,方怡决定还是先看看再说,至少里正就已经被赵立夏给哄住了。
这一晚,赵立夏抱着方怡,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一家之主,是你的夫君,没有道理永远都要让你来做这个坏人,我没有你玲珑剔透的心思和巧手,没有立秋那样聪明会挣钱的脑子,但至少,我能站在你的面前,护着你,护着这一家人。”
这一刻,方怡才意识到,也许,在经历了三年前陈家针对他们的那场算计后,成长起来的并不仅仅是赵立秋,还有赵立夏,还有她自己,还有另外那几个小的。赵立秋在家和前程喜好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赵立冬愈的沉稳憨厚,却不再轻信别人的话,也渐渐学会将心事放在心底,不让人轻易就察觉出来,而赵立年和方辰更是在苦读的同时兼顾人情达练。身为大哥的赵立夏,又岂会输给弟弟们?这个阳光小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宽厚的肩膀或许还不够宽大,却已经足够保护自己和家人。
172风起云涌
在赵家村儿因为赵老爷子的去世而折腾起来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朝野也同样不平静。
连番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加急密奏此刻正平躺在皇帝面前的案桌上,年过五旬的皇帝稳坐上位,看着下面争论不休的众位大臣。
主战派义愤填膺:“敌国已经抢占了我们两座城池,屠杀了两城百姓,如此血淋淋的宣战,我们岂有不应战之理!”
主和派忧心忡忡:“应不应战对于大人来说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可大人你想过没有,一旦应战,且不论那忠勇为国的将士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边疆百姓会如何?战火连天,最是残酷,到时候死亡的又岂止是两城百姓?”
“更何况,六年前那场持续了两年的天灾*让我朝上下元气大伤,这六年来,全凭陛下励精图治,才得以恢复民生国计。若是此刻应战,三五年内未必会结束,我怕负担不起啊。”
“王大人既然都说了民生国计已然恢复,又岂会负担不起?更何况,区区蛮夷,何须三五年?”
“刘将军此言差矣!虽是蛮夷,却也有强弱之分,十年前,他们的可汗驾崩,新一任的可汗是个凶残的主儿,这十年的功夫吞并了不少部落,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大人既然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就该想到,如果此刻我们提出和谈,他们必定会漫天要价,难道王大人因为胆小怕事,而情愿将我朝国土资源拱手他人?此等卖国行径必遭天谴!”
王大人当即就怒了:“你这话是何意!我为百姓社稷忧心,你居然污蔑我卖国。”
……
眼看着两人就要挽起袖子掐起来了,战和两派纷争也愈演愈烈,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朝堂此番就如同菜市场般喧闹。皇帝依然坐的安安稳稳,脸上不见丝毫不悦,仿佛还有点儿看戏般的神情,双眸淡淡扫过朝堂上那几道安然矗立的身影,站在最位的德亲王,他对面的方侯爷,再往后是,齐家的幼子,齐墨,年过五旬的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想起昔日那道也如眼前这般挺拔的身影,若是他在的话,必不会挽起袖子跟人大吵,定然会谋定而后动,将一众群臣说得心服口服。
哎,可惜了啊!
齐墨对眼前的吵闹并不太关心,当今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朝臣的意见左右的人,边关前后来三道密奏,皇帝今儿才在朝堂之上提出来,那便表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不然不会看戏般地任由一众大臣争辩不休,而那个决断,十之□将会是,战!堂堂天威,岂容蛮夷肆意挑衅!几年前的那场天灾*其实早已过去,这几年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库也日渐充盈,完全负担得起三五年的战事。蛮夷铁骑虽然凶狠,但人数并不算多,况且他攻我守,若派精兵良将前往,获胜是必然!
比起边疆危机,齐墨更担心千里之外的那对姐弟,此番蛮夷正是从北方入侵,一旦战事开始,必然会有大批流民南迁,他们所在的城是一州之,距离北方又不算远,恐怕届时会有些纷乱,那一屋子的孩子最大也不过二十出头,还开着那样一间惹人眼红的铺子,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盯上,惹上危险。
正在齐墨分神的功夫里,朝堂上的争吵突然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齐墨,齐墨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站出来,躬身道:“蛮夷屠杀我两城百姓,此等血债,不可不偿,臣以为,当战。”
皇帝眯着眼,转而看向一旁的德亲王:“贤弟以为如何。”
德亲王出列躬身:“战,百姓苦。臣以为,当以和为贵。”
“方爱卿有何看法?”
称病多年的方侯爷难得也站在这朝堂之上,此番被问到,傲然道:“区区蛮夷何足惧,战!”
方家的功勋从来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自开国以来便是如此,这位方侯爷当年也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如今虽老矣,却声如洪钟,气势逼人,那一声战,仿佛带了凛然杀气,让那几位主张议和的文官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德亲王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十年了,方家和齐家虽从未说过只言片语,可是那副决然的姿态,却十年如一日,没有半点松懈。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年怎么就一时糊涂,开了那个口!想方家一身正气,齐家一身傲骨,他们又岂会是任由人摆布的?即便是皇家天威也不行啊!当年一步错路,令皇帝一夕之间失去左膀右臂,让他连后悔二字都说不出口了!
在战与不战这个问题上,方家从来都是比较有话语权的,方侯爷那一句话掷地有声,顿时将主和派的气势都给压下去了。
皇帝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一扫之前的慵懒,问道:“方爱卿所言甚是,依方爱卿所见,当派何人率军剿灭蛮夷?”
方侯爷冷冷道:“老臣不知。”
……
当第三道密奏送上京城的时候,边关的战事终于也传开了,两座城池被占,城中百姓被屠杀殆尽,这在其他百姓看来是天大的惨事,足以让人心惶惶。战争,在任何朝代,都是被平明百姓所深恶痛绝且恐惧的事。
城中已经开始议论起这场战事来了,有不少胆小的人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往南迁,毕竟这里距离北方战场实在是算不得远,一旦边关失守,打到他们这里来是迟早的事。
而那些达官贵人则开始动用人脉,四处打探,希望能确定这场仗到底会不会打起来,而左穆这位在帝都多年,几番面圣的大名士,自然也少不得被人探寻。上门的人实在是太多,到最后左府不得不再度闭门谢客。
“爹,依您所见,朝廷会打这场仗吗?”
左穆难得的没了往日的悠闲,双手叠在胸前,正色道:“皇上登基三十余年,国泰民安,大的战事只有二十五年前与萧国的那一战,自那次重创萧国以后,多年以来再无战事,这是极为难得的。历朝历代,能保二十五年不开战的帝王,屈指可数,当今圣上虽不及太祖皇帝,却绝对称得上一句明君。但凡明君,都不会轻易言和,更不会将国土拱手相赠。蛮夷此番前来,一出手便是屠城,其心之狠毒可见一斑。面对这样一群来势汹汹的豺狼,唯一能做的就是剿灭。”
左柳道:“蛮夷虽凶残成性,却是真正的虎狼之师,反观我们,过了二十五年的太平日子,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会有所懈怠松散,此番要想对抗蛮夷,必定需要一位真正的猛将率军才行。当年重创萧国的是方侯爷,如今的方家却未必肯出人。”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当年方家的那位小侯爷,自幼文武双全,深得方侯爷的喜爱,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眼看就要成才,却又生那样的变故,方侯爷称病十年不出,可见其心志之坚定,其心之所怨愤。”
“满朝将士,不论是在京的还是镇守边关的,谁不是从方侯爷的手底下爬上来的?若是此番方侯爷不出面,不论派谁去都是枉然,平白送了将士们的性命罢了。”
左柳道:“事关国家百姓安危,方侯爷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吧?”
左穆叹了口气:“这就要看在方侯爷的心中,是百姓将士们的性命重要,还是他最喜爱的孙儿的血债重要。”
……
赵立夏一早是独自一人去见老族长的,两人在房间里并没有聊多久。直到赵立夏的身影消失,老族长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族长大人,论辈分您是这赵家村儿里最大的,这话我也只能来跟您说了,立年和辰辰如今已经考上了举人,是拿朝廷俸禄的人了,若是如此,我们两家还要被人欺凌,那这赵家村,我们不回也罢。”
回到家里,赵立夏对上方怡那双暗含担忧的眼,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温柔宠溺的笑意,都说近朱者赤,他跟方怡夫妻四年,又岂会学不会她的偶尔强硬。
方怡昨晚想了大半宿,一早醒来却现身边没个人影,难免有些着急,等到赵立夏回来,这才松了口气,拉着他回房里,道:“这事儿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六一儿童节哦~~~~·
173国仇家恨
赵老爷子下葬那天,赵立夏全家都去了,一身黑衣黑,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白色,小媳妇满心怨愤,却又无可奈何,老族长已经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话里头的意思,老赵家其他人不明白,她还能听不出来吗?无非就是说赵家那几个人已经出息了,两个小的更是举人老爷了,让他们不要想着高攀人家!
可纵然不甘心,小媳妇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能想到的,她能做到的,都已经做过了,到头来,人家还是六亲不认!看来这老赵家人的心都是黑硬黑硬的,赵老爷子是这样,赵家二叔三叔是这样,几个堂兄弟也是这样!
