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半日浮闲十年尘梦
众人的戏正听的起劲,岫烟悄悄拉了黛玉和宝钗,示意她二人和自己走。黛玉丝毫不疑心,只是宝钗看了看正听的入迷的众人,略显的迟疑。
出了百泰阁往东,后花园中有一处赏梅的亭子,如今是寒冬,邢家早用浅色的琉璃做了窗户,既严密不透风,又兼能赏阅雪景。就是那八扇硕大的琉璃价值不菲。
岫烟亲手烹茶:“我过去在姑苏住着的时候,有位专擅饮茶的小师傅,也曾做过我半日的先生。今儿我不俗,也学她用红梅花上的雪水来烹茶,只是味道淡薄,你们到底别嫌弃我东施效颦。”
薛宝钗见邢姑娘说的客气,可采用的器皿都是件件不俗,就连烧水丫鬟的手法也带着几分大家之气。
岫烟笑道:“几年前我在寒山寺曾有缘拜访过一位得道高僧,他常说,人生如茶,茶如人生,品什么样的茶自然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林妹妹知道我的,俗人一个,喝不出那种意境来。”
林黛玉掩口而笑:“美莲,快拿糕堵住你们家姑娘的嘴。她若是俗人,只怕这世间就没雅人了!宝姐姐不知,”黛玉笑盈盈的看向薛宝钗,“那年我在义母家住着,偶然见了姐姐写的小札,其中一篇就是说品茶。那上面的句子真真是好,我只看一遍就再忘不掉!”
黛玉站起身,似在回想,良久才低音道:“得半日浮闲,抵十年尘梦。”
薛宝钗不禁怔住,不觉将黛玉口中的五言句在心中默念两遍。果然辞藻雅致。只是薛宝钗迟疑的看着邢岫烟,这样的话若说是个半百老人写的,那也无可厚非,偏偏眼前的少女还只是妙龄年华。总叫人觉得哪里突兀。
邢岫烟也好,邢家的舅舅、舅母也罢,好像身上都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唯独正常点的大约就是他们家的正德了,可即便是那孩子,也格外的聪明。
岫烟吃了一盅茶,便对黛玉道:“我给你们家诸姊妹准备了份小礼物,每人一只花簪,只是不知道各人偏好,劳烦林妹妹去帮我分分。我正好还有几句贴心的话和宝姐姐说。”
黛玉见岫烟毫不遮掩的打发自己出去,心里反而不做多想,随着美樱就出了园子去拿花簪。
邢岫烟淡笑看着薛宝钗,“宝姐姐别嫌弃我多事,实在是不想送了东西反落下埋怨。她们家的姑娘也多。虽然个个都好,但难保背后没有使坏的小丫头挑拨。”
宝钗脸上浮现尴尬之色,她心中了然,邢妹妹说必是湘云无疑。宝钗素来将史湘云当半个亲妹妹,就连宝琴都要靠后,在贾家这几年,宝钗没少替湘云做过东西,也明白对方的难处,一个侯门公府的小姐。身份虽然摆着,可还没宝玉身边的袭人过的自在。
宝钗纵然有个母亲,有个兄弟,实际上也比林、史二人强不到哪里去。
岫烟亲自为宝钗又斟了一盅清茶,“当年林叔父临终托孤,我父母答应要为林妹妹选一桩称心的婚事。过去住着远,我们只能从林妹妹的书信里留心。如今在你们府上呆了两三日,我难免开始忧心。宝姐姐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宝兄弟对我妹妹的心意……宝钗忙放下茶杯,“既然邢妹妹问我这个,我自然不好瞒你。整个荣国府只怕有只眼睛的都能猜到宝玉对颦儿的心思,宝琴没进贾家之前,连老太太都乐见其成。宝兄弟和颦儿又是青梅竹马,姑表兄妹,他们俩在一块儿再合适不过。”
岫烟冷笑道:“宝姐姐又哄我呢,既然他们表兄妹合适,怎么不见老太太早早定下这桩亲事?还不是二太太心里不舒服!你也别恼,妹妹我句句都是实话,不然也不会支了黛玉来问宝姐姐。二太太喜欢的是姐姐,老太太纵然有心将林妹妹配给宝兄弟,可她终究是年纪大了,能维护黛玉到几时?宝姐姐就不同了,你的人品没的说,宝兄弟又尊敬你,要紧的是二太太几时不拿你当亲闺女一般宠爱?”
宝钗又气又急,当即站起身要走。
岫烟反笑着拉住了宝钗:“我该打嘴,才说了几句就惹恼了宝姐姐。待会儿那些央求的话只怕更说不出口了。”
“邢妹妹爱护颦儿,却不该拿我来凑趣,二太太喜欢我不假,但我只将宝玉当亲兄弟一样!”
岫烟一面按宝钗坐下,一面无奈叹道:“黛玉是个痴心肠,别人对她好十分,她反要回报一百分。就好比宝姐姐送她那些燕窝,那傻丫头心里都记着呢!人参、雪莲、肉苁蓉东西虽然精贵,但到底太过大补,亏得是宝姐姐提点了她。”
宝钗不喜反忧,沉闷的坐在那里垂下了头。
岫烟就知宝钗明白自己话里的深意。
随着黛玉一日年长一日,王夫人的心必定不能再安稳。老太太从前执意将二玉配对,这些年贾政更不提给儿子定亲的大事,王夫人也能猜到她们母子的意图。
前不久,岫烟让紫鹃悄悄将黛玉吃的人参养荣丸和熬过的药渣给自己寻一些,她请了京城里的名医帮忙相看。大夫说的清楚,那药渣并无大碍,唯独人参养荣丸太补了些。
黛玉逢春秋两季旧疾就犯,每每咳嗽的厉害才吃两粒压一压。大夫说,这两个时节本就肝火旺盛,其实最适宜食补,吃些清淡的,再用清肺散舒缓气管,时日久了,纵然不能根除恶疾,也可缓解病情。
然而黛玉从进府以来,吃的就是王夫人命人配置的人参养荣丸,而且据大夫说,那丸药里的人参起码都是百年以上的年份。表面看起来是王夫人对黛玉用心,其实却是害了她。
那百年的老参别说是黛玉这样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就是个三十多岁的健康妇人,常年吃此物也要遭损身体。
王夫人和薛姨妈感情最好,不可能不将自己的心计告诉妹妹,薛宝钗必定是听到了谈话,或是猜到了几分,所以才会暗中对黛玉施以援手。
不然,她为什么偏偏赶着夜间下雨去为黛玉送燕窝?
还不是想避开王夫人安插在潇湘馆周围的耳目!
岫烟轻声道:“宝姐姐,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妹妹的忧心之处。宝兄弟并非良人,就算将来老太太要将他们表兄妹配对,我父亲和母亲也是不答应的。”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才是颦儿的亲外祖母,舅太太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她”宝钗忽然不说了,目光定定的落在岫烟掏出了纸张上。
“林叔父早算到了一切,这份契书是在官府备过案的,其中又有江南大儒武平之先生作证,若是老太太来蛮的,我们只好不顾亲戚情分。”
岫烟小心将契书塞好,“这事儿也不用老太太知道,宝姐姐只需略略的在二太太面前提一提,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姐姐的人情我也不白占,听说薛大爷在江南遇上了官司,拖欠了人家好大一笔钱款?”
薛宝钗心陡然一惊,邢家的消息好快啊!
哥哥年前才把求救的信叫人快马送来,母亲筹了两万两银子让薛蝌南下去救急,连王夫人都不知,怎么邢家
岫烟嫣然一笑:“宝姐姐忘了,我父亲做过苏州吴县县令,和白知府关系匪浅。与薛大爷打官司的正是知府夫人的娘家弟弟,听说咱们两家是亲戚,便打发人来告诉父亲。”
薛大傻这外号起的一点不冤,那薛蟠张口闭口就是“先将人打死,我和他打官司!”薛姨妈又一味的溺爱,养的那大傻更不知天高地厚。当初柳湘莲把他抽死也就罢了,偏还余下一口气,薛蟠是好了伤疤就忘疼,没两三天的功夫就又在江南寻衅闹事。
薛家的下人并不敢如实回来相告,其实是薛蟠与白夫人的弟弟争夺一个楼子里的小姐,因双方都有几分依仗,所以竟大打出手。
薛蟠揍柳湘莲不是对手,可打一个弱质书生还是很有架势的。
三拳两脚不就把人弄进了医馆?
什么做买卖赔了钱,那都是薛家的下人弄出的瞎话儿糊弄薛姨妈!实际上,白友善将人羁押在了知府大牢,只等写奏折状告皇商薛家!
薛宝钗听岫烟将实情说完,已经脸色惨白,魂不附体:“好妹妹,这可如何是好。近几年内府早就看着我们不顺眼,觉着没以前我父亲在的时候孝敬多,要不是太祖皇帝亲封了薛家皇商的头衔,内府早弄了法子整治我们!”
邢岫烟见薛宝钗嘴唇发白,说话都带了几分颤音,可见真是气坏了。
不过也难怪,薛宝钗这么要强的一个女孩子,摊上那样无赖的哥哥又有什么法子!
“探丫头日常总说,她若是个男儿身,早出去立一番事业,我何尝没这样的念头!”薛宝钗哽咽道:“只是母亲待我恩重如山,哥哥不犯浑的时候也是百依百顺,我过去只当比三妹妹强百倍,如今想来,我还不如她!”
薛宝钗和贾探春还真有相似之处。
赵姨娘或许比薛大傻聪明,可架不住她和她儿子总怀着不轨之心。一次两次还好,贾环也一日比一日大,赵姨娘为了儿子总要铤而走险。
探春看着是在二太太名下养着,然一旦赵姨娘出了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77、宝钗心思谁人可知
薛宝钗生不逢时,偏巧做了个女儿身,若她是男子,即便UK面有愚钝长兄,薛家也不至于败落到此地步。她自忖心中大有丘壑,文采不输黛玉,容貌也可与岫烟匹敌,几年前给公主们选伴读,薛家不知里面的规矩,失了契机。然明年可是为皇上选内嫔,宝钗心中还想挣一挣。
她见邢岫烟不是那种背后下绊子的小人,便把自己的难处说给岫烟听。
人各有志,岫烟也不觉得薛宝钗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念头有什么不好。想当今的孝宗皇帝,他生母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宫婢,虽然现在的皇太后还是太上皇的原配,但朝中上下谁敢小瞧那位生育有功的娴太妃娘娘?
“原来宝姐姐是为这事儿心忧,哎,可惜琏二哥哥他们被赶出了荣国府,不然那夫妻俩门路最广,宝姐姐只略求一求他们,再不难办宝钗苦笑:“我如何不知!原想着趁着年下的时候让母亲去说,可她们那房的大老爷揪着二嫂子放印子钱的事情不放。我瞧二嫂子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琏二表哥更一筹莫展,我和母亲便有话也不能说了。”
邢岫烟挥手屏退了众人,亭子里独剩她们姐妹两口叙话。角落里的茶炉子不断沸腾,呜呜作响。
岫烟低声道:“听我们姑太太说,他们家有意送个女儿进去帮衬元妃娘娘。宝姐姐既然存了进宫的心思,怎么不和二太太说一说.她好歹是姐姐的姑母,娘娘又是贵妃,姐姐的成算自然更大些。只是一妹妹我不免聒噪,又要唠叨几句,老话常讲,一入宫门深似海,宝姐姐可别当那是个好差事!自古以来多少年轻貌美的良家女子进宫,一心想出头。可到最后,非但没有皇上的怜爱.反而被后宫女子算计,成了一抹芳魂。”
薛宝钗听她句句在理,又不时为自己着想,心里更加感激,可想到家中的处境,由不得宝钗不冒险。
“我何尝不知这些,不怕邢妹妹笑话,我那个哥哥是不中用了,娘渐渐老迈,已经〖镇〗压不住底下的管事。他们以次充好.以假乱真,那些huā账,坏账成篓子的往我们家抬,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妹妹一,他们敢做这一步,不就是觑着我家没有顶事的人嘛!”
薛宝钗这些话连史湘云都不曾说过,今儿不知怎么了,见了邢岫烟却一股脑的将委屈都倒了出来。
“二太太想我嫁给宝玉,一是看中了薛家的钱财,二是觉着我能接下琏二嫂子的担子,再给贾家卖命十几年。可我明明知道荣国府是个烂泥塘.怎么还敢往里面踩!”
薛宝钗想到自己比贾宝玉还大一岁,在贾家的境遇尴尬,不禁冷笑:“依我现在的年纪.便是寻亲也不能得更好的。这次我哥哥犯事,人家看在舅爷的面儿上网开一面,可下回呢!我不进宫,怎么保住我这犯浑的兄长!”
说到最后已经是泪如雨下,其情可悯。
孝宗的年纪只比贾政小几岁,算起来足可以当薛宝钗的父亲。哪个妙龄少女不想求一个稳妥契合的姻缘,薛宝钗说为兄长而进宫,邢岫烟倒也相信。
况且.岫烟极厌恶王夫人的作为.她一门心思为儿子,倒也没人拦着.可她不该对黛玉一个女孩儿的性命下黑手。就冲这,岫烟也要想法子对付王夫人。
她略想了想.就记起曹公UU小说曾云,贾元春进宫的时候有个丫头叫抱琴,与宝琴是谐音,可命运全然不同。贾元春年幼进宫,一路上肯定经历不少惊涛骇浪,对抱琴一定视为心腹。若不走王夫人的路子,不如就找抱琴。
岫烟忙道:“依我看,宝姐姐能不能进宫,还要元妃娘娘说了算数。我记得她原有个丫头叫抱琴的,你回去就偷偷打听她爹娘如今怎样,每年二月,宫中总恩准宫女太监与家人相见,就是不行,还有那些采买的小太监呢,宝姐姐家是皇商采购,总不难接触到。只要抱琴肯答应帮姐姐的忙一,二太太在宫外,鞭长莫及,难道还能日日进宫说姐姐的不是?”
薛宝钗心中敞亮,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亏得当日娘娘省亲,她还曾见过抱琴。
宝钗拉着岫岩不住笑道:“叫我怎么谢邢妹妹好呢!”
外面忽然传来吵嚷声,岫岩和宝钗不觉住口,起步推开琉璃窗往外瞧。原来是宝玉携着迎春、探春等往亭子来。
“宝姐姐,邢姐姐,你们两个自己玩,倒把我们扔在阁子里。”探春在台阶上轻跺脚,小羊皮的靴子上到底是沾上了雪,她一见亭子里滚着热水,凉石台上还摆着各色茶具,笑颜更盛:“好啊,你们吃茶,也不说叫着我们!”
几个小姑娘都围了过来,美莲忙给诸人斟茶。
岫烟笑问:“我瞧着你们个个都听入了迷,谁敢打扰!那戏可好听?”
贾宝玉忙于说话,可热早进了嘴,一不小心就烫了舌头,连连叫了几声哎呦。强忍着不悦,将一块水晶凉糕递给贾宝玉,宝玉就伸了舌尖抵在糕上,一双大眼睛上翻,心中还不老实。
“邢姐姐,你怎么请来了锦官?他也是姑苏人,难道你们认得不成?”贾宝玉心里满满登登的都是好奇,即便舌尖子疼的厉害,可还是管不住一张嘴。
不只是他,连史湘云等人也有意无意的侧着耳朵。
岫烟笑道:“说来也可巧,那日我去问宝兄弟,你说的四大戏班,我一个也不懂,回家就告诉了父亲。赶巧,那位锦官没成名之前惹过一桩官司,就是我父亲主理的。
事件虽不大.可锦官年年往我们家去拜年。从你们府上出来后,我一问管家,管家可不就想起来了?于是下帖子去请,对方欣然应了。”
探春连忙道:“难怪!舅舅是好官,百姓自爱戴,这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投缘吧!”
