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弄个悍妇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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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黛玉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世上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老爷就没说将他打出去?”
岫烟和黛玉刚进门还没等歇歇脚,就听美莲从老爷身边的小厮那里得来个重要的八卦消息。杨有志竟然堂而皇之的污蔑岫烟姐姐,说他之所以不肯娶井大人家的小姐,是因为早与岫烟姐姐私定了终身,他是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不能对不起岫烟姐姐,所以即便冒着井大人的怒火,杨有志也要信守承诺,绝不做第二个陈世美。
黛玉听罢比岫烟还生气,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哆嗦后更显消瘦。黛玉恨恨道:“姐姐,这个杨有志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玷污姐姐的名声?”
岫烟慢条斯理的用鎏金钗子将香炉里的蛾眉香饼插碎,香氛顿时更盛,充斥在整个屋子里。忙完这一切,岫烟才笑道:“不过是个痴人,我犯不着费心理会他,就因为念了几年书,得了个功名,越发觉得自己了不得。我们家还没起来的时候就在东街的巷子里住,和这个杨有志是街坊,谁能想到为权势,为利益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最看不起这种人,用女孩子的名节威胁人家爹娘,算什么读书人,简直是衣冠禽兽。”
黛玉连连点头:“怪不得宝玉不愿意读书,更视功名利禄为粪土,别的姐妹们都劝过他,独我不曾。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觉得宝玉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这天底往往行大恶的不是粗鲁的莽夫,而是那些家世斐然,满肚子之乎者也的假道学。”
岫烟吃了口茶,对黛玉笑道:“要不然怎么说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呢?不过一样的道理!杨有志跳梁小丑一个,改天我寻个法子自然叫他不敢再生事。”
黛玉听岫烟姐姐说的极为轻松,不禁好奇道:“姐姐手里有什么好法子?”她见岫烟只抿嘴笑却不说,便知这法子未必光明磊落,可越是这样,黛玉越发好奇。这许久的朝夕相伴,黛玉早对岫烟姐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明明是个天大的难事儿,可到了岫烟姐姐手中却出奇的简单。
岫烟被她摇晃的胳膊散了架子似的,连连告饶:“好妹妹,我坐了那么久的马车,早酸死了,你还来捉弄我!”
姐妹俩闹在了一处,许久后,岫烟才靠近黛玉低声道:“这个说来也简单。我和井家的小姐有几分交情,等十五那日我单独置办一桌酒席请她来,井家的小姐不是喜欢杨有志吗?我亲自去知府白大人家,请白夫人为她俩保媒,不信这个杨有志还会拒绝。”
黛玉听了,失笑道:“姐姐这哪里是治杨有志,明明就是帮他!”
岫烟俏皮的一眨眼,附在黛玉耳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不大会儿,就见黛玉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岫烟的鼻梁说不出话来。紫鹃等好奇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竟能惹来自家姑娘这个模样?
雪雁年纪小,不知什么是忌讳,心里又好奇的痒痒,忙问:“姑娘到底笑什么?说出来也叫我们乐呵乐呵!”
黛玉脸一红,只咬着下唇抑制大笑,半个字也不敢透露。
原来,邢岫烟和险些上吊的那个井家小姐还有些交情,后者也是个嗜甜如命的,是邢家糕点铺子上的常客。这个井小姐处处都好,唯独一处,爱吃醋,而且疯癫起来谁也拦不住。连她爹娘都要让着几分,更别说家中那些庶出的姐妹了。
井小姐一帆风顺惯了,在太仓的小姐圈子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难得温婉一回,想要嫁给杨有志。现在大半个太仓人都知道她上吊未遂的事儿,井小姐恨死了杨有志,更恨死了杨有志的心上人邢岫烟。
岫烟正是掐住了这要命的一点。说到底,井小姐肯为杨有志去上吊,心里肯定还喜欢后者。岫烟最讨厌的不是杨家的老太太,而是杨有志的小妾薇儿,在东街巷子住着那几年,岫烟和薇儿几乎势同水火。
一想到井小姐进门后杨家日日不得安生,岫烟就一阵窃喜,谁叫杨有志先不安的好心呢!
次日,岫烟特意叫小厮找了个差役来,用玉生香的梅花笺写了请帖,又别出心裁的用绸缎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扑上香粉,才叫人差役兼程送往太仓县。
井小姐正在家养病,听说是吴县县令的女儿来邀约,还以为是白家的小姐。等大丫鬟提醒,井小姐才记得邢家老爷早成了这一任县令。井小姐气的跳脚,还当是邢岫烟故意要嘲笑她,一怒之下就要撕了请帖。
井小姐的丫头一把夺过了姑娘手里的信笺,轻笑道:“姑娘干嘛不去?咱们不但要去,还要叫邢岫烟自惭形秽,也让杨公子知道知道,他眼光多差,不选姑娘是他没福气。”
井小姐眼圈顿时一红,扑到大丫鬟怀里:“他怎么就那样个死心眼,但凡和我爹说一句服软的话,我爹难道还会再为难他?他娘和继父也不至于在大牢里受苦,现在呢,宁可舍了我不求,却去找邢岫烟,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井小姐的大丫鬟叫香儿,她是井小姐乳娘的女儿,最得井小姐信任,不但因关系亲近,更因香儿主意多,简直就是井小姐的主心骨。
香儿揽着井小姐轻笑道:“邢家算什么,暴发户一个,姑娘十五那天好好打扮一番,叫邢岫烟也瞧瞧什么才是大家闺秀,别她爹刚做了县令,也学人家办什么花宴,先跟着姑娘学学什么叫礼节才是正经。”
香儿的一席话可提点了井小姐,她忙推开自己的丫头,囫囵指挥道:“快去把我娘给我做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拿出来,再有舅母送我的翡翠撒花洋绉裙,还有还有哎呦,快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叫我仔细好好选选。”
香儿见姑娘还肯去,便暗暗松了口气。转眼见姑娘兴致勃勃的样子,香儿自己也莫名的跟着开心,二人将井小姐为数颇丰的首饰一样一样挑拣出来,力图寻几件能震慑住邢岫烟的,也叫那个暴发户知道知道什么叫大户人家的传承。
井小姐丝毫不想她祖父几十年前也不过就是个卖猪肉的屠夫,要不是供出了个书生,井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十五那天,井小姐一伸鹮玉佩,坐了井太太的轿子往邢家来,一路上不断想着如何为难邢岫烟。谁料到了主人家,邢岫烟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好不亲热,根本不容井小姐发飙。等进了内宅,井小姐更发现知府夫人也在,她就更不敢放肆了。只能人云亦云,半点强势没有。筵席结束的时候,白夫人已经拉了井小姐认作了干女儿,更信誓旦旦的表示,要为干女儿寻一门可靠且如意的婚事,羞得井小姐娇滴滴的喊着“干妈”,倒让岫烟一身鸡皮疙瘩满地找。
没过多久,白夫人打发了媒人去杨家说亲,杨老太太知道女方是太仓县令的女儿,千百个同意。甚至媒人前脚才走,杨老太太后脚就放了一大挂鞭炮,弄的街坊四邻忙问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
老杨太太这两年憋屈啊!他们家原是东街巷子里最风光的一家,可自打邢家弄了个什么做糕饼的作坊,就衬托的杨家门庭冷落。老太太心里不好受,这种难受劲在知道邢家搬去住大宅子之后就更加炽烈,杨老太太唯一巴望着的事儿就是孙儿能娶个好媳妇,也叫她享受享受老封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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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苏杭回暖未有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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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的婚事很快得到了落实,杨有志虽然不情愿,但究竟不是蠢货,他见邢忠不肯相助,更对他那一番与邢姑娘两情相悦的论断嗤之以鼻,杨有志就明白,这次不但得罪了井大人,更得罪了邢家,要命的是为此还失去了蓝老爷的信赖与接济。
在祖父母的劝说下,杨有志也明白,娶井小姐是最好的结果。这几年别人不知,可杨有志自己心里清楚,因为他过于热衷人脉交际,和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所以在学业上不免落下了些。万一这一次进京没有中榜,他家没有外援相助,岂不要重新被打回原形?
杨有志一想到过去那种简朴近似寒酸的日子,不禁握紧了双拳。反正邢家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县令,等将来自己飞黄腾达,做了天子近臣,定要邢家主动将岫烟送给自己,一解今日所受之耻!
年关一过,杨家就敲锣打鼓的往太仓迎娶了县太爷的小女儿,婚后不久,杨有志更是撇下了新婚无多的妻子,独自上京赶考。他一走,便像邢岫烟一开始了算好的,杨家变得天翻地覆,婆媳关系不融洽还是小事,杨有志如花似玉的小妾薇儿和井氏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在杨家老太太的扶持下,最后弄的杨家正室不像正室,小妾不像小妾。
杨家顿时成了东街老街坊眼中的笑料,朱娘子因刺绣的手艺精湛,从前些年开始就每隔几日就来邢家教导岫烟女红。这朱娘子嘴皮子功夫最厉害,而且是从户人家出来的,见识不是一般村妇能比,而且来的几日功夫也瞧出黛玉的脱俗不同来,说话就更间夹着雅俗,引得黛玉紫鹃等听了还想听,学起针线来的劲头竟比岫烟还足几分。
年关一过,从南到北的江面开始升温回暖,整个苏杭地区又开始了活跃的商业活动,市舶司日日有船从海外归来,整船的香料、宝石、琉璃、象牙不知多少奇珍异宝从市舶司的眼皮子底下涌进了天朝内陆。贾琏等的第一批船只终于进了港口,他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当初是以运河河道上有贼为由,拖延了回京的日期,如今开春,林如海的百日也早就过了,贾家几日就是一催,由不得贾琏再等下去。可市舶司的船没回来,贾琏哪里敢离开半步?
