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阖家三口初临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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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一觉醒来,看着头顶灰扑扑的棉布幔帐,老旧的雕木拔步床,还是有些无法的境遇。三日前,她跟着爸妈一家三口驾车往湿地公园去踏青,岫岩是独女,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岫岩家不是大富大贵,但吃喝不愁,最最要紧的是,岫岩父母感情深厚,一家人出奇的团结。
谁知就在驾车的路上,从没遇见过那样大的暴雨,地面上起了薄薄的水雾,岫岩的父亲不敢贸然行驶,就将车子停放在了路边的夹道口处,打算等暴雨停歇后再做筹划。
岫岩扒着座椅的后背,正和父母闲谈,猛觉得后脑勺一痛,身子剧烈的往前俯冲,再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知觉。等她醒来时无比震惊,身子换了身子,年代换了年代,她竟成了姑苏一小户人家的独女。
好在命运之神的玩笑没有开的太过分,岫岩的父母也从现代重生到了古代,一家三口是抱头痛哭,对未卜前途充满了迷茫。
“岩儿,醒了没?”
门外响起母亲柔缓的声音,岫岩忙穿了鞋去开门,“一早就醒了,只是懒怠动,不知该干些。”
岫岩母亲姓卢,原在一个小单位做了半辈子会计,有些精明,最会人情往来,看着温温顺顺的,但只要碰触到卢氏的底线,必定要弄出法子叫对方求饶。
卢妈妈笑道你父嘿,是你爹爹,说起来还是这样的拗口。”
岫岩忙道入乡随俗而已。长了母亲也就习惯了。”
卢妈妈听女儿这样一讲,反倒有些黯然,“是了,咱们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看不开的?我就是心疼你爹,出去这两日也不知打听到消息没。”
卢妈**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一家三口到了这姑苏,还没从车祸中缓过神来,就家里的米缸见底,翻遍所有箱笼,一锭银子也找不出来。唯一值钱点的就是一块看不出材质的玉佩。
母女俩正说着,就听见敲门声,岫岩欢喜,没等卢妈妈吩咐就跑了出去。
卢妈妈已经踏出去的步子就缓缓收了,反而打量起女儿的这间陋室。
他们家以前再不济,可女儿的屋子也是亮亮堂堂,女孩子该有的一样不少,光四季的衣裳就满满登登一柜子。可现在再瞧瞧,棉被上一个接一个的补丁,布上抽丝的厉害,这哪里是七八岁小姑娘该有的被褥,分明就是哪个脏婆子盖的。
卢妈妈心里要强,可此时此刻却也难过的偷偷拭泪。
岫岩挽着父亲的手进了屋子,卢妈妈赶忙故作欢喜,“打听到消息了?”
岫岩的父亲是个三十上下的白面书生样子,宽大的衣袍就像是哪里借来似的,根本不合体。岫岩见父亲额头薄汗微露,忙从断了把儿的水壶里到出一碗白开水来。
“打听到了一些,只是”岫岩的父亲面带无奈,“只是我这人品大约太差,没问几句,人家就甩了冷脸子。”
岫岩和卢妈妈相视而笑,这可真稀奇,岫岩的父亲在以前可是出了名儿的老好人,但却不是一味愚昧的那种,很得街坊领导的喜欢。
“这户人家姓邢,我呢,人家都唤老忠,邻里街坊很是不屑的样子。另有,这房子也不是咱们的,而是从山上净慈庵租赁来的,听那意思已经有了好多年。”
卢妈妈垂首深思这么说来倒是和咱们家原来一个姓,邢忠?名字有些土气。怎比得上你父亲原来的那个有气势。”
岫岩父亲自得的一笑那是当然,不过咱们家岫岩的名字倒是挺不,跟了你的那个重音,记准了,免得将来被人察觉不妥。”
岫岩完全抛下了初来的不安,以及家中困窘带来的不适,兴致勃勃的问道叫?”
岫岩爸爸笑道听门口卖烧饼的大娘管你叫岫烟,对,就是这个名字。”
岫岩一怔,便觉得父亲口中说出来的两个字好耳熟,可到底在地方听过,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卢妈妈轻声道果真相似,岫岩,岫烟这么说来是叫邢岫烟喽?”
就见女儿岫岩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指着爸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孩子了?”岫岩爸爸就这么一个姑娘,又是经历了大悲大喜后一家人才重聚首,见女儿如此能不心急?
岫岩爸爸以为闺女癔症了,忙用手捋着岫岩的脊背,卢妈妈却明白了,忙道你别乱搀和,咱们闺女这是想到了。”
夫妻俩齐齐望向岫岩,岫岩脸色几经变换,讷讷道我,我大约这是个地方了。”
夫妻俩一喜既然就好办,总比瞎子点灯白费蜡好。”
岫岩支支吾吾半晌才道爸爸说邢忠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起来,可妈妈说邢岫烟我猜,这里可能就是曹公UU小说的世界。”
岫岩爸爸和岫岩妈妈都是特殊时期时期的受害者,读书不多,只女儿提到的曹公该是红楼大作的撰写者。当年这部名著被重拍的时候,卢妈妈跟着女儿看了几眼,隐约还记得些情节,但是对邢岫烟这个名字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会不会是你记了?”
岫岩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不怪你们不记得,这邢岫烟本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不过她的姑妈,也就是爸爸你这个身体的亲那可是鼎鼎有名,荣国府贾家大太太邢。”
卢妈妈频频皱眉是她?我可记得这人不样。小气自私,对贾家的那个春的女儿又不好。况且贾家的结局也不是大团圆,咱们就少往上面凑合吧。”
岫岩爸爸虽然是户主,但其实当家主事的一向是岫岩妈妈。
岫岩听妈妈这么一说,心里还带了几分惋惜,曹公UU小说婀娜多姿的林姑娘,肌骨莹润的宝,更有混世魔王宝二爷,算来也都和邢岫烟有点缘分呢!哎,罢了,罢了,就像妈妈说的,她们干偏要往上凑合呢?
卢妈妈没理会女儿的哀怨,只问岫岩爸爸就只打听到了这些?”
岫岩爸爸一笑倒是有些好消息,我走到街口的时候遇到个同僚,原来这邢忠还有份不的差事,在县衙里做了个小吏,好像是专门管送文书的活儿,只是邢忠这人偷懒耍滑,不得县太爷的喜欢,已经有小半年没去衙门当差了。遇见的那人看着还挺老实忠厚的,悄悄叫我送了银子给县太爷,看能不能挽回这个差事。”
卢妈妈忙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去当差,不撵了他出去?那个同僚也奇怪,明明原因还请你?”
岫岩爸爸没出声,想来也是在深思这个问题。岫岩在旁边低声揣测道爸妈,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贾家的原因?”
夫妻俩眼前一亮你继续说。”
“据我所知,邢是填房,也就是后娶的。贾家是金陵世家,虽然都搬家到了京城,但是名声在外,苏州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敢太得罪了荣国府大太太的娘家。咱们邢不受重视,可苏州这边不消息啊,仗势欺人的事儿咱们不做,可借用借用贾家的名气还是不伤大雅的。”
卢妈妈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只是卢妈妈为难的看向岫岩爸爸。
岫岩爸爸太熟悉妻子了,马上明白卢妈**心意,这是在担心家里贫寒,不知拿送给县太爷呢。
陋室中一点声音也没有,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块玉佩。
卢妈妈迟疑道反正也算是咱们家的,就算变卖出去也应该没有大碍吧?无不少字”
岫岩频频点头,“爸,先挺过这关要紧。”
见妻女一起劝说,岫岩爸爸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一家人活下去才是要紧的,连个工作都没有,岫岩爸爸养活一大家子?
“那你们等着,我找个地方去典当了它。”
岫岩忙道爸爸先别急,听女儿说几句。邢家人在曹公UU小说是过不下去才到了京城去投奔宁国府,后来邢忠更是要伙同他人要将贾家的卖出去。”
岫岩爸妈倒抽一口气,他们投身到了这样的一家子人身上?
“再说,从街坊邻里对爸爸的态度能看出来,邢家在外的名声不大好。爸爸出去找当铺只怕要被人欺瞒。不如这样,我先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消息,那些人见我是个小孩子,怜悯心一发,或许能指引条明路。”
岫岩想了想,又道我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好像从哪儿看到过,邢并不仅有一个弟弟,好像还有两个,因为她出嫁的时候巴结上了荣国府,就将家中的老底儿都掏了去,两个过的很不如意。”
卢妈妈一拍手,当即下了决断岫岩性子沉稳,在学校的时候就拿得住事儿,让她出去探探风也好。你爸这个身体名声坏,结交的也未必是好人,别叫人误导了去。”
岫岩爸爸委屈的冲女儿一挤眼睛,逗得岫岩捧腹大笑。
一家人虽然初来乍到的日子过的有些可怜巴巴,但好在没有离开彼此。
往后的岁月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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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闻幼弟原是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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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穿了一件姜黄色的粗布对襟小袄,上头绣了几朵白玉兰,肥肥大大的秋裤,并没用裙子,头上整整齐齐梳着一对双丫髻,却也可爱异常。
唯独这脸色蜡黄了些。
邢家租赁的是净慈庵的在山下的房舍,净慈庵也算是姑苏的名刹,因供奉的送子观音比较神通,每年来上香的太太较多,姑子们便也生活宽裕,为留下个好名声,这山下的宅子也不十分的昂贵,多住着做些小买卖的商人。
岫岩家是独门小院,正房一间,左右各两间厢房,关上门来谁也看不见。一出门就是条窄窄的巷道,如岫岩家一般的小院细数数足有**家家,邢家紧邻东街第二。
巷道里都大门紧闭,岫岩只能往东街上走,不过十几步路,赫然就是个繁华的小街市。来来往往行人不断,两街摆着各种小摊子,新鲜的蔬菜、瓜果,箩筐,薪柴应有尽有。
“邢丫头!”
岫岩四下张望,是对街有个包着头的妇人正冲她招手。岫岩迟疑小片刻,终究还是跨过了大街。
那妇人好不热络,往邢家的小巷子里使劲儿瞧了瞧,见无人追出来,这才拉着岫岩进了店铺中。
岫岩,原来这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店面虽小,生意却很是兴隆,至少还能雇佣得起小学徒。
几个年轻大姑娘见这妇人领着岫岩往里走,只是好奇的瞥了一眼,又缠着小学徒问个不停。
店铺后面别有洞天,竟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子正中有一株桂花树,遮住了小半个院落。
“姆妈,是哪一个来了?”
从侧面的厢房里走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银红色的绸布小袄,玫瑰色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洒的线裙,看上去有几分的和善。
妇人拉着岫岩笑道我儿瞧瞧是谁来了?”
少女眼前一亮是邢家,你的伤可好了?”
妇人赶紧冲女儿打眼色,少女才知说了话,忙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撒娇的拉锥岩邢家别怪我,我姆妈总说我不懂事。你快进来,我有好与你看呢!”
少女的闺房很是清丽,天青色的床帐,湖绿色的绸缎被褥。堆在墙角的两台实木大箱子,想必都是四季常用的衣饰,窗台下摆着一张长条桌,充作了少女的梳妆台。
妇人没进门,“邢丫头先坐着,大娘去抱孩子。”
岫岩没在意,笑着点了点头大娘且忙你的,我坐坐也就去了。”
妇人和少女有些愕,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妇人一走,少女轻推岫岩嗔道你们家莫不是真打算将孩子留在我们这儿吧?无不少字虽然也吃不了多少,但总归是条小生命,可实话跟你说了,我爹爹催着我姆妈把孩子还给你们家呢!”
岫岩怔的一身冷汗,她尴尬的笑了笑能呢!”少女意思?莫非那大娘要去抱的孩子是邢家的?可不是独生女吗?
少女见岫岩愣神,担心的在岫岩前后转悠,盯着她要不得,要不得,你果然是被你爹爹打傻了。”
岫岩不悦道我爹爹打我了。”
少女对岫岩恨铁不成钢,水葱似的指头戳着岫岩的额头和我还瞒着呢!也不想想,你们家出了那档子事儿,街坊邻里有几个不的?邢大娘也是个可怜人,就嫁了那样的!”
少女还想自顾自的说下去,却见岫岩真有了恼意,这才想起,邢家的大叔再如何荒唐,毕竟也是岫岩的生父,忙住了口,转而道好了好了,就当是说了话。不过这孩子你们家还是早做打算。”
妇人进门的时候刚还听见这一句,也跟着附和道邢丫头别不当回事儿,你绿珠也是一番好意。”
绿珠娘将襁褓中的孩子递给岫岩,岫岩手忙脚乱的托住,一见婴儿的小模样,心顿时软了。这孩子生的真好,白嫩嫩的脸蛋,眼睛黑玛瑙似的油亮亮,稀疏的头发像小鸡绒毛似的贴在头皮上。许是心灵感情,小婴儿见了岫岩就咯咯咯笑个不停,伸了肥肥嫩嫩的小猪蹄就要去抓岫岩。
绿珠娘轻轻一叹气怨不得你们娘俩舍不得这孩子,实在是可人,在我们家这三四日只笑不哭,夜间起夜也就是哼哼两声,像是别人的难处似的。要不是我们家你大叔哎,这孩子”
看得出来绿珠娘也有难言之隐。
绿珠趁机道这几天已经有了好些家娘子来打听小孩儿的消息,都说你们家要是不愿意养活,她们都肯抱了家去。邢家,你仔细想想,你们家三口都吃不饱肚子,你爹爹又因为这个险些要了你的性命,何苦捡他!这又是个男孩儿,将来养大与你争家产又该如何?不如劝劝邢大娘,送了他走吧。”
就在这时,小婴儿不明缘故的哇哇大哭起来,脸蛋憋的通红,一声比一声嘹亮。
“了不得,你这死丫头。”绿珠娘作势拍了女儿一巴掌,忙从岫岩手中抱回孩子,一面哄着一面骂道邢丫头别听你绿珠胡说,这样好的孩子,将来肯定是要孝顺你姆**。”
小婴儿被拍的舒坦,又咯咯咯笑了起来。一双沾了水的眸子分外明亮,真叫人疼到心坎里去了。
岫岩打小就喜欢孩子,可惜家中只孤零零一个,若真是有这么个弟弟或许也是件好事。
岫岩将孩子抱到怀中大娘,这弟弟是我们家的,谁也不给,若有人再来问,你只把这话说与他们听就是。”
绿珠担心的看着岫岩那你爹爹”
岫岩笑道如今我爹爹都改好了,再也不打骂我们,说要好好过日子呢!”
绿珠和绿珠娘不约而同的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
“这样的话也就你姆妈和你才信。哎,算了算了,你和绿珠吧,大娘给你煮馄饨去。”
绿珠吃味的掐着岫岩蜡黄的小脸蛋说真心话,我姆妈可是真疼你,那馄饨是她今早包的,统共百十来个,还一心惦记着等你来呢!”
绿珠虽这样讲,但是手上的动作不停,已经从桌案上的匣子里掏出个小纸包来喏,我舅舅给我的海棠糕。从扬州府带的呢,从没见过那样细腻的红豆沙。”
岫岩这两三日都是吃的米粥,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此刻见了它哪有不心动的道理,只是自尊心作祟,岫岩并没伸手。
“绿珠留着吃吧,我不爱这甜味儿。”
绿珠板着脸还是这个坏毛病,难道我的就比妙玉的差?你能收她的就不能收我的?也难怪,妙玉是世家千金,自然比我这小商人的女儿来的娇贵。你们家又出了个诰命,会瞧得上我?”
绿珠扭头不去理会岫岩,暗暗垂泪不语。
小婴儿转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仰面仰着岫岩,不大会儿就无趣的打着小哈欠,根本不发生了。
岫岩抱着孩子苦笑绿珠要是这么说,可羞死我了。”
绿珠仍旧虎着脸那就吃了。”
红豆沙果然又甜又软,豆子给打的碎碎的,只是不知是放的久了还是怎样,酥皮有点软塌塌的。
“绿珠,你见过识广,咱们这儿哪家当铺价格最公道?”
“是不是你爹逼着你姆妈要典当?亏得你还骗我们呢,说要好好过日子。”
岫岩忙笑道不是你想的,我们家有几件闲置的不想要了,换几个钱去置办些家什。”
绿珠一甩头,根本不信岫岩的话你最会找借口,谁理你是要做,不过,西大街的那家裕通当铺倒是有几分威信,不大欺瞒人。要不,你去试试。”
岫岩听罢就要抱着孩子走多谢指点,我这就家去了。”
绿珠忙道还没吃了馄饨呢!”
在厨房里做事儿的绿珠娘听见,也忙追了出来邢丫头,且略等一等,只能水滚了就好。”
岫岩虽然已经是饥肠辘辘,但心情却出奇的好大娘,家里还等着我呢,改天我再来打扰。”
绿珠娘看着飞也似去了的岫岩,叹着气摘了腰间的围裙这孩子,丫鬟的身子的命。哎!”
绿珠见她娘摘了围裙,忙道姆妈,馄饨呢!”
绿珠娘没好气的瞪了闺女一眼邢丫头都走了,还吃,留着等晚上你舅舅来的时候再说吧!”