史湘云嘟囔道:“可惜锦官只肯唱一曲,后面的小戏子显然不中用,连他一半都不及。”
声音不大,可仍清清楚楚的落在众人耳中.大伙儿不敢看邢岫烟的脸色,心里怪史湘云事多。邢家能请锦官来唱一曲已然是给了天大的面子,难不成还巴望人家常驻在此?就连贾宝玉也多几分不虞。想北静王要听锦官唱曲,也要重金去请,礼遇上不让某位王公诸侯。
一时大伙儿吃茶的吃茶,赏雪的赏雪,竟没人理睬史湘云。
史湘云讪讪的自知话有错,可偏执拗的不愿意承认。不大会儿,邢家的婆子来送东西,原来是锦官孝敬给府上哥儿、姐儿的小玩意儿。
还不等岫烟说什么.宝玉已经抢先一步打开了匣子,啧啧道:“你们快来看,我认得这个,这是饮水鸟,北静王府上有个一模一样的。”
那饮水鸟是早就失传了手艺,相传前朝曾登峰造极,可惜后来战火纷飞,当时性命都保不住,谁还在意这些玩具。可锦官送的这只饮水鸟不同,通身用翡翠打造.滴翠莹润,鸟的形态栩栩如生,只头部用了木料雕刻.小眼睛还会咕噜噜乱动,简直比黛玉廊上挂着的八哥儿还可爱几分。俯僧下一个小小的水碗,一瞧就知是上好的美玉,上面雕着玲珑精美的纹饰。
宝玉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端了茶盅里的残茶就往玉杯里倒,顿时呈现琥珀色。
大伙儿刚要惊呼,就见那小鸟活过来似的,俯身弯腰“噗”的一啄笃笃笃.动作连续不断.无一刻停息。
宝玉得意的看着众人的呆样:“这是西洋工匠按照前朝的方子重新制作的,北静王得了一个.还说过几日再得也送我。”
岫烟阖上了匣子,毫不吝惜的递给宝玉:“宝兄弟喜欢.只管拿去把玩就是。”
贾宝玉又惊又喜:“邢姐姐果然送我?”他就知道,邢姐姐为人大方,肯定不是袭人口中那样不堪。
岫烟但笑不语,不多时黛玉也进了院子,众人才知道是邢岫烟送她们礼物,都好奇不已。小姑娘们到底没那些心机,连史湘云也放下了提防,挤进人群里去看黛玉手里的huㄎ。
姑娘们的钗都是纯金锻造,一只足有七八钱重,更别提上面点缀的不是珍珠就是玛瑙,亦或是翡翠、宝石,
新首饰人人喜欢,及至贾母看见,越发在卢氏面前赞誉邢岫烟得体大方,李婶娘见两个女儿也有,觉得邢家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也跟着在贾母面前凑趣。
贾宝玉更将岫烟送他的饮水鸟给老太太瞧,贾母大喜,一定要带岫烟家去住几天,元宵佳节再将人送回来。
岫烟暗叫糟糕,她这“殷勤”是不是献的过了头?
还不晓得怎么婉拒的时候,黛玉就拉着岫烟的一条膀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就如此,卢氏没奈何,只好叫了人给岫烟收拾几日穿戴。未时一过,前面珍大爷就叫人来问何事启程。
冬季昼短夜长,贾母又不喜走夜路,卢氏象征性的挽留了两句,终究是在接近申时将人送出了凤尾胡同。
荣国府这一行人不可谓不浩大,惹的胡同里各家都知是元妃的娘家来做客,也有如都察院佥都御史袁可立这样进宫朝贺的邻居,他们早知元妃复得宠,所以待邢忠夫妻越发的客套,岫烟走后,他们俩的交际应酬不减反增,这且是后话。
78、制服住袭人的老太(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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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姊妹身份颠倒轮换
要说整个新年里唯一叫贾母心里发堵的事儿就是柳家的闺女要进宫。
人这辈子有因缘际遇,好运道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大年三十众家夫人进宫朝贺。柳国公的媳妇患了风寒,他们家老太太就带了孙女,便是那位要进宫的小姐去朝贺。酒席宴上,贾母还真没多留意柳国公家的小姐相貌如何,谁知没几天,就传出消息,说皇上看中了这姑娘。
贾母记得清清楚楚,当天的夜宴,皇上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龙椅,而且柳国公家和他们荣宁二府的人是一起出宫,绝不可能出现什么梅园偶邂之类的桥段。
那凭什么柳家的姑娘进宫就是贵嫔?
想当初元春那会儿也不过封了个女史而已。
如今的柳国公府还不如荣国府呢!
贾母怀疑是柳家用了什么心机,故要问王夫人一个清楚。
二太太苦笑:“儿媳原也以为是什么天香国色!可谁知一见才知,再普通不过,连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只怕都比她强百倍。”
鸳鸯脸一红,“太太就会拿我们打趣,我哪里能比得上贵嫔!”
贾母却知王夫人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她既这么说,柳国公家的小姐肯定平凡。然而又说不通,谁都知道孝宗虽然励精图治,但偏好美色,宫里三千佳丽个个美貌如花。
就如周才人,当年号称艳绝六宫。一路跌跌撞撞下来,不也只是个才人?
要说孝宗是看重柳国公的家世才点那女子为贵嫔,更说不通,难道荣宁二府合起来还不如柳家?
王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老祖宗,你说会不会是陛下打算重用柳国公?要是那样,柳家的姑娘可是娘娘最大的劲敌了!”
贾母心思一动,老二媳妇说的未必没有根据,这二三年,孝宗几次想要变法。无奈头一个反对的就是太上皇。孝宗头顶上压着一顶大帽子,眼瞅着老皇帝身子骨结实,皇上心里能不急嘛。
这虽说是大不敬的话,可太上皇不死,孝宗就不能变法。
除非老旧势力们赞同新君主张,到时候就算太上皇再不高兴,也不能与大局拧着来。
正月十四。贾母带着邢、王两位夫人并诸多姑娘欣然前往柳国公府。柳家与贾家是世交,虽然没有姻亲关系,但贾代善在世的时候与柳家老太爷是同窗,后又同朝为官,交情自然不差。只是贾母与柳家老太太有些嫌隙,贾代善走后,两家也就只是人情上的往来。没太多交集。
柳国公府在平安大街之西。规模远不能及宁荣二府,不过从墙外往里张望,也是厅殿楼阁,峥嵘轩宇,后面一带花园,树木山石,包含富裕凐蔚之气。
柳家大太太为必视更亲自出来迎贾母:“老祖宗您身子骨可好?大半年不见,老祖宗是越发的精神矍铄了!”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瞧这张嘴。说的人可不心里甜蜜蜜的?怪道你婆婆整日红光满面无愁事,她身边有你这么个开心果儿,有什么烦恼还不抛在一边儿了!”
柳家大太太挽了贾母的小臂,笑指着邢、王两位夫人:“老祖宗这是挤兑我呢!我嘴再甜,也不及府上的二位夫人。我们老太太日常总念叨,还是老祖宗您的眼光好,两个媳妇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贤妇,总叫我们事事比照你们府上行事呢!”
柳家大太太是真心实意的赞美,可听在贾母耳中却有讥讽。
王熙凤既是邢夫人的儿媳妇,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这俩要是京城贤妇,那王熙凤的恶性也不至于闹到金銮殿上。
不过贾母可不打算露出半点尴尬之色,这就好比另一个战场上的厮杀,她软了半分,对方的气焰就要张狂半分。
贾母拍了拍柳家大太太的手,悄悄问道:“听我们老二媳妇说,皇上年后就要宣你们姑娘进宫?消息可准了?要不要元妃娘娘先在宫里打点打点!”
柳家大太太不住的点头,脸上尽是感激之色:“老祖宗进屋说!”
王夫人和并行的邢夫人不觉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听柳家大太太的这语气,似乎还有隐情?
此刻,邢夫人笨的出奇的脑子也开始飞速旋转了起来,企图浑水摸鱼间捞些好处。
柳家与贾府不同,柳老太爷早已故去,他们老太太却并不打算从正院挪出去。她儿子柳芳和儿媳也不敢说什么,还年年从官中的费用里挪钱给老太太修缮院子。
贾母和柳老太太一见面分外亲香,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两个国公府关系匪浅。柳老太太当着贾母的面儿把三春夸了又夸,等见了黛玉、宝钗、宝琴、岫烟四人的时候,脸上就带了几分的不自在。
“老姐姐早该带着这几位姑娘来我们家走亲戚,若不是我去请,只怕你还把几个姐儿藏在家里呢!”柳老太太半嗔半怒的看着贾母。
贾母大笑:“可不是我遮着掩着,是她们姊妹自己腼腆!”
柳家三姑奶奶挽着黛玉和宝钗,柳家大太太就牵了岫烟和宝琴,不住的点头称赞。早有家下的丫鬟端来见面礼,李玟和李绮姊妹知道自己并非主角,所以乖巧的站在最后,倒是史湘云挨着柳老太太说个不停。
不多时,后面备下了酒席,柳家三姑奶奶笑道:“母亲,我心里爱这几个女孩儿的人品,不如就叫我领过去玩吧,也让咱们家的几个姑娘见识见识荣国府小姐们的气度!”
柳老太太笑骂道:“你这猴儿,别吓坏了几位小姐。”
一时间年纪小的晚辈后出了内阁子,屋中只剩下两位老太太并邢、王二位夫人及柳家大太太。
“老姐姐,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痛快人,我也不当着明人说暗话,”柳老太太叹息道:“皇上钦点了二丫头进宫伴驾,我们心里却没底。”
贾母笑道:“妹妹糊涂,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只教导二姑娘好生学习礼仪,今后谨守宫规,自然平安无事,怎么会没底!”
“哎呦呦,老姐姐,哪里就像你说的容易!”柳老太太面色艰难。她儿媳见总也瞒不过去,起身走到内套间,拉出个十六七的女孩子过来。
贾母忙凝神去看,然而等瞧清楚了少女的容貌后,贾母又不免失望。
这闺女实在平凡的很。脸蛋有些黝黑,尽管面上敷了不少香脂。高鼻梁,两颊颧骨高耸,难掩刻薄。唯独出彩的地方就是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可嵌在这张脸上不免让贾母感到可惜。
柳老太太和她儿媳妇将贾母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堵的厉害,却还要强颜欢笑:“这就是我们二丫头,闺名唤采薇。采薇,快给贾家的老祖宗请安。”
邢夫人和王夫人赶紧搀扶起柳采薇,贾母笑道:“可当不起,二姑娘今后是贵人,该我们见礼才是。”
柳老太太摆摆手,打发了孙女。屋中一时没人接话,柳老太太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是要送女儿进宫服侍陛下,可当初选的并不是采薇,而是大丫头。年三十进宫,我这媳妇病了,大丫头执意留下来照顾她娘,我只好捎带了采薇。本无行迹可循,谁承想皇上就点了采薇的名儿。闹的一家子上下惶恐,想来想去,老姐姐见多识广,元妃娘娘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贾母冷眼观察,柳老太太的坐立难安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说明柳家上下是真懵了。
“会不会是府上大小姐的美名早就传进了宫,皇上错把大小姐当了二小姐?老实讲,那日夜宴上人头攒动,一时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哎,就怕这个,所以才偷偷的问了戴公公,并不是弄错了,皇上要选的就是采薇。”
柳家能不急嘛!她们倒是不怕采薇进宫失宠,这二丫头要能受宠才叫怪事!她们是怕皇上故意在采薇身上挑错,然而问罪柳国公府。
贾母很快意识到了柳家的忧心之处。
“老姐姐,咱们年轻的时候虽然有些疙瘩,这会你却不能不帮忙!要知道四王八公从来都是荣辱与共,皇上要难为柳家,你们荣国府也逃不掉!”
且不说柳老太太如何使用浑身解数要贾母帮忙,只说三姑奶奶带着一干人往后面的广厦去吃席。这位三姑奶奶是寡居在娘家,因没有儿女傍身,就把母亲家的几个侄女当成亲生骨肉看待。
柳家的小姐们平日没机会出门,更没个像宝玉这般爱在内宅厮混的兄弟,今日猛一见许多年龄相仿的小姐,个个比她们出挑,心里没有嫉妒,反欢喜雀跃。再加上贾宝玉废话连篇,柳家的小姐们听说黛玉和宝钗文采了得,忙打发人去取笔墨纸砚,非叫众人留下墨宝不可。
岫烟心知她没那个本事,所以往后靠了靠,孤身坐在二楼的窗前往外看风景,从这个角度,刚好将柳老太太的正院大门尽收眼底。
“邢妹妹怎么不过去同乐?”
岫烟冲来人莞尔一笑:“采颦姐姐快坐!”窗前一溜儿横木搭的长椅,邢岫烟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我若绣个花儿还有几分自信,若换了作诗可就难为住我了!”
来人正是柳家的大小姐,当日理应进宫的柳采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80、一南一北却有奇缘
柳采颦是家中的长孙女,素来得姊妹尊敬,又因生的不凡,所以早早就知家族准备送她进宫。柳采颦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暗暗较劲,立志要为父母争气。柳采颦过了年就十七,家族婉言推拒了几门大好的亲事,远近的亲朋好友也都猜到柳家的用心。
原本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忽然被皇上的一纸圣旨打的头晕目眩。
孝宗没看上花容月貌,芳菲妩媚的柳采颦,反而相中了其貌不扬的柳采薇。
二人是一母同胞,但采颦从小乖巧孝顺,柳家大太太多偏爱,反观二小姐采薇,因为胆子懦弱,又不会巴结讨好,柳家大太太便怒其不争,也不大管教她,十几年下来越发养的小家子十足。
今日柳家专为采薇进宫请客,柳采颦自知处境尴尬,刚才一拨人围着作诗的时候,她便悄悄出了人群。柳采颦本想寻个借口出去躲躲,谁知恰好就看见了窗前坐着的邢岫烟。
“窗口风大,邢妹妹小心被寒气冲撞了!”
岫烟笑指着楼下一个硕健挺拔的桂花老树:“此树真乃镇园之宝,想必九月落桂的时候,姐姐家这院子会香的曼妙。”
“听老一辈讲,这桂树的年龄比我们曾老太爷还大几岁,每日里倒也叫仆妇丫鬟精心伺候着。我母亲祖上是江南人士,喜爱吃蟹子,去年老家表舅送了几大娄,坐在树下慢慢细品,确实韵味不同凡响。不过……柳采颦自谦的一笑:“终究也只是棵树而已。”
岫烟却忙笑道:“柳姐姐这话未必尽对。天下凡有情有义之物。也和人是一个道理,就好像杨太真沈香亭里的木芍药,端正楼前的相思树,昭君祠上的长青草。谁敢说她们没有灵性?”
“哎呀,按照妹妹一说,我们家这桂树还真有几分的不同寻常。”
“自然!”岫烟说道:“在往大处说。孔子庙前的桧树苍翠蔽日,诸葛祠前的柏树参天入云,岳武墓前的松树虬枝劲劲,这些都是堂堂正气,千古不磨灭之物。若是乱世,它自然就枯,若是盛世。它必然繁茂。柳姐姐家的桂树繁而多枝,正是家族兴旺,如火如荼的预兆。”
这一席话刚好合了柳采颦的心意,柳采颦并不觉这是痴话,竟认准了邢岫烟是难得的明白人。就趁机搭话,问岫烟籍贯何处,等得知是姑苏人士,脸上笑意更浓。
“我母亲也是苏州人,可惜只七八年前外祖母过寿的时候去过一次,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寒山寺。”
二人攀谈了起来,岫烟便将素苏州的船点小吃介绍给柳采颦,柳采颦投桃报李,也告知了岫烟不少京城风俗人情。
那边贾宝玉刚做了一首好诗。才要招人帮忙品评,忽然间邢姐姐与柳家的姑娘坐在一处,他忙搁置笔墨,涎着脸跑了过来,“两位姐姐,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带我一处玩可好?”
邢岫烟心里微微不悦,脸上却带着笑意的推了贾宝玉一把:“快去做你的文章,好歹成一篇,不然年后二老爷考校你的学问,你还准备交个白卷不成?连我都听说,你兄弟环哥儿闭门谢客,只在家昼夜苦读。平时没有可比性也就罢了,如今珠玉在前,你还不知上进,小心二老爷的鞭子!”
贾宝玉缩缩脖子,狼狈的一咧嘴,可见受挫不轻。
岫烟叹气道:“宝兄弟心里也该有些算计,听我父亲说,二老爷才和他商议过,我们正德去书院读书的事业,也捎带上你。”
贾宝玉顿时容色大变:“邢姐姐,你可别吓我!”
岫烟啐道:“谁拿这个哄人呢!确实是这么一说,而且听二老爷的意思,还有心叫你宿在书院里,只每逢年节才归家一次呢!”