随着赵老爷子的下葬,村里头渐渐起了新的流言,说赵立夏心狠,连赵老爷子的临终遗言都狠心拒绝,半点亲情不念,真不知道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出息了就不认得自家人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附近十里八乡却传出了另外的流言,说赵家村儿里老赵家的,当年对赵家老大各种虐待,甚至半卖半送给了别人,如今看人家一群孤儿有了出息,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人再攀上亲戚,可怜那一屋子的孤儿,当年差点儿被所谓的亲爷爷亲叔叔亲婶儿抢了家产田地不说,如今又因为不肯给那赵老爷子披麻戴孝,就被人各种泼脏水!这半卖半送出去的孩子,早就已经是别家的人了!这老赵家的人居然还有脸怪人家不肯回来披麻戴孝!
想那一屋子的孩子,一个个的那么出息!结果却连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亏得赵家村儿还是大户呢!生这样的事儿居然都没个主事儿的出来说句公道话!真是作孽哟!
这些话传到赵家村儿的时候,当真是狠狠抽了族里一巴掌啊!老族长年纪终究有些大了,之前听赵家老二老三那么一挑拨,顿时就觉得赵家这几个孩子太不懂事,达了连同村的人都不帮衬一把,可这会儿听到别村的人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当真是老糊涂了!那几个孩子如今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啊,回不回赵家村儿还不就是他们一句话?真要把他们惹恼了,以后都不回来了,那可怎么是好!
只可惜,等到老族长找到里正,里正又找到赵家的时候,那一家子的孩子已经离家回城里去了。里正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城里,结果这一去不要紧,还没顾得上找赵立夏呢,就听到了边关的惨事,他当即就白着脸回了村,这是要打仗了啊!
……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皇帝既然已经决定出兵,那不管带兵的人是谁,何时出征,这粮草总要先准备起来,六部的人都已经调动起来了,大批的官员也分别赶往各省,开始调度粮草。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场仗一旦开打,那绝对是场硬仗。是以除了粮草之外,还要大量征兵,朝中二十五年无战事,全国各省以及边关的军士人数早就不复当年,许多士兵都早已卸甲归田。如今战事起,除了要派兵剿灭蛮夷外,其他边关的守卫更要增强,同时,国内各处也要加强兵力,以防有人趁机作乱。战争,从来不仅仅是一句话而已,从来都是牵一而动全身。
与此同时,朝中重臣们在关于派谁挂帅的事情上也一直都争论不休,方侯爷一句老臣不知,当众驳了皇帝的龙颜,满朝文武愣是没人敢对此表看法,全都十分有眼色的看脚下,只当没听到。没瞧见连皇上都没说什么吗?哪里轮得到他们来说。
方侯爷不开口,这挂帅的人选却还是要定啊,渐渐的,这文武官员又争论起来。这次的争论就当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如今正值壮年的将军们大都是熬资历熬出来的,根本就没几个经历过实战的!要知道二十五年前,他们可都还是毛头小伙子一个,即便满腔热血地在方侯爷麾下,职位也都并不太高,根本就没有展露军事才能的机会。如今要让他们挂帅去对抗蛮夷,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齐墨听着群臣激愤,眼角扫过不远处皇上和德亲王的神情,心中莫名地有一丝快意,二十年了,齐家和方家沉默了二十年,终于能出一口气了。这一刻,齐墨心中只有那被迫死遁最终客死异乡的至亲之人,还有那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相认的至亲骨肉。比起当年皇家对他们两家做的事,方侯爷区区一句老臣不知又算得上什么!
这一争便争了三天,三天里,方侯爷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齐墨也没有开口的打算,皇帝和德亲王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叹息。他们又岂会不知这是为何?
三日之后的傍晚,皇帝下诏,秘密宣齐父进宫。齐墨一脸愤慨之色,两鬓苍白的齐父摇头叹道:“你们又是何苦,这般计较报复,受伤的只会是边城百姓,而非高高在上的皇家!”
齐墨默然不语。
齐父道:“身在朝堂,当以天下百姓为先,岂能因家恨而置国仇于不顾?”说完,也不等齐墨有何反应,转身走向门外,心中却默默道:当年我毅然辞官,已然是对皇家最大的报复。我们齐家,终究是世代为国效力的贵族之家,有些仇,牵连一代人已经足够,若是世代都记恨在心,齐家也将难保昌盛!
待齐父走到门外,早有守候在那儿的太监笑脸相迎:“齐大人,您请。”
……
赵立夏回城的当天就带着弟弟们去了左府,赵立秋一脸严肃地向左穆和左柳表达了自己想要从商的意愿,心中已经做好了要被迎头痛骂一顿的准备。
左柳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告诉他们即将要打仗的消息,可一想到赵立秋此刻所说的,是事关他将来人生的大事,这打仗的消息还是暂且不提吧。
左穆看着赵立秋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若这是你想做的,那便去做吧。”
赵立秋抬起头来,颇有些难以置信:“先生。”
“你本就精通算术之道,性子也最为圆滑讨喜,经商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左穆说完,语气一正,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过,你当记住: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你是秀才出身,熟读诗书,即便选择了从商,也应当时刻修身养性,日省吾身,切不可满眼铜钱,满心算计。”
赵立秋肃容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左穆点头:“今后你的功课我会相应调整。”
赵立秋满心感动,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获得了左穆和左柳的支持,他本以为,在他们眼中,从商是不入流的做法,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他的决定,甚至还会为了他调整功课,还愿意继续教导他!赵立夏赵立冬他们几个站在一旁,心里也同样很高兴,这阵子以来的愧疚担忧还有那么一点点反对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原来连左穆和左柳都觉得赵立秋是适合从商的,甚至还愿意专门的教导他,那他们这些当哥哥当弟弟的,又岂有不支持之理?
左柳等这群孩子高兴够了,这才道:“在前不久,生了一件大事,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北方蛮夷突然出兵攻打我们,已经占下了两座城池,朝廷也已经下了圣旨文书,命各省各地调度粮食,以供战事之用。”
赵立夏他们顿时愣住:“这是,要打仗了吗?”
左柳点点头:“蛮夷凶残成性,只有剿灭他们,边疆百姓才会重获安宁。这场战事一旦开始,恐怕将持续三五年。”
……
“什么,要打仗了?”方怡忍不住惊呼!
白城山一脸沉重地点头:“蛮夷屠杀了我们两城百姓,据说护城河里的水都被染成鲜红色。皇上决定出兵剿灭他们,朝廷的官员昨儿已经到了城里,连夜召集全城的商人,让我们准备各项物资,马上送往边城。”
方怡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国人,战争从来都是遥远的,但这并不表示她对战争一无所知,相反,她比面前的白城山更加清楚古代战争有多残酷,落后的医疗设备,艰苦的战争环境,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残酷的,是对人命的漠视!
一刀一枪你死我活拼杀的战场,永远都比飞机坦克炮弹子弹的现代化战争要更残忍杀戮。屠杀俘虏是常有的事,屠城也并不少见,而这一切都是在现代国际战争中被明令禁止的。
北方边城,距离他们不过十天的路程,如果皇帝派出的兵马拦不住蛮夷的脚步,那他们打到这里来,也就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以前学到的历史知识一股脑儿涌上脑海,方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恐惧一层一层从心底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情绪有点不太对,可能还是受了些影响
174、血债血偿
白城山后来说了些什么,方怡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办,这城里头是不安全的吧?一旦被攻下,那就只能被人瓮中杀鳖,一个不留。
往南迁?这不可能,古代毕竟不比现代,全身家当可以换成一张银行卡,然后满世界的跑,古代的家当可当真是没法儿一股隆冬就带走的,更何况,往南迁,该往哪儿迁?没亲没故的,等战争全面打响,全国戒严之后,他们可能连城门都进不了。“”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去赵家村儿里躲起来不出门?可比起城里头,在村里岂不是更不安全?谁知道哪天就会在睡梦中被蛮夷的铁骑给横扫了,更何况,还要防备那些趁乱而起的各种阴暗行径,偷偷摸摸顺点东西走都算好的了,直接杀人劫财都不稀奇!他们这一家子,说是出息了,可到底是没有长辈庇护的孤儿,一旦世道乱起来,弱势群体形容的就是他们这一类人!
这越想越害怕,方怡甚至忍不住马上就想要回家去打个类似防空洞的避难所!托开店的福,家里这几年秋收的粮食都不怎么卖了,全都存在那几个地窖里头,足够他们吃上三四年了。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
白城山说到一半,看到方怡苍白着脸的模样,暗道不好,吓着这丫头了,懊恼地拍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这种打仗的事儿,听起来就是吓人的,他怎么就单单跟方怡说起来了呢?方怡再聪明坚强,也是个妇人,这种事还是要跟赵立夏他们说才好!
正想着,外头赵立夏他们就已经上门来了,白城山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左府的人跟他们说了眼下的局势,有心想要说几句宽慰的话,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眼下这境况,连他都有些忧心,蛮夷一来就破了边关的防御,血洗两座城池,这股子气势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就阻拦的话,恐怕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反观我朝,在过了二十五年的太平日子之后,一时之间,当真能找到压住蛮夷这股子气势的将军吗?
连白城山这样远离朝堂的平民百姓都能想到的事实,朝中的人又何尝想不到,在争论三天无果之后,皇帝终于请齐大人入宫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众大臣们顿时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齐家和方家素来交好,方侯爷闭门谢客,称病十年不出,齐家的人却是各个儿都能踏进侯爷府大门的,如今这局势,也唯有齐大人才可解了!