听傻了的绿珠站在当院,真见她娘熄了火,早知如此,说也要死死的拉锥烟。
且说岫烟抱着小婴儿往家走,穿过巷道的时候,正好看见隔壁的一家开门,从里面走出来个小书生打扮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没提防撞见岫烟,脸一红,继而赶忙手脚,慌乱的关上了大门。
岫烟好生没趣,讪讪的安慰了一番:虽然长的干瘪豆子似的,但至少不是丑八怪不是?
岫烟低头用鼻尖点了点熟睡中的小婴儿,笑道你倒是好命,睡的像一头小猪。”
及至岫烟敲开了院门,隔壁人家才轻轻重新开启了门扉,仍旧是那个少年,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痴痴地望着岫烟家的大门,良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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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裕通当铺谋划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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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爸妈正等女儿,猛见闺女抱着个包袱,他俩就算再没见识,再不古人生存之道,也能看明白,那分明就是个婴儿。
岫烟爸爸带着颤音儿的问道哪儿来的孩子?”
卢妈妈却注意到了另外一点,女儿也不知抱了多久,小手已经有撑不住的迹象。她担心那孩子被摔下去,忙从女儿怀中接过襁褓。
卢妈妈是做过母亲的人,一见那孩子酣睡的模样就动了慈悲心。
“我去了对街的一家胭脂铺子,那户人家给我的,说是前不久被邢岫烟捡的孩子,爸妈,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事儿邢岫烟才被打,一家三口才会发生矛盾?”
卢妈妈想起女儿身上的那些伤,“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不是说了嘛,邢忠人品不好,手之下打死女儿也不是怪事。夫妻俩因为此发生争斗,才叫我们仨钻了空子。”
岫岩爸爸神色一凛孩子她妈,岫岩,你们俩记住了,既然来了就得随遇而安,虽然要找的法子,可也不能自暴自弃,今后闺女只管改了名字叫邢岫烟,邢忠就是我,我就是邢忠。”
卢妈妈忙道那我呢?”
邢岫烟抢笑道自然是邢家太太喽。”
三人哈哈大笑,算是定下了称呼。这一笑不打紧,正惊醒了才睡下的孩子,小宝宝见换了个人抱住,哼哼两声,也不哭闹,继而好奇的打量四周。
“呦,真漂亮的孩子。这一看就不像是小户人家的,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绿珠娘说是个男婴。”
邢忠忽然想起了他们打算典当的玉佩你们说,这样的家会出现块玉佩?会不会是这孩子的?”
岫烟在的路上已经想过了这事儿,她父亲一旦查明,只会再想别的法子。但是家中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岫烟忙笑道可能,爸你不,邢家虽然落魄了,但原来也是好人家,就是出了个邢那样的才落败如此。估计邢家嫁女儿的时候是淘换了所有家底,一门心思攀附豪门,将来要没有?谁知邢是个可恨的,一脚踹开了娘家,甚至以有这门亲戚为耻。”
岫烟想到曹公UU小说邢家进京的场景。连小丫鬟都瞧不起邢岫烟,当薛蝌,宝琴,李纹,李绮,邢岫烟五人组成的投亲队伍来到贾府,宝玉在袭人、麝月、晴雯面前绝妙口称赞前四人为“精华灵秀”,就是没有提到岫烟,可见岫烟是多么的不起眼了。
贾母一见薛宝琴就命王认作干女儿,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
更别提那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的‘金翠辉煌’的凫靥裘送给薛宝琴。而对邢岫烟贾母只告诉邢,叫她的侄女在园子里住几日再家去。
可见并未真心留人。
如今的邢岫烟可不是曹公UU小说淡然处世,任由人轻贱的邢岫烟,他们一家子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难道非要找那不自在不成?
岫烟心思笃定,越发觉得在理,继续劝道邢家能攀附上贾家这棵大树,想必还是有些家底的,一枚瞧不准的玉佩又有。”
邢忠没有出声,沉默便是肯定。
卢妈妈笑道那就听女儿的,将当了。”
岫烟便将听来的当铺名字告诉的父母。
当晚三人随意吃了点米汤,好在那婴孩也跟着吃,并不哭闹。
第二日一早,卢妈妈穿戴整齐,挽着岫烟的手往西街去。
街坊邻居有见到她母女二人的,无不纷纷上来打听消息,卢妈妈就一脸和善的笑,岫烟更是不多话,众人见总没可打听,便也无趣的散了。
裕通当就坐落在西大街把头第三家,两层楼高,进进出出很多人。
娘俩并不胆怯,和一般愁眉苦脸来典当的人不同,大大方方就进了屋。
内中早有个吃茶的老板看见了她们,微微诧异,却不吭声,只看她们来历为何。
当铺中分前台后台,一道木栅栏将屋子分成了两半儿。木栅栏后面每隔几步就站了一位当铺,手指下劈啪作响的打着算盘。
岫烟个子小,很费力气的爬上了木头台阶,两手扒着柜台老爷爷。”
当铺闻声抬起头,见是这么小的客人,先是一笑小姑娘,你唤我?”
岫烟点点头老爷爷,我要典当。你帮我仔细瞧瞧?”
当铺家也有个差不多大小的孙女,以至于还没看见,便已经带了几分和蔼。
“好啊,拿出来瞧瞧。”当铺的眼睛顺势望向小姑娘身后,果然见有个妇人跟着,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母女俩。
岫烟不放心的扭扭头,然后扁扁嘴看向栅栏里老爷爷,劳烦你仔细看看。”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佩,放进托盘里推给当铺。
当铺眼前一亮,心知是遇见了好。只是
当铺狐疑的看着岫烟小姑娘,你打地方得来的这玉佩?”
玉佩不是很翠,但好在通透干净,当中没有细纹。婴儿拳头大小,刻的是鹤鹿同春的样子,那仙鹤特别生动,仿佛展翅飞跃出去似的。
岫烟笑道自然是家中祖传的。老爷爷别看我穿的不好,但是祖上也曾做过官,掌管了一方钱粮。老爷爷尽管放心,来路没问题,只看你出多少钱了。”
岫烟忙补了一句是死当。”
当铺老一听是死当,心就更活泛了几分。
岫烟惯会察言观色,对方是心动了,轻轻笑道老爷爷,好可遇而不可求啊!我们只来裕通当铺,自然是信得过你们家的招牌。”
当铺还在踌躇中,忽然换了一张脸笑道东家。”
岫烟扭头去看来人,和父亲差不多的年纪,但穿戴确实天壤之别,昂着首,说不出的气派。
“拿来我瞧瞧。”
当铺不敢耽搁,已经从栅栏空隙中递出了玉佩。
岫烟担心他们掉包,眼睛一不的盯着。
裕通当的东家一笑是好,既然你们是死当,我也不给幌子,一百两,银子你们拿走,我们留下。”
岫烟当即脸一沉,作势就要夺那玉佩。
当铺恨不得从栅栏里钻出来,只能频频安抚你这孩子,急,价格不成咱们慢慢商议就是。”
岫烟委屈的看着当铺,仿佛他才是裕通当的东家老爷爷,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的。”
至于欺负人了,岫烟却一句不提,更不为这块玉佩的品质辩驳一句好话。
卢妈妈在后面给女儿暗暗叫好。真是个机灵鬼,她明白,女儿要是随便开口,在这两个行家面前肯定露馅。不如就这样虚虚实实,叫人看不准。
裕通当的东家满是兴味的瞅着个子小小,脸色蜡黄的邢岫烟那按你说要给个价格?”
岫烟没典当过,但前世的时候谁还没砍过价啊!有道是谁报价,谁先挨宰。裕通当给的是一百,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就绿珠说,这家还算公道,若要的狠了他们会不会翻脸把她们轰出去?
岫烟想起后面站着的母亲,像个小孩子似无措的看着卢妈妈。
裕通当东家却只盯着岫烟而非她的母亲,仍旧笑道小姑娘,到底想的怎样?”
“三百两,一分也不能少。”
当铺险些没气个倒仰,他本还想帮衬帮衬这小姑娘,哪知人家是狮子大开口。“小姑娘,你这就不讲理了,谁家能用这等大钱收它。”
裕通当东家却一摆手,示意当铺不要多话,自顾自的还价三百两确实贵了,就算重新雕琢一块同样的,也不过一百多两,我是瞧着它样式古朴,似乎是名家手笔才出了那个价钱。否则就凭这块玉佩的材质,五十两都难。”
岫烟前世大爱神作《黄金瞳》,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点常识。她伸手一探就将对方把玩的玉佩重新拿了,仰着头看裕通当东家大叔别诓骗我年纪小,我家这玉虽然不绿,但色泽均匀,没有脏杂斑点,不发糠、不发涩,实在是上品。形状精雕细琢,肌理自然,凭你是看,是听,是敲,没有一处不好的。就冲这个,也当值三百两。”
不等岫烟说完,裕通当东家已经是哈哈大笑哪家的小丫头,竟说的头头是道,我若不出这个价格,反像我们是不懂行的夯货了。”
他转而望向几步之遥的卢妈妈这位太太,敢问府上是?”
卢妈妈笑道小门小户,不值得东家一听。”
裕通当东家明白,将这样的好玉典当出来肯定是有些家底的,只是落了难,何必再多做纠缠。他冲当铺点了点头给这位姑娘和太太点银子。”
岫烟心中大喜,她也不贪心,三百两足够家中缓过劲儿来了。
“老爷爷,你只拿五十两碎银子,其余的都换了银票与我们,要小面额的那种。”
当铺一怔,竟没听明白叫小面额。
卢氏在后面干着急,这闺女,太过精明反倒叫人生疑啊!
倒是裕通当东家了然似的说道姑娘的意思是每张五十两的那种?”
岫烟心一跳,板着脸嗯。”
“小面额?这种称呼果然有趣,今日不但得了好玉,还听了姑娘一句箴言,算得上好运气。”那东家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岫烟,倒也没追问别的。
不大会儿,当铺就当面为邢家母女称好了碎银子,也有一两的,也有二三两的,并无整整齐齐的元宝之类。
岫烟早准备好了一个小布兜子,点清银子放好,一手将玉佩放在盘子里,一手去接当铺递来的银票。
裕通当东家直看着她们二人走远,才叫了大管事今儿得了件好,叫人骑快马赶上车队,一并放在送进京的货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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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农家少年表哥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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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一个七品县令的供奉也不过四十三两,三百两算得上是一笔巨额财产。邢家母女初来乍到根本不知行情如何,但岫烟却清楚记得曹公UU小说有这样一个情节。
“妈,咱们除了给县令送的银子,还能留下好大一笔钱,足够一家子人开销,养了弟弟也不再是难事。原著中有位刘姥姥,我记得贾家吃螃蟹那次她算过,二十两就足够庄家人过一年了。”
卢妈妈挽着女儿的手走在大街上,不断俯身询问着小摊子上的菜价,却不买,问过就走我的实心丫头,庄家人种菜,打粮,他们能有地方用得上银子?便是这样也需二十两,可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想要在这儿过日子,光靠你爸的那点收入肯定不够,少不得要我来出山。”
岫烟眼睛放亮,妈妈心灵手巧,在单位的时候谁不求着妈妈帮忙?从小到大的毛衣都是妈妈织的,比外面卖的还漂亮。家中顿顿美餐,翻着花样的做。
“妈,其实我早就想出了个好法子,只是不能不能行的通。”
“你倒是说说。”
岫烟低声道姑苏人嗜甜,虽然比不上无锡,但也是出了名儿的,这儿的人又爱吃,我们从吃的方面下手,肯定能行得通。”
卢妈**想法和女儿不谋而合,古代谁会请个做账?她的那点本事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倒是以前为了给上学的女儿补身体,卢妈妈学了不少美食。
“咱们是北方人,也不会苏州菜啊。”
“妈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南方人也好,北方人也好,遇见了奶油蛋糕,总没能拒绝的吧?无不少字我昨儿在绿珠家吃了块海棠糕,据说还是大老远从扬州府带的。妈你做的奶油蛋糕味道香,用料足,肯定比海棠糕更好。”
古人虽然早就掌握了制作奶油的法子,但是多用在宫廷贵妇的擦抹用的香膏凝脂中,很少人会吃,而且那味道怪的根本难以下咽,怎比得上几个世纪之后的奶油?加上现在人的糕点不过是死面团一个,牙口不好的人难咬动,若是做出了海绵蛋糕,想必邢家的生意不会太差。
卢妈妈摸着女儿的小脸蛋还是我姑娘行。咱们有了钱,也好好给你补补身子,跟以前似的水水灵灵的。”
岫烟心中一酸,想前世,母亲有了钱舍不得打扮,都用在了身上。化妆品买最好的,衣裳买最时兴的。就如爸爸的几双好鞋都是岫烟之后给他买的,他嘴上说女儿浪费,可眼睛里的笑意却是难掩的。
也难怪在整个贾家,人人都轻视邢岫烟,一来那是最势利的地方,欺负邢家家贫,二来,长期营养不良,原著中的邢岫烟能好到地方去?亏得晴雯还曾说,邢岫烟与薛宝琴并李纨的两个侄女像水葱似的。大概后三者才是,邢岫烟是连带算上的吧。
母女二人路上耽搁了小片刻,到小巷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刚进巷道,就看见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个男孩儿。
那男孩儿粗布衣裳大半,手中捧着本小册子,这样冷的三月天只穿了双草鞋,脚边放了一只断了气的野鸡。
听见脚步身,男孩儿抬眼去看,见是邢家母女,欢喜的站了起来。
“舅妈,大。”
母女俩不动声色的相视一望,岫烟便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你来了?”
男孩儿将小册子塞进怀中,岫烟趁机看了一眼,见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好像是三字经之类的。
“我娘听说大病了,叫我送了只野鸡给大补身体。隔壁的婶子告诉我,说舅妈和大刚出门,我就在这儿等了等。”
岫烟猜到,这可能是邢家哪个姑奶奶的。只是年纪有点大了,不是说邢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在邢之后出嫁的嘛?
来不及多想,卢妈妈已经敲了门。岫烟亲眼看见那少年有片刻的紧张,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不多时,门开了。岫烟爸爸抱着小婴儿念叨可把你们盼了。这孩子”
见是生人,岫烟爸爸彻底愣了。总不会是又捡一个吧?无不少字岫烟爸爸眼睛往下瞄,难道说捡还附带送山鸡?
卢妈妈瞧出了的心思,嗔道还不把客人请进门!”然后接过了襁褓中的小宝宝。
少年到底涉世未深,岫烟爸妈旁敲侧击一番盘问下,这孩子彻底“招供”了,原来邢家三人,邢出嫁的时候带去了全部家当,只给众人留下了个空壳子。二姑奶奶借着荣国府的威名,勉强嫁了个扬州的小商人。到三姑奶奶这儿的时候,因有个好吃懒做的哥哥,邢家说也拿不出嫁妆了。
原来的邢忠又不愿意白白养活,就托了媒人到乡下去打听。果然有个不的人家,可惜是个鳏夫,但人家出十两银子做聘礼。邢忠哪里管嫁幸福不幸福,随随便便选了个日子就将人嫁了出去。
今儿来的这孩子叫张逸,是三姑爷原配留下的孩子,听了继母的话来给可怜的大送点吃的。
张逸坐了没多大会儿就起身去院子里砍柴,看样子熟门熟路一点不陌生。岫烟一家三口看着汗颜,尤其是岫烟爸爸,这以前是难为人家孩子的?
岫烟爸爸忙追了出来,一把夺过张逸手里的斧子,“好孩子,进屋去歇着,叫你舅妈给你做好吃的。”
岫烟也忙上来拉住张逸哥,我看见你带的小册子了,你也教教我吧!”
张逸噗嗤一笑大打趣我呢,这里面的字还是你教我的呢!”
他倒是没在推辞,跟着岫烟进了屋。
张逸站在门口瞧了瞧,见岫烟爸妈去了厨房,便翼翼从怀中掏出了个纸包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喏。”
岫烟正给张逸倒水,听他一讲便好奇的接过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对儿珍珠粒大小的银耳坠子,刻的是攒梅花的图案,手艺并不十分精美。
“这是?”
张逸腼腆的一笑大生日要到了,我娘请人打了这个,她说女孩子不能太素净,也该有件体面的首饰。”
说不感动是假的,看来邢家里也未必人人都是坏心眼,前世的时候,岫烟最喜欢这些小首饰,一盒子也未必要多少钱,换的是个心情。可到了这儿肚子还填不饱,哪有闲钱去管穿戴?
岫烟的收起了耳坠,冲张逸一笑多谢哥哥。”
张逸脸一红,羞涩的低下头大别客气。哦,对了,还有这个。”张逸掏出刚刚岫烟在门口看见的那个小册子,指了指其中的一段话大瞧这一句,我反复看,只是不明白其中的深意。问了村里的秀才公,秀才公却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岫烟好奇的探过头去一望,果然写的是写三字经之类的简单话语,唯独张逸手指着的那里是首小诗:
三春风雨湿啼妆,
贝叶翻时欲断肠。
槛外红尘无意问,
青灯影里照禅床。
“秀才公问我谁写的,我不敢说大的名字,只说是亲戚家的一个。谁知那秀才公频频摇头,说绝无可能,这话分明是看破红尘,经历老辣的佛门弟子才能有的感悟,绝不可能是我的同龄人。我也不敢十分去辩驳,大,这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贝叶又是何意?”