贾宝玉的心头如同响了个闷雷,转身灰溜溜的跑去与探春商量主意。
柳采颦的祖父定下规矩,男嗣过了十二岁便轻易不准进内院,柳国公家的宗学弟子更是少而精,学生只七八个,可授业的恩师却多达五位。到柳采颦的父亲柳芳这一辈,更重视分支中的人才,只要是读书的好苗子,柳家都愿意从官中给予帮衬。
于是柳采颦印象中的少年书生,都该是几个哥哥那般聪颖好学的,谁想今儿遇上个宝玉,是见了正经书就犯头疼的一位。
岫烟笑着附在柳采颦的身边低声道:“宝兄弟样样都好,只是太粘人些,我和姐姐契合投缘,所以才吓吓他。”
采颦先是一怔,继而闷笑起来,“我才要说你老实呢,原来也满肚子的鬼点子。”
二人正说笑,楼下骤然脚步嘈杂,楼上的大门被人从外而内推开,打头进来个上了年岁却穿着不俗的嬷嬷。
“姑奶奶,老太太打发二姑娘来给众位小姐送果子了。”
岫烟就见柳采颦脸上一闪而逝的难堪,立即明白,这二姑娘想必就是取缔她进宫当娘娘的那位。
楼上与岫烟同样心思通透的也不在少数,以宝钗等人为首,大伙儿纷纷撂下诗文,起身相迎。
门扉一开,柳家姑奶奶就率先挽住了少女,语气且嗔且恼:“何必要你事事亲力亲为,我们吃果子,自然去找丫头取。路上到底滑,你也该珍惜身子。”
采薇不安的看了看四周:“老太太说,果子是淮安王家送来的,请荣国府和咱们家的几位妹妹尝个新鲜。”
柳家姑奶奶忙要将柳采薇引荐给大伙儿,可国公府这位二姑娘反而连连倒退三步,挣脱了姑***手,怯怯道:“姑妈,我,我……支支吾吾半晌也不见她说句完整话。
薛宝钗诸人心中暗暗道奇,柳家送这样的女孩子进宫,莫说与家族无益,或许还会惹来是非。
柳采薇憋闷,偷偷的四下寻觅救星,果然就在窗户前看见了大姐。柳采薇毫不遮掩的向对方投去求救的目光,谁知柳采颦却淡淡的垂了头。
柳采薇神情震惊,不敢相信长姐会对自己的求救视而不见。
柳家姑奶奶生怕当着贾府诸人的面,两个女孩子的恶交传扬出去,于是连忙叫人扯去了冷餐,重新换热羹上来。楼上婆子们一乱,柳家姑奶奶借机推着柳采薇出了屋门。
大伙儿并不以为意,史湘云又得了个好句,生怕别人夺了她的先,忙拉着宝玉与柳家小姐们品评,一时场面复又热闹起来。
邢岫烟却心事重重的跌坐在临窗木椅上,脸色晦暗,手脚发凉。
她刚刚从那个柳采薇的身上竟隐约瞧见了正德的影子。
二人的眼睛实在太像,不,活脱脱就是同一双。
如果此时有流言说他们俩才是亲姐弟,绝不会有人怀疑。
难道正德真是柳家遗留在外的子嗣?岫烟实在不敢往深处想。几年来,她早就把正德当成亲弟弟看待,若有人企图将正德从她身边夺走,岫烟非和对方拼命不可。
对了!刚刚柳采颦说过,她几年前去过苏州。难不成正德是她父亲或是哪位风流兄弟的骨肉?
“岫烟妹妹,你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柳采颦笑道,“我叫了你几声都没应我!”
岫烟便道:“刚才姐姐说去过苏州,我便想几时姐姐再去,我定做个东道,请姐姐去尝尝岳金阁的青豆泥。”
柳采颦先是一喜,继而又暗淡下来:“妹妹说的谈何容易,京城往姑苏去,少说也万里之遥。上一回若不是我二叔去扬州办事,老祖宗未必能放心我们走远路。”
“原来姐姐还有个二叔!”
柳采颦不疑有他,指着远处和史湘云并肩而站的女孩儿:“那就是我二叔的长女,闺名采芝。”
岫烟观察那少女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高悬的心慢慢放回原位。柳采芝清秀有余,却与正德没有丝毫相仿之处。都说女儿多随父亲的相貌,可见柳家二老爷和正德无关。
岫烟暗暗好笑起来,定是戚家的案子让自己变得疑神疑鬼,世间相貌相似的多着呢!更何况她捡正德的时候可是在苏州,而柳家却是北地望族。一南一北,远着呢!
岫烟心头上的乌云渐渐散去,又和柳采颦说笑了一会儿。
吃过午饭,贾母起身要告辞,这回却是柳家的老太太亲自将人送至大门口,老姐俩难舍难分,约好年后再去荣国府拜访。
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邢忠亲自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见邢忠沉稳老实,比照她二儿子也差什么,心里就多了几分欢喜,非要留邢忠在府上过节。
邢忠当然不肯!他若不是来接女儿,根本不屑登荣国府的大门,再者说,贾琏和他媳妇早去了凤尾胡同过节,一家子人只等他们父女俩开席呢!
贾母见苦留不住,只好打发宝玉亲自送他舅舅。
邢夫人满心的委屈和抱怨与弟弟诉说,从邢忠带着媳妇和儿女进京,邢夫人不知和卢氏说了几回,可总不见邢忠来私下寻她。今日被她逮了机会,邢夫人怎肯轻易放邢忠家去?
没等他父女二人出正门,邢夫人的陪房王保善家的连跑带颠的截住了邢忠。
那一张老脸又是谄媚又是讨好:“舅爷,我们太太有些话交代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81、榆木脑袋长房夫人
邢家过去在苏州也还过得去,可惜家中的老父老母去的早,本以为给大闺女找了门恰当的亲事,今后邢家总有复兴的一天,谁知邢夫人根本就是个白眼狼,老两口一去,她就将家中所有财物悉数搬进京。每月只叫这个王善保家的挪出几两银子打点余下人吃喝。
王善保家的悭吝苛刻,又爱占小便宜,她与周瑞家的同为陪房,可就凭做人这一点来看,前者远不及后者万分之一。就说园子里的姑娘们,也多和周瑞家的亲热,反观王善保家的,靠着下作手段和邢夫人的信赖,她没少与人树敌。
邢忠厌恶瞥着王善保家的:“你们太太是内院妇人,好好孝顺长辈,教养子女就是。派你个婆子蹿到前门是何道理!你回去告诉她,少搬弄是非嚼舌根子,我们邢家的女儿自己会教导,犯不着她操心。她若闲的发闷,自己养个儿子在身边,免得老了不知谁给她送终!”
邢忠这话可半点不客气!
王善保家的就知道肯定是卢氏将太太意图让邢姑娘进宫的事儿告诉了舅爷,王善保家的忙陪笑:“我的舅爷!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到底是亲兄妹,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就算我们太太说话欠妥当了点,可本心是好的。再者说,黄柏木作磬锤子,太太也是外头体面里头苦!如今太太好容易盼来舅爷,舅爷不说体恤太太操劳,反倒说风凉话,连我这当奴婢的都心寒。”
邢忠不觉冷笑:“你们太太为谁操劳了?”
“自然是为舅爷和家里的几位姑奶奶。”王善保家的追着邢忠的步子出了跨门。眼瞅着邢家的车马就停在前满,王善保家的也顾不得许多,就要过来拉扯邢忠。
岫烟手疾眼快,抬手一巴掌。响亮亮的扇在了王善保家的脸上。
王善保家的哎呦一声蹲跪在地上,荣国府门口上例外站了七八个小厮仆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邢家姑娘发威。
邢岫烟根本不给王善保家的机会。高声喝道:“你这妈妈,好没羞耻。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对我父亲拉拉扯扯!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我今日决不能饶你!”
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脸,早捂着脸狼狈站了起来:“罢了,罢了,这也不是头一回挨打,明儿回了太太。趁早回老家去,免得姑娘见了我就动手!”
几个略有眼色的小厮赶紧上来拉她:“妈妈又疯疯癫癫起来,邢姑娘赏你几巴掌也是恩典,妈妈还不多谢邢姑娘?”
王善保家的气了个倒仰!这群猴崽子,肯定是见了邢岫烟长的漂亮。要在邢家面前巴结。王善保家的一拳推开一个,衣襟处裂开了个口子还不自知。
邢忠看着眼中犹不服气的王善保家的,冷笑道:“你果然要回老家去,我便好心送你一程!不过,先和你们主子清算清算,把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应得的嫁妆交出来。”
王善保家的脸色骤变。她可知道,当初邢家老太就怕这个大女儿靠不住,所以在邢夫人出嫁之前是写了契书的,上面明细罗列着家产的分配情况。不过邢家老太命短。还没等去官府备案,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死了。
那几张契书是王善保家的亲自烧毁的,她再不会记错。
莫非是舅爷从那些碎嘴的邻居口中听到了什么传闻?
王善保家的哪里还有心思与邢忠、岫烟纠缠,忙灰溜溜的跑回了内院去与邢夫人商量消息。
再说邢夫人正等的焦急,见心腹陪房进来忙追问舅爷可请到了?
王善保家的不由苦笑:“我的太太,您没瞧见我脸上这巴掌红印?不是奴婢数落太太的内侄女。那女孩子也太张狂了些,上次甩了太太一巴掌,今天又打了我!说出去谁敢信,咱们还是至亲呢!”
邢夫人怒不可遏,连连拍着大腿:“反了反了,你与我去前院,我非撕了那蹄子的油嘴,打烂她的手心,看她敢不敢逞能!”
王善保家的暗自窃喜,妆模作样的拦了拦。
邢夫人从来都是个没心机的女人,当初也是受了王善保家的挑唆,才带着所有金银嫁进京。她贪心有余却城府不足,多年来在荣国府立不住脚跟,说到底还是脑子不够使。
邢夫人带着房里七八个丫头婆子,才走到大门口,忽见贾母房里的老妈妈来请她。
王善保家的心生不妙,立即躲到了邢夫人身后。
“大太太,老太太叫你过去问话。”
邢夫人唯恐邢忠跑掉,语气生硬的回道:“我这儿有要紧的事儿,你与老太太说,我稍后就到!”
老妈妈却似笑非笑的拦住了邢夫人:“大太太好匆忙,连老太太都得等着?我劝太太动作快些,把不相干的先放一放,老太太这会儿正发火儿呢!”
此刻的邢夫人还不知贾母因何发怒,听着老妈妈咄咄逼人的语气,只好无奈的去了贾母的上房。
今日是元宵佳节,贾珍早带着尤氏过来帮忙打点。族中更有不少男男女女来拜贺,按理说,贾母的上房该是最热闹的地方,可此刻却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邢夫人越走心中越疑,刚到门口,鸳鸯就从里面挑了帘子。
“鸳鸯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邢夫人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今日格外阔绰,竟主动塞了个银锞子给鸳鸯。
鸳鸯眼皮子抬也不抬的将邢夫人的手推了回去:“大太太进去便知。”
邢夫人赶紧缩回手,将银锞子重新放回袖口。她更加不敢耽搁,将信将疑的进了内室。鸳鸯在邢夫人背后轻啐了一口,继而若无其事的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内室焚香缭绕,满地的猩红毡子铺地,屏开鸾凤,褥设芙蓉。贾母端坐在正位上,王氏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侧。
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就知不妙。
“大太太的陪房呢!”贾母冷冷的出声问道。屋外立时有两个粗使妈妈押着王善保家的踉踉跄跄走了进来。王善保家的被人大力一推,脸先着地的吃了个大亏。
“老太太”邢夫人又羞又恼,老太太岂容她辩驳,当即破口大骂:“你这愚妇!我当初瞎了眼,怎么选了你这么个无能的蠢货!”
王夫人忙道:“老祖宗,好歹给大太太留些面子!”
“呸!她何尝配用脸面!奴才秧子的嘴脸,怪不得大房子嗣单薄,我儿行迹越发浪荡,有这么个丧门星在身边,荣国府就没安生的时候!”
邢夫人委屈的大哭:“老爷吃喝嫖赌怎么就成儿媳的错了!我没进门的时候……王夫人忙道:“大嫂子快别多言了,先大太太还在的时候,家业兴旺还是其次,关键是琏哥儿和二丫头都再乖巧不过。”
王夫人的话不吝于火上浇油,贾母一想到这几年大儿子是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的往家买,可除了贾琮的生母还算肚皮争气,竟再无所出!
邢夫人更是一个光会叫不会下蛋的母鸡。
贾琏一走,大房的家业无可避免的要交到贾琮的手里。贾母想想就觉得气闷!于是越发觉得这一切错儿都由邢夫人而起。她要强了一辈子,可终究两个儿媳妇都不能如意。
贾母沉寂了半晌,良久才道:“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你替我写一千份的地藏经,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来见我。晚上的家宴也不用你参加,明日开始叫琮哥儿跟着兰小子一起进学,你不许见他!再有,把那个陪房拖到二门外先打三十棍子,从此不准再进府门半步。”
“老太太!”邢夫人尖锐的声音盘旋在内室,脸孔狰狞犹如恶鬼。
王夫人也不敢过来搀扶,只能低声劝道:“大嫂子先回吧,万事等老太太消了气再说。”她冲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俩妈妈赶忙架起邢夫人。
贾母缓缓闭了眼睛,指甲盖儿挑起一点万金油抹在太阳穴上,有气无力道:“叫鸳鸯在库里挑几样贵重的礼物送去舅爷家,好歹让人家知道,不是咱们贾府没规矩!”
“这,不好吧?儿媳听说邢姑娘也动手打了人!咱们这会儿送东西过去,会不会落人口实?原本有理的事儿也成了没理!”
贾母眼睛豁然睁开,冷冷看着王氏:“那依你的意思?”
“儿媳也是为了娘娘着想,毕竟邢姑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门口与王善保家的争执起来。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家做了什么对不住邢家的事儿,别人哪里管是邢家大姑奶奶与舅爷不合,只会认为是贾家理亏。老太太,这会儿有柳国公家献妃在先,娘娘的声誉就更不容有半点污损啊!”
贾母一低头,沉默片刻:“也罢,想舅爷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过,你既然提起,我也要说一句,为娘娘选帮手的事情刻不容缓。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你再选出一个,届时把名字偷偷告诉娘娘,请她最后定夺!”
王夫人顿时慌了神,“不知老太太看中了哪一个?”
贾母淡淡的瞅了王夫人一眼,轻轻道:“还不是你那好妹子家的女孩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82、宝琴婚事一波三折
王夫人足足想了半盏茶的功夫,脑子里才转过这个弦来。贾母说的确实是薛宝琴,而非薛宝钗。
“老太太是不是弄错了?宝琴已经许配给了梅翰林家的儿子,怎么可能”王夫人暗嘲这老太婆果然年纪大了,连姨妈当初的话都不记得。
贾母冷笑:“也不知你往日东家去做客,西家去拜寿,到底听了哪些有用的消息。连我这个久居内宅,万事不理的人都知道,西平郡主看中了梅翰林的儿子,意欲和他们家结为秦晋之好!”
西平郡主是皇太后兄弟的长女,自幼性情泼辣,孝宗看在她是嫡母内侄女的份上,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西平郡主所出有一个女儿,刚巧芳龄十七,却待字闺中迟迟未嫁。
王夫人擦了把冷汗:“老太太别是听错了吧?西平郡主家的小姐比梅翰林家的少爷还痴长的三岁呢!何况梅家与薛家是有信物的,难不成他们还企图悔婚?”
贾母睨着儿媳:“那算什么信物,不过是一把破扇子!梅家要是早有娶亲的打算,宝琴他们兄妹进京的第二天,梅家就该打发人来请安。可你瞧瞧,这都几个月了,梅家一点消息没有,分明就是心里不乐意这门亲事。女孩儿可不比男孩儿,年纪上可拖不起。我瞧宝琴那孩子样样都好,相貌没的说,性子娇憨,将来到娘娘身边,她只有万事听从的份儿,绝不会起歪念头。”
贾母见王夫人很是沉默。便轻叹道:“说到底,一切还是为了娘娘。趁着宝琴年轻,把皇上笼络住,皇上就能想起凤藻宫。就能挂念咱们娘娘的好儿。你是娘娘的生母,这会儿可不能犯浑!”