然而,众望所归的齐大人这一次却让所有人失望了,他笔直跪在皇帝身前,道:“方侯爷为何如此,陛下心知肚明,此乃心结,恕老臣无能为力。”
皇帝俯□,目光对上那双精明睿智的眼:“爱卿素来心思细密,善辨人心,朕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心结能让爱卿你连问都不问就无能为力的。”
“医人者不能自医。”
皇帝微微一震,好一句医人者不能自医!他怎的忘了,当年同方家小侯爷一起死遁的人是齐家的掌上明珠啊!方侯爷的心结又何尝不是面前这人的心结?
皇帝的心中一刹那间翻滚过许多的情绪,却最终沉静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之中,他这一生只做过两件错事,一件是为了帝位一时心狠手辣,不惜残杀至亲,另一件,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年造下的孽,不惜牺牲两位忠臣的至亲。
步出皇宫的那一刹那,齐父向来挺直的脊背也不免透出几分佝偻,眼底满是悲切,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的,终究还是恨着的!
皇帝靠在冰冷生硬的龙椅上,满脸疲惫,一旁的书柜里拐出来一道身影,德亲王的脸色苍白,眼底泛着青色:“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都是臣弟的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没有三十多年前那一句斩钉截铁的杀,又何来二十余年前那一句明知是错还要强求的联姻,又何来如今这僵持不下的局面?
德亲王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方小侯爷与齐家丫头这两笔血债,唯有血偿,方能清算。”
“不可!”意识到德亲王的打算,皇帝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朕只有一个侄子,也只有你这一个弟弟!更何况,那两人是死于疫病,是天意,岂能算在我们皇家头上!当年朕没有降他们欺君之罪,今日他们又岂能求血债血偿!”
……
方怡并不知道朝廷的暗流汹涌,她只看到这么多天过去了,朝廷依然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直说要打仗,可是打仗的人却还没定下,这明显就是因为好日子过久了,找不出厉害的将军了啊!
这几天,方怡和赵立夏在家里也没少商量今后的打算,这铺子还是暂时不要开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是安全更重要啊!这种动荡不安的时候,最是要谨慎,千万不能被人盯上了!
至于是留在城里还是回赵家村儿,两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暂时留在城里,怎么说这里也是一州之府,不论兵力防御都是上等,最关键是,这里有身份地位的人多啊!要是前线真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们肯定会最先收拾东西跑路的,再说,左穆左柳他们还在这里呢,以他们的人品心性,方怡相信,他们十之□是愿意带上他们这一屋子的孤儿的。
这样一想,方怡才稍稍觉得安稳了些。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跟赵立夏他们回了一趟赵家村儿,让王家兄弟偷偷挖个地洞,这地洞的位置要挖的离家里远一点,最好是在山脚下那一片,那一片野草漫天,比较不容易被人现,要知道,准备住人的地洞跟地窖可不一样,要考虑各种因素,通风是必须的,隐秘更是重中之重!
这兄弟两人不愧是做农活儿的一把好手,在仔细听了方怡的比划之后,立刻就明白了方怡的意思,当即表示没问题。
这头方怡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紧张情绪缓解下来,北方又传来噩耗,蛮夷攻下了第三座城!
……
急报传回京城的时候,皇帝手一抖,摔碎了茶盏,一旁的老太监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去服侍,却被皇帝一把推开:“更衣!朕要出宫!”
比皇帝更早一步到侯爷府的,是德亲王,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王爷,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王爷,多年沉迷酒色的身躯早已被掏空,那双眼睛更是一片浑浊,一大早被德亲王五花大绑到侯爷府,他完全不明所以,却也不在意,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德亲王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如今的他已经连恨铁不成钢的心思都起不来了:“方侯爷,当年的事是我父子二人对不起你们,这二十余年来,我欠你一个解释!今日我绑了这逆子前来,要杀要剐,全凭侯爷做主!”
小王爷这才觉得不对劲儿,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有了点儿清明的迹象,要杀要剐?方侯爷?小王爷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这是哪里!为什么要绑着我!父王,你这是要做什么!”
方侯爷冷冷看着跪在下面哭嚎不已的小王爷,心中思及自家孙儿,更是悲愤难平,面前这个人,哪里比得上他孙儿万一1去备马车!”
175、出征
指着堂堂的王爷骂贱人,追究起来可是藐视皇族的重罪!只不过,眼下的局面,被骂的王爷一脸愧疚,门外的皇帝也是满心的无奈,二十年的时间,非但没有消弭当初的怨,反而因为那两人的意外去世而演变成为今日滔天的恨!
蛮夷入侵,不过个契机,是个让这掩埋了二十年的恨意爆的契机,满朝文武,虽然嘴上争辩不休,心里却都清楚的知道,方侯爷不出,蛮夷恐难击溃。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为何向来忠烈的方侯爷此番一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神态,连那向来忧国忧民的齐家也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动作,但也有一些人,隐约就想起了二十余年前的那一晚,方小侯爷和齐家小姐突然一同暴毙,齐大人辞官,方侯爷称病,或许,那当中的隐情就是今日这般僵持局面的原因!“”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方家历来以武卫国,方家人的性情素来刚硬,早在得知蛮夷入侵的那一刻,方家人就已经明白,这是他们的孩子在天有灵,给了他们复仇的机会!所以方侯爷那一日才会站在朝堂之上,不是为了那一句杀气凛然的“战”,而是为了那一句“老臣不知”!
保家卫国,连家都保不住,以何来卫国!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
不论是屋里的德亲王,还是屋外的皇帝,心中一片雪亮,方家,这是豁出去要跟他们算这笔迟了二十年的账啊!甚至不惜置边城乃至全国百姓安危于不顾!
意识到这点,德亲王再无话可说,皇帝抬起的脚仿佛有千斤重,无法迈出去分毫,不论是方家还是齐家,都是朝之重臣,他们虽为皇室,却也并非就能肆意妄为,当年的教训不就已经摆在了眼前吗?
齐府的马车难得的在行人偏多的马路上奔跑,齐父满脸焦急,方侯爷的性情他比谁都了解,如今就怕他一怒之下,当真斩了那小王爷,那可就当真是走上了绝路了!当年的事,即便皇上再怎么不对,却也是给他们留了几分颜面的。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要他们解除婚约!而之后,他们死遁的死遁,辞官的辞官,称病的称病,皇帝也没有继续追究,若是换了一个昏君,只怕他们两家当年就被满门抄斩了!
方家的心思齐父何尝不懂,比起他的小女儿,方家的小侯爷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是方家的未来啊!连他们都恨,方家又岂会不恨!盛怒之下的方侯爷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齐父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路狂奔到侯府,马车还没挺稳齐父就要往下跳,可把同行而来的护卫吓得不轻,齐父一落地,撩开衣摆就往府里跑,守在门口的护卫似乎知道齐大人会来,脸上不露半点意外,只是等到齐父进门之后,他们立刻就关上了大门。
皇帝站在侯府正厅的外面,他的身旁只跟了一个老太监,而侯府正厅里,正传来嚎哭声,齐父听了一会儿,便将眼下情形猜了个七八分,他快步走到皇帝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气喘吁吁道:“老臣叩见皇帝陛下。”
听到齐父的声音,正厅里的方侯爷也没法儿再装不知道了,当即抛下屋里的德亲王和小王爷,大步走到厅外行礼,正要下跪却被皇帝给拦住了:“免了免了。”
原本僵硬的局面因齐父的到来而被打破,皇帝和德亲王都暗自舒了口气,不愧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那一身煞气当真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
方家后院儿里,方老妇人在听了下人的禀报之后,也略微松了口气:“齐大人来了就好,吩咐下去,没有传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前厅半步。”
“是!”
齐父也很快被老太监搀扶起来,犹自喘着气,他的年纪虽然比方侯爷要小了不少,奈何是读书人出身,才跑了几步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方侯爷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道:“到底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
齐父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怕他一刀斩了王亲贵胄,只道:“蛮夷攻下了我们第三座城池!”
方侯爷微微一怔,却又故作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边疆那么多的将士,总有能拦得住他们的。”
德亲王急道:“等到那个人自己出现,只怕早已血流成河!”
方侯爷冷冷扫了德亲王一眼,冷哼一声。
德亲王没有退缩,沉声道:“小侯爷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我那纨绔浪荡的逆子确实不足以偿命,当年的事,错的是我,我又岂能奢望方侯爷和齐大人的谅解。”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侯爷和方千金是因我而死,我理当偿命,我只希望我死之后,侯爷您能救边城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德亲王说完,自怀中取出一把匕,直直刺向心窝。
皇帝的瞳孔猛然放大,失声叫道:“不要!”
德亲王显然早已有准备,此刻所站的位置距离其他几人有几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而从他用匕刺自己的举动来看,也确实是一心求死的,眼看着匕就要刺进身体,一道银光闪过,叮的一声,方侯爷身形矫健,三两步蹿到德亲王的身旁,握住了他手,止住了他自残的行为,然而匕终究还是刺进了德亲王的身体里,不过刚刚方侯爷扔出来的玉佩打歪了匕的方向,最终刺在了肩头,似乎并不太深,饶是如此,鲜血依然很快就将青色的衣衫染湿。
齐父也被这场面给惊住了,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叫道:“快来人!”
皇帝踉跄着脚步走过去,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抖:“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德亲王说完,目光不由自主望向扶着他身体的方侯爷,眼底带着微弱的希翼,方侯爷肯出手相救,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肯原谅他,肯指人出兵了?