岫烟拿着小册子笑道你忘记了,我们家租赁的原是山上净慈庵的房舍,我去闲坐的时候见这诗句新奇清冷,便抄录了下来,也没特别的。”
谁知张逸却狐疑的摇了摇头大今后少与这种人接触吧,你才多大的年纪,禅啊,青灯的,叫外人听见了总不好。我瞧”
张逸压低了嗓子我瞧舅舅确实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大和舅**日子也能好过些,等过一阵儿你生日的时候就叫我娘来接你乡下去住几日。我爹正要进山呢狩猎呢,正好叫你去打牙祭。”
岫烟见张逸淳朴,没藏坏心眼。邢家三姑奶奶虽然是后娘,但张逸丝毫没有排挤的心思,对岫岩也好。
卢妈妈那边手脚麻利,不大会儿就收拾出了四道菜,野鸡爪子汤,红烧鸡块,宫保鸡丁,岫烟爸爸又去门口的街摊上买了块豆腐,亲自做了一道麻婆豆腐。
张逸开始还不肯上桌,直到岫烟爸爸板着脸,张逸才战战兢兢坐在了岫烟身边,只挑豆腐夹。
岫烟妈妈心中轻叹,越发和蔼的对待这个穿越之后第一个登门的亲戚。
张逸走后,一家人赶紧插上了门栓聚在主屋开始数银子。从即日开始,全家人的生计只怕就全靠它了,岫烟爸爸能不能重新踏入职场,岫烟妈妈和岫烟的创业大计能否顺利执行没有这三百两银子,一切都只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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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很大,治下又有吴县最是繁华,常熟次之,邢家所在的地界便是吴县的远郊地带,但因此地有了净慈庵这一古刹,倒也十分热闹。只是距离县衙还有段路程。
这日下了堂,吴县县令白友善照例手执紫砂小壶,美滋滋的往内宅走。老远就撞见管家来迎。
白友善不悦道说过几次了,内宅里的事儿叫做主,不要总往前面衙门里去,叫人看见成样子?公私不分,明年的考绩如何能好!”
管家连连用手轻拍脸颊,嬉笑道老爷教训的事儿,小的再也不敢了。”
白友善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成个样子,说吧,到底何事慌慌张张的?”
“老爷,邢家的那个老忠来求见,您是见还是不见?”
白友善大皱眉头他来做?快些轰了出去!这人甚是讨厌,一身恶习,家业衰败也是咎由自取。”
管家收了岫烟爸爸的好处,能轻易叫白友善主意得逞,他忙笑道老爷还是见见吧,他到底是贾家的亲戚。”
管家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白友善就一肚子的气正儿八经的亲戚!哼,那贾家是人家,能有这种穷酸亲戚?欺世盗名之辈,叫衙役轰了走。”
白友善抬脚便要走,管家赶忙道我的老爷,您明年可就要考评了,若能得贾家的帮衬,岂不是比求别的人都强?况且小的听说,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可也是贾家的姻亲,这么说来邢家和林家还算沾亲带故。”
白友善笑骂着管事异想天开,白管家却道林大人是样的人物?那是前科探花,万岁爷钦点的天之骄子。林家百年基业,不敢说比照京城里那些世袭王府,但等闲的勋贵世家也是毫不逊色的。这俗话说的好,天子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咱们这吴县和扬州离着近,和林大人总有抬头见面的一日,往日还怕找不出搭腔的话,若是帮济帮济邢忠,说不得就搭上了林大人的那条线,届时再请贾家在京中为您周旋周旋,还不怕知府的位置轮到大人您坐?”
白友善半晌没出声,那管事心知要趁热打铁的道理,又劝道即便贾家,林家都行不通,大人也瞧瞧邢忠想做,说不得就悔过自新了呢?大人就当做件善事,帮衬帮衬那可怜的一家子吧。”
白友善哈哈大笑,“你这老货,是不是邢忠与你了好处,竟处处与他。”
管家不敢辩驳,只谄媚的一笑。白友善端着桌案上的香茗,略带轻蔑的哼了哼那就把人带进来吧,本官到底要看看他存了打算。”
管事忙颠颠的去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领了衣饰齐整,有几分洒脱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白友善一时觉得此人眼熟,却又十分陌生。管事笑道大人,邢忠来了。”
“你是邢忠?”白友善大惊,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围着岫烟爸爸打转。
岫烟爸爸笑道卑职见过大人。”
白友善难掩脸上的震惊,邢忠虽然在衙门里呆的不多,但往日散漫邋遢的样子白友善如何能忘?现在这个有几分器宇轩昂的男子可能是邢家的败家子?
岫烟爸爸忙笑道卑职今日特来给大人赔罪,行事荒唐,叫大人操心了。”
白友善稳了稳心神,这才慢条斯理的重新回到太师椅上,语气轻慢听管事说,你今儿是有事与本官说?”白家管事忙低声冲岫烟爸爸道大人日理万机,不如长话短说的好。”
岫烟爸爸笑道是,其实也没大事儿,不过是这两日京城家姐来了信,送了些京城特产,卑职看是些金贵的,不敢独享,琢磨来琢磨去,咱们这里除大人再无人配用,便”
岫烟爸爸干笑两声,从怀中掏出个荷包递给白家大管事。
白友善脸上泛起笑意难为你有这个心了。”白友善只等邢忠有后话要讲,谁知岫烟爸爸客套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白友善放下茶盅,抻着荷包底儿使劲一抖,五个十两重的银元宝从荷包内滴溜溜滚了出来,七零八落的掉在方桌桌案上。白家大管事笑道老爷,这邢忠还算有些良心,孝敬孝敬大人。”
白友善是七品县令,一年的供奉也就是四十三两纹银,养活一家子根本不可能。白友善有正房一位,三位姨娘,儿女五人,算得上是个大口之家。白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得力于两个方面,其一是白的陪嫁,其二则是年年白友善收的孝敬银子,这里又以后者居多。
姑苏是富贵乡,吴县更汇集了不少有钱有势的乡绅,老实讲,白友善并不太在意这五十两银子,他在意的是邢忠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在意的是这五十两银子背后的深意。
“去打听打听,邢家最近来人没有?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京城贾家。快去。”
大管事不敢耽搁,到了午后消息便递了。
“老爷,衙役们去问了邢家的街坊,说最近这两日并没看见富贵人往他们家去,唯一一个还是邢忠嫁到乡下的派送了个鸡崽儿。”
白友善眉头渐渐松开,大管事迟疑道不过说邢家的女儿前两日捡了个孩子,因这事儿邢忠暴打了她家闺女,邢忠的婆子和邢忠动了手,一家子闹的街坊邻里不能消停。”
白友善大笑这才是邢忠那种货色能干出的蠢事。不妨事,只怕银子是从地方借来的,和贾家没关系。送,叫收好了。”
隔了几日,岫烟一家正在吃早饭,忽然有人砸门,岫烟爸爸忙去开门,竟是衙门里的老差人。
“邢爷,大人叫你即刻去衙门呢!”老差人涎着脸往屋子里瞧,他早闻见传来的饭香了。
岫烟爸爸忙笑道老哥进去用一口?”
老差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还等着咱们呢!”
岫烟母女俩听的清清楚楚,岫烟忙从碟子里抓了两个包子往外走。“大叔,这是我娘包的素菜馅包子,你不嫌弃,路上拿着吃。”
老差人口中一个劲儿念叨“不好意思”,可下手的动作丝毫不慢,比岫烟拳头还大了几分的素菜包子就像个鹌鹑蛋似的被老差人捏在手心。
岫烟将父亲送到大门口,远远见二人消失在巷口拐角,直到再也见不到人影,她才准备关上门。
“邢姑娘!”隔壁门开了条小缝,里面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是一妙龄丫头,年纪虽小,不过十一二大,但风流窈窕,水蛇腰身,削肩膀,红菱花的小薄袄,下身着一条葱花绿的绒布裙。她见只岫烟一人,这才壮着胆子跑了出来,“这是我家少爷给你的。”说着将一沓子白宣纸要塞给岫烟。
那丫头嘴上还念念叨叨没完少爷叫我告诉你,当姑娘的该庄重些,别人的都要”
话不等说完就一声吃痛,愤怒的看着抽她手的邢岫烟你疯了!”
岫烟冷冷一笑我看这话形容你再贴切不过,我又不是乞丐婆子,要你的干。告诉你家少爷,我庄重不庄重犯不着他的事儿,碍不着他的眼。”
咣当把门一关,吃了个闭门羹的俊俏丫头脑袋上直冒火。她狠狠踢了一脚邢家大门,低声咒骂道假正经的小娼妇,别以为你念了几个字就想勾搭我们家少爷,看你也配不配!呸,装假清高,小蹄子,也不过给姑奶奶端洗脚水的货色。年纪不大,倒学会勾引汉子了,还抱个孩子”
邢家大门猛的从内被推开,那丫头忙住了口,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半步。
卢妈妈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内,身后的岫烟抱着那小小的婴儿,和俊俏丫头怒目相视。
“怎,,你们想做!”
那丫头见卢妈妈踏出门就奔自家而立,吓得飞身去拦门,死死挡在大门前你们干!”小丫头再壮实,也不过十一二岁,怎敌得过卢妈**气力。
卢妈妈单手一推,就把小丫头推到在地,伸手去敲门。巷道里的人家听到动静纷纷开门去看。
岫烟满脸委屈的冲众人点头,小模样好不可怜。
这会儿在家的多半是们,她们最恨长相轻佻的丫头,虽然不原委,但见杨家的丫头倒在地上,不免将过都推到了那丫头身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闲言蜚语起来。
邢家隔壁这户人家姓杨,老夫妻俩本就一个独子,原守着些薄产度日,谁知中举不果,竟疯了,儿媳不愿意守着个疯子过活,唆使了娘家舅爷闹了和离,还带走了杨家几十亩好田说是做赔偿,要不然就带走杨家仅有的小孙儿。
杨家老夫妻一辈子老实,也是书香门第,不敢和他们硬闹,只能答应了。
谁料杨家只是一时糊涂,等清醒后听说跑了,家产也因他的病被变卖了,气急之下,吐了口血,当夜就没了。杨家二老只能到城里租赁了净慈庵的房舍,杨老爷子原在乡下就是个秀才出身,进了城之后靠着往日的帮衬,在府学中得了个的职位,专门教授小童生,很有些名望,杨家这个小孙子也出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只等乡试大放异彩。
各家都杨家的底细,也不愿意去得罪未来的举人老爷。哪知会有今儿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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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门口闹剧众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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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今天去看了李安的少年派,确实震撼,但心中稍稍有点遗憾,总觉得派的第二个故事才是真实的~~)
门内人很快听见了动静,一个六旬老妇扶着个小丫头往出走,见门口聚着许多人,慌了神薇儿,出了事儿?”
那个叫薇儿的丫头好生委屈,刚才还一副泼辣相,现在可好,简直比窦娥还冤几分。“老太太,是她们欺人太甚。”
杨家老太太不悦的扫着堵在门口的岫烟妈妈,手中的拐杖狠狠敲打地面我杨家世代书香,不与人做口角之争,但也不容等闲人欺压上门。邢太太难不成看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好糊弄吗!”
杨家老太太瞥了眼站在邢家太太身后的邢岫烟,越加不喜。她也是信佛的人,若不然也不会租赁了净慈庵的房舍,因心中存有慈悲,所以对邢家母女的遭遇也甚是同情。可恨就恨在,邢家的丫头不识好歹,勾着她孙子不学好。
这是杨家老太太绝不容许的,所以她才勒紧腰带,买了丫头薇儿,说是照顾孙子饮食起居,其实就是暗地里监视孙儿,以防他又去和邢家那闺女见面。
杨家老爹虽然是秀才出身,但杨家老太太不过就是个佃户的女儿,嫁给读书人之后,也酸腐起来,其实骨子里还是小家子气十足。
她当初为图便宜,买了薇儿这种相貌的丫头,一是希望孙子晚间读书的时候有人端个茶倒个水,二是为剩下一笔买通房丫头的银子。杨家老太太可听人说了,这当举人老爷的若是没两三房小妾,七八个通房,说出去都丢人。孙子后年保管就中举,到时候也该考虑这些。
所以杨家老太太对待这个俊俏丫头薇儿,不仅仅是个丫头,更是未来的半个儿。
她一听薇儿说是邢家欺负她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所以问也不问,上来就是一番抱怨。
对门有个二十出头的娘子,倚着她们家门框,瓜子皮嗑了一地,明明是早春,却穿了夏日才有的粉红薄衫,露出了半个香酥的膀子。那娘子嘻嘻一笑,冲着杨家老太太喊道杨奶奶,这事儿可怨不得邢家,是你这丫头轻佻,没个忌口的,一小丫头,就敢指着人家信口胡诌,我就很瞧不。”
相亲邻里大多同情邢家母女俩的窘困境地,而不屑杨家的这种清高作风,所以在对门娘子话一出口后忙不迭的附和起来。杨家老太太自知是家中的小丫头口角惹祸,却不愿意承认,恶狠狠的瞪了邢家母女两眼薇儿,和我回家!”
大门“砰”的被关上,岫烟妈妈哼了哼,转而笑脸相对街坊今儿多谢大伙仗义执言。”
“邢嫂子何必客气,是杨家欺人太甚,难听的很,”
“邢嫂子别理会这种人家,以为读了几天的书就了不得了,还不是照样没中举人,连都跟人跑了。”
“咱们整个巷子里看谁家弄那么个妖娆的小丫头,唯独杨家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还盼着她们家哥儿能中举呢,弄了那么个祸害在身边,能安心读书才怪呢!”
众人七嘴八舌,门内的杨家老太太根本没走远,听着他们的话,气的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和众人做对冲出去,只好将怒火都发在薇儿的身上。杨老太太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甩开小丫鬟的搀扶,上手就去揪薇儿的耳朵,低声咒骂道不省心的,成日里叫你在家给少爷做针线活,出去闹幺蛾子,等老爷,必定是远远将你发卖了出去。”
薇儿哭的好不委屈,却不敢开口辩驳,因她,越是狡辩,老太太的怒火越是炽烈。反正她是半点不担心,就算闹得再厉害,少爷也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别人舍得发卖了她,少爷却一时也离不得她。
岫烟母女俩送走了街坊,正要关门,斜对面的那个年轻娘子反手关了她们家大门。
“大嫂子,妹子有话和你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岫烟妈妈虽然不喜欢她轻佻的性子,但人家一口一个嫂子,岫烟妈妈只能笑着将人迎进院内。
“呦,这就是捡来的那个孩子吧!”那娘子伸手就要去摸小婴儿粉嫩的脸蛋,岫烟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将襁褓稳稳的抱在怀中。
“你这小丫头,还怪护着他的,忘了你爹为这事儿打你的?”那娘子嘿嘿一笑,并不在意,反而打量起邢岫烟来,吃惊道呀,几日不见,岫烟这孩子好像好看了。”
岫烟妈妈从屋子里倒了水,也不将人往屋子里引,只放在小院中的凉石方桌上家里没有茶,妹子别嫌弃。”
那娘子不客气的端起水碗,嗔道我和嫂子还用讲这些虚礼?”
岫烟见她喝水的动作柔柔弱弱,兰花指拿捏的正好,似乎很有些讲究。
“看傻了!”那娘子好笑的放下水碗,在邢岫烟眼前一晃手,“又不是没见过。婶子那些年在扬州的时候比这个还讲究呢!算了算了,和你一小孩说这些做,说了你也不懂。”
岫烟眼珠一转,赔笑道婶子一说我不就懂了!我就是看婶子端碗的姿势怪好看的。”
那娘子喜不自禁,忙冲岫烟妈妈笑道嫂子瞧见没,识货的在这儿呢,怪不得跟了山上的妙玉师傅学了那些年,眼界就是比一般人高。”说着说着,那娘子就是一顿,神情转而黯然婶子要是还留在欧阳家,到这会儿也做到管事娘子的位置喽。”
岫烟妈妈笑道妹子再吃一口”
“瞧我,又说这扫兴的事儿了。”对方一振,忙道我一早就瞧见你家大哥去了,是官府里来人?”
“县令大人派了差官叫他回衙门,也不知是事儿。”
那娘子沉吟片刻,“嫂子,你还是花点银子打点打点吧,咱们这位白大人虽然不太贪心,但老话儿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家也该有个正经的营生,别像我们家那位似的,整日在码头上寻事情,饥一顿饱一顿的。况且你们家又添了个孩子,我听绿珠娘说,你们家是打定主意留下了?这也好,给岫烟丫头做个伴儿,将来就是嫁人也有人撑腰。”
岫烟妈妈见这虽然长相轻佻,但句句暖人心,不免更和蔼了几分我也和你大哥说这事儿呢,家里眼见无米下炊。”
那娘子急急道妹子那里还有,过会儿我就叫他爹给你送来。”想了想,她又道眼瞅着山上庵里要来人收房租,你们家未必能凑手,妹子我还有一两的私房钱,虽然不多,嫂子拿了去先应应急。岫烟再多说几句好话,只怕那些姑子们心一软,就裁了一半。”
岫烟妈妈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感谢不止妹子的一番心意嫂子领了,不过前儿孩子的姑姑借了我们些钱,还能熬过这段。妹子刚才也说了,家里没个营生,日子总难过,所以我想找个事儿干干。”
那娘子大笑嫂子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能做事儿。还是叫岫烟丫头到我那儿去,我把绣花的手艺传了给她,学的好的话,将来凑一份嫁妆钱不是难事。”
岫烟就悄悄打量那娘子的一双手,见果然是细腻柔滑的很,根本不像做粗活的人,指尖上根本没有老茧。
岫烟妈妈却叹了气我瞧隔壁她们家和咱们一样,可人家也能雇得起小丫头,就想着我家岫烟若真能找了个来钱的买卖,也叫她享享福。”
“我的嫂子呦,你可真是一片慈母心。别怪妹子埋怨你,这饭还吃不饱呢,想那么多干。不过嫂子也不用羡慕杨家,他们家统共三个下人,一个烧火婆子,是杨家老太太的陪嫁,那个小丫头是乡下遭灾,一分钱没花,人家爹娘白送的,只求一口温饱。也就是今儿和岫烟斗嘴的薇儿狠狠花了杨家老太太的几两银子。不过人家想的长远,老太太是盼着薇儿给他孙子添丁用的呢!”
