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告别和出发】
“好几天没见你了啊。”
谢采薇微笑着翻了翻袁来桌子上的一册诗集说道:“在忙什么?”
袁来经她一提才想起来真的有好几天不曾见过她了,自从李青绾开始教授他纵云剑诀开始,这些天他的时间基本都花费在书行和百花巷两点一线之间,他本身的悟性加上金色心脏的帮助让他的进境极快,纵云剑诀的第一式早已经掌握,只是熟练度差一些,第二式“上青云”亦已背熟,此时已经开始修习第三式。
“找了个师父,学些本事。你呢?”袁来说道。
谢采薇叹气道:“在家读书,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袁来问道:“北宗之后,你没想好要去哪里么?”
“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你说这件事的。”谢采薇看着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袁来苦笑一声,道:“我对修行了解很少,尤其是大启的那些宗门更是知道的寥寥无几,我又能给你什么建议?”
“那你……还打算修行么?”
“当然。”
“那你就没有打算么?”谢采薇问道。
袁来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说道:“暂时还没有。”
谢采薇眼神微微一亮,她悠悠地迈着步子走了几步,然后道:“我想过些日子就离开京城去南边走走,你若是没有打算的话要不和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袁来讶异地看着少女的脸颊,笑说:“你这是邀请我么?”
谢采薇脸蛋一红,瞪了他一眼,缓缓道:“哥哥说过些天京里羽林军大统领南下,我家和那人有旧,我想着正好跟着他们一路,你若是也打算走得话可以一起。”
“羽林军?我记得不错的话那是皇帝的亲军吧?”袁来吃惊道。
“是的,怎么样?”
袁来想着也不由心动,大启的广阔天地他当然也想闯一闯,但是想到了李青绾他便踌躇了几分,想了想说:“我考虑一下吧,明天给你答复。”
“也好。”
……
……
李青绾呼了口气,将剑收回剑鞘,这些天她眼看着袁来的修为进展神速,心中感慨万分,短短时日就能将纵云剑诀前三式学会这等天资悟性让她瞠目。
“你退出北宗,是他们的损失。”她很认真地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袁来笑笑没说话,心神从感悟剑意中脱离出来,倒了一大碗冰凉的井水递给了李青绾,然后笑道:“绾姨歇歇吧。”
李青绾笑着点头,拉过两只凳子一人坐了一只,时令适才八月,天气依旧热烈,她练了数次剑诀倒也真的感到了一些疲惫,圆润的额头上沁出汗水。
“剑诀修行不宜过快,这三式你细细体悟一阵就足够对敌,剩下的部分暂时先不要修行,以你第一境的修为元气有限,即便是多学也发挥不出,倒是不如不学。记得修行最重要的依旧是感悟,依旧是境界的提升其次是元气的积累,至于招式反而是在最末,就这纵云剑诀,若是让四境大宗师施展出来也足以开山蹈海万人敌,若是你有第五境的圣贤的境界,摘一叶也足以削平大地,一缕火也足以焚毁一城,招式也就显得无用了。”
袁来认真地点头,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然后他问道:“绾姨,您看我现在的元气积累距离第二境还有多远?”
李青绾柔和地摇摇头,说:“境界和元气多寡无关,和心有关,如果单论元气带来的力量的话,学习了纵云剑诀你应该站在了一境中期的台阶上,再打磨些日子,慢慢积累元气,想来距离后期也不会远,修行不是急来的,不可心急。”
“我知道了,只是那第二境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二境……是观照自心境,用言语难以说清,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也就懂了,等到了第二境你也就能开启识海养练神识了,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其中的妙处。”
袁来早已知晓当日她就是依靠神识才将自己锁定,后又寻到自己的住址的,因而对那神识也有了些兴趣。
两人聊了一阵袁来才将谢采薇的话说出,李青绾听后低头想了想,然后叹道:“离开京城也是好事,我能教你的也不多,修行终究还是在个人,恩……你有目标么?”
袁来摇摇头。
李青绾温和地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舍但瞬间她便摒除了这种情绪,道:“要是离开没有目的地的话,你或许可以去沃洲山走走。”
“沃洲山?”这是个对袁来十分陌生的地名。
“是啊,沃洲山,那并不是个宗门而是片福地,那里住着一位厉害的修行者,当年云宗还在的时候我们的大师姐就嫁了给了那位修行者,自从那之后二十余年我都不曾见过她啦。”李青绾有些感伤地说道,而后拢了拢耳边青丝,继续道:“大师姐也掌握着另一种云宗传承,若是你有机会见到她或许还能学到一些东西,好了,还有多久要走?”
“还有些日子,没确定呢。”
“那好!”李青绾站起身来,说:“既然还有些日子,那你就要加倍努力地修行,要知道大启虽然表面和平安定但是实际上无论是朝堂上还是修行世界里的争端都随处可见,要是没有自保之力,你想出去闯荡恐怕也是空谈!接下来我就把纵云剑诀剩下的口诀都教给你,你先背下以后慢慢参悟,另外……”
她想了想低头拨开领口,伸手从坚实圆润的脖颈上取下了一个吊坠出来。
“既然再过些日子就要走了,那这个吊坠就先给你吧。”李青绾将它放在袁来的手里,说:“这是一件法器,遇到凶险了或许能帮你挡一挡,我留着这么多年也没用上过,本来想着或许就要这样一直放下去了,今天……就给你吧。”
袁来心中一暖,展开手心看到了那个碧绿的云朵形状的玉坠静静躺在手心,还带着温度。
他有些感动地看着这个女人,咽下了感激的话,闭上眼盘膝在地,开始用心参悟纵云三式。
或许对这个女人而言,努力修行就是对她的付出最大的回报。
一转眼,时间流逝,又过了几天,然后在一个傍晚谢采薇又一次来到了袁来书行。
这一次她带来了即将出发的消息。
第九十章【不安】
“少爷,真不要我跟着你啊。”这句话已经是袁梨说的第五遍了,袁来很无奈地说:“不用了,你在家吧。”
“那好吧……”
又不是生离死别当然没那么麻烦,袁来收拾了一个包袱装了几件衣服,贴身的除了李青绾那里的一册黄庭经、玉坠和月中鹤外也再没有什么东西。
家里有刘温照料着他丝毫不用担心,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出门先去了百花巷和那个相处时日尚短的女人做了个简短的告别,然后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南城门外。
谢采薇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少男少女相视一眼一笑什么都没说,并肩在还显得昏沉的天色里、城门下安静伫立。
不一会儿远远的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铁蹄踩踏青石板路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单调,天已半亮所以也就没有打着火把,一对骑兵从远处行来到了南门几十米外当先的一骑上徐敬棠一挥手,顿时身后数百骑齐齐停下,整齐划一。
徐敬棠此时穿着一身软甲,剽悍的坐骑马鞍上斜斜挂着一只漆黑如墨的铁枪,勒住马后他跃下马来,顿时谢采薇就带着袁来迎了上去。
“徐伯伯。”谢采薇微笑有礼地仰头喊道。
“采薇啊,久等了吧。”
“才到不久。”
徐敬棠眼露慈爱地看了看少女,然后打量了一下她身侧的少年,问道:“你就是袁来?”
“见过徐将军。”袁来微笑应道。
徐敬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而后似笑非笑道:“这些日子京里可是有不少人说起你呢啊。”
袁来微囧,自然知道徐敬棠所指的是北宗弃考一事,不由有些尴尬地笑笑。
“行了!后面有几匹无人坐的马,你们一人挑一匹,咱们要走了!”
徐敬棠是个干脆的人,也不废话,指点着两人去找了两匹马骑,他自己先上了南城门核对了手令,然后再回到队伍中,城门守军也将城门缓缓拉开。
一抖缰绳这一队羽林卫便在徐敬棠的带领下奔出城门,沿着向南的官道驰去。
袁来坐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暗暗数了数这队羽林卫的人数,队列清晰数目很容易就计算出来,袁来吃惊的发现这一队竟然有近五百人之多!
“看什么呢?”谢采薇策马靠了过来,问道。看得出来她很有些兴奋,就像脱笼的鸟雀眼中闪着轻快的光芒。
“我还没见过大启的骑兵呢,何况这还是北衙禁军,有点好奇,看起来果然不俗!”
谢采薇展颜笑道:“大启如今没有什么强力的外敌,军备远不如几十年前了,这也就是羽林卫看起来还是精锐,我曾经随家人到一些州府走过,当地的府兵相比京城的羽林军差了不知多少,要说军队么,还是西北那边儿最厉害。”
袁来闻言倒是感兴趣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对这个这么了解。”
谢采薇不满道:“女孩子怎么了?历史上女子提刀领军的事情可也是有的哦!”
袁来哈哈一笑,看着身边少女撅起的小嘴感觉心怀大畅,骑兵行的并不是很快,只是用一般的速度在行走,他们倒也不用太认真地跟着,只是让坐下马匹自行走着也就足够,于是两人聊起天来倒是毫不耽搁。
“我以为你该更爱看诗词歌赋,言情话本的。”
谢采薇白了他一眼,“诗词我当然看啊,对了,这么久我可再没见你作诗呢,知道么前几天乌衣巷我那群哥哥们刚回到京城,听说你的名字后还打算找个时候和你再比试一番呢,我看他们可不服气呢。”
袁来哑然失笑。
“那看来幸亏我跑得快了,吟诗作对我可不行!”
一对骑兵悠悠沿着官道行走,一路上倒也平静,等太阳悬空接近午时,羽林卫骑兵队伍悄然慢了下来,一个副官奔到队伍末尾对谢采薇和袁来道:“午时就在前面的客栈歇脚,大人叫你们过去。”
两人点头轻抖缰绳哒哒走向队伍前头,徐敬棠扭头笑道:“累了吧。”
其实还好,骑马当然没有坐马车舒坦但是幸好队伍也跑得不快,加上心中的一股兴奋感支持,两人倒也不很累。
“前面再过一片山岗就有一家客栈,中午就在那里歇息吧。”
“恩,听您安排。”
徐敬棠微笑点点头,对谢采薇笑道:“怎么样,听你爹说你要找个宗门修行,有想法了么?”
袁来也竖起耳朵看向她。
谢采薇犹豫了一下,问道:“徐伯伯你们是要去哪里?”
徐敬棠没有马上回答,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吐出两个字:“霸城!”
……
……
“霸城……”袁来坐在马上回想着脑海中的启国地图,发现那里距离沃洲山并不很远。
“你要去么?”谢采薇问道。
袁来说:“你知道的,我想去沃洲山走走,霸城的话倒是顺路。”
谢采薇却摇摇头,低声道:“咱们在到霸城前必须离开羽林军!”
“为什么?”
谢采薇目视前方,用一种读书般的语气道:“哥哥说这支队伍是要去诛杀邪修的,但我总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出动了羽林卫五百骑甚至连徐伯伯都亲自出来了,那肯定是要面对强敌的,咱们可不要卷入其中,爹爹在我出来之前也带话给我说先跟着徐伯伯走,等过些日子就不要跟着了,会遇到危险的。”
袁来心中一凛,他倒是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皇帝亲军出城难道真的是游玩的么?
正想着他却忽然发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心头,他的心砰砰地跳得快了起来。
谢采薇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安。”袁来挺直腰杆目光投向远方。
而这时候一马当先的徐敬棠的眼睛也忽然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马上悬挂的寒铁骑枪,然后喃喃道:“这么快就盯上来了吗?”
“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
他冷笑一声,狠狠一抖缰绳,大声道:“加速前进!”
