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生
顾子庭的脚麻了,她试图动了动,那种**难耐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身子落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里,有股子顾子庭不喜欢的愠热脂粉香,让她略微有点透不过气。
一个急躁的女人声音在她头上炸响:“囡囡,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痛?”嗓门略大,语气亲昵。
顾子庭轻轻动了动,哼了一声:“麻。”
那女人把她抱得更紧了,说话开始抽噎:“嗯,妈妈在这,你别怕,没事的,妈妈陪着你。”
妈?
呵,她一定是在做梦,那女人怎么会来看她。
周围有一个男声响起:“魏妈妈,您女儿只是醒了。我们认真检查过,只是轻微脑震荡。”
像是要印证他说的话,顾子庭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就是一片白,毫无人气的白。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抚上她的脸,低声叫她:“囡囡,囡囡。”
顾子庭顺着那只手看去,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正抱着她。
她瞬间觉得不舒服,想要推开她,却被抱得更紧。
顾子庭动了动嘴:“我不认识你。”
怎么回事?从她口里发出了,完全陌生的声音。
女人如遭雷殛,大喊道:“医生!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认识我了。”
一个身影突然靠近,扒着她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温言道:“您放心,这只是脑震荡的表现之一,会暂时不记得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顾子庭没想到自己还能睁眼,她上一幕看到的,也是一抹白,刺眼的白。
司机大声的惊叫在耳畔响起,然后就是一声轰鸣巨响,她感到了蚀骨钻心的疼,没了意识。
她在祁北环山公路发生了车祸,很严重的车祸,她以为她死定了。
“听说没有?顾子庭昨晚上出车祸死了。”
顾子庭确信自己没有幻听,那个声音确实是在她右边发出来的,她转头看去,两个十来岁的小女生围在一张病床前叽叽喳喳。
“知道了,网上都传遍了。昨晚救援过程还有媒体直播,你们看了没?听说死得可惨了。”
满口胡言!顾子庭要是死了,那她是谁?
“24床,卫浴,吃药!”
手里被塞进一个药瓶。顾子庭握着药瓶,手心汗湿,不可置信:
“卫浴?卫浴是谁?”
身旁一声撕裂的嚎哭,抱着她的那个女人嚷道:“我的儿,你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啊?”
突然涌上的思绪将顾子庭脑子塞得快要爆炸,刚才被忽视的东西一下子清晰起来。打她醒来,有很多不对劲的事情。
例如,她既然在医院,她的经纪人和助理为什么没有陪着她?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女人自称她妈?为什么她口中发出了完全陌生的声音?
为什么握着药瓶的手光洁无暇?她的手背上分明有一个月牙形的疤。
顾子庭咬住牙间的冷颤:“我想照镜子。”
护士小姐笑嘻嘻地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递给她:“放心,你只是撞到头,没有伤到脸。”
顾子庭接过镜子,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被厚刘海遮到鼻梁的脸,不是她的。
她有些失力地撩开刘海,露出了一张绝色倾城,稚气未脱的俊脸。
护士小姐的赞叹在耳旁响起:“哎呀,你原来长得这样美,怎么之前打扮成那样。”
顾子庭没有理她,只牢牢盯住镜子里这张脸。
才十多岁的小姑娘,不施粉黛已经美艳的不可方物,眼角眉梢宛如工笔勾勒出来的精致线条,多一分媚俗,少一分刻薄。和她本人呆滞死板的眼神不同,这姑娘明眸善睐,剪水秋瞳,眨眼间顾盼生辉,撩人心动。
确实担得一个美字。
这就是如今的她?一个叫卫浴的女孩儿?
顾子庭把镜子还回去,冲着护士小姐笑了笑:
“我想看看我的病例。”
病历本递过来,魏毓,16岁,母亲杨秀兰,父亲魏林。因电动车撞伤昏迷入院。
原来这女孩儿叫魏毓。
顾子庭突然间不敢说话了,她怕说多错多,让眼前这人发现自个女儿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野灵魂。
她问杨秀兰要手机,她倒是要看看顾子庭是不是真的死了。
切进微博,入眼的第一条新闻赫然就与她相关,
“20x1年5月5日,国内当红偶像女子组合blackpearl成员顾子庭于祁北环山公路发生车祸,当场死亡。”
这条新闻下附了一条链接,顾子庭点开它,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她出车祸的山里,熙攘的人群打破了山里的寂静。
女记者说:“救援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虽然救援人员早已声称顾子庭没有了生命特征,但我们还是一起祈祷奇迹的发生。”
镜头拉近,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臂从被撞得稀烂的车头里拿出,接着,一具蒙着头的残破身子被抬出。
还未等顾子庭看得更清楚,那具身子已经罩上了白布。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亮起,把凌晨的山里映得宛如白昼。
这条微博的发出日期是5月6日凌晨。顾子庭强忍着脱口的尖叫,点击了刷新。
“经顾子庭经纪公司de证实,顾子庭的尸首已于5月6日凌晨火化,具体的吊唁日期将和其家属商定后通知。”
顾子庭死了。
烧成了灰。
她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砸在床上。
一片黑暗中,只有声音清晰可闻。
一个个声色不同,语气相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行!长得不行,太呆了!我要找的是女主角,不是路人甲乙丙丁,这样的脸放到电视上观众怎么会记得住?”
“你有演过什么戏吗?配音不算……我说了,我们这次试镜的是女二号,不是配音演员。
“对不起顾小姐,你的形象不符合我们的角色要求。女三号?女三号已经有人选了。”
紧接着,一个让冷淡似冰的声音响起:
“顾子庭!你知不知道你最让人厌恶的是什么?自以为是!不知好歹!”
“我们连开始都是错的,哪里来的未来?”
最后,一个刻薄到尖利的声音响起:
“顾子庭,你凭什么以为叶朗喜欢你?凭你先认识的他?还是凭你这张脸?。”
“顾子庭,有角色找你了,你知道是什么吗?一个瞎子。哈哈,你也只能演一个瞎子。”
“我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满意了!”
你死了我就满意了!
不是的,不是的!
顾子庭尖叫着从床上蹿起来,手背上的刺痛稍稍唤醒了她的神智,她还在医院,刚才只是一个梦。
可梦里的声音是那么真实。拒绝过他的导演,制片。她深爱的男友叶朗,她最好的姐妹窦瑶。他们一个个都对他不屑一顾,百般厌恶。
那不是梦!那是顾子庭窝囊又怯懦的26年生活。
顾子庭放缓呼吸,慢慢地缩回了被子里,按响了医护铃。
她现在不是顾子庭了,她是魏毓。
她还活着。
过去了,都过去了。
二、家人
轻缓的医护铃响起,病房门被一把推开。杨秀兰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弓腰驼背,面目老实的中年男人。
杨秀兰朝她扑过来:
“囡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魏毓抬了抬手:“好像是针扎漏了。”
杨秀兰又哭了,连他身后的男人都是一脸着急。
魏毓面露不解。
护士小姐给她重新扎针,杨秀兰哭哭啼啼地给她介绍:“这是你爸。”
魏毓眼眶瞬间红了。顾子庭的父亲在她10岁那年就过世了,那是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和面前这人完全不一样。
男人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盒,说话还有些维诺:“闺女,爸给你熬了鸡汤。”
杨秀兰没好气地说道:“喝不喝鸡汤不要紧,关键是多陪陪你闺女,我说你……”
魏毓忍着泪弯起嘴角:“谢谢爸。”
杨秀兰被她打住了话,叮嘱护士小姐下手轻一点,她女儿怕疼。
魏毓偏过头,把两行泪藏在枕头中。
她爸看见了,笨拙地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反反复复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魏毓固执地不肯抬起头,含含糊糊道:“扎针,疼!”
连护士小姐都笑了。
顾子庭父亲去得早,她母亲转眼就改嫁去了国外。她从小跟着小姨长大,后来小姨也去了国外,她就开始一个人生活。
没想到重活一世,还能享受到双亲健在的幸福。
魏毓由杨秀兰一口一口喂着喝完了鸡汤,她还是不习惯这种亲密的相处,强忍着才没露出不适的面容。
“小澡,你醒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因为太膈应,魏毓抬起了头。
一个圆眼睛圆脸蛋圆酒窝毛寸头的“水煮蛋”一脸欣喜地站在门口。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年,青涩干净地宛如水中皎月。只是眼睛通红,黑色的校服上有几个触目惊心的脚印。
他迎着魏毓的目光,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
杨秀兰惊叫道:“冬冬!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爸揍得!二伯母,小澡没事了吧?”
杨秀兰着急地把他身上脚印拍净,“没事了,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观察48个小时没事就可以出院了。你爸也真是的,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要不是魏毓威胁你,你也不可能带她翘课。”
少年坐在顾子庭的脚边,抬头看她,一脸可怜兮兮:“不是的,是我没把小澡看好,让她被车撞了。”
魏毓动了动脚,问了句她打刚才就一直想问的话:“你是谁?”
少年一脸惊悚,杨秀兰一脸尴尬地解释:“医生说是什么逆行性健忘,会暂时不记得事。”
少年长舒一口气:“不是失忆了就好。”
杨秀兰热热乎乎地给她介绍:“这是魏冬啊,你堂弟!你们俩在一块上学,平时关系最好,你还说冬冬是你那什么,什么蜜。”
魏冬接口:“闺蜜。”
魏毓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她生怕她这个‘闺蜜’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只有冲着他笑了笑。
没想到少年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大声叫:“二伯母,小澡居然冲我笑,她不是中邪了吧?”
杨秀兰好笑地拍他的手:“你别把你姐想的那样可恶,她还是喜欢你的。”
魏毓颇有些心虚,收回了嘴角正襟危坐。
少年趁她妈出去打水,贱兮兮地凑在她耳边说:“小澡,我查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是谁了。你说要怎么办?我听你的。”
魏毓从他话里听出了猫腻,抬了抬眼:“我现在脑子不好使,什么女人?我不记得了。”
魏冬一脸惊恐道:“不是吧,这你都能忘?就是今天下午体育课,和你男神在器材室私会被你撞见的那个女人啊。是高二b班的夏盈盈。你不就是因为撞见他们私会,一气之下才叫我带你翘课喝酒嘛。这才一不小心让车撞了。”
感情魏毓出车祸是这个原因?
魏毓不屑地撇撇嘴:“我忘了。”
魏冬搓搓手,道:“行吧,等你想起来我再告诉你。”
魏毓问他自己家里的情况。
魏冬告诉她,她妈杨秀兰是个自由职业者,目前是三无面膜的经销商。她爸魏林是家旅游公司的大巴车司机,半把个月不回家。
收入小康水平,娇惯魏毓足够。
魏毓心想还好,不用她养家糊口,发家致富。
魏毓只在医院呆了两天就出院了,她实在受不了这毫无人气的病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入眼的白只会让她想到她死前看到的那一抹。
办出院手续的那天她才知道这家医院叫敬仁,是申屠叶朗家的私立医院。
倒是有缘。
魏毓回了家。是套在水厂生活区的三居室,有些年代的建筑,采光良好的四楼。
魏林假满就回了公司,杨秀兰倒是一天到晚在家守着她。
“我给你在学校请了两个星期假,让你在家好好养养。你也反思一下,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要反思,是不是太由着你性子了,你都敢要挟魏冬带你逃课了,还好这次只是脑震荡,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妈妈怎么办?”