方侯爷却淡淡移开了视线,他没有想到德亲王居然当真自残,他这是真心的愧疚?
齐父的叫唤很快就引来了家丁,方府的管家一看眼下的情形,脑袋嗡的一下,难道老爷忍不住出手了?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两个,快去后院请大夫!你们两,去请御医!”
侯府的大夫很快就过来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也是一惊,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当即低着头,一心一意给德亲王诊治。这匕刺得并不深,虽然看着吓人,只要止了血就没什么大问题,认认真真给德亲王包扎好伤口,刚忙活好,御医就赶过来了,伤口倒是没有再揭开,不过开药的活儿就被接手了,侯府的大夫也不在意,见没自己什么事儿,立刻就退了下去。
确定德亲王无碍,齐父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叫苦不迭,事到如今,方家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当今天□份最尊崇的人都亲自上门来请罪,当朝亲王甚至都以死谢罪,摆在方侯爷的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了:要么,原谅,要么,死!
皇帝一直守在德亲王的床边,方侯爷守在门外,齐父瞧见里面没事儿,连忙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方侯爷,方侯爷哼了一声:“这点伤岂会有事。”
齐父皱眉道:“事到如今,你怎的还这般固执!”
“我若当真固执,二十年前他们就该死了!”
齐父厉声道:“杀人当然是件容易的事,可杀人之后呢?你不怕死,难道就要让方家所有人都陪你殉葬?连同你那连面都没见过的曾孙曾孙女也要陪你殉葬?”
方侯爷身躯一震,方怡方辰,他当然知道,那颗即便是在山野间也依然璀璨的星辰,他的曾孙!
齐父放柔了声音,劝道:“他们死于疫病,这是天意,你我都无可奈何,可他们还留下了方怡方辰这对姐弟,方怡已经成亲三年,至今还未生子,辰辰八岁考上童生,前不久又考上解元,他今年才十一岁,却集父母之所长,模样精致,性子单纯善良,又聪明过人,这样优秀的人会遭受怎样的打压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可是我的外孙,你的曾孙啊,你难道不想与我一道护着他一路成长,看着他茁壮成才?”
怎么不想!齐墨回来之后送给他的那副画像,至今都挂在他的卧室,日日夜夜都在看的,他的曾孙,五官虽随了他的母亲舅舅,可那轮廓,却更像他们方家人!他做梦都想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孩子啊!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这般怨愤!至亲骨肉而无法相认的这种求不得的心情,谁能不怨不恨!
齐父是最能体会方侯爷心情的人,此番劝说起来也更为情真意切:“况且,他们如今所在的城镇,距离边城可只有十来天的路程,正是蛮夷攻打的路线,你若再不出手,恐怕他们也会有危险啊!”
方侯爷醍醐灌顶:“我当真是老糊涂了!”
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皇帝听到这儿,原本想要迈出去的腿顿时收了回来,转身回到了床边,拍拍德亲王的手:“别担心,齐大人会劝说方侯爷的。”
三日后,圣旨下,年过六旬的方侯爷亲自领兵,挥军北上,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振奋欢呼。
176、征兵
在出征的前一天晚上,方侯爷深夜造访齐府,将一个黑色匣子托给齐父保管,齐父面色凝重的接过匣子,道:“此行凶险,多多保重。”
方侯爷哈哈一笑:“我还没有那么老糊涂,这场仗虽不说十拿九稳,亦不远矣,你且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齐父笑道:“我便在此恭候侯爷凯旋而归!”
送走方侯爷之后,齐墨忍不住问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齐父一边仔细地把匣子收藏好,一边道:“是圣旨,不过此刻还不到打开的时候。”
“圣旨?”
齐父道:“这才是侯爷亲自领兵出征的原因。”
齐墨心下一动:“这是……”
齐父略微点点头,轻声道:“是为辰辰求来的,所以眼下无需打开。”
……
方侯爷亲自挂帅出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除了方侯爷外,麾下还集结了五位将军,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只觉得这一战必胜,蛮夷必定很快就会被剿灭。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
然而,方怡却很忧心,这朝廷到底是有多居安不思危啊!面对蛮夷这样的精兵强将,居然派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挂帅!还带着五位将军,这阵容也太华丽了,他们也不怕那些将军仗着职位高起内讧!
方怡很快就现自己的想法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且不说赵立夏他们几个对方侯爷的盲目崇拜,就连白城山也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大名鼎鼎的方侯爷当年可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啊!甚至于左穆左柳他们在听闻是方侯爷亲自挂帅之后,顿时也放下心来,半点不见之前的忧心。这方侯爷就当真这么厉害?
玩笑吗?这古代战场这么凶险,这一刀劈下去,就算不被砍死回头也会因感染而死!
赵立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似乎没料到向来通情达理的方怡居然会反对他征兵,为什么?保家卫国不是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都应该做的事吗?而且朝廷这次征兵,家中壮丁只要有三人就要入伍一人,他们家已经远远过了!
其他几个人似乎也没料到方怡的反应会这么大,虽然他们也担心赵立冬征兵后的安危,可到底还年轻,骨子里充斥的依然是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的激情,对于赵立冬要入伍总体还是持支持态度。
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因为赵立秋也跟着白城山报名了,他们不是报名参军,却是报名帮着朝廷准备物资,一部分送往前线,一部分则是用来安抚流民,这同样也是危险的活儿。
方怡听了之后,毫不犹豫断然拒绝:“我不同意!就算朝廷征兵,你们各个儿都有功名在身,根本就不用应征,”
向来懂事听话的赵立冬难得地坚持己见:“嫂子,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习武多年,如今终于有派上用场的地方,我当然要去!”
方怡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知道打仗有多危险吗?你以为你会几下功夫就很厉害了吗?在战场上,敌人根本不会跟你一对一光明正大的决斗,他们是逮到机会就捅你一刀,你的那点本事在战场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却不料,赵立冬脖子一梗:“方侯爷年过六旬,他都亲自挂帅出兵,我又怎能贪生怕死!”
方怡气急:“你不怕死,可你想过我们怕不怕?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国家有难,需要大家出力,我们也同样危险,也同样需要你的保护!立冬,你看看你的弟妹们,才如此年幼,一旦战乱起,谁都不知道会生什么,你忍心把他们全都压在你大哥二哥两个人的身上吗?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保家卫国是应该的,可若是连家都保不住,卫国又有什么意义?”
赵立冬被问住了,是啊,家里除了大哥二哥,辰辰立年他们都还太小了,一旦出了什么变故,连自保都成问题,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们呢?
眼见劝住了赵立冬,方怡暗自松了口气。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赵立冬茶饭不思,愁眉不展,方怡当然知道他为的是什么,却硬下心来只当没看见,她情愿赵立冬在家里当个胆小鬼,也不愿意他去战场上出生入死。
第一批的征兵很快就要结束了,赵立冬越的坐立不安,却又不想表现出来,让方怡难过,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闷地难受。
赵立夏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立冬那双熬得通红的眼,他心底一下子就软了:“你当真那么想去?”
赵立冬用力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耸拉着肩膀,低声道:“嫂子说的对,我要留下来保护大家。”
赵立夏笑了笑:“前线刚刚传来的消息,就在蛮夷想要攻陷第五座城池的时候,方侯爷率领先行军赶到了,一举击退了蛮夷。”眼看着赵立冬的双眼立刻明亮起来,赵立夏才继续道,“有方侯爷在,蛮夷定将被剿灭,我们这里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有知府大人坐镇,还有先生帮他出谋划策,就算再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你嫂子那么说,只是不想让你去打仗,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嫂子是为我好,所以我才在这里。”
“今儿是最后一天征兵了,你想去就去吧,你嫂子那里,我去说。”
赵立冬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道:“大哥,你说真的?”
赵立夏笑着拍拍赵立冬的肩:“当然是真的,我知道你素来仰慕方侯爷,如今有机会去他的麾下,哪里会不想去?家里有我,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只是,一定要保重自己。”
赵立冬再度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这呆头呆脑的,我还真有些担心。”门外响起赵立秋的声音,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行装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银两没给你带太多,免得招人眼红,反正行军打仗,你也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赵立冬呆呆地接过赵立秋递过来的包袱,似有些难以置信。
“去吧!你在前线杀敌,我为你准备粮草资源!”
赵立冬这才回过神来:“我,我当真可以去?”
赵立夏道:“我昨日托了先生去说情,也不知有没有用,到时候若是安排你做一些相对安全的打杂类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推托。”
赵立冬连连点头:“能去方侯爷的麾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做什么都行!”
赵立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赵立冬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会放心的下?其实早在方怡反对的那天,他就去了趟左府,厚着脸皮冒着被骂的危险开口求左穆能帮这个忙,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自私,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却还只想着帮自家弟弟在战场上谋求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只为了成全他的小心愿。却不料,左穆听后,并没有责骂他,只是让他回去等待消息,毕竟他不是朝廷中人,这件事并不一定能帮上忙,直到昨晚,左穆才又将他叫过去,如此叮嘱了一番,这才有了今日瞒着方怡把赵立冬送走一事。
赵立冬最终在赵立夏和赵立秋的陪同下赶上了征兵。这一批征兵的队伍在傍晚整顿了一番就急急忙忙地出了。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赵立冬才在自己的包裹里现了一封信:
“立冬:
不论你是想保家卫国,还是想建功立业,都不要忘记,你还有我们,嫂子此生别无所求,惟愿我们一家人幸福安康。我们等你回来!”
