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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唐王     重修上一世txt下载     重修上一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来自沈城的癞蛤蟆】(下)

    施管家说完看了看对面的清秀少年,陡然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性子常常逆反,如果自己一味的强压恐怕会适得其反,顿时有些懊悔于言辞过于露骨。于是他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

    他缓声道:“当然,施家和袁家毕竟曾经有着渊源,当年我家老爷落魄的时候也的确得到了你爹的一些助力,这份情我家老爷夫人肯定是念的。但是,你和我家小姐的婚约,那只是当年老爷一时的戏言,不可当真。我看你也是大好的一个少年,家里财帛也丰足,大好的男儿做什么不好,好的姑娘有的是,凭借你爹的财产大可以娶个几房,没有必要非要找上一个门庭比你们袁家高的人家。”

    顿了顿,施管家又道:“如果你非要和我家小姐结为夫妻,那以后家里也就只能有我们小姐一人,再想娶个偏房纳个小妾通通是不行的,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么?我看你说话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

    施管家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语气温和,如果这样袁来依旧不答应那就是太没道理了。特别是当他说道纳妾的时候,施管家心里不由得想到了施公旦,多有才学的一个人,可是呢?谁让他娶了太师的女儿?如今即便是老太师已经卸任归田,他已经官至当朝尚书,然而呢?依旧不得是看着夫人的脸色?别说娶个二房纳个妾了,就是你让他流连青楼,他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身为男人的施管家为自家老爷小小感伤了一瞬,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少年那张平静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被羞辱的蕴怒和愤怒,也没有自卑的脸红不安,更没有期盼的顺从恭敬,有的只有平静,甚至那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施管家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即便是听传闻说这袁家少爷是个白痴傻子,但是即便是有些傻也该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吧?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会笑?

    然而袁来真的是在笑,只不过他是将笑意藏在了心里,他开始的时候有些生气,但是等这施管家的话说完了,他的气也就消了。

    奇怪么?不奇怪。

    这种事情其实很合理,很正当,“苟富贵,勿相忘”这六个字有多少人能做到?当年落魄的时候许下的诺言等翻身农奴把歌唱,甚至一跃成为资本主义老爷的时候,当初的诺言谁还能记得?即便是记得,谁又会去履行?

    这还是袁守诚身价不菲的原因,袁来才能得到这一场还算是光明的对话。如果他袁家家道中落沦为下九流的百姓了,那么他再敢上京找上施家,不被直接打断腿扔进澜沧江就算是对方仁慈了。

    更何况看这模样,似乎施家并不是施尚书主事的,或者施尚书知道了而并没有出面,只是让那什么夫人出面而已,总归当袁家面对的是施夫人而不是施老爷的时候,往日的情分就更没有什么用处了,那指腹为婚的婚约也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这就是现实,袁来见得很多很多了。所以他早就不是那个为了这种事情而拍桌子大骂的简单少年了。

    所以袁来并不怎么生气,但是他不生气不代表他就要顺从对方的意思。

    “你说完了么?”他淡淡地问道。

    施管家一愣,道:“如果你明白我们施家的意思了,那就算暂时说完了。”

    “暂时说完了……恩,那么如果继续的话,你还会说什么?”袁来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道。

    “继续?”施管家心里一喜,看着这少年的脸色,似乎并不是那种真的要死缠烂打的人,如果袁家只是拿这婚约来向施家换取好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样的话正和夫人的心意,他的差事也就更加容易完成,这怎么说都是个好事情。

    但是在喜悦之余,施管家看待袁来的目光也更加不屑和鄙夷了几分,如果袁来死缠烂打暴怒地掀桌子,那么虽然很麻烦,也很不自量力,但是那好歹说明他还是个有骨气的少年郎,他即便是瞧不起也总还能欣赏下少年人的硬骨头。

    但显然,面前的这个少年只是个冷漠的市侩商人,年纪轻轻就如此地市侩,如此地没有尊严,这让施管家更加地瞧不起甚至是鄙夷,不过,这样最好,省的自己麻烦了。

    他摆出一副笑脸来,开口道:“如果继续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谈谈价钱了,你们想要什么?是免税还是商路,江南地方的几位大员和我们老爷也算故交,如果是要一些生意上的方便那么我们夫人还是愿意的,毕竟你爹曾经帮助过……”

    “你就是要说这些么?”袁来忽然摆了摆手,打断了施管家的话。

    “呃?”施管家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袁来慵懒地笑了笑,然后正了正身体,很认真地对这个男人道:“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么就不用说了。”

    “什么意思?”施管家觉得有些不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只是要和我谈生意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不是商人,我爹才是。”袁来笑了笑,很有风度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服,然后道:“至于你……管家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滚了,不送!”

    你可以滚了,不送!

    这话一落地,施管家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袁来扭头走出五步了,施管家才陡然反应了过来!

    他气得脸色顿时青黑一片,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你敢!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哦,我就这么对你说了,怎么着?你咬我啊!”袁来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尚书府的大管家,管家这个职位在我的印象里是仆人吧,而我呢,名义上还是施伯伯的子侄,还是你们小姐的未婚夫,所以呢,名义上我还算是你的小半个主子,我对你这么说话怎么了?你不乐意?”

    施管家气得指着袁来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就当你乐意咯。”袁来笑了笑,招呼道:“来人!送送客人!”

    喊完他刚要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地说道:“哦,对了,我昨天上街找卦师算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嫁娶……你给施伯伯带个信,就说袁来明日登门拜见,不见不散哦。”

    (ps:又是一个周一,为自己加油。)

第三十一章【知己不知彼】

    施管家并没有发作,只是阴着一张脸,那脸色阴沉得仿佛浸透了黑水,可想他的心情肯定很差。

    一方面是因为袁来出言不逊,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目的显然没有达成,就这样回去肯定要落得夫人的数落。

    然而他并没有放弃,既然被袁来拒绝那么他便将目光投向了京城的袁家书行掌柜,也就是刘温的身上,按照他的想法袁来未必能代表袁家的意志,既然在这半大少年处碰了钉子那不妨曲线救国从刘温身上下手。

    可惜他注定了要无功而返,当他提出要见刘温的时候得到的答复是:刘掌柜不在,有事请和袁家少爷商谈。

    远远地看着施管家气得拂袖而去,刘温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账本合拢交给旁边的伙计,道:“你收拾一下。”

    随后便向着袁来的房间走去。

    书行的后院很大也很干净,袁来的房间外有一棵大白果树,枝繁叶茂,绿意浓郁,一条青石板路沿着树荫延伸到房间门外,显得很幽静。

    当刘温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正认真读书的袁来。

    “刘伯来啦。”袁来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意外。

    “在读什么?”刘温慢悠悠走过来,微微俯身向袁来手里的书本看去,口中微笑询问道。

    封面上写着《五部全书》,很厚,是前些年皇帝命翰林学士集体编撰的一套汇总历代名篇文章的书籍,全套数十册,袁来此刻阅读的是第一卷。

    “这书不适合你看。”刘温点评道。

    “为什么?”袁来合上书,起身拿起桌上壶,为刘温和自己各倒了杯解暑茶。

    “这种书太厚重,你这个年纪还是该看一些轻松一些的。”

    “比如?”

    刘温拉过椅子坐下,道:“比如风花雪月,那些市井爱情故事,怎么样?”

    袁来真的笑了起来,他无奈道:“我可还小呢,恩,才十五。”

    “十五岁的姑娘都该嫁人了,不小了。”

    袁来听了摇摇头,道:“十五岁的姑娘也太小,就像花骨朵,才微微绽放几瓣,还没长成呢,娶回家多没意思。”

    刘温含蓄地笑了笑,很有些意外地将袁来山下打量了一遍,才终于叹道:“施管家看样子很生气。”

    “他找您告状啦?”

    “找了。”刘温笑眯眯地又道:“不过我没见。”

    袁来眉毛一挑,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说道:“您应该见见他的。”

    “为什么要见呢,因为他是尚书府的大管家?”刘温饶有意味地问道。

    袁来撇撇嘴,道:“因为他是带着那什么夫人的意思来的。”

    “尚书是挺大的官儿是吧?”袁来又问道。

    刘温肯定地点头:“确实很大了。”

    “咱家没必要触怒一位尚书是吧,而且似乎也触怒不起是吧?”袁来又问道,然而这语气却并非是询问而是更多的带着一丝陈述事实的味道。

    “前半句是,后半句也未必。”刘温回答道,语气有些笃定。

    袁来有些意外,刘温的话让他开始重新衡量了一下袁守诚的实力,似乎……他袁家真的有能力抵御一位朝中大员的愤怒?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无论能不能触怒得起,总归是没有必要得罪死了才对。”袁来缓缓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少爷你说才是。”刘温道:“毕竟刚刚似乎就是少爷你把施管家得罪了。”

    “我那是心里有底。我才十五岁,年少气盛,遇到这种事破口大骂甚至踹那人两脚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可还小,没法代表家里的意志。如果那施管家不傻的话,被我骂走后肯定会找您谈的,那时候您在扮个白脸儿,不就得了。”袁来道。

    刘温听了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看了理直气壮的袁来半天才吐了口气道:“少爷你这是图自己爽快,卑躬屈膝的事儿都让我做了。”

    袁来也有些尴尬地笑笑,有些惭愧,同时也有些好奇。

    “我还是好奇您为什么不见他呢?”

    刘温反问道:“见了他然后谈什么?”

    “谈婚事呗,人家不乐意,咱当然更不能上赶着攀亲了,这婚约好好谈谈说不准能卖出个好价钱。”袁来满不在乎道。

    “你想就这么卖掉?”

    “不然呢?”袁来反问。

    刘温却忽然道:“可是我怎么听下人说少爷您说了明天就要上施家……”

    袁来回报以一个很纯真很无邪的傻笑。

    刘温叹着气摇着头,有些无奈道:“这是你的婚事,怎么办少爷你还是明说吧。”

    袁来没说话,身子往后靠在椅子里,目光透过窗子看到了窗外的那棵大白果树,微风吹过,树影晃动,有一只燕子恰巧不知道从院子里哪个屋檐下飞出,轻啼一声便振翅飞出院子。

    “我觉得吧,这事情需要两情相悦,如果对方是看不上咱而不同意,那也行,好好说开了也就算了,我又没见过那个什么施卿卓,就当没有这婚事也好,但是这个谈谈不能是和一个管家谈,无论他是什么大管家二管家,总让我不太舒服,既然是当年施尚书和我爹定下的婚事,那这事情最起码也要施尚书来谈吧?如果他很忙,那和施夫人谈也好。”

    袁来声音很稳很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呢,在此之前我觉着还是先要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才好,那个施管家……态度有些不对,似乎有些着急,我总觉得对方似乎是很不想我上门,或者说他们有些怕我上门?消息才通知过去他们就来人了,这也太急了些吧……刘伯,你能不能找人问问这施卿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袁来笑了笑,悠悠道:“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刘温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家的小少爷,心中情绪微起波澜,这真的是自己从他生下就抱着逛街游戏骑木马的傻少爷么?

    似乎这些年不见……他变了很多啊……

    “好,我去问问。”刘温点头,起身推门离开,在迈出房间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桌上的《五部全书》,心中莫名有了个念头:少爷看这书,应该是很合适的吧……

第三十二章【黑脸军官】

    地上有摔碎的杯盏瓷片,每一片都带着施夫人的愤怒,她的手紧紧攥着又松开,白皙的皮肤下血管隐现。

    “真是不识抬举!”

