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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红楼多娇txt下载     红楼多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诉肺腑紫鹃劝黛玉(求粉红)

    如今邢家也算得上是一家团圆,邢忠和卢氏待黛玉和亲生女儿一般无二差别,凡是有岫烟的,也必定有黛玉的,衣食饮用前所未有的精致,加上长姐幼弟在身边开导劝解,黛玉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竟不用再吃从荣国府带出来的药,只每日安心调养即可。

    天气渐暖,卢氏开始操办另外一件大事。她是片刻也闲不住的,早就盯上了京城这片商机之地。年关一过,她从南边调来一批踏实肯干,头脑又不乏灵活的小学徒,工钱涨了一倍,立志要在京城站稳脚跟。

    当年在太湖起家的三间蛋糕铺子,如今已经发展成为苏杭一带有名的老店。卢氏眼光独到,加上有女儿的辅助,这些年她早就不满足拘泥于这些小小买卖,竟和船王苏家做起了生意。

    市舶司的当家人是先帝身边的红人,司社监秉笔大太监炎兴,此人与老船王交情匪浅,据说炎兴年幼入宫,还是老船王帮着找到了炎兴的本家,且寻了个本家子侄,记在炎兴名下,百年之后为他供奉。炎兴视老船王为知己,苏家的生意在市舶司是响当当的头一份。

    因机缘巧遇,卢氏母女和苏家关系颇佳,连带着贾琏也做了几笔大生意,暗中的产业富庶逼人。卢氏年前得了苏家大太太的信,也想在京城里弄几间铺子,一来给姑娘们攒些胭脂水粉钱,二来,苏家的少爷们也有意进京赶考,想借卢氏为她们筹谋筹谋。

    卢氏得了这信后就开始积极走动起来,一时间。内宅大小事务都是岫烟来打点。父亲邢忠更是整日神龙不见尾,偶然几次连晚饭也难见其人。

    黛玉不明缘由,岫烟却清楚,戚家的案子正进入棘手的阶段。

    事情并不像岫烟当初想的那么容易。事实上她还是太稚嫩了些,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历练太浅。大理寺接了官司之后,根本没打算与刑部分享里面的成果。非但没有。还处处钳制邢忠与贾琏协助办案。

    明明知道手里捏着底牌,但无奈掀牌反而要被人怀疑作弊,邢忠、贾琏两个只能闷头跟着大理寺没头苍蝇似的,事儿不少干,却总是无用功。

    岫烟心头捏了一把汗,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戚家大少爷到现在还只是被戚家关在府内。而大理寺显然没有拘捕人的打算。拖的越久,对戚大少的管理就越会松懈。她带着正德去戚家拜访戚太太的真正目的未必能瞒住,万一戚大少空出手来要对付自己一家

    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黛玉坐在花桌前给正德修改文章,不时抬眼见姐姐和美莲、美樱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忍了半晌。还是好奇的开口道:“姐姐,你找什么呢?”

    “我分明记得从南边带来一副白玉棋盘,怎么好端端就找不到了?”

    黛玉将手中的朱笔搁置在旁,轻笑道:“莫不是姐姐想要下棋了?我那儿倒是有一副古木棋盘,贵重程度自然不敢和姐姐的相比,可巧在它是前朝宏远法师的遗物。姐姐一时寻不到更好的,拿了我这个也是一样的。”

    宏远法师是前朝宗室皇亲,看透了世间尘俗,落发出家做了红尘外之人。本朝皇太后对宏远法师甚为推崇。做皇后的时候更曾亲自拜访过宏远法师圆寂时候的古刹。

    黛玉的东西自然都是林如海留下的,怎么可能是凡品?

    岫烟笑道:“正德要进学,我听说白先生喜好收集古棋盘或者名家对局的残本。虽然不能够拜白先生为师,可总要尽力替他试试。”

    二人正说着,篆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托着布包袱:“姑娘快瞧瞧。寻的可是这个?”说着就将包袱打开,一面白玉棋盘莹润剔透,经纬线横竖分明,两只乌黑色紫檀钵里分别放着黑白棋子,每一颗都打磨的光滑细腻,做工非但考究,而且一瞧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

    岫烟轻笑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放在他那儿!”

    黛玉就见姐姐夹了一封信在包袱里,将棋盘原封不动的包好,转手交给美樱:“让郭大婶给康妈妈送过去。”

    黛玉的眼睛只在信封上落了片刻,就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邢家不拿她当外人,可自己决不能不分轻重的追根究底。

    岫烟打发了美樱,就拉着黛玉商讨怎么布置园子。

    “我也瞧了,咱们家院墙不高,隔壁的人抬眼就能望过来,咱们临时加盖反而不好,倒显得小气。不如就多多种上几株桂树、垂杨、老槐既添了绿意,又遮掩了视线。再近处的地方或是芭蕉,或是美人蕉,雨打蕉叶仙鹤鸣,哎呦呦,姐姐少不得再养几只白鹤才有趣。”

    岫烟一面笑,一面提笔记:“不但仙鹤,后面池子里蓄上水,也养几只绿头鸭,彩鸳鸯,花鸂鶒,咱们家赵妈妈原就是种莲藕的,那儿也有个水亭子,等荷花开了,你就做东,请荣国府的姑娘们来起个芙蓉社。东府的四姑娘不是擅画嘛,我攒了些好雪浪纸,既大又托墨,把那些花儿都画上,旁边嵌了你们的诗作,可不都得了趣?”

    黛玉掩饰不住笑意,“宝姐姐有心,早送了四丫头不知多少的纸笔,二十年也用不完,哪里还用姐姐费心?”黛玉便将刘姥姥如何来大观园,贾母如何命惜春作画,宝钗又如何拉了宝玉做筏子,弄了满满半车的笔墨纸砚给惜春充人情。

    岫烟叹道:“怨不得连咱妈都夸宝姑娘聪明。这种八面玲珑可是天生就在骨子里的,别人学也学不来。整个荣国府里,探春和她最像,可你瞧瞧,明明是讨好又不费力的事儿,三丫头就学不来。”

    黛玉不以为意,小嘴一嘟:“三妹妹学她干嘛?”

    黛玉涉世不深,岫烟便道:“三丫头满身的刺儿,得罪人的事没少做吧!东府那边虽然不说什么,但尤氏,蓉哥媳妇,人家心里能没个比较嘛!左右是公中的钱,三丫头就是要了东西,王夫人也只有夸她伶俐的份儿,绝不会斥责她多管闲事。何况还有宝玉帮忙,连老太太知道都要说出主意的人想的妙。”

    黛玉闷头略想了想,恍然道:“难怪,难怪老太太那天当着姨妈的面儿将宝姐姐好一番夸赞。”

    “再有送你燕窝的事儿,咱妈和我难道不承这个人情?少不得替她筹谋筹谋。”

    黛玉心下一动,急问:“是不是她求了什么事儿到姐姐这儿?”岫烟自然矢口否认,黛玉凛然道:“你又蒙我呢!定是为了她进宫选秀的事儿。”

    这次反而轮到岫烟嗔目叫奇,黛玉得意一笑:“紫鹃的哥哥娶了抱琴姨妈家的妹子,她哥哥去送年礼的时候撞见了薛家的车马。抱琴家也没隐瞒,就将薛家所求告诉了紫鹃的哥哥。后来我一想,宝姐姐要搬出去住,说不定和这个也有关系。她是个心气高的,哎,我原以为……她原以为,宝姐姐才是二太太心中最佳的儿媳人选。谁知人家根本看不上宝玉。

    岫烟见黛玉说到一半不肯再说,便莞尔笑道:“我正要和你商量件事儿。琴妹妹的婚事兴许有变,你今后见老太太多疼了她几分,可别吃醋。就是和宝玉也走的远些吧!”

    黛玉怔怔然的看着长姐,一旁伺候的紫鹃率先回过神来,心里一急,直面便问:“姑娘是不是弄错了,琴姑娘不嫁梅少爷还能嫁谁?”

    岫烟淡淡的看了紫鹃一眼,紫鹃猝然察觉到自己的逾越,讪讪的退了回去,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平复,翻来覆去总想着刚刚邢姑娘的话。

    晚间黛玉预备安寝,紫鹃觑着房中无人,早早落了门闩。“姑娘,我听邢姑娘白日里说那话似乎大有深意,你可别当玩笑随着风就散了。”

    黛玉懒怠的翻了个身冷笑:“你这么聪明难道会猜不出?年下的时候老太太总说琴姑娘比画上的人还漂亮,又问她年庚八字并家中景况,难道大伙儿还不明白用意?只是姨妈先忖度了老太太的意思,找了梅家的借口搪塞过去。现如今既然婚事有变,又叫我远着宝玉,自然贾薛两家要再度联姻了!”

    紫鹃还当姑娘糊涂,原来这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

    黛玉见紫鹃迟讷不语,便坐起身良言低劝:“琴妹妹也和我的亲妹妹一样,等改日回了府,你将原本收着那些宝玉的物件都翻出来,一个扇坠子都不留,都送回怡红院给晴雯。也别叫宝玉知道,免得他伤心。”

    紫鹃赌气坐在床头,背对着黛玉:“姑娘也知道宝玉会伤心,想小时候,老太太赏了一点新奇玩意儿,宝玉也要送了姑娘玩。吃穿用度,宁可缺了自己那份,也要姑娘拿个双份子。”

    宝玉对黛玉的好,紫鹃都看在心里,“我原不是姑娘的人,偏老太太把我给了姑娘,这也是我的造化,从此就一心一意的跟着姑娘。姑娘待我也真心实意,竟比从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我知道,咱们是一时一刻也不能分开的。那几年,姑娘靠着府里,你虽不说,但我心里明白姑娘的苦恼。好在宝玉处处维护姑娘,我就想着,有老太太在,二太太就是不喜欢姑娘,将来咱们也能有个稳妥的归宿。可现在姑娘和宝玉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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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人道是用心良苦难(求粉红)

    紫鹃不敢告诉黛玉,这些年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认准了老太太要将林姑娘收做孙媳妇,贾、林两家亲上加亲,连紫鹃每每回家,她爹娘兄弟都要顺口问问。如今听邢姑娘的意思,琴姑娘的婚事非但有变故,而且还可能搅了姑娘与宝玉。

    “姑娘也别嫌我唠叨,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又没个父母兄弟,邢老爷和邢太太虽好,但咱们总共一起住了几回?小一年都算是多说了!姑娘疼了热了,难道还大老远跑来告诉一声?便是姑娘不拿邢家当外人,我也要拦着。”

    紫鹃顿了顿,又道:“我就想着,趁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做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间有了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称心如意!京城里王孙公子虽然不少,可姑娘瞧瞧,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就算娶一个天仙似的美人进来,也不过三天五夜就搁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怜新弃旧、反目成仇的,多着呢!”

    紫鹃轻推了推黛玉的肩膀:“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像姑娘这么腼腆的性子,外面有了火,都只憋在心里,我就怕你受了委屈,最后也不好意思跟邢家的老爷太太说。”

    紫鹃见黛玉作势要说话,忙截道:“我知道姑娘的心思,你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只是性子比别人更要强。宁可自己苦了,也不肯让人家瞧出半点不如意来。”

    黛玉冷笑:“你快休再提这些话,咱们吃着住着都是邢家的,爸妈和姐姐正德拿我当亲人一般。我纵然再无情,也知道乌鸦反哺,羊知跪乳的典故。何况这些又远不及邢家对我之恩。”

    紫鹃见劝不动黛玉。反而会招来埋怨,只能无力道:“也罢,姑娘的心思既然已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姑娘是明白人,应该听见俗语说过‘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黛玉听了,气的发笑:“你这丫头。今儿彻底疯魔住了。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你回去,我可不敢要你了!”

    紫鹃知道黛玉这是气话,她伺候林姑娘这些年,还不明白黛玉是个嘴硬心软的?

    她起身悄悄地掖了黛玉的被角:“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不过叫你留神些,并没叫你为非作歹。何苦去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与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姑娘要是容我,就留我在身边,好歹让我伺候了姑娘出嫁,再让我出去,这就是成全我了!”

    黛玉心一惊,忙起身问:“我何尝就真想让你走了?”

    紫鹃比黛玉还痴长两三岁。如今也渐渐明白世故,她并不是那种逞凶斗狠之辈,眼见大观园里有些脸面的丫鬟,如侍书、司棋、入画等纷纷羡慕做了姨娘的袭人,可紫鹃却看的通透。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或许过去她还掺杂了什么想法。可现在紫鹃只想平平安安的看着姑娘嫁个好人家。她或是赎身出去,或是进府做个管事娘子,都心甘情愿由姑娘做主。

    黛玉见紫鹃良久不语,便急道:“你刚刚还说一心一意跟着我,现在转眼就说要走的话,可见你也和宝玉一样,是满口胡话的骗我!”

    门外恰好小丫头来送热水,见屋内落了锁,又有说话声。虽然明知此举不好,但耳中还是难免飘进了几个词眼。小丫头悄悄退了出去,转眼就找到了美莲,将听见的只言片语告诉了姐姐。

    美莲在屋子里抓了一把糖塞给小丫头,再三嘱咐此话不可外传,今后凡事要守规矩,再不可到林姑娘门前去偷听。

    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转身去与姊妹们分果子,美莲想了想,在给岫烟卸妆的时候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

    “姑娘,不如我去和紫鹃聊聊?”美樱在一旁插话:“我倒不觉得紫鹃是那种孟浪的女孩子,雪雁、春纤都不及她对林姑娘上心。”

    岫烟正退着手上的玉镯子,闻言笑道:“别看这主仆俩平时闷闷的,其实都是要强的主儿。你去说她未必会听,明儿林姑娘午睡的时候,你悄悄叫了紫鹃过来,我来说。”

    别看黛玉天资聪颖,紫鹃温婉柔顺,但两个女孩子在一处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大,王夫人是不屑管教她们的,贾母又没那个精力,万事都是两个女孩子摸索着来,难免想法会出现偏差。

    岫烟两世为人,年纪加起来怕比贾敏还大,有的时候她看林黛玉,不像是姊妹,反倒像女儿似的亲切。

    美莲和美樱脸上带笑,“姑娘说一句,自然顶的上我们说一百句。”

    门外丫头忽然传来急促促的脚步声:“姑娘,郭大婶来了。”

    岫烟忙叫人请进来,郭大婶不是头一回进姑娘的屋子,可每每来,心里都觉得像进了天宫似的,满眼富丽。

    “郭大婶可是将东西给了戚太太?”

    郭大婶笑道:“奴婢亲眼见的,错不了。戚太太当着我的面儿看了信,叫我给姑娘带个话,她说已经明白姑娘的苦心。公堂之上做不了主,他们还有家法,戚太太还说,明儿叫祝妈妈亲自来领人,定能赶在正德少爷进学前给个明确的答复。”

    岫烟笑着点头,美莲心领神会,早准备了不轻的小荷包塞给郭大婶,郭大婶执意不肯,岫烟也不勉强她,只是对郭大婶又高看了一眼。

    晚间安息,美莲在屋中当差,昏黑的屋子里只在留了一盏时明时灭的小灯。淡淡檀木香充斥在四周,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

    屋内本静谧无声,美莲忽然腾身坐起,低低的疾呼:“姑娘,姑娘?你听,是不是前院出事儿了?”卢氏住的前院离此尚有段不小的距离,而声音却传到了这边,说明事情绝不简单。

    岫烟早合衣下了床榻,随手抄起貂绒满襟袄披上:“开门去问问。”美莲不敢耽搁,不大会儿却急匆匆跑了回来,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姑,姑娘,戚家太太没了!”

    岫烟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巨响,脚底没站稳,踉踉跄跄往后倒退数步,直撞到身后的檀木双鲤花桌上。

    美莲吓得赶紧来搀扶岫烟:“姑娘没事吧,你可千万别吓我!”岫烟一把抓住她:“老爷和太太说了什么?”

    “是刑部来人,要咱们老爷亲自过去审案,我听说是戚老爷失手将戚太太推倒在佛龛上,这才出了大事儿。”

    门外吵嚷声愈厉,美樱只穿了件单薄的红绸小棉袄就跑了进来:“姑娘,巡园子的崔妈妈说,恍惚看见个人影从外面跳了进来。”

    岫烟平生最恨半夜偷鸡摸狗之辈,在苏州还没人敢到邢家来撒野,今儿竟叫她碰上个不长眼的?

    美樱见岫烟双目圆瞪,她素来知道姑娘的脾气,忙道:“我怕崔妈妈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又细细的问她,她说的明白,确实是个人,而且绝非咱们府上的。”

    岫烟又披了件大氅,散着一头乌黑见水儿的秀发,脸上冷气森森:“带林姑娘去太太那儿歇着,美莲带着人亲自把着咱们的门儿,美樱与我去正德的院子看看。”

    且不说黛玉等如何慌张进躲避,只说岫烟带了七八个人往正德这儿来,一进月亮门,就见弟弟拎着把出鞘的长剑,目光咄咄的扫着四周。崔妈妈带着五六个人提着大灯笼,一寸一寸的翻。

    “姐姐,你怎么来了。”正德忙道:“你快进屋去,这儿有我把着呢!”