第九十一章【炮灰之暗箭袭来】
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袁来心里不由烦躁,加快的队伍也未能抹掉心中的不安,他皱眉小心着一路平安来到客栈,吃了饭略作休息羽林卫便再次上路。
整个下午队伍的气氛和上午有了一些不同,虽然大统领没有说什么但是徐敬棠忽然之间的小心谨慎很快地就传染了整个五百人队伍。
当太阳偏西,天色昏暗的时候,整个队伍都开始有些疲惫,幸好无论是羽林军还是步入第一境的少男少女都并非普通人,这点疲惫还算不上苦,只是浑身显出一丝丝的风尘味道。
“晚上的落脚点还有多远?”徐敬棠扭头对身边的副官问道。
副官没有犹豫立即回答道:“前面还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到了。”
“树林?多大范围?”徐敬棠皱眉道。
“这个……并不很清楚,大概是百米方圆,总之不会很大。”副官有些惭愧地回答。
徐敬棠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安来,他冷笑道:“百米方圆,的确不算大,但是也足够藏不少人了!”
“您的意思是……”
“悄悄传令下去!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尤其是队伍后面,分出一小队照看住那两个孩子。”徐敬棠一边吩咐一边轻轻将鞍上悬佩的寒铁枪拿在手里。
“是!”
副官领命纵马绕着队伍行走一圈,顿时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是一变!待副官来到队伍末尾便看到了迎过来的两匹马,此时不仅仅是袁来,就连谢采薇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刚要询问便听副官道:“大人要你们小心一些,不要乱动,跟紧了队伍。”
“是有什么事么?”少女凝眉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有大人在你们尽可以放心,跟紧队伍就断然不会有事!”副官微微笑了下,安慰了一下忐忑的少女,然后纵马又反回了队伍前面。
“听他的,咱们小心一些。”袁来拔马靠了过来低声道。
谢采薇看着身边的少年脸色严肃心里也紧张起来,她点点头跟随着袁来混入了骑兵队伍,然后靠近了些低声道:“你感觉到什么了么?”
她知道袁来悟性极高,悟性高的人往往对天地更加敏感,能察觉到一些危险实属正常。
“我从中午就感觉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人在窥视跟踪咱们,直到刚才那种窥视的感觉不见了,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袁来本来很严肃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嘿嘿笑了一声,说:“你的感觉没错,这帮人看来真的并不只是去诛杀什么邪修,嘿嘿,说是去霸城那么说那邪修就藏在哪里喽?那现在我感觉到的危险算什么?难不成是对方的同伙?这才离开京城一天啊,又不是急行军总共才走了多远,才出了京城的范围而已,我可不认为一个邪修能有这个本事……”
他的话没有说透,只是说了个开头,但是谢采薇也已经能听懂他的意思,正因为听懂了才更加紧张了些,她雪白的小脸先是苍白了几分然后竟然染上了一团兴奋的红晕,她的眼睛也黑亮黑亮的,看向队伍前面。
在队伍行走到距离那片树林百余米的时候,徐敬棠双眼陡然眯了起来,一道无形的元气力场以他的身躯为圆点成扇形向队伍前方铺陈开去,藏在队伍末尾中流的袁来恍惚间只看到前方徐敬棠的身周景物模糊了起来,同时一道蓬勃的压力从那位不惑年纪的大统领身上生发而出。
马蹄有节奏地向前,晚霞在西天渲染出一幅极美的景物画,但此刻却无人欣赏。
“嗡~”
一道轻微的声音突然响起,徐敬棠双目只见不远处林中一支镔铁沉重箭矢穿过层层树干枝叶间的缝隙猛然射来!
那道箭矢速度极快,在箭羽尾部甚至带着一道雾白色的气流!
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数十支同样锋利的箭矢!
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引得羽林卫骑兵集体一惊,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下那些速度恐怖的箭矢在进入徐敬棠身前五十米范围内后突然间就仿佛石牛入泥沼,那速度顿时便迟缓了下来!
是肉眼可见的迟缓下来!
袁来眼神一跳,他知道这便是徐敬棠的手段了,那道提前布下的力场轻松地拦下了这些箭,速度减慢的铁箭杀伤力便消失于无形,等它们终于脱离力场之后,羽林卫骑兵们早已经看准时机纷纷用手中刀剑将这些铁箭拨开。
“什么人!”副官大喝一声,手中刀剑已经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五百人骑兵所有人都已经齐刷刷拔剑出鞘,顿时一阵肃杀之意腾空而起!
而回应这声呼喊的则是又一阵箭雨袭来!
就在这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徐敬棠闪电一般将寒铁长枪向地面杵去,而整个身躯则在马上猛然一蹲,众人只见他胯下的雄壮战马嘶叫一声,四条马腿明显地狠狠弯曲下来,然后瞬间徐敬棠竟然仿若流星一般腾空而起!狠狠跃起近十米高,化作一道抛物线向树林中呼啸砸去!
当他向地面坠落之时,他整个身躯都燃烧起了蓝色的火焰!一时间那颜色就如同新年的灿烂烟花,比西天的霞光更加绚烂!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徐敬棠冷笑一声,撞入树林,顿时林中蓝色光彩闪烁,一阵惨呼声顿时响起,而本来严阵以待的五百羽林军则安稳地停在原地,没有统领的命令他们只能停在原地,唯一能做的就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前面的副官。
副官苦笑一声,叹气道:“大人一怒,又要血流成河了。”
随后他大声命令道:“所有人原地防御阵型!不得妄动!”
“这位徐将军……有些生猛啊。”袁来暗暗咋舌,平常看起来挺威武持重的一个模样却不想此刻动起手来竟然如此凶悍。
谢采薇咬了咬粉红色的嘴唇,低声道:“他们是什么人呢?”
“天知道,不过我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路上恐怕不会轻松了。”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袭击?!”
袁来轻笑一声,说:“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会有啊,五百羽林军加上一位大统领,敢于袭击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派出一些虾兵蟹将?除非对方是个白痴,否则无论是想袭击还是拖延羽林军的时间,总归要派出些拿得出手的人才行吧,至于这一波……怎么看怎么像试探的炮灰角色。”
他拍了拍手,眼中露出一丝感兴趣的光芒。
而随着他话音落地,小树林中几棵大树齐齐断裂栽倒,而后徐敬棠一手持枪一手拎着一个人悠悠然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这里的黑夜静悄悄】(二合一)
(两章合一,四千字~)
“普通匪类,用的是神臂弩。”
徐敬棠面色平静地抛下手里已经颤抖如筛糠的家伙,淡淡说道。
副官忙道:“神臂弩?”
“恩,审审他,看看能不能得到点有用的消息。”徐敬棠点头如此吩咐道,但是那神情分明不像抱着什么希望一般,这一场战斗实在是不对等的,他只闯进去寒铁枪一扫战局就定下了,这样的战斗显然挑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而看那唯一的活口一脸惊恐连说话都不利索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对这样的家伙嘴巴里的消息抱有太高的期待。
“神臂弩?那是什么?”袁来低声问道。
谢采薇眼神闪动,缓缓解释说:“这是帝**方的弩箭,加持了一些粗浅的大道规则在上面,搭配上专门的箭矢威力很强,而且使用起来也很简单,袭击的人看来似乎并不是修行者也不是士兵而只是一群拿钱办事的匪类。”
“哦?一群匪类?那这神臂弩……看来果然是炮灰。”
“应该说是一群胆子大到白痴的炮灰,就凭这弩箭就敢袭击羽林卫,这和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谢采薇叹道。
“你说这弩箭是军方的,那我是不是能猜测这群炮灰背后的人也是帝国哪位军队里的大人物?”袁来低声问道,他此时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傻子也看得出来对方的目的并非是自己,所以他倒是对这件事本身很感兴趣。
谢采薇没有说话,随着羽林卫士兵们分散进入树林中收拾战场,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宰场,谢采薇拉着袁来离这些军人远了一些,才说道:“应该说是可以肯定了,民间能拥有神臂弩的也不是没有,就说大启的各个州府的那些家族,哪一个都是和当地驻军有些关系在,这神臂弩想弄到也不是毫无可能,但是拥有着弩箭是一回事,敢袭击羽林军又是一回事!你明白袭击羽林军的意义么?”
“羽林军可是皇帝亲军啊!”这一句话谢采薇几乎是低声喊了起来,这个平时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她的细嫩如葱雪白如霜的手指绞在一起掩饰着内心的波动。
袁来眯了眯眼,他对大启的政治格局并不清楚,自打降临这个世界他也只不过稍微接触了大启的文人士族,然后在京城稍微掀开了修行世界的一角,也仅此而已,所以看到少女这般语气他不由皱眉道:“那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西北!”谢采薇立即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西北?”
“就是西北!严格应该说是大启西面的六个州以及向北的一块地域,在那里的那一个在帝国地位很特殊的人,我怀疑这件事就和他有关,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或许我哥哥会知道一些。”
袁来看了看她郑重的神色,问道:“那人是谁?”
“你没听过?”谢采薇有些惊讶。
看来这人应该是很有名气的一个人物了,袁来自然不知道只能笑笑掩饰尴尬,好在谢采薇并没有多问而是普及说:“他就是帝国唯一的一位龙骧大将军!大启一等将军!军中唯一的一位获得千人斩封号的武将!申屠沃甲!”
“申屠沃甲?”袁来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正打算细问就看见队伍副官策马过来笑道:“收拾好了,准备继续上路,还有一小会儿就到落脚的客栈了。”
袁来和谢采薇相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纵马跟上。
所有人都很平静,等他们五百人悠悠离开之后,这片小树林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大大的土丘。
而晚霞也在这时候慢慢消失不见,黑夜悄然降临。
虽然并没有急行军,但是要说一点不疲惫那肯定是撒谎的,到了客栈自然有人小心地接待这群军爷,客栈老板亲自出来迎接,他那满面菊花样的笑容让袁来不期然想起了拉客的老鸨子,那副体贴的模样让他都觉得牙酸,他倒是不知道大启普通士兵的德行其实也就是比土匪好上一线罢了,像这样的精良五百骑的队伍老板哪里敢有一丝半点的怠慢?
也亏得这群人是在皇城底下吃饭的北衙禁军,军纪严明,要不然说不得这一路要使得多少客店老板暗暗骂娘了。
“晚上分成三队守夜!注意不要出事。”徐敬棠吩咐完毕才算稍微露出了一些轻松的表情,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带着谢采薇和袁来吃了晚饭,又随意谈笑了一会儿,谢采薇倒是很乖巧地没有对白天发生的事情发问,而这位徐大统领显然也不想对一个晚辈解释清楚,最后只是对谢采薇说了句:不用担心。然后也就离开了。
“晚了,睡吧。”袁来看了看天色,外面已经陷入漆黑,唯有客栈门口的一串儿火红灯笼在夜里十分显眼。
“恩,你也睡吧。”谢采薇点点头,拿了一盏灯烛就上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五百人当然不可能都住单独的房间,今晚又没赶上帝国开设的驿站,羽林军这帮人只能凑合挤大通铺,谢采薇是女孩儿自然不可能和那帮军汉挤在一起,所以住了二楼的单间,袁来也沾了她的光被徐敬棠单独分给了一间房间,距离谢采薇不算远也不近。
夜幕降临整座客栈都陷入沉睡,唯有客栈外一队士兵有些漫不经心地守夜,白天里他们亲眼看到自家大统领轻轻松松如虎入羊群一般将敌人消灭,因而虽然依旧警惕但是对暗中的敌人也不由看轻了几分。
袁来进入房间后有些疲惫地打坐吐纳修行了一阵元气,然后便停了下来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睡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被心中的一阵悸动惊醒。
他睁开眼,感觉后背一阵虚汗,体内金黄色心脏依旧平稳地跳动着,但是自己的原本的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一种熟悉的不安之感涌上心头,他皱着眉头翻身坐起,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步入第一境后强化过的听觉将黑暗中整座客栈的细微声响都捕捉入耳,一阵阵鼾声,起夜客人的走动声,风声以及马棚里马匹吃草的动静以及客栈外士兵之间的低声闲谈都汇成一道涌入他的心海。
这都是嘈杂的白天里他所无法感知到的,但是此时也给他造成了困惑,这么些杂乱的声音聚集在一起让他的头有些痛。
袁来狠狠地摇摇头,将体内元气沿着经脉运行到大脑,顿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心中的不安之感并不浓烈但是却不散,他果断地起床穿上衣服将月中鹤握在手中,顿时整颗心安稳了一些。
袁来推开了房间的门,外面的走廊安静无人,他慢慢沿着走廊走了几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向谢采薇的房间走去,他完全是下意识的,或许是因为在整个队伍中他和她关系最为亲近吧,等走到了她的房间外,袁来猛然发现心中不安浓重了起来。
他神色一凛,伸手敲了敲谢采薇的房门,深夜敲女孩儿的门肯定是无礼的,所以他有些迟疑。
无人回应,他又敲了两下,然后轻声喊了一声谢采薇的名字。
修行之人六识敏锐,若是谢采薇在的话就算是陷入深沉睡眠也该醒来才对,可是依旧无人回答。
袁来神色一变,用力一推门!