王夫人倒不是不喜欢薛宝琴,只不过她心里对贾母多有成见。做了婆婆几十年的儿媳妇,凡事贾母的吩咐,王夫人都会在心里找个不自在驳了回去。
“老太太的苦心儿媳明白,只是家中那些女孩子,选宝琴……不是我自贬咱们家的丫头,她们姊妹三人也未必赶得上宝琴一个。况且我又不是非她不可,此刻不是与你商量来嘛!趁着下月进宫给娘娘请安。你快斟酌出个人选来,成与不成,到底看娘娘的吩咐。”
王夫人见贾母态度坚决,只能放下此事。院外尤氏和带病的李纨已经恭候多时,她们早打点了仆妇在大观园内省亲别墅大花厅摆下酒席。贾母坐了一顶青釉帷车小轿前往,王夫人和尤氏李纨徒步侍奉。
花厅上琳琅满布着各色花灯,宁荣二府的各子侄男孙媳妇悉数在场,又叫了一班小戏,贾母和众人赏灯吃酒,笙歌聒耳,锦绣盈帘,竟无人敢问邢夫人的去处。
李婶娘与薛姨妈是外客,身份尊贵许多。所以坐了上两席,东边一张罗汉榻,贾母侧身歪着与人说笑,傍在一侧的是宝琴、黛玉、宝玉和湘云四人,三春并薛宝钗、李家姐妹仍旧靠后。
宝琴离着贾母最近,每每有新鲜果子顿上来。她必先捧给贾母看,喜的便留下尝尝,余下仍旧赏给众人。
两边柱子上悬挂着的联三聚五玻璃彩穗灯,能凝注光彩,照的下面的薛宝琴格外耀眼。
阖族中如贾蓝之母、贾菖的媳妇,贾菱的长姐等,都是年节才与荣国府走动的旁支,她们并不知贾母身边这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是谁,但见林黛玉和贾宝玉等要靠后,就猜她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亦或是贾母近亲的侄孙女。
王夫人沉默的将婆婆对薛宝琴的喜爱看在眼中,一时上汤之后又献元宵,王夫人食不知味的吃了半个,园子里燃气了烟火,贾母兴致高昂,王夫人忙趁机借口回去换衣裳,悄悄出了大观园。
一路上,周瑞家的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眼瞅着荣禧堂近在眼前,王夫人却在巷道里恍恍惚惚看见个半大小子和一个丫头在门口纠纠缠缠,行迹诡异。
“那是环哥儿?”王夫人不悦的问着周瑞家的,周瑞家的一眯眼,忙颠笑道:“太太好眼力,可不是环哥儿,我瞧着那丫头倒是太太身边的彩云。”
周瑞家的一直帮着王夫人对付赵姨娘,也多知道彩云和贾环那点龌龊事儿,今日她见王夫人心中憋着闷气,唯恐撒在自己身上,便想祸水东引,便道:“不是奴婢刻意在太太面前告状,这个彩云,嘿,实在放肆了些。”
王夫人住了脚步:“如何个放肆法儿?”
“谁不知道太太慈悲,从不打骂下人,且处处为她们着想,可我的好太太呦,偏那起小人作祟,拿着太太的善良当好欺负。彩云平日和赵姨娘走的近也就罢了,可恼她还常常拿着太太的私房东西去做人情!远的不说,我前儿就见赵姨娘遮遮掩掩的将一瓶子玫瑰清露往自己屋里揣。”
那清露素来金贵,王夫人屋子里有五六瓶,还是她哥哥托人打南边送来的。王夫人怕宝玉糟蹋了好东西,都是怡红院里吃尽了,才叫袭人拿过去一瓶。
王夫人往日最信任彩云、彩霞两姊妹,家中大小事情都是她们提点,王夫人箱笼的钥匙和要紧的体己也都是彩云拿捏着,有时候连王夫人都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反倒是彩云心里清清楚楚。
周瑞家的历来对此有很大成见,她总认为自己才是王夫人的心腹陪房,太太的东西都该由自己管着。
今日借机给给彩云使绊子,正中周瑞家的下怀。
王夫人果然黑了脸,周瑞家的悄悄冲尾随的婆子们摆手,孤身一人跟了上去。
却说彩云并不知外面还有人,她此刻只专注的拉着贾环,语气里尽是央求:“你别再耍少爷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院门的上夜婆子都是势利眼,说几句难听的话不过舒服舒服嘴巴,并不是诚心和你过不去。若为这个专门去找太太。小心太太反怪你多事!”
贾环一脸的不忿,“你难道没听见那几个狗奴才说什么?我是哪门子的少爷,连丫头都不拿我当回事儿。觉得我不是太太养的。我若有宝玉的命,肯定比他有出息!”
王夫人险些咬碎了一口的银牙,周瑞家的在她背后暗暗窃笑,也不说出来阻拦。
彩云眉头上挑,轻斥他:“该死的贾蔷,撺掇你吃了两口黄酒,什么话都敢说了。快和我进屋去!”
也不知是酒疯上来,还是只为发泄满肚子的怨气,贾环甩手撇开彩云的钳制,冷笑道:“贾蔷怎么了,他才是与我说真心话的人。你当贾宝玉真那般好?也就是老太太和太太被蒙在鼓里。其实外面早就传遍了,说宝玉房里的袭人几年前就勾搭着他做了夫妻,连孩子都弄出过一个,是贾宝玉打发了茗烟在外面买堕胎的药!”
“来人,给我打折这逆子的腿!”王夫人再也撑不住,冲进来就喊人要绑贾环。贾环脸僵硬半晌,不等周瑞家的来捉他,贾环蹭的蹿出了院子四下奔逃。
彩云跌跪在地上抱住王夫人的大腿,“太太息怒。太太息怒,都是环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太太就饶了她吧!”
彩云不求情也就罢了,听她这么一说,王夫人更觉背叛,抬脚就踹在彩云的心窝上。屋内看家的玉钏儿听到动静忙赶出来。见彩云被太太踹翻在地,吓得手无举措,根本不知该拦哪一个……过了十五,年也就进了尾声,王熙凤日夜悬心,看皇上什么时候打她板子,倒是贾琏淡定异常,每日照常吃吃喝喝,闲了无事就必要去凤尾胡同和舅舅请安。两家常走动,王熙凤和卢氏也熟悉了起来,她是个急性子,人都说琏二奶奶是个心思最重的,其实多半都只是小聪明,眼光并不长远。倒是在卢氏身边呆了一阵子,潜移默化长了不少见识。
这日,岫烟看着正德练大字,外面小丫头来回,说是琏二爷找她有事。
岫烟也不多疑,抽出一本王羲之的帖子叫正德临摹,自己去了外院。
“邢妹妹,你叫我打听的事儿我给你问明白了!”贾琏来的匆忙,根本不坐,见邢岫烟进了门忙与她说着听来的消息。
岫烟眼前一亮,赶紧吩咐丫鬟倒茶。
贾琏却摆手笑道:“不用麻烦,蒙陛下恩典,让我将功赎罪,虽然免了我同知的官衔,倒是让我刑部做个书令史,嘿嘿,虽然才从八品,但好歹比过去只有官衔无事可做来的强。舅舅又是书令史出身,我跟着他绝不会有错儿。”
岫烟闻言会心一笑。这消息在年前就传了出来,贾琏到底和宫中的宦官们打过交道,消息也灵通。原来孝宗对贾琏不抛糟糠之妻多有赞誉,所以那板子也没诚心想打,变相贬了贾琏的官职,其实却给了个实差。
贾琏过去是挤不进官场,也就收了心思要做买卖,如今皇上看中他,贾琏哪有不乐意的道理?
他和凤姐儿细想想,终究还是听了舅舅和舅母的话才有今天的好日子。所有对邢岫烟也跟亲妹妹似的,妹妹有事相求,贾琏自然不会推辞。
“妹子不是叫我打听璧山书院白先生和戚家太太的关系,托了几层关系才知道,原来这两家往日并无来往,要说戚太太有本事让白先生随随便便收个弟子这根本不可能。”
岫烟忙问:“难道戚太太是在骗龚太太?”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儿骗了人家女儿的性命,戚太太这玩笑可开大了……感谢小光的腊八蒜,感谢青争草方、圣水ぃ添香……晚风清荷的粉红票,这个时候大家还能想着小荷,给小荷投票,小荷真的不知说什么是好,调整好心态,争取明天开始恢复双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83、妙语连珠正德发威
贾琏沉吟道:“倒也不是,我听说,璧山书院的白先生确实要收戚三少做关门弟子的,只不过却不是看在戚太太的面子上,倒是吏部尚书宋濂亲自走的璧山书院,求来了这个机会。我还听说,宋濂年轻的时候与这位戚太太关系很不一般,险些成了夫妻,只是宋家的老太爷为他选了更有旺夫相的晋南李家小姐,那位戚太太不久就下嫁到了凤尾胡同。”
岫烟讶然,原来还有这种隐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宋家在戚三少置丧的时候并没登门,而宋濂却偏偏肯卖力的给戚太太做事。
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有几分回味在其中
贾琏还急着去衙门,岫烟不敢多留,亲自送了他出大门。
用过午饭,卢氏照例要小睡片刻,岫烟偷偷拉着睡意朦胧的小正德出了内院。正德人小腿短,一见姐姐是要带自己出门,兴奋的脸蛋通红:“姐姐,姐姐,我们去哪儿?”
岫烟停住了脚步,弯腰蹲在正德面前,将弟弟的短毛灰鼠小衣领正了正,语气温软:“姐姐带你去见一位婶婶,不过这位婶婶病了,她最喜欢乖巧的孩子。姐姐昨儿教你背的《孟子》可还记得?”
正德转了转大眼睛,狡黠的一笑:“姐姐说的那位婶婶是不是戚家太太?”
岫烟心中大骇,不敢相信这是正德说出来的话。
正德摇着小脑袋,颇为得意道:“昨儿篆儿翻箱倒柜找这件褂子,说是姐姐嘱咐我今天一定要穿。而且姐姐是瞒着妈带我出门。肯定走的不远,这整条巷子里只有戚家和左家两位太太生病。”
正德眨巴眨巴大眼睛:“龚太太还想害姐姐呢,我才不会去看她!”
岫烟又是欢喜又是悬心,正德小小年纪便如此聪颖。也不知是福是祸。她转念又想到柳家那位正准备进宫的柳采薇,心里就更加的不舒服。
正德见姐姐不接话,仰着头晃了晃岫烟的手。小声道:“姐姐,姐姐,都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说完,抱住了岫烟,小脑袋埋在岫烟的锦裙上。
岫烟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将正德抱了起来。别看正德小肉团子一个。可岫烟抱起他却毫不费力。正德两手赶紧揽住姐姐的脖子,小脸上的表情复杂的很。
美莲和美樱赶紧在后面虚扶着,唯恐摔了这二人。
岫烟在正德耳边低声道:“那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带你去见戚太太吗?”
正德先是点了点头,可怯生生的看了岫烟一眼后,又摇摇头。
岫烟嗔道:“先生教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知道便是知道,难不成也学着在姐姐面前打哑谜?”
小正德闻言咯咯笑了起来:“先生教导,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姐姐问的深奥,我自然要想一想才说。”
美莲和美樱二人不免笑了起来,都夸赞小少爷聪明稳重。
岫烟笑骂道:“还算你说了句中用的话,快别转移话题。答我刚刚的话才要紧。”
正德怕姐姐抱的吃力,哼哼着要下来,岫烟弯腰放下弟弟,趁势在他屁股后面轻拍了一巴掌。
小正德哎哎呦呦揉着屁股,“如今胡同里谁不知道,戚家有个璧山书院的名额。姐姐这会儿带着我,肯定脱不了关系。”
岫烟见正德说的有条有理,昂着小胸脯,大有成竹在胸的意思,笑颜就爬上了粉色的面颊。这种事儿她先瞒着爸妈,因为有左明月的死,她唯恐父母阻拦。
岫烟攥着正德的小手:“既然你都明白,一定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正德却猛的抱锥烟,两手抓得岫烟的裙子出了好几个褶皱,这次可不像刚才,美莲和美樱都看出了不同,忙蹲下来安抚。
岫烟心中却明白,她冲两个丫头挥了挥手,轻声对正德道:“你放心,姐姐和左家的姐姐不同,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正德!”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在正德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刻骨的记忆。经年之后,正德每每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感慨不已。
此时且不再提后事,岫烟带着正德出了正门,胡同里各家都是大门紧闭,戚家也不例外。邢家的婆子轻轻叩响了戚家大门,不多时,一个小厮往外探头。
“大娘找谁?”虽然问的是邢家婆子,但眼睛却往婆子身后瞄。
“我们是隔壁邢家的,劳烦小哥往里面通报一声,我们姑娘来看望戚太太。”
小厮瞅见了台阶下年幼的正德,嘴角顿时带了几分不屑,刚才的殷勤劲儿也减了几分,“先等等,”说着,冷淡的将大门扣上。
邢家婆子一滞,不敢置信的回头:“姑娘,他们家也太没礼貌了吧!”
岫烟揽着正德的肩膀莞尔一笑,“大约是最近来登门拜访的人太多,戚家有些厌烦了吧!”
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门后才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大门一开,却是个陌生的男子。
岫烟当日扮了小厮的模样跟在父亲身后,还记得此人就是戚家大少爷,那个出了名儿的病秧子。不过怎么此时看他气色可比那会儿好了不止数倍啊!
戚家大少赶紧将人让进了府内,碍于男女之别,也不敢多打量岫烟,头一直偏低的垂着。倒是送岫烟去戚太太院子的这一路上,足足闹了三拨下人来找他回禀消息。
岫烟默默记在心里,一路上也细心观察这个戚大少的处事方法,惊觉此人不但用人得当,而且颇有驾驭的手段。条理清楚还在其次,更难得的不言而威,全遮掩住了他的孱弱病态。
“邢姑娘且稍后,容我进去回禀母亲。”
岫烟忙笑着点头,不多时,戚大少阔步出了内室,冲岫烟笑道:“母亲请姑娘和小少爷进去。”
屋中香烛缭绕,佛龛上公然摆放着戚三少的牌位,与之并肩的却是左明月的灵位。
岫烟心口像堵了根刺,赶紧将视线挪开,可惜却没逃过戚大少的眼睛。
“哎,父亲去求了左大人,左大人也赞同将二人做冥婚,只待天暖些办个正经的仪式!”
岫烟顿时有种欺人太甚的感觉。
她见过左大人,不敢说老好人一个,但对上不谄媚,对下不苛责,若不是时运不济,得罪了程子墨,左大人足可在刑部立一番事业。女儿的死对左大人的打击不可谓之不大,戚、左两家死仇已定,怎么可能再结冥婚?
无非就是戚家仗着左明月死的不明不白,按规矩无法进祖坟,所以才趁火打劫罢了!
只要左家同意举行冥婚,左明月也就有了归宿,不至于百年后无人供奉。
古人最讲究这个,岫烟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只是为了那个曾经数面之缘的女孩儿感到惋惜。
戚太太屋里的空气显然好于过去,白色的绫幔换成了老气的墨绿色,戚太太就靠坐在榻上,两眼无神的盯着来者。
戚大少尴尬的一笑:“母亲,这就是邢家的小姐,特意来看您的。”
戚太太点点头,定睛瞅了了半晌,缓缓道:“多谢姑娘来看我这糟老婆子,祝妈妈,拿张凳子放在我旁边。”
戚太太冲岫烟招了招手,忽然想起来什么时候,冷淡的与戚大少道:“我知道你事情多,去吧,让我们娘儿俩在这儿说说话。”
等庶长子出了内室,戚太太才和蔼的看向邢岫烟:“自打我病了,倒没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敢来看我。”
岫烟听她重重咬了“敢”字,不禁笑道:“戚太太是心病,想必是大伙儿怕惊扰了戚太太休息,所以没来。晚辈做了几道江南点心,也不知合不合戚太太的胃口。”
美莲早将食盒拿了过来,戚太太不断点着头:“好孩子,我早就想这一口!”说着就捻起一块黄松糕,入口即酥,上面还残留着余温。
这手艺,说是大馆子里的师傅做的,也没人怀疑。
戚太太一面嚼着一面轻轻落泪,她的陪房祝妈妈忙劝:“太太,好端端怎么又难过起来。太医已经说了,您再不能哭,眼睛会受不住的。”
戚太太赶紧拭了眼泪,勉强与岫烟笑道:“吃了几口糕就欢喜的没了样子,邢姑娘别见笑。这位是府上的小少爷吧,哎呦,好机灵的小家伙儿。来,到伯母这儿来。”
正德也不心怯,大大方方站到戚太太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
戚太太便问正德年岁几何,可进了学,读过什么书。
“回太太,才念了孟子的《离娄上》。”
戚太太见小家伙不卑不亢,便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何谓‘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旁边的祝妈妈听了主母的话,心中冷笑。
最近像邢家这样带着小少爷来登门的可不少,无非就是想着她们三少爷没了,就能把白先生徒弟的位置让出来。呸,他们也配!