    岫烟真是既欣慰又好笑:“我们正德长大了,也能支撑起门户了。不过”岫烟眼神忽然一黯,冷然看着四周,高声喝道:“我管他是人是鬼,今儿敢来我们邢家闹,我必定叫你有去无回。告诉外面的门房,与邻居各家知会一声,胡同里进了飞贼,让各家都小心些,免得没偷盗成我们家,反而进了别的院子溜掉。”

    岫烟又道:“崔妈妈,你叫管事带着家丁进内院,一处不落,务必搜的仔细。”

    崔妈妈大喜,忙答应了去。

    未几多时,刚刚还遍寻不着的美樱悄无声息出现在岫烟身边。

    “姑娘,果然不出你所料,戚家上下一团乱,也有往门里挤着去看热闹的,也有忙着往外出报消息的,戚大少就趁乱跑了。”

    岫烟嘴角冷笑,目光浅浅的落在正房外高耸房梁上的一个小角

    邢岫烟所料半点不错,蹲趴在那里的正是冲动之下来与邢家寻仇的戚大少。

    这位戚大少当了一辈子的顺良儿子,整日病怏怏,谁也没在他身上多留心。谁知道就是这个人才最可怕。

    如果不是岫烟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戚大***一个丫头莫名消失了,也很难怀疑到戚大少身上。

    这个人隐忍能力惊人,布局也算缜密,最重要是心狠手辣,先杀了亲弟弟企图嫁祸给二少爷,后见戚太太捉住不放,对左明月动了杀机,乃至又寻大奶奶做替罪羊,或许一步一步都在他的布局中。

    岫烟猜想:在戚家禁闭这些天,戚大少一定是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被捉,戚太太没了,他要收拾的仇人可不就剩下了自己?

    谁叫她千方百计想要正德用了戚三少的名额呢……想必大家都开始放假准备过年了吧!嘿嘿,小荷天天吃着美食啊,减肥之路遥遥无期!希望新年之后不要成为球儿~~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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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遍体鳞伤贼心不死(求粉红)

    原费家的老宅修的异常郎阔,房梁也高挑,便是架上梯子也未必能够得着顶,所以崔妈妈等人提着灯笼满院子寻,竟没一个想到要抬头往上看看。

    就连岫烟一开始也没多心,她已经猜到夜闯内宅的是戚大少,可谁又会料那个病怏怏的东西会跳上房梁呢?要不是正德眼睛精的发贼,刚刚偷偷靠在她身边说房梁上好像有古怪,岫烟未必会疑心。

    “崔妈妈,在屋檐下吊起灯笼,屋子里有人把守,料那贼也不敢窜进去,你只管园子里好好搜索,莫叫他逃到后园去。”岫烟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崔妈妈忙点头,找了这许久却没线索,她额头上已经冒了汗。要是再没收回,只怕有人要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影儿,把野猫当成了贼!

    房梁上的戚大少听下面这么一说,果然更慌。一旦屋檐下照的通亮,发现他是迟早的事儿!戚大少无法,只能悄悄回身往后去看,那里就是后花园,黑漆漆的偶然伴着两三个灯火昏暗的影子。只要他能逃进后花园,从矮墙翻出过,就能离开凤尾胡同。

    戚大少目光凶恶的从上俯视着邢岫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梁子是结定了,等来日他必定重返此地,将这笔账和邢家算的清清楚楚。

    戚大少弯腰,轻移步子准备退到房梁后身去,与正院相反的方向跳下去。

    “啊!”

    一声惨叫从后院传来,众人大惊。忙护着岫烟饶了过去,就见青石地面上残瓦片片,地上躺着个六尺有余的男子,小腿扭曲的压在身下。大腿正中一根羽灵簇簇利箭。

    眼见灯火通明,这贼还妄图站起身来逃跑。

    岫烟看着站在王师傅身前的正德,松了口气。忙笑道:“王师傅大才,多亏你才降服住这家伙。”

    王师傅一脸谦逊,夜色中也不敢直视邢家小姐,只低声道:“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此人?若是送官,就先绑了扔进柴房,等天亮我亲自押送出去。若是姑娘嫌麻烦索性一了百了,咱们天朝历法。夜闯私宅视为偷盗,主家大可以取他性命!”

    戚大少忙叫道:“瞎了你们的眼!我是隔壁戚家少爷,你们安敢伤我性命!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

    众人哗然,岫烟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正德的剑早上了她的手。刀锋利刃也不过如此。邢岫烟斜挑剑身,直抵在戚大少的咽喉:“哼,死到临头,还想弄巧法儿蒙混过去?戚家住在胡同对面,怎么会跑到我家来?分明是你这贼见胡同里混乱,想要趁机偷盗。见你身手老道,只怕没少做这种缺德事儿,也罢,我今儿就替天行道。先断你一条吃饭的手。”

    戚大少心中大骇!

    该死该死,他早该料到,邢家费尽周折要串通那老妖婆害自己,怎么可能是善于之辈!

    “姑娘饶”还没等那个命字说出来,就见戚大少抱着左臂遍地打滚,那条折断的腿跟着他在地上狼狈的扭曲着。

    血光阵阵。连王师傅这种老江湖看了都未免要眉头轻皱,可人家下手的小姑娘却还是满脸的笑意。王师傅想到自家有些唯唯诺诺的女儿,心中感慨的一叹。

    长剑再次逼近,戚大少也顾不得喊疼了,打着哆嗦的看向邢岫烟。“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胆小鬼6烟啐道:“现在怕了?你当初连下杀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的后果?”她轻轻弯腰向下俯视,定睛看着戚大少,轻声道:“实话告诉你,戚大***那个丫头什么都招供了,我只消把她往刑部衙门一送判你一个秋后问斩是跑不了的!又或者,刑部为了讨好宋尚书,让你悄无声息的在监狱里断气,这也是常事,谁能说准呢?”

    听到邢岫烟提起宋尚书,戚大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他近乎央求道:“求姑娘放我一条生路,只要你肯让我走,我,我……戚大少这才惊觉,原来他手里没有一张好牌能翻身。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如果邢家贪婪呢?他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否则进了宋濂的手,自己必死无疑。

    “我可以告诉姑娘一个关系宋尚书的惊天秘闻!你捏着这个消息,就可以威胁宋濂为邢老爷加官进爵!”戚大少低声急促说着,目光慌乱的看着邢岫烟。

    岫烟灿然一笑:“这会儿还琢磨着怎么害人吗?我看你另外一条膀子也不打算要了!”作势要抬手!戚大少惨叫一声,众人再看去,不禁一笑,这孬种,竟吓昏过去了!

    赶来的管家命小厮们五花大绑捆了他,岫烟忙道:“不能把人放在咱们家,顺天府或是刑部肯定派了人在隔壁戚家,你们只管架着他去找,交给主事官,但切记,不要叫老爷知道。”

    管家听懂了姑娘的意思,赶紧点头:“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管家觑了觑四周,从墙脚的花坛里摸了一把干土,顺手抹在戚大少的脸上。灯火晃眼,谁还能认出他的身份!

    不出岫烟所料,顺天府二话没说,锁了口中堵住白布的戚大少,那差官收了邢管家两个十两银元宝,喜得越发恭敬。只叫邢管家放心,这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晚上先叫衙门里的兄弟卸卸胳膊卸卸腿儿,让这小子乖觉点。

    凤尾胡同一夜纷乱,戚家一门牵连四桩命案,不但惊动了朝廷上下,连皇太后也有所耳闻,得知是庶长子谋害嫡母以及嫡子,不禁大怒,亲自坐着凤辇去了乾清宫,一定叫孝宗彻底追查此事,为死去的戚太太做主。

    孝宗是娴太妃的儿子,虽然从小在东四所长大,但和生母感情极好,娴太妃不是太上皇最得宠的一个妃子,却无人敢得罪这位温柔好说话的娘娘。

    反观皇太后一生无子,可皇上与发妻感情极好,当初退位让贤,皇太后是极力反对的,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历代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委屈的搬进了离着权力中心最远的希宜宫。

    因为劝太上皇不要退位,一度与孝宗关系跌进了谷底。皇太后明白,她死在太上皇之前也就罢了,万一老皇帝先走,孝宗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此刻弥补关系也无济于事,所以皇太后一直试图让外戚娘家扶持太上皇的幼子,孝宗的十一弟福王殿下。

    面对皇太后咄咄逼人的语气,孝宗先是笑着安抚,等将人送走,孝宗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大太监戴权小心翼翼笑道:“陛下随意打发刑部或是大理寺把案子结了,左右那戚家也不过六品小吏,”

    孝宗怒道:“这与官职大小有何干系,分明是太后借机讥讽与朕!她自己生不出儿子,难道还妄图当着国家社稷!福王的岳父近来瞄上了徐世光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太后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是为戚家做主,分明就是想要帮福王一脉立威。程子墨这个笨蛋,立即宣他进宫,朕要问问,连死了三个人,他一点头绪没有,非要叫着第四个也磕死在佛龛上,他才甘心是不是!他既无能,朕用他作甚!”

    戴权浑身打颤,心中却道,程大人啊,不是老奴不给你求情,是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一道明黄色的影子从殿外进来,戴权如蒙大赦:“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孝宗见是妻子进来,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你不是在照顾老四?怎么得空来了?”

    皇后强笑道:“允儿无事,有云嬷嬷盯着,臣妾做了点糖酥糕给皇上尝尝。”

    李允是皇上的四皇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自娘胎里就弱,这些年几乎是吃药长大,如今长到六岁,却始终住在皇后的凤仪宫,并没搬进东四所。

    皇上对这个多病的儿子谈不上喜欢,却也谈不上讨厌。他敬重皇后,但不爱皇后,李允的身体注定不能立为储君,所以皇上多多少少都觉得有愧于皇后,对皇后的娘家国安公府就多了几分荣宠。

    皇后善于利用这种荣宠,恰如此时。

    “臣妾听说太后来了,所以赶过来看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交代。”

    孝宗哼了哼,戴权赶忙将事情始末告诉了皇后。皇后听完笑道:“原来是这事儿,陛下错怪程大人了,臣妾听说,那位戚太太是宋尚书的亲戚,陛下想啊,有宋尚书,程大人见戚太太闹,他又怎么好意思严办呢!”

    皇后几句话就把错儿推在了戚太太身上。

    “而且臣妾听说,这位戚太太人品不好,对待两个非亲生的儿子极坏,也许行凶的戚家少爷另有隐情也未必?”

    皇后的话全合了孝宗的心意,孝宗不住点头:“极是,极是,朕险些冤枉了程爱卿,戴权,拟制,叫程子墨亲理此案,大理寺徐世光协同会审,立即将结果上奏朝廷,不得延误!”

    皇后见准备拟制,忙说了几句话退了出去。孝宗心情大好,甚至一直将皇后送到殿门,可等妻子消失在殿外,孝宗就换了个人似的,声音冰寒:“叫人去查查,国安公最近是不是和程子墨走的很近!”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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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一朝伴在君王身侧

    孝宗以为,皇后如果是个聪明的,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凤仪宫,他自然会锦衣玉食供养着,四皇子李允虽然不能继承大统,但今后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会给予这个体弱多病的兄弟极好的待遇。

    可就现在看来皇后的心思绝不简单。

    孝宗心中轻轻一叹:别看登基六载,但帝位着实不稳。一面有太上皇势力与新政抗衡,一面内宫波澜迭涌,太后和皇后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再有孝宗对几个正待成年的儿子都不满意。

    大皇子李铮有勇无谋,且性格残暴,三年前在宫中与开平王叔的小儿子对弈,一言不合,李铮抄起棋盘竟砸破了对方的头。虽然御医们救治及时,但孝宗也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开平王叔一脉。

    孝宗足足一年没理会大皇子及其生母,直到次年春猎,李铮才重新回到众人视野中。但孝宗的心结已埋,他认为,此子若继承大统,皇室必定危矣!

    二皇子倒是知书达理,但他的母亲蓉嫔原来是忠义亲王妃的侄女,太上皇对忠义亲王恨之入骨,连带着对这个孙子也极为不喜。孝宗虽然喜欢蓉嫔,但也不敢抬举对方的身份,甚至刻意疏远二皇子。

    老三是宫女所生,地位卑微,老四倒是尊贵,可身子骨太弱。余下宋贵人刚上对龙凤胎,还在襁褓之中,也看不出什么聪颖的气质来。

    孝宗无奈的叹了口气,怨不得朝中一批老臣看好福王,谁叫福王的长子李穆文武兼修。且笼络人心能力极强呢?

    戴权听孝宗这么一叹气,小心赔笑道:“万岁爷,柳国公家的小姐已经进宫有多日了,您看”

    孝宗眉头一挑。“柳国公家的小姐?”竟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戴权笑道:“就是除夕夜宴上,入了万岁爷眼的那位贵人!按照皇上的意思,柳家前儿就将人送进宫了。奴才请示过皇后娘娘,先将人安置在了清秋阁。衣食用度先比照了往年进宫秀女们的标准,内侍监的人不敢怠慢,特多拨了两个宫女过去服侍。”

    戴权收了柳家不少的好处,投桃报李,他也不好意思不给柳家小姐说好话。

    孝宗想了半晌,终究记起了这么号人物。“原来是她!难为有几分相像就先升为充仪吧!柳家女儿闺名为何?”

    戴权忙躬身道:“充仪娘娘芳名取诗经中采薇二字,还有一长姐,名唤采颦,据说生的也是国色天香,美艳无双。”

    孝宗笑道:“柳家在本朝也曾出过一位妃子。家中的女孩儿们自然不差,柳充仪进宫岁月尚浅,朕记得清秋阁留着凤藻宫很近,就叫她先跟着元妃学几日的规矩吧!”

    戴权心中轻叹,宫中的主子们可都失算了,这位元妃娘娘好手段,眼看着几近失宠,没想到靠着娘家一个兄弟,凤藻宫又风光了起来。依着戴权对孝宗的了解。今儿晚上必定是又要点元妃娘娘,也不知要叫多少人咬碎银牙干跺脚喽!

    傍晚,皇上预备安寝凤藻宫的消息传来,抱琴等人喜不迭的忙着收拾浴汤、熏香等物,反而是元春坐在偏殿的乌木昙huā小榻上独自出神。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皇上来咱们凤藻宫。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呢!娘娘也该收拾收拾容妆,叫皇上赏心悦目不是?”抱琴笑盈盈的捧着明黄色绣云纹软缎中衣:“娘娘今儿打算梳个什么头?是流云髻还是同心髻?要不然还梳上回的牡丹髻,娘娘的脸型圆润,肤如凝脂,连皇上见了都盛赞,说这后宫之中独娘娘梳牡丹髻最佳。难道娘娘不见,自打万岁说了这话之后,宫中再无人敢用牡丹髻嘛!”

    元春不禁一笑“你这丫头,又来拿我打趣,也罢,就梳牡丹髻。本宫记得皇后新赐了本宫一支凤头点翠钗?今晚上就用它!”

    抱琴一皱眉:“娘娘该用皇上赏赐的,明明都是凤头点翠钗,可差的却不止十万八千里。虽说都是黄金铸的吧,可听戴公公说,万岁爷赐娘娘的那支是江南贡品,皇宫里独娘娘这一份,不但点翠的手法十分精妙,而且凤翅、凤尾也是惟妙惟肖,难得那眼珠子竟用了夜明珠镶嵌而成,到了是白天,尚且不觉得怎样,若是晚上,娘娘定然不负这凤凰的美名!”

    元春啐道:“你又疯癫了,这话也是能胡说的?皇后娘娘才是真凤,本宫不过是其羽翼下的凡鸟而已。你不可造次!”

    抱琴满是心疼:“奴婢是心疼娘娘处处忍让,可皇后娘娘却不记您的好。像过去吴贵妃,周贵妃俩,还只是小小的才人的时候,因为得了圣宠,就敢对皇后娘娘阳奉阴违,凤仪宫的那位也没见的对着二人如何,还不是整日姐姐、妹妹的叫着?反而看咱们娘娘您皇上对您的宠爱程度不知胜过两位贵妃多少倍!可皇后就是看娘娘不顺眼!”

    这也就是凤藻宫翻了身,搁在几个月前,皇后借口元春体虚,连去凤仪宫请安都给免了。元春越发远离了权力的中心,新进宫的几个妃嫔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位元妃!

    元春听了抱琴的话,不禁冷笑:“你当皇后娘娘是个心慈手软的?她这人最记仇!不然吴贵妃和周贵妃霸占皇上的时日最久,可偏偏就是不孕?”

    抱琴脸色一变,后宫中阴鸷手段比比皆是“娘娘,那您”

    “放心,本宫福大命大,省亲的时候王宜人请了名医暗暗给本宫查过,无妨。”元春虽这样和抱琴说,可心中始终没底。

    这些年看惯了宫廷的尔虞我诈,元春对皇后的行事脉络也有几分了解。

    皇上的子嗣说多却也不多。大皇子出生的时候,皇后还没嫁进来,二皇子出生的时候也是险之又险。要不是皇上看重那位蓉嫔,二皇子能不能保住那条小命还未可知。

    三皇子的降生倒是平平安安。全因为他生母原不过就是个宫女而已。

    皇后的手不敢太黑,尤其是近二三年,福王的儿子们个顶个的争气。元春看的出来,皇上眼热啊!

    皇后虽然害怕新生的皇子对四皇子的储君之位有所威胁,但仍旧不敢顶着皇上的雷霆之怒作案。

    这也是宋贵人稳稳当当生下龙凤胎的原因。

    元春多恨那个当母亲的人不是自己?宋贵人,她凭什么只承宠一夜,却连得一儿一女?

    元春按捺下嫉妒,淡淡道:“给宋贵人的东西可带去了?”