    施管家低眉顺眼地站在厅堂里,很小心很拘谨,夫人身后的老嬷嬷也变得谨小慎微。

    半晌等夫人的呼吸声从粗重变细,变均匀了,管家才道:“夫人,袁家不识抬举,咱们生气也无用,还是想办法解决才好。”

    “是啊夫人,为他们生气不值得。”

    施夫人冷哼了一声,缓缓问道:“他说他明天要来府上?”

    “是。”

    “好,真好,他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她冷笑道。

    管家却道:“莽撞的小子而已,遇到事情只会硬碰,说好听了叫有骨气,难听点就是乳臭未干。”

    “行了,那少年是什么样我不想知道,更不想看到,他不是说明天要到府上么?那我就让他来不了。”施夫人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苍蝇,而神态上却没有先前那般愤怒了。

    “夫人想到好主意了?”

    施夫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他袁家算个什么,如果是往日别说就是那少年来了,就算是袁守诚他亲自来了我尚书府照样可以无视他们。只是这个时候赶上太湖卢公子即将到来,所以我才有些顾忌……”

    “卢公子这两日就该到了是吧?”她问道。

    “就是这两日了。”管家点点头。

    “那就行了,卿卓还在北宗,不过也不急,离家近,等卢公子一到就让他们在家里见个面,事情只要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定下,毕竟这是陛下牵线的,只要等两人见了面,就让卿卓带卢公子去北宗住几日,反正他也是要去的,等他们走了,袁家也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所以只要这两日,保证袁家那少年不上门就好。”夫人下了结论。

    施管家皱眉:“可是怎么能让他不上门?这里可是京城,总不能找个什么人把他绑了吧。”

    “那种手段当然不能拿出来,行了,你不用管了,等会儿我去见见老爷,你呀,就准备一下接待卢公子吧。”

    ……

    ……

    刘温的消息打探得极快,只是过了几个时辰那有关施卿卓的事情就伴随着纸片到了袁来的桌上。

    将这些消息翻阅一遍完毕,袁来的眉毛也挑成了八字。

    数月前,太湖的一位大人物到达京城,当今皇帝设宴款待,席间说了什么倒是大半不知,只是知道皇帝陛下一时兴起为施尚书家的千金施卿卓小姐牵了根红线,有意将施小姐许配给太湖那位大人物的一位弟子。

    虽然这红绳远算不得赐婚,还得看当事人情愿与否,但是终究是天子做媒,这事情八成已成定局,只差施卿卓与那位大人物弟子相见,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要结亲。

    而算算日子太湖弟子这几日就要到京城来了……

    “所以说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袁来瞪着眼睛,眉毛几乎就要挑飞。

    “应该是的。”刘温面无表情道:“这个时候如果你这个未婚夫出现在太湖男方的眼睛里,这事情就很糟糕了,不光是施家的脸面受损,也会让皇帝有些难堪。”

    “他们未经过我同意就要把我媳妇嫁给别人了,这事情道理上说不通。”

    “人家不会和咱们讲道理。”刘温淡淡道。

    “况且,这事情在外人看来也未必就是咱们更有道理。”刘温又补了一刀。

    袁来似乎很受伤,他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太湖是什么地方?”

    “那不只是一个地名,更是一个宗门,无论是在修行世界里还是在寻常百姓耳朵里都是个有名的地方。普通人叫那里太湖,而修行者们更愿意称呼它为‘震泽’,大启最有名的一片河泽。”

    “这么说对方是个修行者?”

    “确切的说应该是很优秀的一个修行者。”

    “我记得,我那个未婚妻也是个修行者吧?”

    “是的,卿卓小姐修行于北宗山门。”

    袁来笑了起来:“我正好要考北宗,没想到她也在那。”

    “那么……那个太湖来的家伙,叫什么名字?”袁来终于问到了这个终极的问题。

    刘温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慢慢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只是知道是太湖那位大人物的弟子,那位大人物有很多个弟子。”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袁来忽然为自己的那个未曾谋面也不知性格脾气的未婚妻感到一丝悲伤。

    “怎么办?”

    “……这事情还是说清楚得好,准备点礼物吧,明天我去施家看看,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不去。”袁来闷闷道,心情有些不好。

    ……

    ……

    第二天袁来醒的很早,他起床穿衣绕着周围的街巷跑了整整三圈,回到院子洗去了汗水,换上干净且用香草熏过的衣衫,吃了一碗洒满了香菜的面片儿,随后带着下人抬着礼物出门直奔施尚书府邸。

    刘温本来是要陪同的,但是铺子忽然有事,不得已而离开。

    袁来一行人悠悠然走过了几条街巷不断向目的地进发,然而当他们拐过一条叫做百花巷的街角时,他们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一队士兵,或者说是为首的那名骑马的黑脸军官。军官的手里有把极宽的刀,刀鞘很漂亮,乌黑沉重。

    黑脸军官装模作样地展开随身带着的一张画纸,纸上有个人的画像,他看了眼画像又看了眼袁来,之后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袁来眯着眼,心已经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无论是回答还是不回答,都毫无区别,因为这麻烦就是奔着他来的。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只因为……

    “这位军爷,您的画像拿倒了。”

    ……

    黑脸军官脸皮极厚,似乎对袁来善意的提醒充耳不闻,只是道:“快说!你叫什么?”

    “袁来。”

    “那就对了,”他板着脸道:“我们怀疑你和一起案子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臂,顿时几个士兵向前迈了一步,眼神冷冷地盯住队伍前面那看起来毫无侵略性的俊俏少年。

第三十三章【破墙的刀】

    外监是京城里关押轻犯的地方,再往里点就是关押重刑犯人的内监。

    有士兵着黑紫色的衣服沿着京城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巡视,遇到不长眼的人就逮回来往班房里一扔。

    端的轻松愉快!

    袁来一副良民的模样,认命一般跟着黑脸军官来到这里,在外监大门外那棵大树下,黑脸汉子下了马,将马儿缰绳松垮垮往树上一栓,仗着他那黑塔一样的身高,俯视袁来道:“知道你犯了啥事儿了吧?”

    “不知道。”

    “嘿嘿,”黑脸军官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也不顾旁边还有其他士兵便道:“看你模样也是个机灵的,咱也不说那虚的,看在你一路上没给咱找麻烦的面儿上,咱就给你说说,有大官儿下的令要逮你,你自家惹了谁自己想想,嘿嘿,你也放心,你这种人我抓得多了,只要你不给咱找麻烦,那咱也不会为难你,在外监呆两天,至于什么时候能出去就看你家里的本事了。”

    “听明白了?”他问道。

    袁来看着这位很有意思的军官点点头:“明白了。”

    “那行,进去吧。”他挥挥手,一个士兵便押着袁来进了外监大门。

    袁来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这军官的话,毫无疑问的这件事十成十是施家人做的,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直接。

    如今只有等待刘温救援,不过既然尚书府发话,自己一时半会儿想出去不可能容易。

    外监的班房走廊很长,气温有些冷,走了很长的路袁来才到达自己的那一间。

    等押送的士兵走了,袁来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地方,空荡荡的不大,厚实的墙壁阻隔了大半的阳光。

    袁来叹了口气在房间里的石板床上一坐,忽然觉得好安静,没有预想中的哀嚎,只有清冷沉默。也没有人提审他,更没人理他,就连衣服都没有搜就这么把他关了进来。

    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处,自己的力量太小,只能等待外面的事情发生而没法干预,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是想到昨天自己刚刚说好了要去拜见,今天却被关了起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如果能出去就好了……”

    袁来开始仔细观察这间房间,从屋顶到地板,仔仔细细观察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失望。

    外监他是知道的,内监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内监据说还关押着一些修行者,这种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漏洞。

    特别是外监与内监紧邻,最近的地方只隔着一道墙。

    只是就在他心绪低落的时候,忽然,袁来感觉自己身下的床似乎震颤了一下。

    错觉?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床又震颤了一下,这一次比上次剧烈很多,石板床上有浮土被震了起来!

    “怎么回事?”

    当第三次震颤传来的时候,袁来终于发觉了这震颤的源头,他转身惊异地盯着身后的那面黑乎乎的墙壁,震动就是从这里传递过来的。

    墙的这边是外监,墙的那边……或许就是内监?

    袁来心理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安之感,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了!

    他紧紧盯着那面墙,此时的震颤已经十分明显,就连其他房间的犯人都察觉到了,顿时周围人声四起。

    袁来则面无表情地微微蹲伏,身子弓起,他觉察到了墙壁对面的莫名的危险,最让他紧张的则是他竟然透过墙壁察觉到了隐隐的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是元气的味道……

    袁来已经距离第一境只差一步,对元气也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此时从那墙壁后分明察觉到了元气的味道。

    “怎么回事!”内监的官员很快就发觉了这里的异动,袁来真切地听到长长的走廊里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当一个佩刀守兵出现在这间班房外的时候,袁来瞳孔一缩!他骤然向旁边角落里一滚!而随着他身体的弹开,那面灰黑色的墙壁竟然如同纸一般被戳出一个洞来!

    砖石崩碎烟尘飞扬,有一把刀穿破了墙壁,显现在众人眼前。

    刀刃一转,金石般坚固的石壁就如卤水豆腐一般被搅得碎烂。

    袁来贴在墙角亲眼看到蹦飞的碎石击碎了门口那守兵的头,有血流出,有人栽倒,也有惊呼和恐惧。

    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从那边钻了过来,他头发凌乱看不清面貌,只是提着一把卫兵佩刀,慢慢地扫视了一眼。

    那目光从袁来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这人走到房间门口,轻轻将刀在胸前一横,只见一道淡淡光芒闪烁,监牢门栏顿时齐齐断裂!

    他身子一动就消失在了门口,袁来深深吐了口气,有些惊悸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豫了一下便也跟着走出房间,走廊里有很多血,袁来看到那些赶来的士兵和官员都已倒地生死不知。

    他默默从一人的腰间拔出佩刀,然后不顾旁人的目光沿着走廊飞奔而去。

    外监发生了变故,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有人越狱。

    远远地可以听到前面传来的喊声,袁来小心地避开倒地的守卫,地上有血他很小心地没有沾染上一丝在鞋上。

    等他跑出外监的最后一道门的时候,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逃犯,他站在长街中央,四周空荡荡,只有面前十多步远才站着一个黑塔一般的人。

    黑脸军官的那把极其宽阔的大刀已经拔了出来,持在手中,刀尖上有些血迹。

    “你拦不住我的。”那犯人似乎并不惧怕,只是很认真地在警告。

    “你确定,咱真想试试呢!”黑脸军官冷笑一声,他的鹰隼一般的双眼狠狠地盯在那人身上,一双腿微微分开,如果距离近一些可以看到他双脚下的地面已经龟裂。

    “试试?就凭你恐怕还不够!”

    当最后一个字脱离出口,那人忽然身体前倾,单薄的身躯却如山岳一般向黑脸军官压去。

    站在外监破烂大门口的袁来远远看去,忽然仿佛看到一面山壁向前倾倒,一阵元气波动隐隐传递而来。

    而那粗鲁的黑脸铁塔则猛然将手中宽刀连连挥斩!