现在好了,他的船才进港,买货的商人就挤破了邢家大门。贾琏估算了一下,他这一转手就是三四倍的红利,且只是在江南地区,如果将货物贩卖回京贾琏一想到银钱流水似的进入自己的腰包,心里就乐开了花。
“二爷笑什么呢!”平儿顽皮的用手帕子在贾琏眼前一撩。贾琏见平儿俏生生的小模样,一把将其搂在怀里,笑道:“可怜见的丫头,等二爷一会儿出门就去彩金楼,也给你弄几件像样的首饰。”
平儿啐道:“你当我是邢姑娘和林姑娘呢,我是什么身份?也配用那个!”平儿正了正颜色,“说要紧的,二爷倒是给二奶奶买几件贵重的礼物,她在家上奉承老太太,下要管束着满家子的人,最辛苦不过,二爷别叫二奶奶寒了心。”
贾琏失笑道:“你这丫头,别人都恨不得一颗私心,你倒好,处处都为你们二奶奶着想。罢了罢了,我那点子私房钱,必定是要出在你们身上的才甘心。”
平儿听贾琏说只有一点子私房钱,不觉贼贼一笑:“你还不老实,小心我在二奶奶面前揭露你的老底儿!你说说,那些商贾为什么日日登门,你一倒手赚了多少银钱?你还哭穷呢!”
贾琏心一慌,忙松开揽住平儿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深深鞠躬,陪笑道:“还请平儿姑娘为我多多保密!”
平儿嗔道:“哼,我若是那不老实的,二奶奶早就亲自杀过来了,还能由得二爷在这儿先坐着发财?不过,平儿倒是有句贴心的话和二爷说”
贾琏见平儿神色肃然,忙将平儿按到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他拣了隔着不远的一张椅子:“你说。”
“二奶奶看中银子,二爷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二爷谎称这次受了伤,奶奶心慌意乱之下没多想,不然二爷的这点小伎俩哪里就能瞒过了她!恐怕我前脚才出京,二奶奶后脚就想明白了。否则为何这些日子贾家总有书信来问,却不见二奶奶捎来一个口信?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
贾琏心里慌乱的更甚,当初娶王熙凤不是他的本意,贾琏本心希望找一个与四大家族无关系的女孩儿为妻,免得将来也被二太太钳制,谁知老太太偏心二房如此厉害,竟不顾贾琏的心愿,做主为他定了二太太的侄女。
贾琏现在的这一笔小小家业积攒的可不容易,万一被王熙凤知道,这和二太太知道有什么差别?二太太就是个吸血鬼,非要榨干自己的每一分钱不可。
平儿见贾琏脸上神色变幻急速,心生不忍,忙安抚道:“二爷也不要过度的担心,二奶奶说到底还是你的媳妇,你的银子就是她的银子,她的银子”
还不等平儿说完,贾琏已经冷哼道:“她的银子必然是王家的银子。”
平儿一时语塞,不知拿什么话来回说贾琏。
贾琏冷笑道:“你也不用瞒着我,家里哪一笔开支,哪一笔支出我不知道?一年怎么可能就花掉白银五万两?这还不包括人情往来,你们难道个个都是大肚子弥勒佛,使劲儿吃穿也用不着这些!也就是我们这些爷不和你们计较,否则认真起来,你二奶奶和二太太一个跑不掉!”
平儿大惊,她终究是从王家出来的,王熙凤信赖她,许多事也不瞒着,甚至还是通过自己的手走了这些银钱,现在被贾琏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平儿又羞又臊,恨不得立即遁走。
贾琏见了反而降低了阴寒的语气,和色道:“你自己也该长个心眼,如今是贾家的妇人,难道不向着爷,反而为王家卖命?我心里当然不自在。”
“二爷”平儿怯生生惹人怜惜的瞧着贾琏,欲语还休。
贾琏听了,笑道:“你这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最应该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如今天气渐暖,我们也要启程回京,我只希望一点,有些话你该说则说,有些话就还是藏在心底的好。”
平儿点了点头,低声说着:“二爷的意思我懂,稍后我就叫了跟来的婆子小厮们,叫他们也管牢自己的嘴。”
贾琏二人正说着,昭儿忽然敲门:“二爷,京城里宝二爷打发人来给林姑娘送东西,说是在大门外候着,林姑娘请平儿姑娘过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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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临行别意姊妹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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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匆匆从前院赶往后院,还没进屋就听见了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哭泣声,伴着邢姑娘安抚的话语。平儿不禁疑惑,林姑娘和宝玉好的一个人似的,人家大老远派了人来,怎么不喜反悲?
平儿心中存疑,自己掀了帘子进入堂厅,迎面一张苏州水磨的长桌,桌子后面一坐一站,正是邢姑娘和林姑娘姊妹俩。
平儿媚眼一扫,隔着桌案几步远的地方贴边儿站了个熟人,却是贾宝玉奶娘李嬷嬷的儿媳妇。平儿失笑道:“你不在家伺候你婆婆,怎么打发了你来?”
李贵家的正不自在,忽见平儿来问自己话,忙不迭的赔笑:“给平儿姑娘请安,我婆婆身子骨结实,并不用我们在身边伺候着,只因宝二爷要打发了我当家的来苏州,又怕交代的不明白,叫林姑娘着急,所以又派了我跟着”
李贵家偷偷拿眼角余光去打量林姑娘,尴尬的笑道:“不成想我是个口拙的,到底还是叫林姑娘伤心了。平姑娘帮我劝劝,万一回去宝二爷问起,知道我做了这等蠢事,怕宝二爷和我拼命!”
邢岫烟抬头瞅了李贵家的一眼,心中不喜这娘子的口无遮拦,“李嫂子快别这么说,小心林姑娘更难过。”
岫烟推了推兀自悲伤的黛玉:“看这事儿闹的,都怨我,好端端要什么方子,宝二爷小心谨慎原也是有道理的,人家打发个妥当的嫂子来问问也无可厚非。是你错忖度了宝二爷的心意,妹妹瞧瞧,人家不是大老远送了东西来了嘛!这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平儿听了许久,隐约闹明白了这是个怎么回事。原来当日邢姑娘的闺蜜来家说了那些话,林姑娘对此就上了心,特特写了一封书信送往京城,言明就要那几张胭脂古方子。要平儿看来,只要是林姑娘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宝玉也要弄下来。谁知方子一个没送,宝玉还隐晦的在信中询问别是什么人蒙骗了林姑娘。
林姑娘视邢姑娘为亲姐姐,现在被宝玉这样怀疑,她怎么可能不气?
平儿见状也跟着劝说,黛玉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水,红着眼眶问李贵家的:“宝玉并不是这种小气的人,是不是什么人在他耳边说闲话了?”
李贵家的扭捏一低头,黛玉更料定自己所猜不假,她略想了想宝玉那屋子里谁不待见自己,可想来想去,终究没个对上号的人选。要说宝玉屋子里最刁钻的莫过晴雯无疑,可她和晴雯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且晴雯也没那个力度。或者是秋纹、麝月?也不会,宝玉不过用她们端个茶送个水,哪里就能事事依着她们的主意?
林黛玉将贾宝玉屋子里的几个大丫头扒拉来扒拉去,愣是没往袭人身上猜疑。不过至此和贾宝玉之间竟产生了小小的隔阂,也不知能否算得上是件好事。
李贵家的本有意在个恰当的时机将京城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林姑娘,可这会儿生人熟人一大推,李贵家的只能遮口不言。
这个李贵家的未必就心向着林黛玉,而是他们一家子都指望着宝玉过活,眼瞧着近二三年宝玉被袭人那个狐媚子牵绊着,接连几次对李嬷嬷不敬,万一等到婆婆去世,人走茶凉,宝玉准不能记住他奶嬷嬷的好儿。
李贵家的也算是未雨绸缪,一心认为老太太是想要来个亲上加亲,李家便打算讨好巴结住了林姑娘,到时候还怕个小小的袭人作乱吗?
李贵家的按捺住复杂的心思,岫烟那边已经开口笑道:“这位嫂子大老远出门一趟,我请平儿姑娘带着她下去吃口热饭,晚间林姑娘再请她来说话儿。”
平儿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她正好要问二奶奶的事儿,邢姑娘一番话正合了平儿心中的想法。平儿和林黛玉告了假,领着李贵家的去前院吃饭。
邢岫烟也趁势打发了雪雁等人,屋中只留下一个紫鹃伺候。
“你这脾气今后可改一改吧!几句话不合你的心意就哭了,这个李贵家的若老实也就罢,万一是个碎嘴的,将今天这事儿传到你舅母耳朵里,可不又生了许多事端?”邢岫烟走到窗户前的水盆架子边,用凉水绞了块手帕子递给黛玉:“拿这个敷一敷,眼睛红兔子似的。”
紫鹃上来亲自为黛玉擦脸,听了邢岫烟的话也跟着附和:“姑娘听听,连邢姑娘也这么讲,可见不是我一人儿的唠叨话。宝二爷心思缜密,姑娘不是不知道,或许担心路途遥远,那方子又重要的紧,等着姑娘回了话妥当后再送来呢?”
