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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上一世全文阅读

作者:李唐王     重修上一世txt下载     重修上一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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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雪山、鲜血、第九世

    冰冷的枪口顶在眉心的感觉不是很好。

    临近死亡,他却没有觉得惧怕,而是有一丝解脱之意。

    枪响之前脑子里十分寂静,感官变得模糊而又敏感,阴沉的天空显得黑暗,落在身上的单薄雪花沉重万斤。

    他觉得自己这应当算是罪有应得的结局,甚至比设想的死法更好一些,毕竟来得干脆。

    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漫天雪花消失不见,远处有光彩向自己移动而来。

    那是九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同样的素白衣裳,围坐成一个圆圈,面目模糊神色安宁肃穆,圆圈留了一个位置,不知为何他认定那位置是为他留的。

    “你来了。”为首的一人陈述道。

    他坐下来,疑惑地打量这些人。

    “你就要死了,不想忏悔一下么?”为首的人道。

    忏悔?

    他一愣,随后无所谓地笑道:“这辈子我罪孽太深,即便阎王有颗菩萨心肠也不会饶了我,忏悔做什么?”

    九个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嗤笑,为首那人摇头道:“果然,这性子是改不了的。”

    “你们是谁?”他毫不压抑好奇心地问道。

    “我们是你。”

    “你们是我?什么意思。”他微微吃惊,眼中目光似看着一群神经病人一般道:“我可是个无神论者,你们别想吓我。”

    那人低笑了一声,似对这“无神论者”的自我标榜很是瞧不上,他道:“我们九个是前九世的你。”

    眼见他面露惊疑不定之色,那人继续道:“人是要投胎的,你应该听说过一个人如果投胎十世都是善人那么会封为神仙,而你,或者说咱们则很不幸地做了十世的恶人。”

    他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迟疑道:“我这辈子倒真的是个恶人。”

    “我们和你一样。”

    “你是第几世的我?”他不知为何竟然信了这假得似乎一戳就破的鬼话。

    “第一世。”那人道。

    “我以为做了恶人是要投胎成为畜生的。”

    “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一世故作神秘道。

    “我要死了,马上就要被那颗子弹打穿眉心咽气蹬腿儿了,你们找我干嘛。”

    一世叹息:“你实在太过不争气了,你是第十世,如果你死了那么咱们就真正成了十世圆满的恶人,要永世受到苦难的。”

    他心中一凛,他是个很怕疼的人,听到这话有些害怕。

    “那你们能让我不死?”他问道。

    “不能。”

    他翻了个白眼,然而一世又道:“不过我还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啥办法。”

    “我们可以把你送入第九世的世界,如果你能阻止他不做下那么多的恶,那么就不会有十世的圆满,咱们就可以得到解脱。”一世沉声道。

    “为啥是我?”

    “你去不去?”

    “去!不过……第九世我是什么人,做下了什么坏事?”

    挨着他的一个身影闷闷回应道:“我是九世,不过你问的这些问题我都已经忘记。”

    他傻眼了:“那我怎么阻止你?”

    “这就要看你的了,去吧,时间不多了。”一世淡淡说了一声,一挥手,他眼前重新浮现飞雪。

    “砰!”

    一声闷响,他温热的身体栽倒,身下白雪悄然染上嫣红。

第一章【遣送回家的少爷】

    红墙建得厚实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高门大院里声音隐隐约约从厅堂里传出,一俟那无形的声音挨着高高的墙垛了,也不用怕墙外的闲人听了去。

    此时在厅中袁守诚满面恭敬地微微曲着身子给旁边座位上的那人斟了一盏茶,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嫩黄的茶芽儿在雪白的瓷杯里徐徐下沉,而后又缓缓浮起,香气清高,闻起来就连袁守诚这种不懂品茶的表面附庸风雅,内里胸无点墨的粗鄙商人也觉着这钱花得确实不亏!

    “先生您先喝一杯,天也热得厉害,解解暑气。”袁守诚笑道,客气地把茶盏推到那人面前。

    黄耆低眉,却是没有喝而是摇头叹道:“你不消多说了,今天我把令公子送回来就意味着我与他师徒缘分尽了,修行这件事不可强求的。”

    说完,也不见这位坐在木椅上的身着清素道袍的中年道士如何动作,那刚刚被推到他面前的茶杯轻飘飘地就横行移动几寸,硬是又追上了袁守诚缩回去的手。

    “先生。”袁守诚重重叹了口气,眼含期翼地道:“我儿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的修行天赋么?”

    自打降生就生着一对儿细长眉毛的黄耆看着袁守诚的模样心中也是有着一丝丝的不忍,不过他只是略微犹豫便委婉道:“修行终究讲究个缘字,袁来这孩子……走其他的路或许会更适合一些。”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黄耆心里头着实不认为自己的那个有名无实的弟子能在哪条路上走得通。

    虽然说这世上行当无数,但是对于一个傻子而言,又有哪条路走得过去?

    在江南地界上略有薄名的大书商袁守诚的独子袁来是个痴傻少年的事情早就不是个新鲜事了,据说袁来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直到如今那脑袋瓜里就一直缺了几根弦,三岁才会说话,五岁才会走路,浑浑噩噩活了十五年从来就没显出一丝一毫的灵气来。

    最开始的几年袁守诚一直在想办法给亲儿子治这痴傻的毛病,大把的银钱也撒出去不少,也招来了一些江湖骗子,直到后来求到一位帝国有名的大修行者给瞧病,当时那位大修行者也只是无奈地叹息,告诉说袁来这是先天的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一魄,除了上天开眼再无治愈的可能,在那之后袁守诚才算放弃。

    也亏得袁守诚身家丰厚,袁来这才能衣食无忧地茁壮生长到如今。

    三年前袁守诚也不知怎么想的,为黄耆所在的师门捐了为数不菲的银两,以此请黄耆将袁来收入门下为关门弟子三年,可不想三年之期才刚刚过去这颇有几分本事的道士就屁颠屁颠地把袁来送了回来。

    袁守诚眼中的期翼之色黯淡了下去。他心中其实还是有气的,这黄耆拿了自己那么多银两,只给了自己儿子一间破屋,喂养了三年的清粥素菜,丝毫本领没有学着,如今三年刚刚过去就猴急地跑过来,任谁也不会不介怀,但是扭头瞅瞅不远处阔大的椅子里老实得过分地呆坐着的袁来,这位大书商也是为人父的男人心里也只有深深地一声叹息了。

    看得出来对方脸上的不甘心,黄耆犹豫了一下然后解释道:“修道的第一个入门境界要求的就是灵台清明,而令郎的情况……我三年来单独教导他不下百次,然而这么久却没有凝成一丝的元气出来……”

    袁守诚摆了摆手,打断了黄耆的话。

    这话不似先前的委婉,越发有些坦诚了,袁守诚倒是不在乎这道士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语,只是担心这些话若是让椅子上的袁来听了去,心里只怕会难过。

    黄耆也是登堂入室的修行者了,细长眉毛下眼睛一瞟也就洞悉了袁守诚的心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和袁来在一座山头上生活了三年,他只是想着即便是明明白白冲着袁来的耳朵喊着大骂傻子,这个真傻子八成也只会傻笑吧?

    “行了,我买了三年的时间,如今时间也到了,为商嘛,最重要的是守个诚信二字,您走吧。”袁守诚有些索然无味道。

    “那好。”黄耆长身站起,有些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瞅了眼目光呆滞的坐在大椅子里的少年袁来,转向袁守诚开口道:“那我就告辞了。”

    看到袁守诚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黄耆倒是也不觉对方无礼,毕竟能拿出来“君山银针”这种名茶来做“解解暑气”这种粗俗用处的商人,失了礼数也是应有之事。

    不是么?

    送走了道士黄耆之后,偌大的厅堂里也就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一对儿父子。袁守诚看了看无人触碰的一杯黄澄澄的好茶,不假思索便伸手把一杯茶重新倒进了茶壶里。

    然后他来到了袁来面前,开始很认真地仔细打量自己这个三年来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儿子。

    看着看着,这在商海上磨练多年的一双眼睛竟然忽地变红,如同黄澄澄的茶水里落进了一滴鲜血。

    袁守诚的大手在袁来那呆呆傻傻的眼神中覆盖在了他的头顶,透过头发感受着头顶的温热,袁来只听男人缓缓地温声说道:“回来了也好,家里肯定比外面要舒服多了,回家了好,也好……”

    而此时傻乎乎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袁来心里是古怪之极的,他一边梳理着脑袋里那稀少得可怕的记忆,一边想着刚刚听到的对话,脑子顿时混乱了起来。

    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那个长眉毛的道士说的什么修行,什么三年?还有最重要的……自己……自己似乎是个傻子?

    袁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厅堂外面的天空,六月天气阳光炽热,天空格外真实,然而他只觉得所见所闻实在是不可理喻。

    这就是自己的上辈子,也就是第九世所生活的世界?

    这降临的未免也太过突兀了一些。

    ……

    ……

    袁来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世界,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即便是他有着一生的沉浮记忆,也不由得对这和科学二字毫无瓜葛的事件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他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只手被袁守诚,也就是自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便宜父亲牵着,一边睁大了眼睛用迷茫的眼神品评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看得出来,自己家里虽然不算高官显贵的一等门户,倒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余的富裕人家,大宅院里仆人来来往往也算不少,只是他此时一副心神还处于半迷茫半懵懂的状态,因而直到他被不同的人牵着转了一大圈最后被安放在了一间房间的床铺上,这时候他才算彻底缓过神来。

    而之前到底被自己的父亲领着见过了什么人,都听到了什么话倒是一星半点都不记得了。

    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抓起了房间桌上的一只铜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算大大松了口气,自己的模样竟然和上辈子极其相似,知道了这点心里头那点没来由的忐忑不安也就消停了下来。

    他身子骨一松,仰面躺在了床上,长长吐了口气,心里莫名怅然。

    袁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存在的记忆实在是极其稀少的,他只是从中了解到了一点点的信息,包括父亲袁守诚,几个从小便照顾他的仆人,还有名叫黄耆的师父以及几个师兄,倒是没有母亲的模样,遍寻记忆才算记起这袁来的母亲在生产他的时候就遭遇了难产故去了。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不过这幅痴傻少年的身份倒也是个绝佳的掩护,只是想起如何抛掉痴痴傻傻的形象倒真是个难题。

    晚上的时候有下人牵了袁来去吃饭,袁守诚准备了一顿看起来极其丰盛的餐饭,而当袁来被安放在一张小凳之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桌上除了自己的这位父亲外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模样很是俊俏,肌肤雪白身段妖娆,年纪要比袁守诚小了约么能有一轮更多一些,此时她正笑颜如花满面慈爱地用那双水灵眼睛向袁来释放母爱,只不过在袁来看来这女人的演技还是差了几分火候,最起码那看似温和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温度。

    “来儿,这是你娘亲,以后爹不在家有事就找你娘。”袁守诚温声道,不过从这个老男人神态里袁来还是琢磨出了一点惭愧意味。

    他一向比较擅长观察别人。

    看来这就是袁守城这三年里续的弦,袁来心里表示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是他想着自己的身份标签,倒是一时不知怎么应对,于是在女人眼里这个突然闯入的“傻儿子”只是木然地看了看自己,那少年的黑白分明眼睛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你别在意。”袁守诚看后对新妻子安慰道。

    “不会,孩子嘛。”女人特端庄贤惠地以笑容相对,声音也很是温柔,只不过袁来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女人眼中不经意间闪烁过的一丝恼怒。

    好吧,看来自己首先要解决的远非寻找九世,而是先要将家长里短梳理清楚。

    ps:觉得还好,请加入书架。

第二章【人前人后,双面娘亲】

    几日过去,袁来也终于慢慢将所处世界了解大概。

    这是个和唐宋相仿的世界,历史典故文化渊源有很多相似,也有细微不同,就比如在袁守城的书房里同样摆着袁来熟悉的《论语》和他陌生的《启习》。

    这个帝国叫做“启”,袁来闻所未闻但也不至于惊诧,毕竟世上不可言说的事情也如天上繁星。

    袁守诚很忙,通过几天的了解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这个便宜老爹的风格,于钱上他属于大钱舍得小钱节省的典型,于人上性格宽厚但是手腕也不软弱,袁来母亲死后十多年也没有再娶,直到去年才接了如今这位女子进门,除此之外再无沾花惹草,即便按照比较苛刻的眼神来看也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除了他肚子里没有墨水这一大缺点之外。

    按照常理来讲作为有名的大书商,总该是书香门第,然而袁守诚这个俗人却无论如何没法去吟弄风月谈古论今,虽然为了面子附庸了一个宅院的风雅,不说整个宅院的清幽雅致的布局,单瞧着那厅堂上挂着的前朝书法大家的一副得意手笔,他这文化气质也算小有所成。

    袁来这几天给了老爹几个小惊喜。他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在山上呆了三年,有些变化也不会惹得袁守诚怀疑,于是平时倒也斟酌着开口说了些有条理的话,这倒是让袁守诚大喜过望,没想到把傻儿子送到修行门户里呆了三年,虽然没有推开修行的大门甚至被师父遣散回家,但是或许也是被山上的灵气滋养了魂灵,竟然不似三年前那般痴傻了。

    最起码的袁来看人的眼神就不似以前那般完全的木然了。

    袁守诚对此极为开怀。

    今天的早饭袁守诚没有在家吃,于是那饭桌旁边就只有名叫“殷芩”的后娘以及袁来两个人对坐吃饭。

    不出意外的,没有袁守诚在身旁了这位美丽的后娘雪一样白的脸上也就没有了做作的笑容,这倒是比堆起笑容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当饭菜摆好,下人退下房间中只剩他们二人之后,袁来便拿起了筷子想要吃饭。

    而此时对坐的后娘却是眉毛一挑,道:“让你吃了么?”

