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如果能重来
门咣当一下关上,刚刚还笑逐颜开的丁晓燕马上变了脸,她如衣服撕裂般尖锐的声音在窄小的客厅里炸开,“本小海,你什么意思?”
送走大舅哥大舅嫂子后,本小海刚想坐下来继续看邓超演的电影《乘风破浪》,听到老婆的质问,满脸疑惑,他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没明白,便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凭啥说我不食人间烟火?”丁晓燕推了一把沙发上的本小海,也一屁股坐下来,又忍不住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这不是夸你漂亮得像天上仙女吗?”本小海嬉皮笑脸地说,向一旁挪挪身子,以躲避老婆的继续进攻。
他想起炒菜的时候让她帮忙给切了点葱花,切得长短不一不伦不类。大舅嫂看到了说她真是有福气,这么多年都不用自己做饭。
当时他就看到媳妇的脸色冷了下来,赶紧补了句“她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过了几个小时后,她还耿耿于怀。
“别以为我是傻子,听不出来你话语里的讽刺意味?你以为你天天做饭给我吃,就能耐了?”丁晓燕依旧不依不饶,絮絮叨叨着,眼睛却并不看本小海,而是盯着电视机。
本小海明白老婆的怨气不是冲着自己的,而是冲她刚刚离开的哥嫂。
哥哥嫂子今天是过来给他们送钱的。怎么送钱还能让丁晓燕感觉憋屈?
是啊,送钱不仅让她觉得憋屈,还让她气愤呢。因为她向他们开口借十万呢,结果只送过来两万块。
按说向人借钱,人家能借给就不错了,哪还能嫌少?
但丁晓燕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他们这是不支持她要干的事业,因为十万块钱对哥哥嫂子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
说起丁晓燕所谓的事业,本小海和她大舅哥嫂的想法一样,他并不看好。
但是在家里从来没有发言权的他却不敢表达出丝毫的反对意见。
本来眼前苟且的生活早就麻木了他曾经的诗和远方。
得过且过的日子波澜不惊,偶尔被老婆骂几句算是给生活增添了生机和乐趣。
本小海和丁晓燕同龄,今年45岁,都是齐港煤矿的职工。
本小海是中专毕业分配进矿的,算是干部身份,但是干部身份并不等于当官的。
所以,尽管工作了二十五年后,他依旧只是一个负责电气设备维护的工程师。
丁晓燕属于齐港矿职工子女,技校毕业后分配至矿上,虽然和本小海一样负责电气设备运维,干着同样的活,技术水平也不亚于本小海,但她属于工人身份,操作岗。
性别不同,身份不同,不只是工资待遇不同,就连正式退休年龄也不同,本小海应该是到60岁退休,丁晓燕应该是到50岁退休。
由于煤矿经营不善,常年处于亏损状态,因此内部出台了提前五年内部退养的政策,退养人员拿本人前十二个月平均收入的百分之五十。
因此丁晓燕刚刚过了45岁生日就光荣地退养回家了。
本来丁晓燕在岗时的到手工资也就两千多块。按照退养政策规定,她只能拿到1200多块。
感谢政府制定的最底生活标准,单位不得不将她的退养工资提高到1480元。
加上本小海3000多元的工资,一家人在靠近鲁梁县城的矿区生活倒也能过得去。
周围居住的都是同事,彼此间的收入差距也不是很大,生活方式和生活质量也都差不多,所以这么多年来,本小海和丁晓燕也就这样一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走了过来。
然而,生活从来都不是一潭死水,平静的水面下总会有暗流涌动,时不时就会有水泡冒出来,甚至在外来风雨的怂恿下掀起惊涛骇浪。
本小海和丁晓燕的生活里出现惊涛骇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随风飘荡的涟漪还是有的。
丁晓燕退养后工资的锐减,儿子进入大学后学费和生活费的剧增,让本不宽裕的家庭感到日子有点艰难了。
对于从来都胸无大志的本小海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以后更省吃俭用些,万事儿子优先就是了,还不至于饿肚子吧。
现在再难,还能难过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而这对于一直要强却从来没有真正强起来的丁晓燕来说,她虽不奢求荣华富贵的前程,但日子越过越败落却是不能容忍的。
况且她现在才刚45岁就退养赋闲在家,免不得想东想西。
琢磨来琢磨去,她就有了加盟妙云化妆品的想法。
本小海听到丁晓燕的计划时,也是心中一动。妙云化妆品在电视上网络上的广告铺天盖地,但在他们矿区还没有一家专卖店,在矿区唯一的大型超市金座里也没有专门柜台呢。
但是加盟费和首批铺货费就得十八万,他们这么多年的积蓄还不到两位数呢。
因此资金问题是个大难题,而且以后的经营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呢。
当时本小海刚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就遭到了丁晓燕劈头盖脸的批判。
从数落他的不求上进开始,到埋怨他的碌碌无为结束,每一个具体的事例都让本小海欲辩无语,他原本就是一个得过且过毫无成就的人啊。
本小海顺从了丁晓燕的意志,不再阻拦她开妙云化妆品专卖店的想法,但却也给不了她任何有用的建议,更没有支持她实现梦想的行动。
丁晓燕也早就习惯了本小海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德性,也没指望他能为自己未来的伟大事业出多少力。
丁晓燕本以为资金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她有一个土豪级的哥哥啊。
要强的丁晓燕几乎从来没有向哥哥家伸过手,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真正有需求时哥哥会帮助自己的。
没想到哥哥嫂子只带来了两万块钱,还说什么不用还了就当赞助了。
明知道两万块解决不了问题,还好意思带来,而且还理所当然地恬着脸来蹭晚饭。
听着老婆的数落,本小海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听见本小海的话,丁晓燕更是火冒三丈,她怒目圆睁,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你这个窝囊废呢?”
丁晓燕不只是语言上的盛怒,她还将自己的身体向本小海扑了过去,“如果能重来,我宁愿嫁给林家涛那个混蛋。”
本小海见丁晓燕来势凶猛,想站起来躲开,无奈他行动还是迟缓了些,只听咚的一声,他刚升高了的头部便被撞向了沙发侧面的墙壁。
可怜他只听到丁晓燕的那半句“如果能重来……”
003.梦里也知身是客
生物钟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尽管身体疲惫不堪,尽管头晕脑胀,本小海还是在天没亮之前就醒了。
他习惯性地去床头柜上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不只是没摸到手机,而且连床头柜都没摸着。
这时,他的肚子里咕噜噜叫了几声,饥饿感如蚂蚁啃噬般瞬间弥漫到整个腹腔中。
昨晚没喝多少酒啊,怎么会胃痛?本小海条件反射地将在空中乱摸的手收回到肚子上。
妈呀,这是怎么了?
触手的不是自己隆起的肉乎乎的啤酒肚,而是塌陷着的几乎贴到后背的干瘪皮囊,再向上摸,胸部的肋骨一根根没有遮拦地触碰着他的手指,让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老婆,老婆。”本小海惊恐地叫着,侧身推了推身边人。
“天还没亮,干啥呢,不好好睡觉。”身边传来的声音却是囫囵的男声,这声音好像很熟悉,却又是那么遥远,像极了记忆中父亲本光明的动静。
难道自己现在是在梦中,梦见了父亲?
本小海忍着越来越重的饥饿感坐了起来,借着朦胧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周围,自己确实不是在矿区家里的床上。
有风吹在窗户上的塑料纸上,地响着,还隐约传来远处些许锅碗碰撞的声音。
若隐若现的屋梁上挂着一个黑黢黢的篮子,像一个怪物窥觑自己。
这果真是在梦里啊,梦回故里啊,梦回少年么,呵呵,本小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可是,这感觉怎么这么真实呢?
都说梦里不知身是客,可我怎么就这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呢?
胃部的疼痛那么真切,甚至让自己冒出了冷汗。
“小海,快点起来吃饭了。”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少女甜美的声音。
哈,还是全套的呢,连姐姐本冬梅也入梦来了。也许是自己太想念这两位亲人了吧。
好吧,既然梦见了父亲,那么梦见姐姐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此刻,最让他难以释怀的却是这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饥饿。
所以,此刻听见姐姐的吆喝,便麻利地穿衣下床,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厨房。
既然是梦里,应该面对的是山珍海味吧,本小海想当然地想着。
然而事实是,当他走进厨房时,看到那张黑色的小饭桌上只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桌上煤油灯的小火苗被面条热气熏得东摇西晃。
“快点吃吧。”姐姐本冬梅亲自将筷子递到他手中,语气里透着关爱。
长姐如母,这是本小海后来对姐姐的评价。
此时的本冬梅,又瘦又矮,单薄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着,营养不良的微黄色长辫子在背上甩来甩去。
本小海接过筷子坐在了那低矮的板凳上,他饥不择食地挑起一缕面条就吃,烫得他唏嘘不已。
胃里的疼痛及嘴里的**辣感觉,让本小海觉得这梦越来越真实,真实得有些过火。
他看向正在刷锅的姐姐,忍不住说,“咱们这是在梦里吗?”
本冬梅转过身,银铃般地笑起来,“你这是还没睡醒吧?可是没办法,你还得早早去学校呢。”
“好吧,去上学。”本小海呢喃了一句。
他想起昨天睡觉前脱口而出而被老婆斜视的那句“明天还得去上学”,不禁莞尔,梦里梦外还遥相呼应呢。
不对,当时刚看完电影《乘风破浪》,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中切切实实是想着今天要去上学,而不仅仅是口误。
难道自己也和邓超一样穿越了或者是重生了?