这不,太太随随便便问个问题,就能难为住这帮小兔崽子。
祝妈妈笃定邢家少爷答不出来,谁知正德眼珠子一转,张口便是话语连珠。
“回戚太太,孟子的意思是说,大道至简,尧舜之道,孝顺而已,如果人人各自爱自己的双亲,各自尊敬自己的长辈,那么天下就会和睦安宁。可晚辈觉得,孝顺二字该拆开理解,父慈才能子孝,不然那样和愚孝、愚忠又有什么分别!”RQ
84、一进一退
其实认真说起来,正德实在没吃过什么苦,从邢岫烟一家来到这个世界后,家境慢慢转好,养的这小子白白胖胖,等渐渐懂事后,先是请了个教书识字的老师,后又在镖局的老镖师门下习武。说他是文武双修也不为过,再加上本就可爱激灵的长相,瞬间俘获了戚太太的一颗心。
“哎呦,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戚太太忙叫祝妈妈把收着的蜜果子拿来给正德吃,自己则笑盈盈又连问了正德几个问题,忽易忽难,很难让人摸着提问的思路,全凭少年自己回答。
正德果然不负所望,唯独戚太太问他“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一句出自何处时,正德略显茫然的扭头看了看姐姐。
岫烟心中一动,忙笑道:“可见学无止境,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正德脸一红,戚太太忙道:“正德才多大点的年纪,已经很不错了,若换成旁人家的孩子,连一半也未必能答上。你这个当姐姐不要太苛刻,依着我看正德前途不可限量,若此时能有位名师指点,将来做个翰林学士也非难事。”
戚太太一面说,一面悄悄打量邢岫烟的神情,但见对方淡淡的,不惊不喜,不骄不躁,倒也暗暗钦佩。怪不得邢家敢随便打发个小丫头来见自己,原来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戚太太舒展了身子,缓缓往后面的迎枕上靠去,只等邢岫烟自己主动说拜师的事儿。
谁知邢岫烟并不打算提及此事,反而话题一转。
“晚辈今日来正有件事情想求一求戚太太,眼瞅着早春将至,可我们家的园子至今荒芜的很。晚辈听说,戚太太家有几个手艺极好的花匠,也不知能不能请她们过去帮着打理打理。”
戚太太紧紧皱了眉头,脸色暗沉的问着祝妈妈:“怎么。老大还没打发那些奴才?”
祝妈妈忙赔笑道:“最近家里事务繁多,想必大少爷还没空出手来料理这些,要不是邢姑娘问,我也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说起来。那几个丫头也是憨厚的,咱们家一年四季的花圃都是她们料理,手艺绝不比侯门公府里的花匠差。”
戚太太不待祝妈妈说完,两手暴戾的拍打着矮榻,“给我打出去,都给我打出去!那帮狗奴才,帮着她害死了我的儿。我要她们何用!”祝妈妈两眼慌乱,高声喊了外面伺候的年轻媳妇,数人合理才将戚太太按倒在榻上。
祝妈妈扎着两手,几乎是将岫烟等推出了房门。
“邢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们太太”
岫烟满脸愧疚道:“祝妈妈不用再说了,这本就是我的错儿,我并不知道和三少爷有关。不然我绝不敢在戚太太面前造次。现在可怎么办,不然我去托人去请个太医来吧,荣国府供养了个太医。听说医术不错,我这就托了人请他来。”
祝妈妈就怕外面人知道太太得的是什么病,戚家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惹人注意,万一叫大伙儿知道太太得了癔症,那太太一辈子仅剩的这点名节也都保不住了。
祝妈妈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哀求:“好姑娘,你先家去,万事有我呢!我们太太不过是思忧成疾,我劝劝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岫烟长舒一口气:“这就好。那我明儿再来看戚太太。”
祝妈妈苦笑着看人影出了院门,这才转身回往内室。戚太太久病床榻,刚刚也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此刻气息微弱,微微抬了眼皮,见是心腹祝妈妈。就半抬了手招她。
“太太,我在这儿呢!你要什么?”
戚太太已经过了糊涂劲儿,比刚刚神智稍有清醒,就见她嘴角微动:“去告诉表哥,给三少爷报仇!”
祝妈妈顿时跪倒在戚太太的榻前,两眼泪如雨下:“我的太太,大少奶奶已经死了,咱们少爷的仇也报了,您安心养病吧!”
祝妈妈不敢告诉戚太太,老爷现在已经将府里团团围住,根本不准太太的人出入,更何况是往宋家送信!二少爷虽然因为大少奶奶的关顾被老爷拘禁了起来,但实际上老爷还是最疼爱这个儿子!将来的家产必定落在二少爷手中无疑。
太太的病情时而好时而坏,要不是宋大人时常打发太医过来诊治,老爷早就任太太自生自灭了!
这些事儿阖府皆知,唯独瞒着太太。
祝妈妈接过年轻媳妇递来的药碗,一匙一匙的送进戚太太的口中,强笑着宽她的心:“邢小姐走的时候还说,明儿还来看望太太呢!这位姑娘可比别人有心,知道太太喜欢吃什么,专门投其所好,要我说”
戚太太恢复了几丝气力,听祝妈妈这样一说就不悦的将药碗推开。
祝妈妈心头一惊,知道是自己多话,惹了太太的猜忌。
太太最恨身边的人为了蝇头小利就背主求荣。可冤枉的是她并没有拿邢小姐的一分好处啊!
祝妈妈正愁得不知怎么解释的时候,戚太太忽然开口道:“我记得表舅爷送过三少爷一本古版《孟子》,你找来,明儿邢家姐弟再来的时候送他们,只说我身体不好,不见了。”
“可是太太,那书”那书早就被三少爷做了礼物转送给了二少爷,说是给未来的小侄子启蒙用。
戚太太冷笑:“他只是个泥腿子,也配用那种好东西!你只管去要,便说是我的吩咐,谅他们也不敢不给。”
祝妈妈打小服侍在戚太太身边,最了解戚太太的性格。一旦下了决心,那是万万也更改不了。
祝妈妈此刻开始忧心自己的将来,她要是没有拖累倒也好办,大不了随太太一并去了。可她还有儿子在戚家当差,还有女儿女婿在戚家的铺子里帮忙。太太两腿一蹬说走就走,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会不会将火都泄在她一家子身上?
祝妈妈想到此不觉打了个寒战,满怀心事的出了内室。
足足走出了百十来米,祝妈妈却在穿堂这儿滞住了脚步,茫然看着东西两端,不知该往哪里去!
“哎呦,我的老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吹冷风啊!快,进屋和我暖和暖和去!”
殷勤招呼祝妈妈的正是当日在邢家藏书楼收了邢岫烟几十个银锞子的厨娘康妈妈。
康妈妈此时此刻截住祝妈妈绝非偶然,她是在邢岫烟的示意下,专程找机会来截祝妈妈的。
康妈妈连拉带拽的将祝妈妈扯进了临近的一间屋子,这儿是内院,院子本就多,康妈妈一直偷偷在戚太太的院子外等着,早将附近的线路摸了个清楚。她刚刚早打发了看屋子的丫鬟去厨房吃热糕,此刻竟除了她们二人,再无多余的活物。
祝妈妈靠近火盆,不断搓着手,也不主动说话。
康妈妈笑道:“老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这年前年后就没见你给我张好脸子瞧!我可不委屈死了!”
祝妈妈冷笑着抬头看她:“快别提姐姐妹妹,我可当不起。要不是你当初举荐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接近三少爷!”
康妈妈老脸一僵:“我的姐姐,怎么竟成我的错儿了?当日分明是太太说大少奶奶模样好,办事也沉稳,所以拨给了三少爷用。谁知道她早和二少爷有了一腿,我要知道她不老实,哪里敢往前面领!”
“罢罢罢,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咱们俩都着了那女人的道儿。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瞧姐姐这话儿,难道没事儿我就不能”
祝妈妈哼了哼:“算了吧,你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占小便宜,没有利益的事儿你能做?必是什么人要你来找我求情吧!你告诉她们,想留在戚家是不能够了,太太仁慈些,不过就是让她们爹娘各自领了回去。”
祝妈妈还当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想要继续留在戚家。
康妈妈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谁敢那种闲事!我这个可是最最要紧的。”康妈妈遮遮掩掩的凑近了祝妈妈:“邢家的那位姐儿是不是刚刚来过了?我听她们府上的郭大婶说,邢家怕是知道三少爷死因的内幕。”
祝妈妈大惊,“你别胡说!”
康妈妈嗔道:“这种事儿谁敢胡乱说,你想想,邢家老爷才几品官?他就算查到了什么,可也不敢得罪人啊!要不是,要不是邢家有事相求,那内情会被瞒的死死的!”
“你敢断定?我要是回了太太,你到时候翻脸不认”
康妈妈忙道:“我这就跟你去见太太,为了咱们三少爷,我怕什么!”
二人匆匆进了戚太太的院子,戚太太见祝妈妈如此快的回来,还当事情办的顺利,等听完康妈妈的话,戚太太出奇的沉默。
“太太”
别看康妈妈贪财,可在戚太太面前,她还是战战兢兢的。
“你和祝妈妈一起去请邢姑娘来,我一定要将这事儿弄的明明白白,我儿不能死的冤枉。要是邢大人真能为我儿伸冤,璧山书院的名额,我情愿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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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盘根错节早有安排
祝妈妈是第一次进邢府,眼见康妈妈轻车熟路似的穿梭在回廊、巷道中,心里不免犯嘀咕:这得收了邢家多少钱啊!
不过,凤尾胡同里的人家都知道,邢家来自鱼米水乡,最不缺的大约就是钱,祝妈妈冷冷的瞧着前面乐颠颠的康妈妈,嘴角不屑的一笑。
“两位妈妈,我们姑娘有请。”小丫头站在台阶上,挑开绣满了春芙蓉的帘幔,美莲笑盈盈的迎了上来:“门子来报,说是两位妈妈来了,姑娘还不信,只说下人误传,谁知还真是二位!外面冷,妈妈们快随我进屋!”
祝妈妈越步跟着美莲进了正堂隔壁的厢房,屋子坐北朝南,光线极好,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南窗下一张大火炕,炕上铺着猩猩红的条毡,靠东边壁立着一个锁子棉的靠背和一个引枕,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蓐,旁边有银唾盆。
岫烟早换了家常的旧服,两腿悬着坐在炕上,邢家的少爷正伏在荷花几上描红,听见有动静也不抬头。
“快请妈妈坐。”
祝妈妈心有所急,不愿耽搁时间,便道:“不劳烦姑娘,我们说几句话。”
岫烟嗔道:“妈妈怎么说也是客,难道来我们家一趟,连个坐位也没有,连杯茶也吃不得?”
康妈妈忙附和:“老姐姐,邢姑娘说什么你听了就是,就是着急也不在于这一时半会儿的。”说着拉了祝妈妈往旁边的小杌子上一坐。
祝妈妈心烦意乱的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一口不沾,“邢姑娘一颗玲珑心。我也犯不着瞒着来意,太太请姑娘过府叙话。邢家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三少爷亡故的内情,姑娘好歹告诉我们一句交心的话。”
正德稚嫩的肩头微微一动,眼皮上抬。
岫烟扫了他一眼。正德忙嘿嘿一憨笑,赶紧伏案重新提笔。
岫烟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我早说过。戚太太是心病,心病自然要心药来医。唯一的儿子没了,换了谁都难接受,不过戚太太病了这么久,我倒是好奇,凶手已然伏法,戚太太为何还不肯放下心结!”
祝妈妈苦笑:“邢姑娘说的谈何容易。就因为我们太太相信还有帮凶没有绳之以法,所以才……戚太太是不是觉得二少爷就是帮凶?”
“难道邢大人不是这样认为的?”祝妈妈不说邢岫烟,反而说邢忠,就是认为此事乃邢家两夫妻在背后操纵。
岫烟肃然道:“照理来说,戚太太让祝妈妈来请我。我不该不去,但是现在来看,戚太太还有许多事儿没理顺,我去了也无用。”
祝妈妈才要开口,岫烟已经截道:“当然,我不会叫祝妈妈空手而回,有几句话请妈妈带给戚太太。”
康妈妈与邢岫烟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女孩子绝没有祝妈妈想象中的简单,所以悄悄拉住祝妈妈的衣角。低声道:“你先听邢姑娘怎么说,或许正是太太想要听的话呢!”
祝妈妈一犹豫,抬起的屁股又缓缓落了下去。
岫烟冲康妈妈微微颔首,笑道:“我冒昧的问一句,若大少奶奶没有畏罪自杀,是不是没人会发觉她才是凶手?”
“邢姑娘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大少奶奶是为谁死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自尽,二少爷就要倒霉。女人犯起痴病来,谁能拦得住呢!”
这也是戚太太始终不能释怀的原因,她始终认为是戚二少指使大少奶奶害死了儿子。光有大少奶奶自尽根本不能解恨!
岫烟轻叹道:“那我就更奇了,要祝妈妈这样说,大少奶奶死了,二少爷该洗脱嫌疑才对!至少那封遗书上字字句句都是为戚二少开罪,似乎所有的错儿都在戚太太与三少爷身上,因为是戚太太让大少爷娶了她,而不是二少爷。更是三少爷撞破了奸情。”
小杌子上的康妈妈听的津津有味,还不断咋舌:这邢姑娘说话可真直白,一个未婚大闺女,说起这些脸不红心不跳的,嘿!
“但事实上,大少奶奶一死反而有一个人成了最大的赢家。祝妈妈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吧?”
祝妈妈脸色一变,她当然想到了邢岫烟指的是谁。
不过,祝妈妈可不认为她讲的有理。
“绝不可能,大少爷是我们太太一手带大的,和亲儿子几乎没什么分别。”
岫烟冷笑道:“‘几乎’?那也就是说还是有分别,不是吗?至少戚太太肯为亲生儿子去求宋尚书,而戚大少却没那个福分!”
祝妈妈窘然的闭口不语。
岫烟抓了颗栗子剥给正德:“听说,戚大少拖着病体在料理家中庶务?不过我瞧着那气色不错,底下的小管事们可都服气?”
祝妈妈心更慌,邢姑娘不提她根本没留心,现在想想,连她儿子晚上回家的时候都会念叨,大少爷为人公正,处事磊落,远胜过二少爷管家那会儿。
这逢年过节可最考验一个人的本事,大少爷好像凭空长大了似的。
祝妈妈再也等不得,起身就要告辞。
岫烟笑道:“无凭无据,不过白眉赤眼的话,戚太太就算信了,你们老爷也未必信!”
提到这个,祝妈妈不无得意:“姑娘或许不知,吏部尚书宋大人是我们太太的表兄,刑部的人谁敢不给面子!”
岫烟心底冷哼,这世间最难捉摸的就是男女之情,便是戚太太与宋濂年轻时候青梅竹马,可也架不住戚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苛求。不然,刑部为何年前就要草草结案?这里面未必没有宋濂的意思。
戚太太闹的越不堪,宋濂在同僚之间越没脸。
连贾琏都能打听到二人年轻时候的逸事,这还能算是个秘密嘛!
岫烟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派人悄悄打听过,大少奶奶娘家父亲几年前就过世了,不过还有继母与同父异母的弟弟。苗家的邻居说,不久前那个苗寡妇家来了位极阔绰的亲戚,接走了娘俩来城里过好日子。如今人就住在稻子口的一个大杂院里,戚太太要想知道谁接济了这母子俩,不妨偷偷派个人去问问。只是此二人极为重要,稍有不慎,我怕那真凶会狗急跳墙,再犯命案!”
祝妈妈第一个扭头看康妈妈。
康妈妈已经张大了嘴,回过神之后连连摆手:“老姐姐,我怎么可能去通风报信。我对太太的忠诚你是最了解的!”
要是忠诚,你会收邢家的好处?分明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
祝妈妈在心中鄙夷,脸上却始终淡淡的。
这二人既得了要紧的消息,忙起身告辞。等她们一走,美莲就忍不住好奇道:“姑娘,人是咱们费尽周折找到的,干嘛告诉戚家。那个戚太太飘忽不定的,要是找到了苗寡妇却不肯帮咱们正德少爷怎么办!”
正德忙抬起头:“那我靠自己!”
岫烟笑着戳正德光洁的圆额头:“说大话的家伙,戚太太问你语出何处,你怎么答不出?”
正德狡黠的一笑:“姐姐小看我,《大学》中的警句我怎么会不记得?嘿,我是怕表现的太出众,就显得别人太愚昧!”