    只在几息间,仿佛竟然已挥出七八道刀芒,每一刀都附着着冰冷的寒意,就如料峭寒冬显现……

第三十四章【有血腥随风飘散】

    这是袁来第一次亲眼见到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没有绚烂的光彩和轰鸣爆炸有的只有刀剑微末之间的凛凛杀意。

    当两把刀互相碰撞初始,两把武器便纠缠在了一起,袁来远远看去竟然发觉那刀刀之间竟然好似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般,拉扯着他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他的心神便卷入两把刀的缠斗之间。

    长街很空荡,外监内监周围不会有人家乐意居住,这里地界本来就是很偏僻,所以没有人阻挡他的观看。

    黑脸军官的刀很宽很沉也很冷,那种冷是寒冬的冷寂,当它挥出的时候,刀刃上便附带了淡淡的白色寒气,寒气十分古怪在烈日下不见丝毫溃败反而是越来越浓郁,第一刀劈砍出去的时候刀还是乌黑的,而再次每一刀挥出,刀身上寒气就会浓郁一分,当黑脸军官七八刀挥砍完成,那犯人也降临于其身前的时候,刀身竟然结了一层冰层。

    很冷,也很赏心悦目。

    就仿佛是烈日下的冰花,晶莹透亮闪烁着明媚的光芒。

    而他那面貌不清的敌人相对于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花哨,只是简单地前倾压下,单薄的身体和雄壮远远挨不上关系,但是黑脸军官却是脸色一变!

    大喝一声狠狠将刀芒编织出的那密集的刀网向前推去……

    他的身前就是敌人,黑脸军官相信自己这刀网面对的即便是城墙上的玄黑大石也能切出纵横刀痕来,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信心切开面前的这个蓬头垢面的敌人。

    内监并非他所管辖,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人究竟是在押的哪一个修行者,不知道名字就不知道底细,应对起来就会很艰难。唯一可以知晓的便是这人要比他更强……但是他不能退缩,因为这人是打穿了内监外监的墙壁从这一边逃出来的,那么擒住他就是自己的职责!

    那人手里的刀材质没有黑脸军官好,他身上有伤,衣衫上有血,从破碎的囚衣间可以看到里面的疤痕和伤口,他还很瘦弱,从身材上看远非军官之敌。

    但是他的刀却极有压力,极锋锐,就仿佛是每个月初一的月亮,而且最重要的是很稳,当它从黑脸军官那纵横的刀网间穿行而过的时候,充满了寒意的刀网就出现了一个窟窿。

    一个开始很小,但是瞬间就被撕扯到足矣通过一人的窟窿。

    “噗!”有血花绽放。

    在袁来眼中这一刻仿佛是变慢了许多,有一串鲜血滴落,滴滴答答地在街道上洒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只是几滴珠子一般的鲜血而已,但是整条街道都似乎随之变得湿漉漉的,黏糊糊的。

    有一阵风迎着袁来吹来,他隐约间嗅到了鲜血的甜腥味儿。

    “噗!”

    那犯人一刀平举刺穿了黑脸军官的胸膛,但是诡异的是血却没有流淌出多少,他的囚衣也被对方的刀气撕碎了不少,但却未曾有大的伤痕。

    “都说了你拦不住我的。”那人冷笑一声,手掌一松,黑塔便向后直挺挺栽倒。

    生死不知!

    那人轻轻弯腰捡起军官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好刀,然后身子一低伏就如清风般沿着长街向西城门方向奔去。

    片刻间就奔出数百米!

    袁来这时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对黑脸军官的生死并不关心,此时此刻甚至连去施府的事情也不关心了,他的眼睛很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明亮。

    “这就是……修行者?”

    他低声自语,脸上忽然显出一丝笑容。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幕里,他心神卷动之间竟然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触摸到了什么东西,黄庭经他自从读了九十九遍之后便觉查到了瓶颈,想要突破正式迈入最初的第一境,则需要一个契机。

    刚才……他似乎嗅到了契机的味道。

    四下里一望,黑脸军官那匹雄壮的马还拴在大树上,略微犹豫,袁来便奔过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不等马儿反抗便提起马具上的鞭子狠很一甩!

    一人一马如箭般追着那人方向奔去。

    那人有些疯狂,沿着奔向西城门的大街直直穿行,吓得路人纷纷避退,而闻讯赶来的军士则被他挥刀斩落多名。

    事情发生得太快,守城禁军还来不及大批赶过来,西城门也还没有得到消息,而即便是得到了消息也未必就能很快将城门关闭,京城何等巨大,人流何等密集,关闭城门岂是小事?如若没有上峰下令,即便是眼睁睁看着那人抵达城门,守城军依旧只能阻拦而不能关闭大门。

    袁来有意和那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涌来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但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差距何其巨大,即便是受了伤那人依旧轻易地杀了数十个士兵而速度却几乎没有停滞。

    城门是最后的一道关,但是必然会极其难闯,袁来即便是不了解京城也能猜到守城的军官必然也有修行者在,那才是真正足以阻拦这人的力量。

    ……

    ……

    西城门依旧安定,城门大开有客商来来往往,这里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一片平和。

    卢掌茶慢腾腾地排着队进了城,等真正踏入城内了,他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即便是已经将近二十岁,但是他这些年多随师父修行读书,对成亲这件事准备十分不足,此次受师命来京城看看对方姑娘,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那么必然就要定亲,这真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太突然,他有些难以接受,况且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待观察,如果是个恬静温和性子的那倒是也不难接受,但是若是个脾气不好的千金小姐,那他还是希望敬而远之。

    总之,这是个很重大的事情,他很担心,一路上拖拖拉拉有车不坐有马不骑就想着能拖就拖些日子,只不过约定的见面日子也就这几日,总不能再不来,那就是无礼了。

    愁肠百结的卢掌茶面对着浩大的京城叹了口气,不过当他想起那个和自己相同命运的沈城少年的时候顿时就觉得心情晴朗很多了。

    “他的未婚妻可不要比我的更好啊……”他自语一声,随后便坦然向前走去。

    可是才刚刚迈步便惊讶地轻咦一声。

    卢掌茶放眼望去,只见一道凌厉而疯狂的气息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神情微怔。

    “京城里也有人敢这样放肆么?”

第三十五章【太湖水】

    京城里很少有人敢这样放肆,尤其是修行者,不掩饰地杀意从远处波及到此,这让卢掌茶十分惊讶。

    惊讶过后就是肃容以对,因为他忽然发觉那人的境界似乎并不低微,虽然血气有亏,但是却并不很弱小,最起码并不比他自己弱小太多。

    大陆上有很多的厉害人物,卢掌茶对此心知肚明,他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按照师父的评价对付即将来到的人的力量还是充足的,而且假如他发挥得好一些的话,或许还可以赢得很潇洒。

    卢掌茶跟随师父修行许多年,但是真正对敌的次数却并不多,于是当他发觉似乎有了一个对手要出现的时候就有了一丝丝的兴奋。

    而在周围的人们的眼里这位英俊的青年公子则是忽然站在街上不动,眼神飘远似乎在等待什么,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然而很快地他们就明白了这位公子在眺望什么,从街角忽然退散来一群手持雪亮刀剑的士兵,他们脚步凌乱惊呼怒斥,但是脚步却不停地后退,似乎在被什么东西驱赶。

    士兵们很多都受了伤,鲜血涌出染红了大片衣衫,这醒目的红色犹如警钟在人们耳边敲响,轰鸣震荡。

    “退后!退后!”

    “来人!有人越狱了!都散开!”

    随着士兵们的呼喊,聚集在西城门的人们齐齐呆滞了一瞬而后便轰然四散!忙乱的奔逃让现场乱成了一团,人们挤在一起如同蜂群一般涌散,很乱但是动作却很快,西门的守卫禁军有序地开始疏散人群,一队士兵从城楼上向下奔驰,奔走的同时刷拉拉刀剑出鞘!

    有人越狱,他们当然知道这不会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不会将这些士兵伤成这样,有人急忙报告长官,然而流程这种东西往往极为耗费时间。

    那个逃犯走的极快,就如同风中柳絮,飘荡,风一吹就行进好远一段距离,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让袁来极难将他和那个给了黑脸军官巨大压力的如山倾倒的人联系在一起。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等能够阻拦他的人出现他更可能已经奔逃出了城,跟在后面的袁来有些焦急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只是就当拦在那人和无辜人群中间的那条兵线如潮水后退了又一大段距离之后,一个人不知怎么的竟然被兵线遗漏了过去,于是在人们眼中那个俊朗的青年孤零零地出现在了穷凶极恶的犯人面前。

    有心善妇人见了不由得惊呼一声!

    然而那提刀的人却猛然停止了前行,就停在了卢掌茶身前十余步,然后他下意识抬起了刀。

    “你是……越狱?”卢掌茶有些好奇地问道。

    “让开!”

    “你伤了很多人,应该也杀了很多人吧。我闻到血腥味了。”卢掌茶指了指他的刀尖。

    “无故杀无辜人的修行者就是邪修了,遇到邪修自然不能就这么让开。”

    那人眼神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的西门,城门依旧敞开,但是从城门楼奔下的士兵越来越多了,这让他心里一紧,拖延时间只会对他有害,若是等守军反应了过来,那么就算他临场再突破一个境界都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

    “你让不让?!”他哑着嗓子问道。

    “不能让。”卢掌茶摇了摇头,看上去很平静。

    那人没有再犹豫而是极果断地身体一蹲,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绵长,随着这一吸卢掌茶清楚地察觉到四周天地间的元气迅速涌入他的身体,而后他身上的伤口则扭曲了起来,鲜血从挣扎开的伤口里流出,而这人浑身的气势却猛然提升!

    袁来勒住马,惊讶地看着街上的那个熟悉的人,他看到那个犯人身上有光芒露出来,光芒是淡金色的,如散碎的星辰,而他的身体微微佝偻再然后猛然挺起,原本单薄的身体似乎忽然之间长高了一些。

    又是那种感觉,就如同那人面对黑脸军官的时候,他起手的那一倾。身体前倾朝向卢掌茶,整个人的气势就如同水漫江堤,层层提升,如山峰倾倒,压下。

    淡金色的光芒飞散开来,升腾直入天空,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依旧可以看到它们的明亮,如若是蓬勃在黑夜,那必然会很美。

    乌黑的刀高高扬起,刀锋却并不是劈砍的姿势,而是横横放平,变斩为拍,有气浪凭空生出,有潮汐声起,下一刻这座山这排浪似乎就要拍下。

    卢掌茶难得的收敛了笑容,他手里的剑鞘已经离开了身体,他提着剑柄,但是剑鞘却并未滑落,很奇怪。

    “本来我还以为不用太费力就可以拦下你的,”卢掌茶有些遗憾地道:“看来老师说的对,一山更比一山高,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一些。”

    “不过幸好,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他笑了起来,在对面那人瞪大的双眼中他的薄薄的剑鞘陡然滑落。

    袁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卢掌茶的时候就发现了他那薄薄的剑很有分量,他一直觉得那肯定是一把好剑,但是直到今天当剑鞘滑落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实在太天真,卢掌茶的剑并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而是剑不剑的问题。

    因为它露出来的并不是多么耀眼的剑身,或者说这剑鞘里根本就没有剑存在!

    卢掌茶握着剑柄,而随着剑鞘滑落,那展露出来的并不是剑刃而是……一汪水……

    袁来呆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那盛在剑鞘里的竟然只是一汪水?

    清澈的满满的盛满了剑鞘的湖水。

    而诡异的是那不断流淌的水竟然和剑柄紧连,细细地一头连接着剑柄,一头落在地上。

    举刀的犯人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惊惧:“震泽水?!”