魏毓确实应该反思,反思她上辈子为什么活成了那样?
明明不是没有男人追她,她非要上赶着倒贴一个冷情薄性的负心汉,费劲心思,机关算尽,换来了彼此折磨的三年时光。
明明好友遍地,知己成群。她偏要对着一只白眼狼谈什么友谊万岁姐妹情深。真是十年热血,难融冷冰。
还好,最后负心汉和白眼狼勾搭在了一起。
愿他们手牵手,天长地久。
三、Black Pearl
魏毓被杨秀兰锁在了家里,闲着没事,每天搁家里看新闻。
这段时间最引人关注的无非就是两件事:顾子庭的惨死;叶朗的影帝。
占据了所有新闻的大小头条。
20x1年5月5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这一天,第30届青龙奖颁奖典礼在m市盛大举行,22岁的男演员叶朗收获了他人生第一座影帝奖杯,成为了青龙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风头无两。
这一天,国内偶像女子组合blackpearl成员顾子庭于祁北环山公路发生车祸当场死亡。在这之前几个小时,她刚和粉丝庆祝完自己26岁的生日,从此,生日也成了忌日。
某新闻对顾子庭短暂的一生是这样概括的:“20xx年5月5日出生,16岁成为国内最大偶像造星公司de的练习生,21岁作为偶像组合blackpearl成员出道,26岁死亡。
她给大众留下的普遍印象是,窦瑶的队友。
其实,顾子庭还是一位优秀的配音演员,一位敬业的电影幕后工作者。”
魏毓心里发笑,想顾子庭半辈子的努力,一生的执着的梦想,就只是窦瑶的队友,一名敬业的电影幕后工作者?
不是的,她是想演戏的,一直都是想演戏的。
可导演们都说她“长相平庸,目光呆滞,形象死板,不是可造之材。”
将她一次次拒之门外。
不得已!没办法!找不到出路,她才开始配音工作。
四部动画片主角,两部译制片主角,一部电影旁白。
观众认可了她的声音,却还是不认识她人。
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还是窦瑶的队友,blackpearl的成员。
20x1年5月12日,顾子庭的头七。微博充斥着沉重的气氛。
顾子庭本人不出名,生前只有寥寥30来万粉丝。但她的好友大咖多,热门微博top10,有8条是在悼念她。
顾子庭在死后,出名了。粉丝涨过百万,天天挂在热搜。
这是她生前从未享受过的瞩目。
热门top1,来自窦瑶。配图9张合照,从她们16岁,到26岁。从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女,到身着华服的耀眼明星。她一如既往的漂亮,她从始至终的平庸。
配字:想你,等我。
魏毓笑出声,心想这窦瑶果然不信因果报应,牛鬼蛇神。不然就凭她之前对顾子庭做的那些龌龊事情,这四个字就是招魂。
她要不是怕被查出id,肯定换顾子庭的大号留言:今晚,接你。
吓不死丫的。
电视节目正在回顾顾子庭的生平,讲到了她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blackpearl组合。
blackpearl是国内最大偶像造星公司de倾力打造的一支女子组合,由队长担当齐悦,舞蹈担当孔姿妍,歌唱担当韦美婷,门面担当窦瑶,以及说唱担当顾子庭组成。
魏毓一口白水喷出,她觉得自己听错了。说唱担当?
bp(blackpearl简称)是一只偶像唱跳女子组合,哪来的说唱?
魏毓把她们出道五年以来的专辑听了个遍,终于,在一首抒情歌里找到了几句宛如独白的呢喃,勉强可以当做rap,也确实是她念的,这个说唱担当名副其实。
她原本以为她是副队长,第二主唱,第二领舞呢。
说唱担当,其实也不错,总好过走后门充人数,坏了de的招牌。
bp其实在国内女子组合里算是不错了,拢共国内也没几支女子组合,红得更少。
bp的成名,前期是因为de出品,必属精品。后期是因为成员窦瑶的耀眼,带飞组合。
窦瑶是bp的门面,当之无愧。bp大部分的商演,广告,棚拍,都在合同第一条,注明必须有窦瑶的参与。
网友戏称,bp是窦瑶和她的背景板,窦瑶和她的伴舞,窦瑶和她的合唱团。
窦瑶拍广告,拍电影,拍杂志,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bp其他四个成员是闲赋在家的抠脚大仙。网友怒斥,bp是窦瑶和她的吸血虫。她们以为bp的个人收入也要全团平分,强烈要求窦瑶解约单飞。
窦瑶每次都在镜头前义正言辞地说:“没有bp就没有我,我和其他四个成员情同姐妹,我绝不会单飞。”
孔姿妍看到了,揶揄地跟顾子庭说:“她都这样说了,你可千万别让她走,我们要一起迎来bp盛世。”
bp盛世是一句玩笑,她们能熬过5年魔咒,有固定的粉丝,每年还能出一张专辑,已是不易。
窦瑶其实一直想走,她认为盛世不再的bp已经成为了她的绊脚石。她要跻身影视界,一个偶像的名头会让她受限。
她和窦瑶为这件事吵过无数次,最严重的一次,冷战了半年。
她是de的股东,她要是不松口,其他人也不会拿这点事来得罪她。
窦瑶每次都痛苦地尖叫:“我受够了!你知道因为这个偶像的名头我受了多少冷眼?错过了多少机会?我要离开bp,我要离开de。”
顾子庭每次都装听不见。
外人只当窦瑶不愿意走,其实是顾子庭不让她走。
也怪窦瑶运气不好,顾子庭早早死了。其实在她们撕破脸后,她就决定让她滚蛋,她已经开始处理这事了。结果她死了,de为了不让窦瑶担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至少一年内不会让她从bp退团。
这一年内,她参加任何活动的title还是bp的成员,一个偶像。而不是她梦寐以求的演员。
魏毓想到就觉得爽。
电视还在播放,到了她们五周年首场演唱会庆功现场。她们队长齐悦哭红了眼,把她们所有成员的手拉到一块,哭着说要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所有人哭着应好。魏毓相信那会儿的承诺都是真心的。
结果第二天的演唱会后台,韦美婷和孔姿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窦瑶冷笑着说:“什么十年,二十年,都是说了哄自己罢了。你赶紧让我走,省的这破组合平白拖累我。”
顾子庭曾经以为,只要她还在一天,这bp就散不了。
所以,她死了。
四、愿望
节目的最后,出现了bp其他四个成员的采访。
主持人问:“顾子庭不在了,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们队长齐悦哭得最伤心,她是为bp这个组合投入最多感情的人。她曾经以为她们能一直走很久很久,然而现在她迷茫了。
bp之所以能维持五年不散,很大原因是顾子庭作为甲方手握合同的威胁。现在顾子庭死了,所谓的团魂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组合的日后。
齐悦丝毫没有顾及到摄像头的存在,哭得一脸狼藉:“我希望我们带着小庭的梦想和希望,一起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韦美婷和孔姿妍齐声附和。
倒也不是说她们俩就对bp这个组合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她们知道,这个组合除了窦瑶,没有人具备单飞的实力。
bp是她们的保护伞,也是遮羞布。
摄像头转向坐在角落的窦瑶,她脸上两行热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她先是回应了齐悦要一起走下去的愿望。然后说:“我和小庭高中就认识,彼此相伴走过了10年的岁月,早已经不能用朋友或者闺蜜的关系来形容了,我们俩更像是家人,姐妹。”
bp的粉丝都知道,窦瑶父母双亡,顾子庭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她们两个从高中起,就是彼此身旁最坚实温暖的依靠。
窦瑶接着说:“小庭生日那天许了愿望,她希望家人康健,朋友幸福,希望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她之前一直期盼着我能出演韩行川前辈的电影,站上最高的领奖台。我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不辜负她的希望。”
说着已泣不成声。
魏毓差点把手中的遥控器掰断。她生日那天许下三个愿望,前两个的确是家人康健,朋友幸福。最后一个却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希望窦瑶出演韩行川的电影。
她从26岁开始决定为自己祈福。
生日的最后一个愿望,希望来世貌美如花,一世受宠。
一语成箴,她26岁当天死了。
再醒来,果然应愿了她许下的前半句。
窦瑶这样不知廉耻的胡编乱造,完全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
她想出演韩行川的新电影。
韩行川何许人也?title多到吓死人。最为人乐道的就是他亚洲全满贯和国内大满贯影帝的殊荣。
亚洲全满贯分别是中国s国际电影节,w国际电影节,韩国朱雀国际电影节,日本vn国际电影节以及东南亚国际电影节五大电影节的影帝。国内大满贯则是青龙,百灵,金鼎三大电影奖影帝。
其他人演艺生涯得到上述任何一座奖杯就足够吹嘘一辈子了,而韩行川今年才刚过而立。
窦瑶想要出演的,是韩行川成立自己影视公司后,投资并制作的第一部电影《广陵潮》。
《广陵潮》是韩行川至交好友仇岩的第一部编剧作品。导演是刚在vn国际电影节斩获最佳导演的陈虚林,一个以武侠为自己标签的意识流导演。
这部电影自筹备之初就备受瞩目,他是韩行川第一部担任制作人的电影,也是载誉归来的陈虚林宣称要转型的电影。再加上韩行川亲自出演男主角,意味着这部电影有巨大的票房潜力以及无数的获奖可能性。
窦瑶太想钻入影视圈这个暴利行业了,想得都有些疯魔了。
她之前就为了一个三流制作的电影女主角做了些龌龊事,如今愈发不要脸面了。反正人人都知道她和顾子庭要好,借一个死人的嘴说出口,别人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反正死者为大。
其实魏毓不明白窦瑶为什么要撒谎。她分明已经通过了女主角的试镜。
去年年底,韩行川影视公司放出消息,要在全社会范围内甄选女主角。
明星,电影学院学生,素人的挑选同时展开。
要求是,16-20岁,身高在163-168之间,长相附和角色要求,有表演经验者优先。
条件看起来不算苛刻,只是那个长相附和角色要求在选拔初期就涮掉了许多人。也没人知道那个要求具体是什么。
据魏毓对《广陵潮》女主角的研究,那人前期是一个心肠冷硬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后期就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
按照魏毓自己的想象,也只能想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儿。其他的,也延伸不出来。剧本对该女外貌着墨较少,只突出了好看二字。
所以魏毓当初对窦瑶的试镜也不抱信心。一来,她今年25岁了,离少女相去甚远。二来,她的气质太过闺秀,怎么也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沾不上边。
可她最后还是选上了。
魏毓如今想起仍觉得意难平。
她自己前世喜欢演戏,凡是有什么试镜机会都去,被无数导演拒绝了无数次也从没想过走关系。反倒是为了给窦瑶拉几个讨喜会红的角色求了不少人。
窦瑶当年没考上电影学院,半点没有演戏的基础,是她请了老师一对一教学。
窦瑶台词不行,她就陪着她一句句练,往往是她说一遍,然后窦瑶模仿着练习。
就这样,窦瑶当年还混了个20xx年度电视剧盛典的最佳新人。
《广陵潮》试镜那会儿她俩还没撕破脸,每天夜里视讯到三四点就为了给她对台词。
因为不知道具体试戏哪一段,她把整个剧本背了一遍,给女主人公写人物小传,把她自己的心得掰开揉碎了讲给窦瑶听。
最后窦瑶拿着她标注了的剧本去试戏,得了导演一句用心努力有灵气。
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这《广陵潮》究竟是谁要演?