004.有个同学叫秋秋
作为一个没有多少社交活动的油腻中年,本小海以前也看过不少关于穿越或重生的电视剧及小说。
那些人都自带主角光环,在新的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更有甚者获得了所谓的金手指,简直是心想事成,人生辉煌。
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熟悉的人和物,本小海明白自己并没有穿越成其他人,而是重生在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可现在到底是哪年哪月哪一天呢?本小海不得而知。
他想问问姐姐,却又怕暴露了自己现在的真实状态。看自己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衣,应该是初夏或者初秋吧。
“今天好好考试啊,预选成绩好的话就能有把握报考中专了。”姐姐的话提醒了本小海,这应该是初中结业考试了,也算是考高中或中专的预选考试。
想当年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平时学习平平,却在那两次考试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他自己明白原因,并不是自己突然勤奋了或者是突然开窍了,而是那年他的短板物理中的电路题目都非常简单。
所以他很幸运地考取了中专,成功地摆脱了成为面朝黄土背朝天农民的命运。
很快地,本小海就代入了“笨小孩”的角色。是的,就是“笨小孩”,同学们都这么或亲热或戏谑地叫他。
角色转换得如此自然让他始料不及,少年时代的往事在脑海里纷至沓来,如此鲜活,如此生动,就像刚刚发生一样。
对于十五岁的“笨小孩”来说,可不就是刚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情么。
想起还躺在床上睡觉的父亲,本小海不禁叹了口气。
自从三年前,也就是笨小孩十二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后,本就体弱多病的父亲不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更是连精神头也没有了。
家里穷得叮当响,仍不能抹杀他每天喝二两地瓜干子酒的嗜好。
要不是姐姐懂事早,能吃苦,辛勤操持着,这个三口之家早就散架了。
所以再次看到姐姐这么早起来为自己做早饭,他心里充满了感动。
虽然对父亲的作为有些不满,但是能够再见到原本已经过世的父亲,本小海还是很激动的。
刚才迷迷糊糊中没能细细体会和父亲的再次相遇,所以他吃完面条就急忙返回了睡觉的房间。
这个时候,天已微亮,东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屋里也能看得清东西了。
父亲已经醒来,正坐在床头拿着纸条要卷烟卷。
见到本小海进来,他好像记起了今天是本小海考试的日子,脸上露出了微笑,“海啊,要不我骑车子送你去?”
“爹,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才三四里地。”本小海说着走近了父亲,坐在床沿上,从他手里拿过纸条,帮他卷了一颗烟递过去。
本小海很欣慰自己还没有忘记卷烟卷这项技能。
本小海看着父亲消瘦的面颊,眼睛有些湿润。父亲才40出头,应该是正当壮年,但他在床上一口口抽烟的模样像极了葛优躺,了无生机。
想到父亲再过几年就因肺癌而辞世,不禁悲从中来。
稍顿,本小海便又释然了,既然自己能重生而回,这命运的轨迹应该能有所变化吧?否则,重生一万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笨小孩,咱们走吧?”院子里一个女生拉长了音儿的叫声。
本小海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村长家的女儿彭秋秋,自己的同班同学。
“来了。”本小海答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想将父亲的模样印在脑海里,生怕一转眼梦就醒了。
006.啥也不会怎么办
瘦弱的本小海在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地带路,高大的彭秋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紧跟着,这对捉鬼的搭档有点搞笑。
他们两个很快就又到了彭秋秋遇到鬼的地方。左右看看,除了雾气就是影影绰绰的树木,哪有什么鬼的影子啊。
“鬼在哪里呢?你不会是看花眼了吧?”本小海揶揄道。
“刚才明明在那里啊!”彭秋秋指着右边的地方,边说边比划,“白色的,一团,到腰这么高。”
本小海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还是除了雾气就是树木。突然,他感觉脚底下的草丛黏糊糊的,同时一股臭味袭来,他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谁拉的狗屎?”
“你才是狗呢。”树林深处竟然传来了回声,紧接着,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走了出来,是他们的同班同学,也是本小海的好朋友白宇博。
白宇博不只是姓白,还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人也长得白白净净的,唇红齿白,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小鲜肉一枚。
他个头挺高,但和本小海一样瘦,也是来阵风就能被吹倒的那种瘦,他从雾气里走来,影影绰绰,怪不得彭秋秋能把他看成野鬼。
“看来我今天运气真好啊。”本小海用力在地上搓着鞋底,看看白宇博,又转头向彭秋秋看看,露出狡黠的笑。
彭秋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走了狗屎运呗。有鬼警报解除,她一下子就被本小海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完全没了淑女形象。
白宇博被笑得有些尴尬,却又理直气壮地反攻道,“走到这里,突然就想拉肚子了,实在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有偷窥别人拉屎的嗜好。”
白宇博是个活泼开朗爱出风头的男孩,但这并不影响他与曾经沉默寡言的本小海成为好朋友。
本小海尚能坦然接受白宇博如此龌龊的话,但彭秋秋可就不干了,仗着自己的身高马大,想要教训一下这个无耻之徒,以报刚才被吓之仇。
白宇博在前面跑,彭秋秋在后面追。
本小海突然就笑了,他想起来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还真是彭秋秋一直在追着白宇博,从高中追到大学,从学校追到工作,从国内追到了国外,终于修得情缘圆满,幸福至极。
考场教室还没开门,同学们聚集在门前叽叽喳喳,煞是热闹。
本小海本来还担心会不认识分别了三十年的初中同学了呢,没想到一见面就都想起来了,初中三年的点点滴滴也都想起来了,就如刚刚发生的一样,没有一点违和感。
“笨小孩,我怎么这么紧张呢?你看,我手心里全是汗。”同桌严青霞把手拿给本小海看。
“我比你还紧张呢。”本小海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自己装得更紧张一些,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本小海夸张的样子引起周围的同学哈哈大笑。严青霞也跟着笑起来,她没有想到平时老实木讷的同桌竟然还有这么搞笑的一面,瞬间感到压力小多了。
其实,本小海确实也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既有中年笨大叔的记忆,同时又有少年笨小孩的记忆。
万一只有笨大叔的记忆,三十年前的初中知识应该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吧。
终于有老师来开门了。验过准考证后,本小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竟然是最后面的角落。
“这个位置适合作弊。”本小海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吓了自己一跳。
他深呼吸了两下,眯起双眼,想回忆回忆学过的知识,却不知道从何处想,大脑一片空白。
啥也不会了?这可咋办?
008.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
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
四季如春……”
张磊富有抒**彩的舒缓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丁晓燕皱了皱眉头,极不情愿地爬起来,跨过本小海的身子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将闹钟关掉。
见到本小海还在呼呼地睡,不禁有些纳闷。以前都是不等闹钟响,本小海就能提前几分钟醒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起床并准备早餐。今天他倒睡得踏实,踏实得连闹钟都听不到了。
丁晓燕俯下身摇摇他,“老公,该起床了。”这时,她发现本小海的脸上竟挂着泪痕,不禁叹了口气,该不是又梦见他爸他妈了吧。
丁晓燕没有见过公公婆婆,只听本小海简单地提起过,当时他们还没有确立恋爱关系。本小海和她说起父母的事情时眼角通红,话语喏喏,瞬间让她母爱泛滥,有了要保护他的冲动。
而以后的漫漫岁月里,却一直都是本小海照料着她,保护着她。虽然本小海没有给她大山一样的坚实依靠,却也给了她柔情似水的温馨港湾。
“我是睡过头了?”本小海激灵一下子醒来了,见到丁晓燕正盯着自己沉思,不仅错愕了一下,心想,重回少年时代考高中的事情还真是个梦呢。
既然是场梦,就没必要过分纠结了,还是先过好眼前的生活吧。本小海麻利地起床,用锅把水烧上,然后才去了洗手间。洗漱完毕,水也开了,他把面条放进锅里用筷子拨拉匀乎;将西红柿洗净切片;熬油;打鸡蛋,搅拌;炒鸡蛋,炒西红柿;面条煮熟时,西红柿鸡蛋卤也做好了。
每天早晨的时间都是这么紧凑。本小海没有晨练的习惯,所以他的身材一年比一年地圆润起来,尤其是那浑圆的啤酒肚,展示着如今生活的幸福和美好。丁晓燕也经常嘟囔着要他锻炼身体,但她自己也不身体力行,所以说了也等于对牛弹琴。
不过从他们家到上班的地方需要步行40分钟左右,所以每天走路上下班也就算作锻炼身体了。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本小海就又记起了梦中的考试。以前做梦都是醒了就忘,这次却不同,梦中的每个情节都历历在目,像是实际发生的事情。甚至考试的每道题目的细节都能记起来。
“本工?”本小海正沉溺在对梦境的回忆中,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侧头看时,却是同事吴昊,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有心事啊?走这么慢。”
“哪里有,早餐吃多了走得慢。”本小海不好意思地笑笑,脸红了红,他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对梦境的困惑。
“看来嫂子的手艺是真的好。”吴昊呵呵笑道。其实,同事们都知道丁晓燕不会做饭,但是提到和吃饭相关的话题时,同事们总要这么夸赞一句。
这其实是有典故的。当年谈恋爱时,丁晓燕到本小海他们的单身宿舍去玩,舍友们都闹着让丁晓燕露一手。丁晓燕不会做菜,但架不住众人的威逼利诱,还是给他们做了一道黄瓜炒鸡蛋。
菜上来后,大家都愣了,因为鸡蛋黑红黑红的,不是因为炒糊了,而是因为丁晓燕放了醋和酱油。大家都不去吃那个菜,就连丁晓燕自己也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不知是为了化解尴尬,还是怕扔掉浪费,本小海竟然把那盘菜吃光了。当大家问他什么滋味时,他竟然回答说是吃过的最好吃的黄瓜炒鸡蛋。当然,大家都知道他说谎了,但也都对他的善良和憨厚有了更深的了解。
“本工,你听说了吗?”吴昊欲言又止,终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来。
“听说啥啊?”本小海见他神神秘秘的表情,不禁也好奇起来。
“三定。”吴昊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事情,“咱们也要搞三定了。”
“那不是总部和机关管理岗的事情吗?和咱们设备运维有啥关系?”本小海也听说过“定机构、定职责、定编制”的说法,是从政.府机关开始的,现在齐港煤矿的机关也跟着学样搞完三定了。“车间里都是直接干活的,能怎么定?定了还不是和原来一样干活?”