门没有栓?竟然一推就开了,而里面又哪里有少女的影子?!
袁来一闪身进入房间,只看到床边挂着谢采薇的外衣,人却已经不见了,而与门相对的窗户却已经大开!
他飞奔过去,就看见远远的黑夜里一个黑影已经远去!
他心里咯噔一声,眼看着对方就要消失在他的目光笼罩范围,只能一咬牙一提元气,纵身跃出房间追了过去!
而就在他追出去不一会儿,穿着单衣的徐敬棠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似水。
“集合!!”
他一声大喝,声音犹如一阵旋风般将整座客栈吹得摇摇欲坠!不知多少客人被吓得从梦中惊醒!
而反应最快的则是在客栈外守夜的一队羽林卫,他们被这声音瞬间唤醒,一群人猛然抬头!一眨眼徐敬棠就已经出现在了客栈外面!
一个士兵疑惑道:“大人?”
而迎接他的则是徐敬棠阴沉如雨云的脸,以及一阵含而不发的怒气威压!
这士兵脸色瞬间苍白一片!体内血气竟然被这威压引动得翻腾起来!
“吩咐下去!原地待命!天亮之前我若不回由刘副官领队继续向霸城前进!听明白没有?!”
一队羽林卫士兵绷直了身体,大声道:“是!”
“是”字刚落地,睡下的其他羽林军刚刚急忙从床铺上跃起,徐敬棠就化作了一阵狂风呼啸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而徐敬棠在奔跑之中也将自己的神识覆盖在身周五十米,留意着任何蛛丝马迹,可惜他修的是适合近身杀人的神识凝练法,在身周五十米内可堪无敌,但是却并不适合追踪寻人!
“申屠沃甲!你们真的如此肆无忌惮了吗?!”他心中喊道,眼神中已经是一片焦急和肃杀!
……
……
袁来已经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最快,也只能保持跟在对方身后不丢失的程度,他此刻倒是有些后悔出来之前为什么没有向李青绾学一式身法,否则也不必如此被动,他已经看到了那人肩上果然扛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而看对方的速度似乎还有余力,若不是扛着一个人想来早就把袁来甩掉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他一直堪堪跟上,距离他们很远,所以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还挂着一个小尾巴,就这样在黑夜中奔跑,袁来脑子里则不断思考着,估摸了一下出来的时间,徐敬棠应该已经发现了,等那位大统领追过来是最好的办法,他并不担心徐敬棠会不顾及谢采薇的安危,毕竟他只是个羽林军统领,谢灵运这种当朝重臣的愤怒可不是他这顶帽子能顶得住的,唯一担心的是客栈那边会不会同时也有人去袭击,或者徐敬棠没办法找到正确的方向。
他没有太多办法可想,只能在奔跑途中不断留下一些记号。
终于前面的人奔跑的速度降了下来,这也让开始气喘的袁来松了口气,前面是一座破庙,这地方也十分荒凉,看来这庙宇断了香火已久。
那黑影一闪身就消失在了破庙门口,就如同走入了黑暗中一只巨兽的口。
袁来狠狠喘了两口气,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等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才开始接近,他没有选择那个黑影走过的路,而是小心谨慎地绕了个圈子,从破庙后面靠近,同时握着月中鹤的手也已经握紧。
从速度上看那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若是修行者袁来也摸不清对方究竟实力如何,更不知晓是否还有同伴在附近,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劫持谢采薇,她只是和羽林军一路而已,和那黑暗中的敌人想必不应该有所交集,除非……
“除非是他们认错人了,或者……是打算以此来阻碍羽林军的行程!”袁来心中暗道,这样一想他的心也轻松了几分,对方目的不是杀人就好,被劫持证明她有价值,而有价值则可以确保一段时间的生命安全。
他深吸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位置,估算此时时间距离天亮大约还有将近两个时辰,袁来轻快地接近了那座庙,从破庙后面墙院的一个豁口走进去,悄悄地向里面潜入。
庙里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豁口和墙上的缝隙洒入光芒,地上有荒草和碎裂的木块,那是从庙顶掉落的,袁来小心地避让开木块石块以及碎裂的瓷片,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发觉其中毫无声响。
当他来到庙里佛像的背后之时,他已经能够看到庙里正殿的位置,可是让他皱眉的是正殿中却并无人影,更别谈灯火。
他从后面已经将庙里其余的地方走了个遍,此时除了正殿外再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了,可是……
“没有?”
袁来怔怔地踏入正殿,他就看到了寺庙的那已经颓败得不堪入目的正门,不久前那人就是扛着谢采薇从这里进来的,可是如今却遍寻不见人影!
袁来心脏猛跳,冷汗顿时沾湿了后背的衣裳。
追丢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
第九十三章【心跳】
没有人会凭空消失,黑暗里可以潜藏下不易察觉的危险,当袁来嗅到了那丝危险的气息之时,他的肩上出现了一块冰冷如玄冰的刀刃,刀刃冰寒刺骨距离脖颈的肌肤只差毫厘。
刀刃就像磁石,将他颈部汗毛吸附根根竖立。
“别动。”身后传来的声音十分柔和,从声音里可以听到一丝戏虐的意味。
袁来抿嘴,配合地松开握着月中鹤的手,刀鞘跌落地面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如雷。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背后的声音悠然道,同时一只手攀上了袁来的腰部,那只手只是在他脊背骨节上点了三下,在袁来没反应过来之前,三道细微的元气便刺入他的经脉,并不疼痛,但是一种堵塞的感觉清晰地传入袁来的脑海,他下意识试图调集元气,然而从丹田流淌而出的元气只沿着经脉行走了一段便遭遇了阻碍,他试图冲击,却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
“不用试了,放心,我没把你怎么样,就是让你暂时动用不了力量而已,好了,现在你可以转身了。”
袁来强自按捺不安,缓缓转身而后就看到了黑暗里站着的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年纪,脸上无须皮肤犹如女人一般细嫩,他手里的刀已经收了回去,袁来不知道他刚刚藏在哪里或者说他其实并未故意隐藏只是一直站在那处袁来却并未察觉。
“跟着我一路了,看来你很担心她嘛。”男人戏虐地笑了笑,他没有给袁来任何的恶意,袁来甚至感觉假如自己闭上双眼,或许都不会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这样的人肯定是很可怕的。
男人移开了身体,于是袁来看到了跌倒在庙宇佛像前的冰冷供台上的谢采薇,她仿佛是在沉睡,白色的宽大睡衣在夜里显得极为醒目,却不知他刚才为什么没有看到。
“你们要做什么?”袁来平静地问道。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诧异于这个少年的镇定更加惊讶他的这句话,本来他以为这个少年开口会问诸如“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她?”或者“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这种话,但是此刻得到的答案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袁来问的是“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饶有意味地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刚说出口男人就摇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的时间不多,你放心我知道这小姑娘的身份,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你们既然只是小孩子就不要掺和太多不应该了解的事情,其实如果说这小姑娘不是在羽林卫的队伍里或者徐敬棠又对她不是那么在意的话,我也懒得大晚上的做这种事,你说是不是?接下来的事情你也不要管,她被我打晕了等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你们呢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一会儿好不好?徐敬棠早晚会找过来的,其余的不要问,问我也不会回答。知道了么?”
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种独特的口音,袁来发现他在庙里走得每一步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怪不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谢采薇带走,现在想来那故意打开的窗扇或许还是他故意为之的。
袁来点了点头,没有试图反抗,这个男人显然要比他强的多,尤其是在他现在经脉被封的情况下。
“很好,所以说聪明的孩子总会少受些苦,上次我做这种事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就只会大喊大叫的,没办法最后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了点口子,这才算消停下来,呵呵。”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指点道:“你把她抱起来。”
袁来平静地走过去将谢采薇小心地扶起来。
“不不,不是扶,是抱,竖着让她坐下,然后你也坐下,面对面抱着对方,对对对,很好。”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恶意,同时一双眼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扫视,他的眼神如钩,隐含着凶厉之色。
袁来冷着脸,按照他的意思盘膝坐在佛前供台上,然后将昏迷中的女孩竖着抱在胸前,当这一步做好的时候男人笑眯眯走了过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条牛皮绳索套在了两人身上,缠绕成了一个奇怪的扣子,袁来冷着脸任凭对方施为眼神不断在四周巡视,却依然没有找到什么逃脱的办法。
随着男人的手臂用力,袁来和谢采薇紧紧地被捆在了一起,紧密的贴合让袁来感觉十分异样,他还好些穿着外衣,但是女孩却只是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衣,随着身体的贴合他感觉到了自己陷入了一团软肉之中,尤其是胸前更加传来了一种异样触觉。
昏迷中的谢采薇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即便是在昏迷中雪白的小脸上依旧飘起一道红晕。
“哈哈,感觉怎么样?”男人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袁来冷静地看着他,心里不由开始琢磨这人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当他的眼神刚刚流露出这种情绪的时候,男人却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不用感激我,可能你并不知道,其实徐敬棠的儿子也是这小姑娘的仰慕者,徐敬棠还曾经有意向谢家提过亲呢!让我想想当他过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恐怕肯定要对你“另眼相看”了,哈哈!”
袁来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这时候从破庙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人低声喊道:“大哥,走吧?”
“走!”男人笑了一声,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就这么闪身出了庙门,和另一个黑影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袁来看着他们离去,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松缓下来,他一直戒备对方下杀手却终于没有发生最怕的事情,看来对方还是对谢采薇的身份有所忌惮,他仔细想想对方的行为看来果然是为了阻拦羽林卫的行程。
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不过……
袁来扭过头,看着几乎和自己零距离的女孩儿,一颗心不争气地跳动了起来,尤其是男人捆绑的时候故意的几个动作将谢采薇的衣服扯得松垮垮的,此时他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胸前的已经颇具规模的雪山峰峦,他尴尬地抬起头却迎接到了谢采薇呼吸之间吐出的阵阵兰香。
一时间身体中一道滚烫的热流从小腹开始蔓延到了四肢百脉。
女孩儿柔软的身体令袁来青春少年的躯体变得滚烫,年轻的心脏也如鼓点加快了跳动。
第九十四章【人在做、佛在看】
袁来开始试着转移注意力,他扭过头看向了身旁高大的佛像。
数米高的佛像是石头雕刻的,大启道宗为上禅宗不兴,此时庙宇破落也是寻常之事,只可怜这一尊佛像百年前不知受了多少香火,如今却肮脏破败不堪入目。
庙宇上破了许多大洞,此时月过中天,清冷的月华如薄纱垂落大地,自不规则的缝隙渗透进来,将满是灰尘的佛像法身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仿佛披上薄纱。
袁来看了不禁生出几分感慨,可惜此时此刻软身在怀实在不是个抒情感叹世事变迁浮华易老的正当时候。
他为了压下心中的旖旎念头只得深吸口气开始吐纳修行,好在虽然经脉被封他吸收元气却不耽搁,当谢采薇悠悠醒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透亮清秀的脸,以及那紧闭的双眼和唇的菱角线条。
袁来的吐纳呼吸气息从鼻端吐出很自然地被刚刚醒来的谢采薇纳入口中,她怔了怔,头有些痛且昏沉,一时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落入何等境地,好在面前的一张脸是熟悉而亲切的,所以她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和自己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的少年,开始梳理混乱的思绪。
当她终于想清楚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也明白了此刻面临的境地,四周很安全,他的胸膛十分温暖,谢采薇的小脸蓦地红了,就像她家的小院子池塘边的那棵樱桃树,每年夏天都有爬满了枝头的鲜红樱桃,恰如她此刻的面。
少女的心肝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她惊慌地试图运行元气压制却发觉徒劳无功,本来经脉被封该是让她紧张莫名甚至生出恐惧的事情,然而此时她却没有考虑到这些,而是开始担心自己起伏的胸膛和不规律的呼吸会惊醒陷入修行的少年。
幸运的是谢采薇终究是满腹诗书的女子,她的修养在这关键的时候让她慢慢开始平静,所以当袁来被惊醒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面色已经平静的少女,虽然她的腮上留有粉嫩的浅红。
两人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当袁来不再用修行压制身体的自然反应,谢采薇感受到身体下部的异物之后,两人就更加尴尬了。
在一阵沉默之后,谢采薇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种羞人的情境。
“我们这是在哪?”