    “不,是太湖水。”卢掌茶摇摇头,而后持剑一挥斩,涓细的水流犹如一道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

    长鞭打在了那人身上,他的胸口顿时被这太湖水打湿,水珠儿在胸膛上缓缓滚落,那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刀竟然忘记了拍击而下。

    “你……”

    沙哑的嗓音响了一半就终止了,他的胸前被打湿的地方爆出一阵绚烂血雾,他惨叫一声便摔落在地。

    卢掌茶抿抿嘴,收剑入鞘,转身向身后的惊呆的人们抱歉地笑笑。

    “血流得多了点,不过好在还不算太血腥,学艺不精,还请见谅。”

第三十六章【六碗藕粉】

    “血流得多了些,不过好在还不算太血腥,学艺不精,还请见谅。”

    他身后一时鸦雀无声。

    马上的袁来轻轻一叹,他听不到卢掌茶说了什么,但是从那副神态已经看出了他那悠远的逼格,白衣青年一剑杀敌,阻囚于城门。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很有风度的,也很美观,就连溅落的血花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人们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一阵惊呼如鸟群从山林中升起,这时候守城的将军也悄然出现,他神态有些严肃,但又不失恭敬和赞叹地看了一眼卢掌茶的剑,而后道:“是太湖宗弟子?”

    “是。”

    将军暗暗松了口气,皮甲内绷紧的肌肤也骤然松缓,他恭敬道:“多谢相助。”

    卢掌茶竟也有些歉意地道:“没有我他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将军只是不要怪我无礼才好。”

    “自然不会!”

    这守城将军言下之意竟然是赞同了卢掌茶的话,京师大门岂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穿行的么?

    “我是不是还需要……”卢掌茶看着那栽倒于地生死不知的家伙,有些迟疑地说道。

    “既然是太湖弟子,那就不需要履行那些流程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将军顿时明了这青年的意思。

    “那就告辞了。”卢掌茶施了一礼,然后一回身眼睛顿时一亮,不远处袁来勒马定定地看着这里,在人群中有些显眼。

    两人却默契地没有当街说话,而是又走过一条街,袁来这才跃下马。

    “你来得好快。”袁来啧啧赞道。

    “期限快到了,也耽搁不起了。”卢掌茶苦笑一声。

    “你杀了那人,这就可以离开了?”袁来十分好奇道。

    “宗门的名声有时候就是在这种场合下会很有用处。”

    袁来听了深以为然。

    两人距离上次相见相隔不久,所以当然不会生疏,袁来牵着那匹马和卢掌茶一边慢慢地行走一边说着话,很快地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未婚妻上。

    “你比我早到京城这么多天,见过你那未婚妻了么?”卢掌茶问道。

    袁来有些惭愧地摇摇头,道:“本来今天早上是去对方家里拜访的,但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卢掌茶看了眼袁来手里的这匹马,盯着马具上的花纹制式看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的麻烦看来不小。”

    袁来呵呵一笑,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是要回书行好还是继续上施家更好,施家摆了这么一场戏给自己,这不能不让他有怒气,既然施家已经不讲道理了那么他也没必要非要守什么礼仪,对方不想嫁那就敞开了谈谈就好,大不了自己吃些亏,言语上的一些鄙薄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世上的烦心事很多他也没理由自己非要给自己找麻烦,他又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少年,没那么受不得气。

    但是……总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随便揉捏才好,这件事毕竟自己占着道理。

    糊里糊涂想了一阵他便定下了主意,于是对卢掌茶道:“你这是要去哪里?是先找个地方住还是直接上门见你的那位姑娘?”

    “我么……”卢掌茶有些犹豫,他还是不太想直接上门,但是又觉着自己一味避退总不是办法,这对道心亦是很不好。

    想了想,他定了心,道:“直接上门吧。”

    “那你认得路么?”

    “不太清楚……”

    卢掌茶有些男儿形式的羞涩,而后反问道:“那你又要去哪?也要去你未来岳丈家里?”

    “去吧。”

    “那你认得路么?”

    袁来一窒,随后沉默。

    二人一马的八只脚脚步停了下来,半晌袁来才指着路边的一位卖藕粉的小贩道:“还是找人问问路吧。”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了那个卖藕粉的小贩面前,袁来从钱袋里摸出几文钱,淡淡道:“两碗藕粉。”

    “好咧!”

    大茶壶滚滚的水注满了两碗,等两个人端起了陶碗,卢掌茶和袁来才一起道:“你知道施尚书府上怎么走么?”

    两道声音合在一起声音就有些大了,卖藕粉的小贩一愣,笑道:“你们不用两个人一起问嘛!一个人问就好了啊,施尚书府邸我知道!”

    然而这时候袁来却脸色怔怔,他眨眨眼扭头看了眼同样脸色古怪的卢掌茶,一时间四周好宁静。

    “你要去哪?”

    “施尚书府上。那你又要去哪?”

    “……和你一样。”

    “我是去见我……你是……”

    袁来叹息,一脸崩溃:“我也是见我……”

    “施卿卓?!”卢掌茶脸色极为精彩。

    袁来点了点头,又摸出几文钱,默默对满脸不解的小贩道:“再来两碗。”

    京城很热闹,很喧嚣,然而这里却好宁静,雄壮的皮毛油亮的马儿有些懒洋洋地低着头,没精打采,藕粉摊子旁边有棵树,树荫不大刚好笼罩这几人,树上有蝉鸣,也有沙沙轻微树叶响,就像翻动书页的声音。

    袁来和卢掌茶一人喝掉了三碗藕粉之后,终于重新对视,眼神都很无辜,脸色都很不好。

    “我听说她要嫁给一位太湖大人物的弟子,但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因为刘伯对我说那位大人物有很多个弟子。”

    “师父的确有很多个弟子,但是关门弟子只有我一个。”

    顿了顿,卢掌茶叹道:“师父还跟我说对方是个好人家,说对方姑娘温良柔顺上得大床打得流氓……”

    袁来一时无语,只听着卢掌茶一脸的难堪继续道:“还说她待字闺中守身如玉,闲时喜欢养花读书,爱好普洱碧螺春茶,纯洁得就像这一碗藕粉……但是师父没告诉我说她已经是有夫之妇。”

    “……”

    袁来觉得自己有些相形见绌,他张了张嘴终于道:“我啥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模样是好是坏,脸蛋是圆是方,皮肤是白是黑,身材是苗条还是丰润,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茶……我对她的了解就空白得像这一碗藕粉……”

    顿了顿,袁来叹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

    卢掌茶忽然从凳子上起身,道:“走吧,去施家看看,他们既然敢如此戏弄你我,我倒是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好。”

第三十七章【孔融让梨,袁来让妻】

    尚书府的墙很高,院子自然也很大,门口有家丁,院中有山水花香。

    施夫人正安然站在凉亭里喂鱼,亭下有一潭湖水,水中有碧绿荷叶以及红艳粉嫩的花朵。挺立的荷花梗下有金红鱼群穿行而过,金红鱼儿半掌长短犹如火焰,也有墨色鱼儿混杂其中,施夫人轻轻将食料投下,便引得鱼群阵阵波折,争先恐后。

    “这花长得不错。”施夫人悠然道。

    身旁有园丁侍候于此,听闻便谦逊道:“夫人过奖了,京城毕竟不是江南地界,要说这莲花荷叶长势还是西湖更美一些。”

    “恩,一方土养一方人,南来的橘树在北边也就会变苦,何况这无根之萍呢。”顿了顿,她又轻声道:“人也是这样吧,任你在家里是什么少爷公子到了他乡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园丁有些茫然,没有听懂夫人的意思,不过他总归知晓有些东西是自己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明白的,于是他只是赔笑。

    施夫人撒净最后一点鱼食,拍了拍手,就在这时候有下人步履匆匆沿着青花小径奔来。

    “夫人!门外有客人来!”

    施夫人皱皱眉,道:“谁?这点事情直接通报管家不就是了?”

    “大管家今早出门采办不在府里,加上门外的客人说是要见老爷夫人,所以……”

    “行了,那人是谁?”施夫人有些不耐烦。

    “是两位公子,自称是从太湖来,问道具体名字却不说。”

    “从太湖来?等等,是两位公子?”施夫人先是惊讶和惊喜,但是立即就是有些疑惑。

    “是,两位。”下人有些无辜,心想自己就算再蠢笨也不会数错人数。

    施夫人有些摸不清头绪,她知晓那太湖来的“准女婿”这两日也就该到京,只是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上门的却是两位,只是这事情也不算多么要紧,于是她略微思考便吩咐道:“将两位公子迎到正厅,好好侍候不得怠慢。”

    吩咐完毕她立即回到卧房,换了件更有主母气质的华服,略微打扮,这才施施然由嬷嬷带着向正厅行去。

    待步入正厅她便一脸笑容道:“不知太湖弟子今日到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这话有些客气,更隐约的有些恭敬,倒不像是岳母见女婿那般。

    袁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到来的妇人,心里不由得对身旁安静坐着的卢掌茶师门的分量更加好奇。

    施夫人也在打量着厅中的两人,无论是袁来还是卢掌茶都不缺钱财所以从衣衫上竟然也看不出个高低贵贱,年龄上大一些的卢掌茶很有些雅致风度如君子暖玉,小一些的袁来虽然少了一些修行者的飘逸但是却有些于年龄不相称的沉静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施夫人忽然觉得这少年的眼神很有深意,只是却理不清是什么情绪。

    当她的目光落在二人头顶之时才终于算是分清大概,卢掌茶的头上是修行者的道髻,袁来则不是,这点还是很好认的。

    只是让施夫人有些不安的是那更像是自己女婿的梳着道髻的那个脸色却似乎并不好,而那个不知身份的少年则言笑晏晏。

    “您就是尚书夫人?”率先开口的是袁来。

    “是。老爷不在府上,所以便由我来接待二位了,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太湖弟子?”施夫人先是在主位上坐下然后笑问道。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询问,但是却竟然无人回答。

    厅内一时有些安静。

    袁来是不该说话,卢掌茶却是不愿说话。

    施夫人心中更加不安,总觉得这相见的场景和自己所想的不甚相同。

    袁来看着这幅场面,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这样也不好,于是便指了指端坐如木的卢掌茶,道:“他才是。”

    “至于我……呵呵,夫人您肯定听说过但是却没见过面。”

    “哦?那倒真不知道了,你是……”

    袁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本家姓袁。”

    “呃?”

    “我爹叫袁守诚,是个生意人,我此次来府上和卢公子是为了同一件事情,你应该明白吧?”

    施夫人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了。

    就如同冬日第一道寒气冻住了溪流河水,不仅仅是凝固和僵硬更有突如其来的一阵寒冷,施夫人的心一颤,仿佛被朔风吹拂。

    室内的气氛终于从不同寻常的安静转为了寂静。

    眼看着那位妇人的脸色颜色变换如同六月天气,袁来突然轻笑一声,道:“夫人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么?”

    这句话很平稳,没什么过激的情绪甚至细细听去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关切。但是听在施夫人耳中就是明显的嘲弄。

    “你!是你!你不是被……”施夫人陡然惊叫道,雍容仪态顿毁!

    “被怎么样?”袁来轻轻一笑,安抚道:“这事儿说来实在有些巧合,或许是上天眷顾吧,总之呢,夫人您现在不要对我生气,真正该生气的并不是你,而是卢公子才对,你说是吧?”