“这我说不清楚,”吴昊摇头叹息道,“效益不好,工资这么低,怎么定都是瞎折腾。”
基层职工不理解三定这种高大上的改.革有什么意义,但这不影响他们对此事的关注和讨论,毕竟这和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
当本小海和吴昊到达值班室的时候,早来的同事们已经将这个话题炒得热火朝天了。
“听说文件马上就下来,咱们运维车间总共20个技术人员,才给16个名额。”班组里的资深美女、高级工程师栾凤说。他丈夫刘云贵在技术科当科长,自然消息比较灵通一些。
“tmd这不是叫咱们窝里斗吗?那落选的4个人干嘛?现在又不兴下岗了。”吕松气愤地说,脸憋得红红的,青春美丽痘散发着别样的光彩。他是班里最年轻的技术人员,刚参加工作两年,他感觉自己最危险,论资历,论水平,他都没有信心。
“下岗倒不至于吧,听说选不上的只能按照工人待遇了。”栾凤解释道。看来,刘云贵科长还是知道很多政策性消息的,他们两口子可能也没少讨论这个问题吧。。
听到这些议论,本小海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电气运维班里五个技术人员,按照比例正好要落选一个,连四舍五入都不用了。
班长程坤要技术有技术,要能力有能力;栾凤是女性,虽然在设备维修上的动手能力弱些,但她理论水平很高,很多复杂技术难题都是她带领大家攻关解决的;还有个郝刚,这两年一直借调到集团公司帮忙,只是关系还属于电气运维班组,工资也还在这里发。
也就是说,本小海唯一能比过的人便是吕松了。虽然自己对新问题及复杂问题的分析能力不高,但是20多年的工作经验还是积累了不少,普通的设备问题还是能够处理得得心应手的。
不过,45岁的大叔和24岁的小鲜肉pk工作,胜算到底能有多大呢?
009.姜还是老的辣
上班时间刚到,班长程坤就接到了到车间办公室开会的电话通知,会议的内容正是关于大家正在讨论的“三定”问题。
“你们说是让班长直接选人呢,还是让大家互相投票?”吕松毕竟还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程坤刚刚出门,他就又激动地号召大家讨论起来。
“不会让班长直接选的。那样的话,无论他放弃谁,谁都会记恨他的。”栾凤分析道。
“是啊,车间主任不会那么傻的,把责任推到班长头上,以后的任何工作就都不好做了。”虽然不关工人岗位的事情,吴昊还是忍不住凑过来讨论。
“也是啊,车间主任怎么能像我这么傻呢?”吕松嘿嘿地笑了,感觉自己提出的班长选人方式确实够幼稚的,他大手一挥,朗声道,“那大家就互相残杀吧。”那姿势豪爽得像要就义的先烈。
吴昊看着吕松的样子,强忍住笑,拍拍吕松的肩膀,认真地说,“吕工啊,咱们班的人自相残杀也不利于团结,不利于今后的工作啊。”他语重心长的语调像是一个久经官场的大官人。
“那会怎么办?”吕松问。
“肯定是整个车间的人聚集起来一块儿投票啊。”栾凤撇撇嘴说,她精致的五官上略施粉黛,虽着深灰色工作服,却依然妩媚动人,“这样谁也不用担责任,背黑锅。”
“这样的话,咱们班你们几个技术人员可就要团结一心了。”吴昊善意地提醒道。
“本工你怎么看?”吕松见本小海沉默不语,凑过来问。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咱们又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被人任意宰割呗。”本小海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他向来信奉的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时间到,一切问题都会解决。
“本工,你就是太消极了。”栾凤了解本小海的为人,善意提醒道,“你忘了,咱们还有个优势呢。”
“什么优势?”不等本小海反应过来,吕松抢先问到。
“咱们班到底几个技术人员?”
“如果不算郝刚的话,就是四个;算他的话,就是五个。”吕松反应还是挺快的,虽然他开始上班的时候郝刚就已经被借调走了,但是班组聚餐的时候,他也见过郝刚几次。
“他既然从咱这里拿工资,为什么不算呢?”
经过栾凤的提醒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虽然都是一个班儿上的,但郝刚确实已经两年没在班组上班了,人走茶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本小海明白,栾凤这样说并不一定仅仅是为着大家好。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栾凤和郝刚曾经为了一个出国考察的机会而闹得不可开交。这也正是郝刚被借调走的缘由。
本来郝刚的打算是等那个科室里一个老职工退养后就申请办理正式调动手续的,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等老职工退养回家,就分来了一个新职工,原来早就有人盯上了这个位置。
谁让自己找的关系不够硬呢?对此,郝刚也没办法。于是只得以借调的身份继续呆下去,不知何时机会才会再次向他招手,这也让他在老同事眼里几乎成为了一个笑话。
所以,栾凤才敢当着大家的面提出这个事情。当初,郝刚和她明争暗抢出国考察名额,就没掂量好自己的分量。
班长不在,工前五分钟的安全教育就开得极不严肃了,因为总是有人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三定上去。
然后,他们像往常一样分组去进行设备点巡检。
手机拍照功能的强大及网络技术的高速发展,使得他们的点巡检工作也变得有声有色。
他们仔细检查着每一个plc柜,检查着每一块模板的指示灯状态,并对他们进行认真拍照,上传到他们班组自主研发的点巡检系统上去,以供领导及调度们查看。
无论怎么“三定”,他们对待工作依然是认真负责的。而且要比往常更细致才行,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什么问题。
“本工,麻烦过来看看能不能在这个画面上增加一个检测二号井温度的参数?”巡检到主控室的时候,二号井值班长王海鹏叫住了本小海。
“可以增加温度检测点的,不过增加温度点需要检修的时候才能做,拉电缆之类的活平时没法干。”虽然被问的是本小海,但好学上进的吕松抢先回答道。
“其实其它画面上已经有了这个参数是吧?”本小海问。
“是的,是的。”王海鹏笑眯眯地说,“只是我们最多的是监控这个画面上的参数,老是翻过去查看有些麻烦。”
“那好做,只是改改画面就是了。”吕松也明白了过来,都说本工技术差,这也不差吗,比自己还是高多了。
“那就麻烦你们给改改吧。”王海鹏拱了拱手。
“得令!”说着,吕松就兴奋地坐到操作台上的电脑前。
“王师傅,”本小海赶紧将吕松拉开,歉意地对王海鹏说,“还得麻烦你们让机动科给我们下个程序修改通知单吧。”
“那好吧,本工,反正也不是很着急,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向机动科打个申请。”王海鹏的笑脸消失了,但依然很客气地说,语气里透着无奈。
“这么大年龄了,还是这么死脑筋。”本小海他们刚走到主控室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操作工张瑞的声音。
本小海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吕松也早习惯了本小海的脾性,见他没事人般,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跟着离开了。
“本工,其实只改个画面,不一定非要工作单的。”吕松讪讪地说。
“是啊,改画面简单,但是也有风险啊。”本小海感叹道。
“这有啥风险的,又不是改程序。”吕松轻描淡写地说。
“改画面也是改程序啊,这个咱们按照标准操作,可以避免出问题。可是,你得想想他们为什么想要在这个画面上加参数。是不?”本小海对于后辈,向来是不吝指点的,虽然他自己并不多博学。
吕松没有琢磨出里面的道道,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你没听见王师傅说,他们是嫌翻页麻烦啊。”本小海耐心地解释说。
“是啊,所以我们才要帮他们减少麻烦啊。咱们搞电气和自动化的,不就是要减少操作工的劳动强度,提高生产效率吗?”吕松依旧没有明白。
“他们懒得翻页查看后面的参数,是懒得查,而不是不能查啊。另一页上还有很多其它重要参数呢。”本小海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他们能够说服机动科给咱们下工作票,咱们肯定会给他们改的。”
“本工,我明白了。”吕松感叹着,对本小海伸出大拇指说,“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啊!”
想到将要到来的三定,吕松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010.中国合伙人
没等吕松做什么,“三定”工作就势不可当地到来了,车间主任也怕夜长梦多,想尽快终了此事。
大家传阅了班长带回来的红头文件。发现不是只保留十六个技术人员那么简单:设备运维车间共设置四个高级工程师岗位、五个工程师岗位、七个助理工程师岗位。
根据设备运维车间目前的技术人员结构分析,除了有四人要转换到操作岗位上去外,还要有一个高级工程师降级为工程师,两个工程师降级为助理工程师。
同时操作岗位也设置了三个档次,工资基数依次降低。落选的技术人员自动转换到最高档的操作岗位,助理工程师的工资基数和最高档操作岗位工资基数一样的。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助理工程师落选的话,他的工资不会降低,但是以后却缺少了晋升工程师的渠道。
班组里顿时一片哗然,不只是几个技术人员在埋怨,操作岗位的工人也开始骂娘。
“现在单位效益这么差,还这么瞎捣鼓,早晚把公司给捣鼓垮了。”
“本来大家一起干活,干的活也都差不多,非要分个三六九等,这不是要咱们窝里斗,破坏团结吗?”
牢骚归牢骚,埋怨归埋怨,骂娘归骂娘,他们还是得规规矩矩地到车间会议室里去投票。
“咱们自己人一定要团结,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吧?”班长程坤再三嘱咐大家。
“明白,明白。”这时候电气运维班组的人心特别齐,不用再多说什么,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利害。
车间主任林家涛在主席台上仔细讲解着这次三定的岗位设置情况和定岗办法。台下四个班组的50多个职工沉默不语,认真听着,毕竟这关系着个人的利益。
“评价表中把咱们车间的54位职工根据姓氏笔画列了出来,大家把自己认为能力和业绩最好的填写位次1,依次是位次2,位次3,……,一直到最后一名为位次64。”
“再强调一遍,咱们不是给每个职工打分,而是排序。所以在后面的排序一栏里填每个人对应的位次。”
“还有,注意不要把任意两个人的位次写成一样。如果你真的不小心把两个人的位次写成了一样的,那么你的这张票就成了废票。这就相当于你自动放弃了投票的权利,后果自负。”
“为了这次投票的公平公正,咱们进行现场唱票。技术人员中具有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资格的四个人被聘为高级工程师,不能被评为高级工程师的自动降级为工程师……”
这种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事情,林家涛还是知道怎么处理的。不论最后的结局如何,只要是大家共同选举的,选举过程又是透明的,不满意又能怎样呢?