岫烟笑道:“我原先还不怎么看好宝二爷,若真是他思虑到这些,可见还是个稳妥的人。”
黛玉听了,脸也不擦了,仰着头看邢岫烟。
岫烟笑道:“我以前可听人说过宝二爷的大名,这天底下能衔玉而生的有几个?可老实讲,我心里却不以为然,总觉得是以讹传讹的笑话,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后来又听说宝二爷厌学不喜读书上进,日日给丫头们厮混在一起,心里就更不自在。妹妹是读过书的人,诸如信陵君、孟尝君,又或者开国太祖凡事做大事之人又有几个镇日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不是我说宝二爷的坏话,可当时姐姐听人说起姑妈婆家的这个宝二爷,心里就这么想的。”
黛玉沉默不语,她哪里不知邢姐姐说的是大实话,然而她和宝玉要好,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岫烟用帕子掩了嘴笑道:“说的远了,妹妹也别往心里去,宝二爷再不读书,可他家还有个当年贵妃娘娘的姐姐,就算靠着荫庇,宝二爷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黛玉僵硬的脸勉强跟着一笑:“只怕宝玉并不领情,他最厌恶和二老爷身边的那些官吏往来。”
岫烟心一动,忙道:“别人是别人,单看宝二爷对林妹妹的上心的劲儿,我想待你的人肯定不同。我听妈说,妹妹的西席先生借了你的光儿,如今也成了金陵炙手可热的人物?宝玉不愿意和别人往来,却一准会待见你的老师。”
紫鹃站在旁边听了,不觉汗颜,邢姑娘说的还真是准。二老爷身边苍蝇似的围了好些小官吏,宝玉时不时还能赏几句话,可唯独贾雨村,宝玉从没给过一个好脸色。亏得林姑娘不知道,也不理会这种小事,如今被邢姑娘笑话似的讲了出来,紫鹃直觉林姑娘晚上又要多心。
果不其然,黛玉晚间半宿没合眼,紫鹃也不敢再深劝,每问黛玉的时候,都觉得姑娘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似的,说起宝玉的时候也显得极为冷淡。
天一日暖过一日,偶然有淅淅沥沥的春雨,伴着鹧鸪一声声啼叫,将苏州城点缀的格外楚楚动人。街上幽幽的小巷,半圮石桥,垂柳依傍,庭院深深处无数桃花往外探头,关不住那满园的春色。
邢家大门外,数十辆车马齐整整排成了一条线,赶车的车夫都是苏州当地有了名的车把式,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护镖的镖师,因是县太爷家的亲戚出行,这些镖师们格外认真。
门口台阶上,贾琏未走就带了几分不舍,“舅舅,我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您和舅母多多保重身体,也不用事必躬亲,累坏了自己叫舅母和表妹表弟心疼。”
邢忠一身官服,他送了贾琏等还要往衙门里去办差,整个人裹在浅绿色的官袍里,精神显得格外矍铄。邢忠笑道:“你们家忙着省亲,料定你短时间回不来,放心吧,市舶司那边我会替你打点着,不会耽误了你的买卖。我将来若能进京述职,也必定去瞧瞧你家太太和老爷。”
贾琏是真心舍不得离开舅舅一家,后面黛玉和平儿与岫烟母女俩更是难舍难分。
卢氏一手牵着一个安慰道:“我们老爷若是干的好,两年多的功夫也能去京里述职,到时候阖家往荣国府上去寻你们。平儿,到时候你别拿我们当穷亲戚,一拐子推到门房,打发个婆子招待我们!”
平儿本难过呢,忽听卢氏这么说,不觉破涕而笑:“太太!”
岫烟挽着黛玉另一只臂膀,小声道:“就是爸不去京了,我也磨着妈带我去瞧你。”
黛玉惊喜不已,继而想到苏州与京城路途遥远,若非大事,妈怎么可能叫邢姐姐上京?黛玉不禁有些黯然,邢岫烟轻笑道:“正德到了读书的年纪,听人说京郊有个璧山书院,先生是当世大儒不说,还曾经做过太子太傅,如今皇帝即位,这位先生不愿意跻身朝堂,所以请旨仍旧进书院教书,倒是为皇帝陛下挖掘了许多人才。”
黛玉恍然大悟,连连拍手:“姐姐可不能食言!”
“放心吧,多则二三年,少则一二年,我必定去京城探望你。”
贾琏带林黛玉从京城到扬州,再从扬州来吴县,一路上该丢的东西尽丢了,可不成想回去的时候足足用了十个大车来装载。光是邢岫烟帮黛玉置备送人的玩意儿就用了一车,连平儿足不出门,走的时候也有了自己的私房半车。再如紫鹃,雪雁,春纤等,邢岫烟都没空了她们的手,紫鹃还好些,可春纤和雪雁还是玩闹的年纪,根本管不住这张嘴,加上是体面的事儿,后来竟是一回贾府就将邢家这位大姑娘的好说了不知多少箩筐,听得贾宝玉恨不得一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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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风光好又是一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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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笑笑777和九天蓝狐的平安符,么么哒)
不觉又是一年春,大观园里的这些小姑娘们春笋似的抽长了起了个子,就仿佛各色芍药、蔷薇、牡丹一般,只有人比花娇,绝无花比人艳。这些姊妹们玩闹在一起,快活的日子不知多少,连老太太也喜欢进园子逛上半日,各位姑娘的屋子里走走,感受年轻小姐的活力。
不巧这日偏生下了薄薄的小雨,贾母就派了丫头们到园子里一个一个接,请姑娘们和宝玉来正房吃饭,她叫人留了宝玉最爱吃的炙鹌子脯,又给宝贝外孙女黛玉点了一道七宝素粥。
几个小姑娘联袂而来,褪了雨具都挤在贾母身边,贾母喜得无法,揽住这一个松了那一个,又叫人赶紧端来暖胃的蜜果子茶,这才问道:“你们宝兄弟呢?”
探春忙笑:“二哥哥早起就去了姨妈那里请安,姨妈说天气太冷,又因有雨,所以留了他在家吃饭,多半是不能来了。”
贾母闻言,脸色就有些难看。鸳鸯忙笑道:“那就是宝二爷没口福了,老太太早起就叫人做了金火腿烧圆鱼,姑娘多吃几口,我再去热上一壶好酒,老太太晚间摸牌手气也旺些。”
话音才落,就听见一阵娇笑,一席大红春衫的王熙凤快步进了屋:“哎呦呦,宝玉他没这个福气,倒是便宜了我,求老太太看我可怜见的,好歹赏我一口热乎的汤喝!”
众人大笑,贾母果然收起了不悦的神色,笑骂来人:“你倒长了个狗鼻子,见香就扑?”
王熙凤委屈巴巴儿的瞅向林黛玉:“林妹妹可得为我求情,嫂子一心抢了差事冒着大雨来给你送信,若是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可不冤枉死我了?”
王熙凤顺势晃了晃手里淡紫色的信笺,喜得黛玉忙站起身:“好嫂子,你快来这儿坐。”
王熙凤被林黛玉一把按在贾母身侧的椅子上,夺手抢下了信封。这样的情形众人也不以为意,自打两年前林姑娘从苏州回来,口中常常念叨一个人的名字,邢岫烟。一开始众人还不知邢岫烟是何许人也,直到大夫人恍然记起,她娘家的侄女就起了个同样的芳名,大家才知道原来黛玉在苏州那段时间是多亏了邢家的照拂。
此后小姐俩常有书信往来,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连贾母也乐得问:“看把我们林丫头高兴的,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林黛玉大喜过望,捏了信角伏在贾母怀里笑道:“岫烟姐姐在信上说,义父因在苏州办了几个要紧的大案子,被刑部赏识,特提拔义父为刑部主事,不日就要携家带口上京来就职。”
贾母一听只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主事,也没往心里去,淡淡笑道:“这是好事儿啊,难为舅太太在苏州熬了这些年。等邢家进京,你们姐妹几个还能多个串门的地方,免得老去叨扰你们薛姨妈。”
王熙凤困窘的跟着笑了笑,心知大太太的如意算盘是落了空。
她刚才要来的时候,邢夫人不知打哪儿听说邢家要进京的消息,拉着王熙凤非要她在老太太面前说和说和,也把家里腾出一间院子给邢大舅一家住。邢夫人好贪图小便宜,王熙凤知道婆婆早就不忿二太太的妹子带着一家子来贾家一住就是这许久,现在见自己娘家也能进京,忙不迭的叫王熙凤收拾这个收拾那个,要风风光光把弟弟和弟妹请到贾家。
要说整个荣国府里最了解老太太心意的莫过两人,一位是老太太身后伺候的鸳鸯,一位就是二奶奶王熙凤。贾母对薛家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荣国府不走早就心生不满,一个薛家已经叫贾母头痛不已,断不会作茧自缚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熙凤也不敢再劝,只能拣那些有趣的新鲜的话题逗着贾母发笑,众人吃了菜馔,贾母又不准王熙凤走,偏拉着她打牌,鸳鸯和李纨少不得上来凑手,一时可急坏了在家里等消息的邢夫人。
“太太别心急,二奶奶的本事别人不清楚,您是最清楚不过的,她要是真心想说情,老太太肯定会留舅老爷,怕就怕”说话的是邢夫人的陪房王保善家的,这个老货跟邢夫人一样,欺软怕硬,又贪财贪权的紧,对执掌大权半点不放的王熙凤恨之入骨,所以话里话外不无挑拨的意思。
邢夫人果然冷了脸子,重重一哼:“她敢!分不清亲疏里外的东西。她是我的儿媳妇,不向着自家舅舅舅母,反而把二房的姨太太当亲娘似的供着。”
“太太息怒,这也怨不得二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薛家还没来的时候,二太太就打发了人收拾梨香院,我们当时还疑心是要将宝二爷从老太太的屋子里挪出去住,谁知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薛家人要进京。如今虽然把个梨香院给了小戏子们住,可二太太也没亏着薛家,又将临着大观园的三进院子给了她们住,半点不比梨香院来的差。要我说太太想要舅老爷一家住进来,光走二奶奶这里还不行,需得二太太跟着去老太太那儿求情。”
邢夫人微微点头:“你倒是提点了我,就算不成,我也要去臊一臊老2家的,亏她往日装贤淑的模样,要是舅老爷家住不进来,我也闹腾的薛家没脸再往荣国府再呆半日。”
王保善家的暗暗偷笑,她自为自己的算计感到窃喜。明明都是太太们的陪房,可周瑞家的事事压着自己一头,王保善家的早看不过眼,若能叫她主子出糗,她也好寻个好话柄去奚落奚落周瑞家的。
一时间,贾府为邢家进京的事儿生起了许多波折,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正主儿们却半点不知。
自打邢忠当了吴县县令后,他对刑名之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刑名之事产生久远,始祖共两位,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商君,其二便是以“术”闻名的申不害。邢忠翻阅旧案,发现白友善在位的时候有许多积重难返的弊端,好些疑云什么没有解决就草草结了案子。
邢忠一面明察暗访,一面请教那位颇富才气的刑名师爷,二人通力协作之下竟将几桩多年的老案弄了个水落石出。一时间苏州人人皆知,吴县出了个包青天,专给人鸣不平。
白友善自觉颜面受损,又暗恼邢忠不该将自己曾经办过的旧案拿出来重新再审。然而邢、白两家在生意上往来密切,白友善权衡利弊,到底没有为难邢忠。
一年前,刑部前任老尚书解甲归田,就选了吴县作为落脚之处,他偶然听说了邢忠的名气,心生好奇,于是带了两个家仆化作老乡绅,挤在衙门口的人群中间邢忠如何办案。老尚书一开始对邢忠的问安方法不以为然,可听了几次,回家细细琢磨才惊觉有道理。
此后二人竟成了莫逆之交,老尚书在刑部呆了半辈子,见过的奇案冤案不知多少,每每破解一个谜团,心中就酣畅淋漓一次。可惜老尚书的几个儿子都不喜欢刑名之学,不愿意子承父业,非要到国子监去读书博取功名。害的老尚书抓住了邢忠之后引为知己,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学都告诉了邢忠。
老尚书虽然从没公开收徒,但心里早已经将邢忠看做了关门弟子。这一次刑部的破格提拔也是老尚书在暗中操作的结果,就是希望他能将自己的刑名之学发扬光大。
这日正是邢忠离行前夕,老尚书被邀请到邢家府上做客,这位年过花甲的长者极富耐心的教导着:“京城人才辈出,我这把老骨头让了尚书的位置,正好给新帝用人的机会。如今端先你要阖家往京城去,老夫不得不再点拨你几句。如今天下刑名分三股势力。首当其冲便是皇上新任命的刑部尚书程子墨,此人笃信商君旧法,以刑去刑,以杀止杀。素来主张用刑法来消除刑法,以杀戮消灭战争。当日老夫以为此法乃莽夫之举,奈何新君继位,正需程子墨这等人才,哎,我也只好识趣些退了下来。不过端先莫要随波逐流,失了本性。”
邢忠忙拱手称是,“不知先生说的第二股势力是?”