    袁来一愣,抬起头用迷茫的小眼神看过去。

    “看什么看,懂不懂规矩,大人还没端碗你倒是先动起筷子来了?”殷芩圆眼一瞪,声音很冷。

    袁来开始琢磨自己是应该装作吓得一哆嗦的畏缩模样,还是继续保持着一贯的呆傻风格。

    他正犹豫着,殷芩却是冷哼一声,鄙夷而嫌弃地看了眼呆呆傻傻的袁来自语道:“也是,又没有娘教,怎么可能有什么教养。”

    说完,她竟然又自嘲地一笑道:“差点忘了你是个傻子了,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袁来看着对方那美丽的眼神里冰冷而厌恶的神情,真的觉得就像一张挺美的画被洒了大团浓墨,瞬间毁掉了所有的美感。

    这是个表面精明实则愚蠢的女人,或者说是只花瓶。类似这种智商的人他上辈子见过不少,死在他手里的更多,然而他没想到才刚刚获得新生就又遇到了这样的一种人。

    袁来觉得有点腻歪,同时也有些细小的愤怒,不是因为自己被骂作傻子,而是这位美丽的后母言语间对自己这个身份的生母的不尊重。

    然而他压住了心里的情绪波动,眼神茫然地瞅了瞅殷芩的腮红,他这时候才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的嘴唇很薄,神似飞刀很锋利,按照老话讲这是种刻薄的面相。

    “好了,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你给我记住,在这个家里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傻下去,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交给一个傻子来继承吧。”女人悠然地说道,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放入口中。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袁来仿佛得到命令一般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青菜,然后回应给殷芩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

    女人吃肉,袁来吃菜,饭桌上顿时一片和谐。

    中午的时候袁守诚带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回来了。

    原来是他生意很忙,但是又担忧袁来的生活,也许是本身也对由后母照顾袁来的事情不报太大希望,于是袁守诚特意将远在京城的一名老管事召了回来。

    “小少爷,你还记得我么?”那大约五十来岁的男人脸上带着和蔼而亲切的微笑。

    袁来皱了皱眉,然后呐呐道:“刘伯。”

    这是他仅有的一点点记忆中的一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照顾了他很多年,也是对袁守诚极为忠心的一个家人。

    刘温惊喜地应了一声,然后一边理了理袁来的衣服一边对旁边的袁守诚道:“少爷聪明一些了。”

    “是啊,看来这三年没有浪费。”袁守诚笑道。

    “今后就让我来照顾少爷吧,不过京城那边的事务……”刘温皱眉。

    袁守诚一摆手:“我安排人接手了。”

    “那就好。”刘温神色稍安,想了想也没有避讳着袁来就对袁守诚说道:“今后有什么打算么?还让袁来修道?”

    袁守诚在酒桌上养成的富态身子沉了沉,叹道:“你知道,这是他娘的遗愿。”

    “可是那黄耆不是说袁来没有天赋么?”刘温缓声道。

    听了这话袁守诚一对眉毛发愁一般堆起,一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摆了摆手道:“再说吧。“

    刘温拉着袁来的手,道:“三年了,修行这种事讲究个缘分,你也不要太执拗,家里也不缺钱好好地把袁来养一辈子没有任何问题,等再大点再给他娶一门亲事……”

    听到这里袁守诚忽然脸上愁容更深,刘温也想到了什么般闭上了嘴巴。

    微微沉默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袁来心里纳闷两人的神态变化但是也没法发问,想了想倒是对什么修行有了些兴趣,于是他开口道:“修行……什么……”

    刘温一愣,随后疑问道:“师父没教过你么?”

    袁来极其实诚地摇了摇头。

    刘温面露不渝,顿了顿才重新笑道:“那刘伯带袁来去看看,好吗?”

    袁来呆愣楞地瞅了他一眼,回报以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

    刘温竟然真的要告诉他什么是修行,但或许是考虑到袁来的智力问题,他没有直接说出修行是什么而是牵着袁来出了门。

    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踏出这座宅院的深红围墙。

第三章【提壶旧情人】

    令人有些失望的是刘温并不是带袁来去看了什么神仙法相,而是带他去听书。

    城里有一家很有名的茶楼,名字也起得漂亮:“仙居”。据说这是曾经一位大修行者在此处喝了一杯茶然后即兴赐下的名字。

    无论真假总之这座茶楼也算得上远近闻名,时常也有些文人雅士来此相谈,甚至自从出了名气后一些过路的修行者也会坐下喝杯茶。

    茶楼里有一位口才极佳的说书先生,这位先生不说粗俗艳事,也不讲三国赤壁,唯独只谈修行者之间的那些掌故佳话,倒也是一绝。

    “于是咱那启国皇帝陛下亲自来到了南宗山门,请了南宗那把绝世宝剑,在当时的宗主陪同下带着满朝文武齐登泰山,上告盖世功勋,祭拜天地,封禅泰山!”

    “还有那二百年前的登临修行第五境的传奇人物,竟然坐地以一身通天修为化为净世业火,大火焚烧燕云七大州,所过之处人畜无害,只将七州的孽障一举杀绝!真是令人神往!”

    坐在桌上,捧着一杯黄绿色的茶汤,袁来饶有兴致地听着那说书人胡侃,听得倒是很痛快但是偷眼瞅瞅对面的刘温,心里只道这刘伯难不成指望自己能听得懂那说书人的故事?

    本少爷可是傻子啊!

    袁来心里摇头,表情不动,而刘温只是在品茶,偶尔打量下新进来的客人。

    仙居的老板不是个男人而是位身段妖娆的半老徐娘,老板娘施施然拎着只精致的茶壶走过来,脸上带笑眼神带钩,等走到近前了便把那碧绿色茶壶向桌上一放。

    “呦,刘管事,这可是大半年没见了啊,稀客稀客。”老板娘眼神晶亮地笑道。

    刘温是个商人但是肚子里却是比袁守诚有学问多了,身上气质有商人的圆滑也带着一点读书人的文雅,虽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是绝对也算不上老迈。

    看到这朵花开口他温和地一笑,道:“是啊,有半年多了。”

    老板娘也不客气伸出细细的手臂拉来椅子就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袁来,而后叹道:“这孩子我也三年没见了……”

    满眼感慨地盯着袁来瞅了瞅,她这才又道:“这次从京城回来呆多久?”

    “不走了,袁来回来了,我肯定是要陪着的,再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折腾了。”刘温喝了口茶。

    老板娘眼睛一亮,突如其然地就双臂一放,身体向刘温一歪,胸口衣襟敞开了口子露出一片雪白,笑吟吟道:“真的?不走了?”

    “咳咳。”刘温老脸一红,歪过头去道:“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轻浮。”

    语气似乎是有些责怪,但是半老徐娘却是毫不理会。

    袁来无语地看着一对儿年纪不小的男女在这公然**,心想着这刘温该不是假借着告诉自己修行的名义出来会情人吧?

    “袁来还在呢。”刘温无奈道。

    老板娘这才不情愿地收敛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半大少年,却只看到一对儿迷茫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毫无来由的,或许是女人的奇妙直觉,她忽然觉得袁来的眼神中有一丝戏虐。

    她悚然一惊,再定了定神,那份神情就消失无踪了。

    “怎么了?”刘温道。

    “没什么,”女人笑了笑,身上的风姿下意识地收敛了下,她也就是心知肚明袁来的智力有问题,加上性格使然刚才才会那副模样,此时被袁来那不小心露出的眼神一惊倒是瞬间变得端庄了。

    “对了,”她忽然低声道:“袁守诚新娶的那个殷芩对袁来怎么样?”

    刘温摇了摇头:“我刚回来,不清楚,不过听说挺好的。”

    老板娘嗤笑一声,道:“挺好的?这话我可不信,那个狐媚子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不是个省油的灯,别说袁来这种情况,就是个正常的孩子在她手下也得不到好!当初袁守诚娶他进门的时候她那得意忘形的模样我可还没忘呢,刚住进宅院才一天就要把袁来他娘那间老房子给收拾了,呵呵,要不是袁守诚耳根子还算硬朗,这时候八成袁来想回来都费劲!”

    刘温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袁来竖着耳朵听着,也不去理会那说书人满嘴扯牛皮了。

    “另外,你听到没有,袁来回来这几天外面风言风语可没少传。”老板娘又道。

    “什么话?”刘温抬眼问道。

    “能有什么?还不是一些恶心人的家伙取笑这孩子脑子不灵光?还有就是说什么袁来被人家修行者赶回来了,还有的说他爹把他送上山就是不想要他了,前脚刚把孩子送走后脚就娶新媳妇什么的。”老板娘漫不经心道。

    “嘭!”

    刘温脸色一沉,把茶碗重重放在桌上。

    女人急忙缓声道:“别生气别生气,为那帮人嚼舌头生气不值得。”

    “哼,真是听风就是雨,袁来的事他们什么都不清楚就……”刘温冷哼一声,说了一半也就闭了嘴。

    “行了行了,别理会那些没影的话了,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怎么着,今儿过来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吧?”女人温婉调笑道。

    大管事刘温神色缓和一些,然后道:“袁来想知道修行的事,我就过来了。”

    “修行?”女人诧异地看了眼老实坐着的袁来,然后道:“那你们运气可不算好,今天茶楼里可没有修行者路过。”

    “没事,能遇上也就遇上,遇不见就算了,都是缘分。”

    “行,那你就继续守株待兔,我先去忙啦。”老板娘道。

    刘温点点头,于是那风韵犹存的女人就挥挥手离开了。

    看着这性格很有意思的女人离开,袁来忽然觉得那说书变得无趣了,从两人的对话看来,这刘伯是要带自己看看活生生的修行者的模样,或许还要向其讨教一二,不过可惜此时这地界没有修行者在。

    那么这样继续装傻地呆着就太没意思了。

    袁来想了想,忽然道:“饿。”

    刘温一愣,笑道:“想吃什么?”

    只见这半大少年灿烂地一笑,伸手指了指南方,道:“城南……桂花糕……”

    “……”

    刘温一阵无语,他知道袁来说的应该是城南那家极其有名的糕点店铺,那家的桂花糕的确非常好吃,平常袁来就很喜欢吃的,可是他们爷俩此时可是在城北啊,这距离实在是远了点,关键的是那家店卖东西都是要提前订的,没有预定那么自己去倒是能买到,派个伙计却是没有那个脸能买来。

    可是自己要是走了留下这袁来自己在这他又不放心,虽然说袁来十分老实,但是智力毕竟……

    见他犹豫,袁来又催促道:“饿,桂花糕!”

    装成低幼儿童的感觉实在不好,但是没办法。

    刘温无奈,想了想便嘱咐了袁来几句,然后离开找到老板娘说了两句这才放心离去。

    “饿是吧,喝点茶就不饿了。”老板娘重新出现在袁来面前,然后特悠然地说了一句特蛋疼的话,同时给袁来倒了杯茶水。

    袁来一脸嫌弃地扭头表示拒绝。

    老板娘撇撇嘴,双臂撑在桌子上脸靠了过来,认真道:“茶比桂花糕好吃多了。”

    袁来真想张口戳穿这女人的谎言,这话别说骗他这个傻子了,就算糊弄鬼也不行啊。

    只不过这位烂熟的女人俯身靠过来倒是让袁来饱了点眼福,别看她年纪大了,身材依然很好。

    袁来不由得暗想这女人年轻时候容貌怕是也能打个8.5分,如今年纪大了7分还是有的。

    见袁来不上当,老板娘有些沮丧地坐了回去,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这女人竟然就说了句:“好好呆着不要动。”然后就离开了。

    就那么离开了……

    离开了……

    袁来有些傻眼,同时也感觉轻松,他本来还是要想办法支开这个女人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刘伯啊刘伯,你这老情人也忒不靠谱了吧?

    然而轻松下来的袁来却不知道走远的老板娘此时一对儿眉毛已经皱成了八字儿,她满脸的古怪,心里头那种女人的神奇感觉让她心绪不宁。

    “这孩子……偷看我胸口的眼神儿这么隐蔽,这真还是个傻子?!”

    女人喃喃道,然后一脸狐疑地偷偷摸摸远远地开始观察袁来。

    她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是办事还是稳妥的,怎么会真的把一个痴傻少年丢在一边?