她生前为她做嫁衣,助她披荆斩棘,攀附荣誉。
死后还要做她的铠甲,成为她进行道德绑架的工具。
魏毓现在看明白想清楚了,她输给窦瑶不冤。她远没有她这种豁出一切,臭不要脸,不择手段的决心。
或许《广陵潮》的女主角当真适合她,她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个用剑,一个用心。
五、计划
de公司官微发文称:顾子庭的吊唁礼,将于本月19日在白马殡仪馆举行。
魏毓开始担心。顾子庭家人口单薄,父亲早逝,姑妈早逝,姑父病逝,姨夫病重。母亲改嫁,常年联系不上。
能够替她主持吊唁礼,安排身后事的只有她小姨和表哥。
她小姨许兰是一个名媛,大财团的夫人,日常就是美容喝茶购物。
她表哥冯至是商业精英,大集团的boss,日常是炒股谈判投资。
根本应付不来顾子庭弯弯绕绕地娱乐圈人际关系。
魏毓把能参与进这件事情的人想了一圈。
窦瑶不可能,不添乱就是她良心发现。bp的经纪人高昌没可能,那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她自己的经纪人何垣不可能,小伙子才入社会没多久,没经验。至于公司的其他人,没可能,都是老狐狸,面上过得去就行。
魏毓想了又想,想不出一个能用的人。
她叹气,既然没有,那就自己上吧。
她自己的吊唁礼自己操持,一定风风光光。
离顾子庭的吊唁礼还有一个星期,她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参与进去。
魏毓找魏冬商量,怎么从杨秀兰女士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去。
魏冬听说她要去参加顾子庭的吊唁礼,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乐意:
“祖宗!我叫你祖宗了。你行行好,你出车祸只是脑震荡,我可差点就被我爸打残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消停几天啊。”
魏毓一听他说话就难受,心想这孩子长得也算是人畜无害活波可爱,结果一张嘴就像猫爪子蹭在黑板上,人嫌狗憎得很!偏偏这人没有一点变声期的自觉,说话老爱扯着嗓子鬼叫。
魏毓摆出一副任性的样子,丝毫不肯妥协道:“我就是要去,你想办法。”
魏冬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嚷:
“你休想!你妈不会让你出门的。再说,那天肯定人特多。顾子庭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二五七还有三脑残粉呢。回头人挤人,给你挤成脑残。”
这二五七是个靠低俗笑料混迹在各大综艺节目里的搞笑艺人,对于魏冬拿他和自己前世比,魏毓心想自己还高攀了。人二五七都能在电影里混几个有台词的角色,哪像她,传说中试镜两百次也没通过的bp之耻。
从和魏冬的微信内容来看,这货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贱骨头。以前的魏毓对他非打即骂,他却对她言听计从,狗腿的不得了。
可自打顾子庭从魏毓身体里醒过来,她对这个看起来可爱又软糯的少年着实给了几天好脸,结果这货蹬鼻子上脸,很拿她的话不当一回事。
魏毓把抱枕往他身上一砸,冷着脸怒斥道:“去!不去仔细你的皮!我头一天就要去,我妈这里你给想办法。”
魏冬挠挠头,说:“行,我给你想想。”
可能真的是老天长眼,杨秀兰18号要到临市参加三无面膜的线下交流会,要20号才回来。
魏毓喜不自胜,在她的计划中,杨秀兰是最关键的一环。她要是出不去,什么也白搭。
到了18号那天傍晚,魏毓乖巧地把她妈送走。乘着魏冬时速30的电动车,追着落日出了门。
到达殡仪馆的时候晚上8点不到,大门口已经聚了几个人。
她的相片被做成了巨大的黑色横幅,上面写着“音容宛在”什么的,由几个眼熟的粉丝朋友拉着。他们一个个双眼通红形容凄哀,倒比她这个正主还要难过。
魏毓过去搭话,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吊唁礼明天才开始。”
为首的那个女粉丝显然是不耐烦应付她,只说想陪顾子庭走最后一程。
魏毓心里难过,听说y市今晚降温,夜里又冷又凉,她劝他们回去,明天再来。
女粉丝不愿意,说顾子庭一个人太孤单,她们要在最后的日子里陪着她。
魏毓发自内心地劝道:“你们听话。顾子庭生前一直希望你们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你们这样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她知道了肯定不开心。”
女粉丝闻言就哭了,和旁边的人抱头痛哭。魏毓鼻子酸了,心底泛起的热潮一阵阵直往眼眶扑。
她想她上辈子也值了,有这么一群人不求回报地尊重她和爱护她。
这些粉丝终于还是被她劝走了。
魏毓找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她要见顾子庭的表哥,冯至。
工作人员问她是谁。
她说她是顾子庭的家人。
工作人员明显不信。
她掏出一封信递给工作人员,请他转交给冯至,说冯至看完自会见她。
她为了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主持顾子庭身后事的身份,这些天也算下了不少功夫。
她就用顾子庭的笔迹给魏毓写信,写了100多封。
信里她是顾子庭认得干妹妹,顾子庭给她讲娱乐圈的小趣闻,语气亲昵得不得了。
她怕冯至不信,还故意在几封信里写上了她们小时候的事。
她把自己努力塑造成了顾子庭最贴心的知己和闺蜜。
她还在信里详细地交待了顾子庭庞大而复杂的人际网,她想着冯至肯定来不及记,脑子再好也不行,到时候她的用处就能体现出来了。
工作人员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男人。
魏毓心想是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她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犀利哥和自家矜贵的钻石王老五表哥联系在一起。
魏毓借着月光看,借着灯光看,还颇为不礼貌地拿手机电筒照了一眼。
确定了这人是自己表哥。
心里一阵阵发酸。
她表哥,一个运筹帷幄的集团老总,如今脊背佝偻。
本来英俊的面容上是青色的胡茬和布满血丝的双眼,离她一个月前见他瘦了不少。
说话声音暗哑,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你是小庭的干妹妹?”
魏毓又看了他一眼,垂下了头,学着窦瑶在人前的乖巧:
“是的,表哥。”
六、家属
魏毓跟着冯至进入主馆。
灵堂正在布置,乱得没地方站脚。
魏毓首先看到了自己的遗照,非常土豪的规格。这时还没有挂上,靠在墙角。
黑白相片里的人笑得温润,可依旧长相平庸,目光呆滞,形象死板。
虽然窦瑶总说她是个丑八怪,可其实顾子庭长得不难看。相反,她五官细致清秀,有种南方人独有的温润典雅。可是一闭眼,你绝对想不起她长得什么样。
毫无辨识度,毫无存在感,就连那三分的清秀也拖累成了十分的乏味平庸。
再看顾子庭的双眼,黑白分明,清润无双,可是不聚光不对焦,就像高度近视的人刚摘下眼镜的样子。
顾子庭无数次委屈,分明她5.0的视力去考飞行员也足够。
平庸的长相,呆滞的目光,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沉闷又死板,这些年因为这个形象的问题被无数个导演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如今她顶着魏毓这张脸站在顾子庭的遗像前,突然地,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冯至领着她往角落走去,角落破旧的沙发上,蜷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冯至喊了一声:“妈,这是小庭的干妹妹,来看你。”
一张清秀的脸从膝盖上抬起,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保养的极好。不过蓬头垢面,形容枯槁。双眼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聚焦到魏毓身上。
无力的声音响起:“干妹妹?”
魏毓深呼吸往下憋眼泪,这是她小姨许兰,正经八百的上流社会贵夫人,向来骄傲端庄,她哪见过她如今这幅模样。
魏毓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是的,小姨,我是子庭姐的干妹妹,我是来帮忙的。”
许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点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多一个人为小庭服丧,也不至于太孤单。”
魏毓簪上了白花,戴上了孝套。她想帮忙去布置灵堂,冯至不让,让她陪着许兰。
魏毓想了想提醒道:“表哥,忙不过来你就去找陈晨宸,他是子庭姐生前最好的朋友。”
许兰拉着她的手说:“我和阿至从没处理过这些事,这些天都是小陈一手操持的。他是个好孩子,见我们小庭家里人少,主动为她戴孝服丧。”
她的话音才落,门口突然涌进一大群人,手里捧着大簇大簇的鲜花。为首的是个男人,穿了一身工装,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指使着工人用鲜花布置灵堂。
冯至过去跟他说了什么,那人朝着魏毓的方向看过来。等魏毓看清他的脸,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禁受不住涌泻而出,泪水瞬间沾湿面容。
陈晨宸蓦地就看见一个形容绮丽的小姑娘哭得丑陋。
冯至说这人是顾子庭的干妹妹。陈晨宸奇怪,顾子庭何时有过这样一个长相惊艳的干妹妹?他从没听说过。
他问身旁顾子庭的经纪人何垣,对方也说不知道。
冯至把信给他看,他看过后递给了何垣。
何垣认真看了几遍才说:“的确是顾姐的字迹。”
顾子庭的字迹很有辨识度,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独特,这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信里顾子庭和这个叫魏毓的小姑娘排揎了自己好多次,陈晨宸看着看着就笑了。他能想象顾子庭说这些话的样子,从前这些话顾子庭也常说,以致于到了唠叨的程度。
可就这份唠叨,以后也听不到了。
他走过去伸手揉魏毓的头,说:“丫头,别哭了,够丑了。”
魏毓哭得更凶了,抓着他的袖子哭地快背过气。
顾子庭生前还算一个比较坚强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哭起来不好看,哪怕是在粉丝朋友面前也从来不哭。
可就是对着陈晨宸,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之前她无数次跟他哭,他就是这样,无奈地笑着,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一边还嫌她丑。
打从魏毓身体里醒过来,她就一直安慰自己,这是老天给他的补偿,给她重新活过的机会。
可天知道她有多忐忑多害怕。一睁眼,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陌生的。她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就怕自己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让人发现,从此被当做一个异类让人讨厌。
更怕这只是一个梦,她现在所有的一切终将会被收走。刚醒来的那几天她甚至不敢入眠,就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么多天来的胆战心惊,终于在这一天,在这个人面前宣泄了出来。
陈晨宸只当这小丫头心里难过,心想顾子庭这次也算看对了人,这小丫头对她倒是真心。便又安慰了几句。
魏毓拉着他的袖子,也不管脸上是鼻涕还是眼泪,邋邋遢遢地看着他问:“你头发呢?”
陈晨宸不以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剪了。”
魏毓更难过了。陈晨宸这货天生就是个反骨,之前一直顶着一头及肩的火红色长发,要多拉风有多拉风。顾子庭劝了无数次,他每次都说:“红发招财,黑发挡运势。你劝我换发型,就是要破小爷的财路”。
顾子庭拿他没办法,每次都不了了之。
如今,及肩的长发剪到了耳后,张扬的红发染成了刻板的黑色,耳朵上的七八个耳环也取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英俊又稳重。
魏毓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问:“你不是说黑发破财吗?”