“这第二股势力倒是和老夫脾气相投,是大理寺卿徐世光徐大人,此人谨守‘术不尽,则势不固。势不固,法不行。法不行,则国危’的信条,乃先帝心腹重臣。徐大人的姐姐更是宫中的老太妃,因为这个,新君一直不好对他出手。你可拿着我的名帖与之结交一二。”
但凡有大案子出现,必定要经历三司会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缺一不可,新君一上位就将刑部把持在手中,看样子大理寺也支持不了多久。
“先生,还有第三股势力呢?”邢忠不见老尚书提到都察院,忙问。
老尚书沉吟良久,才道:“都察院干着天下人最惧怕的活儿,却也是人人羡慕的活儿,叫都察院的人盯上从没好果子吃。如今的都察院和老夫年轻那会儿可是大不一样喽,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年轻,却又一个比一个奸诈狡猾,天下百官的私密事儿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我不喜欢那些后生,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刑名之学,不过是以暴制暴的莽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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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恩将仇报误作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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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光的圣诞袜!超可爱啊!)
都察院从前朝开始就专门负责官吏考察黜陟等事宜,甚至代天子出巡,考核一方大员,大事凑请皇帝裁夺,小事更可自行主张。都察院权力如此之重,所以规定御史必从进士及监生中有学识并通达治体者选任。然而从本朝永贞皇帝开始,都察院单分出了一个官署名唤镇抚司,做为监察百官之用,此官署虽然隶属都察院,但大事小情却不用都察院出面,而是直接向皇帝报备,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甚至无需官府或是刑部过问,大街之上便可擅自抓人。
太上皇乃是仁君,对永贞皇帝的做法有些不认同,多年下来渐渐废止了镇抚司,谁知新君一上位,不但重新启用,甚至有倚重的迹象。
老尚书无奈的一叹气:“我是老了,弄不明白新君心里要做什么,只是镇抚司权力渐渐过大,势必要夺去刑部和大理寺的一部分恩宠,三家你咬我我咬你,也不知是福是祸。”
邢忠搀扶着老人慢慢走在石径小路上,低声笑道:“学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主事,不过别人说什么我做什么,搀和不进去。再者说,我一门心思研究刑名之学,和镇抚司也无利害关系,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妖魔鬼怪是找不到学生头上的。”
老尚书点点头,笑道:“这我就放心了。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替你写一封书信就是。御史台虽然管不着镇抚司的事儿,但两家好歹在一个衙门里办差,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和御史台的老儿张文远是旧交,万一有个大事小情,你拿着我的拜帖去求一求,他最会给我这个面子。”
邢忠早听说,老尚书大人当初离京的时候不愿意留人情债,连自己的两个孙子进国子监读书,他也没托人找关系,现在却肯为自己欠下御史台一个人情,叫邢忠如何不感动?
邢忠就要行拜师礼,老尚书已经一把扶住了他,笑呵呵道:“端先应该明白我,老夫最不在意这种礼节之术,倒不如叫你家岫烟丫头好好露一手,做几个拿手的小菜,也叫我在你们临走之前回味回味。”
老尚书偶然吃过邢岫烟做的一道剁椒鱼头,顿时惊为天人,从此只要来邢家,必叫岫烟做一道拿手菜招待他,老小孩儿一样的性格。老尚书爱吃,岫烟也爱做,她知道爸爸的本事有一半是老尚书教的,就变着法儿的讨好这老头,一年多下来,老尚书不但得了个好学生,更和岫烟成了忘年交。
一想到邢家的丫头进京,老尚书顿时有些感伤:“邢丫头走了,从今往后可没人给我做干烧桂鱼喽!”
邢忠闻言不免想到此番进京的另外一层目的,就是为了一双儿女。邢忠脸色豁然阴沉:“当年无心之举,不成想却救了条恶狼,幸好岫烟提前有所察觉,可顾家从此却是缠上了我们。”
老尚书是邢家的常客,对此事早有所闻。
两年前邢家的丫头在乡下救了个少年,偏巧少年还是两江总督的庶子。邢家不但好生招待了顾二郎,更派人往总督府送信报平安。邢忠夫妻俩当初还以为顾二郎就是个不得宠的,谁知他**不但是两江总督顾培生的心爱姨娘,更是个手段毒辣,野心不安分的主儿。
邢忠夫妻俩与之几番接触下来也渐渐察觉,或许当年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个顾二郎根本就是打算谋害庶弟,不想搬石头砸自己,险些成了困兽的美餐。邢忠便要家下人把好大门,但凡有顾家的人来,就说老爷太太们不在家。如此几次,顾二郎有所察觉,索性撕破了伪善脸皮,央着他**叫媒人来邢家,要娶岫烟做贵妾。
别说邢忠当时还是个七品县令,就算不是,也断然不会叫十四岁的女儿去给人做小老婆。
邢忠和卢氏气的将媒人赶了出去,从此得罪了顾家姨奶奶。好在两江总督顾培生不是糊涂人,对姨娘的胡搅蛮缠数落了几次,那位姨奶奶倒精明,见无法在官场上给邢家下绊子,就掏了自己的私房钱,也在苏州开了家糕点铺子,且从卢氏手下挖走好多能人。
卢氏的买卖受到重创,连卖身给邢家的那些奴仆也开始消极怠工,白日吃酒晚间赌牌,将好端端的一个铺子弄的乌烟瘴气。
白友善见大势不对,忙要后撤,不但收回了在太湖的三间铺子,更逼着邢家分银子。卢氏可不是一味逞能的人,她忙准备一份厚厚的大礼前往总督府。只呆了半日,顾培生的夫人就认了卢氏做干妹妹,更叫她那个差点被害死的庶出三子给卢氏磕头。
这一举无疑打了姨奶奶的脸,顾夫人对待不守规矩的小妾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没多久,顾家姨奶奶的糕点铺子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门大吉,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不说,还被顾培生好一顿责骂。
白友善叫她夫人涎着脸再去邢家商议合作的事儿,卢氏却笑着告诉白夫人,她的那一份已经给了干姐姐顾夫人,今后买卖再无白家的份儿,那些账册子也就不劳烦白夫人每每查阅了。
白夫人气的青筋突起,晚间回了家添油加醋的都告诉了白友善。本以为老爷会为她做主,毕竟白夫人这几年从邢家的买卖里吃尽了甜头,她可舍不得放开这一笔赚钱的买卖。谁知白友善在书房里苦思一宿,第二天兴冲冲拿了那三间铺子的房契,竟是倒贴巴结了顾培生。
卢氏不管这个,她将心思坏透的仆役卖了十之**,而且让牙婆子在卖人的时候跟人说好,他们是不听原主家的话才被撵出来的。
这些人在邢家的铺子吃的饱穿的暖,每月还有月钱拿,年岁一到就能脱籍,打量整个苏州城都没这么好的东家。可他们偏偏猪油子蒙了心,被人唆使干那缺德的事儿。
任凭这些人如何辩解伸冤,卢氏一概不听,前脚才发卖人,后脚就叫了牙行选更稳妥的仆役叫自己瞧。苏州城都知道县太爷家宽厚待人,挤破了头要往这儿来,那些背主的家伙们悔青了肠子,却自知再也回不到邢家来了。
邢忠和卢氏对顾培生的姨太太和庶子可不敢掉以轻心,等了小半年再也不见有动静,而且顾培生对邢忠的政绩多有褒奖,邢忠也就以为对方胸怀宽广,早就放下了此事。
怎承想,两个多月前,吴县里渐渐有了不好的风评,矛头直对准岫烟,说岫烟早对顾二郎产生了私情,因顾二郎不肯娶她为妻只愿纳妾才惹出了一年前的风波。
明眼人都能瞧出里面的猫腻,那会儿邢家小姐才多大,还是不懂事的孩子,绝不会花痴似的缠着顾二郎。但是谣言并未止于智者,又渐渐有风声传出,说邢家的小少爷原是捡来的孩子。
邢忠和卢氏清楚流言的厉害之处,他们这才起了离开苏州的念头,毕竟在吴县知道正德非邢家亲生的人实在太多,在正德没有成年之前,他们一家不敢冒险让正德知道。
离开是迫于无奈,但邢忠和卢氏却从此忌恨上了顾二郎,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要讨回这笔怨气。
老尚书无奈的拍了拍邢忠:“此一时彼一时,老夫若还在尚书的位置上坐着,顾培生多少会给我个面子,让他儿子闭紧嘴,可惜我如今是个闲赋之人,想要帮端先你一把,却是无能为力。”
邢忠忙低头道:“老师待学生已经恩重如山,学生还敢多求什么?不过是将老师的刑名之学发扬光大,盼着国泰民安,后继有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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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大仇不报留待后日
(二更)
(小荷一不小心爆发了,二更竟然写多了,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吼吼,谢谢一箭飞花的香囊)
因为邢家是风光进京而不是落魄出走,所以卢氏近来好多的事情好多的人际关系要去打点,忙的脚不点地,不可开交。好在家里的大事小情有岫烟帮着提点,弄到后来,婆子妈妈们索性也不去正院打扰卢氏了,直接拿着单子或是对牌去找岫烟。
十六岁的岫烟褪去了青涩,几年前的面黄肌瘦被取而代之的是肤如凝脂,面如芙蓉。一颦一笑像一朵盛开在青花瓷缸里的白莲,清丽脱俗,见到的人无不疼她到心坎里去。
邢家上至管事娘子,下直洒扫婆子,没有不敬不爱这位小姐的,所以对外面传出来的流言都恨得牙痒痒,都瞒着不敢在姑娘面前透漏出半点,只怕姑娘伤心。
岫烟在堂屋里才清点完几处大箱笼,就听外院来传消息,说老爷吩咐姑娘帮斟酌几道小菜,他要留老尚书大人吃酒。岫烟忙放下手里的事宜笑道:“去告诉老爷,早起就预备下了,准备了老大人最爱吃的西湖醋鱼,还有一道剁椒鱼头,另外叫人去城东的吉胜酒坊取了一坛子高粱酒,一坛子女儿红,问问老爷午间想吃哪一个?”