    “娘娘放心,奴婢一早亲自带着人送过去的。按照娘娘的吩咐,金玉如意各两柄,富贵长春宫缎二十匹,福寿绵长宫缎二十匹,各色羽纱羽缎二十匹。紫金笔锭如意锞五十锭,另有吉庆有余银锞五十锭。宋贵人不能亲自来谢,叫了她的大宫女冲着咱们凤藻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元春莞尔一笑:“乡下丫头,倒也有趣。”

    抱琴忙道:“娘娘,有个事儿奴婢觉得蹊跷,不但是奴婢,好些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宋贵人和刚刚新封的柳充仪,相貌上倒有几分相似。明明都只是清秀而已,说句不客气的。柳充仪连清秀都只能说是勉强,可皇上偏偏选了她们进宫!”

    元春一面深思抱琴的话,一面单手掐断了瓶中开的正娇的水仙。

    宋贵人是宁远将军献上来的,皇上只见了一面,就封了这个乡下丫头为昭仪,大伙儿以为又将是个得宠呢。谁知皇上将宋昭仪扔在双雪苑一搁就是大半年,好容易想起来,只临幸了一次,这位宋昭仪竟怀上了龙胎!

    运气好的叫人咋舌!

    元春想到这里,面容一紧,似喃喃道:“到底还是年轻。”她忙抱琴:“不能再拖延了,明儿送信出去,叫王宜人带着薛家两姊妹进宫,本宫要瞧瞧,到底哪一个合适。”

    “可是娘娘离着进宫还有小半个月呢!”

    门口笑声朗朗:“爱妃要宣何人进宫啊!”

    元春心一急,也顾不得妆容如何,赶紧迎了上去。

    孝宗一身黄袍,正值人生壮年,加上保养得意,整个人显得格外英俊,气度不凡。

    “陛下这个时候就到了,臣妾还未梳洗打扮呢。”

    孝宗揽着元春大笑:“爱妃天生丽质,便是不用丽雪红妆也堪称绝代佳人!对了刚刚爱妃预备宣谁进宫?”

    元春本想胡乱弄个借口骗过去,可转念一想,既然决心叫薛家人进宫帮着固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叫皇上来瞧一瞧?

    “是臣妾的两个表妹,哎,要说我那表妹也可怜,好端端一门亲事没了,王宜人便想着叫臣妾帮忙相看相看。”元春站在孝宗背后,轻轻捏着孝宗的肩膀,不时在其耳边低语。

    孝宗大笑:“还在朕面前搬弄小算计呢!王宜人怕是惦记上明年春闱的那批学子了吧!也罢,朕就替爱妃留意着!”

    元春见皇帝会错了意,又急又怕,却又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儿表现出来。只能暗暗叮嘱抱琴,明日必定要将消息送抵荣国府。

    且说王夫人收了消息,本指望娘娘会宣宝琴与探春,见小太监确实传的是薛家两姊妹,不禁心头微怒。打发了宫人,冷着脸就带了周瑞家的和玉钏儿等人,直奔薛姨妈住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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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剧情到这里,估计很多人猜到正德的身世了吧,其实正德的生母在文中也有透露哦,小荷置顶个帖子,大家猜到的有奖~~嘿嘿,谢谢MILI、悠游宝宝、cbbca的红包,谢谢woshiivy和657muzi的粉红票,继续求粉红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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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事情败露面见尚书

    元妃娘娘省亲的时候,荣国府置办了一个小戏班子,后薛姨妈主动让出梨香院,搬去了东北角上一所更加幽静偏僻的房舍居住。院落大小自然无法和梨香院比,可却也是一处难得的好景致,迎窗便是满眼的碧桃花,初春时节香气满溢,等天热的时候,随手就可摘到梅青色的小毛桃。

    元春打发小太监来可不是小事,宫里的人前脚才走,薛姨妈后脚就知道了消息,这儿正美滋滋的给女儿和抱琴选着衣裳。

    王夫人也没用人通禀,抬手撩帘子就进了内室,见此情景,不禁冷然一笑:“妹妹好兴致,看来是已经得了宝钗进宫的消息?”王夫人随意落座在炕沿上,单手挑起薛姨妈身边的那件蜜粉色春衫小褂。

    薛姨妈满脸尴尬:“瞧姐姐说的,我们那里知道,不过是眼瞧着开春了,也该给孩子们做几件新鲜颜色的衣裳。哎呦,怎么听姐姐的意思,娘娘是预备将我们宝丫头进宫喽?”

    王夫人似笑非笑的将小褂放在一旁,挥手屏退了屋内伺候的同喜、同贵。

    “我过去还没瞧出来,妹妹这门路宽啊!一门两个女儿都得了娘娘的青睐,姐姐我原还想着,或是挑了宝琴,或是挑了宝钗,跟着我们家探春一齐进宫去给娘娘相看相看,没想到……薛姨妈脸色一窘,她忙委屈道:“姐姐还不知道我们家的境况?外面光鲜,可里子却不堪。你妹夫当年留的那些人脉关系,这二三年渐渐也没了往来。要不是娘娘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她安能高看我们家俩丫头?”低头略一思索,薛姨妈又道:“不是我在背后说三丫头的坏话,那个女孩子精明过了头,妹妹你好歹提防些。我听说……王夫人目光灼灼,薛姨妈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听说,三丫头每月的月钱都攒了一半。悄悄打发了人给赵姨娘母子送去呢!”

    “胡说!她统共一月就拿几分的银子,自己还不够花,怎么可能接济赵姨娘。”

    王夫人有些恼羞成怒,她在探春的身上没少下功夫。就是看中三丫头遇事精明稳重,将来成家立业,也好叫夫家多多帮衬宝玉和娘娘。现在听薛姨妈如此一说,不吝于当场抽了自己一巴掌,王夫人安能舒服?

    “我的好姐姐,你糊涂啊!那三丫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你面前乖的花猫似的。可暗地里呢,将你赏赐的那些首饰都暗暗盗卖了出去换钱,她那个丫头侍书有个哥哥在外面铺子里当差,要不是我们家管事撞见他去兑换银锞子,谁能想到呦!”

    王夫人不愿在薛姨妈面前落了下乘,狡辩道:“或许是三丫头赏给侍书的也未必,我们家的姑娘一向大方,年中节下。犒劳犒劳身边的大丫头可无可厚非。妹妹不要听风就是雨,这话传出去,孩子们听了该多伤心!”

    薛姨妈笑道:“姐姐说的是。确实是我们管家看错了,不过那一包儿足有十七八个锞子,这总没假!妹妹说这些不为别的,归根结底,还是为姐姐和娘娘着想。我知道姐姐心里不舒服,可你是最了解我们家两个孩子的。宝丫头的人品没的说,老实木讷,娘娘见了一定喜欢,琴丫头更是个憨的,没心眼。你说东她不敢往西,只会对娘娘百依百顺。换了三丫头,我的姐姐呦……薛姨妈凑近王夫人,悄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娘娘那样慈悲的人,万一念着亲姐妹的情分。可不就少了几分提防?”

    这一句话可提点了王夫人!不错,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元春心肠软,万一三丫头真像薛姨妈说的,前后两种人,还瞒着自己这些年,她进了宫可不就是去害娘娘的?

    一想到赵姨娘和那个野种贾环可能翻身,王夫人心里就腾腾腾冒火。刚刚要来质问的心思便都打住了,只顾着和薛姨妈说自己的委屈,转眼又帮着宝钗和宝琴挑选衣裳,更从自己年轻时候的首饰里挑拣出两件极贵重的,定要薛宝钗姊妹俩进宫的那日戴着。

    宝钗一得了准信,赶紧打发人往凤尾胡同来。

    岫烟笑着见了那婆子:“回去替我贺你们姑娘,这可是娘娘的恩典,连荣国府里的姑娘们都没机会进宫瞧瞧,宝姐姐和琴妹妹还是独一份啊!”

    这婆子正是莺儿的娘,从金陵老家一直跟来京城,颇得薛姨妈和薛宝钗的信赖。莺儿娘见邢姑娘如此说,忙笑道:“园子里的人都这么说,老太太现请了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唯恐两位姑娘失了礼数。如今没日没夜的在家练习呢!宝姑娘本想着亲自来舅太太请安,可家里看的紧,只能打发老奴来给舅太太和两位姑娘带个好!”

    “姑娘,陈嫂子来回问,那株双梅杜鹃放在那儿。”

    “姑娘,东四街上的石匠家娘子来领料钱,选了几个样子想请姑娘过目。”

    “姑娘……莺儿娘坐立难安,忙笑道:“邢姑娘事情多,我这就先家去了,等改日舅太太得了闲,我再来给舅太太磕头。”

    岫烟一面接了丫鬟递来的账册子,一面笑道:“大娘有心,美樱,替我送送大娘。”

    美樱心领神会,将莺儿娘带到门口的时候,另外送了四样点心一串钱,乐的莺儿娘见不着眼睛合不拢嘴。眼瞅着马车从后门的小巷出去,美樱才准备转身回去,却见个挑着挑子的卖货郎叫她。

    “姑娘,买块帕子吧!”

    美樱心一惊,再辨认此人,忙四下张望,见无人留意,免步出下了台阶,低声道:“怎么是你?”

    卖货郎笑着拿出几块新鲜帕子叫美樱选,一面偷偷道:“千户叫我告诉你们姑娘,尚书大人要见她和正德少爷,似乎是戚大少的事儿暴露了。”

    美樱慌了神:“我们姑娘哪里出得去,她出门我们太太岂有不怀疑的道理?”

    “这事儿你也做不了主,索性先回去悄悄告诉了你们姑娘,我就在这儿等着,成与不成,你好歹告诉我个准信儿!”

    美樱一咬牙,即高声道:“也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问了我们姑娘喜欢那块,再付钱与你!”说完,抽出货郎手里的七八条绞帕,转身飞奔进门。

    这后巷是丫鬟、婆子们出没的夹道,听见卖货郎的声音,早有好几家开了小门,因是新年,女孩们手里都攒了钱,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卖货郎团团围在中间。叫那小哥苦不堪言!

    且说美樱将消息带给岫烟,“姑娘,咱们和老爷太太商量商量吧,这事儿瞒着他们,我心里慌的不得了。

    岫烟笑着安抚:“又不是天塌下来,你告诉外面人,明儿我带着正德去翰宝轩买文房四宝,让他务必赏光见我一面。”

    “可是姑娘……好了,事情就这么定,父亲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我总不能把个烂摊子都塞给他,自己闯了祸却只顾着躲起来吧!”

    门外不知站了几时的小包子正德蹬蹬蹬甩着小胳膊就跑了进来,虎着脸道:“姐姐,我也不怕!”

    二人吓了一跳,岫烟忙将正德揽在怀里,好笑道:“你知道什么,还不回屋子背书去?再过两日就要送你去书院,先生若问,你好歹把四书都通读一遍才是正经道理。”

    正德小心试探道:“姐姐,不然,我就不拜那个白先生为师了,爸爸说,璧山书院里的先生都是当代大儒,随便一个都能引经据典,我只要自身向学,还怕无所成就吗?”

    岫烟轻轻抱住了正德,良久沉默不语

    第二日一早,岫烟让黛玉帮着照料府内大小事务,亲自回过卢氏后就带着正德出了凤尾胡同。从此到翰宝轩不过三炷香的功夫,这家老店擅做朱砂,连皇宫大内也多才此采购。翰宝轩前门招待男宾,后门款待女客,见官了达官显贵,所以邢家的车马停在门口的时候,不过认为是寻常人家。

    那迎宾的小厮见客人眼生,倒也不在意,引着众人往里走。翰宝轩是间三层楼叠盖的小楼,中间团团围住一片空场,正东方向是前门。

    岫烟等人往里走,就觉声音嘈杂,不禁好奇道:“小哥,敢问店里是有什么喜事?怎么阵阵喝彩声?”

    那小厮傲然回首:“姑娘一瞧就是外地来的,我们翰宝轩三年一届斗诗大会,连开三天,也分状元、榜眼、探花,赢的人自然有我们东家送的大礼!如今光禄寺少卿田大人,就是中了我们翰宝轩的第一名呢!”

    岫烟不禁点头笑道:“怪不得贵宝号生意兴隆。”

    待那小厮还要夸口,美莲不耐的哼道:“快找个雅间,我们姑娘选了东西还有别的要紧事儿呢!”

    小厮脸一红,偷偷的瞄了美莲一眼,心道:这大姐好俊,就是脾气差点,也不知道帷幕下的小姐什么模样!

    翰宝轩三楼只接待雅宾,共八间,知道邢家非一般富商,掌柜的早带了人上来恭迎。岫烟也不和他客气,只选翰宝轩的当家精品诸葛笔,徽州的李廷圭墨、澄心堂的宣纸,婺源的龙尾砚。

    掌柜的更不敢打马虎眼,忙撤了眼前的二流货色,命丫鬟重新上茶,自己则亲自去选那些名品……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阖家幸福~~妈妈做了好多吃滴呀,我在这儿码字已经闻到香味啦哈哈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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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老狐狸预先见天机

    本朝开国以来,先是重武,后改重文。风流雅士遍地走,仗剑游侠满皇城。翰宝轩可是赶上了好时候,从当年的一个小铺面,两代人的光景,就成了今日的局面。翰宝轩的文房四宝堪称经典,但是近二三年来,因为办了这个斗诗大会,反而有些本末倒置,不知内情的人打门口经过,差不多要误解这里是什么诗社之类。

    岫烟来的太早,宋家还没到场,她正端了香茗,下面却传来阵阵喝彩声:“美莲,你去瞧瞧出了什么好句。”

    美莲笑着答应去了,谁知没过多片刻功夫,她就满脸惊恐的跑回雅间。美樱笑道:“怎么一副撞见鬼的样子。”

    她本是调侃的话,再不料美莲会狠狠的点头:“说的半点不错,可不是撞见了鬼?而且还是个恶鬼!姑娘猜我在下面看见谁了?”

    美莲狠狠跺着脚:“是顾二郎那个黑心缺德的混账东西!刚刚的喝彩声就是冲他!要不是人多,我恨不得冲上去揭了他那伪善的皮!”

    岫烟一怔,继而沉声道:“你可被他瞧见了?”

    顾二郎是个小人,无事还要平添许多风波,如果叫他看见自己在翰宝轩,依他的为人,肯定会想什么馊主意。

    美莲见姑娘神色不似玩笑,忙道:“没有没有,我只站在扶廊往下轻轻探了头,顾二郎正听奉承话呢!根本不会留心到我。姑娘咱们要不要先离开?好歹换个地方也行!我想到那个顾二郎就浑身不舒服。”美樱也点头赞成,言辞恳切的望向岫烟:“老话说的在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况且顾二郎比小人还不堪,活脱脱一个白眼狼。”

    岫烟嘴角上挑,冷冷一笑:“顾培生的地盘在江南,当年我们得罪不起他。只能赔了铺子的生意拉拢顾夫人。这次是顾二郎自己找上门来,难道我还躲躲闪闪?他要是有心难为我,自然会暗地里躲着准备下毒手。我又何必跟他客气!”

    美莲、美樱二人面面相觑,眼中掩饰不住兴奋。

    “姑娘就该出手整治整治这个混账东西,要不然他总当咱们好欺负呢!也叫顾家把吞了咱们的钱吐出来!”美莲愤愤不平的说着,美樱更沉稳些,她轻轻推了美莲一把,嗔道:“你先听姑娘怎么说。”

    岫烟此刻并没主意,是她本能直觉告诉自己。顾二郎悄无声息的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当初受顾二郎的挟制,岫烟暗暗探访过顾二郎的底细,这个顾二郎看着一表人才,聪明好学。其实是个黑心萝卜,坏着呢!他甚至还不如贾宝玉,至少贾宝玉在诗词歌赋上尚有大才,而顾二郎他从小到大所做文章也好,诗词也罢,都是顾培生的门人们捉刀,为的就是在江南力显顾二郎的少年惊艳。

    邢岫烟根本不信下面阵阵喝彩属于顾二郎,怕又带了什么高人来作弊吧!

    她有很多机会揭露顾二郎的老底,不过此时不着急。等他站的位置越高,摔的也便越狠。

    美莲、美樱见姑娘先是默默不出声,怎么刚这会儿的功夫,就笑起来了?二人不解的冲对方一摇头,好生的无奈。

    咚!咚!咚!

    雅间外响起沉闷而低缓的敲门声,岫烟赶紧冲美樱点头。小丫头了然,将门打开一条小缝,见来人忙躲身让开。

    却是宋晨大踏步走了进来,岫烟紧紧拉着正德的小手:“千户大人。”

    宋晨淡淡一笑,继而拍了拍正德的小肩膀:“父亲在隔壁,随我过去吧。”顿了顿,又道:“主要就是想见见正德戚太太出事前曾经写过信带给父亲,希望父亲能把正德举荐给白先生。”

    正德仰头看了看姐姐:“姐姐,既然尚书大人只见我,就叫宋大哥带我过去吧!”

    岫烟心头一暖,才要开口,宋晨却抢道:“正德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孩子向来讨人喜欢,纵然我父亲有什么想要苛责的,见了他也未必就记得了。”

    岫烟不觉犯难,她倒不是不信任宋晨,而是不了解宋尚书。万一适得其反,她可不想正德过去受委屈。

    正德直挺着小身板,蹬蹬蹬跑到桌边,端起刚刚岫烟用过的茶盏,满饮一大口,定定神,又一路小跑了回来:“姐姐我去了,你在这儿等我消息。”说完,颇有气概的一昂头,那小模样险些没逗笑岫烟一众人。

    宋晨向岫烟点点头,转身跟了上去。

    别看正德当着姐姐的面挺威风,可等到了隔壁门前,脚步就隐隐往后退,肉嘟嘟的小手心也冒汗了,嗓子干的说不出话。

    宋晨见状失笑,“我当你胆子大着呢!不然叫了你姐姐过来陪你?”