    “我想,您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从进门就闭口不言的卢掌茶忽然说道。

    “如果我的分量太轻,那总归要给太湖,给我的老师一个交代,如果还不够,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我的老师可没有告诉我,我的未婚妻已经有了夫家了。”

    卢掌茶的声音很淡,如同清茶,如同白云,但是分量却极重,他的言语的分量不是来自于他本身而是来与他背后的那位在修行世界里实力极强的老师,还有整个太湖或者说是震泽宗门。

    对于施夫人来讲,这分量还要加上陛下的不喜,他们欺瞒了施卿卓早有婚约的事实,这已经是欺君之罪,即便是施公旦深得陛下赏识,加上老太师的颜面,那也抹不去陛下的不喜悦。

    所以施夫人很紧张,还有些恐惧。

    面色数变后,她突然指着袁来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从来不会死心的!”

    “死心?”袁来被气笑了,道:“我从来就没说非你女儿不娶吧。我这次来京城主要是为了考北宗,可不是为了攀亲戚!”

    施夫人冷笑一声,道:“考北宗?还说不是为了卿卓?卿卓就是修行于北宗宗门!你考北宗还不是为了接近她!”

    “啥?”袁来一愣,随后失笑。

    摇摇头,他忽然扭头对卢掌茶道:“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施卿卓这姑娘还是你来娶吧。”

    “不,朋友妻不可欺,你我是朋友吧?况且你也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还是归你吧。”卢掌茶叹气推拒道。

    “你那句话说错了,应该是朋友妻不客气才对,我还小,还是归你吧。”

    “修行路漫漫,红尘俗世少不了牵扯,还是归你。”

    “我也是要修行的,你可不能害我,归你!”

    “归你!”

    ……

    施夫人的脸色一时沉如乌云,一时又苍白如纸。

第三十八章【南与北的距离】

    施夫人有生以来做过无数次的梦,但是即便是最离奇荒诞的梦境也不如眼前的现实,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女儿,当朝尚书的千金贵女会面临没人要的境地。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然而她偏偏却无法发作,只因为在座的太湖弟子是可以一言决定尚书府兴衰的人物!

    袁来和卢掌茶谦让了几轮终究也是没有弄出个结果来,反而是使得施夫人浑身颤抖。终于,室内重归寂静。

    “夫人,这件事皇帝陛下也是不清楚的吧?”卢掌茶叹了口气缓缓道。

    “这……”

    卢掌茶继续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既然已经知晓就不能装糊涂,我的老师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也必然不会继续这门约定,而皇帝陛下想必还是会给我太湖宗几分薄面,所以,趁着我和卿卓小姐还没见面,这件婚事还是就此算了吧,如果非要纠缠那么也会影响了卿卓小姐清誉。”

    “至于袁来的事情……”

    袁来看卢掌茶迟疑,便也开口道“施夫人我敬你是长辈,有些话也不想多说,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今天上门只想把这事情说开,生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你对我抱有成见,那也好,今后这门婚事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就当没有这回事情怎么样?今后呢,你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我绝不嚼半只舌头!我想娶谁也和你们施家无关,至于考北宗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总之那是我的事,总之一句话,我这只沈城的癞蛤蟆其实嘴巴也挺挑的,天鹅肉也未必就真的是咱想追求的。”

    施夫人脸色一阵变幻,既想辩驳又想解释,既想大骂又想哀嚎,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拥有大智慧的女子,只是一个只能在府里游刃有余的主母而已。

    此时此刻想要让卢掌茶收回决心显然不是件可能的事情,她隐隐明白这婚事一断恐怕不仅仅是影响自家老爷仕途晋升而已,更加会让皇帝陛下的一手棋悄然落空。

    修行世界里的事情她懂得不多,但是最起码也知晓南北二宗从来都是彼此的敌人,而太湖则是皇帝要拉拢的对象。

    联姻从来都是拉拢的一种,而她施家的一时故作聪明却让这一桩婚事断绝,怕也会间接地搅动修行世界的那片险恶江湖。

    “卢公子,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她仍旧试图挽回,但是迎来的只有卢掌茶的淡淡的一道声音:“还请夫人不要让我为难。”

    说完他便起身,对袁来道:“那就走?”

    “那就走吧。”袁来叹了口气,拍拍屁股。

    施夫人则有些无措,她从进厅堂来便根本没机会说什么话,一开始是因为袁来的突然表露身份,使得她惊愕无语,后来则是卢掌茶的一番话让她冷汗津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但是直到今天才发觉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想拦住卢掌茶解释,但是恍惚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一女嫁二夫本来就是一桩丑事,更何况是对于太湖那等地方来说。

    ……

    ……

    “接下来你要去哪?”出了尚书府,袁来问道。

    “去北宗。”卢掌茶叹气道。

    “施卿卓真在北宗里修行?”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考进去么,那就等你进去了再自己看看去。”卢掌茶轻轻笑了笑。

    袁来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眼远处密集的院落房屋,红墙绿树,道:“我能不能考得进去还两说呢,别忘了我还连第一境都没有进入。”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能考进去。”

    “呦呵,你们修行者还信直觉么?”

    “你这话说的不对,正因为我是修行者所以我才更加看重直觉,对于修行者而言,直觉显然更加正确。”卢掌茶淡淡道。

    “行啊,那我就借你吉言咯。”袁来轻松笑道,然后想了想忽然道:“那施夫人好像挺怕你的。”

    “她怕的不是我,是我的老师,是整个太湖。”

    “听说这件事是皇帝牵线的。”

    卢掌茶叹了口气道:“是啊,还记得咱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么?”

    袁来一愣,略回想而后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就是这个问题,你还记得我的回答么?”许是想起两人最初相见的那一幕,卢掌茶不由得笑道。

    “你说是南与北的距离。”

    “没错,就是南与北的距离,如果说得更加清晰一些,则是南宗与北宗的距离,很远,远如天堑。”

    卢掌茶的声音有些感慨。

    “说说?”

    “……关于这两尊庞然大物的故事太多了,我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不停歇,你听着累我讲着也累。”

    袁来微沉吟,道:“那就挑我感兴趣的说说,比如皇帝和北宗是什么关系?”

    尚书府门外的街很长很长,每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大臣们就要沿着这条街坐着马车打着哈欠上朝入皇城,所以若是沿着这条街慢慢走,袁来估摸着可以讲很多话。

    “皇帝和北宗?恩……其实可以这么说,整个北宗其实都是皇帝的。”卢掌茶语出惊人。

    “南宗和北宗从来都是敌人,虽然表面上无论南北都不承认这点。在很久很久以前,南北两个宗门其实是一个,只不过后来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一分为二,一南一北互相视为对手。到如今如果将启国的那条沧浪河作为一条分界线的话,沧浪河以南便是南洲,也就是南宗的所在,而其河以北一直到北方那八百里的残垣断壁为止,才是真正的属于大启皇室的势力范围,也是属于北宗的范围。”

    “修行离不开资源。宗门弟子要吃喝,要读书识字,要习武修行,要吞服灵草丹丸,宗门大人物出行要华服车架,要排场要供奉,修行者也是人,是人便要吃喝使用,是人就有贪图享乐的,即便修行者真的全无贪欲,但只是门派日常支出便是一笔恐怖的消耗,常言道养军队便要花钱如流水,养门派何尝又不是?”

    “那么,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多的资源的人是哪个?”卢掌茶问道。

    “是皇帝。”袁来回答。

    “对,就是皇帝,只有皇帝才能支撑起偌大北宗的消耗,才能使得北宗门一直居于南宗之上!”

    “所以,整个北宗其实都是属于皇帝的。”

    (明天又是周末啦,恩,幸福的日子。)

第三十九章【初窥天下】

    “北宗的历代宗主是大启最没有存在感的宗主,即便是在修行者中,即便是在北宗内院之中见过历代宗主的人也很少很少,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的低调不张扬,而是因为北宗从来不需要宗主。皇帝陛下就是北宗的真正的宗主!虽然没有人会公然如此宣布,但是这就是真实。”卢掌茶说道。

    袁来觉得这件事算作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既然北宗能够建立在距离京城皇宫如此之近的位置,那么必然是和皇室关系匪浅。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既然这世界有强大的举世无敌的大修行者,那么作为统治者的皇室又怎会缺少这种神妙之力?

    俯仰世间,其下泱泱民众,其上寥寥数人,能制衡天下的帝王岂会不染指这修行大世界?

    “我倒是对南宗比较好奇了。”袁来笑道:“修行需要庞大的资源,北宗既然是皇帝的,那么自然不会缺少物质上的供给,那么南宗是依靠什么与皇帝抗衡?”

    两人脚下的街道很长,也很安静,此处附近皆是达官贵人府邸,于此处聚集着启国这台机器的最精密的一群零件,他们是拱卫皇权的最坚实的一群基石,就在这里两个年轻人开始有些肆无忌惮地谈论皇权。这是很怪异的一种景色,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两人却没有察觉出丝毫的问题。

    卢掌茶是太湖(震泽)的大人物的关门弟子,虽是久久于宗门内修行,但却也不得不接触那些有关家国天下的大事情,他的出身很好,拥有一个强大的宗门作为后盾,所以他虽然年轻但是却比世上的很多年长者更加容易也更加需要去触及那些浮在普通民众头顶的事情。

    而袁来则拥有着一生的记忆,在他的那份记忆里对于政治权谋亦从不陌生。

    所以当这样的两个年轻人开始谈论天下的时候就会显得极为相称极为和谐。

    “南宗……”卢掌茶眼神有些悠远,他下意识看了看京城某处而后道:“南宗在积累和资源上的确不是北宗的对手,换言之天下无人会是北宗的对手,但是所谓的资源终究是为了一个目的,便是培养出真正的超凡强者。”

    “南宗建立之初前三百年依靠豪门贵胄先朝旧族资助培养人才,而三百年后便再也难受世俗金钱花费所困!只因为南宗在每一个时代都会涌现出大陆上最强的修行者!每一代,南宗的修行者在当代至强者行列中都从来不曾缺席!或许是上天眷顾也或许是其自身的努力和智慧,总之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世事如何变化,无论北宗如何强盛,在最顶级的修行者行列中南宗永远位列在首位!”

    卢掌茶说着越发感慨和赞叹起来,他继续道:“即便是享天下的皇帝,即便是有无数灵药堆积于深宫,即便是有皇室历朝秘传的大摘星手存在,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于和南宗撕破脸皮,因为没有任何一位帝王有信心能够在于南宗的战斗中全身而退!所以,南宗才得以成为大陆上唯一可与皇室一较高低的宗门。我的老师一直说,这件事可算作一大奇迹。”

    袁来也不由得心绪激荡,这就好比核威慑,只要存在毁灭性的力量,那么即便是环境再如何恶劣都能保证延续,古今相同,大启与中华同理,世界再如何变化,人心总不会变化,那么一些事情也总是不会有本质上的改变。

    “只是……这样的南宗还是太危险了吧?若是如今时代南宗的最强者陨落,那么岂不是很容易就此断绝?”袁来赞叹之余不由得问道。

    “一般来讲,应当是这样,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下结论。”卢掌茶淡淡道:“若是昔年的南宗可能真的会因为最强者的陨落而衰亡,这种事例在无数中小宗门上不停上演,有很多前车之鉴。但是到了如今,南宗要想彻底衰落倒不会那么容易了,这些年的积累总会让南宗有一些强大的手段,比如……那位在青红河畔打坐三百年的当年宗主,至今也不知道是到了何等境界,若是有朝一日他苏醒过来,那情形可真不敢想象。”

    “打坐三百年?”袁来很有些怀疑。

    关于那位三百年前的南宗宗主的故事他不止一次听说书人讲过,大抵上不同的故事版本总会有些不同,当然相同的元素都是共同的,比如对其的尊崇。

    但是一坐三百年而不死这事情,袁来依旧很难接受。

    卢掌茶含笑道:“说是那样说,其实那位老宗主如今是生是死都没人说得清了,更多的人觉得那位宗主早就坐化仙逝而去了,毕竟想要拥有三百年寿元何其艰难?修行者不过还是强些的人,还不是神仙。”

    ……

    ……

    两人结伴沿着这条街行走着,一言一语,交替往复,当他们终于行走到尽头的时候,卢掌茶便要告辞离开。

    “不去我家坐坐?”