    只不过这次她不准备贴身看管着,而是选择……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啊……”她轻声自语道。

第四章【仓颉的错误】

    没有了人在身边,袁来顿时觉得舒服多了,不远处有一对儿书生在谈古论今挥斥方遒,近处则有面前一杯清茶香气徐徐。

    环境很优雅,只是有些孤单。

    不过忽然之间,他的注意力就被门口刚进来的一位客人吸引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十分俊俏风流的年轻人。

    他穿着那种素白的长衫,踩着布鞋,头上挽着一个道家发髻,腰间配着一柄细长的剑。

    袁来还是第一次在生活里见到活生生的长剑,于是不由得将目光流连其上。那个客人十分敏感,迎着袁来的目光看了过来。

    无论是什么审美都应该承认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气质优良,面容白皙透亮不乏棱角阳刚,年纪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却很稳。

    袁来是个很善于观察别人的人,所以他瞬间便被这位客人吸引住了,第一印象感觉不坏。

    那青年微微一怔,见到是个十多岁的俊俏少年在打量他,于是立刻回以一个有礼的微笑。

    袁来也笑了笑,然而装傻笑时间长了有了后遗症,所以他这一笑在青年眼里真的有点傻乎乎的。

    青年径直走了过来,笑道:“这里可以坐么?”

    袁来一愣,飞快扫了眼茶楼这层,竟然只有自己这里最为空旷,那么这个青年过来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可以。”

    “多谢。”青年点头致谢。

    眼尖的小二轻手轻脚地过来,殷勤道:“这位公子要点什么?”

    “赶路口渴,就来杯茶吧。”

    “要哪种茶呢?”

    青年伸手一指袁来面前的茶杯道:“这种就可以。”

    “好的,您稍等。”小二一躬身就退下了。

    袁来撇撇嘴,心道口渴的话一碗凉水下肚多热的天也抗的过去,非得要进这档次不低的茶楼点一杯价值不便宜的茶水来解渴,真他娘的矫情。

    青年自然看不出他肚子里的蜚语,将腰间的剑摘了下来放在了桌上,这柄剑看起来单薄如纸但是分量却不轻,袁来清楚地看见自己茶杯里的水面瞬间就不平了。

    青年没有和他交谈的**,恰好袁来也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勾搭的人,如果对方是个水嫩的姑娘那还有些可能,但既然是一位公子那就算了吧。

    所以两人坐在一起很安静,是一种很让人享受的宁静。

    说书人正讲到什么南宗的宗主十岁踏入修行第三境,玄关显现,于南山之南青河里一剑屠龙子,血染青河,从此青河改名作红河。

    听书的茶客一片叫好气氛热烈,就连青年的眼神也被吸引了过去。而袁来却听得没甚感觉,他只知道软包硬包的红河香烟,却不知晓这世界的南山南。

    想起红河,他就想到了烟,然后很自然的烟瘾犯了。

    袁来的烟瘾不重,几天半个月不抽也不馋,但是一旦馋了就百爪挠心的难受。

    难受也没办法,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里充满了思念。

    青年被对面少年人这一声叹息吓了一跳,袁来年纪轻轻模样俊俏,以前一副傻样让人忽略了他的皮囊,如今神智清醒了人的气质也就上来了。

    “你叹息什么?”青年好奇道。

    袁来心里正惆怅,闻言露出一副苦相道:“你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青年没想到袁来开口就是这么个问题,他却没有笑,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觉得是南与北的距离。”

    袁来用一种看稀罕物件的眼神看着他,闷闷道:“我以为你会回答是生与死的距离。”

    青年淡然地笑了笑:“生死于修行而言不是很重要的。”

    “你是修行者?”

    “是。”青年点头。

    袁来眼睛一亮,道:“那你能告诉我修行是什么吗?”

    青年一怔,却不说话,直到等他的茶杯端上来才道:“我自己也说不清的。”

    见同桌少年疑问他无奈地一笑道:“家师给我出了一道题,叫我体悟其中道理,我琢磨了近两个月也毫无头绪,你说就我这种悟性又哪里能说清楚什么是修行呢。”

    这话有些突兀,本不该轻易对一个陌生人讲,但是也许是憋在心里苦恼的太久了想找人倾诉,恰巧对面的少年看上去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所以青年犹豫了一下如此说道。

    “什么题目?”

    袁来感兴趣道,想到做题他忽然就来了兴趣,这是他很喜欢玩的一种事情。

    青年也没有报什么希望,看着袁来好奇便轻轻将手指贴近了茶杯水面,似乎是沾了一下茶水然后用湿润的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袁来眼睛一亮,他分明瞧见那手指没有触及到水面,那水珠就浮起自动粘在了指尖!

    这戏法实在是漂亮得紧。

    两个字是倒着写的。因为两人是相对而坐,所以为了让袁来容易地观看,青年干脆倒着写了。

    让人赞叹的不是这份细腻心思,而是即便是倒着写,这两个字写的也十分漂亮!

    袁来上辈子的书法造诣不低,那是他很少的几样可以拿出来吹嘘的本事,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样书写的难度,对这帅气的茶客也更高看了一眼。

    “就是这两个字了。”

    袁来定睛一看,是“出”和“重”两个字。

    看上去毫无瓜葛的两个字,青年收回手,怅然道:“家师说让我体会其中的道理,可惜……”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挫败感。

    然而就在他叹息声刚刚落下,就只见对面少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你读的书多么?”

    “啊?”他一愣,顿了顿回答道:“我自幼通读道典和百家修行心得笔记……”

    袁来却打断了他:“我说的不是什么道典,而是那些历史传说,野史书册。”

    “这……无用之物……”青年茫然解释道。

    “那就对了,你应该多读点书才对。”袁来眼睛一搭,下了定语。

    只是微微呆滞,那青年便惊讶道:“你知道这两字的意思?”

    袁来呵呵一笑,在对方的讶异眼神中慢吞吞说道:“你……听说过仓颉造字吧?”

    仓颉这个人物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的,袁来闲着无聊翻弄自己房间那本《启习》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物,和记忆中的相同,都传说是造字的鼻祖。

    “仓颉大师我当然是知道的,那是上古时候一位极其强大的修行者。”白衣青年道。

    “……”

    袁来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多读点书了。

    “传说中有一个故事,”袁来定了定神悠然道:“仓颉造字之后名气渐大,变得有些眼高于顶,造字也马虎了起来,这件事传到了黄帝的耳朵里,对于臣子的这种变化黄帝很不满,但是又不便直接指出,于是他找到了一位长者商议。”

    “古时候用绳结法计年月,这位长者雪白的胡须上竟然打了一百二十多个结,证明他已一百二十余岁。这位长者沉吟良久然后就去寻找仓颉,正赶上仓颉教导人们识字,长者也不说话就在人群后面听,等人群散去他才找到仓颉请教。”

    “仓颉啊,我老眼昏花有几个字实在糊涂,你肯不肯再教教我?”

    一百二十多岁的长者询问,仓颉不敢造次,恭敬道:“您说。”

    老人道:“你造的‘重’字,是千里二字的结合,表明千里之远,应当念做出远门的‘出’字,而你却教人念做重量的‘重’字;而两座山合在一起的‘出’字,本应当是表明重量的‘重’字。你却又教成了出门的‘出’字,这实在是让我糊涂啊,只好请教于你。”

    仓颉于是幡然醒悟,摒弃掉轻浮自大的毛病,可惜字已经教了出去传遍天下无法更改。

    袁来笑了笑,指着那两个即将挥发干净的字迹说道:“这就是关于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再抬眼只见青年愣愣地听着,而后脸色一红,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看着这人脸色变幻不定,袁来觉得这时候自已应该喝口茶彰显逼格,想到就要做,他端着架子人模狗样刚将嘴唇凑到盏边,眼角目光却看到远处一盆室内花草中间显出一对儿晶亮的眸子!

    他心里一哆嗦,急忙吞下大大一口黄碧茶水压了压惊。

第五章【红杏要出墙】

    袁来一眼就认出了那偷窥自己的人是谁了,于是他觉得有些失败。

    不过好在他自衬也不是专业演员更没有天赋的影帝级的演技,被看出来些端倪也实属正常,再说了,就算看出来又能怎地?大不了自己一拍脑袋说是在山上呆了三年就开窍了行不行?

    说是这样说,但是做又是另一回事,青年慨叹一声似有所悟,而后肃然道:“多谢小兄弟解惑!”

    袁来咧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不客气的眼神。

    “既然你帮了我,那么我也应当投桃报李,对于修行这件事虽然不敢妄言但是简单说几句心得还是可以的。”青年沉吟了一下道。

    袁来这时候倒是觉得时机不适合了,于是尽管心中好奇依然淡淡道:“你不急着赶路?”

    “不急在一时半刻。”

    袁来听了咂了咂嘴道:“你们修行的是不是经常都把‘缘’字挂在嘴边?”

    青年笑了笑,知道袁来还有话说。

    “所以呢,我觉得咱们有缘可以再见,以后再问你不迟。”袁来说道。

    青年一愣,不明所以,但是他气度倒是不错,也不问原因,点头含笑:“那好吧,我叫卢掌茶。”

    卢掌茶?好奇怪的名字。

    袁来看了他一眼,而后吐出两个字:“袁来。”

    “缘来?倒是好名字。”卢掌茶笑道。

    ……

    ……

    当刘温提着桂花糕重新回来的时候,他就看见袁来正趴在桌子上呆呆地冲着说书人方向看,似乎听得入神,老板娘则正单臂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卢掌茶自然早就离开了。

    等袁来就着茶水将一整盒的桂花糕吃干抹净,他心满意足地往椅子上一靠,道:“回家……”

    刘温牵着袁来的手,慢慢顶着六月的太阳向家里走去,只留下皱着八字眉头的老板娘打望着门口出神。

    她当时距离的远,也没听见袁来和那位年轻茶客说了什么,但远远地看上几眼也能觉察到袁来的异样,但是这终究只是有些奇怪,就如同一根小鱼刺扎在了心里,倒是没有想着和刘温说。

    ……

    家里的生活是无聊的,这年代娱乐匮乏,袁来倒是有心去瞧瞧大启帝国的光景,但是他这身份也不容易迈出大门,至于关于九世的问题他决定将其先放在脑后。

    晚上袁守诚依然没有回来,听着几个下人和刘温说的是有生意要谈,估摸着这个通宵自己的老爹都要在酒楼大桌上度过了。

    袁来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想起来晚上还要同自己那位愚蠢的花瓶后母同桌饮食,不由得对吃饭显得兴趣缺缺。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袁来终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大宅子里主人下人都已睡了,外面天气微凉,难得今晚是个十五的圆月,开着窗户看着那轮熟悉又陌生的月亮袁来有些悲伤。

    “终于明白那些古代的才子们为什么一谈到思乡就总扯到月亮了。”他叹了口气,寻思了一下干脆披上衣服推开门,月光如水银般自门缝倾泻进屋,他扒着门框看了看,见没有人也就放心地走了出来。

    自己的家很大,虽然和王侯将相的府邸万万相比不上,但是若是和单元楼房比那面积就真的足以秒杀前者了。

    脑子里想着一些上辈子的事情,他漫无目的地瞎走,反正这几天路已经记熟,又不是真的什么高门大院,总归不担心走丢。

    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自己老爹和后娘的那件正房,想着今天袁守诚没回来自己那位美艳的后母恐怕只能独守空房,倒也不容易。

    正打算离开他却见不远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摸了过来!

    袁来心里一紧!心道莫不是遭了贼?想想自己这半大孩子的胳膊腿也不顶用,急忙身子一侧躲到了一座园艺大石后面,偷眼往外看。

    看着这黑影熟门熟路地向袁守诚的卧房移动,袁来心里不由狐疑起来。

    这是探熟了路径还是家贼难防?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的脸沉了下来。

    灵活的门扇幽灵一般被人从里面推开来,月光下殷芩那张脸显露无疑,她还穿着睡衣薄衫,大半个雪白身子竟然就那么露着,而那黑影走进了面容也清晰起来。

    竟然是家里的马夫!

    袁来瞪着眼睛看着那身板厚实的年轻马夫咧着嘴冲殷芩无声地笑笑,然后就老鼠一般滑进了屋里,等殷芩将门扇关上,他才醒悟过来。

    难道是私通?

    他心里一动,急忙蹑手蹑脚弓着身体将耳朵贴在了门扇上。

    里面正响起衣物撕扯声和低低私语。

    只听那马夫满嘴花花地乱叫,一句话大半句倒是含含糊糊的,倒是殷芩低声咒骂了几句,两人推推搡搡一边抖落衣衫一边向床铺移动。

    袁来听着里面的男女喘息吐气声,白净的小脸上阴云聚集,透过门扇可以听到殷芩那婉转的声线,不得不说这女人的声音的确动听。

    袁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起来那待自己极好的老爹袁守诚,虽说他们之间灵魂上并没有什么亲近感情,但是那毕竟是自己这辈子的亲生父亲,眼见着后娘给袁守诚戴上一顶帽子,心里登时生出一股怒气。

    他后退几步,想了想便从一边的园艺石地下捞出来一块圆滚滚的石头,双手用力感觉了一下分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运足力气将石头奔着那扇有着上好雕花的窗子砸了过去!

    只听“彭!”的一声,石头瞬间穿过窗子砸进了屋子里,正好稳稳落在桌子上的茶壶上,于是那瓷器的碎裂声如同裂冰在夜里尤其惹人注意!

    “啊!谁!”