    正德忙撅嘴:“宋大哥你糊涂!就是不想叫我姐姐犯难,我才自己来的。哎,你要是像我一样,也有个这么好的姐姐,那才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

    屋内等的不耐烦的宋濂乍然听见门外的童生稚语,险些没笑出声来。哪家的臭小子,怎么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弄的倒是伤感!

    宋濂先将先声夺人的恶劣印象去了几分,可又板着脸,冲门外哼道:“既然到了,还不进来?莫非要叫老夫去请!”

    宋晨赶紧将门推开,正德迈着小步子尾随其后。

    “畏畏缩缩,何来正人君子之德,上前来,叫我看看。”宋濂坐的位置堪堪能看见正德的半个小脑袋,对方余下身子都遮在了儿子宋晨身后。

    正德心里暗道好坏的脾气,却不敢耽搁时间,横向踱了两步,露出只到宋晨大腿的小身板,瞪圆了眼睛,力图在气场上不输人。

    宋濂才要趁机讥讽一句,可眼睛一花,整个人僵住在座位上。

    这孩子这孩子长得太像,太像皇帝了。

    开始还不觉得,可一瞪眼,分明就和孝宗在金銮殿上与百官发飙时候的一模一样。

    宋濂大骇,愣在位子上动弹不得。

    “父亲,父亲?”宋晨不愧是镇抚司千户,立即察觉到宋尚书的失态,而且断定,这种失态和正德有莫大的关系。联想到父亲和戚家太太的那些事情,宋晨不觉皱眉,难道说正德也是

    宋濂慌忙回神,紧了紧嗓子,屁股再也坐不住,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来,目光灼灼的俯视正德。宋濂试图将声音变得和蔼些,可惜脸上的肉太过僵硬,然而显得不伦不类。

    “小友就是邢主事家的公子?”

    正德一抱拳,手臂抬的太高,宋濂的脑袋沉的太低,差点被正德的肉拳打个正着。

    正德讪讪的偷笑:“回尚书大人,小子邢正德,父亲是刑部六品主事,母亲卢氏,家中尚有一长姐,小子为家中长子。”

    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思路清晰,宋濂越看越觉得就像年少时候的孝宗皇帝。

    这位新君登基后为了实行他的新政,常常暗中对太上皇的旧臣进行适度的打压,而霸占着六部尚书之位的老臣更是绝少能幸免。可宋濂是这里的例外,靠的可不是逢迎拍马的功力,而是对孝宗的忠心。

    宋濂这老狐狸一生一人博弈无数,唯独和自己下了一盘险棋,就是在数十年前开始扶持还只是个皇子的孝宗陛下。

    娴太妃没有娘家势力,当时的孝宗并不是太上皇心里最佳的人选,唯独宋濂从少年孝宗的眼神里看出了无限坚毅和果敢,最终才下了狠心,一直用宋家老祖宗积攒下来的银子扶持孝宗。

    正因为如此,宋濂对孝宗年少时候的模样才记忆深刻。

    他越看越觉得邢家的哥儿和皇上像,出奇的像!

    宋濂笑道:“小小年纪,见识倒不凡,既然说你姐弟情深,我倒要考校考校你!”

    宋濂背着手踱步在雅间内:“‘从孙岗来,风飘飘吹练袖。过馆前,呼中郎与予别。’此句出自何处?”

    “父亲!”宋晨语气中难掩不满。父亲景宗钦点的一甲榜眼,连太上皇都盛赞他的学识。正德能有几岁的年纪,问些蒙学中的知识也就罢了,偏偏只问生涩的,这岂不是刻意为难?

    宋濂不悦的瞥了小儿子一眼:“边上呆着去!”转脸面对正德的时候,却又和蔼可亲。

    正德背着手,轻咳了一下:“大人问的是袁中道的《寿大姐五十序》,”正德一歪头,装作不解的看着宋濂:“大人问的好奇怪,我跟姐姐感情好着呢,你怎么偏说我们要分离似的?”

    袁中道这篇古文是说姐弟几个的生母亡故,舅舅便将长姊接进城中抚养,幼弟送去了书院读书,二人在山岗处涕泪惜别,又怕被先生看见苛责弟弟。

    此文是一年前姐姐教他读的,正德打心眼里不喜欢。今日听宋大人再问,便赌气似的道。

    宋濂慢慢直起身,心里百感交集。

    不但相貌相似,连聪明劲儿也如出一辙。难道真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龙嗣?如果被自己料中了,那邢家可就是立下了头功!别人不了解孝宗,宋濂却知之甚详。

    后继无人,这是皇上最大的心病。眼看着福王的儿子一日日成人,孝宗是在担心忠义亲王的祸事重演。更担心皇上的心一偏,听从了太后的谗言,真将手中的隐匿势力交给福王一脉

    那届时,朝中便再无安宁之日了……过年活动多,小荷偶尔更新的时间可能会晚点,请大家见谅~~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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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站的越高摔的越狠

    当初为了让孝宗继位,宋濂没少帮他铲除政敌,福王兄弟俩也在其中,昌王更是因为宋濂的设计失去了圣心,在流放途中客死异乡。宋濂肯定,福王为这事儿肯定恨极了他。万一太上皇这二三年不满孝宗的所作所为,临老一记黑拳,将福王拱上高位,宋濂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此刻十万火急的大事儿,就是让皇上尽早择立储君,杜绝有人犯上作乱。

    宋濂想到此,不禁又将正德细细打量了一遍,越看越喜欢,不免笑道:“好孩子,难为你知道这是袁中道的文笔。白先生素来推崇‘性灵说’,明日见了你必定要取其中一二相问。你虽年幼,但白先生收徒只看天资,不管年纪,难得这样的机会,你不要轻视。”

    正德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好不可爱,先是看了看宋晨,然后才兴奋的问宋濂:“大人的意思是,我可以进书院读书了?”按照姐姐的意思,不是应该先过五关斩六将,降服住这个老大人才能去璧山书院吗?可正德现在觉得,事情也太简单了吧!

    宋濂大笑:“不但要去,明日老夫休沐,我还要亲自送你去拜见白先生。”宋濂当然有私心,他虽然怀疑邢正德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瑰宝,却又要产生怀疑。如果这小娃娃不是邢家的儿子,难道邢家傻了?怎么对非亲生的比对亲生的还好?

    除非宋濂心下一紧,除非邢家根本就知道邢正德的真实身份。他们家意图将皇上的私生子养大成人,将来找个机会接近皇帝,进而飞黄腾达。想到此,宋濂越发坚定明日亲自去送正德的决心。白先生是孝宗的老师,对年幼时期的孝宗最为熟悉,能经他辨认,宋濂也能多几分踏实。

    岫烟且吃过茶,心不在焉选了几套昂贵的文房四宝。喜得那管事越发恭敬,旁敲侧击打听岫烟等人的来历。又重重许诺,等翰宝轩进了新货,必定先送到府上去验看。岫烟本不想理会这些。可忽然想起楼下还有个麻烦,便笑问:“店家好兴隆的买卖,听楼下刚刚的喝彩声,莫非宝号日日都能有此佳句?”

    “还真叫姑娘猜中了,从年后开始,一直能延续到秋闱,及至来年年后。那全国三万学子汇集京城,不就为了拔头筹嘛!可人人都不是傻子,要等到那会儿想要扬名,除非上了一甲的大榜。不然,天王老子也不认识呦!那句老话不是说的好嘛,人才济济,我们翰宝轩也不过给大家个展示的机会。我们东家手笔越大,来的人越多。这生意嘛哈哈,自然而然也就越好。”

    岫烟笑道:“你们东家确实好头脑,不过我却有个疑问想请教请教贵宝号。既然是斗诗。总该有个题目吧?或是四言,或是七言,或限韵,或约题,总要提前有个章程!”

    管事越发恭敬道:“姑娘说的极是,我们东家在楼下设了个匣子,里面自有大家公认的好题,更摆有韵牌匣子,任人现场抽取,最公平不过。今儿楼下连连博得喝彩的便是两江总督顾大人家的二公子。非但文采斐然,而且谦虚向学,来京城也不过半月的功夫,就成了各大侯府的左上宾。人都说,今年秋闱头名解元非他莫属。”

    一语未了,楼下又传来阵阵齐喝。管事知道,这定是又出了好句,便欠身出去打探消息。他一走,岫烟便扬手招来美樱:“京城里有人专做打探消息的营生,不管花多少银子,先弄明白这次跟着顾二郎来的都是什么人!我看顾培生这次是有备而来,肯定花了大心思,将他身边那几个得力的师爷都派了来。要动顾二郎,得先从小人物入手。”

    美樱忙点头。不大会儿,正德几乎是兴奋的挤进了大门,一张小嘴穿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外吐着,竟有点语无伦次。岫烟听了半晌才弄明白个大概,不敢置信的看着立在门口的宋晨:“尚书大人真要亲自带正德去拜师?”

    宋晨无奈的点点头,“忽然就转了脾气,连我这个亲儿子也没弄明白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既然应承了,就绝不会反悔,这是父亲的原则。时间赶了些,你晚上嘱咐正德多看看袁氏三子的文风,父亲猜,白先生多半要问这个。”

    岫烟赶紧记了下来,这就好比升学考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知道了白先生的喜好憎恶,避着答题总没错。宋尚书显然没有让邢家跟着的意思,临走前也没打算见邢岫烟,只告诉宋晨,明早亲自去凤尾胡同接邢正德。

    当晚邢忠回家,夫妻俩才知道这件大事,全是哭笑不得,闺女这招棋下的也太险了些,万一宋尚书携带私怨趁机报复怎么办!卢氏倒是好奇,女儿跟她一样整日呆在家里,哪儿来的机会和宋家人接触呢?

    当然,这话没敢和丈夫说,可私下里,卢氏悄悄地留心起女儿每日的行为。

    一家子学识最高的当属黛玉无疑,这丫头热情高涨的拉着正德开始一篇一篇的通读袁家三子的时文。不图背下来,至少先弄个眼熟!

    小厨房里大补的汤水一会儿一送,唯恐少爷的小身板撑不住。

    岫烟见那小姐弟俩读的认真,便悄悄退出了书房,提了灯笼径直来找父母。恰好邢忠正与卢氏说这事儿,岫烟也不啰嗦,将事情略带几分保留的告诉了邢忠。

    “你这孩子,我说戚大少怎么口口声声说是你害了他,原来当日将他弄进顺天府的还是你!”

    卢氏见丈夫略带埋怨,忙为女儿撑腰:“你这个老糊涂,咱们闺女要不是手快先收拾了他,肯定要吃亏。按照我的意思,当时岫烟该告诉我,趁着夜色没人知道,就该斩断这后患。”

    卢氏是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顾二郎血的教训至今历历在目,从吴县跑到京城,这是卢氏心里的一个结。

    邢忠却想的深远:“顺天府的人也算‘照顾’了戚大少,那小子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恐怕也没几日的活路。岫烟也不算办错事,交给顺天府,比咱们私下里处理强。只是大理寺的人狡猾,依照现在来看,他们根本就是打算拖着,等戚大少断了气,这事儿就能无疾而终。戚老爷自顾不暇,虽然是误伤,但宫里传来消息,恐怕要将戚老爷定个重罪。”

    母女俩明白邢忠的意思,严格说起来,戚家的四条命案被简单归结为两条罪,一重一轻。因为宫里人的操作,本该重判的戚大少反而成了附带品,而失手酿成惨剧的戚老爷却要背负起重责。

    “这么说,我交给父亲的那个丫头也没什么用处了?”

    “唉,等事情的风波过去之后,你许她一笔银子,叫人送了她回老家吧!”

    岫烟带着几分沉默离开了父母的上院,次日一早,宋家果然没有爽约,宋尚书的那台大轿一进凤尾胡同,佥都御史袁可立等身负官职的大人们赶紧出来相迎,等得知宋尚书单为邢家小子所来,更震惊不已。

    袁可立诸人开始还以为宋尚书与邢家关系密切,或许是通家之好,可眼见宋尚书待邢忠冷淡疏远,谁知转身又高高兴兴抱了邢家小子坐进他的大轿,直把大伙儿弄的迷迷糊糊,半点头绪没有。

    别说他们,连邢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宋尚书对正德那慈爱的劲儿,说是他儿子也不为过。

    邢忠到底不放心,叫贾琏充当外围子的防护,跟在宋家的队伍之后。

    打正德出了门,岫烟和黛玉就心神难安,没多大功夫就打发人去看一次,到了午时索性小姐俩相伴着站在大门口,要不是卢氏亲自来拉人,岫烟和黛玉必定要站到正德回来。

    卢氏笑骂她们俩是瞎操心,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成与不成也都看正德那小子有没有福分,难道她们枯等着就能来了结果?口中这样说着,可实际上,卢氏并不比岫烟和黛玉操心少。中午特意加了两道菜,一个是黛玉喜欢的西芹百合,一个是岫烟喜欢的银耳南瓜盅,卢氏紧盯着俩丫头吃了小半碗饭才算作罢。

    苦等到太阳几近落山,还不见有人回来,连卢氏也坐不住了,立即叫管家骑马去璧山书院。谁知管家才到门口,贾琏的心腹小厮昭儿却先跑了回来。卢氏一听,忙打发他进来回话。

    “启禀舅太太,我们二爷恐舅太太和表姑娘们担心,所以先打发了小的回话。”昭儿是一路狂奔回来,待会儿还要趁着城门没关出去,所以急道:“我们只在书院的回事房候着,只二爷跟着宋尚书和表少爷。二爷说,白先生极喜欢表少爷,当即收了少爷做关门弟子,还说要挑个大日子将表少爷介绍给同门师弟们,更留了他在书院住,二爷不敢违背,就打发我回来取衣裳学具。二爷还说,听白先生的意思,是准备留表少爷常住书院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措手不及,还是岫烟先一步回神,赶紧让篆儿带美莲二人去准备。又拿了二十两碎银子给昭儿:“你见了表少爷,偷偷塞给他,书院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叫他先静观其变,我和老爷太太得了机会就去看他。”

    这是正德第一次没有亲人相伴留宿在外,不怪岫烟心中焦躁难安。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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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二月十二贺春之岁

    直到戌时五刻,东西南北四道城门紧闭,贾琏才骑着马赶到凤尾胡同。在门口撞见了抱着巧姐的王熙凤,不觉一笑:“你怎么来了?”

    凤姐儿在家中久等不见人归,眼瞅着城门要宵禁了,她自己片刻也等不得,恰邢家来请,凤姐儿便直接抱着女儿带了平儿往舅母家来。贾琏确实也没别的去处,唯独和舅舅家最亲。

    王熙凤随手拍打着贾琏身上的浮灰,嗔道:“二爷就是不回去,好歹先叫昭儿给我们送个信,要不是舅母遣了人叫我们,我和平儿还苦等着呢!如今你也算是官家的人,往日里没留心的,现在进了衙门里可要都改了。我和平儿不敢扯你的后腿,只盼二爷也能时时刻刻记着我们。”

    见妻子如此贤惠,贾琏喜的握了凤姐儿的手,二人相携进了正门。邢忠等人刚得消息,也忙着来迎。岫烟见贾琏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嘱咐人去厨房预备吃食,自己则和凤姐儿、黛玉等人挨着门边的小杌子坐了。

    贾琏连喝三口温茶,这才笑道:“今日还真亏了有宋尚书跟着,不然我们哪有福气见到白先生?听书院里奉茶小厮的意思,光年初五到今儿,来求见白先生的已经是七八位。一开始,我只带着正德在客院候着,不到午时,宋尚书就打发人去叫正德,我也不敢多问,就一直候着,眼瞅日头偏西,白先生的侍从才出来告诉我,先生留了正德在书院住。我是又惊又怕,没见着表弟。我哪里敢走?只好先打发昭儿回来给舅母送消息。下山时是白先生挽着表弟亲自来送,且告诉我,咱们家不用急着上山去看正德,他心里有数。白先生听说咱们家请了教导功夫的师傅。还叫明儿一早把人送去书院。”

    听了贾琏的叙述,邢忠不免望向女儿,岫烟略想了想便道:“听传闻。白先生很难亲近,既然琏二哥说是他亲自挽了正德送你,想必心中对正德不仅仅是满意这么简单。咱们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叫咱们上山,咱们就不去,好在王师傅能帮忙传递个消息。”

    邢忠点点头,便叫人请王师傅外书房商议。王师傅倒也不是拘泥的人。他本就喜欢正德的聪明好学,一心想教出个好徒弟,如果半途而废反倒可惜,加上邢家应允会好生照料王师傅的妻儿,且月钱再涨一倍。王师傅就更没二话可说。唯独一个条件,上山的时候想带着儿子,一来给正德做个伴儿,二来也跟着王师傅精炼精炼功夫,免得糟蹋了原来的底子。

    邢忠哪有不允的道理,当晚留了贾琏夫妻在府内住下。

    次日一早,贾琏去衙门请假,赶巧出来的时候就在刑部门口撞见了贾蓉,不觉愣住:“大清早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难不成家里出了事。你来寻我?”

    贾蓉笑眯眯的扯了贾琏坐骑的缰绳,“瞧二叔说的,难道侄儿就不能争口气,也学二叔在衙门里混口饭吃?父亲年下走动了关系,给我在刑部找了个检校的差事,今儿才来报道。正想着午间请二叔去得月楼,谁料就在门口碰见了,这可不是难得的巧?”