177、怀孕
随着方侯爷坐镇边关,蛮夷那股子势如破竹的气势顿时被遏制住了,两次攻城不破,蛮夷将领们也意识到方侯爷此番亲自挂帅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朝中无大将,当即一声令下,后退二十里驻扎下来,准备重新商讨对策。方侯爷的威名在二十余年前那是威震四方,若他当真是宝刀未老,那他们的战略就必定要重新部署计划。
面对蛮夷的退让,边城将士连同百姓一同欢呼雀跃,就等着方侯爷一鼓作气,收回失地,为无辜枉死的四城百姓报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然而,方侯爷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下令全面休整,等待后继部队的到来。如今的方侯爷经过岁月的洗礼,比之二十五年前更加沉稳,对付蛮夷这样的豺狼,必须一击毙命,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就等着承受他们疯狂的反扑。
……
边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方侯爷尚未收回哪怕一寸土地,却依然让大家升起一股子有他在,蛮夷迟早会被剿灭的强大信心。方怡不知道这股子信心从何而来,但此刻的她却也情愿相信方侯爷是真的有本事的,仿佛只有这样,赵立冬才会更安全一点。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
最近家里头大的小的一个个儿都老实极了,就怕惹到方怡不高兴,自从赵立冬走了之后,一连好几天方怡都是冷着脸的,一句话都没跟赵立夏和赵立秋说,生气起来的方怡可吓人了,就连方辰赵苗苗都不敢随便凑上去。
城里的气氛比起前些时日好了许多,基本上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只是这热闹中,终究又隐藏着一丝担忧,最近从北方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逼得知府不得不又开始了第二次的招募,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了守护这座城以及周边村落的安全,并不算是正式的入伍。
赵立年和方辰心里头有些跃跃欲试,可是他们谁都没勇气去跟方怡提,方怡看在眼里,心里愈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去战场打仗的那个她都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行了,这想维护城市治安的又算的了什么!
方怡本想早饭过后就开口让他们去报名的,却不料吃到一半突然恶心起来,连忙扔了碗筷往一边跑,可是胃里空空,根本就吐不出什么,可想要呕吐的感觉却又那么清晰。一屋子的人吓得不轻,方怡的身体一向很好,几乎就没怎么生病过,这会儿突然呕吐,还不知道是怎么了,赵立夏扭头道:“立秋,快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方怡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了,完全没有生病的感觉,好像刚刚那个吐得一塌糊涂的人不是她一样,可既然大夫都已经请来了,那就看看吧。那老大夫认认真真地给方怡把了会儿脉,末了才笑道:“恭喜恭喜,她这是有了身孕。”
赵立夏和方怡同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怀孕了?
老大夫似乎对两人的这种反应毫不意外,他已经见了太多次,都有些习以为常了,当下笑眯眯地等着他们回神。
最先回过神的是方怡,她想这个孩子已经想了好久了,刚结婚那会儿因为担心身体还没完全育好,过早怀孕生子的话对她对孩子都不是件好事,可后来家里渐渐稳定之后,她就一直想要有个宝宝,可惜肚子却一直都没动静,说不着急是假的,她甚至一度想过要找大夫瞧瞧,不过赵立夏却比她更沉稳,只说他们都还年轻,不着急,却没想到,这喜讯突然就来了!
守在屋子外头的赵立秋他们几个竖起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可是半天都没人说话,难道病的很严重?几个人皱着脸在外面转了半天,最终把方辰推了出来,让他进去瞧瞧去。
方辰心里也担心姐姐的安危,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几步走过去敲了敲房门,这敲门声终于把赵立夏给唤回了神,他打开门,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我媳妇儿怀孕了!”
方怡坐在屋里,听着外面在一阵安静后突然暴起的欢呼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左手不由自主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她有小宝宝了。赵立夏跟着弟妹们在外面高兴了一把之后,连忙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围着方怡,好像她是个瓷人似的,脸上一个劲儿的傻笑。
一屋子的人都高兴极了,特别是方辰,姐姐结婚都好几年了,却一直都没怀孕,他别提有多担心了,虽然立夏哥哥对姐姐一直很好,没有嫌弃姐姐不能生孩子,可是别人会说啊,这几年,已经有不少闲言闲语传到他的耳朵里,甚至还有人想要勾搭立夏哥哥呢!如今姐姐终于也有孩子了!再也不怕别人说了,真是太好了!
方辰犹自乐呵了一会儿,随即满脸严肃地走到方怡身旁,认真地问道:“大夫,我姐姐怀孕了,平日里需要注意些什么呢?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不能做的?”
听到这话,赵立夏一拍脑门儿,他都乐糊涂了,连这么要紧的事儿都忘了问了,真是!
老大夫也收起笑容,这一屋子的半大孩子,他可是很了解的,家里头没个大人,这又是头一胎,得给他们仔仔细细地叮嘱好了:“胎儿不过月余,暂时还感觉不到,不过你们也不可掉以轻心,这最初的三个月,最是容易滑胎,你们要千万小心,特别是方怡你,一定要好好休养,不可太过操劳。”
赵立夏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方辰在一旁担忧地问道:“早上姐姐吐了半天呢,以后还会吐吗?”
老大夫点点头:“大部分妇人在怀孕初期都会有孕吐,这孕吐是没法儿治疗的,不过对大人和胎儿都是无碍的,只是会有些难受,你们吃东西的时候尽量吃些清淡爽口的,不要太过油腻,想吃什么就吃,别太拘着自己,平日里可用生姜和橘皮加红糖煮成糖水来当茶喝,也可吃些梅子山楂之类的酸物缓解,若是吐得厉害,可以含块姜片在嘴里。”
听到老大夫说没法子治疗孕吐,方辰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之前王家两个嫂子怀孕的时候他多少也看到过一些,吐起来可难受了,一想到方怡也会那么难受,他就觉得好心疼,目光下意识扫过方怡的肚子,对那个还未出世的外甥外甥女的喜爱中又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情怀。
赵立夏的情绪同样有些复杂,他认认真真听完老大夫的叮嘱,心下决定等会儿就记下来,以防不小心给忘了。原本还碍于礼数挤在门外的赵立秋几个,听着老大夫叮嘱了这么多,心里也不免担心起来,不自觉就跑进屋里,围在老大夫身旁,也跟着认真地听起来。
老大夫说的嘴都快干了,这才停了下来,细细想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遗漏了,这才点点头,道:“暂且就这么多了,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记得立刻来找我。”
围在他四周的数十颗脑袋,齐刷刷地点头,老大夫没来由就升起一股子满足感来,这种教徒
178、家书
突如其来的小胎儿彻底打乱了一家人的生活,因为担心参军的赵立冬而情绪低落的众人也终于笑开了怀,méiyoushime比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更让人高兴了,更何况还是赵立夏和方怡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全家人期盼了很久的,一旦生下来,那就是他们赵家的长子长女,他们家就不再是一代人,而是真真正正的两代人了!
这一晚,赵家所有人都激动难眠,第二天一早就高高兴兴地去给亲近的几户人家报喜去了,并非是为了shime,只是单纯的想要把这份喜悦分享 ”“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白城山的铺子是最先去的,这几年,白城山可没少关心过孩子的问题,他甚至比赵立夏方怡他们更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在他看来,上有老,下有小,才是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有了孩子,赵立夏和方怡才算是真正的大人了。
听到这个喜讯之后,白城山看起来比失眠了一整晚的赵立夏还要高兴,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立刻开始琢磨要给方怡准备些shime补品养身子,听得赵立夏都有些哭笑不得,大夫说了,这才刚怀孕呢,不着急补。
另一头杨婶儿三妞儿可更干脆,听说方怡怀孕了,立刻就扔了豆腐坊,直奔赵家,细细叮嘱方怡该注意些shime,这刚怀孕的shihou可是最关键的shihou,tèbié是方怡这种没jingyan的丫头,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把孩子给弄没了。
至于左穆左柳他们,则是请了那位有名的妇科圣手来,术业有专攻,怀孕安胎这种事,还是得女人才行。
女大夫应邀来到赵家的shihou,院子里yijing来了不少人,有杨婶儿三妞儿他们,还有白婶儿,都在跟方怡说着该注意的事项,方怡坐在中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两句,看得女大夫微微惊讶,这怀孕虽说件喜事,可对于绝大部分的小妇人来说,还是会有些羞涩的,有不少甚至连房门都不大出,眼前这位倒是开朗的很。
方怡是zhidao女大夫会来的,这会儿瞧见她,连忙起身相迎,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看的其他人眉头直跳。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凡事可得慢点儿来,刚刚才跟你说的,你怎么就忘了!”