邢忠骨子里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喝不惯女儿红这类的酒水,总说没滋味,加上老尚书久居京城,也是个能吃辣喝烈酒的,俩人凑到一处非用半坛子不可。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迎面正撞见练功回来的正德。两年间,当初那个肉包子已然变成了现在的翩翩小少年,唇红齿白,抽长了的个子已经到了岫烟腰腹,加上常年练武,正德可不像一般的文弱书生,从年头到年尾生不到一次病。
正德板着一张尚带了几分稚嫩的小脸,那丫鬟看见正德忙抿嘴笑道:“少爷回来了!”
“嗯!”正德背着小手,在经过丫鬟身边的时候还肯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等见丫鬟走远,便飞也似的冲进了屋子,一头扎进岫烟的怀里,“姐!”
岫烟正和美莲说话,不防备被这臭小子撞了个满怀,笑骂道:“小心妈打你屁股!”
美莲捧了账本册子咯咯偷笑,正德有点恼羞成怒,狠狠瞪了美莲一眼,转而又讨好道:“妈才舍不得打我呢!姐,我听篆儿说,咱们这次是走水路进京啊!京城大不大?有没有吴县大?咱们去了京城住在哪儿?住在林姐姐家吗?还有还有”
岫烟忙揪了盘子里的一颗剥了皮儿的桂圆塞进小家伙嘴里:“你哪来的那么多话?好不聒噪,亏得你师傅能日日忍住你!”
正德忙用小舌头裹住桂圆,甜水儿一股脑儿的都涌进了嘴里,甜的他眉眼弯成了一条缝。
“我师傅还夸我好学多问呢!”正德十年后绝对是个迷倒众生的俊俏儿郎,他师傅也就是没有女儿,若不然非要和邢家结亲不可。
岫烟将剥好的桂圆碗都端给了正德:“吴县算什么,那京城可是天子脚下,不知比这儿大了几百倍。你今后可别胡乱问,小心那些势利的家伙当你是土包子笑话你!”
岫烟理了理正德的衣领,语重心长道:“这次进京,爸妈要把你送到京郊的璧山书院去念书,我听你林姐姐说,那儿的先生不在意家世,只在意学识人品,你且莫贪玩以武力欺人,更不准和纨绔子弟结交,要是被我知道了”
岫烟作势举起雪团一般的拳头,正德忙缩了缩小脖子,嘿嘿点着头,嘴巴里一直塞桂圆,只不说话,无比乖巧的看着姐姐。
“至于住的地方,”岫烟笑道,“这更不烦你费心了,爸妈早就请琏二哥买了一处极妥当的宅院,或许比不上这儿,但到底有咱们自己落脚的地方。”
美莲插话道:“就是林姑娘在家住烦了,也能有个出来散心的地儿。”
正德豁然十分严肃的点着头,殷虹的小嘴儿一张一合:“我也这么想!”
岫烟乐不可支,用手指戳正德鼓鼓的小肚皮,“你想什么!”
正德一面笑着躲,一面道:“你们说话的时候还当我不知道呢!其实我都懂!哼,荣国府再好,那也不是林姐姐自己的家。林姐姐没走的时候总和你叽叽咕咕,说什么寄人篱下、傍人篱壁,我问了先生是什么意思,心中就疑惑,林姐姐是住在外祖母家,上有舅舅舅母照拂,下有兄弟姊妹帮扶,怎么就说出那种话?可后来渐渐就明白了,林姐姐在那儿过的也不自在。”
等他说完,不但美莲愣住了,连岫烟也不由直直盯着正德看。倒闹的正德一个大红脸:“难道我说的不对!”
岫烟一把搂住了弟弟:“我们正德可长大了,见识远不是同龄稚子可比,将来好好用功读书,也给咱妈挣一个一品诰命!”
正德信心满满的笑道:“这还用姐姐交代?先生说,要不是我这次走的匆忙,肯定能赶上明年的县试。不过姐姐放心,就是把我放在璧山书院,我也是里面首屈一指的人物!”
如今邢家进京,户籍也要跟着迁往京城,吴县虽然人杰地灵,但终究不能和京城那种地方相媲美,正德的授业先生也担心正德小小年纪被众多神童挤下来,打击这孩子求学的信心。岫烟见弟弟信心如此,不禁跟着高兴起来。
午间,岫烟不但替老尚书和爸爸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更替正德做了他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十分瘦肉,三分肥肉,细切粗斩,大小如米粒一般,那肉里之间还保持缝隙,含得住汁液,盛在铺着翠叶的盘子上格外诱人。
正德一口肉一口饭,忙里偷闲还要给岫烟一个甜甜的大笑脸。岫烟自己不吃,反而专心给正德剥虾,面上带着和善,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家里人以为都将她和正德瞒在鼓里,殊不知她早就知道顾二郎背后使阴招的手段。她最气的不是顾家肆意玷污自己的名声,反而是顾二郎用正德来攻歼邢家。从他们一家三口决心在那种情况下抚养正德开始,岫烟就准备要保护好这个孩子,顾二郎无疑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
别看她现在没有能力去对付顾家,但岫烟相信,总有一天要叫那个人尝尝自食恶果的教训。
月余,朝廷派从庶吉士当中选了一名成绩还算优秀的举人来接替邢忠的县令之职。此人一早打听了邢忠在本地名望,有心与之结交,所以私下承诺,邢忠走后,邢家在苏州的铺子仍会得到关照。
其实就算他不出手,顾夫人为了有资本和家里的姨娘打擂台,也不会容人染指邢家的糕点铺子。
转眼到了八月,吏部的信函催邢忠进京述职,邢家不敢再耽搁,雇了三条大船,十几个家人簇拥着往京城赶。奔赴到扬州的时候又在邢家二姑奶奶那儿住了一宿,第二日早起就往京城奔。
邢忠等不知,他们前脚才从扬州离开,王熙凤之兄王仁后脚也拖家带口往京城去投奔他妹妹王熙凤。曹公原UU小说是说两家有些交情,所以能结伴而行,可惜现在邢忠换了个芯儿,就算有交际也被逆改了,便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邢家东西虽多,但雇佣的船却是苏州城最好的几只,船夫们又敬邢忠为人,所以邢家这一路行来是格外的通常。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就到了河间,据船夫多年的经验,最多两天就能抵达涿州,到时候弃船用车,再有小半日定能到达都城。
时间比吏部的规定还早了四五日,邢忠渐渐放了心,当晚便准备驳船靠岸,叫管家去岸上的酒家订几桌好席面,也犒劳犒劳辛劳多日的船夫们。
众人对邢家的仁义更是感激不已,准备吃饱用足后好好歇歇,争取早到京城。
邢家四口才坐在一处说话儿,管家却匆匆赶了回来,邢忠诧异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管家忙笑道:“大人误会了,小人才下了岸准备找个人打听打听,对面一艘小船上就来人搭话,原来她家竟是荣国府大*奶的婶娘,听说老爷是那边府上大夫人的兄弟,正准备来见礼呢!”
岫烟一怔,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邢忠和卢氏不约而同的看向女儿,岫烟笑道:“林妹妹倒是提及过,李家祖辈都担任国子监祭酒的官职,书香门第,还是女儿亲自去迎一迎吧,免得怠慢了亲戚。”
岫烟起身往外走,邢忠拉着正德出了内舱往下面去,将屋子让出来给她们女人说话。
淡酒黄花晚风急,黄昏梧桐兼细雨
李婶娘扶着两个女儿颤颤巍巍上了甲板,左手是长女李玟,右手是次女李绮,一面行一面低声暗嘱咐道:“看邢家的船也知道不是个寻常人家,可要谨记娘的交代,咱们是书香门第,不能堕了李家百年的名声!不然因为你俩不懂事,你爹死也合不上眼睛!”