陈晨宸心想顾子庭当真是什么话都跟这小丫头说,忙解释道:
“明天是顾子庭的吊唁礼,我作为她的亲属负责宾客的迎来送往,总不好让人觉得顾子庭的家人轻浮吧。身后事,还是妥帖稳重一点好。”
这时,冯至捧着顾子庭的骨灰盒过来了。
这是魏毓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骨灰。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那个黑匣子里的压抑窒息以及熊熊烈火将她一点点蚕蚀的痛苦。
听说人火化的时候是先用一把刀把肚子扎破放水,接着才用烈火烧灰。
顾子庭家祖上曾有人被点天灯,所以他家有个祖训,人死后不能火化,火化后的尸骨甚至不能进祖坟。
魏毓问陈晨宸为什么要将顾子庭的尸首火化。顾子庭老家有祖坟,他们家人死了之后是可以土葬的。
更何况,顾子庭生前是签过器官捐赠志愿书的。
说到这个陈晨宸也沉下了脸,道:“是窦瑶要求的。”
魏毓手中握着的纸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渐出的水染湿了自己的鞋袜。她听见自己淬过冰的声音响起:
“窦瑶?她怎么敢?”
她窦瑶分明知道她的尸体不能火化,分明知道她生前签过器官捐赠书,她怎么敢?
陈晨宸眸底的寒气收都收不住:
“当时我在外地,小庭的小姨和表哥在国外赶不回来,她亲近的人只有窦瑶赶得过去,是她决定连夜火化。小庭的死亡证明都是后补的,我们这些正经的亲朋倒是连小庭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魏毓需要咬着牙才能抑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怒吼:“她凭什么?”
凭什么那样随意地处置她的身体?她窦瑶算个什么东西?
陈晨宸叹口气,拍拍她的肩劝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身后事要处理好,明天绝对不能出乱子。”
七、陈三
陈晨宸和魏毓聊顾子庭生前的事,她对于顾子庭这个从天而降的干妹妹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魏毓应付地疲惫。
其实细算下来,她和陈晨宸也不过认识了四年的光景。
他们相识于狼人杀这个游戏。当年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鸡时,他已经是闻名桌游届的大神了。后来他们一起混进了高玩俱乐部,他是她最体贴的狼队友,是她死后会第一时间搭救的女巫,他们是最默契的搭档。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非常奇妙。
就像她第一次见窦瑶,就觉得这女孩儿合眼缘,完完全全就是她欣赏的那类女孩子的模样,乖巧懂事,清丽端庄。结果十年过去,她们以最难堪的方式撕破了脸,发着誓指着天说老死不相往来。
就像她第一次见陈晨宸,就觉得这人说不出的轻浮怪诞,是她最讨厌的那类男孩子的样子,半点没有想要结交的心思。结果她死了,他作为她的亲属来给她服丧,为她剪了头染了发,收起一身傲骨做着以前最不屑做的事。
灵堂布置到将近12点才结束。
魏毓心气不顺,她的公司de连一个人也没有来,当真是一点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或者,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做。
只有她自己聘请的经纪人何垣,跟在陈晨宸身后忙里忙外。
今夜和明晚都要守灵。今夜是亲属,明日是好友。
魏毓提出给顾子庭守灵,让冯至和许兰都回去,他们看上去太疲倦了。
冯至也明白明天会是繁忙而劳累的一天,也没推辞,扶着许兰走了。何垣坚决要留下来。
魏毓刚把清香点上,消失了一久的陈晨宸回来了。脏乱的工装不知什么时候换下了,只见他披着一身明黄色的道袍,左手握着一串佛珠,右手拎着一把桃木剑,扬言要给顾子庭做法。
魏毓一口热茶喷出去老远。
陈晨宸这货据说也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正经毕业的本科生,当年在校也是一表人才品学兼优。结果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毕了业不好好找份工作,整天研究些星座和塔罗牌祸害小姑娘,顺便赚些生活费。
后来的某一天勾搭上了一个女中医,人家不信塔罗牌和星座,只信咱中国古老传统的易经八卦。这货脑子一热,天天搁家里背易经,满嘴这样卦那样卦的,随口都能诌出几段卦象,至于他明不明白当中的学问,只有他自个知道。
之后又自学了堪舆术,冒充风水师到处给人看风水,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经过几年的发展,他的业务已经扩展到了星座,塔罗牌,看手相,看面相,算命,卜卦,看风水,解签。
前年,她认识了一个小明星,人整天怀疑自己撞了邪,这货淘宝199包邮买了一套罗盘,铜镜,桃木剑和道袍,从此开始装道士。到处给人说他是茅山上任执掌遗留在外的私生子,本应该继承茅山衣钵,奈何他爹不认他,骗得一群小姑娘大姑娘同情心泛滥。
去年,他勾搭上一个白富美,人家可怜他身世,给他混了张道教协会论坛的入场券,望他能认祖归宗继承衣钵。也不知这货怎么就得了正统茅山执掌的青睐,收了他做关门弟子,保不齐真能把茅山衣钵传给他。
这货回来就开始吹,吹他被他师傅写入了仙籍,百年之后定要羽化登仙。
他现在就穿着一身道袍双手合十跪在地上,面前燃了一柱清香,道:
“现在,就由贫道为顾子庭施主念诵一段往生咒,愿她来世投生成一个漂亮的丫头,阿弥陀佛。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何垣惊呆了。魏毓满屋子找笤帚,她今天非打死这个狗玩意儿不可。
陈晨宸捂着屁股跳出去老远,恼羞成怒道:“你干嘛?我认真背过的,肯定能行!”
魏毓追着他满屋子打,嘴里念念有词:“我让你装道士!我打死你这个假道士!”
陈晨宸边跑边叫:
“贫道本来就是道士,我师傅是茅山第一百一十任执掌,等他百年后我就是茅山第一百一十一任执掌。你敢打道长,放肆!”
魏毓动作不停:“我让你装和尚!你丫装道士还不够还敢装和尚。我打死你,省的你有辱佛门清净。”
陈晨宸跑到何垣身后躲着,说:“你不喜欢佛教早说啊,我给顾子庭办一个道场,我亲自给她开坛做法,保证她什么怨气都烟消云散。”
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圣经,“顾子庭好像是信耶稣,不然贫道勉为其难给她念段经?哎呀!你别打呀,你怎么跟你干姐一样暴力啊?”
何垣心想,这个小丫头和顾子庭真像,他曾经见过顾子庭揍陈晨宸,就是这个架势,一模一样。
魏毓一笤帚抽在陈晨宸小腿上,她根本没怎么使劲,陈晨宸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魏毓吓坏了,忙跑过去看他,陈晨宸端正地跪在地上,望着顾子庭的遗像,满眼泪水。
魏毓手忙脚乱地为他擦眼泪,被陈晨宸一把扯到了怀里。陈晨宸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到了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就沿着魏毓的领口掉进去,烫得她心窝生疼。
魏毓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劝道:“没事,别哭了。”
陈晨宸低声喃喃:“小庭,你走了我怎么办?以后再没有人管我了。”
魏毓眼泪哗哗地掉。
何垣看着刚才还鸡飞狗跳的两人,突然就抱在一起痛哭。默默地退出了灵堂。
魏毓摸了摸陈晨宸有些扎人的发茬,心里着实为难。
陈晨宸这人,是她最不放心的一个。
她不是第一次揍他,顾子庭以前就揍过很多次。
她看不惯陈晨宸的生活方式,在苦口婆心的劝告无解后,她选择了暴力的方式。至少,打一顿,他能消停几天。
在遇到陈晨宸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是那样生活的。
半点正经工作没有,靠着给人算卦看相赚的盆满钵满。可他是半路出家,顾子庭以前总担心这货哪天让人识破给打死。
顾子庭扣了他的信用卡,给他找工作,这人表面上答应地好好的,却从来没去过。
顾子庭不给他钱,他多的是办法来钱,多得是富家千金亿万富婆想要养着他。他在狼人杀俱乐部玩博彩,盈利高得吓人。
偏生他又好奢侈的生活品质,从来不存钱。往往今天还揣着几十万,明天可能就连个烧饼都买不起。
以前顾子庭为这事没少揍他,说他一个神棍,手下的名车名表比她认识的一般富二代都多。但又不肯买房子,有钱的时候租住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没钱的时候还睡过12人一间的通铺。
比所有人都让顾子庭操心,偏生她又拿他没办法。
就像现在,她揍完他之后,还是让他跪在顾子庭骨灰面前,虔诚地念完一卷往生咒。
最后他说:“愿我们小庭来生貌美如花,多子多福。”
魏毓又哭了。
八、仗势
守灵的夜太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降温的缘故,魏毓从来没觉得哪一个夜晚有这般难熬过。
她围坐在火盆旁,一点一点往里投纸钱。火光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可她还是觉得冷。
天边第一抹阳光出现的时候,她居然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早晨8点,离吊唁礼开始还有2个小时,殡仪馆门口已经有了乌泱泱一大群粉丝。
她们穿着统一定制的白色体恤,有序地在场馆外布置花篮。
各式的花圈围着殡仪馆摆了好几圈,魏毓一个个看过去,都是她生前好友和粉丝朋友送的,上面写着悼念顾子庭的话。
魏毓印象最深的一句:“young and beautiful”。
一张淡黄色的小卡片插在一捧白玫瑰中,在一堆阴森沉重的纸扎花圈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26岁死亡的美丽女孩儿。”魏毓心里这样给这句话定义。
再看署名,韩行川。
影帝,天王,巨星。
他们何曾有过交集?
魏毓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有的。
前几年的某一天,娱乐圈出了名的小霸王徐畏给她打电话,说他失恋了要顾子庭请他吃饭。
她急急忙忙地赶过去,才知道当天是小霸王的生日。
她开了包厢找了人给小霸王庆祝生日,结果人喊人,人又喊人,一间超豪华大包厢被塞得满满当当。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小霸王刚回国的影帝表哥。
韩行川推门的时候一行人正在开香槟,把衣着得体的他淋得一身狼狈。
顾子庭作为当时少数还清醒的人,自觉借了衣服带韩天王去换。一路上她就觉得芒刺在背,韩天王颇有压迫力的目光直往她背上扫,她当时就想完了,韩天王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今天一个教唆他表弟不学好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结果韩天王换了衣服兀自去了顶楼的私人会所,从头到尾没跟她说一句话。
后来结账的时候她又碰见了他,她也没胆量跟影帝抢单,就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他经纪人倒是塞了一个剧本给她,说:“行川有部即将开拍的电影一直没找到一个恰当的线索角色,他觉得你挺合适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说完扛起徐畏就走了,留下在原地欣喜若狂的顾子庭。
后来她看过剧本才知道那个线索角色是个瞎子,是韩行川饰演的缉毒警察的线人,帮助他一起破获了贩毒集团的特大贩毒案。
顾子庭当时还有点难过,心想韩天王说她适合演瞎子,是不是从侧面证明了她的眼神呆滞死板。
不过随后又被巨大的狂喜冲淡,她只要能演戏,不在乎什么角色什么条件。
当然,这部戏最后让她公司给推了,理由是档期不合。而这部戏成为了当年的票房黑马,一路杀进了年度票房榜的前十。
顾子庭将那部电影反反复复看了五遍,觉得他们后来找的那个人没有她长得像瞎子。
如今,再看到韩行川给她的悼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魏毓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恍如隔世,顾子庭已经死了。
她有些雀跃,又有些阑珊。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舔一舔自己心底的伤口。
半路上遇到一个熟人,bp的总经纪人,也是窦瑶的个人经纪人,高昌。
他平时负责bp油水最多的广告和商演,以前顾子庭一个月也难得见他一面。
没成想这会儿倒是遇上了。
他和一姑娘在半道上推推搡搡,魏毓认出,那姑娘是顾子庭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之一。
“我说了不可能,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进去算怎么回事?”魏毓走近了,刚好听到高昌不客气的训斥。
会长语气绵软,有哀求之意:“我们就是想在最后进去吊唁一下小庭,不会耽误你们的。”
高昌把会长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下来,脸色铁青道:“这事跟我说不着,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找顾子庭的家人说,成不成是人家说了算。”
“成啊!”