美樱笑着走了进来,她才送走了祝妈妈和康妈妈,刚好听见正德说这话,便道:“谁说不是呢,姑娘常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大智若愚,我们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听荣国府里的鸳鸯说,那个宝二爷至今才读到第三本《诗经》,说什么四书五经都是蠢物读的东西,好嘛,敢情天底下的士子们都得罪了他!”
岫烟笑道:“说起来,贾宝玉很聪明,贾家闺阁中时常邀诗社,你哪次见贾宝玉出洋相了?再不济,他也强过迎春,惜春数倍。便是素有才情的贾探春也未必敢说略胜一筹。贾宝玉在经史子集方便不感兴趣,但是野史传记,诗词歌赋极擅长。学而优则仕,到贾宝玉这里却行不通,他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太过纯良,或者说是单纯,不愿意进入满是利益的官场罢了。”
正德歪着小嘴嗤笑:“那他去书院干嘛!在贾家的宗学里呆着好了。我听爸爸说,贾家的二老爷要他跟着我读书呢!”
美莲惊呼:“哎呀,这怎么使得,我听人说,宝二爷最爱把人往坏处带,前有个叫什么秦钟的,进了贾氏宗学可没几天,结果就和他们家尼姑庵上的小尼姑……咳咳!”美樱狠狠的一咳嗽,美莲见少爷满眼好奇的盯着自己,尴尬的闭了嘴巴,借口去端果子,一溜烟儿的跑了。
晚间吃饭,卢氏果然问起戚家人来做什么,岫烟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卢氏虽然心中有怀疑,但她向来信赖女儿,也就没再提及。
不出两日,岫烟安插在稻子口的人来回报,说戚府果然有人过去,苗寡妇的院子里闹得很厉害,似乎是为了什么争执。苗寡妇的儿子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他娘哭的肝肠寸断,硬说是戚家谋害了女儿,又来加害她的儿子!
岫烟冲那人点点头:“好吃好喝的待那孩子,悄悄告诉苗寡妇,她闹的越厉害,她儿子将来的前程就越明朗。”
“姑娘放心,苗寡妇知道咱们肯供她儿子读书,又见了那田产地契,早誓死效忠了!”RQ
86、匿影藏形渐露端倪
苗寡妇是个破落户,当姑娘的时候就好做口舌之争,老大守空闺,远近好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进门,唯恐招惹更大的是非。苗寡妇的娘没办法,只能托媒婆往远处寻亲,可巧戚大***爹死了老婆,又愿意花钱把苗寡妇娶回去当奶奶一般供着,苗寡妇的娘不等女儿同意,就准了这门亲事。
苗老汉耳根子软,又觉得自己娶了人家黄花大闺女,心里有愧,便事事都依着苗寡妇。苗寡妇心肠不好,对非亲生的女儿打骂不说,进门没过几年,她就卖了戚大奶奶做丫鬟,苗老汉对此都视而不见,只每天闷头下地种花,为老来子赚钱娶媳妇。
戚大奶奶不但恨苗寡妇,更恨苗老汉无情无义。
后来戚大奶奶发迹,苗寡妇又死了丈夫,两相对比之下,苗寡妇更把戚大奶奶怨上了。
戚大少只略施小计,就将九尾天葵的秘密套进了手。
这九尾天葵乃是西域的异种,京城很少见,苗老汉祖上曾经做过前朝一位王爷的花农,前朝覆灭的时候,苗家老祖就偷偷藏匿了九尾天葵的种子。可惜这花儿虽然芳香馥郁,但极难养活,所以本朝绝少有人知道它的出处。
要不是岫烟花重金从苗寡妇那里得来消息,她也不知道九尾天葵的厉害。
据苗家口口相传得知,这九尾天葵本身无毒,可一旦和箭毒木的汁液混杂在一起,就能瞬间引发人猝死。
苗家祖上伺候的那位王爷正是在前朝兵败之后,用此法使全家妻妾儿女殉葬。苗家人心惊此法的歹毒。却又鬼使神差的将九尾天葵的花种留了下来。
后来,苗家人在京郊定居下来,一住就是几代,这个辛秘从来只传男不传女。按理说,戚大奶奶是绝不可能知道的。但是戚大***亲娘没有儿子,她只将女儿当男孩儿来养。所以瞒着苗老汉告诉了戚大奶奶,更将所剩不多的九尾天葵花种偷了几颗给女儿。
也是戚大奶奶运气出奇的好,她种下的几颗种子,竟有三株发了芽。
跟着苗老汉学过种花的戚大奶奶自然知道什么是箭毒木,但是这树却不能突兀的出现在戚家。因为箭毒木还有个骇人的名号——见血封喉。
闽南地区高温潮湿,是箭毒木生长的最佳地带,当地山林中的少数民族部落会将采集了箭毒木上的毒汁。小心翼翼的擦拭在箭上,以抵御外敌。
这箭毒木的汁液若是不小心落入眼睛,可瞬间导致人失明;若是进了伤口,也会叫血液猝然凝固,不肖多久就能夺人性命。
但这些都不及和九尾天葵同时使用俩的迅猛。
戚大奶奶是宅门中女子。她娘家又无人依托,根本不可能前往闽南地区去寻箭毒木。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暗中帮助。
岫烟理清了这些线索,这才把其中一部分隐情委婉的转告了戚太太,同时,她又暗暗嘱咐苗寡妇将事情闹大。
在岫烟的授意之下,戚家人找上稻子口之后,苗寡妇第二天便跪在大理寺前,求大理寺判寺为她做主。谁知顺天府尹姜大人也在,姜大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因为苗寡妇只是丢了儿子,这种事儿应该寻顺天府,而不是越过他去找大理寺。
越级上告,苗寡妇要先挨二十杀威棒。
别看苗寡妇待戚大奶奶狠毒无情,可为了宝贝儿子的前程,苗寡妇明知这二十棒子下去肯定小命去一半。但还是咬着牙撑下去。
岫烟早命人打点过大理寺行刑的差官,那棒子看着落时凶,其实只叫苗寡妇皮开肉绽了些,并没伤到她的筋骨。
不过也正是越级上告,整桩案子惊动了刑部上上下下。
刑部尚书府内,程子墨手捏着状纸,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将其交给底下的幕僚们。
“大人,这事儿有蹊跷啊,一个乡野村妇,她怎么知道要来大理寺打官司?而且偏偏挑了顺天府尹在的时候,这样一来,就算大理寺想把案子悄悄驳回到顺天府审都不可能了,毕竟那二十杀威棒不能叫人白白挨。”
顺天府尹是正经的三品大员,和其他知府都不同,直接听命与天子,权力大的很,要不然怎么人人都想在天子脚下当官!大理寺判寺也要给顺天府尹几分面子,换了是平时,遇见这种越级上告的,大理寺顶多责骂一顿,举着棒子吓唬吓唬,可今天不同,事情闹的极大,这个上告的苗寡妇口口声声喊冤,顺天府尹也是老奸巨猾,一见上面牵扯的人家太多,又有戚家内宅辛秘,顺天府尹乐的甩手不管。
可这样一来,刑部就必须出面干预。
因为年前是刑部下令让结案的,现在苗寡妇不但状告儿子走失,更状告戚家大少爷毒害继女,让其背黑锅。
程子墨听了幕僚的话,转而背着手在桌案后踱步。当中一个年纪最长,威信最高的幕僚,人称乌先生的徐徐开口道:“大人何须为难,大理寺只要接了案子,咱们就不怕与他对峙。这个苗寡妇有凭有据,我们总不能让好人蒙冤,况且戚太太对刑部的结案说法一直不满,现在咱们重新审理,岂不正如她的意愿?”
坐在乌先生旁边的一人忙道:“先生此言差矣,宋尚书不想戚家的事情再闹腾起来,咱们大人已经摆平了此事,现在复又提起,岂不是失信于人?”
“糊涂!”乌先生冷冷一哼:“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武英殿大学士富大人可没说告老还乡,现在眼瞅咱们大人要跻身进内阁,偏宋濂那老匹夫作梗,想要他妹婿夺这位置。既然他无情寡义,大人何必再有顾忌?”
乌先生话一出,四下骤然沉默。
程子墨收起脸上的严肃,笑着打圆场:“乌先生高看我了,皇上准我接手刑部,已然是天大的恩宠,我也不奢望立即进内阁,少说等几年,先踏踏实实为皇上做一番事业再说。”
程子墨资历太浅,孝宗登基,几乎是一年连提程子墨数级,更将太上皇的老部下赶去了苏州乡下养老。
太上皇对此早有微词,大年三十除夕夜宴的时候,六部尚书都过去给太上皇磕头,老爷子一人送了一副亲手墨宝。等程子墨归家之后打开一看,才惊见太上皇写的四个大字是:腹有鳞甲。
程子墨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赶紧将踞藏在了画缸里。
腹有鳞甲语出《三国志》,是说人藏着一颗巧诈的心。程子墨不知道太上皇送别人是什么字,但送他的这一副摆明了是对自己的不喜。
老爷子得是气到什么程度,才会不顾孝宗的面子送了这幅字给程子墨。
程子墨哪里敢跟孝宗诉委屈,他恨不得找个地洞把书画埋了。可偏是太上皇的赏赐,就是给他十个胆子,程子墨也不敢怎么样。
另外,他还得防着是太上皇故意使坏。万一哪天老爷子兴致一来,让他把东西拿出来晾凉,程子墨上哪儿找去啊!
想到自己在孝宗面前的得意,想到自己在太上皇面前的没脸程子墨只觉得是冰火两重天,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儿呢!
进了内阁,程子墨才算真正进入皇朝权力的最中心。说不心动是假的,就像乌先生所说,宋濂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匹夫,他自己不但是吏部尚书,同时兼任着保和殿大学士的位置,在先帝面前说得上话,在孝宗面前也是个红人。
他为什么偏偏要与自己作对呢!
乌先生与其他幕僚见程子墨沉吟不语,便道:“大人若是有所顾忌,不妨打发个面生的人去大理寺,一来做做样子给宋濂看,二来咱们也能把握住。”
“诸位先生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程子墨点点头,这主意倒也不错。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乌先生开口道:“我倒是觉得陛下挺喜欢荣国府那个叫贾琏的,不如就叫他练练身手?”
程子墨忙笑着摇头:“贾琏不过从八品的书令史,他哪里来的资格去大理寺协助审案。”
乌先生微微一笑:“大人忘了,他还有个舅舅在刑部当差,而且这个邢忠是前尚书大人亲自推荐来的,太上皇要是知道大人重用此人,肯定会高看大人一眼。”
程子墨心一虚,似乎乌先生早就察觉出了太上皇对自己的不喜?
这会儿,邢忠和贾琏正在刑部整理三年前的旧案宗,等他们俩接到上峰调派下来的任务时,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对方一眼。
尤其是贾琏,他再想不到自己刚到刑部当差,就能得到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贾琏兴奋的脸膛发红,“舅舅,你说,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叫我将功赎过?”
邢忠毕竟老辣,想法远远复杂过贾琏。
“你先别轻举妄动,晚上回凤尾胡同,咱们细细分析分析这事儿。”邢忠没有贾琏的乐观,要说上面的人抬举贾琏没什么怀疑的,可不该捎带着他啊!难道程子墨还对老尚书心有恶意……终于熬到了推荐~~可乐真好!RQ
87、露出口风正德挨揍
要说贾琏平白得了差事,最高兴的两个人莫过于王熙凤与平儿,晚间贾琏回府,三人一商量,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巧姐接回来住。贾琏没有儿子,对巧姐也爱如珍宝,只是不及王熙凤心细而已,听妻妾二人一说,便道:“也好,我明早就去凤尾胡同,请舅妈作陪,老太太看在舅妈的面子上,多半会答应的。”
三人说说笑笑,大有未来前程近在眼前的意思。王熙凤更破例与贾琏多吃了两杯水酒,夫妻一夜缠绵且不说。
只说邢忠满怀心事的回了家,将衙门里的意思告诉了全家人,岫烟当初不过是想让戚太太感念自己的好,不成想喜从天降,父亲和琏二表哥还接了案子!
岫烟瞥见父亲投来狐疑的目光,忙掩饰笑道:“爸爸还不知道,戚太太认准了是长子杀害小儿子,所以苗寡妇的事情刚出来,就叫人关了戚大少。又派人亲自去左家赔礼道歉,说是一定为左明月讨一个说法。”
邢忠最了解这个女儿,“我听正德说你前两天去了戚家?”
吃饭的正德闻言大骇,怯怯的翻了小眼皮瞄着姐姐,然后就赶紧妆模作样的大口往嘴里塞饭。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岫烟恨恨的瞪了正德一眼,然后忙冲父亲笑道:“眼看着正德要进书院了,你闺女我不是想着给他找找门路嘛!爸这次要是真能破了案子,戚太太肯定对你感激不尽。”
“你说的容易!戚大奶奶要真只是个替罪羊,那真凶必定狡诈至极。事情又过去了这么久,肯定将所有的罪证就毁灭的干干净净,想要翻案,就凭着苗寡妇的几句话?哼。根本无法成为证据。”
卢氏当然希望儿子投位名师,理所当然的站在女儿这边,她忙道:“你别打击闺女的积极性。连我都听说了。戚大奶奶和那个苗寡妇关系很不好,戚大少要不是有所图谋,怎么会将苗寡妇接进城里。又是买宅子,又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
邢忠沉默不语。
岫烟不敢再往下说了,再往下说就容易穿帮露馅。
可不说的话,父亲要找到线索肯定要花费一番气力。
戚太太等的起,左家等的起。刑部等的起,但是正德等不起啊!
拜师的事情宜早不宜迟,索性岫烟在饭桌下轻轻踢了踢正德悬着的小脚。
正德刚好咬着妈给夹的大鸡腿,吭哧吭哧嚼的起劲儿呢!忽然小腿一麻,茫然的看着姐姐。
岫烟垂着双目。两瞳深处却幽幽泛着冷光。正德小肩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忙笑道:“爸,咱们家就有戚家出来的丫头,干嘛不找她们问问?或许……不待话说完,岫烟骤然跳了起来围着桌子转,邢忠在后面追着骂:“我就知道这里面跑不了你!那个苗寡妇与你有没有关系?那凶手连杀了几个人,你也不怕遭到报复!”
等卢氏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拉住了邢忠:“闺女还不是为了正德?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主意就多。我拼十个心眼儿也拼不过她,闺女既然有能力帮你,你就领情是了!”
邢忠气急败坏道:“就因为她主意多,我才怕将来受罪!”
岫烟已经跑到了大门口,扶着门框往里探头,正德抱住了邢忠。两条小腿敏捷的攀住了父亲,活脱脱一只小树濑熊,嘴里还不断嚷嚷:“姐,你快跑!”
邢忠哭笑不得,“王师傅每日就教你这个?”
岫烟见父亲怒色有渐消的意思,期期艾艾的蹭进了屋,笑呵呵道:“爸,你先消消火,听我慢慢说。”岫烟就把当日做小厮时候的发现,以及如何讨出康妈妈的话,又怎么找到了苗寡妇一一告诉了邢忠。
邢忠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可听女儿轻描淡写,只两三句话就说寻到了苗寡妇,顿时恶声道:“你趁早说实话,这中间谁帮了你?”
岫烟脸上的表情何其无辜,两手往上一摊。
然而这次,别说邢忠不信,连卢氏也开始怀疑女儿。谁让邢家在京城脚跟不稳呢?府上真正能动用的人不过几个,而且多半跟着邢忠在外面当差,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忙别的事。
女儿的一举一动都在隐秘中进行,要不是今天正德的话引起了邢忠的怀疑,他们夫妻俩甚至还被蒙在鼓里!
岫烟指天画地的发誓:“要说帮忙,也不过求了琏二表哥,爸妈要是不信,明天找来琏二表哥,我不怕和他当面对质。”
这做人和做事儿是一个道理,气势一强悍起来,对方未免心虚。邢忠和卢氏虽然不到心虚的地步,但见闺女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就信了七八分。这丫头一向诡计多端,或许真是他们多心了?
等吃过晚饭,岫烟借口送正德去书房温书出了主院。才出垂花门,岫烟两手开弓,揪住正德脸颊上肥肥糯糯的小软肉:“臭小子,快说,是不是故意的?”
正德被强制裂开嘴,嘴里频频漏风,小胖手合十,不断告饶:“好姐姐,我真不是有意的!”