李玟还好些,李绮年纪小些,对娘日日耳提面命似的唠叨早就厌烦,她口中不反驳,但心里早就左耳听右耳出。李绮就见船上不远处站了个披着红斗篷的女子,单薄的身子在晚风中仿佛随风化去似的。
“娘,你看!”李绮看的痴了,早忘记她娘如何吩咐,手指着红衣女子怔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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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更深露中码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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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娘一巴掌打下了女儿雪白的小手,好在夜色中看的不清楚,顾全了李绮的脸面,可深夜中这一声脆响还是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李绮委屈的看着母亲:“娘!你干什么打我?”
李婶娘要不是顾忌到邢家的人近在眼前,或许还要给二女儿一巴掌。李玟忙低声道:“妹妹别胡闹,叫邢家人看了笑话!”
李玟最清楚母亲的担心,同样都是上京,又或许同样是去投奔贾家,邢家的富贵反而衬显出了李家的寒酸落魄。若是女儿们又不争气,没见过世面似的盯着人家猛瞧,不但李家母女三人受人轻视,连带着她们仅剩的依靠表姐李纨也会成为妯娌之间的笑柄。
李玟站在李婶娘左侧,而妹妹却在站在右侧,她有心告诉些,然而情况却又不允许。说话间的功夫,那位红衣女子已经到了近前,李玟只能按捺住心思,专心应对来者。
“这位可是李婶娘?”
李婶娘抬眼见了眼前的少女,也不面片刻的出神,只是不及女儿那样夸张。李婶娘轻咳了一声,笑道:“正是,不知这位姑娘是”
岫烟已经欠身笑道:“侄女邢岫烟见过婶娘。”
李婶娘便知道她是邢家的小姐,忙虚抬手一扶:“侄女多礼了。”
岫烟笑道:“母亲听说是婶娘家在此夜泊,不知多高兴,特打发了我来接婶娘,夜深露中,婶娘和两位妹妹往里请吧!”
李婶娘暗暗点头,觉得邢家虽然有些富贵的模子,但从他家小姐的待人接物来看,倒容易相处。李婶娘来之前已经笃定,若邢家还算善类,便和她家同行;若高傲不羁,就算她们娘三出行不方便,也绝不和此种人同流合污。
李家母女和卢氏见了面,彼此又亲近了几分,卢氏当着李婶娘的面儿对李玟、李绮两位小姐喜欢的不得了,更当场摘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对翠镯,要送李家小姐们做见面礼。
谁知卢氏一番好意,李婶娘却忽然脸色一变,目含恶光。李玟心咯噔一下,知道邢家太太此举是伤到了母亲的自尊心,忙站出来打圆场,李玟笑道:“多谢舅母惠赠,只是我和妹妹年纪小,戴不住这种好东西,倒是让宝玉蒙尘,玟儿心里就不好受了。”
卢氏看李婶娘的态度便猜到了几分,她却不在意,只是淡笑着将镯子交给丫头。卢氏便道:“婶娘好福气,两个女儿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知书达理,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婶娘见卢氏肯收回东西,脸色才转好了几分,此刻又听见卢氏夸这个,不由道:“不是我当着舅母的面儿夸我这两个丫头,模样倒在其次,关键是孝顺。她们的爹走了之后,这个家要没俩丫头撑着,我只怕熬不了多久就随着去了。”卢氏何尝不是这个感悟?不大会儿就与李婶娘说到了一处去。
这边,岫烟拉着李家的两个女儿,询问过年纪,原来她还是最年长的。李绮好奇道:“邢姐姐,你们家就一个女儿?难道就没别的孩子?”
“绮儿!”李玟轻声呵斥着妹妹,暗怪妹妹不懂事。
像邢家这种门第,娶几个小妾也绝非难事,说不定是舅母不愿意看见庶出子女子在这儿碍眼。可妹妹贸贸然问出来,邢家姐姐还得解释。
李绮不解的扭头看向姐姐,岫烟心里却明镜似的,她轻身笑道:“我还有个弟弟叫正德,被父亲领去考校功课了。不过还好他不在咱们眼皮底下转悠,否则事情才多呢,一张小嘴也没个休息的时候,整日叽叽喳喳问的人脑袋疼。”
虽然是埋怨的话,但字字句句透着宠爱和欢喜。
李家两姐妹不由得神情同时一暗,上没有兄长扶持,下没有幼弟倚靠,这是她们姊妹俩最大的苦恼,若李家这一房还有个男儿做顶梁柱,她们娘仨何必舍下了脸面去京城投奔本就不宽裕的堂姐?
卢氏这边正和李婶娘说着进京后的打算,不免提到了贾家。李婶娘便想要问问邢家进京后是否打算住到荣国府去,若也有此打算,李婶娘领着女儿也就不觉得尴尬,若是邢家自食其力,在京中置办了房舍李家再贴上去,未免叫人瞧不起。
李婶娘心思动了动,便笑道:“别说舅母是多年没见过大太太,就连我们上一回看姑奶奶也还是三年前的事儿呢!哎,李家的这些女儿里,说命最苦的是我们这姑奶奶,说最有福气也还是她。珠大爷去的早,我们都当姑奶奶一辈子没指望了,谁承想老天眷顾珠大爷,留下了兰哥儿那样的好孩子,不然叫我们姑奶奶可怎么活。荣国府的老太太又是最和善的一位,我们姑奶奶来信说,她的份例比得上老祖宗的用度,家里上下没有一个不尊重她爱护她的。”
说到这儿,李婶娘感伤至极,已经是泪人一般。在旁边静听的李玟李绮姐妹俩忙上来安慰母亲。
卢氏叹息道:“你家姑奶奶还有个亲生儿子依傍,可大太太呢,进门这些年就没消息。哎,不是我当着婶娘的面儿数落我自己的大姑子,她确实有些出格儿,明知道境地难堪,就越该好好善待大老爷的一双儿女。可婶娘瞧瞧,弄的儿子不敬女儿不亲,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李婶娘忙擦干泪眼,“那舅母进京后也不打算去大太太那儿了?”
卢氏笑了笑:“怎么会不见?只是叫我和我们家大姑奶奶日日相处,依着我这火爆的脾气,非打在一处不可。”
李婶娘掩嘴笑道:“我可不信!舅母多好的性格,你们家姑娘也是一样的好脾气,哎呦呦,舅母不知道,我们家俩丫头刚才在船头看见邢姑娘的时候都瞅直了眼睛,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李玟和李绮不免心中惊诧,母亲从来不谄媚讨好别人,怎么今日一改常态?
卢氏当然喜欢有人夸奖自己的闺女,事实上,卢氏是一个特别护短的人,李婶娘这么一说,卢氏果然又热情了几分。没多久管家从外面置办了酒席回来,李婶娘一开始拒绝不肯留下,可卢氏实在盛情,没办法,李家母女三人只好恭敬从命。
第二日一早,江面上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邢、李两家的船只就开始缓缓离开码头,一路北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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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厚此薄彼谁能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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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争取早点将二更发上来)
邢家既然在半路上有缘遇见李婶娘,就断没有叫她孤儿寡母三人独自上路的道理,可李家的船只又小又笨重,远跟不上邢家的船只,卢氏便盛情相邀,让李家与邢家共乘一艘,将她们家雇佣的小船打发回去。
那船老板自然愿意,一样多的银子,又不叫他再走远路,何乐而不为?只是李婶娘一开始还不肯占这种便宜,最后在两个女儿的劝说下,李婶娘才无奈应了下来。好在李家母女三人的箱笼本就不多,也占不到邢家多少地方。
因耽误了小半日,船夫便扬满了风帆,一路急匆匆往京城而来。
邢家进京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荣国府,甚至连隔壁的珍大爷和尤氏也有所耳闻。这还多亏了大太太邢氏,为叫娘家兄弟和薛姨妈同等待遇,大太太一气儿闹到了王夫人处,句句话带刺儿似的戳着王夫人,目的只为一个。二太太当年能倒腾出宽敞的院子给薛姨妈住,如今怎么就不能叫王熙凤再收拾出来个小院儿给舅爷一家?
王夫人将大太太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能驳回,先不说大太太是她长嫂,就是闹到老太太那儿,王夫人也不占一点理。
如今的大太太是逢人就说她娘家兄弟现在的本事,这本是为长她自己的脸面,可惜大太太忘了一件要紧的事儿,她在荣国府里的地位实在卑微,名声实在鄙俗,所以大太太这么一阵吆喝之后,非但众人没羡慕她半点,反而对尚未进京的邢大舅一家充满了抵触感。
当中便有贾宝玉一个。
这一日,林黛玉刚和贾宝玉在老太太那儿吵了一架,连午饭也懒怠吃,生着闷气肚子往王熙凤这儿来。
正是用午饭的时候,平日里王熙凤的院子总是丫鬟婆子一大堆,今日却冷冷清清没见几个活物儿。
黛玉心中好奇,略放慢了脚步,站在院子里隔着门窗叫道:“二嫂子可在家?”
不大会儿,平儿从门里迎了出来,见是林黛玉便笑道:“林姑娘没在老太太那儿吃饭,怎么有空到我们院子里来?二太太才叫了我们二奶奶去房里说话,怕这会儿已经在二太太处用饭呢。”
林黛玉挽了平儿的手往屋子里走,一面徐行一面叹气道:“我是有大事儿来求二嫂子,怎么就这么不巧,她偏不在!”