    当屋子里传出殷芩的充满了愤怒和惊恐的低叫声音的时候,袁来已经飞快地跑开了。

    这种情况下这对儿野鸳鸯总不会继续他们的好事,不过自己这临时起意的一石头也是打草惊了这一对儿男女,袁来略微思索总觉得这事情实在是不能忍受。

    无论是自己的老爹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打击,这件事总不能隐瞒在自己的手里,下定了心他便干脆也不回房间了,在宅子里绕了个圈子向刘温的房间跑去。

    这位刘伯和袁守诚关系匪浅,在这情况下袁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当刘温被砸门声生生从床上叫醒并打开了房门的时候,他就看见月光下小少爷正一脸惊恐地瞪着他。

    “贼!有贼!!”袁来哇呀一声叫,让半睡半醒的刘温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六章【大乔小乔】

    当刘温听完他磕磕绊绊的叙述,再拧着眉头沉着脸色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袁来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掺和了。

    家里很平静,清晨一如既往。

    袁来没有从下人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变化,估么这事情还在发酵,只是早餐时候当他看到殷芩的时候只觉得这女人神情忐忑,脸色不安。

    匆匆吃了饭,袁来发觉自己这位后娘今儿竟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这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房间他依旧无所事事,忽然想起来昨日卢掌茶写的一笔好字,手底下不由得有些发痒,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摸到像样的毛笔了,手指的酸麻痒痛感就更加清晰了。

    好在是大书商的家庭,书本字画文房四宝自然是不缺的,很认真地将一双手洗干净,在桌上铺好一张质量上佳的宣纸。又神色平静而肃穆地研好了墨,他挑挑拣拣地从笔架上选了一只紫金羊毫,蘸饱吸满了乌黑墨汁,手腕平举,笔尖悬空。

    随后手腕一转雪白的纸上就显出苍劲的字体来。

    袁来上辈子临摹的是著名的颜体,字迹有力入木三分,于书法造诣上还算是有些天分,加上后来经历的人世间事情多了,见惯了世间种种残酷血腥的肮脏事情,随着手腕渐硬,心尖渐冷,心境的变化体现在字体上倒是生出一种金属般的锋利之感。

    他还记得上辈子一位长辈在看了他的字之后就给出了:“锋锐过甚,伤人伤己”这八个字的评价。

    此时想起来倒是颇为唏嘘。

    不过那些前尘往事在此时看来都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袁来上辈子经历过大生大死,大起大落,临死的时候又经历了那毫无科学而言的奇妙事情,此时背负着天上八位“兄弟”的期望,莫名其妙得以重新活上一世,如果说前几天还懵懵懂懂,如今就已经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心境倒是和前尘大为不同了。

    半晌,一篇并不是很有名的《题画》便浮现纸面,这是明朝崇祯时候高僧苍雪大师的一首诗:

    松下无人一局残,空山松子落棋盘。

    神仙更有神仙着,毕竟输赢下不完。

    写的是输赢二字以及人生一世富贵荣华争名夺利就如过眼云烟。

    自我欣赏了片刻他就将其折叠起来藏好,然后就出了门,自从走出了院子他那一颗心就开始躁动不安,对于这个新奇世界的好奇心理让他时刻想要跑出去好好游览一番。

    刘温却是没有在府里,袁来就拉着贴身照顾他的一个下人跑出了家门,袁守诚不在,刘温也不在,又没有殷芩那女人拦着,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也没资格拦着少爷不让出门,于是袁来迈开步子就推开了家中大门。

    站在大街上左望望右瞅瞅,他忽然发觉除了昨日的那家茶楼之外竟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眨眨眼他便干脆一拉身边的那个叫做“袁梨”的年轻小厮,道:“哪里有好玩的?”

    袁梨年纪也就比袁来大个两三岁的模样,此时被自家少爷强拉出门倒是也没啥不满,只是听到少爷询问,他就有些发愁地皱起眉头,低低瞟了眼旁边的少爷,袁梨把到嘴边的青楼两个字咽了下去。

    可惜袁梨这半大少年放在日后那就是妥妥的宅男一枚,平常也就是在府里打打杂,替袁守诚跑跑腿儿,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啥答案出来。

    见袁梨摇头袁来吧嗒了下嘴巴,心里也不指望他了,就干脆胡乱选了个方向走。

    “哎,少爷,你这是要去哪?”袁梨急忙道。

    “不知道。”袁来挥挥手,留给袁梨一片云彩。

    袁梨是这两年新来的下人,原本就对少爷的痴傻没啥既定形象,加上袁来回来后故意地在袁守诚面前显露出一些灵智,此时倒也是不需要在袁梨面前装傻装得太过分,这样倒是轻松了许多。

    江南地界风景如诗如画,这边风景城市风貌可是和江南女子的温婉同样显著于大启的特殊之处,而袁来生活的沈城更是江南有数的大城,历史上无论是才子佳人还是大修行者都出过不少!

    这是一座有历史底蕴的城市,所以十分耐看,袁来一向秉承着看城如看人的理念,他相信可以从一个城市的风貌上看出兴衰,看出人的生活品质。

    沿着大街一路走来,沈城繁华光景慢慢渐渐映入他这观光客的眼帘,飘扬的酒旗,火热的艳阳以及湖边神色恹恹的杨柳,抬头眯着眼睛避开刺眼的阳光,看着天上淡蓝淡蓝的纯净天空,没有了雾霾的天让袁来格外轻松。

    一主一仆沿着大街走了一阵,忽然之间袁来只听到从身后飘飘荡荡传来一声轻咦,一个声音就飘了过来。

    “袁家傻子?”

    这称呼瞬间就让小跟班袁梨的脸色难看了下来,毕竟这可是自家公子,被人当街这个叫法任谁也会觉得连带自己都受了侮辱一般。

    倒是正主儿袁来神色平淡,上辈子听过的难听话恶毒言语不知凡几,类似这种小儿科实在难以让心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那自后面徐徐走来的竟然并非只是一人,而是并肩而行的两人。

    这两人都是和袁来年纪一般大的少年,面容俊朗,书生袍子质地上好,肩膀挨得很近,说明关系很好。单说容貌也算得上俊俏,但是当看到两人那满是傲气的神色的时候,袁来就只觉得厌烦。

    而本来怒目而视的袁梨见了那两人就顿时将反击的话憋回了肚子,只是瞪着眼睛哼了一声。

    “哎呦,还真是啊,我就瞧着像么。怎么样,袁家傻子,还认得我们不?”那开口呼叫的家伙轻佻地走过来,无视了袁梨的怒目,而是饶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下袁来道。

    这两人的打扮看上去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富裕人家,却不知道家里是挨着皇亲还是国戚,眉眼高高在上,一副傲慢神色,这让一向有些仇富的袁来很是不喜。

    是的,他很仇富,不讲理地仇富。

    袁来拧着眉头瞧着这二人,对身边鼓着眼睛的袁梨道:“他们是夫妻么?靠得那样近?”

    袁梨噗嗤一乐,在对面阴沉下来的两张脸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灿烂。

第七章【二楼的谢先生】

    笑过的袁梨还是及时告诉了他这两人的身份,原来这两人曾经也是他的同窗,三年前袁来还没被黄耆收入门下的时候也是读得正八经的四书五经,虽然说成绩惨不忍睹但是毕竟也曾经是个读书人。

    而这两兄弟却是没少讥笑欺辱袁来,只不过两家身份地位相差不多,那私塾先生也是个十足的偏袒性子,年幼的袁来脑子又混沌,倒是没少吃亏。

    这两人竟然是亲生兄弟,经袁梨提醒他才算从眉眼间看出了一些相似,只不过这相似度也太低了些。

    两人都出自沈城乔家,也是高门大户,老大叫大乔,老二叫小乔……

    袁来觉得这名字真棒。

    说话的小乔脾气稍显暴躁,一张脸沉沉的如同沾满了污水的抹布,开口就要咒骂却是被稳重一些的大乔拉住了。

    “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别折了咱们兄弟的身份。”大乔沉声道。

    小乔哼了一声,狠狠地将拿在手上用来装逼的精致折扇呼啦啦扯开气鼓鼓地扇了扇,那从扇面涌出的一级飓风让袁来觉得心旷神怡。

    “袁傻子,听说你在山里跟着老道士吃了三年清粥,怎么着,学着啥本事没有?”小乔忽然问道。

    袁来故作幼稚,歪着头想了想道:“学了。”

    “呦呵,还真学着了?那是会飞天还是遁地了?修行五境界你这是达到了第几境啊?”小乔故作吃惊,眼神瞟着袁来,语气尖酸。

    “我学的可不是修行。”袁来摇摇头道。

    “那是啥?”

    袁来抬了抬头,吐声道:“学问!”

    这两个字如同钢珠落地,却惹得大小二乔一对兄弟哈哈大笑,其中小乔笑得最是欢畅,他用扇子柄指着袁来笑道:“学问?哈哈,大哥,你听这傻瓜说他学着学问了!笑死了!”

    就连显得稳重的大乔也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眼睛抬得更高。

    “你们笑什么?我家少爷有学问不许啊!”袁梨维护道。

    “行行行,许!当然许了!”小乔摇头晃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袁傻子,你不是说自个学着学问了么?行!我们兄弟今天正好要去赶一场盛会,那里可有大学问家在呢,怎么着,敢不敢去露两手?”

    袁来眨巴眨巴眼睛,先前随口说个学问也是出于无聊打趣,陪这俩人玩会儿,不想受到了邀约,略微犹豫他就点头道:“好啊。”

    袁梨一急,拉了拉少爷的衣服直打眼色,可惜袁来装傻上瘾就当自己不懂他目光含义也就是了。

    于是叫着大小乔的俩大男人开路,袁来施施然在后面跟着,唯独一张苦瓜脸的袁梨瞅瞅少爷,又瞅瞅家里的方向,犹豫片刻一跺脚就跟上了袁来的脚步。

    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袁来看得怪便低声问道:“你叹啥气。”

    袁梨一摊手,看着自家这无知而无畏的少爷苦笑道:“您跟着他们去可是要丢脸的。”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

    一脸颓丧的袁梨没有注意自家少爷反应的顺畅敏捷,只是道:“我早就听说了,今天有从京城来的什么乌衣巷的读书人到沈城来,说是要和咱沈城读书人做什么交流,这乔家兄弟不用想也肯定是过去瞧热闹的,那里现在指不定有多少大儒和青年才俊……少爷呀,咱还是回去吧。”

    “不回去。”袁来有了兴趣,干脆拒绝道。

    得,还是个犟驴脾气,袁梨一看没辙只得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瞧见自家的傻少爷被当众耻笑的一幕了。

    这时候小乔忽然从前面慢下脚步靠过来道:“走快点啊,现在想离开我们兄弟可不答应啊,我还想着领教一下袁兄弟的满腹经纶呢!哈哈!”

    袁梨这下仅有的想强行拉着少爷跑的想法也被打散了。

    ……

    ……

    谢园此时坐在红木大椅上看着寿阳楼外的那条贯通沈城的大河心绪飘扬,这条河的西边源头是终年冰雪的千山,而东边的尽头则是和秦淮河并入一道奔流入海。

    看到这条河就想起来秦淮河,而想到了秦淮河就想到了自家的乌衣巷。

    年近五十的谢园竟然有些想家,这种思家情绪很奇特,在幼年和老年的时候都很显著,唯独中间大好的几十年光阴里极少有思乡情绪,谢园将其归咎于年纪。

    酝酿了大半天的情绪,谢园总觉得胸中感情差了一点意思,这就使得自己说什么也达不到做出一首好诗的程度。

    寻思了一会儿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情绪里除了思乡还有很多的兴奋之色。

    扭头看了眼寿阳楼里的热闹,整座楼里都坐满了青年才俊,里头有一大半是沈城本地出身,有一小半是他乌衣诸郎。

    “来人啊。”谢园唤了一声,就有一位侍女过来也不问话就温婉地为这位儒雅的老人蓄满了茶,然后退去。

    “听说这沈城最好的茶并不是这寿阳楼的。”谢园淡淡道。

    从他身后应声一个人走了过来,道:“是啊,这里最有名的茶楼是那仙居,据说那可是昔年一位先贤题的匾额。”

    谢园看了眼这位约而立之年的男人,道:“那可是了不得,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先贤?”