职工们都非常慎重地行使了自己的权利。根据自己对车间里每个人的了解进行排序。当然大部分的人肯定是有私心的,即使没有私心,也难以做到对车间里的54个人都非常了解,都能进行公平公正的排序。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没有什么其他更公平公正的方法。
在唱票的过程中,比投票时还令人紧张。结果出来的时候,有人欣欣然放松了表情,有的沉默不语暗自神伤,也有人直接开始破口大骂,去找车间主任林家涛理论。
本小海属于沉默不语,暗自神伤的那类人。虽然他的总排名在中间位置,但他原来就是工程师职务,在七个工程师之中排第六,所以他是两个要降级到助理工程师中的人之一,另外一个降级的就是郝刚了。
反而吕松当初的担忧倒成了多余的,虽然他的排名不高,但他后面依然还有四个比它更靠后的助理工程师。
本小海作为一名老职工,他知道这次选举存在着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缺少了述职这个环节。设备运维车间共有四个班组,虽然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只有他们一个班组是电气设备运维,其他三个班组全都是机械设备运维。所以他们班的人员排名相对靠后。
但是作为一个工作了20多年的老职工来说,本小海认识院子里的每个人,院子里的每个人也都认识他,作为一名工程师只能排到中间位置,说明自己的技术水平或者自己的人缘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本小海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找车间主任要公道。
况且,林家涛年轻的时候曾经追求过丁晓燕,也就是说本小海和林家涛曾经是情敌。虽然林家涛当了车间主任后,并没有为难过本小海和丁晓燕,但是他们之间也只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本小海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除了名声不好听、每月少发100多块钱外,没有其他更严重的后果。
然而当他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丁晓燕时,丁晓燕再一次爆发了。她骂了一阵子本小海的窝囊,又开始骂林嘉涛的不安好心。
本小海细细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丁晓燕的火气才降了下来。老公的窝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怎能指望他改变呢。
“看来啥也指望不上你了。”丁晓燕叹了口气说,“我还是继续想办法搞自己的事业吧。”
看着老婆恢复了正常,本小海终于舒了口气,“咱能不能换一个项目?换一个投资小的,风险也小的。”
“妙云化妆品这个项目,投资是大了点,但却是没有风险啊。你看这么多的电视广告网络广告,如果项目不好,能做这么多广告?”
“可是咱没有这么多的资金啊。”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丁晓燕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信我做不成这个项目。”
“前几天咱不是刚看了个电影叫《中国合伙人》吗?”本小海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要不你也找几个合伙人一起做?”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丁晓燕幡然醒悟道,“谁说你笨呢?这不是聪明着吗。明天我就去找刚退养了几个同学,看她们谁愿意一起创业。四个人的话,一个人才投资五万,而且以后也不用再额外的招员工了,一切我们自己干就行。”
两人终于找到了共同语言,兴奋地讨论着将来的化妆品专卖店。就像故事里那个捡了一个鸡蛋的老妇人,从一颗鸡蛋就能幻想出一群鸡,一群牛,一个宫殿。
只是他们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中国合伙人呢?
012.好像有商机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视机的夜晚了无生趣。父亲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抽烟,不多说一句话。姐姐在煤油灯下,认认真真地纳着鞋底,也无言无语。这让本小海想起歌曲《北国之春》中的那句“一对沉默寡言人”。
刚考完试,本小海不想看书学习。加之这么久没有真正地和父亲姐姐好好说话,所以他没话找话地和他们聊天。
“爹,姐姐,我前几天忙着准备考试,家里麦收也没帮上什么忙,让你们受累了。”本小海由衷地想表达对父亲和姐姐的感恩。
但是他的话却招来父亲和姐姐的诧异,他们以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小海,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就是觉得我这么大了,没能帮你们干活,心里挺不得劲的。”本小海想看来平时和他们交流就是太少了。
父亲点点头,“没事就好,看来小海是真长大了。”
姐姐却咯咯咯咯的笑了,指着小海说,“你看你这小身板,想干活也干不动啊。”
父亲也跟着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久违的笑声在昏暗的房间里跌宕起伏。
“姐姐,你也不比我壮啊,可你干那么多活。”看着姐姐瘦弱的身子,本小海的鼻子一酸。
“可姐姐是大人啊。”姐姐又低头开始纳鞋底。
其实姐姐也才19岁,是成年人不错,但她的身材却并没有发育完全,还是像个未成年的少女。
“除了地里的粮食,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赚钱?”也许是太想改变现状,本小海不假思索地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怎么?遇到需要花钱的事儿了?”父亲皱了皱眉头,望向他,“放心,家里还有二百块钱,够你去读中专的。”
本小海想到自己还没有给父亲和姐姐讲想考高中的事情,忍不住为自己的自私而自责。“爹,姐姐,我仔细考虑后还是打算上高中读大学。”
“预选考的不好?怕考不上中专?”父亲也知道本小海的学习成绩只在中上游,以为他担心考不上,“放心,万一今年考不上,咱明年再考。”
“不是,爹,以后中专文凭就没什么用了,如果从长远看还是读大学比较好。”
“这怎么讲?”
“这个我还真说不清楚,我们老师这么说的。”本小海不知怎么解释将来的趋势,只好把老师搬了出来。
“那以后考大学会不会更难?再说那还得要再上三年高中。咱们镇上还没有听说哪个人考上大学呢。”
本小海知道这些年根本没有几个学习好的考高中的,根本没有人在鲁梁一中上过学,所以没有人考上大学是很必然的事情。镇上的第一批大学生还是彭秋秋和白宇博他们呢。如果自己也考高中,也许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还能成为本家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呢。
父亲没有读过书,但是他希望儿子能多读书,考上中专或者是大学能够找到份工作,脱离农村,吃上国粮,也算是着出了头,也为自家赚了脸面。
父亲看看沉默不语的姐姐,叹了口气问:“小梅,你怎么想的?”
“爹,我没啥意见,小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朝本小海笑了笑,“姐姐相信你,相信你中专能考上大学也能考上。”
“小梅,那又得多委屈你几年了。”父亲歉意地说。家里有个上学的学生,姑娘找婆家比较难,因为谁也不想多一个负担。
“爹,姐姐,请你们相信我,我不仅能考上大学,在读高中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赚钱的,不会成为家里的负担的。”本小海不想让他们担心,不想让他们为自己而受苦受累。
“哎,你这孩子,小嘴怎么这么会说了呢。”父亲听着他的话,心里也是高兴的。
第二天本小海老老实实的在家学了一天习。幸好复习课本的时候,那些题目都还会。相信到正式考试的时候也能考出一个好成绩,这更加坚定了他考高中上大学的信心。
学习的时候时光过得很快,也很充实。晚上的时候又和父亲姐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
五月底的阳光非常和煦,照在身上热乎乎的。黄河大堤上,一排排粗大的垂柳,在风中摇曳着它们的绿丝绦。
大堤外的一些田地里,也栽着成片成片的小垂柳,风吹过,绿涛汹涌。
四个少男少女骑着自行车在黄河大堤上徜徉,不时传来他们的欢声笑语,让人不由自主地感慨青春的美好。
黄河也有沙滩,他们赤脚踩在上面,感受着松软的泥土包围着脚丫。
“真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啊!”彭秋秋兴奋得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本小海也想让时光停留,然而他知道他有许多事情要做,他需要不断努力,以改变将来那个碌碌无为的笨大叔,给他未来的老婆丁晓燕一个幸福温暖的人生,不再像后世那样,为了金钱那样的俗事而发愁。
他们当然见到了那些石像,石像雕刻得并不精细,很粗陋。经过泥土的浸润,倒也看不出这些石像是新雕刻的还是真的是古物。但肯定不是从严家庄附近的黄河里打捞出来的。
本小海并没有点破这些石像的假冒伪劣本质,看着其他三个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不忍心打破这种气氛。当然,他更无法说出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石像是假的呢。
玩了一上午,原本应该是各回各家的。但严青霞岂能让他们轻易走掉,她早就和母亲说好了要留同学在家吃饭。
四个人叽叽喳喳的回到严青霞家的时候,
五六碗白菜炖豆腐,围着中间的一大盘韭菜炒鸡蛋。虽然只有两道菜,但本小海知道这已经是对他们最丰盛的招待了。
他们进门的时候,严青霞的妈妈正坐在院子里编着什么。看见他们来,起身打了招呼,便朝屋内喊:“青云,他们回来了,把菜端到院子里来吧。”
一个女孩答应着从厨房里端着碗出来了,这应该是严青霞的姐姐。从堂屋里也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头,肯定是爸爸和爷爷了。
一阵寒暄过后,大家依次落座。大大的梧桐树下面,很清凉。“院子里宽敞,人多,在院子里吃饭不介意吧?”严青霞爸爸有些歉意的说。
这些孩子怎能介意呢?再说,在院子里吃饭也不是令人尴尬的事情,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很多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吃饭呢。
“大娘,你刚才编的什么?”本小海逮住个机会问,也许商机就在眼前呢。
013.存在的价值
“哦,那个啊,家里的簸箕坏了,再编一个用。”严青霞的妈妈只当本小海随便问问,也就如实回答道。
“看河堤上柳树很多,是不是庄上的人都会编东西啊?”本小海继续问。
“基本上都会吧,兴隆镇上卖柳编的大部分是我们庄上的人。闲着没事的时候编几个,拿到镇上去卖,也能赚点花销。”
“那得赚不少钱吧?”本小海乐呵呵地问。
“能赚啥钱啊?不够白搭功夫的,一个簸箕卖不到两块钱,还不好卖。”严青霞妈妈叹口气说。
“那得卖多少钱才值当专门编来卖?”本小海煞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怎么着也得三块钱吧。”严青霞的妈妈仔细想了想说。
“笨小孩,你是不是想学啊?”严青霞见本小海这么感兴趣,便笑道,“如果你想学,可以让我妈妈教教你。其实我也会编的,只不过我编得不好罢了。”
“你真的会编?”本小海故作惊讶地问,“到暑假的时候,你可以编来去卖啊,大爷大娘没有时间编,你可是有时间啊。”
“编这个又不赚钱。”严青霞摇了摇头,“又不好卖,可能拿到集上待一天也卖不掉。”
“嗯,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本小海附和着说。
其实本小海想到了他当年上中专的时候,有个叫王俊卿的同学,他爸爸就是办了个柳编厂,专供外贸,还很赚钱呢。自己是不是也到县外贸局去问一问呢?