美莲和美樱赶紧来拉岫烟的手:“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少爷童言无忌,说错了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正德揉着腮帮子,委屈道:“我都没告诉爸妈,帮姐姐的人是……岫烟这次是真火了,跳起脚就要拍巴掌,可她哪里是正德的对手,这小子常年习武,脚下的功夫顶的上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不过转眼间,那小子就逃窜的无影无踪。
美莲和美樱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将岫烟牢牢固定在中间,笑呵呵打岔道:“姑娘瞧,咱们少爷的功夫是越发长进了。”
岫烟气的每人送了个白眼,谁也不理,甩着步子往前走。美莲和美樱面面相觑,不由闷闷的低笑,又不敢叫姑娘听见,好险憋出了内伤。
次日一早,邢忠照例先去衙门当差,等会过了贾琏之后再往大理寺协助办案。邢忠前脚走,王熙凤后脚就到了凤尾胡同,等说明来意,卢氏连连点头。
“我早就劝你们夫妻,巧姐小,还是跟在父母身边最稳妥。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保不住身边有小人,拿你们夫妻没法子,拿小孩子出气,巧姐儿不会告状,可不养歪了她的性格?”
王熙凤当初并没考虑这么多,等卢氏说完,她自然联想到了迎春的懦弱怕事。凤姐儿慌道:“那咱们快走吧!”
“先别急,我问你,你准备给你那婆婆送什么礼?”
卢氏见凤姐儿眼中划过不以为然的神色,轻叹道:“你这孩子,该聪明的时候反倒糊涂了!老太太心疼你们,当然肯放巧姐儿回来,可也越不过去你婆婆啊!邢夫人若是反对,执意将巧姐儿留在身边抚养,官司闹到皇上那儿,你们也不占理。”
王熙凤比别人更清楚邢夫人的贪婪,她如今也想明白了,什么都是虚的,那金银财宝虽好,多了却也要人性命。
王熙凤遂道:“舅母的意思外甥媳妇懂,大太太过去看中了我娘家陪嫁过来的一尊白玉菩萨像,当初没生个儿子,只得了巧姐儿,大太太就明里暗里的讽刺,说那菩萨不灵验,与我无用。我都装傻充愣,不肯与她。这回为了巧姐儿索性就送了她!”
卢氏笑道:“巧姐是你的软肋,我这个大姑姐未必聪明,但贪心劲儿可不能小觑。这样吧,那年别人送了我一副头面,沉甸甸的我也不戴,不如做个人情送了你婆婆。”
王熙凤面色窘然:“这怎么行,舅母的东西哪里能给我当人情!”
凤姐儿孰知邢家姑嫂之间的矛盾,当日邢表妹和大太太动手的事儿不肖半个钟头就传的沸沸扬扬,也就瞒着老太太而已。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凤姐儿更不好意思收舅母的东西。
可卢氏已经打发人取来了一整套的首饰,满匣子流光翠色,镶嵌在头面上的不是珍珠就是玛瑙,正中间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通体满绿,灼人的眼球。
王熙凤不由笑了出来:“舅母真将我们太太的心思拿捏的准准的。”
邢夫人未必喜欢这款式,但肯定喜欢它的价格。
用过午饭,卢氏这才带凤姐儿和岫烟坐了马车前往荣国府。
可巧,薛姨妈正在老太太这儿商量借荣国府的院子请梅翰林家的女眷来做客,贾母满心的不自在,听外面来报,说是舅太太和琏二奶奶来了,喜得忙叫王夫人亲自去迎。
“你这孩子,非要急坏了我才罢休!难道分了家就不能往来?我打发人去接你们回来过年,你和琏小子倒好!本事大了,也越发看不惯我们这些老顽固的做法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俩尴尬的站在不远处,薛姨妈更是讪讪的不知怎么搭话。
王熙凤早从刚刚的失态中恢复了惯有的常色,就听王熙凤娇笑声不断:“老祖宗心疼我们,我们哪里就不知道感恩?不过那会儿我还是戴罪之身,二爷唯恐牵累到娘娘。”
贾母不住的点头:“我听你舅母说了,年三十你们夫妻俩是在凤尾胡同过的,舅太太仁义啊……二月,小荷继续求粉红啊~~么么哒RQ
88、因祸得福袭人上位
岫烟没和卢氏一处,而是进了大观园来寻林黛玉,她这次有心将黛玉接去凤尾胡同常住一段日子,如今天长夜短,后花园正是开始拾整的时候。黛玉才情俱佳,只看她潇湘馆里的布景就可窥探一二。
春荣时节,岫烟早就鼓足了干劲要将后花园侍弄的比大观园还娇媚几分。卢氏也在一旁打趣,女儿三大喜好,其一爱打扮,其二爱伺候花草,其三爱教训肉包子正德。
打趣是打趣,卢氏对女儿也一点不吝啬,先是叫账房大先生支了两千两银子,随时供姑娘采买花卉果木。而后又叫牙行专门送十几个尚未留头的小姑娘来挑选,买人之前就说的明白,只叫这些女孩子做侍弄花草的活计。
卖儿卖女的多是过不下去,想为孩子找条活路的苦命人,听牙行的牙婆们这样解释,都乐意将女儿送来邢家当差。
卢氏只挑那些看着心灵手巧,老实稳重,样貌又不是极为出挑的那种,选了八个女孩儿,以梅兰竹菊、琴棋书画几个字重新起的名字。
女孩子们得了新名字,穿了新衣裳,而且饭食中顿顿有肉,只将卢氏和岫烟当活菩萨一般看待。现在天还微冷,院子里不能动工,这八个女孩子就跟着戚家送来的丫头学习养花知识。
凤尾胡同里人丁越发兴旺,岫烟一心想叫黛玉过去住几天舒心的日子,所以一进贾府就往潇湘馆来。
“哎呦,难不成妹妹早就知道我要来。准备收拾了箱笼和我家去?”
岫烟一面笑,一面小心躲避地上散落的东西。她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也清清楚楚的记得,地上这件细钿花素月季小袄是年下贾母叫人给黛玉做的。岫烟初五之后在荣国府住几日。晚间读书时还披过。
紫鹃正和黛玉争执什么,不妨邢姑娘进来,唬的忙过来捡东西:“邢姑娘快屋里坐。都是我不好,拾捡衣裳没留心,落了一件在这儿。”
岫烟抿嘴笑着,并不打算戳破紫鹃的谎话。
黛玉眼圈微红,泪潸潸一副俏西施的模样。她见岫烟进屋,也赶紧收了悲戚难过,强笑着上前:“姐姐和谁来的?怎么也不打发人叫我去前面迎你!”
岫烟随手解了身上的避雪衣。又从黛玉手中接过暖手的熏炉:“嗨,你跟我还那些虚讲究?咱妈在前面和老太太说话儿呢,这次除了陪凤姐姐来,还想接你回去住一阵子。”
黛玉又惊又喜,握着岫烟急切的问:“姐姐说的可当真?”
岫烟失笑:“这有什么好糊弄你的!正德在家直喊着林姐姐怎么不去看他呢!知道你会去。早把他攒下的那些茶给你留着呢!”
黛玉听了心中熨帖,不住的笑道:“我好没羞的脸皮,不过跟那小子说了句玩笑话,哪里就惦记上了他的好茶?”
虽然这样说,可黛玉还是抬手吩咐紫鹃:“把我前儿得的两块端砚收拾出来,一会儿带着。”她又附在岫烟耳边道:“是十五那天宫里娘娘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娘真得了圣宠,这次赏赐显然好过以往数倍,连我都得了块端砚!”
岫烟笑着轻轻掐了黛玉的手背。
这丫头,说来说去。还是不满端午的时候元妃送薛宝钗、贾宝玉两个同样的节礼,她和三春雷同。
“你这促狭的丫头,后来你冲我抱怨,我不是送了你一串儿碧玺手串儿?那个麝香珠有什么好?连宝姐姐都不戴,你犯得着为这生闲气嘛!”
紫鹃赶紧附和:“宝姑娘那串早送了袭人呢!”
紫鹃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黛玉的脸登时就阴了下来。
岫烟不解的看向紫鹃,紫鹃和邢家人也不外道,“昨儿二太太让人进院子传话,说是开春就抬举袭人做姨娘,让怡红院里的人收拾收拾,准备搬出去住。”
要说当初贾环说走了嘴,王夫人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撕了袭人才解气。可后来一想,弄死了袭人,自然还有第二个狐媚子勾着她的宝玉。
袭人到底知根知底,除了这件事以外,对自己也算忠心耿耿。
王夫人就拿出了荣国府二太太的威严,先叫人偷偷捉了袭人来,什么话废话也不与她多讲,张口就叫周瑞家的找牙婆子,要将袭人远远发卖到辽东去!
袭人这才慌了神,再见二太太桌子上放的宝玉的肚兜,就更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宝玉的肚兜上绣的是鸳鸯戏莲的图案,红莲绿叶,五色鸳鸯。袭人给贾宝玉做完之后,她自己也暗暗绣了一件,唯一不同的是,宝玉那件是白绫红里,袭人的那件是红绫白里。
袭人跪在地上磕的额头鲜血崩流,只求太太别发卖了她,她情愿做个倒夜壶的小丫头,只求能在宝玉身边当差,平日远远看二爷一眼就好。
王夫人见戏也做的差不离,便将袭人搂在怀里,小心拭去那额上的血痕。娘俩抱头痛哭。
当晚,王夫人就与贾政说了此事,本以为丈夫会驳斥自己的要求,谁知贾政不但应允了,更要亲自给贾宝玉再选个良妾。
岫烟听紫鹃说完这些,惊道:“这么说,袭人不但要做正经的姨娘,而且还要添新人了?”
紫鹃瞄着黛玉的脸色,干笑道:“谁说不是呢!各院子的姑娘们都商量要去给贺喜,我跟姑娘正琢磨送些什么好呢!”
岫烟心思一转,就明白为什么进门的时候地上扔了件旧衣了。她不禁噗嗤一笑:“我的好妹妹,你犯得着和这种人怄气嘛!”
黛玉脸一红:“姐姐笑什么!我和谁怄气了!”
“罢罢罢,我辛苦辛苦给你出个主意!”岫烟笑道:“紫鹃,去把你们姑娘平日得的金银项圈拿来两个。”
黛玉眉一挑,似乎很不满意这个说法。
紫鹃迟疑的看了看黛玉,岫烟便故意呵斥:“瞧她作甚,快去!”
紫鹃没法子,只能从箱笼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过年时东府珍大爷和珍大奶奶送的一只银项圈。虽然只有三四两沉,但姑娘嫌弃那东西坠脖子,从来不戴。
“每年都得,不过都是银的,金的只有个略小些的,还是前两年薛姨太太送的。邢姑娘要,得容我细找找。”
岫烟将东西拿在手中把玩,她冲紫鹃笑道:“不用找,我那儿还有个大的,等你们过去的时候带回来。”
黛玉按锥烟的手腕,不满道:“姐姐和袭人又没什么交情,也不该你破费!要我说,什么金的银的,收拾几件我不常穿的衣裳与她就是,她又不是没捡过我的东西!”
黛玉早几年还不知什么是男女之事,等袭人开脸要做姨娘的事情一传开,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不是对贾宝玉的失望,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岫烟知道黛玉有所误会,便笑道:“这个银的送袭人,金的那支就送还没过门的良妾。”
众人先是一脸茫然,等意识到邢姑娘说的良妾是哪位时,都兴奋的笑出了声。她们一想到袭人吃瘪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黛玉一刻也等不得,拉着岫烟要去怡红院“送礼”!
此时的怡红院却并没人想象中的欢喜气氛。先不说晴雯等眼红袭人抬了姨娘,就说大伙儿要离开怡红院去外面住,心里多半不舒服。
贾宝玉懒懒的躺在内室,任凭三个姐妹们来劝,可就是谁也不理。
袭人算得上是祸主,不是她与贾宝玉的丑事被揭穿,王夫人犯不着这么早将宝玉弄出院子。晴雯和秋纹等是最贪恋园子里安逸生活的,她们对袭人的怨愤不小,连素来和袭人同心的麝月这次也悄悄站在了晴雯一边。
三春姊妹更不愿宝玉出去,大观园没了这位宝二爷,那还有什么乐趣!
史湘云哭丧着脸看向吃茶的薛宝钗:“宝姐姐,爱哥哥出去住,你怎么也要家去?你走了,那蘅芜苑冷冰冰的,我一个人住着多没意思?”
薛宝钗忙笑道:“哪里就要走了?不过是我们太太要招待客人,我家去帮忙几天!我还想着在蘅芜苑里邀一社诗回请你呢!”
史湘云天真单纯,全信了薛宝钗的话。湘云翘着嘴角看探春:“我就说嘛,宝姐姐才不会无情无义,撇了我们搬回家去住呢!”
探春心底漾着不屑,口中却敷衍道:“不回去就好,哎,我一想到少了二哥哥,心里就不舒服。”
“谁要走了?”
众人忙回头看向门口,就见邢岫烟笑吟吟的挽着黛玉进了房门。
宝钗率先起身迎了上去,语带嗔意:“我才和妈商议要下帖子请你和舅母呢!赶巧妹妹就来了!”
众姊妹问了好,岫烟坐了黛玉和宝钗中间,“三妹妹刚说谁要走?”
恰袭人端茶进来,岫烟忙起身:“怎敢劳烦弟妹动手,打发个小丫头就是!”
“怎么姑娘也打趣我!”袭人娇羞的一跺脚,将茶盅放在花桌上就要走,邢岫烟却一把拉住了她。
“弟妹别走,我和林姑娘可带了贺你的礼物,你走了,我们去贺谁?”
史湘云凑趣,破天荒的帮着邢岫烟将袭人按在位置上,口中还不断咕哝:“送什么?也叫我们开开眼!”
89、先送与后送的区别
要说史湘云还真不是有意想和邢岫烟比什么,不过林黛玉常在姊妹中念叨这个姐姐的好。史湘云总觉得,邢家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史湘云又亲王氏而远邢氏,所以一直认为邢家是外面的金玉,内中不过败絮,在老太太和一众亲戚前面充门面而已。
再加上袭人曾经伺候过史湘云几日,她话里话外自然流露出为袭人撑腰的意思。
邢岫烟焉能不懂?她忙压住史湘云要打包袱的手,笑道:“云大妹妹着什么急,这送礼也讲究个先来后到,没理由我们最后进门,却叫大家给我们让路的。云大妹妹送什么?若重了样儿,我可赶紧叫人去换。”
史湘云竟赞同的点点头,转头看向黛玉:“怪不得你往日里总称赞邢姐姐好呢,连这种小事都用尽心思。我可比不得你们,兄弟姊妹尽在身边,我叔叔婶子都去了外省,还是老太太苦留我才在你们家住着。袭人和我又亲香,我就做了两双绣鞋送她,礼虽薄,但好歹是我的心意。”
史湘云的大丫头翠缕早将两双大红的绣花鞋呈了上来。
凤穿牡丹的花样,小小的鞋面子上百蝶飞舞,一看就知道用尽了心思。
唯独这血红色与袭人的身份不附,她究竟是要做姨娘的人。
史湘云语带愧疚道:“消息来的急,这是我下月预备着给你过生日送的礼。等我得了空再给你做双更好的。”
袭人心头一暖,握着史湘云的手不撒开:“我的好姑娘,难为你还记得我的日子。”
林黛玉与袭人是同一天生辰,可惜命不由己,一个生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一个却注定要当奴婢为人差遣。大伙儿看在贾宝玉的面子上,每年贺林黛玉的时候也都捎带着她,眼瞅二月百花节将至,众人这才恍然,原来也该开始预备林妹妹的礼了。
史湘云歪头顶着岫烟:“邢姐姐。可重了你们的礼?”
岫烟笑道:“云大妹妹和袭人姑娘姊妹情深,送的东西也用心,我们自然不敢并肩比,不过是两件俗器!”
众人就见那只白皙嫩滑的小手轻轻挑开了包袱皮,赫然露出里面银亮亮的项圈与手镯。
“这项圈是我妹妹送的,这对镯子却是我的心意。”岫烟笑着将两件东西拎出来递给袭人。袭人慌的立即接了,银项圈和手镯凉冰冰的。重量却不轻。
史湘云出身名门,她又少小失去双亲护持,婶娘为了向外面人表明自己的贤良,也都是金玉满身的给史湘云披挂着。
尤其是史湘云脖子上的那支明晃晃的金麒麟,她打小跟着婶娘们出去串门,各家夫人见了这个讨喜的小姑娘,再看着那金项圈。金麒麟。越发赞誉史太太。
不用上手,史湘云就知道那项圈能有几钱重,再看成色,倒也是件拿出手的东西,不过镯子
此刻大伙儿也瞧出了门道,这镯子分明就是旧的,虽然八成新,但难掩上面的岁月痕迹。众人与邢岫烟也算相熟。知道这位小姐很少戴银首饰,多是珠玉翡翠之类。
就比如现在,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只无瑕白玉贵妃镯。
袭人强笑着收了东西,又叫四儿重新给大伙儿上了茶,“姑娘们都知道,我不是那种张扬的人,本来就打算静悄悄请大伙儿吃杯茶,可太太不允,非叫离开怡红院之前热闹热闹。我又不好反驳,只能叫小厨房的柳妈妈置办五六桌酒席,一是给姑娘们还礼,二是酬谢酬谢各院子里有头有脸的妈妈们,三是款待多年交情的小姐妹们。”
众人闻言都点头称赞。
薛宝钗笑道:“既这样,我也晚两日再出园子。”
岫烟忙道:“这才是正经话,我刚才怎么听着你要家去?”