    男人笑了笑道:“不知。”

    “也是,先贤么,不想表明身份谁也勉强不得。”谢园理解道。

    男人没有搭腔,而是笑道:“王夫子还在阁中辩论,适才我去听了听,果真是学究天人,看来在沈城乌衣诸郎又是难逢敌手了。”

    谢园摆了摆手,道:“王夫子的学问是王夫子的,乌衣诸郎的学问是乌衣诸郎的,可不能混淆。”

    “差不多。”

    “差很多的。”谢园摇头诚实道:“这次我王谢两家带着这一代家族青年巡游大江南北,为的是增长见识,让他们这些后辈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历练的是后辈可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像王夫子在阁中也是和当地名宿探讨不会去干涉年轻人的交流。”

    “怪不得乌衣巷尽出朝廷英才。”他笑道。

    “乌衣巷出的也只是文臣罢了,这世上最强大的终究还是那神妙之力。”谢园摇头,脸色莫名。

    “修行在心,学问深厚了想要修行就是事半功倍,就如王夫子,就如您,虽然此生未踏入修行门径,但是倘若是哪天下定心想要修行了,我大启必然又添几位高人。”

    谢园笑了笑,没有做声,只是笑容中略带淡淡苦涩。

第八章【凉棚里的众人】

    乌衣巷在大启也是鼎鼎大名的地方,王谢两家族包揽了帝国一小半的文臣,在朝野上盘根错节,但是好在这两家人历代家主都是聪敏之辈,懂得自制,倒是让许多年传承都没有衰亡。

    乌衣巷年轻一辈文采冠绝大陆,才人辈出,如果说南北二宗门是修行世界里鼎鼎强大的两尊菩萨,那么乌衣巷王谢两家在学问上也有这等地位。

    此次家中长辈带领着这一群心高气傲的乌衣巷诸位郎君巡游大江南北,说是探讨学问但是未尝没有展示羽毛的想法。

    于是这数月来每到一城都要邀请当地名宿大儒以及青年才俊,老一辈的人物在二楼上小阁中探讨精深大学问,年轻一辈则在一楼宽大厅堂里比试诗书文采。

    好不热闹。

    沈城也是文化名城,当地学子素养不低,自有一股子傲气,看到有京城来人打到家门口了一个个不用挑动都变得义愤填膺!就连上了年纪的夫子老师也是表面上温和大度实际上哪一个不是盼着自家弟子能把那乌衣诸郎压过一头?

    文人么,讲究的就是一个名声。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地有沈城学子结伴向寿阳楼涌入,即便是今日酷暑也不减兴致,楼外的车马已经迁往别处,留下大大的空地架起凉棚,大厅中学子比试文采,凉棚中一干人等都兴致勃勃地观看,只是此处看客大抵上都是沈城本地人,自然是盼望着自家学子能好好灭一灭王谢两家的威风!

    只不过真正的饱学之士却是面容不展,对这场比试并不看好。

    “李兄对这次寿阳楼文比怎么看?”凉棚里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人问道。

    与其同桌的李姓书生摇了摇头,道:“胜算不大。”

    “哦?沈城每年科举也是常有学子占据金榜的,加上此处是主场,就算是那乌衣巷诸郎如何想赢我沈城也不会轻松吧?”

    “说是如此,但是你可知这王谢两家一行人已经巡游过多少城池了?”李姓书生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做手势道:“整整六座城!启国十大名城除了京师也就剩了九个,咱们沈城是他们到来的第七座!而前六座城的战果么……”

    “如何?”

    “全胜!”

    对方一惊,眼睛瞪大道:“全胜?怎么可能?整整六座名城就算他乌衣巷才思敏捷但是难道不会疲累?”

    李书生叹息着喝了口清热解暑的凉茶,才道:“王谢两家虽然严秉祖训无人踏入修行,但是些许养气吐纳健身提神之法还是不缺的,说到疲累倒也不至于,不过连挑六座城池单说诗词就已经作出了多少名篇?虽然必然是有许多提前准备的,但是这也掩不住他乌衣巷青年的才华啊……我沈城怕是比不上……”

    这句“怕是比不上”还是含蓄的说法,按照其心中所想,只求不要败得太难看就好。

    一时两人无话,在这喧闹但是有序的凉棚里倒也不显特殊,只是如这李姓书生般明智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来此围观的书生都是一脸豪气,大有灭杀王谢的胆气,一个个交谈得兴高采烈,加上寿阳楼里比试才进行不很久,两边气势都很足,甚至沈城学子在气势上还压了乌衣巷一头,这让围观的众人更是眉飞色舞,凉棚里穿插着倒茶的下人,大厅中行走着研磨捧笔的女侍,一时热闹非凡。

    忽然之间自厅中奔走出一位,穿着长衫,捧着几张纸高声道:“我沈城刘重湖刘才子又作诗一首!”

    这声音犹如鹤鸣,高亢但是不难听,众人急忙走上前一人扯上一张纷纷传阅起来。

    “刘公子乃是我沈城这年轻一辈大才,前几首诗杀得乌衣诸郎也叹服不已,这定又是一首名作!”

    “那是自然!刘公子那可是连京城方学士也曾盛赞的天才,区区乌衣巷不在话下!”

    “这一首《题寿阳楼》正是应景!诗句华美不失大气,看来明日寿阳楼的门柱上又要多上一首名诗了!”

    一片盛赞犹如石子投湖的涟漪,一时无论是大厅中还是凉棚里都是议论纷纷。

    也有外地读书人路经沈城前来瞧热闹,对这刘重湖倒是陌生,问了几句就有本地人为其讲解起来:“刘重湖刘公子可是真正的天才之辈,五岁就可作诗,十岁就修完圣贤经典,如今年刚及弱冠,百家经典倒背如流,前年京城方大学士来沈城考校刘公子学问盛赞大才,只是刘公子不喜科举,对修行倒是更感兴趣,于是一直未曾踏入科考,可惜我沈城少了一位进士……”

    也不知道这人所讲解的话真实性有几分,只是赞美不绝于口罢了。

    袁来听着这人吹嘘只觉得还是眼见为实为好,想起以前读书总是读到古时某某大才子学问如何,才气如何,没成想竟然真的有见识到的一日。

    大乔小乔兄弟挟裹着他到了地方,这两兄弟也是被这热闹场面吓得不轻,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本来以为只是一场一般的诗会但是没成想竟然热闹至此。

    “这场面……啧啧。”小乔啧啧称奇,本来两兄弟还想着上去和乌衣巷的读书人拼一拼比斗一番,可是一肆看到这场面顿时有些打退堂鼓。

    这场面再来晚了一些恐怕连凉棚里的座位都寻不着了。

    两兄弟眼见急忙在这里四处游走寻找同窗好友想弄个好位置,倒是把袁来仍在了一边。

    听了一阵众人交谈袁来心里也多多少少听明白了一些,看着一帮文人才子齐聚比试才华倒是很有意思的一桩享受,他站在一旁也没人理会也是清闲。

    “少爷……快来,这里有座位!”忽然听到袁梨呼叫,他扭头一看,袁梨竟然不知道如何占了两个位置,他也不敢耽搁急忙跑过去用屁股稳稳一坐,顿时神态安闲。

    “少爷,喝口茶解解渴吧。”袁梨递过一杯茶。

    他点点头,擦了擦汗水一饮而尽,然后才有功夫打量周围的同桌看客。

第九章【乌衣郎的新诗】

    桌子不大不小,坐着一位方正的老儒生以及几位年轻读书人,天气炎热但是几人却是谈笑风生。

    桌上不只有茶还有瓜果,红瓤的西瓜两个头大被均匀切了几刀,惹得袁来嘴巴发馋。

    此时老儒生手里正捏着那张写着《题寿阳楼》的纸张,单手拂着胡须,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再摇头晃脑两下估计就更加完美了。

    “渺渺长淮去不休,行人独上寿阳楼。一阕长歌不须唱,山川都是旧时愁。”

    “不错,不错,重湖这首诗词还算上得台面。”老儒生笑道。

    一旁为其打扇的青年也恭维道:“刘公子天资纵横,和他们对诗这么久气势已经压了他们一头,这次看来他乌衣巷王谢两家要折戟于此了,此次诗词比试传扬出去我沈城又多了一佳话!”

    老儒生似乎和那刘重湖有些什么关联,不过虽然这一番恭维听得是与有荣焉满面春风,但是他还是摆手道:“此言甚早,王谢两家才俊冠绝大启,即便是重湖也难以稳胜。再说了,这诗词比试实在是小道,要说真的学问可是要看楼上王夫子和谢先生二位了。”

    袁来听得暗暗撇嘴,这老儒生明明笑得嘴角都快接近了耳根,一脸的皱纹都如九月菊花盛开,却还是假作谦虚。不过听他说的什么王夫子谢先生,看来应该是真正的饱学之士了?

    “早就听闻王谢两位学士的大名,尤其是王夫子,胸中万卷书,曾经北宗的宗主就称假若王夫子立地修行,恐怕是一日千里,那心灵境界罕有人匹敌!”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周围人连连点头,袁来则是一头雾水,似乎这学问和修行也能扯得上关系。

    “这是谁?”袁来压低了声音指着老儒生,扯了扯袁梨衣角。

    “他啊,是那刘重湖刘公子的一任先生,听说也是有些才学的。”袁梨刚刚啃掉了一片西瓜,擦了擦嘴角道。

    原来是一任师徒。

    只不过看着这老儒生挤在凉棚里不得入门估计学问也实在有限,要不然肯定是会被请到里面谈古论今的。

    袁梨这一声回应声音大了一些,那老儒生虽然年老但是耳朵竟然灵光得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但是等看到说话的只是一个小厮也就不打算计较了,但这下却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坐到桌上的袁来。

    眼看着这少年面相俊俏,脸色白皙,一双淡淡如烟的眉毛煞是好看,老儒生也不由得心中稍霁。

    看着袁来的年纪应当还是学生,便问道:“你是哪家人?师从何人呐?”

    袁来正发愁如何回应就只听小乔的声音飘荡过来:“先生您不认得他实在正常,不过我提一句您肯定就知道了。”

    小乔笑呵呵打着折扇走过来指着袁来便对众人道:“这,就是袁家那位傻少爷。三年前被他爹扔到山上修行,结果被人家宗门撵回来了,先生您要问他师从何人?哈哈,您可还记得当初教授他的那五位启蒙先生?”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的读书人都恍然大悟,然后用一种看稀罕物的眼神盯着袁来。

    老儒生一愣,随后啊了一声,再重新打量袁来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味道。

    袁来神色不变,只是瞳孔深处一沉。

    小乔提到的五位启蒙先生之事倒也算是沈城的一段传奇。话说当时袁来还年幼,袁守诚花重金请了沈城最著名的五位启蒙先生教导,但是即便是几位先生也都对痴痴傻傻的袁来束手无辞,花费了数月时间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让袁来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之后即便是袁守诚再如何挽留也没能留住这五位先生。

    据说其中一位先生回家后竟然为自己招考门生又生生加了个条件:如袁来痴愚者不得入门!

    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助长了袁来的知名度,也算是对他侮辱性强烈的几桩事件之一。

    “是他啊……”

    “前几日听说他被修行者遣送回家,还不知道真假,看来这事情是真的了。”

    “修行?呵呵,诸位,修行可是要讲究资质的,平常智力的孩子尚且不得入门何况是这傻子?”

    “我本来以为袁守诚是想把他扔在山里当一辈子道士了,没想到竟然被人送回来了!这下袁守诚新娶的那老婆恐怕是心里不舒服了吧?”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还是那老儒生有几分涵养,咳了一声止住了其余人的议论,然后略微嗔怪地看了小乔一眼。

    “行了,你兄长呢?”

    小乔看来是和这老儒生熟悉的,他呵呵一笑,躬了躬身才道:“大哥正在那边和同窗品诗,刚才我们几人看了重湖公子的诗,都佩服得很啊!先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世上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

    这一顶高帽送过去,老儒生的那丝责怪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和大哥才刚到,不知道此时里面情形如何?”

    “五五之数而已。”老儒生淡淡道。

    小乔听了惊讶了一下道:“不会吧,咱沈城才俊如云,刘公子一人就足以抵御乌衣诸郎,而今又有一位大菩萨驾到,想要胜了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大菩萨?是何人?”众人都好奇道。

    小乔乐颠颠伸手一指袁来道:“就是这一尊了,先前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偶遇袁大才子,向他探问这三年来的所学,不想袁大才子开口便说他学到了大学问!这不,听说这边寿阳楼沈城学子对阵乌衣诸郎,于是就过来打算大显身手了!”

    “什么?他?”

    “袁大才子?哎呦,这乔家二郎倒是越来越风趣了。”

    “呵呵,这年头什么人都敢自称为才子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呦。”

    “怪不得,我还想呢这袁傻子怎么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原来竟是要来灭杀王谢家青年才俊的!哈哈!”

    小乔一言激起千层浪,本来就热闹的凉棚里更加是议论声高涨。

    下人袁梨气的脸色铁青,拳头紧紧攥着忍了又忍,他实在是感到愤怒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也没法子对这帮读书人说什么,想了想气鼓鼓地伸手就拉起了自家少爷的手。

    “少爷,咱回去!”

    可是这一拽,却是没有拽动!

    袁梨一看,此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少爷脸色依旧如往常,只是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神情依旧淡然,甚至脸上笑容更加明显。

    这自然又是惹来众人一阵嘲笑。

    “少爷……”

    “呆着,”袁来忽然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来:“坐着看戏。”

    听着这稳如大石的话,袁梨忽然看到少爷的眼神拉远了,他顺着袁来的目光看去,只见从寿阳楼大门跑出来一位青年,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而这一次,却没有欢喜神采在。

    那传书青年脸色有些不好地张了张嘴,喊道:“乌衣诸郎新诗到!”