岫烟妈妈眉头紧皱,不禁对杨家素未谋面的少爷印象极坏。
那娘子继续笑道你要是真想买个丫头就等等,我们家那口子在码头上常见有卖儿卖女的,不花银子,给口饭就行。”那娘子想着,邢家到底曾经是大户人家,说不定人家还有些家底,何必拦着?她嫁到这儿没两年,也曾听街坊说过,邢家在风光的很,就是嫁了大姑子之后才败落的。
岫烟妈妈又请对方吃了一碗没茶的水,快到午时,那娘子她们家境,忙起身告辞。岫烟妈妈留了留,对方执意不肯。
正开门,忽见岫烟爸爸兴冲冲出现在巷子口,身后还跟了个十三四的小少年。
“呦,邢大哥了。”
岫烟爸爸一怔,那娘子就娇笑道看大哥风光劲儿,大约是哪里发财去了吧!”
岫烟爸爸不敢乱接话题,倒是他身后的那个少年开口笑道原来是朱家婶子,邢爷如今官复原职,仍旧是书吏官,县令大人发派我给邢爷做小厮。”
“呀,天大的喜事啊!邢嫂子,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朱娘子反身握锥烟妈妈言辞恳切的恭喜着,确实不是惺惺作态。
岫烟妈妈见朱家的这个虽然行止有点轻佻,但心肠很好,便也存了几分结交的心思。一家三口将朱家娘子送走。那小厮却跟着岫烟爸爸进了院,眼睛有些不老实的瞄着岫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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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烟暗骂一声小屁孩,多大点年纪就看女孩子,于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小厮脸顿时一红,尴尬的忙移视线,只对准邢家房梁上的残瓦猛瞧。
岫烟爸妈背着二人嘀嘀咕咕商量了片刻,岫烟爸爸才笑着往小厮这儿来阿喜先家去吧,等明儿你在和我去办差。”
叫阿喜的小厮连忙摇头这哪里能行,我领着大人的月钱,哪里能白吃懒做。大人不妨交给我些家里的粗活,阿喜都能干。”说完就要到墙角砍柴。岫烟爸爸忙拦住他我和你婶子还有事情商议,这砍柴的活儿也不忙。”
阿喜见邢家果然没有留的意思,便恋恋不舍的去了。
岫烟见他一走,赶紧将宝宝交给妈妈照看,自去问岫烟爸爸县太爷都说了?那五十两银子果然起了作用?”
岫烟爸爸笑呵呵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你们娘俩看,这是?”都是碎银子,也有一两的,也有七八分的,“这是县衙给我补的俸禄。县太爷亲自写的条子,说我是病假,如今依旧领了书吏官的差事,半年的饷银也都补上。一个月二两,这是半年的。”
无论如何,家里总算是开始赚钱了。岫烟妈妈就和岫烟爸爸开始商议买些,家中哪里需要补贴,更谈到了净慈庵要收房租的事儿。夫妻俩正商量的有来有往,忽见女儿有些闷闷不乐似的。
“闺女,了?”岫烟爸爸轻抚着女儿的小脑袋。“是不是馋肉了?爸这次得了钱,一会儿就去集市上给你卖肉,叫你妈包饺子解馋。”
他们一家从来都是无肉不欢,如今重生到这里已经有了几日,还真没好好吃顿像样的饭菜。岫烟爸妈都是传统的父母,有一点好都要给姑娘留着,舍不得用,现在家里有点闲钱,岫烟爸爸就想着给姑娘买些好吃的补一补,岫烟妈妈就想着给姑娘做两件像样的衣裳。
谁知岫烟却摇了摇头爸妈,我不是馋肉了,只是想到原著中邢家在贾府遭到的那些白眼有些难过罢了。”
夫妻俩神情一黯,心知女儿说的是实话,现代的那会儿都叫嚣“笑贫不笑娼”,纵然到了古代,又能强到地方去?他们家虽不想着去贾府依附富贵亲戚,可就怕一家三口拗不过原著的命运。到时候女儿被轻慢,他们夫妻俩想想就觉得难受。
岫烟妈妈大手一挥我想好了,糕点铺子一定要开,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不指望靠这个发财,但也要叫我女儿过上好日子。”
岫烟爸爸连连点头,不知是不是他们觉,好像襁褓里的大宝宝也在矜持的点着小下巴,附和他们一家三口的话,逗得岫岩爸妈哈哈大笑。
午后岫烟爸爸果然没失言,跑到外面去卖肉,还带回了岫烟妈妈需要的油、鸡蛋、面粉等。岫烟爸爸本来还打算给女儿买点小花布,却被岫烟妈妈彻底打消了念头,布块买也没人会做,不如去成衣铺子或是先打听好,请人来做更便宜。
岫烟一家是北方人,虽然也吃米粮,但更爱吃饺子。岫烟妈**手艺又好,包出来的饺子个顶个圆鼓鼓,皮薄的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肉圆子,只皮不破,很有几分技巧。用镇江老醋调成了汁子,撒上点蒜末,实在是人间美味。
岫烟妈妈足足下了两大锅,连小宝宝都喝了小半碗凉度适中的饺子汤,粉亮亮的小嘴巴吧嗒吧嗒回味的紧。
第二日,邢家就兵分两路,岫烟爸爸领着小厮阿喜去当差,岫烟妈妈带着闺女开始研制最古老的奶油蛋糕,打算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
说来岫烟爸爸也是出奇的好运气,置办的时候忽然碰见那个同僚,同僚一听他要买牛奶,便告诉他乡下的亲戚家养了一头水牛娘,每日都产不少的水牛奶,味道比山羊奶好,若是他们家要,一早就能送去,反正也要给城里的几个大户人家送,不差邢家这一份。
岫烟爸爸谢了又谢,今儿一早果然有个三十上下的汉子敲门,岫烟爸爸本要按照市价给三十文,那汉子却执意不肯,说是自家的,只肯收二十文。汉子还道,这水牛奶不能放太久,用完了倘或还要,就打发人到街口的和顺杂货铺去,那是他娘家舅舅开的。
家中设施简陋,但岫烟妈妈依旧有方法将新鲜的奶油做出来,唯独过程辛苦些,要不停的搅拌。一斤油二斤奶,这过程中要不断加入蛋清和白砂糖,岫烟妈妈做累了就换岫烟上场,到了晌午的时候,小院上空已经飘散出了奶油那种特有的馨香。
隔壁杨家老太太坐在院子里,鼻子嗅了嗅,不屑的哼道这邢家总没个正经人,连饭都吃不饱,还弄些没用的。大约是他们家的小丫头眼馋那些正经的香露,香脂,东施效颦似的也学了些。”
薇儿坐在杨家老太太身边,腿上放了个小针线笸箩,里面有块青缎的鞋面子。
薇儿笑道老太太等着吧,等净慈庵的师太们来收租,她家又开始丢人现眼的哭穷了。”
想到收租,杨家老太太忙道昨儿志哥儿说,蓝老爷家给了二十两银子,可是收在了你那里?”
杨家的少爷叫杨有志,因少年才学斐然,姑苏城里许多老爷都看好他,觉着杨有志定能在殿试之中大放异彩,便想效效仿阳翟商人“奇货可居”,趁杨有志还没成名之前拉拢一二,所以年年都有乡绅们接济杨家银子。
薇儿心中懊恼,她百般告诉少爷,不要将银子的事儿说出去,还是
杨家老太太沉沉一哼,薇儿忙赔笑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薇儿还想着晚饭的时候少爷,亲自给老太太送去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脸色稍缓志哥儿是有心的孩子。只是他也该将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这种琐事的打理还是我亲自做的好。”杨老太太立叫薇儿去取银子,薇儿只能百般不情愿的将白花花的二十两纹银交到杨家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摸着银子上面固有的纹路,眼角带笑邢家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不得像咱们志哥儿那样的好孩子。满苏州城打量打量,有几个少年读书能有志哥儿这般上进?我子的后半辈子就都指望志哥儿了。”
薇儿连连奉承道少爷定能给老太太博个诰命的头衔,到时候咱们杨家回乡,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老太太轻拍薇儿你这丫头,就会讨人欢心。”却喜的连嘴都合不上,至于邢家在杨老太太看来,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从此以后越加谨慎的看管孙子,不准孙子下学踏出家门半步
晚间白友善在衙门里处理好公事,回到内宅用晚饭的时候,就见几个儿女甚至欢喜。白友善身边三个妾室,儿女五人,所疼惜的却只有正房生下的长子**。白家长子不是学习的料,白友善也不十分为难他,只盼着他中个秀才,将来好买个官儿让做做。白家的这个小倒是十分漂亮,最得白友善喜爱。
“你们娘几个做呢?好高的兴致。”
白领着一干姨娘妾室忙起身相迎,“刚才邢家送了一大块糕,不知做的,味道那样的好,你闺女正闹着要想吃呢!”
白家小扑了上来,抱着她爹的大腿,仰着脑袋爹爹,涟涟还想吃。”
白友善狐疑的看了看妻子,白笑道确实好吃,不但孩子们喜欢,连我也爱的不得了。”说完一招手,其中一位姨娘忙将丫鬟递来的糕点呈了上来,旁边放了一双象牙筷子。
白友善本不在意,家里的孩子们都喜欢甜食,言辞夸大一些也是常喇事。白友善只捡了单根的筷子,皱着眉头轻轻挑起其中一块白腻腻的,也不知是。
他那小女儿频频劝道爹爹快吃,味道妙极。”
白友善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谁知这一贴嘴角就化了似的,一股甜汁在口腔中四溢。虽然有甜味,但根本嚼不出白砂糖的颗粒来。
“这是谁送来的?”白友善眼睛一亮,很快从中看到了商机。
白冲众人摆摆手,三位姨娘忙领了孩子们出去。
“咱们认识几个邢家?还不是大姑子嫁到京城荣国府的那一户!是邢娘子亲自送来的,听她的意思是想用这份手艺做点买卖,问我愿意不愿意合伙。”白心中自然愿意,她只有一对亲生儿女,却要养活一大家子,若能多几分私房银子,将来也能给谋个更好的前程。
白友善沉吟半晌个入伙的法子?”
白一笑看邢家的意思倒是不缺钱,不过想借用借用你的名望罢了,免得那些地痞无赖去骚扰。我分文不出,年终的时候独给我一成的分红。”其实就是变相的贿赂了县太爷。
“明儿你叫人去唤邢家娘子,告诉她,咱们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另外有一间在太湖边上的铺子,也一并算在其中,单要邢家四成的分红。”
白吓了一跳老爷是说咱们家在太湖的那三间铺子?这能行,光是它,一年也有了三百两进账。太湖边不比别处,咱们岂不吃亏?”
“妇人之仁。”白友善不悦道这糕饼虽不知是做的,可前景大好是必然之事。邢家找咱们合伙,也是想卖咱们一个人情。既然想要发财,何必在意那些蝇头小利?与其出了银子还不得好,不如就狠狠心,来个一鸣惊人。”
那间铺子是白的陪嫁,见毫不迟疑的添送出去,到底有些不舍。
她哪里会料到,数年之后,就凭借了这一间铺子和那一百两银子,白家跟着邢家狠狠发了笔大财,白的更是靠年年的分红买了个京官做,惹的白一提到当年的决定便是赞口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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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众心毅然齐赴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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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转眼便是五年,这五年间,苏州城出了件叫人津津乐道的大事。县衙原本有个叫邢忠的小小书吏官,因品行不良曾被县太爷闲置在家。谁知他娘子是个厉害的角色,不知哪里学来的本事,做出来的糕点既美味,样式又新颖。吃过的人都念念不忘,有人甚至大老远从扬州、杭州并镇江一带赶来,就为了尝尝邢家的蛋糕。
这其中也有人偷偷买了邢家的糕去研究,或是买通了铺子里做活儿的雇工,可做出来的蛋糕要么不伦不类,要么就是不能推陈出新,总被邢家远远落在身后。
那些有钱的人家更觉得买糕不选邢家的铺子便是件丢人的事儿,言辞之间对邢家的铺子推崇备至。
五年的下来,太湖边上的那三间小铺子已然在城中扩充到了三家,近来又有在扬州开店铺的意思。
邢家的好运气叫人羡慕,连带着他们家周边几家店铺也跟着沾光,生意兴隆。
邢岫烟一家早不是当初的落魄,早搬出了那条小巷,买了临近县衙附近的一间三进三出的院落,成了人人向往的富贵人家。
这一日,邢忠下了府衙匆匆往家赶,卢氏正和女儿岫烟在院子里看小正德打拳,当初那个圆胖宝宝虽然长了个子,但还是粉嫩嫩的可爱。岫烟一家三口将正德当亲一般看待,更不准人提及捡来的事儿。
邢忠入乡随俗,家底渐渐殷实,他和卢氏一商量,就请了镖局里荣养的一位老镖师来家里坐馆,专门教习正德武艺。虽然不指望正德能练成绝世高手,不过盼着他强身健骨,不做个药罐子罢了。说来也奇,正德年纪不大,但嘴巴甜蜜的要紧,哄得那老镖师恨不得倾囊相授。
脚步声一响,邢岫烟见是父亲,忙相迎。邢忠坐在女儿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叹气道扬州来了消息,林大人请咱们一家。只怕也就是这两三日的功夫。”
岫烟妈妈一怔,将飞扑的正德稳稳揽在怀中这么快?不是说请了个神医,吃了几味药渐渐好了吗不跳字。
邢忠冷哼神医,就是个江湖郎中,若真能妙手回春,还不早被请进宫去了?哪里用在江南之地卖野药。这些年咱们家得了林大人不少帮衬,扬州是一定要去的。只是”
岫烟会意,喊了当差的小丫头,“少爷刚刚练完功需洗个热水澡。”
小正德抱着岫烟的大腿撒娇,多叫我吃一块蛋糕吧。”小正德好委屈,自家就是做糕点的,可却严格把关,不准他多吃,说吃多了牙上长洞洞。
岫烟戳着弟弟的小鼻尖,笑骂道去吧去吧,叫篆儿好生服侍你,不准调皮。”
小正德撒欢似的跑了。丫鬟篆儿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母女俩齐看岫烟爸爸,邢忠叹道只是咱们去林家,恐怕要碰上贾家的人。”
邢岫烟掐指算了算要是真像爸爸说的,林老爷命数已尽,那就该是邢的继子贾琏去扬州吊唁。曹公倒是没在原著中提过贾、邢两家见面,多半是因为邢家太过渺小,不值得一提。”
邢忠沉声道我虽然不是官迷,但林大人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咱们家,这个情分不能不报答。”
白友善新近升了苏州知府,原本的吴县县令差事就空了出来。他有心推举邢忠上位,但奈何邢忠只是个秀才出身,并没正经的参加过科举,况且邢白两家又有生意上的往来,白友善担心政敌会拿此说事,便搁置了下来。谁料林致远听说,不但大力举荐邢忠,更替邢忠走了许多门路。
彼时新帝等级不久,为了彰显孝顺之心,对太上皇的旧臣多加重用。林如海贵为太上皇心腹,新帝自然愿意买个人情,况且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而已,于是叫了吏部轻轻一挑,将邢忠的大名登记在册。虽然新县令的册封没颁布下来,但人人都是邢忠无疑。
卢氏点点头那我们就全家奔赴扬州,叫下人们准备常服和素服,你爸的官服也要带着。”岫烟妈妈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岫烟爸爸和岫岩父女俩相视而笑,对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法司空见惯,跟屁虫似的缀在卢氏身后。
邢家的手头宽绰之后,岫烟妈妈豪爽至极,一甩手就给宝贝女儿买了三个伺候的小丫头。大些的那个叫篆儿,岫烟平日并不大用她,多是给了小正德使唤,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还只是玩闹的年纪,或是因为家贫,或是因为想再要个,才将女儿们卖进城。
两个小丫头听邢岫烟说去扬州,兴冲冲的要去收拾包袱。岫烟忙叫住她们我们又不是去游园踏青,快打发了这兴冲冲的劲儿,免得被林家的人看见笑话,更叫林姑娘添几分烦恼。”
其中的一个丫头叫美莲,更得邢岫烟的心,她一听这话忙放下手里的包袱皮姑娘,这林姑娘不好相与吗不跳字。
“胡说,林姑娘才情卓越,是货真价实的才女,跟在她身边的都是打京城来的丫头,见过世面,我们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在林家行事要端正,不能叫人家在背后诟病咱们,给老爷和太太丢脸。”
想到当家主母卢氏,美莲与另一个丫头美樱连收敛起轻慢的心思。太太是出了名的厉害,管的家中大小事务服服帖帖,没一个敢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的,这是家里公开的秘密。美莲和美樱未到邢家之前过的是苦日子,到姑娘身边伺候之后才是吃饱肚子,才年年有新衣,月月也有钱花,日日有花戴,两个丫头是打死也不敢在外面给老爷、太太丢脸。
第二日,邢家收拾妥当,用了两驾车,便服简衣的坐了船北上扬州。邢忠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官,何况他要接替白友善成为吴县县令的事儿也不算秘密,林家大管家林祥一早就带了并在码头上等候。扬州地界繁华,南北采买的富商、豪门不知凡凡,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别说是扬州,就是整个天朝,那也算得上是最肥的差事。
码头上不少人都认得林祥,争相要来拜会,更好奇林家到底来的是显贵客人,值当林家大管事亲自出马。
林祥哪里有闲情打点那些人,只敷衍似的笑笑,眼神仍旧紧紧盯着江面。
“来了!”林祥之子指着江面,“是邢家的船。”林祥之子眼神锐利,早看见了穿船头上迎风而立的邢忠。
林家人迅速动作了起来,林祥才要往前走,他拦道爹,还是我去吧,你身子骨不好,江面风急,不放心。”
林祥之子是个孝顺的,但林祥并不领情,他轻轻推开的搀扶,低声笑道邢老爷和一般的亲戚不同,老爷看中此人,咱们林家这些人能不能落个好结果,多半要由邢老爷来安排。”
林祥看的通透,老爷林如海大限将至,他一心想将女儿嫁到贾家去亲上加亲,又没有姊妹扶持,一干家业只能叫人平白惦记,最后差不多都要拱手送给贾家,只求平安顺遂。老爷虽然没提到家中这些奴仆办,但以林祥对林如海的了解,多半是要遣散回乡的。别人尚可,但林祥几代在林家为奴,别人可脱籍恢复自由身,他们一家却难。
林祥家几代下来,富庶程度早就不逊色于邢忠一家,只怕家底更丰裕些,可身份上却不能同日而语。邢忠是官,林祥是奴
“爹为了你们,少不得要厚着脸皮争一争了。”林祥叹口气,抬脚往码头上去。
邢忠自是认识林祥,二人已说起林如海的病情,前者不免唏嘘不已。林祥的儿媳亲自去搀扶岫烟妈妈,众人共一抬大轿,两抬小轿,颤颤巍巍的往御史府而去。
邢岫烟抱着弟弟正德坐在最后的一顶小轿中,正德心里痒痒,小胖手就不安分的挑着帘子,见并不阻拦他,胆子愈发大了,边抻着脖子外看,口中还不时发出惊叹声。
扬州城果然繁华,小正德只觉得的眼睛不够使唤了,抖空竹的,吹糖人的,套圈儿的,摇彩的,人人高谈阔论,叫卖声更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阿姐,你瞧那个!”短短的小指头一点,正德可怜巴巴的扭头去看他。
岫烟一瞧,轿子正好路过一摊,周围聚集了好多小孩子,却是个捏糖人的,岫烟会意,便叫了跟在轿子外面的美莲去给少爷买个糖人。”
正德笑嘻嘻冲帘子外一喊要孙悟空的。”
“嗤,你这小子,还怪懂行情的。”岫烟轻捏弟弟肉嘟嘟的小脸叫的话都记住了?”