    贾蓉心下得意,自从贾琏有了好差事,他没少在父亲贾珍面前念叨。贾珍却觉得自己那年给儿子捐了个五品龙禁尉的差事,已经是赚足了面子,此刻再拿钱出来买官,贾珍就不舒服。

    然而初五去永兴节度使冯胖子家吃酒,谈话间不免提到了贾琏,众人无一不夸赞的,还道贾琏是因祸得福,皇上将人安插到刑部,将来必定是要成大业的。

    贾珍心下不是滋味,回家后琢磨了半宿,便偷偷寻了刑部尚书程子墨的外家兄弟,又花费了一千两银子,才算得了这个正九品的小差事。

    贾琏坐在马上笑道:“既然是当差,总不能像过去似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一个九品小吏,统共多少月钱,好歹在同僚面前沉稳些。我今日有事,便不与你多说了,改日往我家去,咱们叔侄好好叙叙旧。”

    贾蓉安肯放贾琏离去,忙追根究底问是何故。贾琏便将璧山书院白先生收了邢家表弟做关门弟子的事儿说了,又道自己忙着去山上给表弟送东西。

    贾蓉看着贾琏风光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悻悻然的去衙门领了差事。

    一晃儿二月将至,岫烟几次打发人去山上送吃食,璧山书院倒也客气,东西收了,可却不准邢家人见正德。还是王师傅那里透了消息过来,说白先生极重视正德,日日亲领着他读书,更有意天暖之后带了正德去灵山访友。

    小包子走后,卢氏和岫烟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连饭量也减了一半,恰冷暖交替,卢氏不觉就患了风寒。这一病却警醒了岫烟,她再不敢怠慢,忙亲自照料妈的日常起居。

    卢氏一半是心病,一半是真病,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也就好了,倒是邢忠私下里打趣她,说她简直就是小孩儿的心性。

    时过二月,转眼便是黛玉生辰,因家里发生的这些大事小情,黛玉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流露什么,本想着悄悄过去也就罢了。谁知这日姐姐却拿了单子来叫她选。

    “你这回也算是个整生日,我和咱妈商量过,索性大办一回。城东有个芳菲苑,桃花已经打了苞,我叫人去问过,守园子的说,再过三两日是必开的。那园子本是个侯府的私产,后来败落,就租赁了出去每年换些花销。我叫管家订了整三日,咱们姐俩选处好景,也叫她们提前布置去,二月十二那天,请东西两府的老太太、太太、小姐们都过去玩,又能泛舟,又能采花,再叫了两个戏班子侯着,岂不比在咱们家还有趣?”

    黛玉听岫烟姐姐说的井井有条,早感动的泪汪汪:“姐姐何必兴师动众,我在家吃完面就极好。”

    岫烟笑着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喏,正德那臭小子可算来了信,说是定要赶回来给你贺寿的,还说从他师傅那里蹭来样好东西,专门给你做礼物的!”

    听说正德要回来,黛玉欢喜异常,不住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好消息了,姐姐快叫我瞧瞧。”说完,展开信笺便读。见那上面字体更圆滑,黛玉忙点头:“不愧是跟了名师,只几天的功夫,正德的字倒是越发有体,就是话语还显稚嫩。”

    信笺末尾还画了一只可爱的简笔兔子,正德属兔,小时候岫烟每每看完他的功课就在下面添上这样的几笔。后来家中请了先生,岫烟便不再如此,唯恐叫先生小觑了邢家。不成想二三年过去,正德还记得这些。

    岫烟摸着信笺上早干涸的墨迹,低声嗫嚅道:“妹妹或许不知道正德本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黛玉一怔,还当自己听错了,“姐姐说什么?”

    岫烟轻轻一叹:“正德是六年前我捡来的孩子。”

    黛玉满脸的不敢置信,岫烟自嘲的一笑:“咱们家那会儿连吃饭都困难,不知多少人都劝,让我们把孩子送走。可看那孩子又可爱又聪明,谁忍心呢?你当咱妈为什么病了?她不说,可我和爸都清楚,她是怕正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此不再回来。”

    “不会的,正德不是那种人。”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次我心里莫名的悬着,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儿似的。”

    黛玉每每所见的邢岫烟,都是最有主意不过的人,拿捏的起事儿,雷厉风行,她总私下里对紫鹃说,琏二嫂子和宝姑娘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及邢姐姐。如今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黛玉少不得要拣劝慰的话说。

    二月十一,岫烟亲自去荣国府请贾母赴宴。贾母闻得是在芳菲苑吃酒,心中免不了欢喜:“我上一次去芳菲苑还是七八年前呢,北静太妃宴客,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满院子的桃花儿,柳国公家,镇国公家,还有定城侯、西宁郡王等闺中女眷,哎呦呦,好不热闹!”

    岫烟见贾母欢喜,忙笑道:“母亲知道老太太喜欢热闹,索性就请了凤尾胡同里的几位太太,母亲还叫我带了帖子给薛姨妈和李婶娘。上回往东府去请,大嫂子被事情拖累了,这次可一定要赏光。”

    贾母眼见邢岫烟说话做事落落大方,家中的几个女儿都不如她出挑,心思又活动了几分,忙笑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坐镇,她不敢不去!”

    众人大笑,岫烟转眼便觑见一旁笑眯眯的贾宝玉,手一点:“也叫上你家袭人,我另有一份礼送她。”

    贾母面色渐淡,“一个妾室,邢丫头犯不着为她上心。”贾宝玉尴尬的冲邢岫烟摆手,示意她别再说,免得叫老太太不高兴。

    岫烟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仍旧与贾母笑道:“我把宝兄弟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他身边的人我焉有不上心的道理?何况袭人和林丫头一天的生日,咱们都去了芳菲苑,空留着袭人在家,宝兄弟心里也不自在,莫不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总不差她一个就是。”

    贾母越发喜欢岫烟的知书达理,忙叫了人去内院告诉邢、王二位太太,不管明儿多大的事情,先给黛玉过生日要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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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蹩脚娘子满言荒唐

    元宵已过,荣国府忙完年事,这一家子最操劳的莫过于王人,往年因有凤姐儿做臂膀,王熙凤自恃强壮,王夫人乐得做个甩手掌柜,今年却不同,宫里宫外,大事小情,堆积如山。王夫人纵然已经推了好几家的邀约,然筹划计算,想起什么事儿来,或想问先例的时候,林之孝家的便胆战心惊的回王夫人,说琏二奶奶走的时候早将一应账册都带去了,并没留下什么底子。气的王夫人肝火更旺。

    王夫人一人能有多少精神?凡有大事自己做主张,便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就交给了李纨协理。李纨本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就骄纵了下人,王夫人无法,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夺。可一想着妹妹薛姨妈当初那话,王夫人对探春又多猜忌,想来想去,竟意图叫袭人跟着理事。

    这会儿老太太处来回消息,说邢家请众位太太姑娘去芳菲苑给林姑娘过寿的时候,王夫人正拉着袭人说话。

    来传话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翡翠,翡翠见袭人也在,便笑道:“恰花姨娘也在,免了我们再进园子去送消息。邢姑娘说,花姨娘与林姑娘是一日的生日,叫二爷也带着你过去,她还要单贺花姨娘的生日呢!”

    袭人面红耳赤,扭捏的看着王夫人:“太太,我算什么身份,哪里就有自资格去给林姑娘添堵呢?况且一.老太太最喜欢林姑娘,我去了老太太未必高兴。”

    周瑞家的忙赔笑:“瞧花姨娘这话说的,老太太喜欢林姑娘不假,可咱们太太看重的是姨娘你啊,再者说了,姨娘在府上这些年,从没正儿八经的过个生日,邢家既打肿脸充胖子,咱们何必客气?她要只是嘴皮子上说说,才叫咱们瞧不起呢!”

    这一番话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里本不想带着袭人的王氏不住点头道:“要去,要去,如今你身份不同了,也该装扮装扮。”王夫人叫玉钏儿取来个包袱:“这本是给三丫头做的春衫,你先拿着。过去你也拣我年轻时候的衣裳,料子虽好,但到底样式老旧,不如这新鲜的衬人。”

    王夫人想了什么似的,忽然长叹一声:“要说咱们则府里,最会打扮人的莫过于凤丫头若她在,也能提携提携你,可惜一.”

    周瑞家的忙低声道:“要我说,太太,这可都是邢家的人在背后使坏。没他们撺掇,琏二爷根本不会阄着要分出去。现在大老爷也回过了神,据说大房那边日夜不消停,天天给大太太脸色瞧。”

    知道贾赦为人的都清楚,那贾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根本就是他害怕亲生儿子和儿媳连累到自己逼着贾琏休妻。后见贾琏执拗,便想着左右身边还有个儿子贾琮,倒不如一分钱不花把那个败家子赶出家门,自己乐的清净。

    如今见贾琏小日子过的红火,贾赦暗生悔意,他倒将大错都归罪到了邢家人身上。邢夫人也跟着倒霉,贾赦没法子去邢家闹,就作践邢夫人,阄得阖府皆知,唯独瞒着贾母而已。

    王夫人不觉冷笑:“看大太太有没有脸往邢家去。”她低声嘱咐周瑞家的“你去瞧瞧姨太太哪里若姨太太没精神不愿意走动,你只告诉她左右事情已成定局,好不如叫宝丫头高高兴兴的在老太太面前说话儿老太太素来爱宝丫头温雅大度,没准一高兴,姨太太的难处就解了。”

    袭人眼中的不满转瞬即逝,她不等周瑞家的走,忙道:“太太,不如叫我去劝劝宝姑娘。我俩向来要好,最明白她的心意,再加上我如今是二爷的”

    袭人羞答答一垂眼睑:“是二爷的房里人,我去,宝姑娘定然明白太太的意思。也免得周姐姐尴尬。”

    “好孩子,难为你想的周全。可就怕委屈了你!”

    袭人已经落落大方的起了身:“太太对我的恩情,袭人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只能全心全意的去服侍二爷。将来再有福气伺候宝姑娘,这就是老天怜爱我呢!”一席话说的王夫人心满意足,觉得将袭人给了宝玉,是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袭人讨好了王氏,穿过荣禧堂往东北角的小院来。一路上见到她的婆子无不恭敬行礼,一口一个“花姨娘”,袭人面上有光,笑意更和蔼几分。不觉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薛姨妈家门口,只见院中寂静,还当人已散出。

    袭人往里一探头,却见几个眼生的丫鬟婆子都立在窗外伺候。宝钗的丫头莺儿正端了清茶叫各位吃。

    袭人迟疑了一下,可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不觉又添了底气,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也不用人禀报,就往里进。

    邢家的婆子见是个眼生的小媳妇过,忙冲递茶的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先是不明其意,可耳听得后面脚步声渐起,忙回首凝望。

    “哎呦,我当哪位姑娘来了呢,原来是花大奶奶!奶奶快往屋里请。”

    袭人笑着啐道:“你这蹄子,也同她们学打趣我!”莺儿心里冷笑,口中却不住告饶:“好姐姐千万别恼我,我恭喜你还来不及。快进来吧,我们姑娘正和邢姑娘说话儿呢!”

    袭人迈了一半的步子紧忙收回来,拉着莺儿躲到一旁,悄声问:“邢姑娘来见宝姑娘什么事儿?”

    “你可糊涂了,园子里谁不知,我们姑娘和邢姑娘最好?听说我们姑娘病了,所以邢姑娘特意来探望。倒是你不好好呆在怡红院,跑来作甚?”

    袭人心思一转,便与莺儿笑:“我们小爷好端端的,忽然想吃糟鹅掌,记起那年在姨太太这儿吃的香甜,便打发我来要。不知可还有?”

    莺儿才要回答,门内薛宝钗便问是谁在外头。袭人借机挤进了帘子,眼见薛宝钗和邢岫烟一左一右端坐在窗前的大炕上,忙欠身见礼。抬头时便斜眼留心邢岫烟的穿着打扮,袭人心里开始不是滋味。别看这个邢岫烟在贾府住的时日不多,可素来得人心,便是丫鬟婆子中也没几个讲她闲话的。

    归根结底,还不都是银子阄的!这个邢姑娘出手阔绰,穿戴更是没有一回重样的。邢家在潇湘馆住的时候,连怡红院里的那些小丫头都喜欢去跑腿,还不是冲着邢家给的打赏银子?

    再见此时邢岫烟的打扮,袭人心里更气,只是来送个请帖,何必穿成这样,倒恨不得把珠宝都挂在身上似的。

    袭人心里偷着鄙夷的时候,却没留意她自己正摸着手指)。

100、桃花岛上齐贺芳龄

    二月十二这日,邢家早早候在芳菲苑门口,凤尾胡同的太太们来的最早,都知道邢家有个义女,可还没几家见过。众位太太们只当邢家大小姐已经是难得的绝色,谁知见了林黛玉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双姝站在一处,娇红淡藕,堪比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叫人难移双目。

    及至荣国府的车马到时,里面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呼啦啦都围了上来,见最前面的老太太穿着暗紫色的仙鹤衫,头上簪了赤金双寿铀,手上还戴着一个镶金翡翠玉镯。比众人都华丽,大家便心知这是贾家的老太君,赶忙叠上来,一口一个老祖宗,叫的好不亲热。

    贾母最喜欢热闹,见此情景,还没等进园子便先上了三分兴头,拉着卢氏的手不住点头称赞。而满场中当属袁可立的夫人诰命等级最大,恰好袁夫人和史家还是沾了关系的远亲,贾母听说后更喜,一番追问下,原来与袁夫人的母亲竟还是年幼时候的玩伴,只可惜时过境迁,早就没了往来。

    跟着各家太太来见世面的姑娘们也不少,足足十七八位,单贾家便有七人,这还不算贾宝玉和薛宝琴,连大病初愈的龚太太也带了左明芳来踏春。这些闺中少女们大多天真醇善,刚开始见了宁荣二府的小姐们还稍显羞涩,可史湘云是谁,没几时,便拉着袁家的两位小姐“阿姊”“阿妹”叫个不停。

    袭人带着两个刚收的小丫头,尴尬的挤在一群少女中间,说不出的别扭。

    她只想着不落宝玉的面子,便将金器贵重的首饰戴了半个脑袋,却和身上靓丽的春衫有几分不搭配。那衣裳到底是王夫人做给探春的,探春素来喜欢新鲜样子,若换了她穿,必定只插一支玉兰点翠铀便好,既新鲜又雅致。谁知袭人这么一出场。反而弄巧成拙。

    袁家的两位小姐不知袭人是谁,媳妇的装扮,却又混在姑娘们的队伍里,不禁好奇的问湘云。

    湘云片刻迟疑。便低声道:“那是荣府我二哥哥的姨娘。”

    两位小姐立时冷了脸,袁家大小姐不满道:“我只当邢妹妹是凤尾胡同里最精明的一个,谁知也是这么毛躁,怎么能叫个姨娘跟着咱们!不行,我得去和邢妹妹说一句。”

    湘云忙拉住袁家大小姐,“好姐姐,你别去。袭人从小服侍过我一场。我们阖府没有一个不赞她人品的。虽说只是个姨娘,但我向来当她是姐姐一般看待,你这么一去,她岂有不臊的道理?就是邢邢姐姐也难做人。”

    袁家大小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史湘云:“云妹妹,照理说,这话我不该讲,可咱们一见如故,我敬重邢妹妹似的敬重你。你刚说的那个小妾。叫什么袭人的,纵然再好,也不过是个奴才。要是叫外人看见我们走在一处,岂不贬低了身价?”

    袁家二小姐是个矮矮胖胖的小可爱,听了长姐的话赶忙跑过去找邢岫烟。

    岫烟今日不想喧宾夺主,只穿了件紫藕色的春衫,可她常年用水牛奶沐浴,皮肤又白又嫩,用这衣裳衬托的越发唇红齿白,丰容靓饰。她正招呼人呢,就见袁家二小姐颤颤巍巍的跑来,忙探手去扶她:“你不是嚷着吃酸梅汤嘛!我早叫人做了。保管你街上卖的还好喝。”

    袁家二小姐偏好这一口,可又不是三伏天,袁太太就不准她多喝。小姑娘自称和邢姐姐一见如故,就可怜巴巴的求着她弄了酸梅汤与她吃。

    “邢姐姐,我告诉你”袁家二小姐努邻起脚尖,凑在邢岫烟耳畔悄声说着。黑玛瑙似的大眼珠还滴溜溜的偷瞄着远处的袭人。

    邢岫烟听说内情,赶忙拉着小姑娘往前去。史湘云和袁家大小姐正站在一架独梁拱桥上,下面水光粼粼的,各色的锦鲤也开始悠闲自得的往来水面水底间。史湘云面红耳赤的低着头,见邢岫烟走来,竟破天荒的喊了声“邢姐姐”!

    岫烟拍了拍史湘云的手,这才与袁家大小姐道:“好姐姐,是我疏忽了,本是要人带着那姨娘到后面去的,谁知就忘了。还好你替我留心着,没在各家太太们前面失了分寸。”

    袁家大小姐脸色稍缓,定定看着史湘云:“云妹妹,我一瞧你就知道,你是个心肠软的,可千万别被有心人利用了。”说完,拉着妹妹去了前面和众人回合。

    史湘云委屈的撕扯着手里的雪帕,“我还当袁姐姐与别人不同呢,原来也看重这些主啊奴啊的,都是爹娘生养,不过出身差了些,可邢姐姐你看袭人姐姐也好,宝姐姐家的香菱也罢,不知道的人见了,哪个不当正经奶奶看待?”

    岫烟沉声道:“云妹妹的荒唐话和家里姊妹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叫外人听见。”

    史湘云不服气的抬头,岫烟冷道:“这也怪我糊涂,早该叫美莲美樱她们带着袭人去吃酒,也不会闹出这种笑话。云妹妹,假如来日你成了婚,见亲的头一日,你的嫂子们让几个姨娘坐在正位上,你心里作何感受?”