魏毓走到他们面前,冲着会长笑了笑:“你是子庭姐的粉丝是吗?你们有什么要求?”
高昌皱着眉头看她:“你是?”
魏毓没有理他,她怕她一时忍不住会上前给他几个大耳刮子。
今天是顾子庭的吊唁礼,这厮做为她的经纪人,头发抹了发蜡,身上喷了香水,穿着昂贵的定制西服,带着几十万的手表和钻石袖扣到处晃悠。
全身上下饬地一丝不苟,看不出一点难过,反而春风得意得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带了窦瑶正是得势的时候。
魏毓跟粉丝会长说:“我带你去见子庭姐的家人。”
高昌跟在她们身后。
魏毓走了几步,回头看他,脸上带笑,目光似冰,
“你哪位?”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30来岁的样子,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透着一股世俗精明。
“我是顾子庭的经纪人,高昌。来帮忙!”
语气半点不是要帮忙的样子,倒像是施舍。
“经纪人?高昌?”魏毓笑着看他:“何垣我倒是认识,至于什么高昌,没听说过。”
语罢脸色一变,高声道:“保安!”
她这一声清亮明透,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魏毓指着高昌,怒道:“这里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经病,居然敢冒充顾子庭的经纪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几个保安看高昌穿着华贵,没敢动。
魏毓闭了闭眼,声音已然沉了下来:“怎么?我说话不管用是吧?”
保安队长一愣,想起这人是顾子庭的亲属,他们家这次办吊唁礼,给的红包极为丰厚。
忙招呼其他人去轰高昌。
高昌躲避着不让那些看上去肮脏的手触碰到他的衣裳,指着魏毓道:“等着!”
粉丝会长看着高昌走远,着急地更魏毓说:“那人真是顾子庭的经纪人,有背景,平日里最会仗势欺人。”
魏毓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说:“没事!”
那个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顾子庭已经死了。她如今是魏毓,顾子庭的亲属,和他高昌没有半毛钱关系。
仗势?
他仗谁的势?
谁不会仗势!
九、算盘
魏毓回去的时候冯至正在找她。
她把粉丝会长的要求一说,冯至立马就同意了,说吊唁礼快结束的时候通知他们。
粉丝会长一走,冯至急忙问她:“你认不认识小庭圈里的那些朋友?”
魏毓点点头,道:“认识。子庭姐以前跟我说过。”
冯至松了一口气:“那行。一会儿你跟我们站在一起,提醒一下我,别怠慢了。”
魏毓还是第一次见他表哥这幅紧张的样子。
今晚安排了顾子庭生前好友守灵,来吊唁的人中会有要求留下来的。她要帮冯至分辨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客气。
陈晨宸这时过来了,剪裁精致的黑西服挺括地穿在他身上,显得肩宽腰细腿长。
他胸口别了一朵白花,右臂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孝套,是为顾子庭戴孝的亲属打扮。
不如他往日里肆意桀骜的样子,今日背脊挺得笔直,走路有股从容不迫的气势。
她从来不知道这狗玩意儿长得这样好看。
陈晨宸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道:“我估计会有宾客提前来,我先去外面候着,这里就交给你们。”
他刚走没一会儿就来人了,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刚才让她赶走的高昌,他身后跟着几个打眼的女生。
魏毓一看,呵,熟人啊。
窦瑶,齐悦,韦美婷,孔姿妍。
顾子庭生前的‘好姐妹’都来了。
“表哥,好久不见。”一个清丽动人,皮肤白皙的女孩子走到冯至面前,轻轻柔柔地叫他。
冯至认出这是自家表妹生前最好的朋友,窦瑶。
不禁生出几分热络,回她:“好久不见。”
魏毓在一旁气得鼻孔差点冒气,心想她窦瑶是个什么东西,冯至算她哪门子的表哥!
她们一个个到顾子庭遗像前献花鞠躬。
轮到窦瑶时,她眼角含泪,满口的情真意切姐妹情深,一副顾子庭死了她也活不下去的意思。
魏毓别过头,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冯至和许兰不知道她们组合成员的关系早就分崩离析地一塌糊涂。只听说她们是顾子庭的队友,还挺感动,尤其是许兰,拉着窦瑶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话。
魏毓太明白了,她们家的人,都喜欢那种看上去乖巧懂事的女孩子。窦瑶生了一副好皮相,先是哄了她,现在又哄了她小姨。
窦瑶一张小脸莹白如玉,满目诚挚道:“表哥,小姨。我是子庭生前最好的姐妹,她不在了,我想作为她亲属给她服丧。”说着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端的是楚楚可怜。
冯至完全没有看到身旁人的不可置信和怒火冲天,只当这窦瑶有情有义,又想她是顾子庭生前最好的朋友,便答应了下来:
“那好,你跟我们站在一起。等会儿小庭圈里的朋友要来,那些人际关系你要提醒我一下。”
高昌顺着窦瑶的话说,“美婷,姿妍和齐悦也是子庭生前要好的朋友,今天也作为亲属给小庭服丧。”
冯至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就答应了。
魏毓气得全身都疼,她没想到这不要脸的不止窦瑶一人。
她太明白窦瑶和她队友今天来的目的。
窦瑶从前就嫉妒她娱乐圈的人际关系,曾不止一次让顾子庭逮到她偷翻自己的通信薄和微信好友。她如今作为顾子庭的好友站在家属席答谢来往亲朋,大家只当她和顾子庭感情深厚,只当她窦瑶有情有义,半点不会联想到她的腌心思。
她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触及到她曾经奢想的人脉交际网,说不定有些人还会看及和顾子庭的过往情分给她几分薄面。
至于其他几个成员,魏毓相信她们心底是有些为顾子庭难过的。
但是,bp打出道就被传成员不和,当初韦美婷和孔姿妍在演唱会后台打架还上过微博热搜。公司让她们作为家属来服丧,明天通稿一发,bp成员不合传言不攻自破,大家仍然都是亲热的好姐妹。
魏毓暗骂了一句脏话,心想她死了还要用她艹团魂,她们公司当真不要脸。
还有,他冯至也不想想,她们若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和顾子庭情深义重,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着吊唁会开始的时间来?
陈晨宸可是从几天前就忙得脚不沾地,那会儿怎么不见她们?到了要出风头,倒是一个个上赶着来了。
魏毓目眦尽裂,她知道她和冯至说不通,转身去找了陈晨宸。
陈晨宸正带着一人进来,魏毓一看,是顾子庭圈里一特别好的朋友,刚从韩国解约回来的人气小天王司善。
正好,不是外人,魏毓就直接开口:
“窦瑶要给顾子庭服丧,作为亲属答谢来往宾客,你让她给我滚!”
陈晨宸闻言变了脸色,连旁边的司善都忍不住咋舌:“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陈晨宸铁青着脸大步往前走,魏毓小跑着跟上。
陈晨宸一进灵堂,也顾不得有没有外人,指着窦瑶就说:“你给我滚!”
窦瑶瞬间就红了眼眶,躲到冯至身后,说:
“陈三,你不要太过分。你是小庭的好友,我也是小庭的好友,说起来我认识她的时间比你长得多,你凭什么让我走?”
陈晨宸作势就要去抓她,被冯至挡住了,说:
“阿宸,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据我说知,窦瑶是小庭生前最好的朋友。”
稍后赶到的司善自觉替他们清了场,正打算撤退就听见顾子庭表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句,心想自己要是顾子庭得气得诈尸,于是留下来看戏。
主要是怕陈晨宸吃亏,这人不太会和女人吵架。
陈晨宸仰头笑了两声,正打算开口就让身旁的魏毓一把推开。
魏毓直视着躲在她表哥身后的窦瑶,声音里是自己都能意识到的强大怒意:
“窦瑶!你为什么要把顾子庭的尸首连夜火化?以致于她的家人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你究竟安得什么好心?”
十、窦瑶
窦瑶在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被揭穿了,但见质问她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不免松口气,道:
“我问了茅山的道长,对方说出车祸死的人怨气太重,要在死后12个小时内火化才能消除这些孽障。”
陈晨宸气得跳脚,指着窦瑶大叫:
“老子就是茅山的道长,你这什么狗屁说法我怎么不知道!你告诉我是哪个孙子说的,老子回去除了他的仙籍。”
魏毓气他拎不清重点,一巴掌拍开他,依旧紧盯着窦瑶,道:
“窦瑶,咱明人不说暗话,顾家人不能火化这规矩你是知道的。你在知道的情况下不问她家人的意见将她火化,我们是可以追究你责任的。”
见窦瑶完美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魏毓接着说:
“还有,你之前对顾子庭做的那些龌龊事不是她死了就能过去的。识相的,你赶紧滚,我今天给你留点脸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的事,顾子庭知道的,我也知道。”
窦瑶咬着牙,看着魏毓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你知道?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魏毓笑了笑,正打算火上浇油就被许兰喝住:
“都闭嘴!今天是小庭的吊唁礼,你们吵吵闹闹算怎么回事。”
众人只好偃旗息鼓。
许兰一脸凄哀地拉着冯至说:“可怜我们家小庭亲人少,连服丧的人也没几个。她妈联系不上,她女儿死了她也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小庭今天会不会让人小看了去。”
冯至目光如炬地往他们这些人面上扫了一眼,想这些话平日里抱怨抱怨也就罢了,当着外人,从他妈嘴里说出来他倒真怕这些人小看了顾子庭,忙低头安慰他妈:
“妈,您放宽心。小庭是您侄女,是冯式财团的表小姐,是艾桦集团第五顺位股东。就凭这个,没人敢小看她!”
说完又严厉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高昌目光晦涩地往顾子庭遗像上看了看,他一直以为顾子庭的后台就是公司哪个高层,不然她也不能入选bp出道。
可那个高层明显也没怎么对她上心,不然明明顾子庭一门心思想演戏却不为她争取半点影视资源。
他现在才知道顾子庭的后台居然如此强大。
冯式财团他不知道,听上去就霸气外露。艾桦集团他是知道的,是家中法合资的彩妆公司,走轻奢路线,产品很受时下年轻人欢迎。
既然顾子庭是艾桦的股东,那为什么艾桦的代言人是窦瑶?