袁来喘了口气,强自定神将所见所闻完整说了一次,尤其是着重强调了那男人是何等的凶恶,心思是何等的变态,自己又是何等明智而又无奈,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个样子,只是犹豫了一下隐去了男人对将他们绑在一起缘由的解释。
“我……不怪你。”
袁来听了大大松了口气,觉得僵硬的身体也轻松了一些。
“我猜测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拖延羽林军的行程,至于为什么只是把咱们扔在这里……”
“之所以这样应该是担心我的分量不够吧。”谢采薇叹息,说道:“即便我是谢家人可是徐伯伯终究是领了皇帝的命令的,如果一直找不到我,那他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宁可得罪我爹爹也不可能将身上的使命抛到一边的,所以你说的那个男人才不得不把我扔下。”
袁来点点头,他也不知对方是如何想的,只能接受谢采薇的猜测。
“我们出来多久了?”女孩问道。
“从我从客栈追出来到现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了吧。”袁来看了眼月光在佛像身上移动的光斑位置,推测道。
“可是徐伯伯还是没到。”
“这大晚上的距离又这么远,他哪里那么容易找过来?”袁来笑了笑,说:“我们还是等天亮吧,或者等我体内的经脉畅通。”
说是这样说可是他对第二种方法并不抱希望,刚才修行的时候他又试了很多次冲破阻碍,可是每一次都是一阵疼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
谢采薇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变!
她压低了声音在袁来耳边道:“有人来了!”
这让供桌上抱在一起的两人齐齐心中一紧,袁来立即问道:“是徐敬棠么?”
他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临走的时候的那句话,徐敬棠曾经向谢家为自己的儿子提过亲?他此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心里不由开始擂鼓,此刻两人的状态实在是极其容易引人遐思。
谢采薇却摇摇头,闭着眼静静细听着动静说:“不是!这人……年纪不大,脚步很轻,但是却很杂乱,他应该是个男子……”
“他没头发,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穿着身灰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袁来默默接口说道。
谢采薇惊讶地睁开眼,惊呼道:“这你都听得出来?”
袁来一脸古怪,说:“听?听什么?我是看到的!”
说着他扭头示意门前。
谢采薇看去,只见在那破败的庙门口,一个小和尚正满脸惊愕地看着供台上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他张大了嘴巴,显然吃惊极了!
袁来正犹豫如何称呼对方,就只听那门前的小和尚一脸惊慌地扭过头去,扔掉了手里的棍子和包袱,双掌合十,紧闭双眼口中念叨:“阿弥陀佛,佛祖恕罪!”
然后他又头也不敢回地大喊道:“里面的施主们,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你们继续……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那个……你们在这里做那个事情,佛祖会不开心的啊!”
说着他似乎又鼓起了一些勇气,咬了咬牙,大声道:“那个……能不能请你们换个地方……佛祖,佛祖……这真的不好啊!”
袁来愕然地看着那小和尚念念叨叨,而谢采薇则一怔后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完这句,小和尚急忙捡起了自己的棍子和包袱,就打算撒腿离开,可是袁来怎么肯让他走?
“等等!”
“那个……小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犹豫了一下,袁来苦笑一声,喊道:“你先别走,过来帮我们解开绳子啊!”
小和尚茫然地站住,却不肯转身回头,只是念叨道:“施主们还是好自为之吧,师父说过,人在做,佛在看,你们连绳子都拿出来用了么?这真是……阿弥陀佛!”
第九十五章【三藏】
在袁来的再三恳求下,小和尚终于磨磨蹭蹭走了进来,等牛皮绳索解开了,袁来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说你们是被人捆起来的?”
等看清了少男少女的情形后,小和尚终于平静了下来。
“是啊,多谢你了。”袁来笑着说道,他跳下了供台走到远处捡起了掉落的月中鹤。
“不用谢,只是那人现在在哪?师父说过修行之人要每日行一善,我可以试试教训他们!”
袁来怀疑地打量着这个圆脸的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小和尚,笑道:“你?”
“是啊!施主你快说,那歹人在哪里?”
谢采薇也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家伙,她收拾好衣服走过来说:“那人已经走了,多谢你帮忙。”
小和尚不傻,他看着两人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被看轻了,这让他很不开心,他站了起来,手里依然攥着那只木棒,说:“我很强的!”
那副模样让袁来和谢采薇有些忍俊不禁。
小和尚一看更加不开心了,他想了想忽然双手执棍向地板上砸去,只见轰隆一声破庙的青石地板顿时被砸出一片裂纹。
烟尘扬了起来,在烟尘里小和尚露出了一种“你看我没骗你吧”的微笑,而袁来和谢采薇则有些吃惊地看着龟裂的地面,这才稍稍收敛玩笑之心。
“我真的是修行者,我很厉害的。”他又一次强调道。
谢采薇此时却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记得附近没有禅宗庙门吧,你是哪个宗门的?”
哪知小和尚听了这句问话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愁眉苦脸道:“我不是宗门弟子。”
“那你是散修?”
这世上修行的人有许多种,势力最强的是各大宗门,宗族,派别传承,但是也有相当数量的不入宗门的修行者,就是散修,大部分是师徒单传,少部分也有从始至终自己修行的。
小和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算是吧,我一直随师父在沃洲山修行。”
沃洲山?
这个地名让袁来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那沃洲山的修行者。
谢采薇也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沃洲山?那里……距离此处可是很远的啊。”
哪知小和尚一听顿时满脸苦涩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此前一直随师父在沃洲山,不过在一个月前师父去燕山北宗探访友人,将我也带在了身边,可是临离开的时候师父却和我说修行之人要行万里路,把我一个人扔到北宗,让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袁来和谢采薇面面相觑,看着这比自己二人还要小的小和尚沉默无语。
“我身上也没钱,只能一路化缘走着回去,晚上也没地方住,只能……”说着,大倒苦水的小小僧人眼巴巴地看了眼破庙中的大佛,那剩下的话语也就不言而喻了。
袁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佛祖会看到你的辛苦的。”
说完袁来转而问道:“修行之人住宿马虎一些也不是问题,不过,我记得附近并没有城池就连村庄都很少吧,你吃得饱么?”
小和尚听闻低下了光秃秃的头,脸色有些惭愧和羞涩,然后在面前两个人的注视下慢慢摇了摇头。
袁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却是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缓声道:“既然这样,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额?”小和尚抬起了头,满脸疑问。
“我们被歹人绑到这里,现在却是该回客栈去的,只不过这月黑风高的她还是个女子,所以路上我担心会有危险,这样,你护送我们回客栈,我请你吃大餐你看怎么样?”
袁来的语气很诚恳,神态很认真,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个提议让小和尚无法拒绝,于是很理所当然的,提着棍子的小小僧人脸上显出明媚的笑,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佛祖对他伸出了仁慈的手。
“没问题!那就走吧!”
他欢呼雀跃地跳起来应声说道。
“对了,小师父你叫什么?”
“唔,你们就叫我三藏好了!”
“……”
袁来的话并不是假的,他和谢采薇的经脉都被暂时封住了,现在单论力量已经与寻常的十五岁少男少女一般,这样黑的夜,翻山越岭,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
况且徐敬棠还没有影子,不知道这位大统领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去,袁来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追过来。
“不能等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客栈才好。”
然而当他们踏上返回的路之时袁来才发觉了困难,追过来的时候体内有元气加持,轻轻一跃就能跳出几丈远,倒不是很累,可是如今当他们丧失了力量,这段路程就显得格外漫长。
月明星稀,长路漫漫,三藏脚力很快但是却不得不等着袁来两个人慢慢走。
当他们返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从夜晚转入白天。
然后袁来得知了一个让他心情莫名的消息——羽林卫走了。
按照客栈老板的话说,深夜的时候那位将军一声大喝将整座客栈的客人都吓醒了,然后那帮“尊贵的军爷”则各个整衣披甲集合在客栈外的空地上就那么静静地站到天明。
等东方的太阳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羽林卫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唯一让袁来松了一口气的是,他和谢采薇的房间并没有退掉,或者说客栈老板没敢退掉,房间里的包袱还在,银钱一分没少。
在清晨的阳光里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默默无语,等三藏终于喝掉了第八碗清粥,袁来终于开口了。
“我猜徐将军怕是不会回来了。”
谢采薇脸色略苍白,并不是惧怕而是整夜劳累所致,但她依旧坐得神态安然,听了旁边少年的话,她点头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应该不是个坏消息吧。”
袁来笑了笑,说:“没错,这的确算不得坏消息,我想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恐怕也已经追随着羽林卫离开了,所以我们暂时安全了。”
谢采薇微微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手,说:“我现在可不觉得安全。”
袁来明白她的意思,失去了力量总不会让人觉得心安,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那么……”
袁来扭头看向揉着肚子一脸满足的三藏,正色道:“三藏,我想我们的交易可以延长了。”
(卡文,不出意外就一更了。)
第九十六章【帝国西北的猛兽】
在得知袁来两人也要奔往沃洲山方向后,三藏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交易。
从客栈处买了一辆不大不小的马车,三个人吃饱了饭便不耽搁挥鞭赶车沿着官路向霸城方向行去。
小马拉大车,一路轱辘响,吃饱了饭的三藏心情很愉快,连带着自打回来后就不怎么说话的谢家小姑娘也露出了笑容。
“羽林卫的队伍也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不过他们是骑马咱们是坐车,速度肯定会被拉大,虽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追上他们,但是霸城还是很与必要去一次的,最起码也要找机会见到徐将军,省的他忧心。”袁来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小帘看着官道两侧的田野以及不时交错的行车淡淡说道。
谢采薇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怕徐敬棠忧心,而是怕消息传到京城让谢灵运忧心。
“另外……”袁来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身体,叹道:“这个问题也得找人解决才行。”
他说的是经脉问题,那个口音奇特的男人将他们两个的经脉封锁,这一直是让两人心里不踏实,还是要尽早找人解开才好。
“可是,我担心等我们到达霸城的时候恐怕会惹上麻烦。”谢采薇认真说道。
她安安静静坐在车厢的另一个角落,身上是一件素雅的袍子,纤细雪白的手腕从袍袖露出一截,然后是放在膝上的手,手里是一本书。
“你担心的是那帮人?”