    凉棚里顿时一静,人们的目光纷纷从袁来身上收回,看向前方。

    注:《题寿阳楼》作者是宋朝诗人张耒。

第十章【秋菊为题】

    乌衣诸郎指的是乌衣巷里王谢两家豪门贵族的青年才俊,这自然是个统称。

    沈城的学子大都对本地名士了解,对京城的乌衣巷则大都是耳听为虚,所以每当王谢两家新诗热腾腾出炉总是要冠名以“乌衣诸郎新诗”。

    这一首似乎格外的不同。

    从这位传诗的年轻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可以看得出来,然而或许是气氛太热烈,或许是人们太粗心,也或许是人们的信心与豪气已经太足太满了。

    于是,这偌大凉棚里上百的读书人竟然没有几个发现这传书青年的异样,也没有发现在那寿阳楼的大厅里原本的声音也忽然变低了一些。

    除了心中冷静的寥寥几人。

    比如袁来,他一向是一个很善于观察他人的人。

    “哦?快拿来看看!”

    有人心急。

    “乌衣巷的诸位郎君才学还是有的,前几首诗词虽然比之我沈城才俊稍差一筹但也是难能可贵,这一首必然也不会落了下乘。”

    这是一位老先生说的话,语言文雅但掩不住语气上的傲气。

    “只不过先有刘公子的一首《题寿阳楼》的惊才绝艳,这一首恐怕……哈哈。”

    也有将乌衣巷浑然不放在眼中的。

    袁来看着这些人,也看到每当有一人说话,那传书青年脸色就更加晦暗一分,很细微但是不难察觉。

    终于那几张纸片片还是被众人抢掠传递开来,同桌的老儒生笑容矜持地伸出手,自然有人将其中一张纸奉上,然后他就低下了头看了起来。

    桌上其余众人也都望眼欲穿但是还是耐着性子打算等老儒士看完评论几句。

    小乔还在笑:“我倒是也想观瞻一下京城来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然而过了一会儿大家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凉棚里有些静,于是显得这天气也不那么炽热难耐了。

    不仅不热反而有些冷。这是老儒生的真切感觉,他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默默将那张纸放在桌上,然后犹豫了一下才道:“这首诗很好。”

    “有多好?还能比刘公子的好?”小乔问道。

    老儒生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开口道:“这一轮是乌衣诸郎胜了。”

    “什么?”

    同桌人大惊,自古常言文人相轻,能够让老儒士如此评价那说明这首诗必然是极好的。

    几人急忙拿过来低头品读,等读了一遍众人就不说话了。

    凉棚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有的诗词难分上下,但是有的诗词又是很容易看出个高低来的,这首诗显然就是后者。

    “这诗是何人所作?”老儒生问道。

    有人回应道:“是谢家的一位公子。”

    “哦,”老儒生点了点头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句话一出就如同冰河解冻,桌上的气氛顿时就重新热烈起来,仅仅是输掉一轮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再者如今是主场作战如若是一直压着客人那也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和这一桌情形相仿,整个凉棚里大大小小的桌子上气氛都是先一窒而后解冻。

    片刻又如先前热烈,只不过很多人原本喜气洋洋的脸色都是收敛了几分。

    很多人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失利,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者甚至只是淡笑说这是给京城来的两家人留些脸面。

    但是在寿阳楼一楼大厅内,气氛却有些紧张,确切的说是沈城本地学子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这一轮是乌衣诸郎获胜,如此两轮诗词比试就打成了平手。”大厅中沈城本地的一位官员笑道,先是冲着左手边的王谢两家青年致意,而后对另一侧的沈城本地学子递了一个鼓励鞭策的眼神。

    厅中众人桌椅围成半个圆圈,中间是几张大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而桌上空头顶则是在二楼上拉起细绳将此处所作的诗词悬挂起来,供人观赏。

    悬挂起来的纸张高度却是不同,此处有多位翰林以及地方名宿、文官雅士对这两方学子的诗作进行评比,评价高者悬挂的高度也就更高,而此时沈城本地文人看着悬挂得最高的一幅雪白宣纸皆是脸上无光。

    同时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乌衣巷两家族年轻一辈不禁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被举得甚高的几位学子感受到的压迫力最深,别看先前他们压着乌衣诸郎,但是表面风光下他们心里早就有些发苦。

    对方从开始到如今一直气定神闲,倒是自己这边渐渐显出疲态。

    情形不妙。

    几位沈城学子暗暗低声交流,眼神不断瞟着对面领头的两位青年,分别是王谢两家这一辈才思最为敏捷,声望也最高的两人。

    王谢两家都是名门大族,族中子嗣甚多,谢家的这位在这一代中排名第十八,王家的排名第十二。

    刚刚就是谢十八作下一首极好的诗作,一举将沈城学子压得抬不起头。

    而此时谢十八神色淡然,微露一丝丝傲色,在这个年纪中养气修养也算不错,这让座中的几位老夫子连连点头目露赞赏。

    “他们要露真功夫了。”一人低声道。

    “真功夫?难道你认为先前他们是在谦让不成!”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闷闷道:“你觉得呢。”

    “你!”

    “行了。”一位年长一些的沈城学子皱起了眉头,压下了众人的议论,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次我等是在家门口迎敌,楼外有大批士林中人观看,乌衣巷虽然名震大启二百年,但是我们也万万不能生出不敌之心!自王谢两家从京城巡游开始,已经连胜六座大城,于我江南地界更是几近畅通无阻!但,既然他们到了我沈城,就不能让他们得胜归去!今日虽然是文比,但涉及到我沈城千年名城的脸面!我等须尽全力迎战!胜不骄败不馁方为正道!”

    “林兄所言甚是,下一轮比试即将开始,大家还是宁神休息片刻为好。”又一人闭上了眼睛道。

    众人皆是点头,只不过这一番谈论中有一人始终没有开口,倒是显得有些特殊。

    “刘公子对下一轮可有把握?”

    座中一位神情淡漠的青年看了提问者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提问者看了唯有叹息,低声喃喃道:“刘重湖刘公子都摇头了,这比试还能赢得了么?毕竟……诗文比试远不是以人数多寡定论的啊。”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第三轮比试开始。

    坐于正位的一位老翰林顿了顿,高声道:“这一轮诗文以秋菊为题,双方才俊各显所能,各择优者三篇入最终比较!”

    厅中学子皆是屏息凝神静听,这翰林所言的这一轮的诗题以及规则。

    诗题以秋菊为主题,规则则是两方学子的诗作各取三篇最优秀的,最终由沈城的三篇对乌衣诸郎的三篇。

    诗题一出,众人眉头皆如入秋黄叶,脉络皱缩。

    “秋菊为题,这题目太过平常,所以也就显得太过艰难。”刘重湖心中暗道。

    这种想法不只是他独有,厅中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百年间最泛滥平常的诗文主题就有这秋菊一席之地,如果要以菊花为题,几乎是个读书人就能吟诵两句,然而就是因为如此,菊花几乎已被写烂,推陈出新,烂泥中显出光华,这一点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艰难。

    然而就在诸多学子仍在皱眉苦思,提笔悬腕之时,乌衣诸郎首位的在家族中排名第十二辈分的那位别称王十二的青年站了起来,淡淡道:“小生不才,愿抛砖引良玉。”

    说罢,提笔,蘸墨,悬腕,一气呵成。

第十一章【无人落笔】

    第三轮比试开始了。

    于寿阳楼大厅中气氛严肃紧张平静下暗含波澜。

    而在楼外长长凉棚之中纷杂谈话声也不由得稍减音量,似乎深恐惊怕了楼中哪位才子发挥。天气一如既往地炎热,寿阳楼紧邻穿城大河,烈日下水汽蒸腾,凉棚中亦有时令瓜果,但是此处的读书人依旧时不时擦拭汗水。

    老儒生有些莫名的紧张。

    当传递诗词的青年再一次从寿阳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出来他神情上的阴郁,坏消息总不会令人愉快。

    “乌衣诸郎新诗到!”

    莫名的,老儒生觉得这人的喊声与操办红白喜事的人十分相似。唯一需要他分辨的是这人是主红事还是主白事,是报喜还是唱忧。

    这次传诗青年手里的纸张格外的厚实,那厚度粗粗看来竟然有上一次的三倍高度,当大家纷纷传阅开始的时候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首诗,而是整整三首。

    “三首……乌衣诸郎这么快就将这一轮的三首诗定下来了?”老儒生有些吃惊,但是神态依旧故作轻松。

    每轮比试无论是沈城学子还是乌衣诸郎都要从各自阵营的几十份诗作中选出三首最好的,可是上两轮双方都是慢慢地一首一首地定下来,节奏有序有力。

    而这次诗题才公布不久,乌衣诸郎竟然就已经选定了参加比试的三首最好的诗词,这速度实在不能说不快,而相对的,沈城学子却没有一张纸送出来。

    “先生,这三首诗如何?”

    年轻的学生皆面带紧张地询问观诗的老师,而老师们则集体沉默。

    “这诗……我看也很一般嘛。”小乔捏着一张纸砸吧砸吧嘴,然后一挥手向其他人看去:“是吧?”

    可惜无人应答。

    “先生?您说呢?”他又看向老儒生。

    “闭嘴!”忽然老儒生狠狠瞪了他一眼,须发半百的老头子这一眼极其锋锐,吓得小乔一哆嗦只觉得临面一柄刀砍来。

    无人理会的袁来也偷眼瞅了一眼,然后忽觉好生佩服。

    真的是一首好诗,虽然没有摆脱传统的菊花诗形势但是这一首寥寥几句已经将秋菊描写得尽态极妍,没有道理不是好诗的。

    忽然之间有一位先生开口道:“他们如此之快就选定三首诗,这必定不会是临场所作!这三首诗质量皆属上乘尤其是王家十二郎这一首更加是高妙,定然是早就做出并经过多次锤炼之后今日才拿出的!”

    其声微怒,似深感不公。

    “没错!他们这是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意!”

    只是这几人的话却并没有引动多少人义愤填膺,待他们抱怨完毕便有人道:“菊花诗哪有人没有作过?只要是自己所作此时拿出来也无可厚非,沈城学子难道肚子里就没有几首以前作的诗不成?拿出来正面比较即可,谈什么是否为现场做作实在无趣。”

    “行了!争辩这些有何用处?现在只期盼我沈城大才能作出更好的诗词才是正经!”一位古板的老先生说道。

    “可是……这三首已经将菊花之隐逸气质,寒霜品性写尽!这让我沈城学子该如何是好?就算是有人做出堪比这三首的诗作,但是时间已经在此三首之后,必然也无法比及!”

    议论纷纷中气氛渐低,只是众人争吵谈论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不对,这么久了怎么我沈城依旧没有诗作送出?

    渐渐地人们目光投射在寿阳楼门口,神色紧张。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厅中,气氛则一分为二迥然不同,谢家十八郎饮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看了对面人一眼,然后催促道:“茶都凉了,诸位沈城读书人可否开始作答?”

    王十二却淡淡道:“贤弟稍安勿躁,再等他们三盏茶又何妨?”

    这话不凶猛不爆裂不锋锐但是杀伤力却极其巨大,沈城在座学子脸色皆是涨红一片,手里的笔沉了又沉却是无法落下!

    他们已经被对面三首诗震住了心神,此时只觉得肩上沉重万分但心中却毫无自信!

    对方太强,他们自衬不敌,竟然无人敢于落笔!

    唯有刘重湖默默看着桌上写好的诗文,暗暗对比对方诗作,唯有心中叹气。

    他的诗作并不比对方逊色多少,只是这比试要的是三份诗作,他一人实在独木难支。

    这时候对面谢十八忽然道:“刘重湖刘公子可是写好了?”

    不等他回答,谢十八便笑道:“既然写好了就拿出来吧,刘公子的诗作我们十分佩服,至于其他人……呵呵,一群无能之辈还等他们做什么?”

    “稍安勿躁,”王十二似有嗔怪地看了谢十八一眼,又重复道。

    顿了顿,又道:“好诗需要时间酝酿,或许我等在此枯坐到太阳西下,也就能观赏到几十篇名传千古的佳作也说不定。”

    “是吧?”他笑了。

    ……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更没有不透风的寿阳楼,当厅中情形传出来之后,顿时引爆一阵义愤填膺。

    “厅中我沈城学子除刘公子外竟然无人敢于落笔!这真乃是奇耻大辱!”

    “听听那王谢两家说的什么话?!等到太阳西下静待传世名篇,呵呵,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羞辱!

    “我沈城该是何等无能?即便不敌也好过未战先降!”

    一群读书人之间的义愤没有市井泼皮嘴巴里那么不干不净,但是愤怒郁积之气尚犹有过之。

    “奇耻大辱!”老儒生这下脸上的风轻云淡瞬间就变成了风卷残云,花白的发须如同老猫发怒一般直立起来,他狠狠一拍桌子,竟然震得厚实桌板都晃了三晃,正郁闷地埋头啃西瓜的袁梨吓得一哆嗦,再抬头时候只是一脸无辜与茫然地看着忽然炸锅了一般的凉棚,嘴角的淡红粉色西瓜汁也来不及擦。

    桌山其余人也是纷纷怒喝,似对本地学子的不争气失望透顶,忽然一青年高声道:“乌衣巷欺我沈城无人?!厅中学子不敢落笔不代表我沈城无人!”

    说罢,他猛地从书箱中扯出纸笔,喊道:“我也是沈城青年学子,写一首诗参与比试也不算违规!”