当年艾桦可谓斥重资给窦瑶拍广告,从此打开了窦瑶时尚圈的大门,为什么顾子庭不……
高昌想起顾子庭和窦瑶曾经的关系,轻蔑地笑了。
魏毓一直盯着高昌的表情,看他突然笑得阴阳怪气不免腹诽,想他和他家窦瑶不愧蛇鼠一窝,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现在知道她是个金饽饽了?他也不想想,她要是没有强硬的后台,当年她一个高中生怎么就敢帮窦瑶洗档案。
窦瑶可怜兮兮地挽住许兰道:
“小姨,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因为茅山道长的话才将小庭火化的。我当时联系不上你们,我和小庭情同姐妹,我怎么会……何况,顾家人不能火化的规矩我怎么会知道?”说着两行泪流出。
许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这事不怨你。顾家人不能火化这事连我之前也不知道,要不是之前和顾家老家那边联系,唉!只是可怜我们小庭。”
窦瑶轻轻地搂住许兰,两人头靠头一同低泣。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兰是她亲小姨。
魏毓和陈晨宸在一旁目瞪口呆,满嘴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
司善没有看到魏毓手撕窦瑶的戏码有些失望。规规矩矩地给顾子庭献花鞠躬,盯着她的遗像看了一会儿,过来安慰许兰和冯至:
“我今晚留下给子庭守灵吧。”
冯至去看窦瑶,他不知道这人是出于真心还是客气。
窦瑶冲着司善客气道:“我听说你是从剧组请假出来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守灵就算了吧。”
魏毓就知道窦瑶没安好心。
照她这么搅和下去,所有真心实意的好友都让她给打发了,所有客气寒暄的倒是让她硬留下来。到时候人家只会觉得顾子庭家里人不懂事,落得两边不讨好。
真是让她死了也不得消停。
魏毓连忙道:“留下来吧,你还欠着顾子庭钱呢,今晚换成纸币烧给她吧。”
司善诧异地朝魏毓看了一眼,陈晨宸忙解释道:
“小丫头是顾子庭的干妹妹,顾子庭什么事都跟她说。她知道你欠钱不奇怪,她还知道我上个女朋友是个空姐呢。”
司善点点头,去了灵堂后面的休息室,等着晚上守灵。
窦瑶这会儿正头疼地紧,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子庭会留了一手,将她的事情告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丫头。更烦的是,这小丫头看着就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处理。
她不禁朝顾子庭遗像怨毒地瞅了几眼,咒骂这丑八怪死了也是活该。
魏毓捕捉到窦瑶阴毒的目光,心想东郭先生与狼,东郭先生当年会不会也是被那匹狼的皮相所迷惑觉得他乖巧懂事的?
之后开始陆陆续续来人,都是魏毓生前有过交情的同行或者打过交道的娱乐圈人士,有导演,编剧,制片,还来了不少杂志的编辑和媒体记者。
魏毓前世识人不清,做人倒是不错,这么多年混下来,也积攒了一份丰厚的人脉,遍及整个娱乐圈。
窦瑶还是不死心,一个劲地上蹿下跳和她认为有助益的人套关系。
其他三个成员倒是安分,不出风头,也无过错,随着他们该鞠躬鞠躬该答谢答谢,也不枉这么多年同甘共苦过的情谊。
魏毓不免遗憾,心想若是她还活着,没了窦瑶,bp说不定真的会走很远很远。
十一、心思
吊唁礼进行到下午两点,已经有200多人来过。
不是魏毓自大,她前世在娱乐圈就是出了名的人缘好,这与她会做人讲义气够哥们分不开。
其实像陈晨宸他们这些关系亲近的朋友都说顾子庭是个老好人。从不懂得拒绝别人,太在乎别人感受,凡事容易一味忍让妥协。这种性格对身边的人很好,于自己却太过怯懦委屈。
顾子庭倒是不这样想,她是很典型的付出型人格,也就是所谓的圣母人格。她需要别人需要她,她要在别人的需要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看她生前不见得多风光,倒是死后,来吊唁的人为她赚足了眼球,里里外外撑足了场面。
到了下午3点,来的人开始变少。顾子庭遗像前的鲜花堆得老高,留下来要给她守灵的人也有了十多个。
忙了几个小时,魏毓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给她们准备了吃食垫底,干巴巴的点心。许兰吃不下去,魏毓也吃不下去。
高昌殷勤地凑在窦瑶身边问:
“瑶瑶,辛苦了,累不累?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窦瑶点点头,问冯至和许兰要吃什么,说她让高昌去买。
魏毓不忍直视,想这高昌好歹也是de公司有头有脸的经纪人,对着窦瑶这一副谄媚的太监样还真让人不习惯。
魏毓其实明白高昌这么殷勤的原因。de虽然是国内偶像造星公司的龙头老大,这些年推出的组合没有一个不红。但是,对于真正决定娱乐圈地位的影视届却鲜少触及。
这几年偶像产业流水化工业化,真正能红成现象级的几乎没有。所谓的小鲜肉小花旦新旧交替改头换面地太快,往往刚红起来就迅速陨落。偶像这条路越来越难走。
尤其近些年唱片行业疲软,偶像产业很难再回到十年前甚至五年前那样一呼百应的巅峰状态,业内人都说bp是国内偶像组合最后盛开的花,自她们之后诞生的组合,再也没有享受过山呼海啸般的热情狂涌。
观众对于模式化的偶像组合,显然已经审美疲劳。
近几年,de公司开始转型。
偶像产业衰落,唱片行业疲软没关系,没见影视圈依旧如日中天。今天这部电影票房破纪录了,明天那部电视剧单集又卖出高价了。
de公司想将旗下传统的唱跳型艺人向影视演员方面转换,在影视圈已小有突破的窦瑶成了主捧对象。无奈de公司影视资源匮乏,倾全公司之力,又是炒作,又是营销,才终于在今年把窦瑶捧成了新四小花旦。
不可谓不用心。
吊唁礼快要结束的时候来了一人。
长得人模狗样,走路痞里痞气。
也不顾及其他人的目光,走到顾子庭遗像前就是一声响彻殡仪馆的哀嚎:
“小庭啊!”
魏毓抬手遮住眼,心想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终于来了。
冯至问她这是谁,魏毓冷哼了一声,吐出两字:“徐畏!”
娱乐圈小霸王,出了名爱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徐畏。
现在这人正哭倒在顾子庭的遗像前,嘴里念念有词,
“小庭啊,你死了哥哥怎么办。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你怎么能丢下哥哥先走啊!”
魏毓打心里觉得丢人,抬眼去看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宛如在看一个智障。魏毓表示理解。
这小霸王除了是一纨绔,还是一表演爱好者,说白了就是有点表演型人格,也不是说他不真诚,就是有些时候过于夸张。
就像他现在,眼泪半点没流,语气倒是哀痛凄惨得很。
陈晨宸想去拉他被魏毓拦住了,
“让他嚎,他不嚎够一天都对不起顾子庭这些年对他的好。”
她的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徐畏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堪堪地说:“我还是留点力气晚上哭。”
徐畏来到魏毓面前,问陈晨宸这小丫头是谁,得知是顾子庭干妹妹时笑得眼都不见了,伸手就想摸她头,被魏毓一巴掌拍开了。
他也不在意,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魏毓,说:“小美妞,哥哥给你买糖吃。”
魏毓压低声音,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字:“滚!”
小霸王一怔,脸色有些垮。
他爸是寰亚娱乐的老总,他表哥是纵横华人影视圈的影帝天王,他在娱乐圈一向是肆意惯了,这些年也没几个人敢对他放肆。
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他肯定就翻脸了,只是这小丫头语气熟稔,让他想起那个总叫他滚的人,突然间一点计较的心思也没了。
窦瑶和他握手,叫他徐少。措辞非常谄谀,但从她嘴里完全听不出那个意思,只会让人觉得热络亲切。
徐畏朝她身上看了好几眼,说:
“你就是我表哥那部电影预定的女主角之一?怎么长得这样寡淡?没有其他几个漂亮啊。”
窦瑶这才知道她只是女主角的候选人之一,表情差点没绷住。
魏毓喜闻乐见,心想恶人自有恶人磨。
徐畏要留下来给顾子庭守灵,没有宾客来的时候他们就凑在一起低声聊天。主要是徐畏跟她凑近乎,窦瑶跟徐畏凑近乎。
孔姿妍和韦美婷看着她们这边的目光很是兴味。
“听见没有?窦瑶只是韩行川电影女主角的候选人之一。之前高昌可把牛皮吹破了天,要是最后没选上,指不定怎么丢脸。”韦美婷说。
孔姿妍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闻言笑道:“要是顾子庭没死,窦瑶大不了再抱回大腿去。现在顾子庭死了,窦瑶唯一的退路也没了。你看她今天巴结的那些人,她莫非以为顾子庭死了,那些人脉关系就会落到她头上?你再看她对顾子庭小姨表哥那热乎劲,难道指望人家看在顾子庭面上认她做个干女儿干妹妹什么的吗?”