谢采薇点点头,缓缓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来自西北,来自那位龙骧将军账下,那么这里面就肯定有一些不是我们能接触的秘密,徐伯伯带着五百骑羽林卫奔赴霸城,一路上屡次遭到阻截,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我担心他们到了霸城后可能会有一番争斗,那些事情……恐怕会涉及朝政,我们若是一时不察卷入其中恐怕不会是好事。”
她的担心很有道理,袁来点头赞同道:“那就要小心一些了。”
“不过你一直说的龙骧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谢采薇咬了咬嘴唇,手指卷起了书页的一角,她抬眼看了看马车外的景,然后叹道:“在大启的兵部武将中,有大军功的才会被皇帝赐下封号,而这龙骧将军的封号自然也是其中一种,龙骧将军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一直镇守边关,大启的版图之外也有不少势力小国,这几百年间那些势力对大启的挑衅从未停止过,也有过一些比较大的战事,不过这些战乱在二十年前龙骧将军出任边疆将领后便被他以强硬铁血的手段镇压了,由此才有了这些年帝国的和平。”
“听起来是个厉害的人物啊。”袁来赞叹道。
“其实真正厉害的并不是这位将军,而是他的夫人。”谢采薇闻言竟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
“龙骧将军申屠沃甲据说是一位修为十分高强的人物,大启军中对武将有十人斩、百人斩、千人斩三种评级,百人斩等级的武将已经算是很威猛了,而那位申屠将军则是大启极少的获得千人斩称号的人物,据传说他的修为在很久之前就踏入了第四境宗师境界,这在整个修行世界也是极其厉害的了。不过战阵拼杀在军中终究不比领兵,那位将军的夫人才是真正聪明厉害的,这十几年来在西北边关军中申屠沃甲凭借其勇武和威信拥有了极大的名声,而在他的夫人的布局下,竟然慢慢的从一个普通的将军成为了一名隐隐割据一方的大员,其手下统兵十数万,隐隐在西北有了自立为王的势头。”
听到这里袁来的神色严肃了一些,他靠在车厢厚实的木板壁上开始凝神细听同时在心中渐渐描绘大启的势力布局。
“不得不说那位夫人真的非常聪明,当今皇帝陛下同样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可以说如果是在当下,帝国中谁再想聚集起足以让朝廷不安的势力,那几乎是绝无可能的,先皇同样是英主,不可能放任西北军那样的势力存在,可是那位夫人偏偏抓住了二十年前皇位传承的那个绝好的时机,当时此时的皇帝陛下不得不将精力放在夺取皇位上,启国形势不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到京城皇位传承上,而就在那段时期,那位夫人的却频频出击辅助申屠沃甲将整个西北数个州府烙印上了申屠沃甲的名字!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等京里皇位之争尘埃落定,陛下登基放眼整个帝国,却惊愕地发现在西北已经出现了一只让朝廷不得不心惊的巨兽。”
谢采薇越说眼睛越明亮,似乎对申屠沃甲的那位妻子十分崇拜一般,等将这段历史简述完毕,她才总结道:“所以,在如今的帝国中,申屠沃甲手下的西北边军其实是游离于朝廷掌控之外的一个势力,而这其中的功劳三分归他,七分倒要归属他的夫人。”
袁来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那副模样出现在他年少的脸上显得很不符,过于沉稳了。
若是一般的这个年纪的人听到这种事情,恐怕少不了脑子里生出几分崇拜或者热血澎湃,这是少年人天性中的对强者的英雄崇拜情结,就连谢采薇这等书香世家的子嗣,博览群书的少女也不免有这种情绪,她此刻那晶亮的眼就是明证。
而袁来则没有这种情绪,反而是想到了更多……
“所以说,在帝国里皇帝和那位将军肯定是明面上的君臣,暗地里的对手喽?”
袁来问道,虽然语气更像陈述。
“是的,所以我猜测这件事可能是朝廷和西北边军之间的一次博弈,那不是我们能触碰的领域。”谢采薇深吸口气,说道。
袁来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马车猛地一晃!
车厢外传来马匹的惊叫和三藏小和尚的一声惊呼!
少年少女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他们还不等做出反应,马车就停下了。
从行走转变为瞬间停滞。
让马车停下的是三藏手里的缰绳,以及他手里那根插在地上土壤里充当刹车的赤红木棒。
“怎么回事?!”袁来问道。
车厢外微微停顿,然后布帘被掀起,露出了三藏的那雪亮的光头。
三藏脸色古怪地说:“我……好像撞到人了……”
第九十七章【碰瓷的女孩儿】
“我……好像撞到人了……”
三藏小和尚这句话有些无辜但更多的则是茫然。
袁来和谢采薇闻言一怔,从车厢里爬了出来,之后就看见马车的一侧轱辘外躺着一个人。
不是大人,看身材倒是和三藏差不多大,穿着一身短衣袍,此时正努力一边哀嚎一边向停下来的马车轮子上蹭,袁来亲眼看着对方双手死死抱着车轮不撒手,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张嘴巴倒是中气十足地在嚎叫着诸如:撞人啦!快来看啊!疼死我啦!我的腿断啦!之类的这些词儿。
官路上偶尔有车马行走,有好奇的则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来,大多数倒是没有理会。
袁来的心定了定,跳下马车向手足无措的三藏问道:“怎么回事?”
三藏小和尚摆着手说:“车走得好好的,他突然就从旁边窜过来了,我不知道……我没撞他啊!”
袁来脸色微沉,低头看了看马车的车辙痕迹,很明显没有任何问题,既然车没有问题,那问题必然是出在人身上。
他冷冷地站在官道路上,将目光投向那个在车轮底下呜呼的家伙。
碰瓷儿,袁来真的没想到在大启也能遇到这种人。
躺在地上的家伙看见从这里下来人了,顿时偷偷看过去,等看清是一双年纪不大的男女后霎时心定了几分,他抱着车轮的手也更狠了。
袁来冷冷地走过去,然后在那人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问道。
那个脸蛋脏兮兮的家伙眼睛一瞪,也不喊叫了,只是死死抱着车轮,梗着脖子道:“你们把我撞了!”
谢采薇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这位谢家千金显然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事,只懂得傻傻地看着那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哦,我们把你撞了是吧,腿断了?看起来挺严重哈。”袁来抿了抿嘴唇,有几分不耐地打量着这个家伙。
他的皮肤很白,骨架不大,年纪也是和三藏差不多大,本来袁来对于碰瓷这种事是不会有任何好脸色的,只不过当他的眼睛在那人的手和眉眼上略过之后,他就对这个家伙生出了几分兴趣。
“是!腿断了!你们得负责!我告诉你们前面就是县城,你们要是敢跑我就告官!”脏兮兮的小家伙眨着眼睛大声道。
袁来撇撇嘴,叹了口气,问:“那你要怎么负责呢?是不是要这个?”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钱袋,拎着钱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看到他这么直接倒是让那抱着车轮的家伙有些语塞,不过既然这看上去清秀漂亮的公子哥这么上路他当然万分没有停下的可能。
“你明白就好……”一边儿说着,他抱着车轮的手松开了一只,向袁来手里的钱袋抓去!
“等等!”
袁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家伙,一字一顿道:“别急啊,你说被撞了,我们总得瞧瞧伤口吧?”
这个时候谢采薇也明白了过来,她走到袁来身边,小脸上有些愤怒,这种明目张胆的索要钱财的方式让她很不喜欢。
不等躺着的家伙反应过来,袁来便笑眯眯地对三藏道:“你扒开他的衣服,仔细看看伤口,既然他受伤了那可马虎不得。”
三藏愣了愣,忽然觉得袁来说的好有道理,他有些兴奋地走过去,就要扒开那人的衣服。
谢采薇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暗想既然对方诚心耍无赖那三藏这举动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对方大不了死不起来甚至说受了内伤了呗。
可是哪知当三藏小和尚兴冲冲蹲下身子之后,那人忽然就大叫了起来!脏兮兮的脸上眼神顿时变得极为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小恐惧!
在三人的注视下那抱着车轮的手忽然飞快地收了回来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走开!别碰我!”
眼看着执着的三藏将手伸了过去,那家伙顿时仿佛兔子一样窜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逃开三藏的魔爪,脸上满是委屈地喊道:“走开!”
眼看着对方一声尖细的喊叫惹来不少路人的遥望,袁来淡然地叫住了三藏小和尚,然后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低声笑道:“她是个小姑娘。”
被一语戳穿了身份的小女孩儿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羞涩,然后就是瞪着眼睛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谢采薇惊异地打量着这个身材纤细的小姑娘,然后摇头道:“应该说是你想要做什么。”
“我……我不用你们赔了还不行吗!”她瘦弱的小胸脯起伏了两下,最后瞪了面露微笑的袁来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她刚迈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她的肩上出现了一只手,并不凶恶,但很有力,让她动弹不得,她强压忐忑地扭头看去,只见那个戳穿了自己的可恶的家伙正饶有兴趣地站在她背后。
“你就这么走了?”
“那你还想怎样?!”小姑娘气鼓鼓地说。
袁来指了指驾车的马,说:“你刚才惊到了我的马。”
他又指了指脸色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三藏小和尚,说:“你也把他吓到了。”
“所以说,你难道不觉得该做点什么吗。”袁来悠悠说道,手指在这小姑娘瘦弱的肩膀上敲了敲,然后收回手陇在袖子里,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平心而论,在这一刻袁来的眼神很有一种独特的压力。
小姑娘瞪着眼睛气鼓鼓地抬头看着这个高自己一头的少年,看了一阵终于在袁来那平静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她垂下头到胸口,然后语气不善地说:“我又没钱,我就站在这,你看上什么自己拿!”
袁来一怔,很是意外,他苦笑着摇摇头,心说我只是想要你认真道个歉而已啊,怎么搞得自己是要打劫她的模样?这一笑顿时对这个小姑娘原本的不满也散去了不少,这种小事在他看来终究是完全不值得生气的。
他刚要开口打发了这个叛逆小姑娘,然而他眼神无意地在她身上一扫却猛然让袁来心神巨震!
就在小姑娘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或许是刚才她翻滚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原本藏在衣服里的吊坠掉了出来,此刻那红绳尽头拴着的碧绿小吊坠在阳光下显出浓郁的绿,这颜色犹如春天的第一抹绿意,是那般醒目!
在袁来眼中,又是那般熟悉!
第九十八章【呦呦和荒芜的家】
从京城离开之前,李青绾摘下了自己颈上的吊坠放在了袁来的手心。
据她说那是一件防身的法器,可是袁来一直以来更多的是将其作为一件纪念物件看待,那吊坠的样式是一朵云,他不会记错,所以当他在这个偶遇的小姑娘身上看到同样的一枚玉坠之时,他很惊讶。
第一个掠上脑海的念头就是云宗。
李青绾说过当年那些逃出来的云宗弟子后来都散落天涯了,他一直以为天涯都是很遥远的地方,但却不想竟然在这里就遇到了另一枚挂坠,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最起码引起了他的兴趣和注意。
在几人睽睽之下,他的显得炽热的目光停在了小姑娘胸口上久久不动。
这是一种很容易引人误会的举动,目光笼罩下的小姑娘一呆,随后就是紧张引发的小脸苍白,她后退了几步,接下来就是愤怒,她一下子捂住扁扁的胸前平原,瞪着眼宛如一只被惊吓的猫般咆哮道:“你看什么!”
“你看什么呢?”继而反应过来的是谢采薇,她眯着眼直视身旁少年道。
袁来一愣,看清了情形后顿时苦笑,他摇摇头说:“我看的是坠子。”
“坠子?”
袁来也不解释,只是一步步接近了脏兮兮仿若男孩般的小姑娘,然后问道:“你戴的那个坠子哪来的?”
小姑娘一听急忙低下头,然后瞬间将抖落在衣服外的玉坠攥在手心里,摇头道:“这个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我没说要你的东西,我只是问你,坠子是哪里来的?”袁来试着缓和了语气。
“你问这个干嘛?!”她眼睛警惕地盯着袁来。
袁来看看她眼中的戒备,回头看看迷茫的两人,犹豫片刻袁来伸手将脖颈上的绳线拉起,那只李青绾送给他的碧云玉坠便悬在了空中。
也展现在了那个精瘦的小姑娘面前。
“你看,我也有一个,我只是觉得好巧,所以问问而已。”袁来笑道。
“你……你怎么会有?”小姑娘怔怔地眨着眼看着面前少年手中悬的坠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脸上的警惕之色舒缓不少,但随之爬上眼眸的则是浓浓的好奇。
袁来将坠子拿在手里,笑道:“所以,你看,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坠子哪里来的而已。”
太阳当空,天朗气清,或许是微风拂面让人心绪平缓,也或许是袁来的笑容感染,更或者是由于心中的好奇,总之小姑娘紧张的心松弛了下来她攥着坠子的手也如花瓣绽放般展开,她的手心里躺着一朵碧云,袁来的手心里同样躺着相同的一朵,两朵云晶莹的质地如玻璃一般映着天上的风景,高空中大风吹动白云,犹是两朵碧云里也映衬出更多的云朵。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
谢采薇缓缓向前几步,她看了看两只手掌里的玉坠,有些讶异地看向袁来,用疑问的口气问道:“法器?”