    “还是不了,我这就去拜会北宗山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过估计在京城停留的时间有限,有可能等不到开山门考核的时候了。”

    “那倒是有点遗憾。”袁来笑道。

    卢掌茶微微一笑,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说来距离北宗入门考试也很近了,这几日各地考生恐怕就要汇聚于京城,也要到了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听说每一年文人科举和北宗收徒是唯二的两件可以引动秦淮河画舫楼船尽集的盛事。你既然要考北宗还是要去秦淮河走走才是。”

    “秦淮河?王谢两家门前那条河?”袁来觉着这地名十分耳熟。

    “正是,按照风俗在北宗开考的前十几天在秦淮河都有考生聚集,无论是只看看对手也好,与人结交也好,总是一件好事,我虽然未曾考过北宗,但是也知晓这考试中若是与人结伴总是比孤身一人更好,若是你能事先结交几位同伴,通过考试的机会也就会更大一些。”

    袁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事,不由得心神往之,于是他含笑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只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袁来在心中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我还有些事要做。

    比如……达到第一境。

    袁来挥挥手,作别了震泽传人,嘴角露出满含期待的弧度。

第四十章【一境灵台清明】

    刘温对少爷的回来很有些惊喜。

    他在听说了袁来被军官带走的消息的时候便开始心焦,等匆匆赶回来奔往外监又听说外监有人越狱,杀了很多人,流了很多无辜鲜血。

    这让刘温非常忧心,而就在他遍寻少爷无果的时候,袁来竟悄悄地回来了。

    “所以说施家的事情就这样了?”听完袁来的讲述,刘温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天知道施家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说起来总归是我破坏了他们的好事,若是对我没有怒气也不太现实,这门婚事闹成了一场闹剧,无论谁面子都不好看,所幸这事情捂得很严实,也没有闹得尽人皆知,这是一桩丑事,施家也不可能会大张旗鼓地宣扬,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时间抹掉一切。”袁来叹气道:“只是这倒是平白得罪了人,还有那个施卿卓,到如今也没见到。”

    刘温也叹道:”本来就是当年的一个约定而已,本来倒也没抱着什么期望。说起来到京城主要还是为了考北宗。”

    袁来点点头,忽然道:“我这样从外监离开会不会有些麻烦?”

    刘温安慰道:“无论有没有都不会是什么大麻烦,你不用管,我解决就是了,再过些日子北宗就要开考,我听闻已经陆续有各地的考生抵达京城,少爷还是专心备考为上。”

    袁来从善如流,简单吃了餐饭后便一头钻进了卧房,临关门的时候吩咐袁梨守在门外,非十万火急的事情不得打扰,甚至要求卧房周围百米范围内不许出现巨大声响,这古怪的命令让袁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尽管奇怪他依旧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于是乎本就安静的书行后院在这一日忽然变得更加宁静。

    等周围再看不到散乱的人影,耳畔再听不到纷乱的杂音,袁来神态肃穆地静静坐在床上闭目凝神。

    眼睛闭合之后,心神也随之陷入黑暗,等心中的黑暗浓重得伸手也不见五根指头之时,一段段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就像一副画卷缓缓展开,黑暗里也开始明亮,最开始浮现的是外监不远处的那条长街,和街边的那棵大树,树上拴着的一匹健壮的马。

    然后便是一丝丝紧张的气氛自心灵中涌现,袁来的脑海中的那道光开始不规则地驱散脑中阴影,率先浮现出的是两把刀。再之后便是两个人。

    黑脸军官还没有倒下,而是怒目圆睁神态严肃,他的手臂绷得很紧,肌肉凛凛如同铁石。随着记忆的铺开袁来渐渐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便是他读《黄庭经》九十九遍后心头所徘徊不散的那丝奇异的情绪。

    也似乎是这古怪的情绪的作用,使得这一刻的袁来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多愁善感”这个词语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他的心陡然细腻了很多,看待这段记忆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细致。

    细致而入微,微小到他甚至恍惚间感觉到了黑脸军官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沉重,这一刻他仿佛是与那黑脸铁塔汉子的感触互相融合,这样他便感受到了当时那军官的真实感受。

    沉,很沉。不是身体的沉重而是心灵的沉重,心中没有丝毫斗志在,本能在呼唤逃跑,当他面对着那个破墙而出的犯人,提刀的手开始慢慢下坠体内经脉中奔流的淡淡气流也速度变得缓慢仿若蜗牛。

    原来当修行者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敌人的时候,竟会不自主地生出不可抗的心思来。

    袁来这一刻与黑脸军官心意相通,真切地察觉到了内心的对于对抗的不情愿,但是最终……黑脸军官抬起了头,体内经脉里的溪流般的气流开始不自然地奔涌,他向前踏了一步,微小的一步,这一步最初的时候袁来甚至都没有发觉,直到如今心灵沉寂才在记忆的角落发现了这微不可查的一步。

    一步迈出,黑脸军官的刀便扬了起来,体内的元气开始奔流,有寒意从心灵散发而出,结成冰霜布于刀刃!

    随后便是刚烈的八次挥砍!

    寒气越重,而他的手便越稳,当他最后嘶吼一声将纵横的刀网推出之时,天地似乎震颤了一下,很短促但是不容忽视!

    下一刻,敌人的刀破开刀网刺入胸膛,如闪电一般,这一段记忆却不再是先前那般细腻,而是快速了一些。

    袁来觉察到心脏一冷,随后这段记忆消失无踪。

    似乎是很短促的寂静之后,又一副新的情景展现出来。

    这一次,他重温了西城门内的那场短暂的战斗,不同于看黑脸军官那般的细腻缓慢,这次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快到让袁来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他的脑海中只有卢掌茶那惊讶地一望,随后便是有一道汹涌水流狠狠扫过这段记忆!

    那水看似温和如玉如君子,实际上却暗含着无与伦比的天地之威,那威力不是属于卢掌茶自己的,而是属于那太湖水本身的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记忆消失,眼前重回黑暗。

    袁来脑子空空,发呆神游良久,之后忽然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那黑脸军官的寒气并非是寒气,而是杀气,但他足足挥斩八刀才让寒意结冰,这说明了他的杀气不够浓重。

    军中常言,百战之师有肃杀之意。

    肃杀二字本身就带着冷。

    但,肃杀因何会显出寒冰异象?袁来不由得心神飘远……

    不知何时,他睁开了双眼,同样不知何时他拿起了那册《黄庭经》。

    这册薄薄的经书他已经不厌其烦地认真读了九十九遍,距离百遍只余一次。

    今天,在远离沈城的京城这个院子里,他终于再次觉察到了干渴,于是他翻开了这册经书,低头细细地开始阅读第一百遍。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

    ……

    院子里袁梨一边在守门,一边在学写字。

    他搬着个凳子坐在小院中那棵大白果树下,认真地用别扭的姿势攥着毛笔杆在纸上写下了大大的一个“修”字。

    这一个字他写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还是累的亦或者是紧张所致,他只是写了这一个字却足足擦了五六次额头汗水。

    “这字笔画真多,实在累人!”他咕哝道,攥着毛笔看着自己这字儿抱怨了起来,“好像有些丑啊。”

    说是这样说,但是他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大字神情里却分明是说不出的喜爱。

    “修行,修行,现在咱也学会一半儿啦。”

    袁梨哈哈一乐,不知为何竟笑了起来。

    袁来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看了看这字,笑道:“修行啊修行,哪里又只是两个字能说得清的?”

    “少爷?你出来啦!”

    袁梨一愣。

    “恩,出来了。”

    袁来笑呵呵点了点头,一双眼不同寻常的明亮,就像雨后初晴的远山,清澈明朗!

    第一境,灵台清明,这一天他悄然跨入!

    (ps:咱一直觉得,若想了解世界首先要了解自己,而无论是了解世界或己身的哪一个,都该拥有一颗敏感的心以及明亮的眼,整本书的修行体系也遵循这个考虑。)

第四十一章【大启小商人】

    灵台清明境的最直观表现便是视野与感官。

    当心中那丝情绪鼎盛到极致最终破开了隐约的那层膜之后,他觉得自己看待这片天地的目光就不同了。

    无论是天边的一片云还是树上的一片叶,都格外的清晰。

    那种感觉就像新配了一副眼镜,整个视野都清晰了。当然,身体上的变化不只是视觉,还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等等,每一个都有了巨大的改善。

    而在力量上他则感觉到了饥渴,身体的饥渴,来自**也来自精神,他隐隐可以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奇异的气,每一次呼吸都有微弱的气进入身体。

    那应该便是元气,或称真元的那种奇异力量了。

    《黄庭经》中有具体的吐纳方式,只要按部就班地持续打坐吐纳便可以积累元气。

    袁来如今刚刚踏入修行世界的大门,看着一切都很新鲜,元气的积累依靠的是时间倒也不急,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开始安排自己的生活。

    早晨的晨跑,中午的午睡,读《五部全书》以及偶尔翻看袁守诚准备的那些通过北宗考试的密卷,其余的时间用来修行打坐。

    施家也没有找上门,也不知如今是否还在为被破坏的婚事焦头烂额,总之袁来也毫不关心,心中唯一的对那个施卿卓的淡淡的念想也随着时间消散。

    生活很平静,但是暗藏压力。距离北宗开山门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京城里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到来的考生也越来越多,最明显的表现便是袁家书行里开始大批地运进来各种类似袁守诚准备的那种密卷和参考册子。

    袁来看着一箱箱的冠以奇怪名目的这种书卷运进来,然后迅速地卖出去,一倒手只留下沉甸甸的白银。

    他不由得感慨万千,这时代做书商远远比他那辈子赚钱。

    “刘伯,这种东西真的有用么?”

    看着这种书册卖的极其火热,袁来也有些动摇,不由得问道。

    刘温笑了笑道:“其实要说用处也不是很大,但是多少也是有的,修行的考试又不是科举考试,更加侧重心灵悟性这些,而不是技巧。”

    “但是这些东西卖的很火啊。”

    “恩,那倒是,看看总没坏处,只不过其实这两年已经卖得不如以前好了,就这些你看着挺多其实还不足前年这时候的二分之一,这门生意利润也越来越薄了。”说起生意刘温忽然叹息起来,颇有几分惆怅。

    袁来听了忽然道:“刘伯,咱这东西都怎么卖啊。”

    “啊?怎么卖?摆到柜面上卖啊。”刘温一愣。

    “我的意思是咱这书就单独卖,不附带点其余的活动?”袁来抿了抿嘴。

    刘温愣了一会儿,道:“那不然呢,附带?附带什么,你是指封面做工美观一些?这个对于这种卷子作用不大……”

    袁来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在卖这些密卷和参考册子的时候咱家不附带一些承诺么?”