方怡暗自吐了吐舌,之前开店养成的习惯,做shime事儿都麻利的很,能两步跨过去绝不走三步,能两秒做完绝不拖到第三秒,这习惯还真得改改,虽说走路快点儿未必就会影响胎儿,可到底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好。
……
因为这个小胎儿的到来,着实分走了方怡绝大部分的心神,她总算不会因为担心赵立冬的安全而做噩梦失眠了,但是在内心深处,连方怡ziji都不zhidao这个孩子在这个shihou到来,到底算不算是件好事。
不只是方怡,赵立夏在经历最初的欢喜之后,也隐隐开始担心,bijing前线还在打仗,谁都不zhidao会打多久,谁都不zhidao是不是一定就能赢,这种局势下,怀孕也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因为谁都不zhidao,会不会turan有一天他们就要开始逃亡了。
这种担忧除了最小的赵苗苗,赵家几乎人人都有,但是他们并méiyou表现出分毫,而是将担忧转为实际行动,对方怡各种悉心照顾,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更加的期待。
赵立夏是日日寸步不离,赵立秋虽然也很想呆在家里,奈何之前是借由左穆的举荐他才得以跟着白城山拿到那帮朝廷收集物资的机会,眼下就算想反悔也不行了。幸好赵立年和方辰还没来得及去报名,如今自然是留在家里给赵立夏打下手,跑跑腿shime的。
怀孕的人最是嘴馋了,总是各种莫名其妙地想吃莫名其妙的东西,连方怡ziji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她méiyou太压抑ziji,大夫都说了,在目前这个阶段,因为孕吐的缘故,最好吃些想吃的东西,少吃多餐,再加上赵立夏他们对她各种关怀体贴,方怡也就厚着脸皮当大爷,不管想吃shime都直说了,家里有的还好说,家里méiyou的那就要跑出去买了,每天最少都要折腾个几趟。
虽然辛苦,大家的心里头却是高兴的,方怡有想吃的东西那是好事啊!不就是跑跑腿么,有shime?买回来大家也都可以吃的啊。而且这天气日渐转冷,多跑动跑动还能暖身子。
北方前线的消息隔三差五就会传回来一些,方侯爷在休整了几天之后,就率军收复失地,起初两个城还算顺利,几乎都是一举拿下,然而第三次的shihou,却遭到了蛮夷的阻击,看来那群豺狼也并非是一味的凶狠残暴。
好消息传回来的shihou,方怡他们还能稍稍安心,可当听说了第三次攻城失败的shihou,方怡就开始提心吊胆了,古代攻城战基本上就是靠人去拼的,投石车shime的远程协助,弓箭手掩护,然后就是爬墙的爬墙,撞城门的撞城门,实在是血腥残暴。方怡不zhidao一般攻城战都是派shime样的士兵打头阵,她只能一遍遍祈祷不要派新入伍的新兵就好了。
怀孕期间,心情是最重要的,这个道理不用人说方怡都懂,可她做不到,赵立冬虽然不是她的亲弟弟,却也是她悉心喂养了几年,yidianyidian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早就yijing把他当做是亲人是亲弟弟了,弟弟在远方前线奋战,当姐姐的又怎么会不担心?
这份忐忑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在方侯爷取回第三座城池的好消息传来的同时,一封封家书也随之而来,赵立秋拿到赵立冬的家书之后,几乎是拔腿狂奔回家,到家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抖着手里薄薄的书信,那一刹那,方怡的手竟然有些抖,脑子里没来由的闪过绝笔信绝命书报丧信之类的,还是一旁的赵立夏接过书信,看到上面那熟悉的赵立冬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出来的字迹,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些许,他取出里面的信,飞快地扫了几眼,随后露出浅浅地笑容。
身旁方怡赵立秋赵立年和方辰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立夏,直到看他笑起来,这才松了口气,争相问道:“三哥说shime了?他在那里过的好不好?”
赵立夏笑道:“他很好,因为是秀才出身,如今混了个文书的职务,还见到了方侯爷,可把他高兴的。”
方怡听后,连忙从赵立夏手里拿过书信,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封家书足足有两页,字迹方正,虽不见得有多好,却看得出写字人的认真,一如赵立冬这个人。信的内容也很朴实,一开始就写了对哥哥嫂子弟弟妹妹们的思念之情,以及边关的清苦生活,虽然清苦,却过的充实而开心,甚至还见到了最崇拜的人。在信里,赵立冬还提及了新兵在边关的生活,方侯爷并méiyou派遣新兵上战场,而是一面训练他们,一面让他们去安抚边城百姓,帮助失去家园的百姓重建房屋之类的。
看完信后,方怡也不由笑了,看得出来,赵立冬在边关过得确实不错,那位方侯爷确实也是有能耐的,做文书的话应该是不会被派去上战场的,这才是让方怡开心的根本原因。
这两页的家书很快就被大家挨个儿仔细看了一圈,就连赵苗苗都不例外,遇到不认识的字或是不懂的事情,她还拉着赵立年方辰问个不停。这一天,久违的开怀笑声飘荡在这个小小四合院的上空。
中午的shihou,白城山也过来了,进门就问赵立冬的家书写了些shime,众人少不得又是议论一番,白城山听过之后,也是笑容满面,赵立冬这回可是出息了,要zhidao军队里可不缺士兵,缺的可不就是小秀才呢!
吃过饭,赵立夏带着赵立冬的家书又去了趟左府,他zhidao左穆左柳他们同样很记挂赵立冬的安危。赵立冬能获取这个文书的职位,少不得左穆的功劳,赵立夏还想再跟这位对他们全家都关怀备至的老师说声谢谢。
三天后,承载着赵家所有人思念的家书也即将被送往前线。
179、好差事
赵立冬的家书如同一剂定心丸,让全家人都安心了不少,这一定下心来,就现不知不觉年关就快要到了。如今有方侯爷坐镇的北方yijing趋于稳定,大家总算不复当初的慌乱,之前逃亡出来的百姓也6续都安置妥当,紧闭了许久的城门也终于重新开启了。
城门开启的那天,赵立夏立刻就赶着马车回了趟赵家村儿,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几个小的一个没带,就带了赵立秋,回到村里头给王家兄弟他们报了个平安,随即就把跟方怡商量好的打算跟他们说了,今年冬天,大家都去城里头过年吧 ”“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
王家兄弟都是些实在人,听了这话,几乎没想太久就摇摇头:“我们还是不去了,今年不比往年,北方在打仗,乱着呢,家里头这么多的粮食,总要人看着,不然回头给人搬空了都不zhidao!”
赵立夏心下有些感动,却也没多说shime,他是zhidao这兄弟两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怎么说都没用,更何况他们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们一家子在这赵家村儿这么久,每年秋收的粮食大部分都储存起来留着店里开销yijing不算是秘密了,外人不zhidao,赵家村儿里的人可是zhidao的,难保不会有些个心肠不好的人,想要浑水摸鱼,这家里头还是要留人看着才好!
赵立夏回城之后又跟方怡商量了一下,最后也只能按照王家兄弟说的,大家分开过年,王家几个小的照例跟赵立夏他们,越是不太平的年月,越是要多加小心。其实这几年来,他们基本上都是回了赵家村儿过年的,比起城里的四合院儿,他们显然更喜欢村里的青砖大瓦房,只是今年情况特殊,赵立夏和方怡想留在城里,bijing城里的消息还是要灵通一些,一旦有shime事,他们也好早作防备。
虽然边关还在打仗,但是城里却渐渐弥漫出新年的气息,虽然比之往年要差了许多,但到底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大节日,方怡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钱财溜走,花了几天的功夫,不zhidao费了多少唇舌,才终于说服大家点头重新开张逸仙居,说是开张,其实也就是开了个小窗子,只打包外卖,不开铺子。而方怡也被严令禁止干活儿,一切事宜都是赵立夏他们去做的,另外,三妞儿和白婶儿在听说了之后,也特意过来帮忙。到最后,方怡只捞了个数钱的差事,不过也聊胜于无。
就算只是打包外卖,这生意也算不错,跟往年是没法儿比了,但总归也算是有了笔不小的进项,这两个月来,逸仙居关门,他们就只能靠着给各个酒楼卖些芝麻酱和腌菜之类的收点儿钱,另外就是葡萄酒的,就这几样也同样受到了打仗的影响,销量比之前几年那是降了不zhidao多少,也幸亏这是在古代,开销不大,吃住shime的都花不了多少钱,这要放在现代,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蹲屋里几个月,愁也要愁死赵立夏和方怡了。
不过家里头最忙的要数赵立秋了,几乎每天早出晚归,不过收获却也颇丰,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长了不少见识。这一天回来之后,他迫不及待就跟方怡商量起来:“嫂子,边关将士们有不少都是南边儿的,适应不了北方的苦寒,听说有不少人都病倒了,这会儿缺棉衣缺的紧,朝廷那头也催的急,这边商户的库存根本就不够,我琢磨着,咱们要不要也买些棉花做些棉衣再卖给朝廷?既能为将士们出一份力,又能赚些家用,一举两得。”
方怡想了想,笑道:“是一举四得,说起做棉衣,村里头的那些婶儿可各个儿都是好手,如今又正是闲着的shihou,有钱赚,她们当然肯做,不仅咱们村儿,附近十里八乡都能动起来,这样一来,你也算是能立个小功吧。”
赵立秋道:“我倒是只想着找咱们几家熟识的人来做,没想着让大家都来,想当初,咱们不过是跟他们收些鸡蛋就闹出name多事端来,这次是给朝廷做棉衣,我怕不稳妥。”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我们不过是一群孤苦无依的孤儿,如今你们各个儿都name出息,就连老族长都要让我们三分,谁还敢来挑我们的不是?更何况,这次是给朝廷做事,只要你打出朝廷的招牌,她们想必是不敢闹出shime幺蛾子的。再说了,这十里八乡name多人,几个闹事儿的又算的了shime?大不了回头不要她们做就是了!你要真能揽到这差事,回头跟那些妇人们打交道的事儿,我去帮你做。”