    “那怎么能一样?”

    岫烟见史湘云执迷不悟,也懒得再解释,只随意道:“这在场的太太、小姐们没一个不厌恶做姨娘的。云妹妹还是小心说话吧。”转身就伸手叫来美莲低声嘱咐。

    芳菲苑紧邻香山,远山一片新绿,苑中草木芳菲。中间有一湖,从香山上引了活水下来,常年甘泉不断。这湖乃是个寿桃形,那侯府当初置办别院的时候也是下了大气力,谁知后来侯爷在朝堂上不得志,要不是这院子每年得利不少,只怕早就衰败了。

    湖中有撑船的婆子,卢氏与贾母、袁夫人等各家太太们用了一艘大画舫,姑娘们占了一艘。另有体面的丫头和跟着伺候的媳妇们上了几艘小些的乌篷船,自然是挤得满满登登。

    这湖也深,船却稳,大家都说林姑娘这寿辰办的好。

    岫烟就笑啐道:“你们可真好意思说,连筵席都没开呢,便只叫好,若是我们家用粗茶淡饭招待,看你们如何圆这话。”

    小姑娘们笑嘻嘻的,你一眼我一语的辩驳着岫烟的玩笑。

    不多时,前方一个小岛,岛上桃花簇簇,远看过去大有云蒸霞蔚之势。众人见此景,不禁心生向往。

    黛玉喃喃念道:“桃萼正芳菲,初占春时。蒸霞灿锦望中迷,斜出繁枝临曲沼,鸾鉴妆迟。”

    众人回神,细细品嚼黛玉之词,不觉齐喝,再看黛玉的眼神里就多加了几分赞誉和欣赏。

    袁家大小姐素来颇有些清高,除了看得上眼的人,轻易不与谁搭话。刚她还和史湘云亲亲热热,谁知发生了那事,袁家大小姐就撇了湘云,主动挪到黛玉身边,和余下几个擅长诗词的姑娘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这之中也就宝钗和探春能插上话,余下都稍显木讷的看着水纹叠起波澜。

    岛上早有人接应,各位奶奶坐了清油小轿,姑娘们尾随在后,一起上了岛上春芳亭。隔着几株桃树,另有个屋脊高挑的碧水榭,碧水榭连着一道长廊,尽头就是岛上的一座小小码头。

    一时众人进了春芳亭,只见栏杆外另放了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篆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具等各色盏碟。那边还有两三个丫头扇着风炉煮茶,这边也有几个穿戴整齐的小丫头烫酒。

    贾母笑着点头:“这地方选的好,且东西也干净。难得是亭子后面这棵大树,古木参天,我们看了就觉得心里舒服。”

    卢氏忙指着黛玉:“都是林丫头自己忙前忙后的。”

    贾母听了更喜,这当中也有想奉承元妃娘娘家的,便赶紧说讨喜的话。一时间众人落座,黛玉亲自来给贾母斟茶,老太太侧首望着数日不见的孙女,心中倍加感慨。

    莫非真是邢家的水土养人?

    往年这个月份,颦儿要么懒怠的在房里睡觉,要么病恹恹的医药不断。哪个生日正儿八经的消停过了一次?可现在再瞧,小脸粉嘟嘟的,也长了肉,也止了咳。

    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想到这些,贾母自然不高兴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迟钝,并不知为何又得罪了婆婆,这中间也有其他太太狐疑的来回瞧婆媳俩,弄的王夫人越加尴尬,如坐针毡。

    每人面前一张梨花矮几,邢家请的是名满京城的得月楼大师傅来掌厨,口味尽合太太小姐们的胃口。一个小碟一个小碗,摆满桌案,众人自斟自酌,格外有趣。春芳亭外临时搭建了戏台子,这次邢家也没请什么名角,因为考虑到都是女客,便寻了两个女戏班,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倒也吸引人。

    小姑娘是不耐烦看这个的,岫烟早领了她们在碧水榭设了桌案,三张大圆桌。大伙儿团坐在一处,便是平日里不熟悉的姑娘们,成了邻座后也低语不断。

    “虽说是给林姐姐拜寿,可干坐着却也没趣。”探春笑道,“此情此景,若不做诗,岂不辜负了?”

    大伙儿忙拍手赞成,岫烟冲黛玉点点头,黛玉心领神会,便起身笑道:“我早想到这一点,所以先准备了彩头,夺魁的自然有赏。”

    众人忙好奇的张望,说来也都是小孩子的心性,便是家境不差这个的,可在十几个同龄人面前拔得头筹,那也是难得的体面,将来家去说给母亲听,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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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有心害人反落圈套

    黛玉冲紫鹃点点头,一身宝蓝色新装的紫鹃笑盈盈的端来一盏托盘,上面尽是方块似的小木头盒子,黑黢黢的釉子面,或是刻着宝石榴,或是四海月季,或是凤尾莲每只都不重样,却一样的精致小巧。

    黛玉揭开其中一只,黑丝绒似的缎面上托着一对红宝石耳坠,宝石不过米粒大小,可却打造成了玫瑰花的样子,花瓣层层叠叠,一连三朵都悬挂在镂空的金环上。再打开一只,像是水晶雕琢的百合花,可比水晶不知亮了多少倍,叫人看了便爱不释手。

    这些小姑娘喜欢的不得了,都不忙着作诗了,全挤上来偏要黛玉一个一个打开与她们瞧,先饱了眼福再另说。

    岫烟见碧水榭里热闹,便悄悄退了出去,沿着小山坡上的一条石阶往湖边去。邢家早就另开了四席,专招待各家夫人身边的头等大丫头。鸳鸯与美樱交好,她带着贾家的一众丫鬟坐在首席,美莲则挨着袁太太的丫鬟春喜在稍远的一桌。席面是一等一的好,隔着水音也能听见远远的戏声,美莲又是个最活络不过的,没片刻的功夫,便嚷嚷着大伙儿玩个击鼓传花的游戏。

    鸳鸯笑道:“花倒是有,可咱们哪里来的鼓呢?”

    “这值当什么?夫人太太那边正听戏,旁边早候着女先生,索性咱们请了来,叫她击鼓,实在没趣。就是说个笑话给咱们听听也是不错的。”美莲说完,已经打发了小丫头去请人。

    春喜在袁太太身边呆的久了,从来都谨小慎微,忙暗地里拉美莲的袖子:“太太们还不得听,你却叫了人来,这不好吧?”

    美莲轻笑:“林姑娘已经吩咐过,需要好好招待你们,她听了只有高兴的道理,怎么可能怪我!”春喜噤声不再说话,可心里却不以为然。只当邢家看着有分寸,其实内中却无规矩。

    一时间女先生抱着黑漆铜钉花腔令鼓来,美樱亲自摘了一枝娇艳的桃花,“依着我说,这‘春喜上眉梢’的令就好,到谁手中住了鼓,先罚酒一杯。再讲个笑话,或是唱支曲都使得。”

    众人连连拍手,还不等女先生击鼓,远处已传来笑声,众人回头,一见是邢家大小姐,忙起身来迎。

    岫烟忙道:“你们坐着。林姑娘怕你们受委屈。叫我过来照看照看。”美樱已经递过来了花束,岫烟不断点头:“这花选的好,令也行的应景。不过咱们总要先罚了春喜姑娘才是。”

    众人先是不解,后来恍然想起,这令的名字可不就叫“春喜上眉梢”,自然要她做令官。春喜面红娇羞,少不得要饮了一杯,耐不住众人的起哄。又唱了个小调《清江水》。

    岫烟眼波一转,就落在偏席那里花袭人的身上。美莲那丫头,脑筋转的飞快,一等春喜的小调唱完,忙又端了一杯酒往袭人这儿来:“咱们可都知道,二月十二是花朝节,偏姐姐姓花,今天又是你的好日子,这岂不是巧上加巧?”

    邢家的人一开始也没介绍袭人是谁,这些大丫鬟们见过识广,一瞧袭人的穿戴就知,绝不可能是个有脸面的丫头而已,况且她还是小媳妇的扮相。如今听了美莲称呼对方为姐姐,便猜到可能是个姨娘。

    这种场合里,出身好的良妾、贵妾都要跟在夫人太太们身边伺候,而丫鬟抬举上来的姨娘却没那个资格。

    袭人强撑笑脸,接过美莲递来的酒杯,才要满饮,谁知手一抖,整杯都合在了凌云裙上,殷虹的酒渍瞬间染红了半条裙袂。

    美莲故作惊讶的一捂嘴:“花姐姐怎么如此不小心。”袭人差点气歪了嘴,真是贼喊捉贼,要不是她刚才故意撞自己,酒水焉能会洒?袭人满腔的怒火不知何处发泄,谁知一打眼就见邢岫烟要走。

    她心思一动,便笑道:“这里风有些大,手有些僵,我到茶炉子那边去烤烤火,你们自在乐着,别叫我扫了雅兴。”

    袭人好容易摆脱了美莲的胡搅蛮缠,紧盯着邢岫烟的背影往前去追。眼见那邢家姑娘没走大路,反而进了桃花林往人烟稀少处走,袭人就好像真逮住了什么秘密似的兴奋。

    邢岫烟要干什么去?

    一个大家闺秀,身边一个丫头不带,孤身一人往小树林里走,不是做贼才怪呢!

    袭人眼见前面的人越走越快,也顾不上躲藏,提着裙角穷追不舍。这岛也不知多大,袭人就觉得心口火辣辣的疼,可前面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哎呦!”

    一声惨叫,袭人脚下一滞,被一条横拦在两树中间的绳索绊倒在地。因为行走的急,速度太快,袭人整个人几乎飞出去了三尺多远。白净的脸蛋在地上蹭出一道血印,头上的金钗也飞了出去,同心髻也散了,两手满是尘灰草屑。

    岛上哪来的绳子?

    袭人心生不妙,忙仰头站在她眼前的正是满眼得色的邢岫烟。

    “邢,邢姑娘。”袭人赶紧示弱,可怜巴巴的趴在地上求救:“我的脚好像扭了,劳烦邢姑娘把我的两个丫头叫来。”

    岫烟笑眯眯的绕着袭人走了一圈,“这可奇怪了,花姨娘不在酒席上好好坐着,跑到这桃林深处做什么?”

    “妾身,妾身刚吃醉了酒,便想来消消酒气,谁知眼见景色迷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邢姑娘,先不说这些,我的脚越发的疼了。”这次袭人可不是装的,那左脚脚踝肿的像个馒头,偏她连自己起来的气力有没有。

    岫烟笑着蹲下身子,随手抄起草丛中的一截桃树枝,毫不客气的点在袭人的肩上:“宝兄弟该告诉你了吧,我单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你。难道你就不好奇?”

    袭人脸色大变,心知自己是落了圈套。

    这个挨千刀的邢岫烟,她肯定早就发现自己跟踪了,而且说不定这绳子就是她提前预备好的。

    袭人的心思不难猜,岫烟反而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姨娘肯定会胡思乱想,这种天灾**谁能聊得准呢,是你自己不小心,跌肿了脚。”岫烟说着就要从怀中往外掏什么东西。

    袭人吓得用两只胳膊频频往后挪移身体,岫烟“噗嗤”一笑:“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花姨娘?喏,这可是我的好心。”

    掏出来的不是凶器,反而是支点翠鎏金桃花簪。

    袭人更不敢看,那桃花簪的末端打磨的比针线还细。

    “邢姑娘,你行行好,就叫人来救救我吧!”袭人一脸哀求,如果此时站在面前的是贾宝玉,恐怕早就心软了,可不巧却是邢岫烟。

    岫烟把玩着手里的桃花簪,轻笑道:“我自然要帮花姨娘,不过姨娘不能厚此薄彼,也要给我句实在话。”她将桃花簪往袭人眼前晃了晃:“林姑娘年年这个时候就发病,是谁在背后捣鬼?”

    袭人魂魄惊散,“邢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林姑娘体弱多病,打从进府就没一日断过汤药,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怎么是人捣鬼呢?”

    “哎,我以为你聪明,谁知却是个糊涂的东西。也罢,既然花姨娘不打算帮忙,且叫你在这儿‘消消酒’,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什么时候来问你不迟。”岫烟缓缓站起身,远远抛了手中的树枝,绕过趴在地上的袭人就准备离开。

    “姑娘,好姑娘,你”袭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声叫道。

    岫烟嘴角微微带笑:“花姨娘不用费气力,恐怕你不知道吧,这桃花林层层密密,难道你没发现,前面唱戏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任凭你喊破喉咙,怕也难有人往这边来。”

    她故意往前踱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似乎才记起:“险些忘了,听芳菲苑的人说,岛上倒是常有青蛇出没。姨娘要是想好了就叫我一声,不过千万别等我走远了,那就听不到姨娘的‘真心话’了!”

    脚步声渐远,袭人挣扎着想伸手去捞那树枝,可才支撑起半个身子,脚下一滑,袭人又重重跌了回去。

    “姑娘,邢姑娘,我说,我都告诉你!”袭人明白,她再不开口,只怕邢岫烟真能将自己扔在这儿,届时乌泱泱一帮人坐船,谁能顾得上谁,等发现她不在的时候,早就天黑了。

    袭人仰头看着四周环绕的桃花树,顿觉毛骨悚然,“邢姑娘,害林姑娘的是……是谁?”邢岫烟根本没走远,袭人唯恐她反悔,忙道:“是赵姨娘下的毒手。”

    “胡说!”岫烟厉色道:“你还不老实,小心我真下狠手。”

    袭人哭道:“邢姑娘,我真没骗你,这些年在背地里谋害林姑娘的真是赵姨娘。我若说一句谎话,只叫老天爷挖我一双眼珠子。”

    岫烟沉着脸问道:“赵姨娘与林姑娘无冤无仇,为什么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分明就是你在为真凶找开罪的借口。”

    袭人狠了狠心,索性都告诉了她:“宝玉是赵姨娘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她恨不得早弄死我们宝玉,却无奈近了不了宝玉的身边,只好想别的馊主意。也不知那个缺德的家伙告诉她,说,说林姑娘死了,宝玉的心也就死了。自然不能再跟贾环争家产邢姑娘,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可半点没欺瞒你。”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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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赵姨奶奶教子无方

    “赵姨娘鬼迷心窍,不知怎么还真信了这话,就拿了私房银子去贿赂了往年专门帮府里给老太太,太太们配药的贾菖和贾菱,将林姑娘惯吃的人参养荣丸里掺上了劣质的假参。后来,后来见药劲不大,索性狠了狠心,求着贾菖、贾菱二人,刻意寻了药性十足,激人心血的老红参,掺杂在药丸里,林姑娘身子正虚,一碰这烈性的药,可不就年年发病了!”

    袭人愈发觉得疼痛难忍,便央求道:“邢姑娘,该说的我一句没瞒着,求你发发慈悲,好歹先叫人来送我出林子。”

    岫烟沉默良久,袭人的话警醒了她,荣国府里容不下黛玉的可不仅是王氏,更有居心叵测的赵姨娘。就算黛玉碍不着贾环什么事儿,可贾宝玉却始终挡在贾环之前。岫烟心道自己糊涂,往日只见赵姨娘装疯卖傻,还真把她当成糊涂人了,可细想想,赵姨娘论姿色也不过中人,可却十几年如一日的将贾政攥在手心里,让贾政和王氏离心离德,这样的女人难道能用“愚蠢”二字来形容?

    岫烟遂冷着脸问袭人:“我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如何知道赵姨娘的苟且行为?难道她还大张旗鼓的跑到怡红院里去密会与你?还是说这里面其实早有你的参与!你花袭人以为,万一林姑娘哪天重病去了,你就可以霸占住宝兄弟了?”

    袭人又是急又是委屈:“邢姑娘不该白眉赤眼的诬陷我,太太早应准了我伺候宝玉一辈子,我何必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都是。都是……袭人两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似在想借口。

    岫烟早已冷笑:“我也恼我自己心肠太慈悲,”她提了桃花簪就要往袭人脸上划:“宝兄弟的性子人人都知,爱吃美人嘴上的胭脂。如果花姨娘这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毁了,你说宝兄弟还会不会再要你呢!”