    喊完竟然真的就挥笔写了起来,这一下顿时仿佛是打开了众人的思路,一些义愤的年轻人纷纷开始寻找纸张。

    一时间凉棚之内乱纷纷一团。

    “先生,这可合规矩?”小乔愣道。

    “自然是合!他乌衣巷只说是来我沈城会一会青年才俊,可没指定何人参加,按照规矩这里只要是年轻人皆可和他们比斗一番,如果不是楼中座位已满,这里的人皆是楼中座上宾!我沈城于学问上可以失败,但是气势上决不能失!你!也要去写!”

    “我也写?”小乔指着自己哭丧着脸道:“我的诗可拿不出手啊!”

    “说什么废话,快去!”老儒生喝骂道。

    而楼外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楼内的注意,坐在一楼正位上的几位翰林儒士也是对此很是惊讶,不过他们却没有阻拦而是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而楼内学子也是一脸惭愧地纷纷落笔,一时间气势倒是上扬几分。

    “乌衣巷诸郎可否再静等片刻?恐怕沈城学子诗作太多要花费时间甄别一番了。”首座翰林问道。

    王十二颔首微笑:“当然。”

    只是神色上却毫无畏惧:“比试诗作可是和人数无关的啊……”

    ……

    ……

    “少爷,您干嘛去?”袁梨忽然看到自家少爷起身。

    袁来看了看棚中乱像,见根本无人注意自己,便笑道:“我去上个茅房。”

    “那我陪你去。”说着,袁梨就放下了瓜。

    袁来急忙按住了他,命令道:“我自己就行,一会儿就回来,你继续当你的吃瓜群众吧。”

    说完他急走几步一头扎进了纷乱的凉棚,等从人群中钻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几张纸和一支笔。

第十二章【他年我若为青帝】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袁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吟咏风月的风流才子,他喜欢枪械胜过于喜欢毛笔,他喜欢哲学书籍胜过唐诗宋词。

    但是他曾经练过很久的字,所以要临摹很多的文章,要写很多的句子,所以他记忆里有很多的诗句。

    关于菊花的不多也不少总归是有一些拿得出手撑得起台面的。

    他原本并不打算掺和,即便是小乔一个劲儿的刻薄尖酸他也浑然不放在心上,但是当他看到沈城学子被压的不敢动笔的时候,他就开始不高兴了。

    这里毕竟是沈城,是他这个身份生活了很多年的土生土长的故乡,如今竟然被人打上门来,打上门来不要紧,要紧的是竟然要输。

    袁来不喜欢输,即便输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座城市,他依然觉得不舒服。

    这些日子袁来也偷偷翻了不少的书籍,对大启的历史文化也粗粗了解,熟悉的几位诗人的名字却是全都没有,这世界终究是和原来的不同,这倒方便他行事。

    “秋菊为题,要是依然走传统的路子不写出新意出来那八成还是要输的。”他低声自语,躲在偏僻无人的角落埋头苦思,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

    一个人名浮现在他的脑海。

    ……

    ……

    寿阳楼门口人群蜂堵,雪白纸片纷纷自此递入大堂,有下人专门收集众人的诗作一并送入,袁来将自己写的两张纸趁乱也塞了进去,然后便一脸轻松地回到了座位。

    他写了两首诗,本打算写一首就好,但略微思索就又多写了一首,怕的是沈城学子太过无能,也防乱糟糟弄丢。

    等这一阵风波过去,凉棚里人们就开始紧张了起来,毕竟写诗之时全是一腔热血,而热血散了才想起来自己的半斤八两就算是扔了进去恐怕也不够人看的。

    见不少年轻学子目露紧张忐忑之色,有上了年纪的读书人便纷纷宽慰,大抵无外乎输人不输阵这五个字的花式版本。

    小乔也被迫作了一首诗,只不过自家本事自家懂,他倒也还不是那种眼睛顶在头顶的家伙,只不过即便心知肚明自己那两下子上不得台面但是心里未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对奇迹的期盼。

    特别是当他看到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袁来的时候,心里自信陡然上了一个台阶:“袁大才子刚才有没有作诗啊?”

    小乔瞥着眼睛,阴阳怪气。

    袁来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寿阳楼一楼里忙忙碌碌遴选,二楼上谢园和那人一同起身。

    “看这时辰,楼下的诗词比试也该快有结果,王夫子阁中辩论怕是也将结束。”谢园笑了笑,一身洒脱,神情淡淡倒不像是领队挑战全城的,反而更像是一位过城的游览景致的客人。

    “谢先生倒是不担心一楼战果。”男人轻笑。

    谢园摇摇头叹道:“我倒是盼着自家的子弟能输上一城,可是老天也得让我如愿不是?”

    “您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不好听。”

    谢园浑然不在意,只是提步和男人一同慢慢向楼下走去,对这句话倒是没有做出直接回应。

    “走吧,看看最后的结果,不过不出意外沈城还是要输掉的,看了他们的诗文也就是那刘重湖才思算是鹤立鸡群,可惜听说他志不在科举,反而对修行更感兴趣,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带他去你们北宗走一走?”谢园悠然道。

    那人点了点头,含笑道:“如果有缘也未尝不可。”

    ……

    ……

    等他们二人出现在一楼大厅中的时候,对沈城学子的诗作整理也已经完成,诸多名流学问大家一一将百十份诗作过目,共同审查评价打分倒是一派忙碌景象。

    几位老者更是被簇拥在首座周围,拂着花白胡须不断对雪花一样的诗作品头论足。

    沈城毕竟是十大名城之一,大学问家历史上也出过多名,自然也不是任凭乌衣诸郎拿捏的软柿子,加上此题环绕“秋菊”,几乎只要是个读书人就写过这方天地间这株惯常花卉,梅兰竹菊既然被称作四君子那必然不是虚名,谁人又没有几首相关的得意诗作?

    沈城学子集体家乡荣誉感涌动,倒是纷纷把压箱底用来勾搭书香门第千金或者调戏青楼歌姬的本事都使唤了出来,倒也是佳作频频显现,让几位老先生看的十分过瘾。

    “晚菊绕江垒,忽如开古屏。莫言时节过,白日有余馨……这首不错,意易懂而有韵味,可算佳作。”一位老先生道。

    “佳节虽逢菊,浮生正似萍。故山何处望,荒岸小长亭。”捏着张纸,一人念诵完毕闭眼细细品了一品道:“情绪饱满,旧时山河心中淡忘,荒岸在眼长亭在心。”

    “倒是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只不过这些诗终究还是摆不脱传统路数,没有新意,在辞藻情绪雕琢上又和乌衣诸郎的三首诗有些距离,唯有刘重湖的一首可堪比较……如果只是这般的话这次沈城终究还是要输的。”一位方正的先生叹道。

    “是啊,如果只是这般……我看各位也无需抱有什么期望了,沈城当地有才名的学子都列在此处,外面凉棚里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年轻人,即便是这勇气可嘉但是终究不可违。”另一人附议。

    这话是实话,引得诸位先生连连摇头。

    忽然,一人轻咦一声讶然道:“这一首倒是甚好!”

    看到其余几位纷纷看来他便将这诗作递了过去,方正先生接过低头细看,口中先是惊讶道:“是一首词。”

    虽然此处比较的是诗词,但是绝大多数书生写的都是诗而非词,只因为在大启词不如诗兴盛,好词比好诗更加稀少,对一首词的评判也要比诗更加苛刻。

    因而他倒是先有些惊讶,然后才念道:“惜黄花慢?菊

    粉靥金裳。映绣屏认得,旧日萧娘。翠微高处,故人帽底,一年最好,偏是重阳。避春祗怕春不远,望幽径、偷理秋妆。殢醉乡。寸心似翦,飘荡愁觞。”

    念完上片周围一静,几位学者凝神细品,不由得眼露欣赏之色。顿了顿,他又继续念道“潮腮笑入清霜。斗万花样巧,深染蜂黄。露痕千点,自怜旧色,寒泉半掬,百感幽香。雁声不到东篱畔,满城但、风雨凄凉。最断肠。夜深怨蝶飞狂。”

    “好词!”一人率先赞叹道。

    “的却是好词,华丽不失感触,倒是可以和乌衣三首诗比肩!”

    “诸位觉得此词打几分?”

    “这词雅致有韵味,只不过诗词毕竟是不同的题材,若是拿来比较倒是不好评判。不过若是我来说,大启诗盛而词衰,这首词虽然难称传世之作,但是也是难得的佳作,若论难度而言最少也要比乌衣诸郎三诗最末一首更好。”一位翰林笑道。

    “这话也未必,不过与乌衣拼上一拼倒是足矣。”

    “只是这词虽好,但是与刘重湖合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二首,终究还是缺了一首!这……”一人摇头道。

    在座诸位都是一叹,而就在这时一位低头审诗的先生忽然一拍桌案,大声道:这诗!倒是与众不同!”

    “哦?什么诗?与众不同,怕是夸口吧,自古写菊已经成了定数,想要独辟蹊径写出新意来实在是艰难呦。”一位翰林似不以为意。

    “不!这诗可不是我夸口,诸位请听!”说着那人便深吸一口气,念道:“《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此句一出顿时厅中声音消失无踪影,所有品诗审查的先生都一齐抬头来看向此处。

    先生们的变化让两方学子也是颇觉意外,待安静了几息,那位脸色方正的先生才率先开口赞叹道:“好开阔的胸襟!”

    “自古而来咏菊诗无外乎赞叹菊花之孤傲高洁或托以重阳佳节,这首诗……却是另辟蹊径,有如此胸襟!定非只识读书颂典的庸碌读书人可作!”

    “有朝一日若我能做司掌花开花谢的花之神灵,那我定让普天之下的菊花和桃花一同在春天盛开……这等景愿,这等胸怀,这等豪气,这等思绪……实在是令人赞叹!”一位稍显年轻的先生拍手道。

    这等豪气漫天的诗词,非胸中有江河者不能为,非身具热血者不能赏,此处的老年人尚还只是欣赏,而年轻人则是为其豪气而征服。

    “这等好诗,今日诗会比试无出其右者!若论文采或许不及一些诗词,但若论情怀当属传世名篇!”

    “没错!只是没想到接连一词一诗现世,实在是让人惊讶!这首诗和那首词当在沈城学子前三!”首座翰林定论道。

    “只是,这一词一诗作者都是谁,却是让我看一看?”

    “极是极是,快看看署名为何,是哪一位俊杰所作?”

    说着众人便将目光看向那一诗一词的角落署名处,然后所有人的神色都愣住了。

    “这……竟然无人署名?怎会如此?”

    只见两张纸上都是除了诗词再无任何痕迹,只余墨迹新鲜散发暗暗墨香。

    注:《惜黄花慢菊》作者是宋朝吴文英,《题菊花》作者为唐朝那位赫赫有名的屠夫黄巢,黄巢菊花诗有二首,都很喜欢。

第十三章【屠院长】

    没有落款这是个不小的问题,一词一诗引得厅中众人瞩目,待两方学子都弄明白了这件事情顿时两方脸色就大不同了。

    沈城学子们本在那冰天雪地寒梅时节里颤栗不已,而今竟然遇到这雪中送炭的好事情,大为意外之后便是狂喜,两首极好的诗词加上刘重湖的一首正好可以和对方试试身手,更况且那《题菊花》一诗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仿佛久旧的诗坛里流窜进来的一道清风。

    气势之足,景愿之高皆是让这群年轻人不由得心怀激荡。

    只此一首便可说已将此局定下来半壁江山!

    这已经是最后的一轮比试,如若他沈城获胜,那便是大大的文名,即便是百年之后地方志上也要留下一笔。

    而相对应的乌衣诸郎则是脸色僵硬,神态肃然,这本来板上钉钉的又一座胜利的石碑已经举得高高但是如今竟有倾覆的风险,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王兄……你看这两首诗词……”谢十八低声道。

    王家十二郎暗暗摇摇头,叹道:“我不如远也。”

    “那咱们真的要输?这怎么可以?我乌衣巷才俊哪能输给这些……”谢十八急切道。

    “别急,我们还没输呢!”王十二哼了一声,然后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开口道:“如此两篇诗作真是让我家兄弟大开眼界,沈城不愧是大启十大名城之一,人杰地灵学生实在佩服得紧。”

    见众人目光看来,他微顿后忽然道:“不过,似乎这两篇诗作并没有署名?不知是在座何人所作?”