赵立秋眼睛一亮:“倒是我目光短浅了,那我这就去跟大人说说。”
方怡叮嘱道:“记得先去跟白叔商量一下,然后跟他一道去找大人,你还太年轻,ziji一个人去的话,这功劳和差事都未必能轮到你头上。”
“我zhidao,嫂子你先歇着,我去找白叔,晚点回来。”
赵立夏一直在pangbian听着,瞅着赵立秋就要走了,连忙抓了几个窝窝头追上去,塞到赵立秋的手里,低声道:“先垫垫肚子,这事儿不急,就算回头shime都没捞到,你也别在意,总归是为了边城将士们尽了一份力。”
赵立秋点点头道:“大哥,我懂的,你就放心吧。”
“我给你留饭菜,路上小心些。”
赵立秋应了声,一路小跑着往白城山的铺子那边去,赵立夏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进了白城山的铺子,这才转身回了屋。
方怡一边吃着饭,一边继续琢磨刚才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个好事!找村里的婶儿们做这棉衣,不仅效率高,手工费也低,做出来的棉衣袄子也更厚实,比城里那些个店里头卖的肯定实惠!另外,除了棉衣,还能再做点儿别的,比如棉背心,比如护膝护腕,比如围脖,这些可都是些实在东西!不过暂时还不急着说出来,ruguo这份功劳上能有赵立秋的名字,那就再提出这些,不然还不如让左柳去出这个头,她方怡的点子可méiyou平白无故送给不相干的邀功的道理。
那头,白城山在听了赵立秋的主意之后,也连声称好,他都没想到要动用村里的人去做棉衣,只想着在城里找人做,不只是他,连同那些朝廷派下来的官员都没想到。两人合计了一会儿,白城山认识的朋友里头卖棉花和卖布匹的都有,这差事让他们参一份的kěnéng性还真不低,这样一想,白城山当即就牵了马车出来,去几个朋友家里走了一趟,在问过价格之后,再对比朝廷收购棉衣的价格,当即喜上眉梢,虽说这是为了朝廷效力,也是为了边城将士们,但若是能再赚上一笔,那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bijing他也还是个商人。
当晚,白城山就带着赵立秋一道去了州府,在面见一众大人的shihou,他却示意赵立秋ziji说,赵立秋有些意外,却也没含糊,当即利落地把事儿给说了,听得那几位大人眼睛一亮,连声称赞:“到底是年轻人,想事情比我们灵光多了,亏得我们还在琢磨怎么召集全城的女眷来做棉衣,却不知城外早有更多的巧手。”
赵立秋笑得很谦虚,当即表示他也是听了白城山说能买到棉花和布匹才turan想到的,只因他是从村里出来的,所以才zhidao村里的妇人们都是做棉衣的好手。
从京城来的官员刘大人当即拍板:“既然如此,那这城外的棉衣制作就交由白掌柜和立秋全权负责,另外我再拨五百士兵以供你们调遣。你们只管放开手去做,棉衣能做多少就要多少,棉花和布匹若是不够,只管来找我,我给你们安排。”
听了这话,白城山和赵立秋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这,这是要把差事儿全都交给他们去做?不,不是跟之前那样,只是让他们帮忙打个下手吗?这惊喜来的也太快了点!有种走在路上,turan看到地上有块小饼,结果等他们高兴的去捡的shihou,现小饼下面居然还压着一片黄灿灿的金叶子!
刘大人看出他们的惊诧,笑道:“这是你们想出的法子,自然是要交给你们去做的。我没记错的话,立秋是从赵家村儿出来的吧?赵家村儿似乎是个大村儿,你去做这事自然要比别人去好的多。这事儿若是办好了,我会向朝廷表彰你们的。好好干!”
白城山和赵立秋这会儿yijing回过神来,连连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办好这趟差事,不辜负大人的厚望!
等到白城山和赵立秋离开,屋里子有片刻的寂静,其中一人道:“刘大人,这事儿只交给他们去做,恐怕不大稳妥吧?”要zhidao,采购军需可是个肥差啊!更何况是眼下紧缺的棉衣,那价格比平时可还要高了一些,按照这两人的说法,买了棉花和布匹让那些乡下妇人做衣服,这一件做起来可花不了多少手工费,只让他们两个去负责,这油水也太厚了……
刘大人哪里会不zhidao这其中的弯道,心中冷哼,这场仗打起来,底下这些人捞的可比他这个朝廷官员多的去了,当他shime都不zhidao吗?把这事儿交给那两人去做,只会比那些个攀亲带故的人更好!更何况,那个赵立秋可是左大名士的学生,还是那个让齐墨连贴身的玉佩都肯拿出来相赠的小举人方辰会亲亲热热喊一声哥哥的人,再厚的油水赵立秋也收得起!这个人情他早就想卖了,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再说了,这阵子以来,那两个人是shime性子他还是摸qingchu了的,赵立秋是个实诚孩子,也懂得知恩图报,刚刚看他不着痕迹把白城山也推出来就看得出来,那白城山是个聪明的商人,也是个讲义气的,赵家这些孩子能有今天,他的功劳可不小,这样两个人,从他手里得了这样的肥差,回头少不得要给他些孝敬,如此一箭三雕的好事,面前这些个满脑子只有铜钱的蠢人哪里会懂!
从州府出来的白城山和赵立秋高兴地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高出他们的预期太多太多了!这种差事可向来都是由那些官员的亲属负责的,却没想到这次居然能落在他们头上,还是只让他们两个负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白城山甚至都没顾上回家,直接跟着赵立秋一道回了逸仙居,眉飞色舞地把今晚的事儿给说了,一屋子的人听了之后也都愣住了,好久,方辰才感慨:“果然京城里的官都是好官啊!”
方怡听了,不由黑线了一下,这小家伙,不会又想到齐墨了吧!
181、形势不如人
天刚擦着亮,门外就响起了白城山的敲门声,显然着急的人不止赵立秋一个,除了方怡,其他人66续续都起来了,围在一起吃了个早饭,白城山就拉着赵立秋急吼吼地走了,赵立秋连忙喊上赵立年和方辰,两个小的略有些犹豫的看了眼赵立夏,见他点头,这才跟在了赵立秋身后。
他们先去了趟州府,刘大人昨日应允的五百名士兵yijing点出来了,带队的两名将士性子耿直,打过照面之后,直接开门见山,让白城山赵立秋不要客气,要他们做shime只管说 ”“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白城山当即就让他们分别去附近的村子,请他们的里正过来一叙。
因为边关的战事,里正们来城里的次数较之往年要密集了不少,只为能最快地获取消息,谁都想安安稳稳过个新年啊!此番收到邀请,几乎都毫不犹豫就跟着士兵们进了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难道是又出了shime事?
等到了城里,先是听白城山情真意切将前线将士因缺少棉衣而病倒的事一说,后又听那小秀才说朝廷正在加急征收棉衣,希望能动村里闲置在家的妇人们能帮忙做一做棉衣,这棉花和布料他们都会提供,末了还会按件付钱。
里正们提了一路的心这才稳稳当当地落回去,再一想,这可是好事儿啊!如今农忙yijing过了,村里头的人大都是闲在家里,这会儿给朝廷做做棉衣,一来是为边城将士们出一份力,二来也能赚些钱补贴家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眼见里正们都点头称好,白城山才又道:“这是朝廷交代下来的差事,咱们得好好地做好了才是,那些个心眼儿多的妇人们就不要找了,省得做出来的棉衣出了shime问题,咱们大家都要被牵连,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啊!”
里正们脖子一寒,暗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儿么!这要说做棉衣,村里头哪个姑娘婆娘不会做的?只不过那做出来都是自家人穿的,手工好坏也都没shime要紧的,可这回是给朝廷做,万一要是一个没做好,岂不是平白惹了祸端?
这会儿,赵立秋又说了:“这朝廷要的棉衣也是为了给将士们穿的,不需要多精致,就图个暖和结实,回头我给你们一人拿两件做好的棉衣带回去,只要能做成那样的就成了。”
里正们面上说好,心里头却到底还有点儿不踏实,白城山瞅着差不多了,又把昨晚盘算好的计划给说了出来,里正们听过之后,立刻纷纷点头,直说这样最好不过!
白城山等不及,见里正们说好,当即就把那五百士兵分了,直接让他们拖上棉花布匹跟着里正们回乡。
……
另一头,赵立夏也进了左府,将事情仔细跟左穆和左柳说过之后,那两人均是赞许地点点头,这样的安排倒是不错,只不过这最后验收的人,还是不能马虎了,得找行家去看了才行。
只是这行家却是不好找,至少赵立夏他们是没能力找到的,白城山认识的人多,但他这会儿还要忙着采购棉花和布匹,分、身乏术,再说了,这差事儿是交给白城山和赵立秋两个人的,没道理shime都让白城山去忙活。
眼见赵立夏面露忧愁,左穆笑道:“你们这也是为国效力,为师自当帮你们一把,你且回去同立秋说,这验收的人过两天就有了。”
……
话说那些里正们回乡之后,立刻就召集了全村的人,把这事儿给说了,动心的人还真有不少,对于那些乡间妇人来说,为国效力这番说辞还是有些空泛,不过想到这棉衣是为了给边城将士们穿的,心里头多少又有些激动,她们再无知,却也都mingbai,她们如今的安稳可全都是托了那些在老侯爷的率领下抵御蛮夷的将士们的福!更何况,做了棉衣还能有钱拿!在这随时都有kěnéng战乱的年代,能多抓点银子在手里就多了分保障。
事情的进展乎预料的顺利,之前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里正们都是按照白城山的提议,在每个村里选了一两间大房子,把做棉衣的妇人们都集中在一起,甚至还自找了一两个手工好的看着,瞅着有人棉花塞得不够多或是阵脚不够密实,立刻就去提点出来,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浪费,更méiyou以次充好的现象出现。
左穆很快就帮他们找了十个验收的人,都是中年的妇人,看着清清爽爽,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儿,方怡是很想跟着去瞧瞧,奈何被赵立夏看得太紧,只能窝在家里继续设计护腕护膝之类的。
去村里头收棉衣的shihou,白城山和赵立秋都亲自去了,一人带着五个妇人,还有不少士兵,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防止有人打劫。等到了村里,众人纷纷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才两天的功夫啊,这棉衣做的也太多了吧!