    这恰恰是袭人最害怕的事儿:“姑,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你说实话,我自然好好待姨娘。”岫烟轻笑:“多聪明的丫头,我又不会揪着你去主谋面前对峙,难道你还怕我反水不成?我纵然狠心些,你那哥哥和嫂子一家……袭人腿肚子直抽筋,忙不迭道:“我说,是二太太。都是二太太和周瑞家的说话时,我无意间听来的。”

    吞了吞唾沫,袭人哽咽道:“贾菱和贾菖终究是贾家的人,按辈分算,林姑娘还是他们的姑姑。菱、菖二人虽然贪财,可终究害怕,就去禀告了二太太。哪知哪知二太太一心要林姑娘的命,所以,只教训了他们一通,还说菱、菖二人是在构陷赵姨娘。贾菱贾菖看不懂二太太的心思,第二日送了配好的人参养荣丸,谁知二太太还是骂他们。贾菖就仍旧弄了那药性强的旧药,二太太闻了。反说好。贾菖、贾菱明白其意,从此以后就壮了胆子收赵姨娘的贿赂。”

    说到底,与王氏还是脱不开关系。

    在袭人的提心吊胆中,邢岫烟终究还是叫了两个躲在林子深处的丫鬟架着她出了桃林。

    酒宴足足持续到午后申时,纵然这样,贾母及好些夫人太太们还觉不尽兴。等家去后也有人好奇悄悄来芳菲苑打听的。才知原来邢家这半日多的宴请,竟足足花费了一千多两,便是袁太太这种出手阔绰的听了,也不禁暗暗咋舌。

    袭人在桃花岛上扭了脚踝,加上做贼心虚,越发不敢在王氏面前露面,王氏只当是意外事件,反而与薛姨妈笑赞袭人乖巧知礼,另叫外院孝敬来上好的愈伤膏药,打发玉钏儿亲自与她敷上。

    袭人惴惴,没隔两三日,忽听宝玉回来说,赵姨娘之的外甥钱槐,因与人吃酒赌牌输了,欠下三百两的高利贷。钱家不肯认账,反而要去告官,那放贷的就打断了钱槐的一条腿,如今钱家愁云惨淡,赵姨娘的姐姐哭的死去活来。

    袭人大惊,赶忙叫门上的婆子去家里送消息,让她嫂子无论如何要进来一趟。谁知门上的婆子回来说,打花大娘过世后,花舅爷就去南边贩货了,袭人的嫂子不敢独自在家,卷着包袱卷回了娘家。

    袭人不免胡思乱想,又悄悄嘱咐了春燕,每日留心赵姨娘那边的动静。

    春燕一家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她娘在怡红院当差,春燕的姨家表妹就在赵姨娘院子里做洒扫。

    袭人头午才打发了春燕去探访消息,晚上园子落锁的时候就有了回信。

    “我表妹说,赵姨娘最近不太平,屋子里总丢东西,开始也没发现,是那晚二老爷宿在赵姨娘的屋子里,问那年赏她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怎么不拿出来戴。还说……春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难免羞涩:“二老爷还说,赵姨娘的腕子白皙,最配那个手串。赵姨娘一时兴起,第二日便翻箱倒柜找。谁知开了压箱底的匣子,惊见平日珍藏的首饰去了大半。”

    袭人追问道:“这种大事怎么没听说赵姨娘闹腾起来?”

    春燕撇嘴冷哼:“要是别人偷了,赵姨娘可不就当院破口大骂了?做贼的再没别人,可不就是环三爷!环三爷刚开始还不承认呢,后来见赵姨娘要去找二老爷,他才扛不住,说是见不得钱槐受苦,都接济了赵姨娘的外甥。可我表妹说,是钱槐撺掇环三爷出去赌牌吃酒,还在外面……春燕贴在袭人耳边,偷偷道:“还在外面的小馆里养了个姐儿。”

    袭人脸一红,立即啐道:“这种话你也胡乱说。”

    春燕委屈的看着袭人:“姐姐叫我去打听的,如今却抱怨我,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姐姐将来后悔可别怨我!”

    袭人觉得春燕是话里有话,忙拉住她:“好妹妹,你说实话,我自然不埋怨你。”

    春燕只抿嘴笑,袭人赶忙起身,从贾宝玉的柜子里拿出块一两来沉的碎银子。春燕笑嘻嘻的接了:“这银子我也不藏私,都给我表妹呢,将来姐姐有什么事儿,我好再去打听。”

    袭人心中冷笑,从柜子里又拿出块稍大点的银锭子,一齐都塞给春燕。

    春燕忙谢道:“听我表妹说,赵姨娘是真火了,要打环三爷,环三爷绕着屋子跑的时候直嚷嚷,说咱们宝玉早和锦香院一个叫云儿的好上了,环三爷不过是听了几回小曲子,根本不值当赵姨娘生气。赵姨娘又哭又骂,环三爷便怪赵姨娘不是正经太太,连累了他从小跟着受苦,若是宝玉,别说偷首饰了,就是直接去账上支钱也是使得的,哪像他,一月统共那点月钱,还要被赵姨娘克扣。赵姨娘一口气没缓上来,当即就厥死了过去。我表妹不敢再偷听,忙溜回了厢房。”

    袭人听直了眼,不敢置信的问:“赵姨娘便是再不好,可也是环三爷的生母啊!”

    春燕把玩着手里的碎银子,根本没看见袭人越来越难堪的脸色:“这有什么看不透的,姐姐只瞧三姑娘往日待赵姨娘的情形,三姑娘是个明白人,她为讨好太太,只能与赵姨娘对着干。”

    院子里晴雯隔着窗户召唤她去催水,春燕忙将银子塞进怀里,“姐姐你忙着,有事儿再叫我!”

    袭人怔怔的呆坐在炕沿上,连贾宝玉几时回来都没留心。

    不觉端午将至,邢家几次婉转的回驳了贾母要接黛玉家去的意思,邢忠在衙门里做的风生水起,不知是什么缘故,上峰似乎格外重视起了邢忠,竟隐隐透来消息,说过了端午便升他为刑部郎中,主管福建清吏司。

    这叫邢忠有些受宠若惊,戚家的案子至今没了结,戚家二少爷倒也不像大家想象中的不堪,变卖了家中祖产,多方奔走,希望能将戚老爷轻判,这倒是出乎众多人的意料之外。

    这一日,卢氏正和岫烟、黛玉清点送众家的节礼,邢管家却跑了进来,满脸止不住的欢喜:“太太,程大人家送了帖子,请太太和两位姑娘,正德少爷去赴宴。”

    卢氏将匣子往前一推,奇道:“程大人?哪个程大人?”

    “太太,是刑部尚书程子墨程大人啊!”邢管家的手激动的有几分抖。

    怨不得他失态,老爷熬到今天才是个主事,要是真得尚书大人青睐,别说升为郎中,便是侍郎也不在话下。

    卢氏看了看女儿,便吩咐管家:“你先去打听打听,程家都宴请了谁,打听清楚立即回来报我们。”

    等管家一走,卢氏忙叫人将礼物都撤下去,独留下岫烟和黛玉:“会不会是程子墨还忌恨老尚书,知道咱们两家的关系,所以有什么企图?”

    岫烟果断的摇头:“不会,当初官位之争,老尚书是失利者,程子墨要是该纠结于此,只能向皇上表面他的心胸狭隘。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叫人拿住口实。再者说,程家还挺正式的下了帖子来请,如果有心难为咱们,大可直接捏造过失,叫爸下不来台。”

    过了午后,管家果然带回来消息,程夫人宴请的不单有邢家,更有吏部尚书家的宋夫人,大理寺卿家的徐夫人,北静王妃,忠顺王世子妃以及福王妃。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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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程子墨有意结姻亲

    程夫人有午歇的习惯,十年如一日,所以嫁进程家这些年来,不管是她婆婆来叫,还是程子墨亲至。程夫人无一例外都会打发人回去,什么大事小情,无不等睡醒了再说。

    久而久之,府上的人更不敢惊扰夫人,再有程老太太一直忌讳儿媳门第太高,轻易不愿意让程夫人近前伺候。这日,程夫人睡醒了中觉,小丫头端水进来净脸的时候,就见程夫人的陪房也来回话。

    “太太,按照你的意思,帖子已经送去了邢家。那管事看着不知多乐呵,还当是攀附上了咱们家这棵大树。”程夫人的陪房有些鄙夷邢家作为:“太太,我就闹不明白了,邢家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她们就算接了帖子,难道也好意思来?明儿约的可都是各王府、尚书府里的夫人们,说句难听的,这就好比一颗老鼠屎搅和了一锅好粥。太太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可都不叫邢家给毁了?”

    程夫人的娘是开平来王妃的嫡亲妹妹,就是这位可怜的王妃,她年幼的儿子被孝宗的大皇子用棋盘活活砸死了。程夫人祖上乃是勋贵,从小又得老王妃抚育,在京中社交极广。

    当年她与程子墨的婚姻是开平王叔一手撮合的,谁知后来开平王叔与孝宗闹翻,程子墨反而帮着孝宗压制开平王叔。

    因为这件事,程夫人和丈夫的感情并不好,加上程子墨时不时欠几桩风流债,夫妻二人这几年也几乎是形同陌路,更不和睦。

    程夫人想到外界对邢家大小姐的传言。不禁冷冷一笑:“咱们家的老爷天生是个风流种,指不定就在打什么坏主意呢!”陪房立即明白程夫人所指为何,这婆子迟疑一下:“老爷不会糊涂到那个程度吧,毕竟毕竟还请了诸多王妃呢!老奴还听说。邢家的哥儿进了璧山书院,由白先生亲自带着教习,这可不就成了皇上的师弟?夫人宽心。老爷的心通透着呢。”

    陪房见程夫人脸色稍缓,忙劝道:“我的好太太,你待老爷也该软和些,总是摆着冷脸,老爷就算想示意一下也不得机会啊!”

    “呸,谁要他讨好!”程夫人想到家里那些莺莺燕燕,恨不得通通撵出去。

    “太太别恼老奴嘴碎。那日老爷明明是要来咱们院儿的,可您就是不准老爷进门,白白便宜了苏小罗那个女人。太太是想为老王叔和老王妃打抱不平,可太太也该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少爷想想。少爷如今长到一十二岁。老爷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经是秀才了。那邢家的哥儿据说也不过六岁多一点,可比咱们少爷还小一半呢。太太不为别人着想,也该……程夫人猛的站起身,“不错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老爷虽然荒唐,可对晖儿是极好的,他请邢家来,肯定是大有深意。不行。我得去问个明白,省的明日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儿,叫各家笑话。”

    陪房紧忙追上程夫人,后面缀着一大帮丫鬟媳妇,浩浩荡荡闯进了程子墨的前院书房。

    且说程子墨与幕僚们正在议事,听见外面来报。说是夫人来了。那些幕僚赶紧往出躲闪,在正门与程夫人碰了个正着,大伙儿忙低头见礼,程夫人冷淡的一应,脚步不停的进了书房。

    幕僚们面上尴尬,却也明白程夫人冷脸的原因。他们这些人都是指望着程子墨过活,向来以巴结讨好为重,众人知道程子墨好美色的短处,便时常进献些绝色的佳人进府,程夫人是有名的母老虎,焉能待见他们?偏程子墨不惧内,幕僚们见双方有所对峙,自然站在程尚书这边。

    程子墨收了桌上的公文,笑道:“夫人从不进我这外书房,今日如何好兴致,也来走上一遭?”

    看着程子墨的好脾气的相待,程夫人再大的怒火也就消了一半,再想到陪房妈妈的劝,程夫人也觉得,她和老爷离心离德,只能叫那些狐狸精占去便宜。程夫人便柔声笑道:“老爷交代我的事情都办妥了,宴请的帖子已经发去各家,如今只差邢家还没回信,余下的都是必来的。”

    “邢家没消息?”程子墨狐疑的看向夫人。

    程夫人脸色就开始有些阴晴不定,倔脾气上来,冷嘲道:“怎么,老爷以为我是骗你,没给邢家送帖子?我便是再糊涂,可也不会拿老爷的公事开玩笑。”

    程子墨忙站起身,满是歉意道:“瞧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我焉能怀疑夫人你?”程子墨安抚的将程夫人按在位子上,语重心长道:“你或许奇怪,我好端端的请个六品小吏来家中作何。夫人难道没听说邢家的少爷能拜白先生为师,其实都是宋尚书在帮的忙?”

    程夫人当然听说了:“那宋老大人也不知想什么呢,我可听说了,宋家本身还有好几个上进的孩子等着进书院呢。为这事儿,宋夫人险些没和老尚书打起来。”

    程子墨一笑:“捕风捉影的话。宋家素来家规甚严,便是宋尚书宅内不宁,也不会叫外人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可见是外人诟病罢了。”

    “老爷这话可说的不对,若宋家真是门风严谨,也闹不出戚家那档子丑事。”

    男人风流,女人受苦,程夫人虽然是个晚辈,可对宋尚书的行为并不能认同。

    程子墨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先不提这个,我只告诉夫人一句交心底的话宋濂那老狐狸素来是无利不起早,他肯为邢家一个幼童四处奔波,可见,内情不简单。我还听说,前一阵子白先生进宫面圣了。”

    程夫人一怔:“白先生不是从皇帝登基之后便从未踏进过宫廷半步吗?怎么”见丈夫不住的抿嘴笑,程夫人恍然:“是为邢家的哥儿?”

    程子墨一拍手,恨恨道:“你可知那孩子长的最像谁?”

    程夫人脑筋转的飞快,她紧忙将丈夫透露给自己的信息串联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冉冉升起:“总,总不会,总不会是肖似陛下吧?”

    只有这样说,一切才解释的通。宋濂一个正二品尚书,亲自为六品小吏的儿子奔走,白先生这位帝师,收徒之后迅速重返宫廷,而且只为面见圣上。

    “这孩子真是……程子墨吓得赶紧捂住妻子的嘴,低声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可不敢胡乱讲。”

    程夫人忙不迭点头:“老爷放心,我这下子全都明白了,你放心,只要邢家来,我定然叫她们宾至如归,舒舒服服闹上一天。可是,邢家怎么养了皇上的……程子墨沉吟半晌:“我原先只怀疑宋濂的用心,叫人偷偷去暗访了邢家的来历。谁知苏州飞鸽传信来报,六年前邢家抱养了个弃婴的事儿,不少人家都知道。我越发怀疑宋濂在这里面要做什么手脚,于是远远借着去书院访友的时候,见了那孩子一面。这孩子虽然还稚嫩,可形容与皇上非常相似,宫中几位皇子都不及其肖似一二。”

    程夫人紧绷着一根心弦,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丈夫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惊心动魄。

    果然,程子墨深深看了夫人一眼:“我也知道,这些年因为王叔的事情,叫夫人夹在中间为难了。可夫人想,那毕竟是皇上的长子,王叔还是三十几年前上过疆场,纵然再大的功勋,太皇上一退位,也都烟消云散了。咱们家效忠的是陛下,只有陛下平安,你我才能平安。”

    “可是老爷,那大皇子太过狠戾,这样的人一旦成为储君,咱们只有苟且活着。”

    程子墨握住妻子的手:“所以我们要与宋家争这个机会。如今陛下的心结就是膝下无子能敌过福王一脉,我暗暗留心过邢正德,此子能堪大任!只是赌局的代价太大,要知道,皇上或许心里想叫他认祖归宗,可太上皇呢?纵然太上皇应允了,还有个太后呢!”

    程夫人点点头:“太后宠信福王之子,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听说,太后有意叫太上皇宣福王之子进宫念书,待遇等同五位皇子呢!若果然成了,福王之心昭然若揭。”

    程子墨心中略有感慨,果然是开平王妃调教出来的,政治嗅觉远胜过旁人。程子墨笑道:“先不说福王如何,只说眼前,一旦皇上招邢正德进宫,邢家要么被秘密处决,要么便是以显贵身份跻身朝堂。”

    “老爷以为会出现何种结局?”

    “后者可能更大些,毕竟咱们的孝宗皇帝很重视名声,这孩子果真是沧海遗珠,皇上反杀了功臣,儿子将来长大,难免会有心结。再加上此子没有势力,今后如何能与福王一脉抗衡,邢忠略带几分才能,恐怕皇上也存了叫他全心全意效忠的意思。”程子墨幽幽望向夫人:“我想叫子轩与邢家结亲,只有这样一来,邢家才能视我们为友。”

    程夫人脸色大变。

    程子轩是程子墨的嫡亲弟弟,早在两年前就与程夫人的娘家幼妹定下了亲事,因为有长嫂兼长姐在其中周旋,二人的感情极好,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两家早商议过,等明年春闱,子轩金榜题名时就成亲。

    丈夫这话,岂不是要逼死自己的妹妹……明天上班了,小荷忽然有点想哭的感觉,这是为毛啊!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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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新娇客得识贵夫人

    程夫人是长姐,母亲生她的时候略有些难产,及后便无力照顾年幼的女儿,只好将程夫人送去了开平王妃那里,谁知年过四旬,程夫人的母亲竟又怀了一胎,便是如今这位与程家小爷定亲的姑娘。

    提出与邢家联姻的事情并不是程子墨心血来潮,反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程子墨也没想到,邢家会如此重视一个抱养来的婴儿,如果说他们之前并不知情,那程子墨反而要敬佩不已。与这种人家成为良缘之好,对弟弟子轩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况且母亲素来不太得意自己的夫人,程子轩是老太太的小儿子,对再娶程夫人的妹妹已然诸多不满,要是能换个门第相当的女孩子,想必母亲那里一定同意。

    至于子轩那倔脾气家伙,程子墨反倒是不愁。据说邢家女儿的颜色是极好的,难道美人入怀,他还会往出推不成?

    现在最要紧的是程夫人。

    “为夫不是心狠,可太太总要顾念晖儿的前途,就像你说的,宋家都肯为邢家四处奔走,咱们的筹码不大些,邢家如何会看得上眼?趁着现在知道内情的人不多,万事还好商量,一旦皇上真认下这个遗失在外的皇子,邢家可就不是今日好打点的了。”

    程夫人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始终转不过弯来,她见丈夫执拗,便央求道:“老爷也有年岁相当的子侄,为何一定是子轩不可?老爷这么做,我那妹子竟不能再有活路了。”

    眼见程子墨耐心消失殆尽。不悦的甩开程夫人的拉扯:“他们如何能与嫡支相比,连个功名都没有,咱们去提亲,非但不能与邢家较好。反而被对方认作是故意挑衅。你料理家事这些年,难道还不明白?”

    程夫人咬紧牙关:“我若仍旧不应老爷这件事呢?”

    程子墨回到书案对面坐下,冷然看着程夫人:“夫人不答应。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算命的先生说了,子轩不宜早成亲,先等上十年八年再说也不迟。”

    别人等得,可妹妹小蝶都十五了,十年之后,岂不成了京城里的笑柄!

    程夫人气的大口喘息:“老爷竟连自己亲弟弟的幸福也不顾了?”