    说完,他微微躬身向座中沈城学子集体问道。

    这下连多位老先生也一同将目光聚拢,那粗粗的探寻目光如幕轻易覆盖了厅中沈城所有年轻人。

    “王公子所言甚是,这诗这词是何人做作呀?”一位老先生举起诗词两张单薄纸张,淡笑道:“这两篇诗词虽无署名但字迹却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知是哪位年轻才俊?大胆站出来无妨,这比试并不限制一人所作的篇数,即便是两文同出一人也无碍。”

    寿阳楼一楼里沈城学子也有数十人,此时互相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应答。

    老先生皱了皱眉,然后便看到所有沈城学子纷纷摆手示意并非自己。

    “怎么?竟然不是出自这里,难道还是出自外面那些棚中茶客不成?”王十二故作惊讶道。

    刘重湖安然看着这王家公子,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更加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他喜欢修行胜过金银美眷锦衣华服,此次出战也是为老师所邀,但是他依旧是个沈城人,所以自然也应当有维护家乡的觉悟。

    于是他开口道:“我沈城素来才学不讲出身,便是此处所坐也远未囊括沈城所有才俊,外面有人做出好诗来也是正常。”

    “果真如此那当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署名?是不想沾这名声还是身份不合?”王十二笑了笑,轻松道:“若是哪位老先生忍不住代笔写上一二篇章,也未必没有可能。”

    “一派胡言!我沈城文人岂能做出那等事情!”一青年忍不住站起来道。

    王十二这句话夹枪带棒暗含所指,厅中哪个人不是心思玲珑的?又有哪个听不明白其含义,顿时沈城学子纷纷怒目而向,只是争端还没扬起就被在座的诸位老先生呵斥压灭。

    “听我一言!这诗词是沈城人所作当时无疑,但乌衣诸郎担心的事情也未尝没有道理,还是要把这人找出来才是正经。”首座翰林道。

    老先生是本地名宿,名望极高,一开口顿时沈城的几十位年轻学子登时住口不言。只是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想着既然这诗词主人本来无意署名,那么该如何查找?即便是跑出去扯开嗓子嚎也未必奏效。

    “既然如此,那在下愿意出一份力,您看可好?”忽然之间,角落里上达二楼的楼梯下有声音传来,不疾不徐。

    开口的是那和谢园一齐下楼的穿着红长衫男人。

    他的长袍与书生儒士的不很相同,不单单是青色与红色的差异,更明显的是式样风格的不同,而那本就引人注目的衣袍前襟上细细绣着白金云纹更是让人不禁侧目。

    “哦?屠苏先生愿意帮忙?”

    屠苏微笑颔首。

    厅中几位愁眉不展的儒士闻言大喜,纷纷展颜,只是诸多学子却先是一脸茫然,待听到“屠苏”二字之后才纷纷醒悟,露出震惊神色出来。

    “他就是屠苏先生?!”

    “北宗外院院长,那传言中为圣上准许配符剑入朝的屠院长?”

    “屠院长怎么会在这里?此前却是未曾见到!”无论是王谢两家还是沈城本地的年轻学子皆是露出讶异莫名的神态,对这赫赫有名的屠院长的出现极为意外。

    谢园看了笑了笑,道:“屠院长途径此地,在沈城暂留几日,恰好听闻王夫子至此,便来看看。”

    “可惜,屠苏愚钝,阁中听了夫子讲学半晌还是一无所悟,倒是这里诗文比试更加要有趣一些,适才听闻那‘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一句很是喜欢,倒也真的想看一看写出这诗句的到底是何人。”屠苏笑道。

    “还要看屠院长如何施展手段寻到那人?”谢园似乎丝毫没有力挽乌衣诸郎落败可能境地的觉悟,只是笑了笑。

    屠苏上前几步接过那写着《题菊花》诗句的原文白纸,赞赏地又看了一遍,然后道:“这字迹倒是也有一分味道。这等豪气的诗词书写起来其作者必然是要心随意动,其精神随笔随墨落于纸上,虽无署名,但其诗字字又何尝不是署名?”

    “墨迹还新,当然是新作,字迹上精神气魄还未散,寻起主人也算不得难事。”说完,屠苏便在众人瞩目之中挥手将这张白纸抛在了空中,这一抛之下元气自指尖流出附着于纸面,顿时,散发出淡淡荧光。

    而后只见这带着荧光的纸片在空中盘旋一圈,笔直上浮,胜过了悬挂着的最高的那首诗词,而后微顿,便如鸟雀一般向楼外飞去。

    屠苏为首,其余随后一同跟着这荧光站起来推开了寿阳楼底那扇门。

    如此,便看到了楼外望眼欲穿的棚中数百读书人。

    “少爷!你看那是啥?”袁梨眼尖指着天空喊道。

    袁来拧眉,抬眼看去。

    ps:把第七章屠苏和谢园的对话部分修改了一下,修改的原因是我把他的身份设定提高了一些,加戏,属于临时起意。(起这个名字和古剑奇谭毫无关系,咱从没看过古剑奇谭)

    再ps:刚才将一词一诗的作者填在了上一章章末,在琢磨这个世界里要不要有黄巢这个人物出场涅?

    再再ps:王安石: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第十四章【夫子出阁】

    如果说和菊花有关的词,袁来最起初想到的是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但是很可惜李先生从内到外都是纯粹的女儿身,所作的词也处处透着女性的温婉如传说中单薄如纸的柴窑瓷器,过于易碎了。

    这词实在拿出来不合适,于是他就用了另一首不太出名的。

    如果说和菊花有关的诗,他最开始想到的就的确是那双手血腥的黄巢了,平心而论,沾了那许多鲜血的那个人实在是个鼎鼎坏透的恶人,恰好,袁来自己也自认是个恶人。

    出于种种考虑他没有署名,同样由于心中脾性作祟,他亦没有故意伪装笔迹。

    只是他只想着既然是沈城学作的便好,如果能够这辈子学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倒也是一件让他内心舒畅的事情,所以他没有署名,不曾想这群人竟然这样执着。

    在惊呼声中那荧光从寿阳楼大门飞出,笔直地跨越了远处的大乔,近处的小乔和老儒生,再绕过吃瓜的袁梨最终在袁来头顶散去荧光飘然落下。

    然后这里便很自然地吸引了全场的关注。

    海浪一般的惊呼声随着荧光的飞掠从凉棚的一头传递到另一头,对袁来而言就是由远及近依次而来,他有些发愣,不知这到底是何物,只是凭借着直觉认定这东西对他没有什么恶意,而当那荧光缓缓散去之后,他也就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题菊花》……这是诗?”小乔瞟了一眼吃惊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诗……”老儒生吃了一惊,细细品味只觉得定是一首极好的诗作无疑。

    稍稍品味,他便下意识出言道:“这是乌衣诸郎的新诗?”

    说完他急忙摇了摇头:“不不,乌衣巷三首诗已经定下了,那么这难道是我沈城学子所作?!”

    语气兴奋,眼露光芒。

    袁来看着只觉得有些好笑,不是笑他的猜测而是笑这诗从天空飞来难道首要的事情不是瞧它的来处么?怎的竟然第一时间开始品诗了?

    大启的读书人果真是有些榆木脑袋。

    “啊,是各位先生出来了!还有乌衣诸郎和我沈城学子?怎么,难道是比试结束了?!”有人终于喊道。

    “还有京城的谢先生也出来了?”

    “那是……屠苏屠院长?”

    一声屠苏竟然比其他人的名字都更加有用,生生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屠苏淡然地笑了笑,开口道:“诸位幸会。”

    而后他的目光便扫过全场落在了面露疑惑的袁来脸上。

    屠苏一眼,其余人的眼神也就紧随其后,顿时他就成了这里的最受关注的焦点。

    看到这情景,袁来再想想面前的诗作,心中也猜测出了大概,只不过他此时并未担心身份败露这等小事,他木然的躯壳下心中则是为那团荧光震撼!

    这……难不成就是修行的手段?

    虽然不知来处,但是凭着感觉他第一时间锁定了屠苏,那个笑得很温和但是心很强大的男人。

    凉棚里人很多,座位很多,所以并不宽敞,没法让楼内所有人都来到袁来身边,于是过来的只有屠苏谢园以及那一群评阅诗句的老先生。

    “这诗是你所作?”一位先生问。

    “你是哪家孩子?”另一位先生问。

    “你今年多大年纪?”又一位先生问。

    “那首词也是你作的?”

    “你求学于何处,师从何人?”

    “你为何不署名字?”

    “你的名字?”

    “……”

    “你为何不说话?”

    下人袁梨一副傻样,他年纪也不大,身份又低,此时和少爷一同被那些老爷围困不禁生出满心绝望。扭头看看自家少爷,咦?似乎也并不比自己镇定多少嘛。

    写在袁来清秀白皙的小脸上的是斗大的两个字:懵逼。

    这帮先生实在是太过不矜持,袁来不禁奇怪这传说中古人的文人风度矜持含蓄都到了哪里去?

    终于还是谢园看着这孩子被问的一脸茫然,心中不忍,便拦下了众人诘问,缓声道:“不要紧张,我来问你,你叫什么?”

    “……”袁来有些摸不准自己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而一旁的小乔则是嘴欠道:“他?他是袁家大傻啊……各位先生应该听过才对吧!”

    一位本地先生皱眉,然后讶异道:“是袁守诚家的公子?”

    “是啊。”

    “就是那个拜入黄耆门下的袁家公子?”

    “是啊。”小乔点头道。

    这下瞬间几位先生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是本地人,袁守诚生意不小,而且还是做的书商行业,和文人圈子也算沾亲带故,加上市井流言,对袁家那个傻子少爷也都是有所耳闻。

    傻子?

    他们看了看袁来那张清秀的脸,再看看那继承自袁来那位难产故去的母亲的淡淡如远山的细眉,还有眉下那清澈的双眼。

    再想想那一词一诗,忽然觉得传言果真靠不住,又或者是即便是先天痴愚一些,莫不是在山上住的久了,也就慢慢开启了灵智。总归不似痴傻。

    “你是袁家公子?”屠苏却是不理会什么痴傻的言语,只是问道。

    “我是袁来。”袁来点点头,然后抿了抿嘴,道:“各位先生找我什么事?”

    “这诗是你作的?”

    袁来看看,心道修行世界果真奇妙,自己不署名竟然也被找到,也就不再睁眼隐瞒,况且如今这个情景,他总不能说是这是黄巢作的吧?黄巢是谁?恐怕无人知道。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果然!”一位先生精神一震,又道:“那首菊花词也是你作的?”

    一只羊也是牵,两只羊也是赶,袁来索性再点头。

    “果真是少年俊杰!”那人赞叹一声,而后转身大声对疑惑的其他人道:“袁来小公子作的一词一诗让我等很是欣赏,尤其是这一首菊花诗立意高远胸襟颇大,当为本场之最优!只是两首作品都未曾署名,因而屠院长便施展手段寻了过来。只是没曾想如此诗才竟然未闻名声,且此等年纪就诗中有如此气魄真是罕见!”

    此言一出,棚内皆惊!

    “什么?袁傻子作了诗?”

    “不仅仅是作了诗,而且是本场最优!这是说他的诗作已经压灭了乌衣诸郎的三首!”

    “说错了吧!不可能的,难不成连刘公子都比不上他?”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是个……傻子么?”

    “傻子?我倒是听说他在山上修行三年前几日才回来,这痴傻的名声也不过是当年的事情了,女子尚且十八变化,幼年痴愚难道就代表了一世的痴愚?”

    议论纷纷,如平地起清风,拂卷凉棚。

    最为吃惊的还是当属本桌的小乔和老儒生。

    其中小乔最先惊叫道:“怎么可能!我当年和这袁傻子一同进学,他是什么模样我还能不知?作诗?连字都认不全他还能作诗?”

    一位先生蕴怒地呵斥他道:“你敢说这《题菊花》不是好诗?我也认得你,不过是乔家二郎,平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还有脸说别人?况且袁来已经上山三年,才刚刚回来你岂能用旧时眼光度量?无知!”

    这一顿呵斥让小乔憋红了脸但是又不敢回嘴,这位先生在当地地位很好,他家老子见了也要躬身满面堆笑称呼一声大先生,他又哪敢说什么?

    而那位老儒生却是脸色微红,想到自己先前心中对袁来的不在意以及略微的鄙夷,再看看如今桌上那首诗顿时好不惭愧,只是惭愧之余看到小乔那不忿又不敢言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息,他倒是不是怜小乔被呵斥,只是对他的愚蠢而失望罢了。

    此前乌衣诸郎三诗一出压得除了刘重湖无人敢落笔,是多么丢人的事情?若是就此输了,那这些评阅诗句的本地先生也是大大的脸上无光,说不得也要累的抬不起头。而如今袁来可是根正苗红的沈城人氏,他作出了两首能压下乌衣诸郎的诗作这是何等扬眉吐气的事情?连带着哪个老先生不对他赞赏有加?只要坐实了这诗词是袁来所作,那这次文比就很可能获胜!

    这个时候即便不是袁来作的,那也必须是袁来作的。

    小乔当众这样喊叫自然是恶了所有的先生。

    老儒生腹中学问有限,但是活了这几十年光景,对人情世故看的自然比小乔通透的多。

    此时已经有人将袁来的一词一诗的抄录版本分散给众人,待看过这诗词之后,所有的质疑声都消失无踪了,留下的只有莫名的惊讶和佩服。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也就够了。

    “袁小公子可否随我入寿阳楼?此次文比还未结束,还要看个结果才好。”一位先生笑道。

    袁来看了看,也微笑起来,刚要点头说好忽然眼神一顿,抬头向寿阳楼二楼栏杆看去。

    二楼浮空架设的外架走廊后一间屋阁的门扇忽然打开了。

    一位老者在一群老先生的簇拥中率先出阁,然后他站在了廊上,凭栏低头看来。

    入眼处,便是袁来。

    有人惊呼:“王夫子出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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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上一世介绍:
澜沧江水日夜奔流已逾千年,大英雄、小人物浪已淘尽,圣贤、匹夫俱是泥沙。修行即是开悟,顿悟划别云泥,我若修行,则登临云海,我若顿悟,则举世无敌。读者群:517260418重修上一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修上一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修上一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