袁来轻轻点头,而后将目光重新转向这个小姑娘,她的这句话明显包含了深层的含义,袁来问道:“你娘……”
小姑娘眼神黯淡了一下,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袁来温声道:“那你家里还有别人么?”
小姑娘摇摇头,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神色,说道:“就我自己,你……认识我娘?”
袁来叹了口气,收起玉坠,说道:“应该是我的一位长辈吧,行了,我也不用你赔了,不过……我想去你家看看可以么?”
这是个很突兀的要求,袁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也没打算威胁这么个小姑娘,他只是想去看看而已,说穿了也是心里的一种好奇心驱使,对方究竟是不是昔年云宗人他还不敢确定。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脏兮兮的小姑娘非常干脆地说:“可以啊,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不怕偷。”
她这坦然的语气让谢采薇微微一笑,而后她看到袁来转身过来用一种征求的目光看向她。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你要去那就走吧。”
……
三藏重新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小和尚直到此刻依旧不怎么敢和这个叫做呦呦的小姑娘对视,先前上前扒衣服的勇气也消失无踪。
他抱着自己的棒子回头看了眼车厢里坐好的三个人,然后他伸手摸了摸马的屁股,马车就重新行走起来,唯一不同的是车上多了个人。
呦呦的家就在前面的小城镇里,也不必绕路,一行人进了小城便在呦呦的指引下绕向城东,从一条清冷的小巷子进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前。
袁来掀开窗帘,看到那院子门口已生荒草,门扇也斑斑驳驳甚至有点点雨水霉斑点缀其上,院子的门没有锁,是从里面栓起来的,呦呦跳下车熟稔地从地上的砖石缝里拿出一只长长的铁钉插在门缝里一挑,院门就开了。
三藏将马车停好,几个人就站在了敞开的院门前,放眼看去小院里也是杂草丛生,唯一干净些的地方是一口井,再者就是几间破旧房屋了。
“你就一个人住?”谢采薇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有地方住已经很好了。”呦呦用一种大人一样的语气说道。
从京城长大的谢采薇当然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更别说住了,她在京城的院子虽然也有很多植物但却都是精挑细选栽种的,比这野蛮生长的当然好看很多了。
袁来倒没有什么意外,从呦呦那脏兮兮的脸上就能看出她可不是个很讲究美丽的小女孩儿。
一方面是没有条件讲究,另一方面或许也是还没到爱美的年纪,当然袁来也怀疑她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最起码从眉眼上看她其实应该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漂亮,只是被脸上的黑痕与乱糟糟的头发掩盖住了而已。
“你平常都不走大门的吧。”袁来看了眼被挑开的门栓说道。
呦呦点点头,自顾自向房子走去,同时回答道:“是啊,平时我都翻墙的。”
袁来在谢采薇诡异的眼神中赞同地点头道:“恩,翻墙是更好一些。”
踩着横生的野草,沿着石板路走向破旧的房间,几个人的神色各不相同。
呦呦是一副主人的模样,走在前面。袁来感兴趣地四处打量,谢采薇亦步亦趋跟在少年身后面无表情,最开心的要数三藏小和尚,他可不管自己的两个雇主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满院的青草便替拉车的那匹马由衷开心起来。
“好了,请进吧。”呦呦推开门,回身邀请道。
第九十九章【和你住一起】
“随便坐。”
呦呦自顾自从墙角拿出一只抹布将桌椅上的一层薄薄的落灰擦净,经过了一路同行这个小姑娘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此刻更是一副主人模样。
袁来走了过去看了眼古旧的家具表面,问道:“你很久没回来了?”
呦呦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然后一边向水缸走去一边回答道:“也没有几天,反正家里也是我一个人,回不回来都差不多。”
这句话说得语气十分寻常,但是几个人却都从其中听出了几分低落。
谢采薇更是眼中露出一丝同情。
袁来站在小屋子正中间环视四周,房间很旧,有几样普通的家具,一眼看去就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不过虽然陈旧冷清但是袁来还是从布局上发觉这屋子的原主人应该是一个喜欢静、偏爱简单风格,不喜花团锦簇式样的人。
“你要看什么就随便看喽,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呦呦洗了几只碗,倒满清水放在了桌子上,平静地说道:“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也不贪图我家里的吃的吧,喝点水吧,也只有这个不花钱了。”
袁来收回目光,走到桌前很随意地拿起一碗水喝了下去,这个动作让一直绷着小脸的呦呦眼神一暖。
“平常不回来外面有地方住么?”袁来随意问道。
呦呦小大人似得回答说:“还好吧,其实城里有不少没人住的房子,城外还有亭子什么的,我也不挑有地方躺着就行呗。”
“吃的不好吧。”谢采薇看着哟哟单薄的身子骨叹道。
“饿不死。”
小丫头似乎对谢采薇没什么好感,皱了皱鼻子撇下这样一句回答。
眼看着谢采薇的目光投射过来,袁来微微点头,从钱袋中拿出一部分递给呦呦说道:“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巷口有买菜卖肉的,你去多买些回来吧,剩下的钱就当是我们的住宿费用了,今晚在你家住一晚可以不?”
呦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银钱,然后不敢信地说:“住宿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们不怕脏就行,不过……你不怕我拿钱跑掉?”
袁来笑了起来,伸手拍了一下呦呦的乱糟糟的头发,笑骂道:“你想那么多干嘛,让你去就去!”
等呦呦迈着两条腿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谢采薇才问道:“她和你有渊源么?”
袁来拉过两把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叹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一位长辈吧,不过还不能确定。”
他皱着眉看着屋子,没有发觉什么引起他注意或者能够表明身份的痕迹。
但呦呦脖子上的玉坠的确是一件和袁来相同的法器,这个毋庸置疑,虽然他们两个经脉被封,元气无法运行但是眼光依然在,可以感受到那玉坠的不同。
“行了,先不想那个了,恩,三藏?”袁来喊了一声,顿时惊醒正在拔草喂马的小和尚。
“什么?”
袁来起身挽起袖子,说:“咱们先把屋子简单打扫一下,晚上可要在这里住的。”
呦呦的家有三间屋,他们最少也要打扫出两间才行,小和尚自高奋勇拿起扫帚就打开另一间房门杀将进去,谢采薇则也挽起袖子擦拭桌椅,袁来从墙角找到了木桶,便悠悠然走到了院子中的乱草中显得很干净的水井边准备打水,可是当他走进水井周围之时,一阵隐隐的元气波动霎时间略过他的身体!
袁来一怔!顿时后退两步紧紧盯住了这口寻常的水井,然而似乎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一般,他死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觉异样!
谢采薇倚在门口,看向站在井边皱眉深思的少年,喊道:“怎么了?”
袁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说完他定了定神走到井边低头看去,井壁湿滑,这天气里一股冰凉的爽利气息从井口散发出来,他看到了井底的水,清澈平静,其上有一片偶然飘落井底的树叶静静停驻,袁来一境修为的感官何等灵敏,他的眼甚至可以看到树叶微微移动产生的细微波纹。
很平静很寻常,就像任何城镇里的任何一个小院中的任何一口水井一样,除了清澈平静之外,只有倒映出的那张他自己的脸。
袁来吐出口气,猜测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摇动辘轳打好了水,然后便返回离去。
其实呦呦的家只是杂乱,倒不是真的脏,尤其是她自己住的那间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外并没有太多需要打扫的地方,最为碍眼的其实是院子里的杂草,但是这种工作显然做起来吃力不讨好,袁来也只能放弃拔草的念头。
呦呦不久后就回来了,抱着一堆的东西,看样子远超几个人的饭量,这让她的小身板显得不堪重负但是任谁都可以看见她小脸上难掩的开心。
“买回来了,那我去搬木柴。”呦呦兴冲冲又跑了出去,看得出来小女孩儿从心里往外的开心,这种开心甚至冲淡了她先前的倔强嘴脸。
晚饭在袁来的要求下由他亲自下厨,这是他自打来到大启后第一次亲手做吃的,这让袁来兴致很高,食材还算丰富,可惜调味品很少,这让他有些遗憾,不过即便如此依旧让其余的三张嘴巴赞叹不已,其余两个人还好说,可是就连吃惯了精美菜肴的谢采薇也吃的眼露光芒,只是不知这是因为饭菜好吃还是因为惊讶于袁来竟然会做饭这件事本身。
吃饱喝足后几个人坐在屋子门前的石台上看着天色暗淡,太阳坠落,星辰燃起,三藏不善言谈只是听,倒是呦呦似乎因为一顿饭拉近了和这三个陌生人的感情,所以一张嘴巴倒是一直没有合上,开始是袁来提问她回答,到了后来就是她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讲起这些年见过的趣事来。
于是在这破落荒芜小院里,四个少男少女排排坐在石阶上,听着呦呦不停讲着听过的故事,看着日薄西山星月满天,当小院里草丛中有虫鸣声响起的时候,呦呦终于说累了,袁来站起身来笑着抻了抻筋骨,然后道:“好了,天也晚了,我去关门,准备睡觉吧。”
呦呦看着旁边的三个人依次起身,想起这几个人明天就要离开不由脸色黯淡了下来,不过这丝奇怪的不舍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被另一种情绪替换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忘记的事。
这件事本来她是记得的,但是刚刚聊得太兴奋所以一时忘记了,此刻曲终人散她才重新想了起来。
于是她的脸色变了。
于是袁来关门之后回来就看到了呦呦苍白的小脸和紧张兮兮的神色。
“怎么了?”他问。
呦呦抬起头,忽然飞快地站起来跑到他身边,一伸手拉住了袁来的衣服,她惶然地说道:“等下我可不可以和你住一起?!”
第一百章【光之漩涡】
“等下我可不可以和你住一起?!”呦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小院很静,虫鸣都可以清晰听到又何况是人语声?三藏小和尚原本已经走进了一间屋子,但此时也重新探出头来,一脸好奇之色。
手里拿着灯烛的谢家女孩儿也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袁来觉得很尴尬,所有人都觉得很尴尬,因为房间只有两座,原本的安排是袁来和三藏住一间,呦呦和采薇住一间,但是此刻这座院落的主人说要和袁来住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的问题,更关系到另外两个人的住宿问题。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袁来果决地摇摇头说:“这怎么可以?”
但是呦呦抓着他的衣服依旧不放,执拗道:“为什么不可以?”
“男女有别……不过,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一间。”袁来解释了一句随后就是好奇,他善于观察人的神态,所以在一开始的惊愕后就是疑惑。
呦呦的模样实在是反常,事物反常往往即为妖。
“我……我……”呦呦此刻神经兮兮的样子,再没有白日碰瓷撞车那种勇气,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在警惕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袁来心中一动,抬起头飞快地环视了一眼院落,并未发觉异常。
呦呦神色犹豫了一阵才伸出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道:“那里……”
众人看去,只见她指着的是院子里的那口水井,此时水井淹没在黑暗里显得有些模糊,另外两个人还在满脸疑惑,袁来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伸手握住了呦呦的手,绷着脸问道:“那井怎么了?”