外贸的柳编都是些小篮子、小筐子,或者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外国是当做艺术品一样卖的。那些东西是要比簸箕精细一些,但严家庄的人也应该一学就会吧。而且那些东西小,编起来用料少,花费时间短,一天能编四五个,两块钱一个收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编,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工人月工资也才七八十元。
如果外贸局收购的话,能给三元以上,倒腾这个就有钱可赚。本小海心里默默盘算着。
回家的路上,彭秋秋问:“笨小孩,你还真想学柳编啊?”
“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自己的想法还不成熟,不能想当然,所以他还不能把真实想法告诉彭秋秋和白宇博。
如果真要做的话,也许需要一些前期成本吧。如果让父亲把他攒着的那二百块钱拿出来,恐怕比较困难吧?
彭秋秋和白宇博两个人的家境都比较好,如果他们参与自己的计划,也许成功率会更大一些吧?不过这需要等到自己去外贸局问一问再说。
现在的本小海,既不像后世那个胖胖的笨大叔,也不像从前的那个少年笨小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重生而来,所以他无所畏惧。“明天就去外贸局问一下。”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本小海还是以去找同学为由,骗过了父亲和姐姐。他卖力的蹬着那辆二八自行车,瘦小的他蹬起车子来需要左摇右晃才能维持平衡,但这并不能妨碍他一路前行。
兴隆镇离鲁梁县城也就30多里地。对于15岁的笨小孩来说,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对于那个已经45岁的笨大叔来说,他曾经无数次地到过鲁梁县城。他不仅知道鲁梁县城现在的布局,而且还知道几十年以后的规划。
就在他累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他看见了县政府大楼。此时的县政府大楼也只是一个小院里的一座三层小楼。再向南走500多米就是县外贸局的院子。
“你找谁啊?”本小海在门卫处被拦住了。
“爷爷,我拉肚子,憋不住了,你就让我进去吧。”本小海捂住肚子,可怜兮兮地请求道。
门卫老头见他额头冒着汗,信以为真,给他开了门,嘱咐道,“厕所就在一楼,别乱跑啊。”
本小海将自行车向旁边一放,就急匆匆地向办公楼跑去,就像真的憋不住了一样。
门卫老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摇着头笑了。
本小海真的先去卫生间方便了一下。然后他到二楼找到了出口科,门没关,里面一男一女两个人对桌坐着。女的年纪比较大一些算是中年妇女吧,而男的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本小海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两人看见他都愣了愣。中年女人柔声问,“小朋友,你找谁啊?”也许她以为这是哪个职工家的孩子吧?
“阿姨好,大哥哥好,我就是来找你们的。”本小海甜甜地说,脸上堆满灿烂的笑。
“找我们?”两个人几乎同时问。
“我叫本小海,兴隆镇本家庄的,我同学是严家庄的,他庄上的人都会柳编,我就想问一问,咱们这里出口不出口柳编?”本小海也不遮掩,实事求是地说。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男青年有些惊讶地问。
“什么消息?”问得本小海一头雾水。
“我们刚刚开拓了柳编出口业务呢。”男青年解释道,“但复兴镇柳编厂那边的生产能力明显不足,我们正在发愁从哪里寻找更多的柳编人员呢。”
真是天助我也,机遇天降,这也算得上重生金手指了吧,本小海暗自喜悦。
“可惜你们那里离复兴镇太远了,到柳编厂干活不现实。”中年妇女叹口气说。
“阿姨,能不能考虑家庭作坊的形式呢?”本小海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问两位工作人员的姓名职务,只得继续叫着阿姨,也许这样更能拉进彼此的距离吧。
“家庭作坊?你是说……”男青年明白过来了。
“是的,就是这样。给他们原材料,他们在家编,定时收购上来。或者他们自己解决原材料,严家庄有非常多的柳树,几乎全镇的柳编用品都是他们庄编的。”本小海继续给他们解释道。
“可这些都是艺术品啊,他们能编好吗?”男青年继续问。
本小海微微笑了笑,“只要有基本功,他们应该一学就会。就和织毛衣一样,会织的人即使没织过的花样,一看别人织的就能会。是吧,阿姨?”本小海说着,求证似地望向中年妇女。
“是这个理。”中年妇女也笑了,“你这孩子,懂的还真多。”
“没有厂子,收购起来太麻烦了。”男青年很善于思考,也许是业务太熟,很快就又发现一个问题。
“这你们放心,这正是我存在的价值。”本小海拍着胸脯说,一副豪迈的架势,该卖萌的时候还得卖萌啊。
014.也许我手比脚笨
本小海终于知道中年妇女是出口科科长刘云英,男青年是科员王海峰。但本小海还是一口一个阿姨,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我爹、我姐,以及我同学的父母都可以帮忙。他们可以负责将柳编集中在一起,到时候给你们送过来就行。”本小海解释道。
“你是想赚中间的差价吧?”王海峰一语道破本小海的动机,接着又夸赞道,“你年纪不大,很有商业头脑啊。”。
本小海本来就没什么可遮掩的,大方地承认道,“我们付出劳动赚点钱也是应该的,对吧,刘阿姨,王哥。”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王海峰带着本小海到样品室去参观。那些精巧的小篮子、只有巴掌大的小筐子、各种奇形怪状不知道什么用途的柳编摆满了陈列室。
王海峰说出来的收购价格,让本小海感到惊讶,那小小的花篮竟然是四块钱,那巴掌大的小筐子也有三块五。
要发财啦,重生果然不一样。本小海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但他还是用很自然的语气问,“王哥,那我能不能带几个简单点的样品回去?让他们学学,然后我再带一些柳编来让你们检验,如果合适,咱们就定个长期的合同?”
“这当然可以,我办公室还有几本关于柳编的书,也有柳编供货要求的材料,你可以一起带回去研究。”王海峰对这个瘦弱的小男孩非常欣赏,竟生出要大力扶持他的想法。
于是本小海就挑了五种简单的样品出来,他知道那些只会编簸箕篮子的大娘婶子们很难一下子编出非常精美的东西,艺术的东西应该慢慢来。
回到办公室,当着刘云英科长的面,王海峰才说,“这些样品需要交些押金才行啊,就按收购价吧,五个是15块钱。”
本小海愣住了,他身上只有一块两毛钱。他没明白王海峰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说,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其实王海峰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想帮助本小海,但他却做不了让他免费取走样品的主,他害怕本小海刚才直接求他。
“那个,刘阿姨,王哥,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要不我把自行车押在这儿?”本小海急中生智。
刘云英皱了皱眉头,“自行车压在这儿也没用啊,再说你怎么回去啊。”
“我走着回去就行了。”本小海认认真真地说。
“刘科长,你看小海这么诚心,要不,要不,”王海峰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要不我就替他垫上吧?”
“算了,算了。”刘云英摆摆手说,“别难为他了,就写个借条吧,如果这个事情办成,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以后的合作还长远着呢。”
本小海千恩万谢地告辞出来,正遇上看门老头在楼前巡视,“你这个孩子拉个屎怎么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出啥事儿了呢。”
看到本小海手里的柳编,他又凛然道,“这些柳编是从哪里拿来的?”俨然是把本小孩当成了小偷。
“是刘云英阿姨和王海峰哥哥拿给我让我去学的。”本小海赶紧解释道。
“好吧,好吧。”看门老头听他能说出刘云英和王海峰的名字,当然也就相信了他的话。
本小海走后,出口科办公室里,刘云英和王海峰开始讨论起本小海来。他们被这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给惊艳了,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这么有商业头脑。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起本小海来。过了一会儿,王海峰突然说道,“咱该不会被这个小孩骗了吧?”
“想啥呢?想啥呢?”刘云英敲了敲桌子,“一个小孩为了骗咱几个柳编,做那么充分的准备?”