平儿忙停住脚步,觑着四下无人,“林姑娘是为了邢大舅家的事儿而来?若是为这个,求姑娘千万别再开口了。”
林黛玉见平儿神色肃杀,倒像是件什么要命大事儿似的,忙问她到底何缘故。
“还能是什么缘故!我的姑娘,你想啊,大太太逼着我们奶奶去和老太太说情,二太太又摆明了不愿意。一个是她的婆婆,一个是她的姑妈,我们奶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两面不讨好。如今为了这事儿二太太已经骂了她一顿,昨儿晚上又和我们二爷发了脾气。”
平儿想到昨晚房里的不太平,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我们二爷向来好脾气,奶奶说什么他很少还口,唯独昨儿不但骂了我们奶奶,还冷言冷语,对二太太更刻薄了几句。”
林黛玉满脸吃惊的看着平儿,平儿冲林黛玉苦笑:“姑娘没听错,就是二太太。你别看我们二爷往日里对二房执掌着家中大权没什么多余的话,其实心里早就不舒坦,只不过碍着大老爷没发话,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更不好多舌了。林姑娘知道我们二爷对舅爷的敬重,怕比亲爹也差不到哪里去,二奶奶不明就里,在大太太那儿受了气,又遭了二太太的一顿埋怨,不免话里话外就带了几分迁怒,二爷可不就火了?”
林黛玉听完事情始末,沉默的站在当场。平儿轻声道:“我悄悄告诉林姑娘一句实话,这也是我们二爷暗地里透露出来的舅爷一家根本就没想着进荣国府,他们家早就托了二爷在京城的繁华地带找一处好房舍。林姑娘知道,舅爷一家哪里会在乎银子?她们又不像薛家和二太太似的待大太太,自然更不肯往这边凑。”
林黛玉冷笑一声:“宝姐姐她们家才来的时候怎么说的?虽然住在这儿,但一应开销都当全免,这才是常处的法子。可后来又如何?宝姐姐的月银还不是这边府里出?”
薛家的吃喝开销虽然不走贾府的总账,但第一月个给姑娘和丫头们发月钱的时候,王夫人特意嘱咐王熙凤亲自将宝钗的那一份送到梨香院去,而且发话的时候还是当着三春及黛玉的面儿。黛玉明白,这是二太太故意堵她们的嘴。
林黛玉本不在乎二太太给谁银子,哪怕把荣宁二府的钱都掏空了呢!那也是贾家的银子,碍不着自己的事儿。她只是看不惯薛宝钗的做派,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肯收,然而二太太就说了一句话,薛宝钗就感恩戴德似的接了。
平儿听了林黛玉的,表情顿时一讪,她到底是王家走出来的丫头,那薛姨妈也终究还是王家的姑奶奶。林姑娘说得的话,平儿却不好附和。
林黛玉见平儿神情窘困,笑道:“罢了罢了,我不难为你。既然妈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我自然不用再忧心,只等着她们进京就是。”
林黛玉作势要走,平儿忙拉住她,黛玉不解的扭头回望。平儿抿嘴笑道:“你难道就没听说?大*奶家也要来亲戚,且准备宿在荣国府呢!”
林黛玉冰雪聪明,立即明白平儿的意思,于是笑骂道:“看大太太和二太太闹,你也忍心!”
平儿哼了哼:“我为什么不忍心?她们俩百般作践我们奶奶,还都以为是我们奶奶在中间挑事儿呢!借着这次机会,也叫老太太知道知道我们奶奶的不容易。”
大太太让自己的兄弟住进来被阻挠,可二太太不但留了亲妹子,现在更有可能让儿媳妇的娘家人搬进荣国府大太太万一知道,她焉能咽下这口气!邢夫人和王夫人之间的战争必定是一触即发。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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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热闹闹一家子亲戚
(二更)
(二更送上~~)
平儿将林黛玉一直送出了院门口,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张望良久,终见林姑娘隐没在拐角处不见了任何踪影,平儿才慢步移回内室。谁知她却不往正室走,而是穿过堂屋进了东边大姐儿睡觉的屋子。
刚刚被平儿说了去二太太处回话的王熙凤赫然半躺在床上,拍打着大姐儿午睡。
王熙凤见了平儿,淡淡问道:“林姑娘走了?”
平儿侧身坐在炕沿上,将大姐儿身上盖着的小锦被又紧了紧:“走了,果然像奶奶所说是为邢家大舅的事儿而来。我将奶奶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林姑娘,怕她这次也死了心。要是大太太也像林姑娘一般好说服”
王熙凤早笑了出来:“傻丫头,咱们家大太太是出了名儿的呆人,她认准的无非是个死理儿,想叫人劝说她成功比登天还难。我这次好容易将自己摘出来,余下怎么斗,就瞧大太太和二太太自己去弄吧,我是不想管这闲事儿了,免得再被你们二爷扇一巴掌。”
王熙凤怨愤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昨晚贾琏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她也不过就说了几句,贾琏不要命的冲上来要打自己。
王熙凤从嫁到荣国府这几年来,只有她和贾琏耍脾气的份儿,就从来没吃过这等大亏。王熙凤越想越生气,顾不上大姐儿在一旁酣睡,恶声恶气问道:“平儿,你老实告诉我,在苏州到底出了什么事)老爷没瞧出来,可我还不知道?如今你们俩倒像是一家子似的,有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单把我弄个外人一般!”
王熙凤说着便哽咽起来,平儿又急又羞。在王熙凤面前是不断作揖:“我从来没对奶奶有过什么坏念头,你和二爷之间我自然是偏向你的!”
王熙凤一把揪住平儿的手腕子,“你敢发誓?”
平儿抽回手往地上一跪:“奴婢对天发誓!”
王熙凤沉默良久,也不知信了没有,不大会儿,她才笑盈盈的虚扶平儿一把:“我如何能不信你!快起来,正好,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办。太太上午和我说,她已经悄悄回明了老太太,老太太怜惜大*奶一个人带着兰小子,有意叫李家的亲戚住进稻香村。你替我知会大*奶一声,另外,稻香村里缺什么少什么,你叫大*奶提前打发人来回我,免得亲戚来却处处不便,倒显得我们不懂规矩。”
就因为当年林姑娘来的时候,王熙凤没能安排妥当,这些年一直被老太太记在心里。老太太最满意王熙凤这个孙媳妇,当然舍不得责怪凤姐儿,就只能将诸多不满都发泄到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吃了前次的校训,忙来叮嘱王熙凤。
平儿领了命去办事,不到半日功夫,稻香村里已经收拾妥当两间上房,六床新棉被,女孩子使用的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平儿整个屋子打量一番,最后随性善心发到底,也没去问凤姐儿,直接将迎探惜三春和薛宝钗这季的衣裳各匀出来一套,权当给两位表小姐的见面礼。
转眼天气就有了渐凉的趋势,这一日,贾家的几个姑娘都聚在李纨的稻香村听香菱作诗,当中最活跃的便是史湘云,她好容易来一次,自然不愿意错过这等盛事。反倒是诗情最高的林黛玉在今日格外沉闷。
史湘云才和贾宝玉斗完嘴,一抬眼就瞧见林黛玉坐在窗边发呆,模样憨憨的,倒是去了几分往日的牙尖嘴利。
史湘云笑道:“你们看林姐姐干什么呢!”
众人果然随着去看,不久就跟着笑了起来,薛宝钗才要说话,就见外面进来几个丫鬟并婆子,,见了众人多在此,忙笑答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我们都认不得,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
李纨心里欢喜,她就算身边过并两个妹妹该是两三日后到才对,不承想竟是来早了。李纨明知故问:“这是哪里的话,你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
那婆子丫鬟都笑道:“奶奶的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子,另外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们得了二太太的命,正要往姨太太那儿去回话呢!”
李纨和黛玉不免一怔,薛家的姑娘和少爷?怎么好端端冒出了她家的亲戚?
薛宝钗倒是几位淡定,她笑道:“我们薛蝌和他妹子来了不成?”
李纨也跟着笑:“或者我婶娘上京来了?怎么他们凑到了一处去?这可真是奇事!”
林黛玉已经快步出了屋子,忙叫住最后一个出院落的丫头:“我且问你,可有邢家来的亲戚?”
丫头想了想便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听婆子们说,好像还有一家姓王的,是二奶奶家的亲戚。”
林黛玉泄气的站在场院里,出门的几个姑娘们见了,忙过来劝慰:“你也别急,或者是邢家的船慢一步呢!”
李纨也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我婶娘她们走的是苏州北上的必经之路,说不定还碰上过呢,你跟着我们往老太太那儿去打听打听!”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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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丫鬟们各自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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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朱老咪的切糕,实心水杯,婷婷,小光的圣诞袜,谢谢mii的更新票,小荷动力十足吼吼,尽量二更,若果十点按没上来的话大家就等明早吧,我怕关在小黑屋里出不来啊!哎)
贾宝玉才和林黛玉吵了一架,任命贾母百般劝说,才胡乱吃了一碗茶泡饭,赌气回了怡红院。
袭人见他这个模样回来,心中就有了底,知道多半是在林姑娘那儿吃了鳖,袭人暗自窃喜。自打林姑娘知道邢家要进京的这几月来,袭人最舒心的事儿就是看着宝玉和林姑娘斗嘴。亏得老太太还说他们俩是什么欢喜冤家呢,人家是越吵感情越好,可袭人冷眼瞧着,林姑娘只怕是烦了宝玉,就连宝玉也对他的林妹妹是诸多怨言。放在以前,袭人想也不敢想。
贾宝玉进了屋子谁也不睬,只埋头躺在床上,晴雯见了不禁过了来笑问:“这是谁惹到爷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去。”
晴雯的心思原是引着宝玉说话,这位小爷是个心思散的,多半几句话勾着他就能分神,忘了刚才的不悦。
晴雯是贾宝玉得宠的大丫头,满屋子里也就她能和袭人相抗衡一二,可惜袭人还有两个大帮手,一个麝月一个秋纹,晴雯却是孤家寡人,只能凭着她的那股子泼辣劲在怡红院里称王称霸。
“你这人,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我!”晴雯用手去推贾宝玉,谁知贾宝玉甩了甩肩膀,将晴雯的手撇开,翻了个身,背朝众人仍旧假寐。
袭人、麝月等都在后面看着,晴雯自觉颜面扫地,气呼呼的跑了。麝月正要去追晴雯,袭人一把拉住她,笑呵呵道:“何必去追她,她上午才收拾了屋子,也该叫她出去散散心。”
麝月怡红院里公认的老好人,众丫鬟们都喜欢她,甚至连袭人都不及她。麝月听了这话,一面看看床上的贾宝玉,一面又去看门口已经消失了的晴雯,最后再袭人咄咄的目光下,麝月只能点头:“秋纹才叫我打络子呢,我去了。”
麝月知道此刻再呆下去不宜,当然不会碍袭人的事儿,乖觉的出了屋,还懂事的替袭人关了房门。
袭人笑着侧身坐在贾宝玉的床榻上,俯身去看贾宝玉:“是和林姑娘闹别扭了?你也是,明知道林姑娘心眼儿小,万事连老太太都让着她,亏得你还自称是她的蓝颜知己呢,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起来,去和林姑娘说句软和话去,咱们这儿还有大太太打发人送来的新鲜葡萄,我去盛一盘来,你也有个借口去潇湘馆。”
贾宝玉虽然背对着袭人,但袭人的每句话他都暖在心里,贾宝玉只恨袭人是个丫头出身,更恨林妹妹为什么就没袭人的温柔大度。
想到自己往日在林妹妹身上的用心,贾宝玉只觉得满腹的委屈,不觉眼泪掉了下来,滴答滴答都打在锦被上。
袭人大惊,忙道:“这又是怎么了!怨我说错了话,你打我骂我就是,干什么作践自己!”