正德并不像其他孩子,有了玩具就心不在焉的敷衍别人,而是一本正经的冲岫烟点着小脑袋放心,我都记着呢!不敢给爸妈丢脸。”
岫烟忙咳,正德大眼珠一转,笑得像一朵太阳花,连连道嘿嘿,在外面只叫爹、姆妈。”
正德从小跟着管邢忠、卢氏叫爸妈,没进学之前,他以为天底下都这么叫唤,后来是叫他逐渐改,只是正德每每在家无外人的时候仍旧这么叫唤,谁说也不好使,还委屈巴巴儿的看着邢岫烟,因为他就一直这么叫唤啊。岫烟脸一红,再也不敢强人所难。
不多时,轿子到了御史府,从里面呼啦啦跑出来十来个下人。岫烟等这才真正领教,是豪门风范,果然不是白家那种富贵能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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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双儿女叫人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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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忠一见林如海,心中难掩震惊。两个月前他来扬州公干,林如海还不像这样苍老,现在只比活人多一口气,脸颊上一点肉没有,颧骨高突,眼窝子凹陷出了个槽,大大的眼珠子异常突兀。
哪里还看得出当年金榜题名,金銮殿上被太上皇称颂不已的探花模样。
邢忠心中难过,上前拉住了林如海的手:“如海兄!”他瞧林如海虽然残躯病态,但精神却很好,更能依靠在迎枕上坐一会儿,便猜到这大约就是回光返照,邢忠想到林如海对自己的帮助,心中更加悲戚。
邢忠所猜虽不完全属实,但也几近真相。林如海自知油尽灯枯,可贾家的船队迟迟未进扬州,林如海只怕来不及见女儿黛玉最后一面,便暗中请了那位江湖神医,言明自己的心愿。神医也绝非庸徒,用了一剂祖传秘方,激发了林如海全部的精血,可让其再熬两三日,不过药效一过,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难救林如海。
为了女儿,林如海甘愿冒险一试,这才有了今日邢忠的所见所闻。
“端先兄来了,”林如海欣慰的叫着邢忠的字,“这是你家哥儿?”林如海见到圆胖胖的正德眼前一亮,伸手召唤:“好孩子,到叔父这里来。”
正德早得姐姐教导,知道这位林如海林叔父对邢家有恩,小短腿紧往前蹭了两下,撩起薄衫的一角就往下跪:“侄儿正德见过叔父。”
林如海想到自己早夭的儿子,和邢家的哥儿一样可爱聪明,不免叫伤感涌上心头:“正德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端先兄起了个好名字啊。”
还不等邢忠谦逊几句,小正德已经摇头晃脑的说道:“叔父说错了,姐姐说,我的名字是指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林如海哈哈大笑,夹杂了咳嗽声:“可见端先兄一双儿女都极好,真叫人羡慕。”说罢,轻轻叹了气:“我也有个好女儿,只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不比你儿女膝下环绕,现在想来却后悔当初,若是当初能再坚持些,就叫黛玉家中陪着我,绝不至于造成今天的遗憾。”
邢忠笑着劝慰道:“如海兄想开些,好在贾家也就是这两日就到了,你们父女俩自然有好日子在后头,也不急于这一时。”
林如海明白,端先兄这是在宽慰自己。都说患难见真情,他病重这段日子以来,到御史府来打秋风的亲戚不少,要么是母亲那边的老亲,要么是林家祖宅那边的破落户,林如海统统没见,单写了信叫林祥送往苏州。说起认邢家这户亲戚,全在林如海意料之外,三年前邢忠作为书吏官,带着小厮往扬州府送案卷,可巧林如海在知府家做客,扬州知府与吴县白县令交好,当着众人的面儿提及了邢忠的身份。
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管邢夫人该叫一声大嫂,嫂子的娘家弟弟,他碍于情面也要见一见。谁知这个邢忠为人老成,并无坏心眼,很值得结交。林如海不敢否认,当初与邢家交好的时候就存了替黛玉留个后路的念头,然而两三年的功夫下来,林如海越发觉得邢忠可靠,比关系更近的贾家更值得托付。
所以,他才在缠绵病榻,大限将至的时候费尽周折递了折子给太上皇,只为了谋个小小的县令之职。
林如海枯树枝似的手握住了正德的圆润小巴掌,轻轻道:“德哥儿,林叔父家也有个姐姐,你可愿和她玩儿?”
正德懵懂的瞅瞅父亲,见父亲并不点头也并不摇头,自己略想了想,便道:“只要我姐姐和林姐姐玩,我就跟林姐姐玩。”正德觉得不满意,连忙追加了一句:“林叔父,我姐姐会的东西可多了。”
邢忠臊的不行,连忙道:“这小子,满嘴的胡言乱语。”
林如海大笑:“我看出来了,你们家的丫头很是有威信嘛!可跟着嫂夫人一并来了?”
邢忠点点头:“正德太脱跳,也就他姐姐能镇住这活猴儿,此刻该和林管家往后宅去帮忙呢。”
林如海心中所言,他怕女儿回来万事没有抓头,就请邢家弟妹帮着管两日的家。因男女有别,所以林如海只请了邢忠和正德过来,并没叫上邢家母女。这会儿一听人家太太刚进府就在后宅帮忙,更感激不尽。
“我有几句话想和端先兄商议,不知可否”
邢忠会意,忙叫外面的篆儿领着正德去外面院子里玩耍。正德被篆儿领着小手往出走,刚到门口,忽想到了什么似的,摆脱篆儿蹬蹬蹬又往回跑,直跑到林如海的床头,身子往前一趴,勉强勾到床沿,用肉巴掌捂着嘴,悄声道:“林叔父你放心,我留着龙须酥给林姐姐呢!”说完,一扭小屁股,飞也似的跑了。
林如海的眼睛迟迟不能从门外已经跑远的身影上抽回来,羡慕的语气连林如海自己也没察觉出来:“我当年若有端先兄这种胸襟,也不愁家业无人继承。说来说去,还是目光浅薄。”
他在交好邢家之前早就派人打听过,邢家原本只有一个女儿,略比黛玉大一二岁,几年前不知哪里捡了个孩子,邢家当做亲身的一般抚育。林如海记得那会儿他听了消息还觉得邢忠此人有趣,可现在想想,邢忠不知比自己聪明多少倍。哪里就像他,以为命中无子,就想为女儿守着巨大的家业,将来黛玉成婚有了孩子,过继一个到林家名下也就罢了。
谁知天不遂人愿,女儿尚未成人,他却要撒手人寰。
林如海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人生两大得意事,两大伤心事。得意的是少年金科提名,娶到美娇娘贾氏;不如意的是幼子早夭,女儿无依。前三者都成了过眼云烟,往事已去,林如海就是再惦记也没用。可宝贝女儿黛玉还小,她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林如海凭这小小的信念苦撑至今。
邢忠坐在林如海旁边的一个红木雕花高绣墩上,语气真挚:“如海兄的心事我知道,今后我们邢家就多一个女儿,待她和岫烟丫头是一样的。”
“我在这儿替黛玉多谢端先兄了。”林如海撑着身子要下地,邢忠担心他大厦将倾,死死将其按在床榻上。“你我兄弟还讲究这个做什么。小心安养身体才是要紧的事儿。”
院子外,正德和篆儿只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篆儿姐姐,我姐姐呢?”
篆儿是个好脾气的丫头,她一面掏出锦帕给正德擦汗,一面蹲下身子道:“太太和姑娘大约在后院呢,姑娘不是说了嘛,林家的小姐这两日就回来,她要帮着布置布置。我们在这儿等老爷,少爷乖些,老爷才会将小白马给你使唤啊!”
正德是春日里的生日,距今已有小半年的功夫,邢岫烟攒了笔钱,瞒着众人和张家的表哥张逸商量,给正德买了匹小白马,可把正德乐坏了。只是卢氏怕正德年纪太小,不准他骑,只可以跟着小厮去马厩每每瞧两眼。
此后正德练功越加勤快,只盼着爸妈能松口,叫他过过瘾。
果然,正德一听,小腿绷的直直的,跟棍子似的,篆儿笑道:“老爷不在,你也站的住?”
正德傲然的一点头,“这种事儿还用人监督?”篆儿暗暗点头,自己到邢家五年,见到了许多新奇事儿,老爷、太太夫妻俩行事做人都和普通百姓不同,篆儿一开始只当邢家是官宦人家的缘故,可见识多了,白县令家那样的门第也去过,吴县里一多半的富户也上过去,篆儿看来看去,都觉得和邢家差了些什么。
更不用说她们家姑娘。
水晶似的心肝,虽然才十二,可小大人似的精明干练,太太记不住的姑娘都能记住,太太做不圆满的姑娘都能做圆满。邢家上上下下第一佩服的不是快当县令的老爷,也不是开了三间铺子,给家里带来无数银钱的太太,却是沉稳漂亮的大姑娘邢岫烟。
五年时光,篆儿个子抽高了不少,乡野气全无,每次回家,庄子上的人都来看热闹,无不啧啧称赞自己变化巨大。可篆儿知道,自己的变化就是再大,也不及她们姑娘的十分之一。
篆儿记得自己刚被卖进邢家的时候,姑娘个子矮小,脸色蜡黄蜡黄的,要不是身上的衣裳还能壮壮门面,只怕说是邢家的烧火丫头都有人相信。可五年过去,姑娘每日不是拿羊奶泡澡,就是把牛奶当水儿似的喝,整个人白皙高挑,像剥了壳的鸡蛋,满苏州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漂亮的姑娘。
正德不满的拉拉篆儿的手:“篆儿姐姐,正德肚子饿了。”
正德练武,食量也大的惊人,邢家又是靠做美食发迹,从来不在这个方面吝啬。篆儿见里面老爷没有出来的意思,少爷又蹲在地上揉肚子叫饿,无奈,篆儿只好先带着正德跟了林家的婢子去后宅寻太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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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绛珠周折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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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岫烟妈妈带着岫烟如何帮衬料理林家后宅,也不说林如海如何病重托孤,单说正在贾琏正和黛玉在从淮安往扬州来的路上。
林如海错怪了贾琏,以为是贾家故意拖延,让他来不及交代女儿几句遗言,到时候贾家好浑水摸鱼。贾琏若知道,只怕要大喊委屈。时至寒秋,淮安一带却遭了灾,因今年雨量极大,淮安周边的几个乡镇都涌进了大水,庄稼被毁了个干净不说,淮安城外又出了两伙匪盗,专门劫掠过往的富商,高喊“劫富济贫”。
贾琏他们没早得消息,贸贸然就从水路进了淮安城,一靠近码头就被这两伙人给盯上了。也亏得贾琏好讲究排场,拿了贾政的名帖去拜会淮安知府。淮安知府曾受过贾家的好处,连忙派人来接贾琏和林黛玉进府过夜,锣鼓开道,差官巡视,那两伙匪盗心知是碰了硬茬儿,但叫他们立即收手,却又心中痒痒的不想放弃。
匪盗们便想了个法子,趁着贾琏和林黛玉不在,派了水鬼连夜将船底凿漏,打算趁乱摸些好东西回去。
他们那里料得到,贾家这次本就是打算从林家运银子回去,而不是给林如海送银子,能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唯独贵重些的就是林黛玉的几件貂皮大氅。
一场闹剧下来,贾琏在淮安足足耽误了一天的功夫,最后贼也没抓住,船也不能用了,贾琏有心对淮安知府发火,却又要依仗对方找船只,只能憋着一股劲儿忿忿的上路。
抵达扬州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江面上几乎无人,偶然几艘泊船,孤雁似的空寂寂。黛玉左边是紫鹃,右边是王嬷嬷,雪雁抱着仅有的没被水泡了的包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秋风刺骨,黛玉在踏板上晃了两晃,幸好紫鹃手疾眼快,稳稳扶住黛玉:“姑娘站稳,这江面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底下黑漆漆也不知有多深。”
黛玉自觉心神涣散,被紫鹃一提点才恍然,看着脚下黑黢黢的江水,黛玉才觉得后怕。
林祥亲自来接黛玉回府,主仆俩见面不免又是一番感伤。只是与接邢家不用,林祥给黛玉准备的是府上最好的马车,林祥的儿媳和几个大丫头用汤婆子将马车内的锦被滚了一遍又一遍。黛玉上车的时候浑身透着暖意,露出了几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难为你们想的周到。”
林祥的儿媳跪坐在车辕的横槛上,难为情道:“不敢受姑娘赞誉,这都是邢家母女俩想出来的主意,就怕姑娘你下了船遇风着凉。邢太太知道姑娘的船是今晚到,已经叫人把姑娘的屋子收拾的妥妥当当,邢姑娘还叫人做了姑娘爱吃的几样小菜。”
黛玉虽然少年离家,可还清楚的记得,父亲虽然有三房小妾,但其中并无一个姓邢的,况且林祥的儿媳妇称对方是太太,身份又匹配不上。黛玉狐疑的问帘子外的林祥儿媳妇:“哪个邢家?”
林祥的儿媳妇听自家姑娘这么一问,才想起来邢家也不过是这二三年才跟老爷走的近些,姑娘当然没听说过,忙笑道:“就是姑娘大舅母的娘家。”
大太太?邢夫人!
车子内的黛玉、紫鹃、雪雁,就是王嬷嬷也吃惊不已。
邢夫人是贾府出了名的浑人,她禀性愚弱,只知奉承大老爷贾赦,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但凡有银钱出入,一经她手,注定要克扣异常,婪取财货。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在贾家极不得人心。
黛玉跟在贾母身边,常见贾母给这个大舅母脸色难堪,贾家的当家权力和她半点关系没有,就是大太太的儿媳妇凤姐儿,也只一味奉承贾母和二太太王夫人。
父亲难道不知这些?怎么请了这样一个人帮衬管家?