本小海兴冲冲地从外贸局出来,重新蹬上自行车才感觉双腿生疼,浑身无力。“看来自己这小身板还是不行啊,才磴了30多里就承受不了了。”
摸摸口袋里的那1块2毛钱,本小海突然笑了起来。马上就要赚大钱了,再不能亏待这个小身体了。否则像后世一样,不到1米7的身材,确实很像二等残废,干什么都觉得底气不足。
正好旁边就有一家包子铺。本小海将自行车撑在门外旁边空地上,径直走了进去。想了想,又回去将那五个柳编从车把上摘了下来。正是中午饭点的时候,但包子铺里只有两三个客人,看来生意应该不是很兴隆。
“该不会是包子不好吃吧?”本小海默默地想着,“或者是城里的人,也没有多余的钱?吃包子应该不算是很奢侈的事情吧。”
“小伙子吃几个啊?”胖老板笑眯眯地问。在这个瘦子当道的年代,像老板这样胖的人真的很少,怪不得都说,头大脖子短,不是伙夫就是官。
“来五个吧。”本小海看到蒸包并不是特别大,估计五个应该差不多,他又点了一碗胡辣汤。
别说,大葱肉包子还真好吃呢。咬一口,嘴角流油,满嘴留香。胡辣汤热乎乎的,微微的辣也让本小海感觉浑身舒坦。本小海两口一个包子,很快就吃完了,觉得肚子里还是没饱。
心里算了算账,五个包子,一碗汤,是6毛钱。那么说自己还能再吃这么一份?本小海不再压抑自己的食欲,就又点了五个包子一碗汤。
连胖老板都感到惊讶,这个小孩这么能吃?不过这样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没说什么依旧笑眯眯地将包子和汤端了过来。
吃干抹净,本小海才后悔起来。他不是后悔自己的能吃和乱花钱,而是后悔自己怎么没想起来买几个包子给父亲和姐姐带着呢。看来自己还是没有融入到重生的这个时代来,心里还没有真正存放父亲和姐姐这两个亲人。
罢了,还是以后多赚钱让他们享福吧。本小海自我安慰着,跨上自行车,开启了漫长的回乡之路。
此时的本小海,由于包子的填充,力量十足,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士。二八自行车在他摇摇晃晃的蹬踏中,轮子飞转,快速地向前冲着。
本小海扯起嗓子,大声唱起来:“也许我手比脚笨,但我愿不停探寻,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遗憾,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是的,你没看错,是“手比脚笨”,后世那个笨大叔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
021.少女的金钱梦
“哈哈,你能见着外国人?”女人被他逗笑了。
“这个小篮子和小筐子一共十块钱,合五块钱一个。”见女人高兴,本小海又继续说,“十块钱俩,五块钱一个不卖。”
这拗口的话让女人琢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这小孩,鬼心眼子真多。”她抬手想摸摸本小海的头,被他躲过了,她便转头对男人说,“老公,买吧。”
严青霞此时简直对本小海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会儿的功夫,十块钱就到手了。她也知道卖掉了一个小篮子和小筐子,还有一个小蓝和小筐子,并不用担心没有样品给外贸局的人去看。
人都是喜欢跟风的,又有人要买他们的小篮子和小筐子。这次本小海是贵贱不卖了。但他用他独特的推销方式,把其它三种柳编也以每个五块钱的价格各卖了一个。
下了车,严青霞抓住本小海的胳膊用力地摇啊摇,把刚才在车上压抑着的兴奋全部释放出来。
“我的小姐姐啊,你快把我的胳膊给摇断了。”本小海忍不住道,“没见过钱吗?至于这个样子吗?”
“怎么不至于啊,笨小孩啊,你怎么就这么不笨呢。”她像个小管家婆一样,把钱从本小海那里要过来,非要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捂着,以感受有钱人的快乐和幸福。
外贸局出口科的两位对本小海他们带来的样品非常满意,当场就给了他们200个柳编的订单。严青霞和本小海相识一笑,他们四个人的集资款正好是两百块,正好够给柳编小组的成本费。
合同签订以后,本小海又嘻嘻哈哈地和刘阿姨王哥哥说笑了一阵,惊得严青霞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平时闷葫芦似的本小海竟然这么能说会道,竟然这么具有幽默细胞。这几天他的变化真是太大了,这就是立地成佛?
“小妞,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大爷是有钱人。”刚出外贸局大门,本小海就装模作样地说。
严青霞朝他背上锤了一拳,娇嗔道,“讨厌,又占人家便宜。”
两人疯闹的举动像极了打情骂俏,看门老头摇了摇头感叹着,连小孩子都这样轻浮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咱们去红房子逛逛吧,逛完再吃饭。”本小海提议道,他知道这个时候鲁梁县城最大的商场不是国营的百货大楼,而是一家民营商场“红房子商业楼”。
“好啊,好啊。”严青霞拍着手说,她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嘴咧得像裂开的石榴,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表情像极了要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红房子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几乎亮瞎了严青霞的双眼,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兴奋得停不下脚步。
“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逛。”本小海淡定地看着严青霞笑。
“笨小孩,你就不稀罕这些东西吗?”严青霞见本小海站在那里傻笑,问道。
还真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啊!本小海感叹着,又想到自己现在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也就突然心花怒放了。他带着严青霞楼上楼下地疯看,哪里热闹朝哪里钻。
严青霞在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前停住了,羡慕地盯着那个无头模特看。这模特连头都没有穿起来还这么好看,如果自己穿上岂不是成了童话里的公主?
“喜欢?”本小海笑问。
“是啊,真好看。”严青霞头也不回地说。
“喜欢咱就买?”
“不买,太贵,八块钱呢。”严青霞摇摇头。
“咱有钱。”本小海毫不吝啬地说。
“那也不买。”严青霞拉起本小海的手再去逛别的柜台。
小姑娘不错呢,很淳朴,不虚荣,本小海点点头。
“呵呵,”本小海接着又笑了,自己怎么开始琢磨起人家小姑娘来了,又不是要谈恋爱找老婆。
手里有钱,就想花点,要不怎么显示自己的富有呢?在纱巾柜台前,本小海让严青霞挑选三条纱巾。严青霞先替自己选了粉红色的,又替彭秋秋选了浅黄色的,那么只有那条浅绿色的给姐姐了。三种都是纯纯的糖果色,挺符合少女的朦胧心。
本小海又挑选了两个小小的斜挎包,一个自己用,一个给白宇博。他没想出来要在这小包里装啥玩意,手机,充电器,钱包,钥匙,这些他统统都没有。但是他还有一点钱啊,可以当个大钱包用。而且斜挎在身上,酷酷的,可以“装比”啊。
想到后来这个烂大街的流行词,他猥琐地笑了,现在这个年代,这个词可能也存在着,但是没有几个人敢说出口吧。一旦说出来,不被当成流氓打才怪。
本小海想象着家里的那几个少男少女收到他的礼物,应该会乐得屁颠屁颠的吧。当他们知道签下200个柳编的订单时更会激动得跳起来吧?过上两个星期,他们的股份就能翻翻,光是想想就能让人睡不着觉啊。
当四个少男少女第二天相聚在学校里,严青霞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长途汽车上卖柳编的情景时,高高的白宇博对矮小的本小海也要仰慕了。彭秋秋也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直呼,“这还是我们认识的笨小孩吗?”
哈哈,我早就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笨小孩了,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笨大叔呢。本小海心里乐开了花,腹诽道。
任凭本小海预选考试发挥得多么出色,成绩依然没有彭秋秋这个超级学霸好,不过比白宇博这个普通学霸要好了一些。尽管是穿越或者重生,他们三个的此次成绩排名依然和记忆中的类似。
严青霞也依然是中等的成绩,按照现状,中专和重点高中肯定没戏,不过考普通高中应该没有问题的。
谁说赚钱不影响学习?彭秋秋和白宇博这两个胸有大志的人倒没什么,本小海却是在不断琢磨以后怎么利用优势赚更多钱,获取更多的利益。
被本小海赚钱模式刺激到的严青霞也是直接没了学习的心思。她从没想到经营柳编会这么赚钱。她终于明白本小海那天为什么笑她“没志向”了。
她想着如果以后能靠经营柳编发家致富,上高中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好像看到自己建了一个加工厂,工人们在忙碌地编织着,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办公室里数钱……
022.看,就是他
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人力资源部认定吕松并没有直接参与殴打办本小海,但他并不能摆脱教唆他人殴打他的嫌疑。为了维护煤矿安定和谐的治安局面以及严肃规章制度,人力资源部决定给予吕松矿内通告处分并处以100元罚款。
尽管本小海去人力资源部为吕松求情,但改变不了领导们集体讨论出来的决定结果。铁面无私的人力资源部部长训斥本小海道,“虽然你这个受害人不计较,但是我们的规章制度不容践踏。”
吕松知道本小海去帮他求情后,开始还觉得那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后来仔细想想才知道事情的发展从开始就脱离了他俩的掌控。他不知道这是有人专门针对他,还是造化本身弄人。
这件事不仅将对他本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也会给本小海造成一定的伤害。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成了事件发酵后的受害者了。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吕松的心底响起一个声音。
想当初他不顾父母的反对,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有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作为一个三本院校的毕业生,家里没有可依靠的背景,在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想找份理想的工作并不容易。当初齐港煤矿到他们学校招聘,他就义无反顾地应聘了。
作为独生子,父母都不舍得他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工作,三番五次要他回老家那边去,但他铁了心地要扎根在这里。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他很热爱这份工作。虽然他基础比较差,但两年来,他勤奋好学,脏活累活技术活,他都抢着干。他用最饱满的热情工作着,技术水平眼见着一天比一有天进步。
如今,他奉献了两年青春的工作单位就要处分他了。仅仅因为他向朋友们发了几句牢骚,朋友自作主张打了人。而被打的人都已经原谅了他,都不计较了,为什么单位还要紧紧抓住这件事不放呢。
他想不通。他视单位如初恋,可单位弃他如破履。他为什么还要留恋这里呢?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无论他留下来接受处分,还是辞职重归故里,他都无法轻松起来。愁思郁结在心底,令他无法排解。他想找个人喝喝酒,说说话;他想一醉方休,忘却所有。可是平时那些狐朋狗友,酒肉朋友可不能再找了,现在的麻烦就是他们给惹下的。
吕松徘徊在夜晚的街头,不知何去何从。路灯映照出他时而高大时而矮小的身影,让他像极了滑稽的小丑,但这是个不能让人开心的小丑。
想来想去,竟然还是去本工那里最合适。一来这两年本小海和丁晓燕对他照顾有加,二来最近的事情为他们添了太多的麻烦。无伦自己是走是留,都应该去给他们一个真诚的道歉。
当吕松提着两瓶酒和一些熟食来敲门的时候,本小海和丁晓燕都愣住了。他们本来是打人事件受害者,但他们却为不小心说出事件真相而内疚,对给吕松造成如此严重后果而深感歉意。
本小海见他带来的东西,便知道他是来借酒浇愁的。他配合地麻利地去厨房炒了两个青菜,加上吕松带来的酱牛肉和油炸凤爪,正好凑成了两荤两素四个下酒菜。
两个悲催的男人冰释前嫌,频频举杯,像是两个最亲近的好朋友。确实,如果不发生这档子事,两人也算是很不错的兄弟或朋友吧。
“本工,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人。”吕松紧紧抓住本小海的手不放,用力摇晃着,口舌不清地说着,“脾气这么好,心胸这么开阔,这才是真男人啊。当然,长得也是标准的帅哥,白白胖胖,和蔼可亲。”
听到如此溢美之辞,本小海心里如喝了蜜一样香甜,自信心立即爆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将杯子再斟满。
丁晓燕苦笑着从他手里抢过酒瓶和酒杯,坚决不允许他俩再喝。
“不喝酒也行,那咱们唱歌。”
两个喝醉了酒的老爷们用筷子敲着盘子伴奏,疯狂地唱起来。
“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一切不如意,人生本来就是场游戏。过往云烟留下的是情谊,我的好兄弟,这杯我敬你。跨过山越过水一起共风雨,我的好兄弟,这杯我敬你……”
歌是好歌,可他们唱得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让丁晓燕的耳朵忍无可忍。她故意将电视机打开,调大音量将他俩的声音盖下去。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一首歌接一首歌地唱下去。
最终,吕松也没有把要辞职回老家的打算告诉本小海两口子。不知道是他不想告诉他们,还是因为喝醉酒而忘记了。
第二天,吕松没有来上班。本小海还以为他是因晚上喝酒太多没有起来床呢,便替他向班长请了假,说吕松将会晚到一会儿。
程坤纳闷地看了本小海一眼,奇怪他为什么会替吕松请假,难道两人之间的恩仇翻篇了?本小海啊,你还真是没出息的人,人家这么害你,你还帮人家,怎么这么没有是非标准呢。
下午,吕松依旧没来上班。本小海想该不是昨天喝酒太多喝出事来了吧。他赶紧找了个僻静地方给吕松打手机。手机很快接通了,里面的声音很噪杂。
“本哥,我在鲁梁火车站呢。还想着坐上车再打电话告诉你呢。”
“到火车站干什么?有事?”本小海好奇地问。
“本哥,我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书。”吕松的声音有点哽咽,“我要回老家去找工作。这边如果还有什么手续要办,那就请你多帮忙操心了。”
没等本小海回答,吕松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本小海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辞职了?吕松辞职了?