谢采薇秉烛走过来,看看袁来又看看那口井,想起来不久前那站在井边默默呆立的少年,心里已明白其中必有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事。
仿佛是感觉到了袁来手心的安稳和力量,呦呦的紧张也缓解了一些,她这才说道:“我这几天都没回来其实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井……在几天前一个夜里我发现那口井一到晚上就会发光,一开始我也没怎么害怕,去看了也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不过第二天它再发光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敲门,我没敢开,后来那个人就跳进院子里在井边绕圈子,你们说大晚上的跳进人家里的能是好人吗?我就躲起来了,那人就一直在井边站着,等井不发光了他才离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在家住了,然后就跑出来了……今天你们说要来我家,我也想回来看看,所以……”呦呦的头低了下去。
袁来眨眨眼,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干脆就带他来家里,原来是她自己不敢回来,想找几个人壮胆。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欺骗,不过这种欺骗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放在心上而已。
谢采薇轻声道:“有问题?”
“可能是吧,我打水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井边好像有元气扩散,不过当时的感觉只有一瞬间,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错觉。”袁来眯起眼睛,低声说:“不过,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有问题了。”
他的话音刚落聚在一起的四个人就看见黑暗里忽然有荧光闪烁!
几乎是瞬乎之间,自那口寻常的水井中就逸散出黄白光芒,光芒并不刺眼而是如液体一般喷薄而出,霎时间就吸引住了四个人的目光!
“就是这个!”呦呦惊叫道。
而呦呦没有发现的是,随着光芒自井中喷薄而出一道元气波动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袁来第一时间发现这正是自己先前感知到的那道!
这下连三藏也不沉默了,他一伸手就攥住了从来不离身的红色木棒,然后就将目光投向袁来和他身边的秉烛女孩儿。
在此前袁来透露给三藏的身份并不多,只是说了自己两人的名字而已,三藏显然并不知他们的身份,于是就一直将他们两个当做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看待,就连先前袁来拿出玉坠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这是官宦人家用的护身法器,这并不罕见,但是当此刻袁来吐出元气这个词儿的时候,小和尚才明白自己的两个雇主似乎并不是完全的普通人。
袁来和谢采薇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袁来就伸手略有些强硬地从谢采薇手里把烛火拿过来,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同时说:“去看看。”
没有人反对,袁来稳稳地拿着烛火向前,燃烧开一片片黑暗,谢采薇脸色平静紧紧相随,三藏见雇主们都走了,当然不肯落后,只剩呦呦一个愣了愣便也急忙跟上。
井口的光芒很稳定,一**如水纹环状的元气在空气中扩散开去,强度并不强烈,但足以传出很远,等他们走进了逸散光芒的范围,烛火也就没有用了,袁来低头看向井壁,发觉井口的光还并不刺眼,而井中的光却如烈日一般,又如光之漩涡,刺得他双眼生疼。
袁来犹豫了一下将持火烛的手悬在井口上空,手指一松,烛台就坠落而下,淹没在光芒中,然后就是一声烛台落水的声音传来。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他问。
谢采薇摇摇头,三藏小和尚抱着木棒也摇了摇头,他的境界同样是第一境,并不会比两人的眼光高明多少。
袁来叹了口气,浑身放松了一些,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呦呦,神色莫名。
在呦呦眼里,沐浴在光芒中的少年面目模糊,不过那种奇异的目光她还是感觉的到的,她下意识退后几步紧张兮兮道:“你看我做什么?”
袁来没有说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这井里有一样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是你娘留下的。”
什么?!
呦呦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没错,应该就是你娘留下的,不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袁来抚摸着水井的石台,缓缓道。
而此时无论是谢采薇还是三藏都并不关心井中是什么,而却在想,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袁来转回身看向井里的光之漩涡,这一次他不再有紧张,有的只有一丝感慨和更多的期待。
“这……是一个封印,一位修行者设下的掩藏某样东西的封印,而这种封印手法我偏偏知道。”
袁来淡淡说道,话音笃定。
第一百零一章【三藏的棍子】
事实上,当他看到井里的光之漩涡的时候他就想起了《黄庭经》外景卷中记载的一种封印手法,在京城李青绾家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外景卷阅读完毕,其中的诸多法诀他虽然绝大多数还不曾修习,但是却已经阅览完毕。
不出意外,这井里就是呦呦的娘亲也就是云宗当年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布下的,至于其中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他一无所知。
几个人围拢在这口井旁边,在袁来解释过后他们便放下了戒备转而是好奇起来。
“既然是封印又怎么会放出这样的光芒呢?”这是谢采薇提出的问题。
袁来叹了口气说道:“任何封印都会被时光侵蚀掉,这个我看应该是水井本身发生了一些变动,比如大地动影响了地底水脉,由于不可知的原因才导致的封印破损,而且……这封印已经有了人为破解的痕迹,虽然这破解的手段还未涉及封印核心,但在等些日子恐怕就……”
他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了眼呦呦。
“你的意思是呦呦说的那个奇怪的人?”谢采薇问道。
袁来点头,说:“应该是吧,不过那人显然也不是对这种手段很精通,所以这么多天还没有破开。”
“你能解开它么?”这次是三藏发问的,小和尚对此倒是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袁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闭上眼,双手在井台上慢慢摸索,过了一阵才睁开眼吐气道:“问题不大,但是我需要时间。”
他刚刚将记忆中的外景经相关段落回想了一次,互相对照下觉得解开应该不难但是他毕竟要研究一下,此事非很短时间就能做到。
谢采薇刚待说什么就听三藏忽然道:“有人来了!是修行者,他到了巷子口了!”
站在此次的四个人,一个普通人,两个元气运行经脉被封,实力上倒是唯这不知深浅的三藏最高,所以他既然说有人来了,其他人断然没有怀疑的理由。
“啊!是那个人又来了么?”呦呦低呼道,在荒芜的院子里,黑夜里,有陌生人侵入,这本身对于呦呦而言绝对是恐怖之事,但如今她身边还有三个人,所以她心中的惧怕大半也已不在。
“先躲起来?”谢采薇提议。
袁来苦笑着摇头,指着院中那匹闭目养神的拉车马低声道:“人可以躲,车马怎么躲?”
他想了想转而对三藏道:“来的人实力怎么样?”
三藏摇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真当我那么厉害能只凭感应就探出对方实力深浅了么?
袁来咬牙,镇定道:“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
……
寂静的夜里井口依旧在吞吐光芒,而巷子里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等到了大门附近的时候没有试图敲门而是从围墙上一跃便跳了进来。
他神色很平常,就像进自己家门一般,从那熟练的模样可以看出他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止做了一次,微微顿了一下卸去坠地的力量,他就站起身随意地向院子中看去。
这一看就是一愣!
本来应该寂静无人的院子里今夜却不再如以往般空无一人,在房间门口的石台上正坐着两个人,隔着黑暗向他看来。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就连虫鸣也低了下去,微微沉寂后袁来开口道:“你找谁?”
对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等走进了袁来也就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容貌普普通通,穿着一身修行者惯常式样的道袍,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把剑。
这个青年也在打量坐在台阶上的两个男孩儿,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还有一个抱着一根木棒的小和尚,荒芜的院落里坐着这样的两个人是奇怪的,但是既然是两个孩子他当然心中放松。
“你们是谁?”青年问道,微有疑惑。
袁来平静道:“这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陌生青年皱眉,一时没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只想了想便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道:“那我就找你。”
“找我……”袁来刚说出这两个字,就猛然看见黑暗中的年轻人身躯一晃便向自己两个人突袭而来!速度在修行者中很慢,但是在普通人眼里却已经非常迅疾,迅疾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袁来下意识就要提起元气避开但是被封的经脉让他徒劳无功,幸好他不是孤身一个人,黑暗里只听见一身沉闷的交击声,一阵异样的风从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吹来,吹动了袁来的头发,也吹动了他身后漆黑的房间中谢采薇的心神。谢采薇的一只手按在呦呦瘦弱的肩膀上,另一只雪白柔软的手正掩住了呦呦的口,就在刚才藏在屋子里的呦呦差点惊叫出来。
袁来的脸色冷了下来,并不全然是因为这个闯入的青年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是因为对方拔出了剑。
三藏稳稳站在袁来的身前,他微胖的一双手里攥着从不离身的那根红色的棍棒,此刻棍子一头擎在他手,另一头抵住了青年的剑刃。三藏的脸色也很难看,禅宗修行者一向主张友善,所以对于这人一见面就拔剑攻击的行为三藏很愤怒。
袁来一开始想的对方可能会攻击,但应该袭击的是剑柄,但是现实告诉他真实袭来的冰冷而锋利的刀刃,这说明对方的目的是致他们于死地!
无仇无怨,这是为了什么呢?袁来不禁心中叹息,恍然发觉无论这世界怎样变幻,只要这世界还有人存在,那充斥世间的恶意就从不缺少。
世上从不缺少恶意,只是看你有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棍棒与剑刃纠缠,一阵元气激荡而去,顿时院中昆虫噤声!
青年脸色陡然一变,他这才发觉自己还是太疏忽,原来坐在石阶上的从来不是普通人。
三藏感觉到对方手里的剑转了个圈,随后就是一道猛烈的元气缠绕剑刃,青年身法一变,一套流水一般的剑法顿时当头袭来,三藏屏息凝神手里的红色木棒忽然变得明亮起来!袁来清楚地看到木棒握在三藏手里的一头猛然变得火红,而后那火红沿着棍棒向另一头流淌而去,这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这根寻常模样的棍子竟然并非木制而更像是一种玉石,终于整根棍棒都变得火红,就像铁匠炉里烧灼得炽热无比的铁器,当这根火红的棍棒与对方的剑刃交击的时候,竟然也溅射出猩红色的火星!
短短数个呼吸间青年的脸色就从惊愕变成严肃再变成一丝恐惧,因为他忽然发觉这个小和尚手里的棍子竟然越来越沉重,从剑上传递而来的震颤越来越强烈,而空气也越来越炽热,他的额头不禁淌出汗水,而瞬间那汗水就被当头袭来的一棒烘干!
三藏的个头还不到对方的肩膀,但他的气势竟然比对方更强!
袁来自打见到三藏还未看见他的力量,因而先前还有些忐忑,但是此时他已经气定神闲,三藏的攻势越来越猛,激荡的元气带起了风,吹乱了满院的荒草和野花,幸好周围并没有几户人家,否则那迸射四溅的火星也足以引来一阵阵如节日观赏烟花一般的赞叹!
忽然吱呀一声,谢采薇推门走了出来,在她身边站着呆呆看着院中战斗不知所以的呦呦。
“我想我知道三藏的师承是哪里了。”谢采薇目光晶亮地看着场中明朗的局势如此说道。
“哦?”袁来站起身来露出疑问。
“他……使的是一套很有名的法诀,修的是一种很有名的禅法,那种禅法叫做‘五行禅’,这套棍法则叫‘迷津’。”
“迷津?”
“是啊,最后一式要出了。”谢采薇忽然指着场中的三藏说道。
她话音还飘在空中,三藏便诡异地身躯从跃动中停止,停的那般突兀,就如同一首曲子行到最酣处戛然而止!让人有一种憋闷之感,袁来尚且感觉到憋闷,直面三藏这式迷津的青年更加不好受,他猛然脸皮一红,随后吐出一口鲜血,眼前猛然陷入漆黑,身躯更是轰然栽倒,直接倒在草丛里,整个人已陷入昏迷。
第一百零二章【那炫目的生灵】
三藏将烙铁般的棍棒抱在怀里,他闭着眼,双腿岔开站的很稳,然后沉沉吐出一口灼热气息。
也直到这“迷津”最后一式施展完毕他额头上悬而未落的汗珠才一股脑坠落,小和尚喘着气先跑到房间里趴在水缸边大口灌了几碗清水下肚,这才有心思欣赏自己的战果。
袁来早已经蹲在那人身边,将对方的剑捡了起来,青年的剑被三藏的棍子碰掉了几个缺口,也染上了滚烫的温度,跌在地上竟然将压住的草叶烤得卷曲起来。
“这个应该是对方的师门来历吧。”袁来看了那柄废剑一眼便随手扔掉,转而扯起了青年的一块衣角问道。
谢采薇蹲在他身边,仔细看去只见那道袍上绘有一幅图画,她闭目沉思了一阵,然后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个叫做漓江派的小宗门的图案。”
博览群书往往就代表不出门便知天下风俗。
“漓江派?是什么规模的宗派?”