    “为了程家。别说是个弟弟,便是我自己也能舍了这条贱命。”程子墨顿了顿,有道:“你若只是因为舍不下这张脸面回娘家去说,我便请老太太走上一遭。”

    程子墨将前后路堵的严严实实,程夫人失魂落魄的出了外书房。陪房婆子也不敢吭声。等到晚间掌灯时分,程夫人才悄悄打发了人去娘家传话,只叫幼妹小蝶明日来府说话。

    五月乃是女儿节,前朝沈榜曾有云:此日必要系端午索,戴艾叶及五毒灵符。及有出嫁女子,此日亦可归宁省亲,俗称躲午。

    程夫人便以此为名,邀了大家来府上,间接与众家拉近关系。

    当天一早。尚书府门前车水马龙,除福王妃尚未到来,余下几家早已悉数到场。

    其中北静王妃年纪最小,今年只二十出头,她比北静王年长三岁,应了那句“女大三抱金砖”的老话儿。北静王妃挨着忠顺王世子妃,她俩年纪相当,又常结伴进宫请安,倒也合得来。

    “那是哪家的太太?和徐夫人倒很是熟悉的样子?”北静王妃好奇的看着坐在大理寺卿家徐夫人身边的中年女子。

    忠顺王世子妃一笑:“我也是头回见,眼生的紧,不过”世子妃用绞帕掩了嘴角偷笑道:“那太太身边的两位小姐倒着实漂亮,丝毫不输宫里的安嫔娘娘。”

    自贾元春留了薛宝琴在宫中,因为小姑娘长得憨态可人,性子又直爽,所以没几天便得了皇上的宠信,封了宝贵人。仍旧住在凤藻宫,贾元春住正殿,宝贵人住偏殿,孝宗一连三夜都宿在了凤藻宫,宫中上下便知元妃好手段。

    皇后没有法子,只好求助娘家。国安公一狠心,耗费重金在江南寻觅了一个千娇百媚之姑娘,收为义女,赶着就送进了宫。孝宗果然大加宠爱,甚至直接加封了为安嫔,地位在妃子之下,贵人之上。一时间,京城的这些夫人、太太们都知,安嫔是世间难得的绝色。

    北静王妃进宫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远远见过安嫔一次,却是略逊色于眼前这两位小姐。“也不知许没许配人家,我娘家三哥到是还未成亲。”

    忠顺王世子妃忍不住低声笑,她轻轻一推北静王妃:“你想的美,没看见宋夫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嘛?大约也是和你一个念头。”

    果不其然,宋夫人嘴角始终挂着浅笑,目光时而就落在那边。

    时几近正午,犹不见福王妃的影子,程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天也热了,家下已经在三元楼上置备了酒席,还请王妃与诸位夫人们先去宴饮。”

    宋夫人冷冷一哼:“福王妃没到,我们哪里好先入席,莫不如再等等吧!”程夫人忙陪笑道:“我知道老姐姐最喜欢吃福源馆的奶油蛋糕,早打发了人去订,此刻刚刚送来,趁新鲜吃可不好?”

    宋夫人听她如此说,才渐渐缓和了几分。北静王妃紧跟在后面,她忙低声问忠顺王世子妃:“怎么京城也开了福源馆?我和我婆婆去苏州礼佛的时候偶然经过,队伍排的老长,足足能绕着我们王府走上三圈。”

    “是了,我怎么竟忘了,你跟着你婆婆去普陀山走了小一年,自然不知道这些。原先总听我们家爷念叨,只有江南才吃得到福源馆的蛋糕,甜而不腻,香而润口,是世间难得的美味。我竟不信!再好吃的糕,不也是块死面疙瘩一块?谁知试过才知,我们世子爷所言不虚。”

    邢岫烟走在二人身后,虽然隔着远,但也不难听到其中一两句。黛玉捏了捏岫烟的手:“姐姐,是在说咱们家的店呢!”

    岫烟笑而不语,母亲自打和白家分道扬镳之后,就换了老店的名字,改了新称呼,一开始还担心老顾客不买账,谁知各家掌柜来的时候才知,那些买家们并不在意铺子是什么名字,最重要东家是不是姓邢!

    白夫人一开始不服气,仍旧在太湖边上的店址,仍旧用原来的老号,可不出半年,客人渐少,几乎与市面上模仿邢家做糕点的小铺子没什么两样。反而是卢氏大手笔置办了一栋小楼,还偏偏就坐落在白氏铺子的对面。

    福源馆的蛋糕绵软醇滑,而且月月有新样子推出,一进京城就打响了头炮,许多人为吃新鲜的第一口,专门等在外面的马车里,更有家境富庶的,也肯出钱在福源馆楼上包了单间。

    宋夫人便是这家新店的忠实顾客,程夫人正是投其所好,前者便将刚刚久等的不愉抛了几分。

    程家并不是簪缨世家,靠的是程子墨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才有今日的体面。这宅子也是程子墨升为尚书之后,别人为讨好他,刻意低价贱卖得来的,比邢家略大些,却不及荣国府。

    三元楼为宅中的主体建筑,每逢盛夏,程家老太太最喜欢在这儿乘凉。此刻,众人随着程夫人进了垂花门,远远便见个年轻靓丽的小姑娘立在楼门前。

    徐夫人笑道:“可是程夫人家的小蝶姑娘?”

    程夫人忙冲妹妹招了招手,小姑娘十五六岁,月牙儿似的眼睛,笑起来特别可爱。程夫人为其一一引荐,等最后介绍到卢氏的时候,北静王妃和忠顺王世子妃听的格外仔细。

    “是个六品小吏的娘子?”北静王妃心中暗奇,不过继而窃喜。她三哥在军中已然做到了正四品的指挥使,都说高嫁低娶,这个邢家的太太肯定愿意。

    北静王妃算盘打的正响,外面婆子却来回报,说福王妃带着福王世子已经在前门落了轿了。

    程夫人并没如大家所以为的亲自迎接,反而只打发了个小管事娘子。

    徐夫人与卢氏相视一笑,似乎明白了政局上的某种细微变化。

    二楼上,程老太太早等了多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跛了脚,这些年越发不爱走动,要不是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程老太太定不愿意见的。

    “王妃和各位夫人们容我在这榻上歪着,你们尽乐你们的。”程老太太笑眯眯的打量着邢岫烟与黛玉,“哎呦,这俩闺女是谁家的姐儿?好俊的相貌!”

    程老太太微微支起身子:“好孩子,叫我瞧瞧。”她先赞了黛玉一番,却又细细审视邢岫烟,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赞誉的话。

    程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却凉了个彻底。

    她和婆婆斗了半辈子的法,自然知道婆婆越是喜欢,便越是表现出淡然,可见邢家的姐儿是入了老太太的法眼。

    程夫人也明白,子轩虽然喜欢妹妹小蝶,但更敬重婆婆的想法。届时只要婆婆强命他悔婚另娶纵然是程夫人也没有法子。

    岫烟并不知程夫人此刻心乱如麻,程家老太太当着这些人的面对两个女孩子态度差别如此之大,是双眼睛都瞧得出来。黛玉悄悄拉岫烟:“姐姐,你别多心。”

    黛玉唯恐程家老太太的举动伤了姐姐的心,便低言劝慰。

    “妹妹不用担心,我若都为这种小事难过,保管不到二十便要满头华发了!”

    谁知黛玉听了反而警省,若换成是自己,未必有姐姐这样的心胸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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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突遭横祸血染树下

    福王妃是坐着一顶八人抬的舆轿到的三元楼下,那舆轿可不是普通人享用得起的物件,纵然如程夫人这种正二品诰命夫人,也要望而生叹。福王妃虽然是皇家媳妇,但按照祖制,她也只能坐四人抬的舆轿,且不能冒犯内宫女子,只可以银顶皂盖无帏,但今天来程府却堂而皇之的用了八人抬,而且还是银顶黄盖红帏,一时间众人难免会猜测。

    “本王妃来的迟了,叫众家太太们好等,可是我的不是了!”福王妃一抬手,笑着搭在大丫鬟翠儿的腕子上:“程妹妹千万别挑姐姐的礼,我到时想早些来,可谁知刚出门,太后那儿的公公就来传,说是老祖宗念想孙儿,要招了我们穆儿去说话。这一耽误可不就正午了!”

    程夫人等将福王妃引上楼,见过程家老太太,便将福王妃安置在一早留好的主位上。

    福王妃一伸红色暗掐金花的大礼服,头上带着金累丝的牡丹簪,手上环着翡翠十八子手串儿,慈眉善目,端详起来竟是位极和蔼的夫人。程夫人命丫鬟们重新换置了酒席,又与福王妃引荐自己娘家妹子并卢氏及她两个女儿。

    那福王妃对邢岫烟和林黛玉根本视而不见,只顾拉着小蝶赞誉不觉:“程妹妹,你这就不对了,家中有如此靓丽的小女儿,怎地不早些带出来叫我们瞧瞧?”福王妃退了手上的十八子手串儿,不容小蝶分辨,直接戴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还叹息道:“今日在太后那里看见三公主和九公主,哎呦,两个殿下好不可怜,瘦的像只小猫儿。风一吹便要倒似的。还是太后可怜见她俩,命内侍监拨了用度过去。”

    福王妃看似闲聊,可大家却都不敢接话了。纵然如忠顺王世子妃这种心直口快的。也明白福王妃在讥讽皇后无为,苛待了非亲生的庶女。

    福王妃与皇后的仇源自十几年前,当时二人一起参加了皇子妃的遴选,那会儿穆宗虽然还不是储君,可他在诸多皇子中年纪最合适,反观福王年纪尚轻。福王妃本盼着嫁给穆宗,谁知遴选的前一夜。吃了好姐妹的一碗茶水,当夜竟腹泻不止。

    这事儿看着与皇后半点关系没有,可太后还是查出了端倪,并且直言不讳都告诉了福王妃,二人的心结就此形成。几年前一直都是皇后占据上风。可这二三年,太后宠溺福王妃的儿子李穆,加上皇后所出四皇子李允体弱多病,福王妃渐渐有熬出头的迹象。

    看着众人一脸的不安,福王妃心中冷笑,一群胆小鬼,等她儿子登基为帝的那天,看她们还敢不敢这样对自己。

    福王妃想的明白,与其叫娘家帮着丈夫谋得皇位。将来还指不定便宜了那个狐狸精呢,索性趁着太上皇和太后的身子还硬朗,及早让儿子争得大位才要紧。福王妃忽然想起刚刚在宫中太后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不禁将疑惑的目光落在角落里。

    难道他们家真抱养了皇上的私生子?

    福王妃想到今日太后叫自己去的用意,太后的意思很简单,一定要在皇上开口之前除去那个孽障。毕竟孝宗多一个儿子,穆儿就多一个敌人。

    程夫人是主人,别人不搭福王妃的话,她却不行,程家效忠的是皇帝,将来也会以孝宗的儿子为尊,自然不会苟同福王妃的话,程夫人便笑道:“三公主出生的时候就历经了不小的凶险,九公主倒是好些,可生母不得宠,皇上一年难得见她一面,我听说,倒是皇后娘娘时常打发了人去送吃送穿,倒也没委屈过她们。怎么听王妃的意思,太后有意亲自教导两位公主?若果真如此,这可是两位殿下的福泽了!”

    福王妃冷冷一哼:“太后才过几天的清闲日子?罢罢罢,这种活儿还是交给皇后娘娘来做吧!她可是内宫中的贤后,你们难道没听说?连陛下多年前的风流韵事,咱们娘娘也要帮忙遮掩呢!”

    宋夫人不悦道:“福王妃,你这话有些过了,皇上是一代圣君,什么风流不风流的,小心被御史们听见,参奏福王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眼看二人要有打起来的架势,徐夫人赶忙出来拉劝,徐夫人夫家的老姑奶奶是宫里的太妃,徐太妃虽然没有儿子,但当年凭着上乘的姿色,在后宫中一直与太后分庭抗争。直到如今,太上皇也多愿意宿在徐太妃的寝宫,而不会和太后住在一处。

    要不是徐太妃没有儿子,哪里轮得到孝宗当皇帝?

    她一出面,纵然是福王妃也要给几分面子。

    徐夫人按住了福王妃,低声道:“你可消停些吧,宋夫人说的难道没理?你无端非议皇上,纵然有太后作保,可也要治你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再者说了,天底下哪个男人不风流?就是福王年轻的时候,不也与宫人们纠缠不清?你要是揪住这个嚷嚷,小心宋夫人给你难堪。”

    徐夫人的话正是福王妃的心头大恨。王府上七八个妾室都是宫女出身,年纪大的是福王还在宫中当皇子时候收的女人,年纪小的便是福王每次进宫给太上皇请安,“顺带着”领回家的胜利品。

    福王妃为这个没少与丈夫怄气,可福王就是屡不受教,福王妃也因此成了各家太太们调侃的对象。

    楼上一团糟,程夫人暗中冲妹妹一点头。小蝶姑娘心领神会,悄悄拉了岫烟、黛玉出侧门往楼下去。垂花门外早有个小厮往里面探头探脑,见小蝶姑娘下了楼,忙笑嘻嘻跑了过来:“姑娘,我们小爷在蔓华苑等着您呢!”

    小蝶脸一红,先看了看岫烟与黛玉,遂啐道:“你胡说什么,二爷好端端在书房里读书,哪里会跑来内宅?”

    那小厮也不看邢、林二人,只急道:“哎呦小姐,奴才可半句谎话没有,二爷做了篇好文章,叫姑娘一定过去点评点评,咱们小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除了您,别人的话他根本不信!”

    小蝶问难的回头:“两位姐姐……岫烟忙笑道:“妹妹自去就是,我们只在这里树下坐着等你!”

    小蝶感激的一笑,她正担心邢、林二人去而复返,楼上的那些夫人们疑心问二人,届时自己私会未婚夫的事情暴露,即便没什么也要被说成有什么。此刻见邢岫烟如此通情达理,小蝶安能不喜?

    人一走,黛玉便无精打采的拉着岫烟坐在一棵大槐树下乘凉,闷闷道:“早知如此无趣,我宁可在家里给姐姐侍弄花草还好些。”

    岫烟掏出自己的帕子给黛玉擦汗:“见她们斗嘴岂不也是件趣事?”

    “我可听不懂她们嚷的是什么,不过那位福王妃一看就不好相与,而且”黛玉犹豫的看了看长姐:“而且她不太喜欢咱们两个。”

    不得不说,黛玉的自尊心还是受伤了。

    岫烟止不住笑:“咱们两个难道是人参果不成?要是人人都喜欢,才有你烦恼的时候呢!何况,就我来瞧,今日来的这些人,连带算上主人家,那位王妃也没一个得意的。别看她对小蝶姑娘好,其实眼底的厌恶劲儿遮都遮不住。”

    话音才落,岫烟便觉得后脑勺一痛,“哎呦”叫出了声,黛玉慌的忙去看,就见姐姐脑后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个大包,一摸一手的血。

    黛玉又急又气,循着后方到处去找,就见树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九岁左右的小男孩,气鼓鼓的脸蛋,手里还握着小石子,正要往她二人方向扔。

    黛玉提起裙子,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挥手打掉男孩的手:“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的心肠,你是谁家的孩子,走,和我去见你家太太。”

    黛玉的手早染上了岫烟的血,小男孩儿厌恶的往后退了退:“狗奴婢,你也敢动本世子?小心我揪下你的脑袋。”

    黛玉一怔,这才细细打量男孩儿的衣裳,墨绿色的吉服,脖颈上挂着金麒麟吉祥锁,腰间佩着玉环带,缀着七八个沉甸甸的荷包。却是不是寻常人的装束。

    岫烟的血越流越多,顺着脖子染透了衣领。黛玉也顾不上理会这个自称世子的小混蛋,赶紧搀扶着岫烟要去上楼。

    谁知对方反而快步拦在当前:“狗奴婢,你们胆敢污蔑我母亲,本世子如何能轻饶?还不跪下磕头认错!”

    岫烟冷笑:原来传言也不过如此。

    三元楼门口有奉命侍奉的婆子,见这边有吵嚷声,赶忙过来查看。这一下子可了不得,见太太的座上宾,邢家姑娘满脸是血,吓得惨叫一声,立时就引来了更多的人。

    等卢氏随程夫人赶到的时候,见女儿的惨状,头一昏,当即厥了过去。

    程府上下一团乱,程夫人和徐夫人两个赶紧叫人抬着卢氏进屋休息,北静王妃和忠顺王世子妃护着岫烟和黛玉,请大夫的请大夫,抓药的抓药,好端端一个宴请现在弄的鸡飞狗跳。

    福王妃却悄悄扯着儿子的站到树下,叫王府的人将周围圈住,不准一个人靠近。

    “是不是你闯的祸?”

    李穆不耐烦的甩开母亲的钳制,福王妃气急败坏道:“你,你这孩子,怎么片刻都不能叫我省心?你外公……福王妃强压下尖锐的嗓音:“你外公好容易给你建立起来的名声,难道非要毁了不成?”(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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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她们一家三口不做官不显富,倒是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命运之神才会特别眷顾。一场车祸,一个别样世界。酣梦醒来,老爸成了邢忠,老妈成了邢太太,女主呢?悲催的成了那个靠当衣服度日的邢岫烟。 别人穿越,要么做林妹妹,要么做宝姐姐,最差也是个晴雯袭人之流吧,怎么到了她这儿,却是炮灰中的炮灰?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有亲爹有亲娘,半路上还捡了个身份不明的小包子,一家四口齐努力,不信炮灰没春天! 简而言之,本文乃是......红楼炮灰一家携带包子强势逆袭!红楼多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多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多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