吕松拉着行李箱,机械地向前走着,他两眼空洞,看不清前途在哪里。就这样回老家去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吕松辞职的消息很快在车间里传开了。虽然他是主动辞职的,但其它班组的人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看本小海的眼光就变了样,甚至有人说,“看,就是他,就是他,逼着同事辞职了。”
023.老同学来电
任凭本小海再怎么问心无愧,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他还是有些心慌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到了这种地步。他变得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原来是不善言谈,现在却是不想言谈了。
“本工,别听他们瞎说,熟悉你的人谁还不了解你的品性。”点巡检结束后,吴昊安慰本小海说。
“吴昊,我没事儿。”本小海感激地朝吴昊笑笑,“还是要谢谢大家的理解。”
“要不晚上咱班上的几个男同事一块聚聚?”没等本小海答应或者拒绝,吴昊又补充道,“这可是班长和大家的意思。”
“好吧,那由我请大家去吃烧烤。”本小海不想驳了大家的关心,答应下来,他觉得今晚应该由他来请客才好。
“本工,不用你破费,班长请客。”吴昊嘿嘿笑道,“班长也很郁闷。”
是啊,在吕松辞职事件中,班长程坤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正是他当着全班同事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吕松,才导致他呼朋唤友喝气酒,才有了后续的一些事情。
不过真要分析事件恶化的原因,吕松本人的脾气性格和做事风格才是关键因素。其他人都是恰巧在某个环节中使了一把劲儿罢了。
但程坤是善于分析别人也善于剖析自己的人,酒喝到一定程度,他就开始自责起来。毕竟大家都和吕松相处了两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义无反顾地走了。
这几天有同事尝试着给吕松打过电话,才开始还是拒接,后来就是无法接通了。大家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甚至从班组微信群里退了出去。不知道是大家伤了他的心,还是他伤了大家的心。
这场酒大家喝得并不痛快,羊肉串嚼在嘴里失去了香味,白酒在喉咙里失去了辣味,啤酒也没了骚味儿。他们感叹着世事的无常,感叹着工作的无奈,感叹着职场友情的脆弱。
喝酒确实能宣泄情绪,第二天他们一个个又都生龙活虎了,好像已经忘记了吕松的辞职事件。就连本小海脸上也没有了愁容,他知道无论事情多么糟糕,终究都会过去。
中专同学微信群里刘建强艾特本小海,问他是否还在做电气和自动化方面的技术工作。当本小海回答是的时候,引起大家一阵吐槽,他们同学中已经没有几个还在做技术工作。
不一会儿,本小海的手机响了起来,就是刘建强同学打来的。刘建强现在是云博县一个技术培训学校的副校长。他们平时并不怎么电话联系,顶多在同学群里说一些无关疼痒的话。
“小海啊,我一个朋友有一个小煤矿,他们想进行自动化改造,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刘建强问。
“应该能吧,我们煤矿的电气和自动化控制部分我们都参与了设计和安装调试,整套系统都很熟悉了。”虽然本小海个人的技术并不出色,但集体的力量会是很强大的。
“那能不能帮他们也改造一下?”刘建强欣喜地问。
“这个事我得问问班长才行,我一个人也干不了。”本小海很实在地说。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本小海虽然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但他知道如果能促成此事,大家就都能多些额外收入了,相信班长会同意的。
但是当他兴冲冲地将此事告知程坤时,程坤很无奈地笑了,“本工啊,咱们是有这个能力,可咱们没有在外面招揽活的资质啊。”
“明白了。”本小海脸红了。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其实也懂这个道理的,只是刚才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不过先别拒绝你同学。我去问问林主任有没有办法。”看本小海摸出手机要打,程坤阻止道。
本小海以为程坤会让他一起去找林主任的,因为刘建强那边的事情他能说得更清楚一些。但令他不解的是,程坤拒绝了他跟着去的要求。
程坤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本工,联系你同学吧,咱可以做。另外问问你同学咱们能不能明天就去他们煤矿那里,看看具体情况好做方案。”
本小海虽然疑惑没资质怎么承揽工程,但他还是很快把电话打给了同学。同学听到后也是非常高兴,答应马上联系他那位朋友。
到对方煤矿进行交流的事情很快确定下来。本小海以为这只是到对方煤矿去进行技术层面上的交流,没想到林主任也和他们一起去。本小海苦笑一下,看来此行不会怎么自由了。
鲁梁县只是个县城,但由于交通位置重要,虽然没有高铁通过,却也有几条普通铁路快车路过,自然便有了小小的鲁梁火车站。
单位上的汽车将他们送到鲁梁火车站,他们再从这里开始坐一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同学朋友煤矿所在地的县城云博。
在火车上坐定后,林家涛问:“编程方面没问题吧?”
“编程、安装、调试都应该没问题。”程坤很自信地回答,“不过就是预算这一块咱们不是很在行,做多了人家不愿意,做少了,咱们也赚不了钱。”
“这个不用咱操心,只要咱能保证技术方面就可以了。”林家涛很神秘地一笑。
程坤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本小海突然觉得自己被排斥了,因为他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他被蒙在鼓里了。
“我负责和那边的领导打交道,程坤你负责和他们那边的技术人员交流,本工你就负责和你同学及他朋友交流感情。”在车上,林主任就给他们进行了分工。
其实刘建强的朋友刘春富就是矿长。听了林主任的安排,本小海有些迷糊了,他不知道是该林主任和刘春富打交道,还是该自己负责和他交流感情。他觉得自己没有见机行事的本领,于是他将问题问了出来。
“呵呵,我倒是没想到这层意思。”林家涛尴尬道,“到时看情况吧,也不用分这么清。”
林家涛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他能让你同学联系你,说明他极其信任你同学。晚上你多和你同学叙叙旧就好了。”
虽然上学时本小海和刘建强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但大家一起读了三年书,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年,还是有很多旧是能够叙的。
024.你是男人不?
“富春煤矿”比齐港煤矿的位置还要偏,坐落在一个叫琉璃湾的村庄旁边。从云博到琉璃湾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琉璃湾,非常美的名字,但从琉璃湾到富春煤矿之间的田野很不美丽,煤矸石堆的到处都是,像一座座黑色的小山丘,有的上面还冒着几缕青烟。
富春煤矿的矿名应该取自老板刘春富的名字,不过是把春富两个字颠倒过来,却让人感觉大气了不少。
刘春富的司机雷鸣将他们从云博火车站接过来。雷鸣很健谈,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便和他们熟络起来。然后便不断地讲荤段子,逗得三个人一路上合不拢嘴地笑。
正好到了中午饭点,雷鸣没有将他们带往煤矿,而是到了琉璃湾“农家乐”,刘建强和刘春富已经等候在那里。刘建强也是刚从云博县城赶过来的。
老同学很多年没见面,自然是亲热得不得了。激动地互相拥抱以后,刘建强才开始将双方进行了一番介绍。
刘春富是已经50多岁的准老头,聪明绝顶的脑袋呈地方包围中.央的形状。他坐在主宾的位置,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端起酒杯,笑眯眯的说,“欢迎远方的尊贵客人,同时也感谢刘校长的拉皮条,来,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听见拉皮条这三个字,本小海他们都愣了。等雷鸣和刘建强哈哈笑起来,才反应过来是刘春富的幽默。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纷纷举起了酒杯。
在清脆的酒杯碰撞生中,酒香四溢开来。只见刘春富仰起头,直接将一整杯子酒倒进了嘴巴,惊得本小海也张大了嘴巴,还有这种操作?本小海感到恐慌,自己如果这样来一杯,会不会马上钻到桌子底下去?