“不算大,也只是在这附近才有些名气,即便是在州府里也排不上顶尖。”谢采薇前半句话让袁来安心了一些,但后半句话却又重新让他开始担忧:“不过这个小是和天下宗门对比出的小,对我们来说就足够可怕了。”
他们两个就算经脉没有被封,也只是一境修士,加上三藏也只是三个一境而已,但再小的宗门也不可能忌惮三个一境少年修士,和袁来一般,当看到这个陌生的青年后谢采薇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弄清楚这人的来历,而并非是他为何而来。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按照呦呦的话来说,这漓江派的修士是在这口井封印松动后才注意到这里的,很可能是被这里传递出的元气所吸引,他等到夜晚封印内部松动的时候才来,很可能他就是正在试图破解封印的人,那么他对我们出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袁来站起身来,叹道:“我猜不外乎是财帛动人心。”
修行者的世界里财帛并不重要,但法器珍宝依然极重要,这封印在此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会猜想里面是否是封存了秘宝,谢采薇想了想虽然不想赞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猜测的极大可能性。
“现在要担心的就是对方还有多少人知道这里这口井的事情,看来我们得审审他了。”袁来叹了口气,向喝饱了水正在擦汗的三藏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三藏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得好一会儿了。”
修行者之间战斗引发的昏迷当然与普通人打架引发的不同,并不是泼上一脸凉水就能刺激醒的,袁来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说:“找些结实的绳子把他绑起来吧,不过还是要提防他醒来逃跑,三藏,人就交给你了,他醒了要是想逃就在他小腹打上一棍,省得他逃走。”
三藏点点头走过来用力将这晕倒的青年拖走,谢采薇则问道:“那你呢?”
袁来眯了眯眼,说道:“我?今晚不睡了,我打算研究一下这口井的封印,一晚上的时间……如果努努力应该可以试着解一解,难道你不好奇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么?”
他笑了笑,说:“你带着呦呦去睡吧,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呦呦显然还沉浸在刚刚观摩的那场战斗的情景里无法自拔,她的眼睛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懂得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几个人的交谈一般。
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她,等谢采薇拉着她进房间入睡,袁来则深吸一口夜间清冷的空气,独自来到井边,盘膝坐下,从怀中贴着肌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册薄薄经书,正是外景经那一卷。
借着光之漩涡的光芒,他开始再一次无比认真地阅读册中关于这一种封印的那段内容,此刻院子重归寂静,受惊的马已经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草丛里久久停止鸣叫的昆虫也重新放开歌喉,袁来面色平静,这院落却已陷入喧嚣。
他就那样一直看了好久,才胸有成竹地合上书册,然后站起身直视井中漩涡,开始默默用法诀推算其本质,他此刻没办法调用元气来试探,便只能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将破解之法推算清楚,每一个步骤每一种可能都于心中成型,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上辈子与人下棋的那些岁月,每一步棋都要推算出未来的许多步骤,这种推算方法很累人,很耗精神,但他却从开始的咬牙坚持到后来的沉浸,甚至逐渐感到乐此不疲。
每过一段时间谢采薇都会出现在门口,用略带担忧的眼神看着井边一动不动仿佛陷入禅定的少年,夏天的夜晚很凉,也会有露水从天而降,而陷入推算的袁来则无心旁顾,谢采薇便拿了一块布为他擦去身上落的水汽,夜晚很长,水汽渐浓,她擦了一次便再有水汽落下,于是她干脆披衣而起,与他一同站在井边,一次次将冰凉的水汽拂去。
在这寂静的夜晚里,两个人这样站着,呦呦在沉睡,三藏则依旧抱着自己的看上去寻常的木棒端坐在捆绑的如粽子般的青年身边,默默打坐念诵经文。
终于,当天色接近黎明拂晓,如石雕般站立数个时辰的袁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发现了站在他身边低着头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栽倒睡去的小姑娘。他先是一愣,等看到她手里的抹布之时,袁来疲惫的眼一暖,他深吸口气揉了揉挂满疲意的脸,然后轻轻将谢采薇摇醒。
“恩?你醒了啊?”谢家小姑娘惊喜地笑了笑,随后脸上就是一红。
袁来没有让她的尴尬得以持续,而是说道:“好了,去帮我把三藏叫过来,我需要他帮忙。”
等任劳任怨的三藏小和尚来到井边之后,袁来对他说:“我只给你几个位置,你用元气轻轻点一下就可以了。”
三藏没有试图探问他究竟是不是修行者,以及如果是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他只是很老实地按照袁来的指点运行元气一点点注入那稳定盘旋的漩涡。
“好了,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看一看这井里究竟是藏了什么东西了!”袁来微笑,而后趴在井口大声向井里喊了一串拗口的音符!
之后就在三个人惊讶的眼神里,那平稳的光芒忽然闪烁起来,就如天上明星,几次闪烁后那漩涡中便传来一阵水声,那是井里的水被驱动的声音,这一刻天色彻底陷入黎明,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候,因而井中的光彩就越发吸引住了三个少年人的目光。
“来了!”
就在袁来的这一声略带兴奋的低呼声中,光之漩涡中猛然有一股水流涌出!那水犹如喷泉,顿时迸射四溅将离得最近的袁来身前打湿!
而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看到在这喷泉中一块晶亮的石头被托举了上来!而与此同时袁来惊愕地发现自己腰间的月中鹤猛然自行出鞘!
一把刀,自行出鞘,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然而随着一声响亮的鹤啼声从剑鞘中响起,三个人无比惊愕地看见那井中托举上来的石头猛然崩散成满天荧光!而荧光中一只巨大的仙鹤虚影突然显现!
那仙鹤虚影是那般栩栩如生,是那么灵动,它在空中展开翅膀飞旋了一圈然后便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下瞬间冲入袁来的身体!
瞬间没入!
而与此同时袁来只感觉一阵汹涌的元气如怒江决堤般将他冲垮!
在那狂暴的元气江流中又有一道神识灌入他的脑海!
他只来得及一声痛呼,便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入深渊!
第一百零三章【天上白云宫】(上)
袁来感觉自己浑身正浸润在温水之中,那一瞬间的剧痛之后就是无以言喻的舒适感袭来,感觉就像是熬了数个夜晚后酣畅淋漓的一场睡眠,他知道自己在躺着,却不知身在何处,他能够清晰察觉身体最细微的波动,却无论如何不想起身。
他的脑子是空荡荡的,是一种饱满过度的空虚,仿佛有许多事情要想,却丝毫没有思考的念头,在一片平静中他睁开双眼,入眼处是一片虚无。
他有些不解,有些迷惑,所以重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便看到那不是虚无,而是漆黑的夜,头顶上高悬一条璀璨银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星辰那么近,即使那空无所依地漂浮在宇宙中的万千星球依然只是一个个光斑,但分明要比平常见的更大许多。
夜风清凉,他逐渐从那阵似梦似幻的虚幻感中脱离清醒过来,随后他便真切地觉得自己正陷在一团绒絮之中,身下很软,也很温暖,这种柔软的感觉是大启的床铺所不能给予他的,袁来甚至一瞬间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那张柔软得如云团的巨大沙发,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似真似幻的沉醉感,仿佛这一刻回到了从前。
不过很快的,袁来那坚定过人的意志力便驱使他抛却这种虚幻,开始试着坐立起身,当他撑着身体的手陷入一团雪白细羽中后,他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正躺在一样不同寻常的东西上。
“这是……”
袁来惊呼了一声,此刻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只巨大生灵的后背上,那柔软而坚实的羽毛正是那只巨大仙鹤的后背,而向两侧望去就看见一对庞大却又显得轻盈的羽翼,他定了定神抱住了身后的鹤颈,那仙鹤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一般目视前方,正掠过山川大地,袁来小心地向下看去就看见一片如深渊的漆黑,这浓郁的黑暗让他有些分不清这底下究竟是否是真实世界。
他皱起眉头,开始梳理头脑中的凌乱的记忆,很快他就想起了几个人在井边破开封印的刹那,想起了那荧光中的生灵虚影,再试图继续回想却只觉头脑一阵剧痛。
他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开始定神思考,他想了又想总觉得自己此刻看到的未必是真实,坐下的仙鹤可不是虚影,而是实物,这样的灵兽总不可能藏于井中,那么难道自己还未曾清醒?
袁来抛开这恼人的困境,开始试着对这只唯一的生灵说话:“……你好?”
黑夜里没有太多参照物,从星辰又难以测算他们飞行的速度,但是能让如此大的生灵飞行而起,这速度必然极快,但是他却诡异地没有感受到高空的狂风,这让他说话也无比顺畅。
那只生灵没有回应,就仿佛没有听见。
袁来也不气馁,继续呼唤,可是任他如何呼唤着生灵也不回头,在多次尝试后袁来只能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行动,他只能定神开始任凭这生灵带着他向高空飞去,时间仿佛都被它甩在身后,袁来渐渐发觉漆黑的夜开始变得明亮一些,他可以看到有一团团絮状云团从他们身边掠过,而伴着光他也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天空漂浮着一大团一眼根本看不到边缘的巨大云团!
他身下的生灵没有任何犹豫,反而是忽然加快了速度,一头扎进了那片云团之中!
袁来下意识闭上了眼,那种视觉冲击就仿佛他不是撞向一团云而是冲向一堵城墙!
而当他被一声极其高昂响亮的鹤啼声迫使睁开双眼之后,他就看到了一幕让他震惊无语的画面!
远处就在这云团中竟然有一座雪白的山峰!
那山峰上则遍布金銮大殿!恍然间甚至让袁来以为自己来到了古时候那所谓的天庭所在!
而随着仙鹤飞进,他终于看到那白色的峰峦是被云雾笼罩的青山,而那些楼阁殿宇则遍布山峦峰上!
这一幕……
袁来瞪大了眼,先是震惊然后就是从心底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
他立即皱起了眉头,捕捉住了那一闪念的熟悉感觉,袁来皱着眉坐在仙鹤背上眼看着那云中山峦越来越清晰,他猛然间想到了那一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一世?!”他脱口而出,但这声呼喊也只瞬间便随风飘散被仙鹤甩在身后!
这云中的山峦、这宫殿分明是当初在京城先贤祠,一世与他交谈的那一处地方!只不过当初他只是坐在一块掩在云中的地板上,那宫殿也只是点缀在天边尽头。
而此刻他却是直接破云而来,从另一个角度接近了那些宫殿,这才让他一时间没有认出却觉得十分熟悉!
“这明明应该是云宗的什么东西,怎么会和一世扯上关联?”
他正迷茫不解,身下的生灵却已盘旋在那山峦之上,而后振翅降落在那座山的脚下。
等仙鹤停稳,袁来便自觉跳下,双脚落地踩在坚实的石板地面上这让他松了口气,然后下一刻他就抬眼向前望去。
在他面前有一座气派的十几米高的巨大白玉牌坊样的建筑,而从这牌坊中间望去,就看见一道绵延直上的阶梯。
袁来一怔!
因为他忽然发觉这模样竟然和北宗山门有八成相似!
当初北宗招生就在山门下,同样的在山脚有一座牌坊门楼,通往山上的路也是这般的长长石阶!
袁来第一时间想的是难不成天底下所有的宗门都是这样的式样么?但是这个想法只是在他头脑中停留一瞬就被他抛弃,无论从逻辑还是感觉上,他都觉得这绝对不是制式规格,至于为什么北宗山门和这里这般相似恐怕有另一些缘由。
他深吸口气,回头看了眼安静梳理羽毛的美丽生灵,然而那鹤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转而专心梳理羽毛。
袁来定了定神,想了想将双手做成筒状扣在嘴上,然后猛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有人吗?!”
有回音在这云中山峦回荡,回音往往就代表了安静,这里……很安静。
袁来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穿过牌楼沿着石阶向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