紫鹃深知姑娘心思重,伸手将肘臂中夹着的青花斗篷披在黛玉身上:“姑娘宽宽心,咱们老爷是什么人,前科的探花,难道还会识人不清?”
黛玉听她这么一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父亲深得太上皇重用,又管着江南的盐政,她刚才果然是杞人忧天了。黛玉娇憨一笑:“你倒会说话,咱们家老爷难不成要抛了荣国府的富贵,到我们林家做丫头?”
紫鹃看不出黛玉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更不知自己该如何作答,只能勉强一笑,“我跟着姑娘,当然就是姑娘的人。”
黛玉在心中轻轻一叹,王嬷嬷说的不错,紫鹃还是心向着外祖母家,不过她不怪紫鹃,贾母会调教人,紫鹃跟了老太太那些人,忽然打发给了自己使唤,总难忘记旧主,这且是有情有义的丫头。黛玉等默默坐在马车内,守城的人早得知府大人的令,见了林家车马进城,需得开门放行,不能妄加阻拦。
约莫多半个时辰,车抡于到了林家。门口林如海的一干幕僚等候久矣,贾琏率先跳下马,在人群中遍寻不到林如海的身影,就知书信上所言不虚,林家姑父是真的病入膏肓。虽然是深夜,林祥却丝毫不敢耽搁,引着贾琏、黛玉往林如海的上房而去。
此时的林如海,只觉得心口内发膨胀,口内了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咳痰带血。请来的江湖神医不敢再下猛药,拉着邢忠暗暗商议,林老爷大约就在今晚。
邢忠只能拉着林如海说话,生怕他一闭眼就再难睁开。林如海虽然气若游丝,但心里却不糊涂,邢忠问他十句,林如海勉强能答上半句。
忽听贾家琏二爷带着姑娘进府了,林如海精神一振,最后的一点精血顿时涌上心头,脸色陡然红润。
父女俩见面不免悲伤哭泣,贾琏触景生情,想到自己的亡母,也跟着哽咽起来。
林如海忍住哀戚,指着邢忠与黛玉、贾琏笑道:“这个你们不认得,该叫一声舅舅。”
黛玉明了,猜到他就是邢太太的丈夫,上前半步施了个全礼。贾琏只当是林家的亲戚,冲邢忠淡淡一笑,并不多话。
“琏哥儿该去拜一拜,这是你母亲的娘家兄弟,邢大舅。”
贾琏万不成想是邢夫人的兄弟,再细细瞧邢忠,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不弱,哪里有邢夫人的半点影像,便说是王夫人的兄弟还差不多。
舅甥二人忙相见问好。林如海喝了口参汤,喘匀气息才道:“黛玉去见见你义母,我求了邢太太收你当女儿,今后遇上难事,多和你义母并邢姐姐商议。父亲有话和你琏二哥说。”
黛玉舍不得父亲,有心不走,却见邢家舅舅在,琏二表哥在,一屋子都是男人,自己在这儿岂不没趣?知道的说她心疼父亲不忍别理,不知道的只当自己没眼色,还叫父亲替自己背负诟病。黛玉想到此,只能应声去了。
林如海冲贾琏招招手,命贾琏坐在黛玉刚坐过的位子上,“老太太派了你而不是派别人,想必也知道我的光景不多了,烦着你帮我料理后事呢!听你姑姑说,琏哥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娶的媳妇太过严厉了些,管的你不像个爷的样子。”
林如海说的话叫贾琏羞得无地自容,他这才知道,王熙凤的悍妇名声竟已经传至了江南。
林如海冷眼瞧着贾琏,便觉贾琏并不是完全无可救药,冲刚刚悲戚的那几滴泪,这孩子也有值得托付的地方。林如海脸色惨白的一笑:“姑父时日无多,唯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妹妹黛玉。有几件东西烦劳外甥给老太太送去,又有几句话托付给老太太。”
林如海冲邢忠点点头,邢忠忙将准备好的银票、地契等交付给贾琏。贾琏虽然来意就为此,但终见这些物,讪讪的总没意思。林如海见贾琏这般作为,心中又踏实了几分,轻笑道:“琏哥儿收好,这里的银钱总共有一百多万两,是我林家倾尽所有之物,都交付与你带到京城去。请你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若还念着姑太太的好,就留下些以便将来给黛玉做嫁妆,别的我也不多求了。”
贾琏几度欲张口,却都觉得难堪,只是他心中良心难安,便闷声道:“不瞒姑父,来之前大老爷和二太太就交代过,姑父家应该能凑出一百多万的钱来,叫我能变卖的都变卖,不能变卖的就叫江南甄家帮忙收着,将来再做谋划。”
林如海只觉得心口被刀子戳了一下,急火涌上心头:“那老太太怎么说?”
贾琏苦苦一笑:“老太太什么也不讲,只反复告诉外甥,叫外甥一定把林妹妹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邢忠站在贾琏背后拍拍贾琏肩膀,代林如海谢他的如实相告。
“如海兄,你早作定夺吧!”
林如海面如白蜡,合目呼吸,已是生魂离身,只剩下一口浊气在胸口,好似没听见邢忠的话似的。邢忠大骇,连叫了几声,抢身去端桌案上的参汤,“琏二爷,劳烦你扶着如海兄。”
贾琏不敢耽搁,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用身子支撑起林如海,邢忠捏开林如海的嘴,想要将参汤往里灌,黄褐色的汤汁顺着林如海的唇角滴答滴答小水流不断落在被面上。
林如海一呛,竟抓回了几丝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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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林翁仙逝临终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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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忠心中一黯,低声告诉贾琏:“有什么能帮如海兄的,就尽量完成他的心愿吧。”
贾琏本性不坏,只是少年没了母亲,贾赦却安富尊荣,一味玩乐,不务正业,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对贾琏也不加以教育和管束。贾赦为人又好色,平日依官作势,行为不检,都说父亲是儿子的启蒙老师,贾赦如此,又能指望贾琏好到哪里去。贾琏年纪不大,倒最喜欢拈花惹草,偏相貌堂堂,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资质风流,仪容秀丽。他出手又大方,女人们闻见蜜似的都往他身上扑。
贾赦是荣国府长子,袭了爵位,将来若无差错,这家业一半要给贾琏,老太太疼爱宝玉,可对贾琏也不差,见这个孙子嗜色如命,挥霍无度,只好为他娶了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管辖他。
贾琏骨子里还是醇善的,听邢忠那么一说忙道:“姑父只管交代。”
林如海勉强睁着眼睛,手往前探,贾琏忙抓住林如海:“姑父,外甥在这儿呢。”贾琏摸着林如海的手,心凉了半截,这分明就是个将死之人。贾琏有片刻的羞愧,他刚才从码头上下来的时候,见林家大管家那个模样,还只当他们林家是在自己面前演戏。现在看,林姑父危在旦夕。
林如海声音断断续续,到后来就只往外蹦几个字出来,再到最后,连字也难发音半个,只能死死的盯着邢忠。
邢忠明白林如海的意思,就对贾琏说道:“你林姑父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林姑娘,他希望你在此作证,”邢忠没有继续往下说,看了看林如海,林如海困难的点点头。
“你林姑父就是希望将来贾府老太太给林姑娘找婆家的时候,先叫我们瞧两眼,若我们答应了,婚事才能算数。”
贾琏大为不解,林姑父就是和邢家大舅关系再好,邢家也终究是个外人,根本没资格管这种事儿,别说老太太不会答应,就是自己也不会现在应承下来。
“义母”林如海勉强吐出连个字。
邢忠轻声道:“我已经答应如海兄,叫你大舅母收了林姑娘做义女。”
这样一来,邢家就有绝对的权力过问此事。义母不是干娘之流,贾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就像宝兄弟,只为了好养活,当初就认了个寄名的干娘。那算什么娘,就是有钱人家拿着钱变相买的奴才,可义母不同,义母多半有抚育之恩,身份上不是更高,就是足以堪配。
贾琏不免对邢家又多了几分好奇,甚至是几分敬重。
邢忠紧盯着贾琏:“你能达成如海兄这个心愿吗不跳字。贾琏犹豫了一下,林如海呼呼喘粗气,“应。”
贾琏想到自己在家中这些年,年少的时候母亲管的紧,后来又多了个继母压在他头上,成家立业,偏有个母老虎整日防贼似的防着他,贾琏就没彻头彻尾的做过自己。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难道一辈子窝囊的在女人裙子底下躲着?
贾琏神色一凛:“外甥答应姑父,一定竭尽全力帮林妹妹寻个好人家,若是大舅舅和老太太意见不合,外甥会站出来为今日之誓言作证。”
林如海欣慰的一笑,手渐渐垂了下去,邢忠和贾琏大惊,连叫了几声,林如海都没再应答,气息淡的几乎探不出来。二人急忙去请黛玉,这会儿黛玉才见了邢家母女的面,大家正彼此感伤,陡然闻前面传来林老爷不好的信儿,黛玉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亏得紫鹃手疾眼快,先扑了上去垫着,不然黛玉的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么一击。
九月初三,林如海见了女儿的第二日,终究没能抵过病魔的纠缠,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了,林家阖府悲痛,江南官场上的人都来吊唁,甄家知道荣国府派了大房二爷贾琏来,更是打发了甄应嘉的同胞兄弟来祭拜。
甄家这几年不比过去,满家子人独剩下了甄应嘉做着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再也看不见当年四次接驾的盛况。甄家的根基又在江南,不比荣宁二府在天子脚下当差来的消息灵通,所以林如海一死,甄家的反应概算比较快速。
贾琏一面打发人回京禀告老太太、太太们消息,一面和邢忠商议扶灵归乡的事儿。原来林如海临终前已经写明了奏折,将林家在扬州的宅子,也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御史府献给朝廷,以供继任者便宜。林黛玉又遣散了大部分家仆,还剩下些,黛玉本打算带着回姑苏,但想到姑苏只有个祖坟,并无林家的房舍,带了大家去也是个麻烦,便上岫烟妈妈这儿来讨主意。
几日下来,岫烟妈妈就帮衬林家总理内宅琐事,她这会儿正跟岫烟算两三日来的大小开销。一见林黛玉进门,岫烟妈妈先笑:“外面冷,怎么不多穿个大氅?”岫烟妈妈亲手摘了林黛玉脖颈上的素青多罗呢披风,摸摸薄如纸的里子,满眼不赞同:“怎么不穿今早给你送去的大氅?”
林黛玉为难的看看邢岫烟,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恰恰相反,邢家的恩惠她心里都记着呢。早间一起来,紫鹃就捧着个天青色的水獭毛大氅与她。黛玉先是问着大氅的来历时,紫鹃吞吞吐吐不说,只叫自己穿上,后来问的急了,紫鹃才说,是邢家的姑娘听了林家东西落水的事儿,将自己的一件大氅送来给黛玉穿。
黛玉又欢喜又难过,欢喜的是这个时候还有人惦记自己,难过的是看着邢家姐姐父母兄弟都在,偏她今后一个人,孤雁似的在这天地间,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于是看着那簇簇新的大氅,黛玉就没穿,而是原封不动的让雪雁给邢姐姐送了去。
岫烟将黛玉拽到身边坐了,将自己脚上踩着的火炉子换到黛玉脚下,又将她从家带来的手炉塞给黛玉,细细问道:“再过不得几天咱们就回姑苏,还有什么要去瞧瞧的,不妨今日叫林管家带着你去?”
黛玉摇摇头,低声道:“我就想带着父亲回老家跟母亲合葬在一处,两个老人家今后也不孤单,就是我今后去了京城也能安心。”
黛玉说着说着难免又哽咽了起来,看的岫烟妈妈和岫烟母女俩好不伤悲,也跟着抽泣了小片刻。卢氏趁着林黛玉在,就将这几日林家的总账算了一遍交给她瞧,黛玉哪里管过这种庶务,她诗词歌赋可以,要是像王熙凤似的在账册上精明多思,那却是万万不能。
岫烟揣摩出了她的心思,便耐着性子,卢氏每说一样,岫烟便给黛玉解释一样,她的话直白又能一语中的,黛玉听了果然清清楚楚。
林家这两三日来的花销不过就是几处大地方,先是林如海的棺椁钱,这个是早就订下的,当初也存了冲一冲病的念头,不成想终究还是用上了。其次是采买的帐幔素衣,延请庙里的和尚尼姑、观里的道士们姑子们来诵经超度,这一项又花费了不少。至于日日的茶水、菜馔倒是小事。
黛玉从不管这些,今日一听倒是吃了一惊,便是这小小的几样就花了不下五千两,这还不算即将要遣散的那些仆役的钱财。
岫烟将单子重新誊写了一份:“这上面写的是人情上的往来,林姑父为人厚道,江南官场上这些朋友几乎悉数到场,也有随几百的,也有随几千的,妹妹心里有个数,将来人家红白喜事,你是要按照这个来回敬的。”
单子上的头一份就是江南甄家,整整送了两千两,比照第二家扬州节度使足足高出一倍,黛玉不曾记得父亲提到过这么一家子,“岫烟姐姐,这甄家是什么来历?好阔绰的手笔,若是真与我们家交好,怎么我一点没从父亲那里听过?”
岫烟虽然知道些甄家的来历,但是这会儿告诉林黛玉,依着林黛玉的慧敏心思,将来恐怕要怀疑自己。岫烟看向母亲,卢氏会意,冲黛玉一笑:“我们也不大知道,但我听你叔父讲,甄家的人多是和外甥走的亲近。不如等晚上人都散了,你悄悄问问琏哥儿,要是甄家是冲贾家的面子,这钱你趁早交给外甥;要是只冲林大人,回头也问问外甥,求他帮忙看着,甄家最近有什么大事,你将份子随了也就罢了。”
紫鹃比林黛玉更精通这些人情世故,她虽年纪小,但听岫烟妈妈一句句都戳中了点子上,不觉暗暗赞同林老爷识人识的准。姑娘早该有这么个长辈教导,邢家母女心肠又好,不是一味图着林老爷留下来的那些银钱。
紫鹃想到此,忙笑道:“太太句句都准,唯独一处说的不实。”
林黛玉见自己最信赖的丫头如此不识大体,担心邢太太和岫烟姐姐怪罪她们主仆,头一次那样严厉的去喝紫鹃:“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紫鹃并不气恼,反而笑得开怀:“就是姑娘说我,我也要和邢太太辩解辩解,叫邢姑娘给我评评理!”
P:谢谢小光、小绿、小鳄鱼的打赏,好多的红包,哈哈!在新书中,小荷希望能改变那些善良的人的结局,其实贾琏也是个好孩子,不过老爹太恶毒,老婆太强悍,可怜的娃儿,放心吧,小荷会善待他!(⊙﹏⊙b汗,听起来好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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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甄宝玉粉装新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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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昨天食物中毒,就像死了一遍似的,撑着把旧书写了两千字就昏过去鸟,今天的更新只能现在才发,对不起大家了,小荷还有五千字的旧书需要去补,先闪)
岫烟冷眼去看这个红楼梦里最难以捉摸的大丫鬟紫鹃。
紫鹃原只是贾母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别说和平儿、鸳鸯这样的姐妹相比,就是袭人、晴雯,她也难敌一二。
史湘云是个憨厚的吧,其实心机也不小,单说有一次巴巴儿拿了四个绛纹石的戒指到贾家去,头一只给了袭人,这也不怪史湘云,袭人从小服侍了她一场,两人感情自然亲密些。第二只戒指就给了鸳鸯,鸳鸯那是谁,老太太的大丫头,阖府上下,若是只有一个丫头能得这戒指,也该是鸳鸯的。另有金钏儿、平儿两人也没落下,可见,史湘云也是看人下菜。
这四人之中可有紫鹃?
要说紫鹃与袭人比较,前者风姿更绰约些,只是时运不济,遇见黛玉前没先给了贾宝玉。
岫烟总听人夸赞,说紫鹃与黛玉姊妹情深,又多思聪慧。可岫烟却对这个女孩子有所保留,她轻轻一笑:“紫鹃姑娘且说说哪里不对。”
林黛玉狠狠瞪了紫鹃一眼,和岫烟陪着不是:“姐姐别听她胡说八道。”
紫鹃委屈的一瘪嘴:“哪里就是胡说?老爷早叫姑娘认了邢太太做义母,合该叫一声母亲大人,邢老爷可不就是您的义父?”
林黛玉尴尬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父亲弥留之前确实说过,可后来林家兵荒马乱的,邢太太又客气的紧,黛玉有心叫一声母亲,只怕人家不应不说,还会暗地里笑话自己自作多情。
现在被紫鹃戳破了窗户纸,黛玉只能无助的看向邢太太。
岫烟妈妈前世根本不敢想自己会和大名鼎鼎的林黛玉扯上关系,可见世事无常,岫烟妈妈心一软,将黛玉揽在自己身边坐下:“我的儿,我只当回了苏州,正儿八经收下你当义女,叫家里的亲戚见证见证,也别委屈了你。”
黛玉被这温暖的怀抱搂住,身子僵硬的很。母亲贾敏在自己小时候就去世了,即便在世的时候,因母亲总被病痛折磨,她身边的嬷嬷们根本不准自己靠的太近,唯恐病气儿过到自己身上。林黛玉已经好久不曾感受到这种温暖了,原来娘身上的味道应该是这样的,不像母亲身上常年的药香,不像外祖母身上的熏香,也不像二舅母身上的那种冷香。
母亲身上的香味很甜。
林黛玉大着胆子两手环锥烟妈**腰身,贪婪的享受母亲的温暖。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童声,“你怎么抱我妈?你是谁?”