话音一落,探春就将扭捏的薛宝琴推到了众人前面,大笑道:“邢姐姐还不知呢?咱们琴姑娘要相看人家了,宝姐姐是家去帮忙的!”
“哎呀,你还作弄我!”薛宝琴羞得面红耳赤,佯装要打探春,二人在怡红院的屋子里追了起来,大伙儿就帮探春拦着薛宝琴。
内室的贾宝玉哪里还耐得住寂寞,一听动静忙跑出来,和众人闹成了一团。
岫烟却悄悄拉了宝钗的袖子,示意她到外间屋说话。宝钗会意,觑着众人不留心,后脚跟了出去。
“怎么?梅翰林家要来提亲?可我听说……嘘!”薛宝钗慌忙回头往门内看,见宝琴和众人还在嬉闹,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妹妹也听说了?”
岫烟叹道:“哎,宝姐姐你知道,凤尾胡同里都是官太太,小道消息也最多,这年前年后的,梅翰林家的事情几乎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说西平郡主家是铁了心与梅翰林家的儿子结亲,我想着,梅家就一个儿子,不是与宝琴说亲的那个还能是谁?所以格外留心些。”
宝钗脸上阵阵苦笑:“我们都不敢告诉宝琴,我那弟弟薛蝌,愁得两鬓都要白了,他们那个娘也指不上,所以就求我妈一定费力周旋。邢妹妹是没瞧见,薛蝌也算是铁铮铮一个汉子,可在我妈面前哭的就像个孩子。”
邢岫烟听见“薛蝌”二字,心中大为不舒服。
宝钗没留意,只顾说自己的话:“我那傻弟弟还不知道,西平郡主家已经叫了管事来见我母亲,口气严厉的不得了,要我们知趣别闹腾,乖乖和梅家解了婚约。我妈哪里见过那种世面,偏我哥哥不在,弄的我也不敢在园子里继续住着。只能带着宝琴出去,就怕大伙儿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将来没脸做人。”
西平郡主家太过强势,梅翰林家又遮遮掩掩,既不肯退亲,也不肯结亲,急的薛姨妈头发都白了几根,好说歹说,总算年后请了梅太太来家里坐坐,宝琴的婚事成与不成就只看这一次了。
岫烟垂头想了想。慢声道:“不是我故意说消极的话,不过外面都在传,武英殿大学士病退,朝中好多人都在走关系。梅大人在翰林院这么多年,人脉关系都不缺,唯独少个能给他在皇上面前说话的人,要是皇太后肯帮忙梅家与过去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西平郡主是皇太后的侄女。从小偏得姑母疼惜。
薛宝钗心中一惊,她在生意上面还精通些,但很少接触朝中政治。
“梅翰林想做武英殿大学士?”那梅家就更不肯找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了。
“不行,这事儿我得和妈商量商量,与其叫梅家给我们羞辱一顿,不如我们识趣些,早早跟人家断了这份姻缘。”
恰好前面老太太叫了丫鬟来传她们姊妹去见舅太太。众人携手出了大观园。直奔贾母上房。
王熙凤说的嘴皮子发干,贾母就是不愿将巧姐交给他们夫妻照顾。又有邢夫人和王夫人不怀好意的在旁边敲边鼓,贾母越发道:“你安心把巧姐交给我,养足精神给琏哥儿再生个儿子,到时候儿女双全,你就知道我疼你的苦心喽!”
王熙凤见岫烟等人进门,不由冲表妹投去求救的眼神。
这个眼神看的实在**,连邢夫人这种迟钝人都瞧出了不同。她忙笑道:“老太太,巧姐儿跟我这个奶奶亲着呢,不如就叫孩子出来见见,我这媳妇也能安心。”
贾母点点头,邢夫人大喜,忙打发王善保家的去带巧姐。
王熙凤看见那小小的身影费力的跨过高高的门槛,眼圈腾的冒出酸水来,平儿慢低声道:“奶奶千万别哭,惹了大太太,还是咱们姐儿受苦。”
王熙凤知道邢夫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忙偷偷擦干了眼角。
邢夫人远远的冲巧姐一招手,慈祥的模样还真像个当***。“巧姐,来祖母这儿。”
巧姐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对经过的亲娘王熙凤视而不见,直接投向了邢夫人的怀抱。
邢夫人得意的看向凤姐儿:“你们年纪轻,哪里会带孩子,巧姐儿还是跟在我身边好。”邢夫人拿了桌上的一块桂花酥,像是逗弄小猫小狗似的逗弄着巧姐。
岫烟的眼神一直缠绕着巧姐,这孩子有点怪。动作僵硬,面无表情。不久前她和正德玩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岫烟不想以最坏的念头忖度人心,但是邢夫人
岫烟起身笑道:“巧姐,来姑姑这里,瞧姑姑送你什么好玩的?”
邢夫人紧紧揽着孙女,不肯撒手。贾母不悦道:“你搂的紧,也叫孩子松快松快。况且邢丫头也不是外人!”
邢夫人陪笑道:“老太太误会了,巧姐儿这两天有点咳嗽,我怕她不老实反吐了药。”
岫烟疑心更重,她冲黛玉一使眼色,二人夹住了邢夫人,邢夫人方寸一乱,岫烟趁机就抱起了巧姐。
凤姐儿激动的起身要过来接,平儿却察觉到蹊跷,赶紧按住她们奶奶。
邢夫人起身就要从邢岫烟手里夺回孙女,可一方面黛玉挽着她,一方面她终究没人家年轻小姑娘腿脚快。不过眨眼的功夫,邢岫烟已经到了贾母跟前。
“老太太瞧,我送咱们巧姐的小镯子,可配得上你们家小姑娘?”
众人忙去看,跟稍早送袭人的那一对有天壤之别。这是典型的苏工美人镯,正适合未成年的小姑娘戴,娇俏灵动,通体中一抹艳红,是难得的精品。
众人都在盛赞的时候,岫烟、王熙凤,黛玉三人,清清楚楚看到了邢夫人眼里的惧怕RQ
90、婆婆难当媳妇难养
巧姐说话年纪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太过强势的母亲,巧姐衣食无忧,所以整个人显得闷闷的,旁人见了她们娘俩在一块儿坐着,多半不会以为是母女。
在某些方面来说,巧姐倒是和她的姑姑贾迎春颇为类似。
岫烟将晶莹圆润的小美人镯不由分说套在巧姐的手腕上,拉着小姑娘走到贾母近前:“巧姐儿真可算得上是老太太重孙女辈里最出挑的一个!”
贾母笑着揽住巧姐儿,端详着小姑娘手腕上的贵器,口中不住道:“叫舅太太和表姑娘费心了。”
邢夫人涎着脸往前凑:“老太太,巧姐儿还小,毛毛躁躁的,我怕磕了碰了摔坏这好东西,不如我先替她收了,等年纪大些稳重些再与她拿出来戴。”
岫烟赶在贾母作答之前忙抢道:“姑母说的极是,镯子磕碰不要急,要紧的是巧姐儿别被碎片伤到。”说着就动作起来,一手捏住巧姐的胳膊,一手去拔镯子。
岫烟怀疑巧姐身上有伤,邢夫人淫威之下,才可能导致巧姐儿见了亲娘不敢相认。她有心探查孩子身上究竟如何,但奈何巧姐儿今儿穿的是一件红花绫金丝小袄,紧箍箍的裹着小胳膊。岫烟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果然巧姐口中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小脸挤在一团,看起来很是痛苦的模样。
这会儿王熙凤已然明白了岫烟的意图。她抓住良机,一个箭步就上前抱住了女儿:“表姑娘,孩子还小,你怎么能下狠手掐巧姐儿呢!”
岫烟忙摆手,脸上慌张:“二嫂子,我怎么可能害巧姐,确实没用力气。不信你自己检查。”
邢夫人慌了神,她忙要过来抱孩子,平儿根本不给她机会,笑着拉住邢夫人:“大太太别担心。我们奶奶不过和表姑娘开个玩笑,等检查没事,自然会给表姑娘道歉。”
邢夫人啐道:“小蹄子,你快松开,别惹火了我,我让你们奶奶跟着吃罪不起。”
有平儿在这儿牵制大太太,王熙凤就得了时间检查女儿的小手。她每将棉袄的小袖口往上推,巧姐就疼的往后退步。还不到小臂,巧姐的两眼早就是泪汪汪一片模糊,可却紧咬牙关,愣是不敢哭出声来。
王熙凤就觉得剜心一般疼。
女儿的两只小胳膊上伤痕累累,四五条青印子赫然其上,也有新伤。也有旧伤。甚至还有几处小肉鼓鼓的,青中透着暗紫。
“大太太这也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王熙凤多倔强的一个人,此刻却早是泣不成声。
邢夫人手无举措的站在原地:“老太太,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儿,这是,这是邢丫头的错儿啊!要不是她非要给巧姐戴什么镯子。孩子哪里就能受这么大的委屈!”
众人越发鄙夷邢夫人的品性。
虎毒不食子,就算贾琏不是大太太的亲生儿子吧,可将来也免不了要指望着人家给她养老送终啊,邢夫人怎么就忍心如此对待一个稚龄孩童?
贾母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听邢夫人如此狡辩,厉喝道:“当着舅太太的面,你也有脸去诬陷人家表姑娘?”
薛姨妈怕贾母下不来台,有心想给大太太说几句求情的话,王夫人却快她一步,低声道:“你别糊涂,咱们因为王家的立场已经得罪了贾琏,眼看人家夫妻出去就做官,将来指不定有什么际遇呢,何必为个大太太得罪了自己的侄女!”
薛姨妈主意不多,从来都是王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眼见亲姐姐如此交代,薛姨妈倒不好帮劝了。
其实贾母这会儿巴不得有个人站出来给大太太说情,她训斥两句,也就把这事儿圆过去了。
可大太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舅太太的面把责任推卸到邢岫烟身上。谁又不是傻子,哪里分不出什么是捏的伤痕,什么是打的伤痕?
如今这么多人坐着,贾母不能一棍子打死邢夫人,更不能怪罪到邢岫烟身上。必须选个替罪羊,先应付了眼前要紧。
鸳鸯最知老太太的心思,她忙笑道:“老太太消消火儿,这事儿未必怪大太太,巧姐是她的亲孙女,连我都知道大太太把巧姐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肯定是大太太身边的人阳奉阴违,见咱们巧姐小,说话不利索,就暗地里下黑手。老太太要惩治也该惩治这起子小人。”
王善保家的冷汗哧溜一下就从脑后勺流到了脚后跟。
鸳鸯这小蹄子可真黑心啊,分明就是要弄死自己啊!
王善保家的赶紧往后退,想要避开这起风波,谁知邢夫人忽然开窍了似的,一把抓住王善保家的,将她推到了众人眼前:“老太太,都是她挑唆了媳妇,我也是好心,想教巧姐规矩,谁知道这婆子下手太黑,背着我私下里打了巧姐。”
“太太,你”王善保家的不及多想就要反驳。鸳鸯已经叫了外面候着的婆子捆了王善保家的,根本不容她分说。
邢夫人战战兢兢看着贾母,老太太反而与众人叹道:“我这俩媳妇都要强,恨不得儿女都和她们一般伶俐。巧姐儿粗笨些,你只耐心教导就是,今后可不能再打骂孩子。”
邢夫人忙不迭的点头,众人凑趣说了些贾母爱听的话,场面一时融洽许多。唯独王熙凤眼见老太太是想将此事岔过去,忙道:“老祖宗,我知道巧姐粗笨,惹了大太太生气,还是我先带回去教养几日,等熟了规矩,再送她回来给大太太作伴。您说呢?”
贾母心肠就是一软。
怎么说,她和凤丫头也是情分一场。可贾母又不敢真将巧姐交给他们夫妻,就怕将来荣国府没了制衡贾琏与凤丫头的东西。
贾母的目光就落在了王夫人身上,示意她拿主意。
王夫人正有意卖弄个好给凤姐儿,她便笑道:“凤丫头说的有理,近来我听说大太太那儿的玉娘做了胎,大老爷还叫大太太好生照看呢!我早就想着接巧姐到自己那儿住一阵,可老太太是知道的,凤丫头走之后,府上的事一件接一件。我也怕荒疏了巧姐的教养,好心反而做了坏事。既然人家的娘都求了,咱们就不妨成全了他们一家子。”
卢氏不想王夫人会替凤姐儿求情,不免高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道:“我这个当舅母的也替他们小夫妻俩求求情。老太太不知道,琏哥儿那孩子常在我们面前念叨巧姐,只是怕你们恼他。不敢来见。可心里苦啊!”
贾母笑着啐道:“什么不敢来见,明明是怕他老子的板子!既这样,凤丫头,你家去告诉琏哥儿,让他亲自来接巧姐回去!”
王熙凤大喜,拉着平儿齐给老太太磕头,凤姐儿更作势打自己的脸。口中喃喃赔着礼:“都是我糊涂。大太太最疼我和二爷,我却冤枉了婆婆。”
邢夫人看着王熙凤,脸上似笑非笑。
凤姐儿忙叫平儿抬出带来的礼:“媳妇早就想孝敬太太,求太太好歹收了,不然我回去,二爷知道我闹的太太不开心,定是要打折我的腿的!”
邢夫人眼前一亮,美滋滋的收了玉菩萨。难得说了几句夸赞凤姐儿的好话。
贾母执意留舅太太和薛姨妈、李婶娘用晚饭,卢氏不好再推辞,索性就应了。席面上讲到想领黛玉家去住的时候,贾母更是二话不说,当即应允。
黛玉高兴的偎在贾母怀里,看的宝玉好生眼热。
老太太抚着孙女的额头笑道:“去是去,可不准淘气。”
岫烟趁机道:“老太太,二月十二是林妹妹的寿日,那会儿天气也好了,我们太太就想请老太太和诸位夫人过去坐坐,一来给林妹妹过生日,二来也见见我们收拾的园子如何!”
贾母连连点头:“正是,上回我就想说,你们那园子也不小,只是景致略单调。此时开春,可该好好收拾收拾。我们家有个老家翁,最擅长筹划起造,实在不行,叫他过去帮忙点拨点拨?”
贾府的大观园在京城名气不小,那年全城略有身份的人家都在为娘娘省亲建造别墅,周贵妃家,吴贵人家都有建造,不过规模和精致程度远不及宁荣二府。
贾母为此也颇为得意。
卢氏却笑道:“我们丫头最羡慕老太太家这个园子,当时真想请府上的高人帮着瞧看瞧看,只是我们老爷说,要紧的事儿麻烦老太太,这种芝麻大的小事怎么还好意思叫亲戚帮忙?所以已经请了在江南有旧交的工匠来京,昨儿选了吉日,只等动工。”
自打贾母去过凤尾胡同,就知道邢家看着门户不大,但其实自有一套规矩。所以贾母也不强求,只叫卢氏那日一定写了帖子来请她们。
用过晚饭,卢氏与凤姐儿不敢再留,唯恐错过宵禁,忙带着黛玉和巧姐出了宁荣街。卢氏又见凤姐儿只有一辆车,跟车的家丁不过两三个,所以先送了她们家去,然后才返回凤尾胡同。
此刻正德刚刚没滋没味的吃了晚饭,正在院子里虎虎生风的耍着小拳头,听见前院有动静,就猜到是妈和姐姐回来,乐的一蹦三尺高,拳也不打了,忙迎出去。一见林姐姐也在,更喜的抓耳挠腮,非要一手牵着岫烟,一手牵着黛玉,估计要是后面长条尾巴,怕早翘上天去了……多谢準備好了??朱老咪的红包,Mili的平安符,多谢yuexing的粉红票,二月继续求粉红啊,大家有木有呢?嘿嘿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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