林家涛和程坤也是被吓到了,喊了句刘老板好酒量后,就开始看着自己的酒杯发愁。
见此情景,刘春富得意地笑了,他很喜欢看别人被自己的下马威惊到的表情。他更大声地爽笑两声,说,“我就喜欢这样一口闷。“看大家凝神看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我只喝这一杯,你们随意就行。”
林家涛他们的心脏这时才算落回肚子里去,又赞叹一番刘老板的豪爽后,才跟着雷鸣和刘建强的节奏浅浅地喝了一口。
刘春富说到做到,真的不再喝酒,也不再劝别人喝酒。这时掌控酒桌节奏的人成了雷鸣。雷鸣的能说会道开始发挥作用,每一口酒他都能找出一个露骨的说辞。
也许由于是年轻力壮,精力旺盛,他的身体散发出雄性的力量,他的话语也带着荷尔蒙的味道。在他的感染下,老实如本小海也随着他具有感染力的话浮想联翩,满脑龌龊。
不得不说,这农家乐的菜还真是富有特色。琉璃鸡被吵得发干发黑,一开始看到还以为是炒糊了,入口嚼起来才知道是恰到好处,竟是又甜又香,很有嚼头,味道很是独特,也很让人回味。各色野菜也做得色香味俱佳,令人食欲大开。
酒桌上的雷鸣俨然就是刘春富的代言人,不只是荤段子说得好,对煤矿的运营情况也掌握得倍儿清,单纯做个司机确实太亏材料了。
他确实只是一个司机,除了给刘春富开车,在煤矿上没有任何其他职务。但他却有一个“二老板”的绰号,在很多场合他都能代表刘老板说话,无论恰当不恰当,从没有人见刘春富为此生气过。
就像此时,雷鸣按住林家涛强行倒酒,刘春富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不言不语。林家涛已经喝了两杯白酒,不想继续再喝,可雷鸣却不满意,非要他喝。雷鸣伸出一支胳膊箍住林家涛的身体不让他动,另一只手直接将酒杯倒满。
看着雷鸣的霸道,本小海一阵心虚,他也只是两杯的酒量。雷鸣来到他面前时,他捂住酒杯口紧张地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雷鸣看到他如此夸张的反应哈哈地笑了,“你是男人不?”
“你说我是不?”本小海慌张中也抖了个机灵,可这个机灵把他自己抖进去了。
“我说你不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为了不喝酒,本小海索性也不争言语上的胜负了。
“那我来验证一下你是不是。”雷鸣放下酒瓶,伸手就朝本小海裤裆里摸。
本小海哪里想到他会来这招,慌忙躲避,可他哪里是又高又壮的雷鸣的对手,很快就被擒住。
这时不只是刘春富笑眯眯地看着了,就连林家涛、程坤、刘建强他们也都是幸灾乐祸看笑话了。
眼看要晚节不保,本小海只得求饶,“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雷鸣放开了他,麻利地拿起酒瓶给他倒酒,“早晚都得喝,何必非要说自己不是男人呢。”
本小海叹了口气说,“真是服了你了。”
雷鸣拍拍本小海的肩膀,“本哥,我也佩服你啊,能屈能伸。”说着又朝本小海猥亵地看了一眼。
本小海竟然像个大姑娘似的感到心里慌乱。他实在是从没有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人,难道不顾忌别人的尴尬吗?
除了刘春富,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喝了三杯酒。这种状态,下午肯定没法谈工作了。司机雷鸣当然也不可能酒后驾车,他又打电话叫来两个人把他们都送到琉璃湾村头的宾馆休息。
宾馆是个二层小楼,外墙粉刷成了橙黄两色相间,在满是绿色杨树的村头显得格外显眼。里面竟然也装修得格外“豪华”,墙面都贴了壁纸,淋浴间用弧形玻璃与马桶隔开,空调、电脑、wifi一应俱全,这颠覆了本小海对“乡村旅店”的认知。
六个人三间房,安排得倒也合理。并不是刘春富节约,而是他们善解人意。宾馆不大,房间不多,总得为其它客户考虑。
本小海和刘建强在一个房间里叙旧,都喝了这么多酒,这旧就叙得有些勉强,要么是刘建强提起一件事本小海想不起来,要么是本小海说起一个人刘建强忘得一干二净。
林家涛和程坤的房间很快就传来隐隐约约却此起彼伏的鼾声。而刘春富和雷鸣的房间里却响起了电视机的声音,夹杂着两人的说话声。本小海感叹道,“这看似豪华的宾馆也太不隔音了。”
本小海和刘建强有一搭无一搭地谈论着往事,不知不觉中也都睡着了。
大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雷鸣挨个敲着房门吆喝,“快起来,快起来,咱们的夜生活就要开始了。”
027.没油票
韩建功回来后,不等本小海自我介绍和说明来意,小豆豆就迫不及待地向爸爸邀功,“爸爸快检查我的作业,这次保证没有错误。”
韩建功只得坐下来边检查孩子的作业,边听本小海说明情况。本小海说完了,他也检查完了孩子的作业。他摸摸小豆豆的头笑呵呵地说,“终于开窍了啊,今天不用打屁股了。”
小豆豆高兴地跳了起来,他又讨好地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给爸爸吃。这时陈琳已经将饭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说,“多亏了小海教他,学了这么多天没学会,小海一会儿就教会了他。”他又转头对本小海说,“小海,今天就在这儿吃晚饭吧,吃完饭再回去。”
“婶子不用了,我和韩叔叔商量完事儿就走。”见人家要吃晚饭了,本小海有点尴尬。
“可以倒是可以,”韩建功沉吟片刻说,“不过早晨不行,早晨坐车到县城去的人多,没有空位子。中午那一趟倒是可以,反正也拉不满。”
“韩叔叔,那就太谢谢你了,那明天中午我们就把柳编拉到车站。”能够解决运输的问题,本小海非常高兴。
“不过,这车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到时候看看东西占几个座位,就买几个座位的票吧,免得人家有意见。”韩建功把实际问题说了出来。
“那没问题,也是应该的。”本小海犹豫了片刻,盘算了一下说,“那我再加五块钱,你们能不能直接帮我们送到外贸局?”
“那倒不必了。汽车正好路过外贸局门口,到时候我临时停一下就行。”韩建功很实在。
本小海一拍脑袋,尴尬地笑着说,“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尽管陈琳再三挽留,本小海还是坚决地走了。打通了这条路,以后到县城办什么事儿就都方便了。
本小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严青霞家。一是说说明天用地排车拉把柳编拉到汽车站的事情,二是让严青霞明天给他请一个事假。
在严青霞家,本小海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和严青霞家人一起吃了一顿简便的晚饭。饭后他们用绳子将柳编分组一个套一个地串起来,这200个柳编像有缩骨法似地体积一下子小了很多。
想到明天这些柳编就会换成人民币,在场的每个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按照原先说好的安排,严青霞家负责找人编织和收购柳编。本小海父亲本光明负责和外贸局打交道,也就是将柳编换成钱,并获取取更多的订单或任务。
第一次去外贸局进行交易,本小海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在汽车站等车的时候,父亲本光明和严青霞的父母激动地说着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只是刚认识,但他们的高兴是一样的。
汽车在外贸局门口停下来,本小海父子俩迅速地将柳编从车上倒腾下来,放在看门老头那里。看门老头恍然大悟地说,“上次你是来谈生意的啊?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能耐。”
“大爷,过奖了,过奖了。”本小海谦虚着,“只是听说这里收,而我们那里正好有柳编。”
看门老头高兴地帮本小海将柳编都运到出口科仓库门口。本小海上楼去把刘云英和王海峰叫了过来,验货收货。
“全部符合要求。“王海峰满意地点点头,“这批柳编总共是675元钱,等会儿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到财务那里去领钱。”
本小海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的兴奋,故作淡定地微笑着说,“刘阿姨,王大哥,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啊。这是我父亲本光明,以后就让他来给你们送货,可以吗?”
本光明还处在听到钱数时的惊讶之中,没有反过劲来,见本小海拉他的胳膊,便慌忙说,“你们好,你们好。”
刘云英和王海峰自然了解本小海的现状,知道他过几天就要中考。现在收购渠道确定了,至于谁来送货,谁来拿订单都一样了。
既然本小海带来的柳编做工也挺精细,能够达到他们订货的标准,那么这个供货渠道也算是打通了。于是他们又给了本小孩400个柳编的订单,还是要求他们半个月左右完成。
经过前200个的训练,那六个柳编工已经算是熟练工了,半个月内加工出400个柳编来,肯定是绰绰有余。
怀揣着675元钱,本小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父亲和严青霞一样,非得把钱要过去揣着。不过严青霞是想体会有钱人的快乐,而父亲却是怕本小海把钱弄丢了。
路过粮油店的时候,本小海心头一动,便走了进去。本光明心想,到底是小孩子,有了钱就想要买吃的东西。不过也确实是该买些白面吃了,小海正在长身体,得吃好一点。
粮油店里的花生油是用大铁桶装着的,有人买就从大油桶里向外舀。一般都是谁买谁带小油桶过来的,店里也有一些现成的新塑料桶提供给顾客。
“老板,这花生油多少钱一斤啊?”本小海朝忙碌着的老板喊道。
老板扭头见是一个小孩在喊,便问,“有油票吗?”
本小海猛地一愣,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年代买粮买油还需要粮票油票呢。“老板,我没有油票能买吗?”
“能买是能买,可是要贵很多啊。用油票才合1块1一斤,没油票的话得1块3呢。”老板耐心解释道。
“你这白色的小油桶能装十斤,对吧?”
“对,对,小伙子挺识货啊。”老板见本小海问得挺在行,不仅夸奖道。
他又看了看站在本小海身后一言不发的本光明,心想这爷俩真怪,大人不说话,却让一个小孩子出面,大人该不会是哑巴吧。
本光明见本小海要买油,而且要用十斤的新桶装,有点舍不得,他轻轻推了推本小海的肩膀说,“咱家还有油票呢,回去到镇上买就行。”
“爹,你不用管。等会儿我给你解释。”本小海朝父亲笑笑。
想到儿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赚这么多钱,本光明知道儿子自有主意,便不再管他。
老板用两个塑料桶装满了20斤花生油,心想这爷俩穿得不怎么样,还挺有钱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爹,拿钱吧,26块钱。”
本光明将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三张十元的钞票来,依依不舍地递给老板。
老板从抽屉里数出3块5毛钱,正要递出,发现本小海和他父亲都伸出了手,一时不知道该给谁。
见此情景,本小海赶紧把手收回来,以避免尴尬。但他却把钱数看清楚了,便问,“怎么找3块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