别说,窦瑶还真是这么想的。
顾子庭死得太早了,在她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就断了她的后路。她原本想的是,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大不了到时候她再哄回去,反正那女人一向念旧又心软。
可是顾子庭死了。虽然死了就省了好多麻烦,但她最大的资源来路没有了。她们公司她知道,影视资源不行,于她现在的演艺道路没有半点用处,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她现在想的是,顾子庭虽然死了,但她的人脉关系还在。若是顾子庭小姨表哥认她做个干亲,她再笼络好顾子庭的人际关系,那她就算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了,以后也不必看他人的脸色了。
十二、往事
吊唁结束后顾子庭粉丝来了。
几百个粉丝分几次进来,一进来二话不说先开始哭,倒是应了吊唁的主题--哭丧。
几百个人一起哭,声势是浩大的,气氛是凝重的,在场的所有人也不禁红了眼眶。
冯至问顾子庭后援会的总会长要不要留下守灵。会长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哭得梨花带雨,半天说不出话,等他平静下来才说:
“不了,我们人太多了,打扰小庭休息,我们就在门外守着送她最后一程。”
说完带着浩浩荡荡的粉丝朋友撤退了。
天一黑大家就开始轮流给顾子庭烧纸钱,徐畏这个败家纨绔拉了一卡车纸钱来,叫叫嚷嚷道:“我要让小庭在底下和我过得一样舒心。”于是大家决定这一卡车纸钱让他自己去烧。
许兰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好了不少,便拉着窦瑶话家常。
从顾子庭小时候开始讲起,讲到她们一家人出国,顾子庭上了高中,就由窦瑶把话头接过:
“那时候我们住校,平时不能出校门,冬天可冷了。那时候我们两逃了晚自习,悄悄去偷了学校老师家自己种的土豆,就在沙坑挖了个洞烤土豆。没想到让巡夜的老师发现了,吓得我们到处跑,最后躲进了废弃的生物实验室里,被里面的人体标本吓了个半死。”
魏毓闭上眼,那些年的少年时光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死了,窦瑶好好活着,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天人永隔。
顾子庭是在16岁那年遇见窦瑶的。
那时她小姨和表哥去了法国,她去了一所寄宿学校,真的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学校陌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她害怕上学,害怕与人交往,每天上课就开始数着时间倒数,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那时的窦瑶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舍友,她因为初中时的一桩偷窃事件被所有同学排斥。她们两个可怜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她给她打饭,给她洗衣服,关心她,爱护她,像她家人一样照顾她。
她则负担起了她所有的学费生活费。窦瑶父亲早年工伤瘫痪在床,家里唯一的收入是那个在学校门口摊煎饼的母亲,窦瑶从不敢认她。
少女时期的友情最是真挚可贵。
顾子庭想去参加de公司春季练习生的选拔,便想说服窦瑶和她一块去,照她当时的想法,窦瑶长得比她好看,一定能选上、
她们能够一起出道,站在最高的舞台上,这是顾子庭少女时期最诚挚的梦想。
窦瑶也动心,可期期艾艾地就是不肯答应,后来在顾子庭的逼问下才道出她档案里有盗窃记录的事实。
她当时哭着说,她是被冤枉的,她是无辜的。
顾子庭信了,拍着胸脯保证,说她帮她搞定。
她动用了所有一切能够动用的关系手段,为她洗白了档案。
她们一起参加了de公司练习生的选拔,窦瑶没选上。
说来也不奇怪,当时的窦瑶半点没有做艺人的素养,唯有一张还算可以的皮囊。可作为国内最大的偶像造星公司,什么样的青春美少女没有见过,于是窦瑶在初选就被淘汰。
按理说顾子庭也选不上,她长得还不如窦瑶,唱歌也仅限于不跑调这个层面上。可她姑父当时还是de掌权的一把手,所以大手一挥,她侄女就直接跳过选拔成为了正式练习生。
顾子庭又去求她姑父,求她姑父给窦瑶一个成为明星实现梦想的机会。
之后,她们便相伴一起度过了五年练习生生涯。
那是顾子庭一生中最为难捱的时光,幸好有窦瑶陪伴。
她后来才知道,在窦瑶的口中,她是陪朋友去选拔,意外被星探看中的人。而顾子庭成了那个倒霉的朋友。
她也不知道窦瑶悄悄跟其他练习生说,她顾子庭是走后门进来的,以后出道的人选必定有她。从此,顾子庭被其他练习生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舞鞋里被塞过钉子,水杯里被下过泻药,也亏得她命大,安然活到了出道。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讳莫如深的身世,被窦瑶当做了闲暇时打趣的笑话。经过窦瑶的渲染,她父亲是因为贪污受贿被枪毙的罪犯,她母亲是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小姐。
而她,堂堂冯氏财团的表小姐,艾桦集团的股东,成为了别人眼中贪污犯和小姐的女儿。
魏毓现在可以大言不惭厚颜无耻地说,当初整个bp组合的企划案,都是以她顾子庭为中心开展的。
当时她那个一把手的姑父还没有因为心脏病过世,一门心思地要捧自个儿侄女。
顾子庭唱歌跳舞长相都不太出挑,于是他姑父挑了练习生中跳舞最好的孔姿妍,唱歌最好的韦美婷,最能当以队长大任的齐悦,以及练习生中长得最漂亮的某某。
当时的bp企划案里根本没有她窦瑶的影子。
又是顾子庭傻,跑去她姑父面前撒泼,硬是让窦瑶顶替了某某出道。
当年窦瑶的长相根本不足以撑起一个组合的门面,于是,漫长的微调整形开始了。
每次只动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地动。直到小家碧玉的窦瑶长成了大家闺秀。从此,清丽,端庄,乖巧,成了她的个人标签。
魏毓如今恨不得拍着胸脯大喊,没有她顾子庭,窦瑶就是一个混混小瘪三。
真是养狼为患啊,
养狼为患。
十三、脸皮
临出道之际,窦瑶开始担心她的身世。
她怕瘫痪的父亲和摊煎饼的母亲成为她今后的拖累被人看不起,哭着来求顾子庭想办法。
这是顾子庭为她办过最为难,也是最丧良心的一件事。
顾子庭自己从小缺失父爱和母爱,对于双亲健全的孩子最是羡慕。
她当时也不理解窦瑶固执地要求,一开始也没答应,但受不住她哭,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直到顾子庭心软。
她把窦瑶的双亲送进了疗养院,换了一个普通退休职工的身份。
而窦瑶自己的户口本上,父母一栏变为了已故。
魏毓现在只恨自己当时蠢,一个宁愿成为孤儿也不愿赡养父母的人,会是什么善茬?
只怪自己当年蠢,在为她洗白了档案后,又为她洗白了身份。
bp终于出道了,窦瑶作为组合的主推ace,成了万众瞩目的偶像。同为组合的另外几个人,全成了窦瑶的陪衬。
她姑父在世的时候她们资源还算平均,她姑父一死,bp所有的时尚广告影视资源全堆在了窦瑶身上。
出道第三年,窦瑶接了一部穿越剧的讨喜女三,一夜之间红透半边天。从此她们之间有了隔阂,窦瑶待她再不似从前亲热。
出道第四年,窦瑶的演艺之路扶摇直上。她第一次向公司提出了退团的要求,被继承姑父de股份的顾子庭驳回,从此两人有了长达半年的冷战。
出道第五年,她们为一个男人撕破了脸。
她设计她,陷害她,给她下药推向了浑身肥油的老男人的床。
就此,她和那个人结束了三年的恋情。而她,成为了他毕业作品的女主角,光芒万丈。
在她死前,窦瑶微博个人粉丝数600万,而她自己,30万。
在她死前,窦瑶参演过3部电视剧3部电影,获得过电视剧盛典的最佳新人,是目前国内的新四小花旦,有机会出演韩行川电影的女**。
而她自己,试镜无数次,被拒绝无数次,影视简历上只有动画片和译制片的配音经历,从未参演过任何一部剧作。
在她死前,窦瑶亲亲热热地挽着她交往三年的男友去吃庆功饭,由她饰演女主角的舞台剧成为了20xx年度s戏剧学院毕业作品汇演的一等奖。
而她自己,死后的吊唁仪式,对方连面都未露。
直到她死后,她的尸首,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连夜烧成了灰。
滚他妈的!她当初不止一次跟窦瑶说过,她们家人不允许火化。就连当初她爸,也是全须全尾地土葬入了祖坟。
她现在这样,入不了祖坟,只能让她小姨带着回法国,她们要是搬家,她就得跟着四处漂泊。
魏毓怎么可能不恨!
从16岁到26岁,整整十年,她掏心挖肺地养了一只白眼狼。
她抢了她的事业,她的爱人,现在甚至还想抢她的朋友,她的家人!
她怎么可能不恨?怎么能够容忍!
“小庭生前一直跟我说起您和表哥,说你们特别特别好。您知道,我自小父母双亡,最是羡慕那些家庭幸福的孩子。”窦瑶依偎在许兰的怀里,委委屈屈地说:“我以前总是在想,我要是也有您这样一个小姨和表哥那样的表哥该多好?”
许兰握着她的手,想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不免就起了恻隐之心,道:“好孩子,小庭生前就当你是亲姐妹。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小姨,阿至就是你表哥,我们欢迎你到法国玩。”
窦瑶简直快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她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突然地,她有了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父母双亡?好姐妹?”魏毓勾唇一笑,慢悠悠地吹着盏里的茶,道:“窦瑶,xx疗养院今年的费用付了没?顾子庭死了,里面的老两位可就没人帮你养了。”
“哐当”一声,窦瑶失手打碎了茶盏,她指着魏毓愤怒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疗养院,我不知道。”
魏毓放下茶盏,盯着对方失态的神色开心得不得了,语气清扬:
“你原来不知道啊?没关系,你不知道不打紧,我知道就行了。还有,那些东西你说怎么办?我拿着还挺棘手的。”
窦瑶牙齿已经开始打颤,她也顾不得在人前辛苦维持的体面了,冲上来就要抓魏毓的手,被眼尖的司善看见了,把魏毓拦在了身后,冷声道:
“你想做什么?”
陈晨宸也冲上来钳住了窦瑶的手,不让她移动分毫。
魏毓从司善身后伸手拍了拍窦瑶那张年轻美丽的脸,笑道:
“我早就跟你说,有些事不是顾子庭死了就能过去的。她心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我可不一样,哪天我要是心情不好了,例如考试考差了,又或者喜欢的男孩子不喜欢我了,我把那些东西卖给记者,你说好不好?”
语着已经敛起了一脸的笑意,透出的森森寒意把对面的陈晨宸都冻得够呛。
“至于现在,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窦瑶虚弱地要靠高昌扶着才能移动,她还跟许兰冯至告辞,说:“小姨,表哥,我不大舒服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冯至凭着商人的本能觉得这事中间有猫腻,也怕他妈识人不清被一小丫头利用,闻言赶紧挥挥手让她走。
窦瑶让高昌扶着出去,一出门就一巴掌拍在墙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应声而断,掀起一大块皮肉。
窦瑶尖声道:“去查,去查那个贱人把东西放在哪了?还有,让里面那个小娼妇给我永远闭嘴。”
任谁也想不到,一向以端庄示人的窦瑶撒起泼来,会连市井中的泼妇也比不过。
高昌温言安慰她:
“我们也不知道顾子庭会留了一手。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处理好。没有人能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孔姿妍笑着说: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要我说有些人,就是心太大。分明是乞丐的命,却有着想当皇帝的心。结果啊,结果怎么?姿妍你说。”
“结果皇帝不乐意,认为乞丐的想法太肮脏,连乞丐也不想让她做了,一道圣旨,处死乱葬岗。”孔姿妍接话道。
她的话音刚落窦瑶的巴掌就上来了,劈裂的指甲刮在孔姿妍脸上,瞬间就有血珠溢出来。
“你们两个贱人给我闭嘴。要是没有我,你们连最下等的娼妇也不如。”窦瑶愤怒道。
孔姿妍抬手也想往窦瑶脸上扇去,被眼明手快的高昌拦下了。高昌觉得再闹大会惊动里面的人,急忙劝道:
“窦瑶心情不好,你们体谅体谅,也别故意气她。”
说完拉着窦瑶就走了。孔姿妍捂着脸直哭,嘴里停不下的咒骂。
十四、老师
室内,陈晨宸围着魏毓鼓掌道:
“你可比顾子庭强。她以前和窦瑶吵过多少次,每次都是面上急赤白脸,嘴里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吵完后还委屈地偷偷哭。你能把窦瑶的水仙皮给撕下来,也算为顾子庭出了气,这个干妹妹没白认。”
许兰拉着魏毓问:“你刚刚说的什么啊?我见窦瑶那个孩子都快让你气哭了。”
魏毓握着她的手叹气:“小姨,那窦瑶不是个好东西。她和顾子庭也不是好姐妹。你下次可千万不要理她,不然子庭姐要生气的。”
许兰一头雾水,直问道:“为什么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看窦瑶那孩子蛮好的啊。”
司善凑到陈晨宸面前低声说:“要说到识人不清,顾子庭排第一,叶朗第二,她小姨就是第三。这几个人看着都蛮精明,就是看不清窦瑶白水仙的本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晨宸附议:“我同意,还有她表哥。她们家的人好像都对窦瑶这种类型的人比较没有免疫力。”
一直呆若木鸡看好戏的其他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都是顾子庭生前的亲密好友,对于她和窦瑶间的这些纠葛也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顾子庭之前掏心挖肺地对窦瑶好时他们就提醒过,她顾子庭不当回事他们也没办法。
如今彻底撕破脸也好,他们看窦瑶不爽很久了,以后再见面也不用顾忌顾子庭的面子了。
顾子庭有个外国朋友,稀里糊涂地听他们说了一通,结果什么都没听懂。
只知道顾子庭的干妹妹非常生气地和那个特别爱装的女人吵了一通,然后爱装的女人气走了。她非常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于是她只能问英文不错还热情的徐畏。
徐畏笑得阴阳怪气:“中国有一则寓言故事,叫东郭先生与狼。”
说着把故事简单一说,
“顾子庭就是那个识人不清同情心泛滥的东郭先生,窦瑶就是那只爱装无辜恩将仇报的狼。”
外国朋友又问:“农夫呢?那只打死狼替天行道的农夫呢?”
徐畏指着魏毓:“诺!那就是农夫,还是个正义感爆棚的美貌农夫。”
魏毓当然不知道她在别人的故事里充当了农夫。
时间迈过午夜12点,又有人来了。
“请问?这里是顾子庭的灵堂吗?”