    刘温有些不解,所以摇摇头,看着自家少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来有些无语,心想这世界的商人毕竟还是太单纯,便道:“我是想呢,咱家在卖这些密卷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给考生们一个承诺,比如说对于这一套卷子。”

    说着袁来从柜台上拿起一套很厚实的卷子,满意地掂了掂,道:“比如这套卷子就可以定一个比较高的价格,然后宣传说是内部资料,并且可以保证购买的考生必定通过考试!”

    “怎么可能?咱么怎么又那个本事保证这个?”刘温顿时一阵不解。

    “咱家当然没这个本事啦,所以呢咱要说的是保证购买的必过,若是不过便全额退回款项!这卷子多少钱卖的就返还给那购买的考试多少银子,这样的话……”

    刘温眼睛一亮,附和道:“这样若是通过了他就会觉得物有所值甚至为咱家添名声,而若是失败了也不会损失钱财,什么都不亏!”

    袁来笑道:“没错!就是这样,就算是买的考生绝大部分都失败了那么只要有几个成功了的那么这损失的几套卷子的印制钱也就赚回来了,我想……这卷子的成本应当没多少钱吧?另外我选的这卷子还很厚,越厚的那些考生就会觉得越值,而这么厚他们估计也不会全部都参详完……”

    刘温立即大笑道:“没看完失败也就不是咱的问题了!这办法真的绝了!”

    袁来呵呵一笑,眉毛一摊,道:“还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订立个保过的契约,签订契约的考生咱家可以雇佣一些修行者为其单独授课,讲授通关秘籍,道理和我刚说的相同,没通过的考生便全额退还这部分款项。”

    刘温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按说作为商人各种商业手段他也熟知,但是类似袁来说的这种办法他却闻所未闻,虽然不曾尝试但是凭借多年来的从商经验他只是一听便觉得大有可为,此时此刻略一思考便觉得这办法其实更加适合科举考试,若是推行下去必然是一桩好生意。

    刘温目露光彩,惊异地打量自家的小少爷,半晌才叹道:“少爷,如果你考北宗不过不如回来接替你爹的生意,你和你爹一样,是天生的商人。”

    “刘伯您也盼着我点好行不……”袁来撇撇嘴。

    刘温不由得大笑。

    两人谈论了一阵生意,袁来又随口出了几个馊主意,惹得刘温连连赞叹。

    “对了,刘伯,我听说在北宗开山门考试之前在秦淮河有考生的聚会?”袁来在家里呆的闷了也终于提起了卢掌茶说过的话。

    刘温点点头道:“按照惯例的确有这样的事,科举金榜公布后与北宗开考前十几日秦淮河都是极其热闹的,不仅仅是这种聚会,按照京城的习俗在开考前还有其他的一些活动,怎么少爷想去?算算日子也就在这两天了。”

    袁来好奇道:“这秦淮河就是那乌衣巷王谢两家门前的那条河?”

    “是的。京城一共有两条有名的河,一条大一条小,大的是澜沧江大运河,小的便就是那秦淮河了,王谢两家也正是居于河畔。”

    袁来听了不由得想起沈城寿阳楼上,那个给了他很奇妙感觉的王夫子,于是便生出许多兴趣来。

    “我琢磨着,这两天也过去凑凑热闹,看看今年要和我竞争的到底有哪些人杰。”

    袁来微笑说道。

第四十二章【西林壁】

    大启的州府数量很多,人才自然也不缺,有人奔科举有人奔行伍亦有人拜倒于修行。

    随着北宗开考日期的临近,秦淮河上的画舫楼船数量激增,尤其是临近乌衣巷一段的河段更加热闹,河边杨柳依依,河上花红柳绿,花红柳绿的不是女子而是船舶。

    “听说科举金榜公布后那几天这里更热闹呢,说是还有京城的歌姬头牌坐船在这段河上和那些个文人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袁梨跟着自家少爷沿着秦淮河岸边那条路慢悠悠地走着,眼看着前面繁华热闹的河段不远了,袁梨便指着那里道。

    “你也没来过京城吧,还给我介绍上了?”袁来失笑。

    袁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咱这不是都来了这么些天了么,我也没事干就打听了不少京城里的事儿,尤其是一些关于修行的有意思的故事,我可都记着呢,少爷你要是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算了吧,以后的,不过你说的什么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谁教你的,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袁来叹了口气。

    “别管是不是这么用的反正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也不知道京城的歌姬和咱沈城的比哪个更漂亮,不过我听说京城这边不讲究身段和脸蛋漂亮,更讲究什么气质,说是在这的头牌都要精通诗赋,学些文化人的大雅……哎呦少爷啊,你不是会作诗么,听说这边的画舫姑娘就喜欢诗词……”

    袁来听着这家伙说的越来越不靠谱,便道:“你说的姑娘,这里现在有么?”

    “……好像没有。”

    “那说了有个啥用!”袁来瞪了他一眼,缓缓道:“咱们这是要去看看北宗考生们的模样,可不是去看京城的姑娘的,你要是想看自己回头偷摸看去我也不拦着,不过要是被刘伯逮住我可也不管。”

    袁梨悻悻地笑笑,不说话了。

    随着两人距离那段河段越来越近,便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船只,看得出来这些船都经过了一些修饰,也没办法,上京考试的考生总不会有谁闲的无聊带艘船来,都是入乡随俗从附近雇佣,大抵上都是些文人雅士舞文弄墨的时候的画舫船,倒是和修行这件事有些格格不入。

    船有大有小,岸上河上都有人在,简单看了看有孤零零的也有几人聚在一起正在交谈的,有吃喝也有茶有酒,除了美娇娘一样也不缺。

    没有人过来迎接,这本就是一场松散而开放的聚会,没有人邀约也无人管制,按照卢掌茶的说法便是让这批考生先互相看看对手,如果有机会再找几人结伴。

    北宗修行考试可不是孤身一人容易闯过的。

    四处有纷杂交谈声,人很多,粗粗看去竟然也有数百人之众,这还是距离正式开考有些日子人聚集的不全的缘故。

    “等正式开考怕不是得有上千人?”袁梨惊讶道,转而对自家少爷有些担心起来。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在这里的应该并不都是考生,应当也有家人朋友仆役陪同的。”

    袁来倒是分毫没有紧张忐忑的情绪,他直到现在还有些纠结,毕竟他手里还有一张屠苏的金帖,按说递上去也就行了,但是当他这些日子对这修行了解愈来愈深,尤其是前几日突破第一境正式窥探到这天地之后,他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认真考一考的想法。

    这种想法很玄妙。

    不过如今还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这片繁华地域瞎逛,不时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些大船小船上的人出神。

    “那个是第一境,应该是突破不久……这一个恐怕已经踏入第一境很久了,恩,元气波动很稳定,那一个……难道是已经踏入第二境了不成?气息好奇怪,这边这个……唔,竟然还没有踏入第一境啊……”

    袁来绕着这片河段慢慢地走着,嘴巴里不时发出喃喃自语,袁梨跟在一边一脸诧异,只觉得少爷自从突破第一境后神经就有些不对劲儿,在家就喜欢盯着那棵大白果树一看就是一下午,现在出了门就开始盯着人看了,实在可怕,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和刘掌柜说说,别再自己瞎练入了魔障。

    于是这一主一仆就各怀心思在一片人声里奔走,忽然袁来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见前面秦淮河岸边一块空空的高地上围拢了一群人

    这些人大多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也有不少中年人和老人,此时此刻他们围拢在一起看着什么东西互相交谈着。

    “这是什么?”

    袁来靠近了些才发觉在空地上立着一面巨大光滑的石壁,石壁表面经过人工打磨十分平滑,而此时在石壁上竟然有许多的字迹。

    石壁很大,字迹很小,所以可以容纳极多的字句。

    袁梨却忽然惊呼一声道:“少爷!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西林壁!”

    “西林壁?”

    “没错,就是西林壁!我听说每次北宗大考考生在秦淮河聚拢的时候,就会有一些考生会在这西林壁上出题。任何人都可以出题,任何人也都可以回答题目,这是无论是出题者还是答题的人都要留下名号。”袁梨兴奋道。

    “这是用来做什么?”袁来有些不解。

    “听说这里不是让天南海北的考生互相结识么,可是大家都不认识谁也不知根底本事也不知谁强谁弱,自然也就不好互相眉来眼去勾搭成奸……”

    见袁来瞪了他一眼,袁梨顿时知道自己失语,便继续道:“所以啊,这西林壁就是给所有人一个地方,用来互相结识的,有厉害的考生就会在上面出一些古怪的题目,答上的考生的答案大家都看得到,也可以从回答里看出这人的本事了。”

    袁来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了,一个人修行的资质好坏是个很难度量的物件,不过他如今也已经知晓了一般来讲心思越通明,读书越多,越有智慧的人物也就在修行一途上更有优势。

    那么如何简单地看出哪个考生更强?

    答题便是!

    能出好题和答出好题的考生自然会受到关注,也就更容易分出强弱,便与结识。

    “这倒真是个简单而又有意思的办法。”袁来笑道。

    说着他眼中有光彩散开,在沈城仙居楼上他曾回答过卢掌茶的问题,于是便结识了那位震泽传人,那么这次呢?

    他穿过人群,来到巨大的西林壁下,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字迹。

    (ps:觉得还好就收藏吧~)

第四十三章【谢家女学霸】

    西林壁上的问题都很奇怪,一条问题下多的有数十条回答,少的便是两三条,粗粗看去倒是十分热闹。

    “《洞天福地记》中‘第三十五洞桃源山’的下一句是什么?”

    袁来看到的第一条问题便是这样的内容,他顿时觉得很无语,《洞天福地记》这本书他还真知道,袁家书行的书种类繁多,关于修行的更加不少,他闲时无事也翻过几本,若是他记得不错,这本书的作者是前朝一位大修行者杜光庭,只是他也只是随手翻过两页而已,又哪里记得这里面的内容?{注1}

    看了看下面的回答,有人紧贴其下写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第三十五洞桃源山,白马玄光之天。”

    袁来看了眼署名,这行娟秀字迹的主人署名只有一个字:“谢。”

    “谢……这是姓还是名啊。”他喃喃道,有些疑惑,再往下看这题竟然无人再回答了,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过来,这种有固定答案的题目自然是只能由一人回答,谁答得快也就是谁了,后面的再回答也已经无用,更有抄袭嫌疑。

    移了移目光他又看到了另一道题目:“如何使得天下无人与我相争?”

    出题人姓施,正因为注意到这个熟悉的字眼他才看到了这道题。

    “这题倒是涉及人生哲学了。”袁来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来回答一时倒真不知如何下手,于是他下意识向答案看去。

    入眼的依旧是那娟秀清雅的字体,很有仪容,他微微一愣才看向那字的内容。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章二十二。”

    署名依旧是一个秀丽的“谢”字。

    袁来一呆,随后醒悟!

    这段话是《道德经》第二十二章的内容,这世界也有道德经这本书,这书他翻阅次数频繁一些,对这段话依然留有印象,说的便是人生哲理。

    这段话若是直译过来便是说:委曲便会保全,屈枉便会直伸;低洼便会充盈,陈旧便会更新;少取便会获得,贪多便会迷惑。所以有道的人坚守这一原则作为天下事理的范式,不自我表扬,反能显明;不自以为是,反能是非彰明;不自己夸耀,反能得有功劳;不自我矜持,所以才能长久。正因为不与人争,所以遍天下没有人能与他争。{注2}

    如此,这段摘自道德经卷的话语便完美地解答了那道问题。

    袁来心里赞叹了一声,双眼在这段答案上停留许久之后才移开。

    袁梨识字不多,这石壁上的字迹认得的也有数,因而他也就没有费那个闲心去解什么题,百无聊赖之下便胡乱看起来,看了一阵迷迷糊糊啥都没看懂但是却被他看出一件古怪事情来。

    “少爷,你发现没有,这些题好多个答案里都有同一个人的字儿呐。”

    “你说哪一个?”