林黛玉一惊,慌忙松手看向来人。就见门口处有个小小的人儿,包子似的脸蛋,正掐着小腰看自己。林黛玉记得义母说起过,她们一家四口来的,还有个五岁大的哥儿,因怕孩子在前院惊着,这几日送到了扬州的亲戚家住两天,想必就是他。
黛玉冲小包子招招手:“是正德吧?来林姐姐这儿!”
小包子正德滴溜溜转转大眼睛,忽然迈着短粗胖的莲藕腿,踩着羊皮小短靴“蹬蹬蹬”往这边跑,一下子扑到了岫烟的大腿上,扬着大脑袋:“姐姐,姐姐,她是谁啊?是爸说的林姐姐吗不跳字。
岫烟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轻轻拍在正德肉滚滚的小屁股上:“既然知道,还不跟林姐姐道歉?没礼貌的臭小子。”岫烟转头与林黛玉歉然道:“林妹妹别见怪,这孩子皮实着呢,偏一张小嘴哄的我们都对他掏心掏肺。”
正德嘻嘻笑,拱起小手跑到黛玉面前:“林姐姐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小豆丁一般见识,姐姐教导过,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林姐姐以后就是我的二姐喽!”
林黛玉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又瞧邢姐姐将正德搂在怀里,姐弟俩亲香的厉害,义母卢氏坐在哪里一脸祥和的看着他们。林黛玉从心眼儿里羡慕,就是在贾家,在外祖母那儿,见宝玉有探春等姊妹相伴,黛玉也没眼红过,但今时今日,林黛玉只恨自己没个这样的亲姐姐,这样的亲弟弟。
岫烟没察觉黛玉的心思,她倒是想起了别的事儿:“你怎么来的?是不是姑母那儿待的不老实,叫人家给送回来的。”
正德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轻吐舌头:“才不是呢,姑母不知道多喜欢我。她老人家在外面和一个姓甄的太太说话儿呢,叫我进来找妈和姐姐。”
岫烟妈妈这些年认识了不少夫人太太,她本身有自傲,就算见了贾母也未必打怵,况且只是甄家不掌权管事的二太太。甄家二太太是甄应嘉的弟妹,此番甄二爷被打发来扬州给林如海送行,甄家知道林府中只一个正经的小姐林黛玉,不想薄了情分,就命无事闲人甄二太太走一遭。甄二太太左右也是闲着,出门逛逛自然是好事,她为人和善,往好了讲,就是宽的大度,往难听了讲,就是脑子里少了根弦。善良的有些近乎天真,并不会旁门左道的东西。
岫烟妈妈带着女儿们进议事厅的时候,甄二太太正和邢家二姑奶奶聊得兴起,根本瞧不出是头一回见面。
等甄二太太见了岫烟和黛玉两个小姐,爱的不行,左手拉着岫烟,右手牵着黛玉,哪一个也舍不得放手,口中啧啧作响:“邢家姐姐,你好生的福气,这两个姑娘都是好的,妹妹我竟爱的不行。求姐姐送一个给我做干女儿吧,我保管亲闺女似的疼爱着。”
黛玉多思,暗暗猜测甄二太太的话其实只对邢姐姐,她*义女,如何能再给了别人当干女儿,对方明知故问,还不是暗地羞辱自己?
黛玉的心就冷了几分,稍稍挣脱一下,想从甄二太太手中抽回柔荑。
其实她可错怪了甄二太太,一来,甄二太太是真心话,二来,对方竟没想过那些,她见邢家小姐丰神冶丽,又见林家姑娘端丽冠绝,只恨自己没福气,不能生个一般儿的女儿,所以才说了那些话。
黛玉一抽手,甄二太太还当林姑娘是害臊了,忙对卢氏和邢家二姑道:“两位姐姐不知,我们家倒是也有几分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是在老太太身边养活,我往日就羡慕的紧,恨不得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女儿。”
甄二太太心思单纯,好在不是愚钝。甄家当家做主的是老太君,管家的是她大嫂子,这位二太太诸事不理,每日只管在老太太面前逗笑,人情往来上也不大用心。她和丈夫来林家,竟不知道提前打听打听这里的情况,一见邢岫烟、林黛玉两个才想起,初次见面,长辈合该有个见面礼才是。
甄二太太打量打量周身,唯独手上的镯子还能难得出手,只是玉锘一份儿,送了谁都不好,甄二太太只能不好意思的又从头上卸下了一只金簪。想了想,还是将价值更高的玉镯儿给了邢岫烟:“来的匆忙,两位姑娘可别嫌弃。”
黛玉没多想,倒是紫鹃盯着邢岫烟手里的玉镯,眼神微微闪动。
甄二太太拉着黛玉安慰了几句,外面就有林家的人回消息:“甄二太太,贵府的小公子来问,可见过邢太太了,二老爷有些事和邢爷、贾二爷商量,叫太太和小公子先回去。”
甄二太太一拍手,冲众人笑道:“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邢姐姐,外面那是我侄儿,原名叫宝玉,最通情达理的一个男孩子,我们家的姑娘们都喜欢和他玩,见过的夫人太太们无不称赞。今日来林府,也该叫他进来给邢姐姐见个礼才是正经的话。”
岫烟妈妈听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推脱,可不叫甄二太太面上无光,便要打发了岫烟她们二人去后面暖阁里站一站。
甄二太太朗笑道:“何必拘泥这些,她们小姐妹们才多大点的年纪,宝玉见了邢姑娘还得叫一声姐姐呢!见一面也无妨。”
这种话换做别人说出来,多有唐突的嫌疑,只是甄二太太秉性天真,从来不讲究这些,她婆婆说了几次,见她总不改,便也打消了扳过来的念头,索性由着二儿媳妇去弄,时不时的还能逗自己一笑。
岫烟妈妈更不是古板的人,她最瞧不上古人教导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理论,女人怎么了,难道就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况且那个甄宝玉也不过是话还说不利索的半大孩子,哪里值得避嫌?
唯独
岫烟妈妈迟疑的去看林黛玉。
林黛玉脸一红,忙将头压的更低,并不坚持去后面暖房的事儿。黛玉心中也好奇的紧,甄家,贾家,都叫那个名字,她不信世间还能有人如同宝玉一般的少年,多半是甄二太太言辞夸大罢了。因想极力肯定自己的想法,林黛玉脚底生根,并不移动半步,只是和邢岫烟并肩而站,悄悄的打量着门口的珠帘。
不大会儿,脚步声渐响,一道清朗少年的嗓音响起:“甄宝玉拜见邢太太。”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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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贾琏恍然虚心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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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这少年,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头上环绦紧束着乌发,顶着一只嵌宝紫金冠,芒履轻缠厚厚的蚕口绒,丰采异常非俗辈。
岫烟暗暗叹服,果然是曹公UU小说又一痴人,只是不知比贾宝玉又逊色几何?她不禁看向黛玉,发现那丫头一脸的心事,偶尔看看甄宝玉,偶尔盯着鞋面闷头不语。
岫烟趁着妈和甄宝玉说话,轻轻推了推林黛玉:“林妹妹,听父亲说,贾家也有个哥儿叫宝玉?和甄家这个可是同名?”
黛玉片刻的恍惚出神,等明白过来邢姐姐在问自己什么的时候,甄宝玉已经走了过来,她更不好开口回答。
且说甄宝玉这边也是好奇的打量邢、林两姐妹,虽然素服素颜,但丝毫不影响两个女孩子绝色容貌,一个堪有班姬续史之姿,一个不逊谢庭咏雪之态,甄宝玉一时间竟看痴了,站在小姐妹俩面前默默不语。
正德拽着姐姐的手,大脑袋一会儿往甄家哥哥那儿看看,一会儿往两个姐姐这儿瞧瞧,忽然嘿嘿一笑:“甄哥哥,你身上熏的什么香?也我姐姐一样是在胭脂铺子里买的荷花香吗不跳字。
甄宝玉慌忙摆手:“我一个男子汉,哪里会熏香,正德弟弟闻错了。”说完,还偷偷去观察黛玉的神色,唯恐因邢正德这句话招致林家小姐的不满。他也不知怎么了,一眼就觉得这位林姑娘好生面善,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甄二太太隔着老远笑道:“宝玉,你想什么呢?”
甄宝玉不假思索道:“这位林妹妹我似曾相识。”不说甄二太太如何发笑,且说林黛玉听了这话,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甄宝玉。世间奇事难寻觅根源,或者这个甄家少爷果真是宝玉的一缕生魂?所以才这般的相似?竟连一句话都雷同。
甄二太太笑得肚皮发疼:“可见又是胡说了,你又何曾见过林姑娘?你爹听见越发要收拾你的皮了,快到婶子这儿来坐。”
甄宝玉才不想到二太太身边坐呢,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林黛玉身上,想着她和邢姐姐这样的姑娘,定是诗书礼乐无所不通,正有一肚子讨教的话要切磋。不想黛玉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拉着邢家姐姐就去了后面的暖阁。
邢岫烟一进屋就再也撑不住,弯腰闷笑,黛玉好没意思,去推她,岫烟仍旧是笑不可抑。
“邢姐姐,你再这样,我,我可就急了!”黛玉面红耳赤,作势要挑帘子出去,岫烟这才收起笑声,拉住黛玉:“好妹妹别走,我不过是笑这个甄宝玉痴的很,你急什么?”
林黛玉被说的心一虚,倒是不再动地方,任由岫烟拉着做到椅子上。岫烟笑道:“妹妹的外祖家也有个兄弟叫宝玉吧?和今儿这位比如何?”
黛玉还没开口,雪雁倒是嘴更快,她笑眯眯道:“这个小爷如何能比我们宝二爷,有几分神似,但是不及我们二爷五成。况且这人看着有些呆头呆脑,不好瞧。”
黛玉不满的瞪了雪雁:“那是世交家的少爷,轮得到你多嘴?”
雪雁一番好心却被无端数落了,委屈的嘀咕道:“明明就是嘛,宝二爷说什么他就学什么,一直鬼祟打量姑娘,宝二爷可从没像他这种小家子气。还说是什么”不等雪雁说完,紫鹃已经在黛玉面色濒临崩溃的之前拉走了雪雁。
黛玉就得自己的丫头没见识,才是真正的小家子气,又被邢姐姐看了个全场,心中苦涩难堪,不免伤悲,小声哽咽起来。
岫烟暗叹一声,果然是水做的女儿,为这点子小事儿就抹了眼泪。不过说真心话,林妹妹就像曹公UU小说所言,越是泪洒潇湘,越是平添一份娇柔,一份怜惜,一份不食人间烟火气。也难怪贾宝玉和甄宝玉都看呆了,问了相同的话。
邢岫烟笑道:“好妹妹快别哭,咱们这屋子和外间不过是一墙之隔,若是叫甄二太太听见动静反倒不好,就是待会儿,只怕甄二太太走时也要再见见你我。总不能眼睛肿的核桃儿似的去了吧?知道的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妹妹,不知道的,只当是家里种了核桃树,妹妹贪吃,核桃树跟你抱怨呢!”
黛玉破涕为笑,倒也去了几分怏怏不乐。小姐妹俩在暖阁里说的有来有往,黛玉就将贾宝玉的和诸姐妹之间的趣事说了出来,语言不乏诙谐幽默。
她们姊妹俩在后面笑闹不要紧,黛玉这么一走,倒是勾走了一个人的魂儿。甄宝玉坐在甄二太太身边,一颗心都扑进了暖阁里,他只闷头想着,难道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得罪了邢姐姐和林妹妹?她二人怎么连理也不理自己?家中姊妹诸多,个个都爱和自己玩,甄宝玉笃定是刚刚哪句话说的不恰当,惹恼了邢姐姐林妹妹。
甄宝玉急了半个下午,都没能想出哪里有可疑之处,自此对邢林两姐妹更上心
和尚道士们唱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咒》,贾琏接到家中的信儿,老太太问还有几日归期?贾琏叫苦,邢家大舅分明就是想留林妹妹在苏州多住几日,可他有怎么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
贾琏不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人,和邢家大舅几天的相处功夫,他知道这人是个好相与的,值得深交。贾琏便将自己烦恼告诉了邢忠,邢忠沉吟半晌无语,就当贾琏以为邢忠无计可施,所托非人的时候,邢忠忽然道:“琏哥儿说来的路上碰见了水匪?”
贾琏一富家公子,哪里见过那种阵仗?想想就觉得后怕。
邢忠慢慢笑道:“你给京里送个消息,最好能派个能说会道的,将遇见水匪的事儿一五一十讲给她们听。再叫小厮去问,姑老爷百日后可仍旧走水路?若是走陆路,非要两个月的光景。”
贾家那样贪心的人家,如听说水匪可能会在路上拦截这一百多万两银子,怎么敢大意?必定事事以贾琏为重,或者说是以银子为重。
贾琏恍然领悟邢家大舅的深意,大笑道:“舅舅高明。不过外甥总不能在扬州或是苏州待一辈子,终归是要护着林妹妹往京城去的。”
邢忠真想敲开贾琏这榆木脑袋瞧瞧,里面到底长了些什么,可是浆糊或是草包一类?怎么这样的迟钝?
好在贾琏还会看脸色,一见邢忠这个表情,就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忙躬身拱手道:“外甥是个糊涂的,万望舅舅多多指点。”
“你啊!不是舅舅数落你!多大的人了,还被你母亲子管的服服帖帖,”邢忠一脸的叹息,却不提他自己在卢氏面前比贾琏更甚,“你可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穷困潦倒也不愿意去贾家投靠?”
贾琏脸一红,自己乍见大舅舅的时候,确实瞧不起他们一家。贾琏忙谦卑的低头:“外甥愚钝。”
邢忠复杂的看着贾琏,久久叹息道:“因为荣国府当家做主的太太不是我的姐姐,而是二太太。”邢忠一面与贾琏道,一面回想女儿交代自己的那些内情。“琏哥儿好糊涂,你媳妇也好糊涂。”
贾琏错愕不已,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王熙凤糊涂。不过这也不怪舅舅,舅舅从没见过妻子,哪里知道王熙凤的手段?这天底下就算都是痴人,也不该算上王熙凤一个。
邢忠瞧贾琏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话很不以为然,邢忠深知,烙下印子的事儿一时半会儿难转过弯来,他只能循序渐进:“舅舅说你媳妇糊涂,是因为她有正经的婆婆不侍奉,偏把二房的婶子当亲娘。”
邢忠一摆手,制止了贾琏往下要抢的话,兀自道:“远的不说,就单说你们家的房子,我在苏州住那些年,见过的大户人家中就没一个让哥哥住在偏房,弟弟住在正房的。”
贾琏又羞又愧,绞尽脑汁想要辩解一二,可邢忠却不给他那个机会,道了声还有客,先去了灵堂,独留下贾琏伫立在冷室中。
第二日,贾琏讪讪的寻了正在和林管家商量事儿的邢忠,拉着邢忠走到偏僻角落:“舅舅骂的是,外甥糊涂,还请舅舅给外甥指条明路才好。”
邢忠脸上泛起笑意,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舅舅也是巴望着你能好,你将来在京城站稳脚跟,舅舅也能面上添光。”邢忠附在贾琏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贾琏的脸色急转直下,听罢连连摇手。
“这万万不能,父亲要是知道,非打折外甥的腿不可。”
邢忠看着贾琏,笑而不语。贾琏没撑多大会儿,就不自在的哼哼一声,蚊子似的。邢忠故作没听见:“琏哥儿说什么?”
“外甥问舅舅说的事儿可有把握?”
贾琏说半点不心动是假的,可真叫他做出那种事,贾琏又不敢。
邢忠一笑:“根本打包票你又多半不信,况且舅舅我也不愿意。世间的大买卖那几桩不要大本钱?你舍得了鱼饵,才能捕获大鱼不是?”
几日的敲打,贾琏早没当初那么坚定,况且,贾琏本身也不是正人君子,为点小利谋私的事儿怎么干不出来?
就见贾琏郑重冲邢忠一点头:“舅舅且容外甥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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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雄心壮志要立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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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刚走,邢忠就步履匆匆的赶回妻子女儿那儿,卢氏正和岫烟,见满脸喜色,忙问贾琏可是答应了?”
邢忠笑呵呵拍着胸脯我出马还能差了?贾琏乐不得应了呢!还是咱们姑娘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贾琏的软肋,这小子果真贪心,不过贪心也有贪心好处,至少我们能帮着林姑娘保住一小部分家产。”
岫烟忙道贾家是个最势利的地方,穿戴差了一点点,能被她们踩在泥底下,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钱闹的,贾琏也是人,贾琏也缺银子,他不动心才怪。不过贾琏能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倒是觉得诧异。我以为他少说要坚持几日,等实在拿不准主意了,再求父亲。”
邢忠大笑这才是识时务者,我瞧贾琏正经的营生干不得,倒是有几分偏才,若果真留下了如海兄的银子,一半给贾琏入股,一边都给林姑娘买地,将来光吃租子这一项,也够她京城里宽绰的活着。”
林如海是个明白人,他心知这些钱一旦进了贾府的大门,多半难再叫女儿见到。只是不给,黛玉揣着这些钱不吝于怀璧其罪,各种阴谋诡计会接踵而来,林如海了解女儿,女儿哪里就是那些人的对手?与其恋恋不舍,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放手给老太太,还卖了贾家一个人情。
要说这里面没埋怨,断不可能。林如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那是林家数代人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血汗钱。邢忠夫妻俩作为林如海逝世前托孤对象,就希望贾琏多多少少给林黛玉留些。一家三口商议来商议去,终究还是觉得贾琏才是关键。就像切肉,这位琏二爷刀走偏锋,只要稍稍偏颇些,就能把一百万两说成是八十万两,又或者更少些。贾家即便怀疑,难道还好意思来扬州苏州查询?