验收的妇人们倒是不意外,来之前她们就yijingzhidao了ziji的工作职责,这会儿下了马车之后,立刻就开始检查起来,一件一件,查的很是仔细。有外人上门,还都是男人们,那些制作棉衣的村妇们都躲在屋里méiyou出来,却都挤在窗户边门边,紧张地看着那几位验收的妇人,生怕ziji做出来的棉衣不合格。
验收的guog很枯燥,不过在场的众人都看的很仔细,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很manyi,到底还是有几件不大合格的,不过都是些小问题,稍作修改一下就行了,检查完之后,又是清点数目,最后把钱数给里正,由他去给每个妇人。
〈到赵立秋进门,方辰连忙转身跑去厨房里,给他盛了一大碗的热汤,这么大冷天儿的,在外头跑上一天,可是辛苦得很的。这会儿把汤送到赵立秋跟前,道:“立秋哥,先喝点儿汤暖暖。”
“乖。”赵立秋接过汤,还没喝到嘴里,就觉得心里已是暖暖的,连带着心里的烦闷也散了不少,吹了一天的冷风,他的手都有些冻得麻木了,这会儿捧着碗都ganjiao不到温度,方怡说的他也早就想到了,甚至连那施压的人,他都隐约有些猜想。想了想,他低头问道:“辰辰,你觉得是谁在阻挠我们?”
方辰抿了抿唇角,呆了好一会儿,才道:“许是那些本有机会拿到这个差事的人,之前méiyou阻挠,是因为觉得白叔和立秋哥大概做不好这个差事,如今应该是眼红了。”
“依你看,我们应当如何?之前刘大人曾说过,若是棉花和布匹不足,可随时向他禀报,他会替我们解决。”
方辰摇摇头:“这样不妥,刘大人是京官,虽然官高一等,但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是那些地头蛇想要为难我们,若是去请刘大人出面,就是为难刘大人,不论刘大人会不会出面,结果都是yiyang,只要那些商户们一口咬定zijiyijingméiyou货物了,饶是刘大人也不能如何。更何况,刘大人身负皇命来此,要忙的事实在太多,拿缺少棉花和布匹这种事去叨扰他,会让他觉得白叔和立秋哥很无用,还很不知趣,那我们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赵立秋听后,喝了一大口汤,笑道:“你前些时日不还说,京城来的官都是好官么?怎的今儿又觉得刘大人不会帮人分忧?”
想到那一日的情形,方辰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他当时不过是想到了那个温文儒雅的齐大人,他也是京官呢!没来由的,方辰觉得,若是换做齐大人来,他一定会支持赵立秋去找齐大人的。
方怡忍不住摇头,偶像shime的,真的是很难从心头抹灭啊,方辰虽然不说,却偶尔还是会跟赵立年提及,两个小家伙凑一起嘀嘀咕咕,还真当别人都听不到么?
赵立秋显然也是方辰的小心思,刚刚那番问话,也不过想要看看方辰会不会爱屋及乌,把整个京官都给喜欢上了,看来不是,瞧着他不自在的小模样,忍不住抬手捏了他的小脸儿一下:“那辰辰觉得眼下当如何解这个困局?”
方辰显然也yijing想了很久,有了ziji的盘算,当即认真道:“他们之所以会阻挠,一为功,二为财,怕我们棉衣做得太多,抢走了全部的功劳,也抢走了全部的银两。其实想要解决不难,只是我们的心里会觉得不甘。”说到这儿,方辰顿了顿,看了看赵立秋和方怡的脸色,这才继续道,“只要去跟刘大人说,这差事光你们两个,实在是办不过来,需要更多的商人来帮忙,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方怡微微笑起来,心底很是欣慰,在这件事上,方辰看的很透彻,一针见血,所想出来的法子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以他们目前的身份背景,实在很难一口吞下这块大饼,不说银两,光是那份功劳就足够噎死他们了,所以那些人在察觉不对之后,立刻就断了他们的货源,让他们无可奈何。官商勾结是从古至今的伎俩,能接下皇差的商人,谁背后méiyou当官的撑腰?若不是他们身后有个左穆顶着,只怕早就yijing被挤压得尸骨无存了。
赵立秋道:“若是向先生求助呢?”
……
左府里,赵立夏和赵立年依照惯例来给左穆请安,顺带送些吃食过来,两人并méiyou提及货源被断的事,只笑着说一切顺利,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向左穆和左柳告辞,待他们走远后,左柳道:“爹,为何不帮帮他们?”
左穆捧着茶盏,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一年前,我自会帮他们,而现在,我却不能。他们的shijianyijing不多了。”
左柳不解:“这是为何?”
“若我所料不错,方侯爷收兵之际,便是他们入京之时。比起京城的暗流汹涌,眼下这点儿事儿又算的了shime?”
左柳顿悟,眼底浮出一丝担忧,这群孩子的悟性是有的,只是性子太过纯善,恐怕无法应对京城复杂的局面。
左穆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最少还能留他们在此地十年,待方辰弱冠之后再放他入京,却不料世事难料,天意如此,你我都无可奈何。”
……
“先生乃当朝大名士,素来远离官场是非,不问政事,我们身为弟子,岂能拿这等俗事去烦扰他老人家?况且,先生并非一人,他身后还有左家。”
赵立秋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将这份功劳分出去了。”
眼见赵立秋就这么下了决定,方辰turan又有些担忧起来,忙道:“立秋哥,这只是我的看法,或许大家有更好的主意呢?等晚上再商量商量吧。”
那副着急的模样,好似生怕因为ziji坏了shime好事儿一般。赵立秋这会儿yijing彻底不着急了,正如他之前对赵立夏所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ruguo那些人只是为了这份功劳,这份钱财,他让出去又有何难?
不多时,赵立夏和赵立年就回来了,方辰连忙把之前的对话都说给他们听,正说着,白城山也醉醺醺地过来了,进门的shihou还是醉的,进门之后却立刻清醒了,他摇头苦笑:“这次的事,我们怕是要退一步了。”后面的话,白城山并méiyou说出口,这次要对付他们的人是官,就算这次能弄来棉花和布匹,保不准下次又会有怎样的祸事临头,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退让,也免得将来头破血流,性命堪忧!
一直都未曾开口的方怡,在听了白城山的话之后,慢悠悠道:“白叔莫急,依我看,这份功劳未必就保不住。”
所有人目光一亮,齐齐落到方怡的身上,方怡转身走进房里,取出几样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我闲来无事想到的,分别是护膝,护腕,护肩,还有围脖,这些东西看似小巧,却能很好的保暖关节,最适合将士们穿戴了。你们把这几样东西分别交给那些为难我们的人,或许就能保住我们的那一份功劳。”
方怡最近在捣鼓shime,大家其实都并不太qingchu,瞧着那大小,似乎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服,却没想居然是这样的东西,白城山走南闯北多年,一看便知这几样的精妙之处,当即拿起一个来,按照方怡说的绑在腿上,起身走了几步,又蹦了几下,暗道果然是好东西。
赵立年有些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这样好的东西,若是让白叔和二哥拿出去,定能换的更大的功劳!平白送给了那些个小人,实在是憋屈的很!”
方怡道:“咱们形势不如人,自然要低头,这样一场战事,立秋能获取哪怕yidian点的功勋,就yijing是难得,莫要太贪心,一口气是吃不了胖子的。”
最终,大家都同意了方怡的这个提议,虽然心里都觉得很可惜,可却又很qingnetgbai,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别说是功勋了,回头还会因为棉衣不够而被降罪,更甚者还会被抄斩,涉及国家安危,一丁点儿的错误都会被放大。
经此一事,赵家的这一众孩子们连同方辰,再次体会到了地位权势的重要性,即便他们yijing有功名在身,即便他们yijing有两位举人,可面对那些只是跟官稍稍有点勾结的人,就全然无可奈何,半点反抗之力都méiyou!
是夜,方辰握紧了挂在胸前的暖玉,低声道:“立年,我们一定要出人头地。最终,大家都同意了方怡的这个提议,虽然心里都觉得很可惜,可却又很qingnetgbai,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别说是功勋了,回头还会因为棉衣不够而被降罪,更甚者还会被抄斩,涉及国家安危,一丁点儿的错误都会被放大。
经此一事,赵家的这一众孩子们连同方辰,再次体会到了地位权势的重要性,即便他们yijing有功名在身,即便他们yijing有两位举人,可面对那些只是跟官稍稍有点勾结的人,就全然无可奈何,半点反抗之力都méiyou!
是夜,方辰握紧了挂在胸前的暖玉,低声道:“立年,我们一定要出人头地。”
赵立年同样难眠,他点点头,声音坚定:“我们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