    袁梨伸手虚指了一下那个“谢”字,道:“就是那个,字写得挺好看的那个,几乎每个答案里都有。”

    袁来微楞,也便按照袁梨的指示看去,真的发觉那个“谢”字遍布西林壁,大半的问题都有其身影在,尤其是一些问书籍典故字句出处的题目,这人竟然几乎稳稳占据首位回答者的名次。

    袁来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他忽然有些挫败感,因为他发现这里的问题有太多都是涉及到修行典籍,他看过的相关书籍极其有限,对这种问题实在是束手无策,特别是和那个“谢”相比更是没有半点的优势。

    他苦笑了一声,转而开始对这人好奇起来,于是他便向旁边的一位中年人问道:“请问这上面那个‘谢’是谁呀,我瞧着他回答出来很多题了啊。”

    这中年人似乎是在为主家记录壁上的问题,他手里有笔有纸,正在抄写壁上文字。

    “你说她啊,”中年人苦笑一声,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道:“她其实是谢家人,十分厉害的一位姑娘,也不知道谢家是怎么养出这种考生的,只她一人竟然霸占了今年西林壁上大半壁江山,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袁来大吃一惊道:“是一位姑娘?谢家人?你说的是乌衣巷的谢家?”

    “在京城还有哪个谢家?”那人笑了一声。

    在京城里提到谢家,无论是谁都只会联想到秦淮河畔乌衣巷王谢两家,据说王谢两家子弟无论男女皆饱读诗书,只是遵从祖训男子只可入朝为官,不可踏入修行,至于女子……虽然王谢两家女子聪慧的极多但总会被男儿们那耀眼的光辉淹没。

    但当谢家的一位姑娘出现在北宗考试的人群中,当她的那个耀眼的姓氏出现在西林壁上之时,没有人会不注意她,尽管她只是个女孩儿。

    “她全名是什么?”袁来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道:“倒是都不知晓,这姑娘只留姓不留名,也是奇怪,不过这些天这里的人都是给她起了个绰号。

    “什么绰号?”袁来好奇道。

    “女学霸!”

    “……”

    袁来脸色古怪地看了这人一眼,暗暗吐了口气,对大启国的人文精神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

    抛开绰号的问题,袁来开始好奇地观赏起这谢家女学霸的字句来,小字俊俏有淡淡馨香,很是赏心悦目。

    然而当他的头越抬越高,看到了西林壁上高高的一段字的时候,忽然面露惊讶。

    依然是那位姑娘的字迹,不过这次似乎并非是回答,而是一道问题。

    问题的位置很高,他一时也看不清写的什么,周围很空荡,竟然无人解答。

    “这题怎么无人解?”他惊讶道。

    这声音有些大,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那个中年男人听了笑道:“那道题啊,那题已经放在那里三天了,这边还没有几个考生聚集的时候就已经被写在了这壁上,可惜啊,这三天来有那么多的考生试图解答依旧是……没办法,哈哈。”

    “哦?什么题这么难?”

    “你仔细看看。”男人露出有些促狭的笑。

    袁来挤了几步,走近了些,睁大眼睛才终于看清了这道题,顿时他的眉毛挑起。

    【注1】杜光庭是唐朝的一位道学者,这里引用的那句话是出自他的书里的一个故事,简称“白马悟道记”。

    【注2】这段对道德经的直译摘自百科,贴出来是为了水字数(才怪咧!)。

第四十四章【卿卓的表哥】

    这道题目高悬于西林壁久矣。

    三日来秦淮河考生汇聚越来越多,亲眼看到的以及有所耳闻的更不知道多少人,然而却无一人敢动笔解答。

    甚至于因为这题与古文圣人经典有关联,便有人将此题拿出去求教京城的鸿儒大学者,然而依旧没有得出个好的答案来,也并非是京城的学者们就真的毫无头绪,而是既然想不出精妙的答案那么便干脆不回答更好。

    皇城底下的人们尤其看重脸面。

    这题很刁钻古怪,让数量众多的考生大败而归,于是当大家看到又有新来的考生对那道题产生兴趣的时候不由得开始笑了起来。

    “又有人盯上那道题了?”

    “盯上了有什么用,这几天多少人试图解答不都是没有头绪么,就连那几个有名的诗书之家的考生也铩羽而归,有什么看的,反正结果都一样。”有人叹气。

    “要我说这王谢两家人都是怪物,就说科举吧哪年不是被乌衣巷把前面都霸占了?就连这么个姑娘都如此博闻强记,真是让其他读书人丢尽了脸!”

    这话说完便有人不满道:“她读的书再多有何用?也无法参加科举,就连考北宗怕是也机会不大,修行可不是比吟诗作赋,偌大的北宗上女弟子又有多少?”

    这话不太好听,但是终归是事实。

    袁来却没有听这些奇怪的言语,而是认真地读起题来。

    “圣人经典字句精妙,字字皆有深意,此题请解答‘。’字含义。”

    至此一句话,再无其他。

    袁来微怔,这题目前面很普通,即便是不了解大启文化他也总知晓古时候科举考试常以圣人经典著作中的某句某字为题,便是命题作文,题目必是经典著作中的字句才可。

    但是这道题让人阐述的字句竟然是“。”!

    这就很有意思了,这“。”字只是个标点,大启的书籍排版中并无完整的标点体系,于是常有字句相连,最多也便是以“。”号分隔字句,因而这个字符倒真是遍布书籍,说是经典中的字也不算错,但是……你让这帮读书人如何从一个圈中阐述出圣人道理来?{注}

    “怪不得,怪不得这题这么久没人回答。”袁来笑了起来,想到那帮子读书人看到这道题目的精彩脸色他心中十分欢畅。

    袁梨惊讶道:“少爷,这题你会吧?”

    “你怎么猜出来我会的?”

    “我一看你那个笑就知道了。”袁梨坦然回答道。

    袁来瞪了他一眼,随后道:“还真别说,要是别的题咱还真不怎么会,但是这道题,我还真会!”

    这道题他真的知道,从一看到这题开始袁来便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个小故事,说的是古人科举出题总是摘引经典字句,但是那些字句毕竟有限,出的多了也就不知出什么好了,于是某年某月明宪宗为殿试出题时候,翻烂了《四书章句集注》,可是依然不知出什么题好,于是一气之下便将字句间夹着的“。”当做题目放在了试卷上。

    他就是这样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圈,于是难住了一群人。

    但是人间终究有天才,还是有人用了一句妙语破题!

    而那句妙语他偏偏还记得。

    西林壁周围依然围拢很多人,有人在思索,有人在观赏。

    偶尔有人拿起西林壁下准备好的笔,蘸了墨在某个句子下写下一行小字。

    低的字句很容易便触碰的到,而置于高位的题目若想添上两笔则需要踩着梯子才行,西林壁侧便有木梯。

    “把那梯子搬过来。”袁来吩咐道。

    于是袁梨兴冲冲挤过人群将木梯移来。

    人群顿时有些骚乱,很多人愕然地看着那刚才询问那道古怪题目的少年,少年在微笑,拿了一支笔,轻轻蘸了些淡墨,这时候梯子也搭在了他的面前。

    “他真要解这道题?!”

    “怎么可能?这题古怪的紧,难住了多少人,难不成他都不需要回家思量,立即就要解答?恐怕是为了出风头吧。”

    “我看也是……”

    说是这样说,但是当袁来攀上梯子,人们的眼睛也不由得汇聚了过来。

    西林壁不远处便是秦淮河上许多船,一只有些花哨的船只在水上缓缓移动,船舱很漂亮,有琴声之声从舱中传来,那音律有些烟花样的迷醉感觉,听了让人心痒。

    舱里有位小公子,正一脸出神地伴着琴声发呆,慢慢地他从心神飘远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皱起眉头,看了看对面那个弹琴的秦淮歌姬。

    歌姬的手指白嫩如葱,悠然拨弦,面容秀美,胸前衣襟半落,露出些许雪白,正是看到了这副景色施青霖才皱起了眉头,他忽然说道:“别弹了!”

    歌姬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施青霖指着歌姬的胸前,认真道:“你下回弹琴把衣服穿严实点,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歌姬有些无辜,他以往见过的客人哪一个不是希望她衣服越少越好的?

    “行了,那就出去吧。”施青霖挥了挥手,将歌姬打发出去,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喊道:“老丁,北宗还有几天开考啊!”

    老丁从外面走进舱里,道:“没几天了,少爷别急啊。”

    “我能不急么,表妹在北宗每多呆一天,她移情别恋的风险就增大一分!尤其是前段时间差点就被那什么太湖的人娶走了!要不是那什么……”

    “袁来。”

    “对,要不是那个袁来把这事儿搅黄了,那我岂不是真的没机会了?”

    老丁很无奈地说道:“少爷,北宗考核很难的,要是考不上……”

    施青霖眼睛一瞪,道:“停!别说那丧气话,我知道难,所以我这几天不正努力呢嘛?买来的密卷我都做了多少套了?都快做吐了!还有那个西林壁,都说从上面能看出谁更有本事,我也听你的特意去花了不少银子买好题写了上去,这几天我就看着那个姓谢的比较有本事,可是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啊,怎么去套近乎啊?”

    “……其实还有其他的一些俊杰也答出了不少题目。”老丁建议道。

    施青霖叹了口气,少年的脸色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老丁啊,你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不知道一个道理么?”

    “啥道理?”

    “既然,本少爷是打算抱别人的大腿,那么,就一定要找一条最粗的抱!”施青霖掷地有声道。

    “……少爷你说得对。”老丁叹了口气。

    “行了,你出去吧,对了,下次找唱曲儿的别找这种,衣服那么薄,一看就是想勾引本少爷,我这一生爱的只有表妹一个!其他的女人,看都不屑于看一眼!懂么?”

    老丁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船舱。

    不一会儿,老丁便忽然叫了起来:“少爷快出来看!西林壁又有人解题了,那人爬的那么高好像是要解答谢姑娘那道题!”

    施青霖顿时起身讶然道:“就是那道圈圈题?!真有人解出来了?”

    【注:】古时文章竖排版,字句连贯无标点,因而读书都要先学习“句读”,就是如何断句。约汉代出现句读,宋代才出现圈点,大启世界的书籍大多无标点,经典书经有圆圈断句。科举出题者有时候十分恶趣味,不仅仅是把一个圈拿出来当圣人语句考,据说有时还会把一些不完整的句子拿出来考,反正没有标点断句,随便截取十几个字,人家说那就是个句子你也没辙。

    (ps:有人可能会纠结于为什么施卿卓的表哥也姓施,本来我是想写堂哥的,但是忽然发觉堂哥堂妹不能联姻,至于为什么他一定要姓施,因为这是一位书友的龙套……姑且就这样写吧,如果一定要给出个合理答案那么我也可以给出,只是那就要多写一些无趣的字,没有太多必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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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上一世介绍:
澜沧江水日夜奔流已逾千年,大英雄、小人物浪已淘尽,圣贤、匹夫俱是泥沙。修行即是开悟,顿悟划别云泥,我若修行,则登临云海,我若顿悟,则举世无敌。读者群:517260418重修上一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修上一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修上一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