邢忠想到贾家的贪心,不由大皱眉头如海兄担心林姑娘怀璧有罪固然不,但也不至于将钱财都交给贾家。我们受了如海兄的嘱托,就极尽所能的帮林姑娘一把吧。”
第二日,林府基本收拾妥当,除去几个忠心耿耿并不愿意遣散的奴仆,余下都还了奴籍,准他们归乡过自在日子。这些忠仆里自然有大管家林祥及子女。贾琏顶着两个黑眼圈,在书房门口拦住了正要出行的邢忠。
“舅舅。”贾琏半是求教半是讨好的看着邢忠,“外甥请舅舅给指个明路。”
贾琏一宿未曾阖眼,想到家中他好说歹说也是堂堂正正一七尺男儿,连点的事业都没有,还配人家叫一声“二爷”吗?他可不是贾宝玉那实心眼儿的呆子,一味想和女儿厮混在内宅。贾琏自认爱惜红颜,可也得有爱惜的资本不是?若真能像大舅舅告诉的,在苏州乃至江南创立下一番伟业
何必惧怕家中那只母老虎?
贾琏想到此,对邢忠的态度更加恭谨舅舅是真人不露相,可恨外甥不能早认识舅舅,糊里糊涂过了这些年。”
邢忠大笑,“我算真人,你很该见见你舅母,也不枉来一次江南。”
贾琏惊讶,他心中的女子若么温婉如东府里的小蓉大*奶,若么就和家那婆子似的一个破落户儿。贾琏心里不以为意,嘴上却谦逊的紧。
邢忠引着贾琏往现住的院子走,岫烟正帮林黛玉收拾该打包的,并不在此,卢氏和邢家三姑奶奶说着在扬州开商铺的事儿。猛见贾琏进来,三姑奶奶忙欠了个身往岫烟那边去。
贾琏还是刚进林府的时候见过卢氏一面,大约如李纨、尤氏之流,贾琏初时没在意,以为不过是软面的团子,甚好揉捏。
卢氏让了贾琏坐在对面的圆椅上,笑道你既然想立番事业,心里总不能没个成算。一来这本钱哪里出?二来又做个营生?总不能两眼一抹黑,赤膊上阵。”
贾琏赧然道何曾来了本钱,不过是外甥这些年的一点儿积攒罢了,若收拾收拾,也能有两千余两。”
卢氏笑道若是做个小本生意,倒也不。外甥别恼,舅母当着你的面儿交代句实话,这两千两在扬州也好,苏州也罢,只怕刚刚能买间铺子,余下的也做不成。外甥难道只甘心做个?一年收百十来两的租钱,够用的?”
卢氏说中了贾琏的心事。换了别人家,一百两能养活一大家子人,既能日日鱼肉,又能买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伺候。可对于贾琏这种人百十两,也不过是听几只曲子,打赏粉头们的赏钱。
卢氏见贾琏低头闷闷不乐,和邢忠相视一笑,乘热打铁道舅母这儿有桩现成的买卖,不知你可愿意?”
贾琏猛抬头,骤喜不已请舅母赐教。”
“听说你的娘家原管着各国进宫朝贺的事儿,凡有外国人来,都是你娘家养活,可有这事儿?”
贾琏笑道舅母所言不虚,确实是王家。不过,嘿嘿,这些年市舶司冷清,王家早就丢了这项差事。”
卢氏不赞成的一摇头哪里是市舶司冷清,分明就是拿皇家的威严做的买卖。”
贾琏大感兴趣,忙问舅母这话说?”
邢忠在一旁插话道你们在北面,不知这南面的风声,近二三年,泉州、广州、扬州等地常有外国船队靠岸,又或者是本地的大商号派遣巨舰往南洋、新罗等地,往来半年多的,一到手,一万两的本钱就能翻十番。”
贾琏目光贪婪而向往,犹豫道不会吧?无不少字哪里就那样大的利润?”
卢氏笑道没有,咱们这儿不起眼的瓷碗,绸缎,茶叶,那可不都是钱?换的象牙,宝石,黄金哎呦呦,让人看的眼睛都花了。我那次去苏州知府家做客,有位商人送了一只犀牛角的酒杯,羡煞众人的眼。”
贾琏抓心挠肝的难受,“舅母,舅舅,我”
邢忠心中大笑,贾琏这小子,还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现在就把舅舅放在后面,先叫了舅母了,算他不是个庸才。
邢忠夫妻两个抿嘴笑着就是不,贾琏被逼的没办法,终于低声道我,我想先借林的银子用用。”贾琏说完,慌忙抬头,百般解释道,“并不是贪墨了林的银子,等外甥赚得了家私,必定数倍奉还。”
卢氏根本不管贾琏有无心奉还,就是还了,多半也要给贾家,卢氏在意的是别的,她笑道外甥打算挪用多少?”
贾琏将手从袖口中掳了出来,伸出一根食指,试探的看着二人十万两?”
这厮,好贪的心。
卢氏和邢忠暗惊在心,他们本以为这小子再大的胆子,也不过就是二万上下,不然没法子去贾家交账,不成想,贾琏上来就去了总额的十分之一。
贾琏见邢忠夫妻俩不出声,又面色怪异,他脸就是一红,忙不迭解释道舅母、舅舅别多心,外甥并不只为,我想着,既然是用了林的本钱,不如也算了林一份子,亏钱都划到我身上,若真像舅母说的能翻十番,我便与林对半而分。”
这可正合了卢氏和邢忠的心意,卢氏忙道你这是真心话?”
贾琏站起身形,慎而又慎的点头若有半点虚情假意,贾琏甘心下辈子给林当牛做马,一世为奴。”
邢忠忙上前拉住了贾琏外甥这话我们信。”
三人商议了回苏州该如何行事,如何给林如海修坟。
这样一来,贾琏和林黛玉势必不能赶在年下回到京城。加上贾琏现在立业心切,巴不得找个借口留在江南,于是打发了小厮昭儿回荣国府报信。
昭儿是贾琏心腹中第一人,比口蜜腹剑的旺儿不知强百倍。贾琏此番遣人,大老爷头一个要过问林家银钱的事儿,派别人,贾琏不放心。
回京的当夜,贾琏将昭儿叫到身边,细细嘱咐道该说的我已然都说了,切记,甭管人问,都不能将咱们示好邢舅爷的事儿说出来。”
昭儿挠头不解这是为?二爷?照理说,邢舅爷是大太太的亲,若告知了她,大太太岂不对二爷高看一眼?”
贾琏冷笑看着昭儿糊涂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邢大舅和大太太就不是一路的人,你不见咱们来扬州这些日子,邢大舅也好,舅母也好,哪个问过大太太半句?你想跟着二爷我闷头发财,就不要多声张,连二奶奶那儿”
昭儿忙道二爷放心,二奶奶那儿小的也是半句不多说的。”
贾琏这才笑容满面好小子,跟着你二爷不了。”贾琏又交代了昭儿,若大老爷和二太太等问道林家能带多少银子,只说二爷如今在江南变卖下剩的几间铺子,凑了手总该有七八十万两。
贾琏留了个心眼,大老爷见银子就是亲爹,若暗暗私藏,非打断的腿。到时候必定要叫家里的们查验各项单子。贾琏叫昭儿传话给京城,先叫他们那些人失望些,等见多了十几万,还不欣喜之下放过?
次日,昭儿带着两个人,雇了一艘极妥当的小船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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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昭儿回府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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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给昭儿带足了银两,一路上轻装快行,不到半个月的光景,京城的大门已遥遥在望。昭儿等一踏进宁荣街,就见到处白簇簇的一片,宁府大门洞开,两遍一溜排的白纸大灯笼,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震岳。昭儿心中一慌,莫非是老太太?
他慌慌忙忙下马,越过宁国府直奔自家。门子见是琏二爷的小厮,心中大喜,忙要引着他进去见老太太。
昭儿却一把拽住了门子,“好大哥,我且问你,宁国府那边闹的厉害,到底走的是哪一位祖宗?”
门子不以为意的一笑:“是小蓉大*奶。”
“竟是她?可小蓉大*奶才多大点儿年纪,怎么忽然就走了呢?”昭儿因跟着贾琏常去宁国府吃酒,是见过这位小蓉大*奶的,好标致的一个绝色,怎么说走就走了?怎能不离奇。
门子笑道:“女人身上的病,咱们哪里懂得。先别理会这些,见过二奶奶才是正经。告诉你,如今咱们二奶奶可比不得旁人,事情多着呢!东府珍大*奶病了,珍大爷亲自来咱们府请人,二太太挨不过面子,就叫咱们二奶奶过去帮着管家。早间才因为婆子们不老实,棒打了一顿,你这会儿去送消息,正好叫二奶奶消消气。”
昭儿知道门子是好意,才告诉了自己这些,忙叫身后跟着的两人掏出一份礼来,“这是弟弟在南边带来的好茶叶,孝敬哥哥的,哥哥别嫌弃。”
门子随手接过茶叶包,冲着鼻子尖一嗅,茶叶特有的苦香瞬间袭来,门子咧开嘴一笑:“算你小子还有几分良心,快去吧,只怕见了二奶奶,大老爷也是要见的。”
贾家的这些门子都是最会看眼色的人,每日见的也都是达官贵族家的仆役,见识自然胜于常人。昭儿谢了又谢,仍旧走荣国府,拐至荣国府东北角,单有一扇大门,四个女人看管着,正连着宁国府,此刻也是人来人往,仆役穿梭不断。
彼时,王熙凤端坐在议事堂内和贾宝玉并秦钟说话,当日在灵堂上贾宝玉哭的是死去活来,见到的人都惊,暗暗出揣疑贾宝玉和小蓉大*奶的关系,倒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弟弟秦钟,从头到尾不过几滴清泪,第二日就没事儿人似的跟着贾宝玉两府蹿来蹿去,叫人不耻。
王熙凤是个大忙人,正要打发贾宝玉兄弟俩出去闹,下面就来回禀说苏州去的昭儿回来了。
王熙凤急忙命人去叫,贾宝玉脚底生根,也走不动了,唯独秦钟在这儿略显不自在。
昭儿进来打千儿请安,王熙凤便问:“回来做什么?”昭儿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让小的来回老太太、太太们,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起灵去苏州,因有个缘故,年底大约是回不来了,叫小的来报个平安信,讨老太太的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可好,让带了几件大毛的衣裳过去。”
凤姐儿一听不能在年关底下赶回来,任凭天大的志向也都泯灭了。她此刻恨不得撂下东府这一干事项,揪住昭儿问个清楚明白,只是到底旁边还有个宝玉在,更何况秦钟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凤姐儿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儿细问。
王熙凤只能耐着急性子轻声道:“还见过别人没有?”
昭儿笑道:“先来见了奶奶。”
王熙凤闻得这话,心中才渐渐平复,脊背朝后一靠,仍旧四平八稳的说道:“既这样,你先见了老太太、太太们去。”
昭儿知道,这是王熙凤要在过后单独问自己话,不过昭儿一点儿不担心,他早将该应答的话在来的路上熟背了十七八遍,恁的二奶奶怎么问,她也揪不出半个错儿来。
昭儿才要走,贾宝玉已经急得跳脚,上来就拦昭儿:“你先别去,我问你,林姑娘究竟怎么样?”
昭儿为难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钟。
秦钟心里懊恼,却也耐着性子托了个借口出去等贾宝玉。
王熙凤命人关了议事堂的大门,仍旧叫贾宝玉坐在自己旁边,安抚道:“你这急性子,昭儿已经回来了,又不是立即走,你急什么!闹的小秦相公在这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贾宝玉才自悔说错了话,只是他想知道林妹妹的音讯,竟一时也等不得了。贾宝玉冲王熙凤笑道:“不碍事,秦钟和我是什么情分,稍后我和他说句软和话就是了。”贾宝玉转头追问昭儿,林姑娘到底为什么不能在年关前赶回来。
昭儿就撒了个谎,说林家祖宅没了人,一应大小事务都需要重新裁夺安排,又有打点来往的官员,琏二爷竟是忙的不得了。
贾宝玉心中只顾着疼惜黛玉操劳,便恨恨道:“人死不过黄土一捧,干什么这样兴师动众,要我说,简简单单入了土,林妹妹认认真真磕几个头才是正经,比念什么解冤洗业醮都强百倍。”
王熙凤听贾宝玉越说越没正行,忙喝止了他:“胡乱说什么!小蓉大*奶的礼事都办的如此隆重,你林姑老爷是当朝正三品,难道就该草草了事?嫂子劝你别乱说,别人听了尚可,唯独你林妹妹若是知道了,你们兄妹俩多年的情分可就都没了。”
贾宝玉吓得浑身打颤,忙伏在王熙凤腿上求道:“好姐姐我知道了,你可别传了出去。”
王熙凤轻啐道:“你只管担心别人吧,难道我还会害了你?”
贾宝玉一想也是,凤姐姐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王熙凤打发了昭儿并贾宝玉,仍旧料理东府诸事,只不过她总觉得昭儿好像瞒了什么,一个下午都不能安神,就单说牌子和银钱就弄错了两处,叫宁国府那些很不得天下大乱的小人们在暗地里狠狠嘲笑了一番。
晚间王熙凤回到荣国府,平儿正叫人布置菜馔,一见王熙凤便笑道:“今儿把奶奶累坏了吧,我从早上就叫人弄了火腿炖肘子,正酥烂的很。我陪着奶奶喝两盅。”
王熙凤无精打采的坐在了炕沿上,单手拄着炕上的梅花小几:“哪里有心思吃,快把昭儿叫来,我有话问他。”
平儿见王熙凤是真的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也不敢多问,忙打发了小丫头子去叫昭儿。不多时,昭儿没来,却来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鸳鸯。
平儿笑道:“究竟什么事儿,打发个小丫头来就是,怎么兴师动众叫了你?”
鸳鸯一点喜色不见,更不理会平儿,推开平儿就往里面来寻王熙凤。平儿冲鸳鸯的背影笑骂了一句,急匆匆也跟了进去。
王熙凤右眼皮跳的厉害,一见是鸳鸯,忙站起身:“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
鸳鸯欲言又止,王熙凤一跺脚:“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我也不知怎么说的好,二奶奶快去老太太那儿瞧瞧吧,大老爷、二老爷,两位太太都在,只差你一位了。”
王熙凤连件大毛的衣裳也顾不上披,被两个丫头扶着就往贾母的上房来。此时昭儿站在地中间,贾母躺在香榻上满脸的郁色,两位老爷谁也不吭声,一左一右占了两张椅子。邢夫人和王夫人连坐也不敢坐,齐整整守在老太太香榻边上,随时伺候。
“二奶奶来了。”
小丫头声音清脆嘹亮,给屋中带来几分活气儿。
大老爷贾赦抬眼瞧了瞧这个不大得意的儿媳妇,没吭声,大夫人讪讪的看着丈夫的神色,也没敢搭话。王夫人对这夫妻俩的猥琐心中有怨,可到底是自己的兄嫂,王夫人只能矮一截,先与王熙凤搭话:“就差你一个了。”
贾母看向生平最得意的孙媳妇,语带哭声的叫了一句“凤丫头”,可把王熙凤叫的肝肠寸断,她只当昭儿隐瞒的是贾琏出事的消息。
这个昭儿,贾琏只叫他将路遇水匪的事儿夸大点说,叫府上一干人着急,谁知昭儿是个最机灵的,机灵的过了头。昭儿将听过的书如《小五义》,《小八义》。《隋唐英雄传》等情节,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往贾琏身上安。竟叫贾琏等人的江南之行说的险阻不堪,二爷单身护林姑娘,几度被水匪砍伤,老太太下午一听的时候,当即厥了过去。
昭儿此时大约是明白过味儿来,自己说的是有些离奇了,好在众人没细细理论,否则就他们二爷那点斤两,还阻拦水匪呢,怕是一听到那俩字就先扔下家私跑了。
王熙凤哭倒在贾母的香榻前,呼天抢地,非要跟着昭儿去江南接二爷回来。
贾赦和贾政闷头不语,也不提接人回来的事儿。
王夫人伸手拉起了王熙凤坐在贾母旁边,低声劝道:“你也别急,琏哥儿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昭儿也说了,虽然身上负伤,但并无大碍,已经请了扬州最好的大夫诊治,不过害怕急匆匆赶路回来,伤势加重罢了。”
王熙凤怀疑的看着地上站着的昭儿,昭儿忙笑道:“正是二太太说的样子,二爷身子骨还行,就是担心不能在年前赶回来,所以才打发了小的回来讨个示下。二爷还说,若家中实在脱不开身,他就是强撑着也不敢耽搁家中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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