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魏毓抬头看去,就见一把轮椅由一个温润儒雅的男子从暗里推出。
轮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抖擞的老太太,看不出多大年纪,只觉她眼神清明有光,周身一派雍容气度,其中又有文化人的内敛含蓄,端的一副好涵养。
她身后推着轮椅的男子看上去二十来岁,笑容温润得体,一身书卷气,看着就让人通体舒畅。
魏毓一见他们眼泪就出来了。老太太是她上世的老师,国家话剧团退下来的艺术家秦丽华先生,身后的男子是他孙子秦臻,目前在s戏剧学院教台词。
老太太声音自带话剧效果:“我来给我的小徒弟守灵。”
魏毓接过轮椅推着她到顾子庭遗像前献花,老太太脱下眼镜拭去眼泪:“我还没见到她演戏呢。”
魏毓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哭着说:“会看到的,会看到的。”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小姑娘哄我呢,看不到了。”
秦臻献上了一株茉莉,道:“奶奶,您可别哭了,小庭可不爱看您哭。”
老太太呆呆望着顾子庭的遗像,嘴里喃喃道:
“我本来已经为她争取到这次话剧团50周年大剧的女**试镜了,要是试了肯定能上。只怪我们小庭没福气。”
魏毓泣不成声。
四年前某一天,她心血来潮去看国家话剧团老艺术家秦丽华先生的谢幕演出,一部讲述家族百年兴衰荣辱的历史话剧,秦丽华在剧里演一个雷厉风行的钱庄大当家。
看完话剧出来,顾子庭就魔障了。寻摸到秦丽华先生的家,要拜她为师。
秦先生以自己不收徒弟为由拒绝了。她在她家门口,一站就是三个月,除了通告时期,风雨无阻。
后来感动了秦先生,只说指导交流,没提拜师的事,可这也足够让她高兴的了。
暑来寒往,她就站在秦先生的藤椅前咬着铅笔随着录音机一遍遍跟读。
两年的时间,她咬断了无数枝铅笔,最后练出的台词功底连最挑剔的导演也没话说,可还是因为她的形象问题将她拒之门外。
但她动画电影和译制电影的配音工作接到手软,她是电影杂志票选的新一代年轻演员台词功底排行的翘楚。
再后来,一些大制作电影的旁白也会找她配音,她靠着优秀的台词功底在电影界立足。这是秦先生多年指导的成果。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秦先生称她为“我的小徒弟”,其中蕴含的情谊和心酸,也只有当事人才懂。
“我怕白天人多,想着晚上再过来给小庭守灵。我看守的人蛮多,小庭人缘不错。”
秦臻打趣道:“可不是,我可看见了好几个如今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你的小徒弟可不得了。”
秦先生叹气:“她但凡对自己的前途上点心,也不至于临了一部戏也没演上。你说说,她这么多年的辛苦是为了什么?”
秦臻看她动气忙劝道:“各人有各命,您看开些。”
秦先生拉着魏毓的手:“孩子,我见你带着孝,你是小庭什么人?”
魏毓恭敬地答道:“我是子庭姐的干妹妹,她跟我说过您。您……节哀,保重身体。”
秦先生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魏毓点头,要不是有福气,老天能给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
秦先生问她:“孩子,你有没有见到小庭的……遗体?”
魏毓摇摇头:“连夜就火化了,我们谁都没有见过。”
秦先生取下晕满雾气的眼镜,说:“这也太匆忙了,我连小庭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魏毓牙齿咬得生疼,她恨不得窦瑶出门就让狗给咬死,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不是黑色。
“事故原因查了吗?是意外还是人为?”
顾子庭死亡的原因她自己也怀疑过,交警那边给的答复是驾驶员疲劳驾驶。车速过快。对方来车开了远光灯,造成了惨重的车祸。
驾驶员在关键时候掉转了方向盘,现在还躺在icu。倒是顾子庭被撞得断胳膊断腿当场死亡。
“是意外。”
老太**静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嘴里念叨着希望顾子庭来世生得漂漂亮亮不再受苦。
所有人都知道顾子庭这世受了长相拖累,都盼她来世貌美如花不再受苦。
魏毓流着泪默默唾泣,如果可以,她想站在每个爱她的人面前,骄傲地告诉她们她这世生得有多漂亮。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魏毓天生长了一副为大银幕量身定做的好骨相,经得住任何特写的考验。
她今生是要演戏的。
老天给了她这样一副皮相,让她重活一世就是要让她在影视界发光发热的,
魏毓想说,秦先生,请你再等我十年,我一定能成为影视界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为顾子庭守灵的漫漫长夜,就在魏毓与秦先生的相互陪伴中度过了。
十五、返校
清晨的y市寒冷,萧瑟,寂静。
许兰和冯至一一向昨晚守灵的宾客道谢,她们今天下午就要搭乘飞机带着顾子庭的骨灰飞往法国。
魏毓目送这些好友和粉丝朋友一个个离开,独自一人躲在殡仪馆门后等魏冬来接她。
魏冬骑着电动车赶到的时候脸颊吹得通红。
他颤颤巍巍地道:“祖宗,您还真混进去了?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明星?”
魏毓坐在后座环住他的腰,把脸躲在他的身后,道:
“看到了,非常多,还和我握手了呢?”
魏冬被冷风吹得牙齿直打颤,闻言道:
“是……是吗?那你都见了谁?”
魏毓掰着指头给他数了几个娱乐圈响当当的大人物。
魏冬一个急刹车差点给她甩出去:“真?真的假的?”
魏毓笑着掐他的腰,“当然是真的。你以后听我话,我下次给你要个签名。”
魏冬兴奋了,“还有下次吗?”
“当然。”
魏冬兴奋过后冷静地提醒她,“小澡,明天是你假期的最后一天。后天开始,你得和我一块去上学了。”
魏毓痛苦的**,她不想上学,打她醒来知道自己在本市重点,u大附中高一就读,她就拒绝。
原因无他,高一年级7个班,按字母abcdefg排序。魏毓就读于f班,被人称作低能儿的聚集地。
魏冬还不如她,他在g班,传说中脑残的聚集地。
她丢不起这个脸。
想她上辈子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也是考试能排进前100名的普通学生(整年级300人)。如今重活一世,居然沦落到f班的地步,她要是以后出道,这就是她简历上不可磨灭的黑历史。
再者,学校是个复杂的人际网,魏毓之前的人际关系她没信心应付。
还有她暗恋的那个校草同学,会不会因为她撞见自己和漂亮女同学的幽会而对她打击报复啊?
想想就是一笔烂账。
最最关键的是,她没衣服穿。
这魏毓之前是个乡村非主流。从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来看,这魏毓之前烫了个很多年前流行过玉米烟花烫,顶着一个宛若钢盔的齐刘海,把眼睛遮了个严实,也不知道她之前走路能不能看见道。
从之前魏毓放在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和香水来看,她以前经常化妆。化妆品是一些不认识的牌子,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香精味就扑鼻而来,一支偏紫色的口红消耗严重,想来以前经常用。
手机里的自拍都是嘟嘴剪刀手,有几张和清爽的魏冬在一起简直就像唐僧和蜘蛛精。当然,以前的她没有蜘蛛精好看,更像是玉米精。
玉米精之前的穿着偏低俗,能看见底裤的超短裙搭配五颜六色的丝袜以及高跟鞋,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魏毓醒来回家后翻了魏毓的衣柜和鞋柜。
打开前魏毓的衣柜,简直能亮瞎人眼。
各种劣质丝袜,五颜六色的。各种波点,有大有小的。各种超短裙,能看见底裤的。还有几条像是被***轰炸过的牛仔裤。
衣柜里唯一齐整的衣服还是校服,白衬衣格子裙黑色小外套,洋气的不要不要的。可是,外套上面打了一溜铆钉,白衬衫后面画了个不伦不类的骷髅头,校服格子裙短得跟坐台小姐似的,稍稍一抬腿就能看见底下春色。
就魏毓这次参加顾子庭吊唁礼的衣服,还是魏冬偷偷拿的他妈的工作装。
再看魏毓的鞋子,除了劣质的高跟鞋,就是各种闪闪亮亮的坡跟或者厚底运动鞋,她的整个衣服鞋饰里找不出一件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清爽打扮。
回想起某天她把刘海梳起来时魏冬看见她时说的话:
“我有好些年没看清你的样子了,我都快忘了。”
可见这魏毓之前是怎样一个怪异的人儿。
还有一点让现在魏毓颇为苦恼的是,这魏毓说话带口音,这是她醒来一开口就发现了的。
之后她按着前世秦丽华先生给她纠正发音的方法,每天咬着铅笔跟读法治在线。这么些天下来,在她刻意的说话下,口音有了明显改善。
这是魏冬也发现了的,他前几天还跟她说,
“小澡,我发现你现在说话不土了。”
怎样不引人注意地改变魏毓之前的形象,是她目前最头疼的事。
魏毓返校的前一天跟她妈要了钱,她想买几件能穿的衣服和鞋子,也想换个手机。
之前手机的相册里全是魏毓的自拍和她暗恋的那个校草同学。微信里的好友她也应付不过来,她想换个手机一切从头开始。
杨秀兰自魏毓车祸后就对她管教甚严,不过买几件衣服换个手机还是可以答应的。
魏毓拿着钱和魏冬直奔商场,买了一黑一白两双帆布鞋,两件白衬衣,两件素色t恤,一件素色针织衫,以及几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
魏毓很开心,道以后再不用魏冬偷他妈衣服了。
魏冬对此倒是有些异议,说:“你这些衣服太普通,一点都不酷。”
连魏毓妈都说:“你新买的这些衣服太素了,不好看。”
魏毓算是知道她之前的品味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了。
魏冬家离她家隔了一条街,走路只要几分钟。她家离学校也只要十多分钟的路程。
第一天上学魏毓不认识路,在家等魏冬来叫他,结果这货睡过了头,两人跑到学校时已经迟到。
类似于风纪委员的同学让她俩登记,魏毓一边登记一边把魏冬骂得狗血淋头,匆匆登记完扯过魏冬就走了。
魏冬边走变咋呼:“迟到就迟到了呗,你以前迟到的还少啊?再说,以往你迟到不是挺高兴的吗?”
魏毓踹了他一脚,简直想骂脏话:“你给我闭嘴,迟到怎么会高兴?”
魏冬把他的衣领从魏毓手里抢救出来,闻言一脸贱笑:
“每个星期一是你男神齐澄校草值勤啊,以往你每个星期一都要迟到的,就是为了给他留下印象。有时候还拖拖拉拉不登记,我还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爽快,换攻略了?”
魏毓听见齐澄两字,脑子里发出“叮”的一声响。之前魏毓暗恋的人好像就叫齐澄。
她手机相册里有这人成百上千张照片,他穿着校服的,他站在操场边说话的,他打篮球的,均是一副修长挺拔的身影或是英俊好看的侧脸。
难得的几张正脸要么不对焦,要么是远景,导致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魏毓同学暗恋的人长什么样。
听魏冬这么一说,刚才清清冷冷让她登记的人就是齐澄?她刚才还想,原来也有男生在这个年纪不是公鸭嗓的,要不是忙着去上课,她肯定就抬头看了。
魏毓现在后悔死了,简直想拉着魏冬回去。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不提醒我?你个扫把精。”
扫把精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道:
“我就知道你忘了,下个星期再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