贾宝玉猛然翻身坐起,一把抱住袭人,头紧紧埋在袭人的肩窝上,失声痛哭道:“我对林妹妹一番苦心,她怎么就不明白半点!我为她弄的一身病,又不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捱着,就是每每梦里也都是她!”
袭人听了惊异不止,又是怕,又是急,又是臊,一把将贾宝玉推开。贾宝玉仍旧悲伤道:“如今她得了个邢姐姐,就把我们都扔在了一边,难道就为报复我和宝姐姐好?她糊涂,宝姐姐如何能抵林妹妹的万分之一!”
袭人听罢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心中是希望宝玉将来娶宝姑娘的,宝姑娘是府里公认的大度好品性,即便将来成了二奶奶,袭人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赵姨娘的下场!
袭人的心思从来就不小,她要做就做这荣国府里最尊贵的姨奶奶,像赵姨娘,连个等闲的大丫头都敢给她脸子看,袭人要像她似的,非憋屈死。跟着宝姑娘,袭人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少能像平儿似的成为宝姑娘的一只臂膀。
可换了林姑娘
袭人的下场只怕比赵姨娘好不到哪里去。
袭人厉色道:“宝姑娘哪里不好,你的本心虽然是夸赞林姑娘,可犯不着贬低宝姑娘,难道不知,宝姑娘为你在太太面前不知说的多少好话,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偏还数落她,万一叫宝姑娘听见,你们姐弟今后如何见面?”
贾宝玉这才自觉后悔不已,袭人趁机又说了薛宝钗不知多少的好话。
不大会儿,外面就传来嘈杂的声音,袭人轻蹙眉头:“必定又是晴雯,她明知二爷心里不痛快呢,还敢这么咋咋呼呼的。你歇着,我去说教她几句。”
宝玉已经缓过了这口气,又恢复了原本的天性,他忙道:“你坐着,我去问她,晴雯不是那种莽撞人,必定是外面有了什么大事儿。”
宝玉不顾袭人的阻拦,泥鳅似的蹿下地,连鞋子也没来得及好好穿就跑了出去,留下袭人在原地跺脚。
院子里果然是晴雯,她身边团团围着秋纹、麝月、碧痕等,贾宝玉挤了进来,兴冲冲问:“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晴雯见是宝玉,赌气不想说,可眼见袭人从屋子里款款出来,晴雯忙变了笑脸道:“你好没福气,才我去老太太那儿去找鸳鸯说话,原来薛姨妈家和大*奶娘家都来了人,如今姑娘们都聚在老太太的正房。谁能想到宝姑娘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她这叔伯兄弟却是另外一个样子,倒像是宝姑娘的亲兄弟似的。还有宝姑娘的那个妹子哎呦呦,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和大*奶家的两位小姐站在一处,倒像一把三根水葱儿。”
晴雯可真是了解贾宝玉,宝二爷还没等听完,心里已经痒痒的难忍,扔下满院子娇红就跑了出去。
气的袭人在后面追了出来,晴雯就得意的看着满头是汗的袭人,麝月怕她俩再吵嚷起来,忙给秋纹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夹着袭人回了屋子。
且说贾宝玉兴冲冲出了大观园直奔贾母的上房,还没进门就已经听见了满屋子的欢声笑语。贾母的丫头琥珀亲自打了帘子,她冲贾宝玉一笑:“二爷来的好迟,姑娘正说着你呢!”
贾宝玉就要进屋,琥珀忙拉了他一把,嘴角一努,贾宝玉顺着琥珀的视线低头往脚下瞧,原来鞋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好些泥点子。琥珀从袖口中抽了翠色的帕子,蹲在地上一点一点为贾宝玉擦拭着鞋面,低头间不免露出了雪白的颢颈。
贾宝玉痴痴的任由琥珀动作,不觉已经探手去摸那一手的细腻,琥珀一惊,猛地抬头,宝玉倒是先脸红了大片。
他二人怎知,这场景早就落在了林黛玉和薛宝钗的眼中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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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薛小妹得缘贾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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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觑着屋子里老太太高兴劲儿,心里却七上八下的难安,刚才林姑娘和宝玉的一顿闹腾,老太太嘴里没说什么,但终究带了几分不快活。鸳鸯是贾母的心腹,知道老太太一方面疼惜孙子受委屈,一方面也气林姑娘不分轻重,对大太太的娘家人远胜于对宝玉。
老太太这会儿搂着宝琴姑娘,喜欢的无可不可,已经逼着二太太认了薛宝琴做干女儿。贾母更是发了话,今后亲自养活宝琴姑娘。
别人不明就里,鸳鸯却明明白白,怕老太太伤心林姑娘的作为,欲抬宝琴姑娘来压林姑娘。
现在林姑娘不见踪影,宝玉也没来,鸳鸯如何不心急?
她瞅了个空档,悄悄走了出来,刚进堂屋就看见林姑娘和宝姑娘肩并肩的站着望向门口。鸳鸯忙往那儿瞧,脸色顿时一沉,忙喝道:“琥珀,还不请二爷进来!老太太正等着呢!”
贾宝玉和琥珀被这一声惊了个正着,慌乱回头,就见林黛玉和薛宝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俩,鸳鸯则是满脸的怒容。
琥珀尴尬的起了身,夺身先贾宝玉一步进了屋子,贾宝玉也不敢喊她,只好讪讪的往林黛玉和薛宝钗身边凑。“宝姐姐,林妹妹,你们别误会”
林黛玉冷冷一哼,扯了宝钗的手就走,鸳鸯抿嘴笑看着呆头呆脑的贾宝玉:“宝二爷这次可是连着两位姑娘都得罪喽。不过,二爷要是喜欢琥珀,我替你去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这么疼你,别说是一个琥珀,就算是我,她也是舍得送出去的。”
鸳鸯一番夹枪带刺的话让贾宝玉羞的颜面扫地,他抬手遮了脸就往里冲,鸳鸯侧首让了半个身子,终究还是被莽撞的贾宝玉绊了个趔趄,要不是紧随而来的琉璃扶了一把,怕要碰的头破血流。
贾宝玉头一眼就瞧见了老太太怀里搂了个娉婷少女,十二三岁的年纪,雪团子似的小脸,头上戴着几只金钗珠串,却丝毫不夺少女的娇美与婀娜。贾宝玉哪里还顾得上宝姐姐、林妹妹的怒火,一颗心早就扑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怔怔的站在大厅中间,直勾勾的盯着。
薛宝琴正听老太太说话,就觉得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出于少女的直觉去寻,就见个带着玉的青年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薛宝琴往日跟着父兄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男子,可没一个会这样放肆,薛宝琴就带了几分不悦,嘟着嘴将头扭了回来。
贾母感到少女的不悦,忙停了话去探究竟,就见宝贝孙儿扭捏的站在那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宝琴。贾母冲贾宝玉招了招手,笑道:“快来见见你妹子!宝琴丫头,这你宝哥哥,今后在一处玩儿,可不能调皮!”
薛宝琴这才知道纨绔子弟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宝姐姐口中那个衔玉而生的荣国府二公子!薛宝琴忙收起了不悦之色,上前恭敬的见礼:“宝琴见过二哥哥。”
贾宝玉赶紧回大礼,探春等几个围了上来,拉着宝琴,簇拥着宝玉到旁边去说话。
“咱么诗社可兴旺了!”三姑娘探春拍手叫好,手点着宝琴和李家姐妹,“琴妹妹是宝姐姐的妹子,诗情必定不会差;李家历代供职于国子监,光看大嫂子就知道,起诗社的时候两位姐姐可不能推脱。”
贾宝玉听了这话赶紧将视线从薛宝琴身上移开,附和道:“正是呢,早知道螃蟹该晚点吃,菊花诗也该晚些做,不然有了琴妹妹,这花魁的名衔又不知落在谁家。”
几个女孩子脸色骤然阴沉起来,贾宝玉惊觉说错了话。
该死该死,怎么将“魁首”说成了“花魁”?贾宝玉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不过就是和薛蟠表哥并冯紫英听过几次小曲儿,跟着锦香院的花魁云儿随便叫了几句,怎么就大意之下说了出来呢?
任凭贾宝玉在这里如何胡思乱想,那边的几个小姑娘都气红了眼,史湘云破口道:“爱哥哥在哪里学的这些下三滥的话,也拿来说我们,我的螃蟹宴不好,你就去找什么云儿香儿的,白眉赤眼的浑说我们作甚!”
贾宝玉身边何曾来的秘密!他还以为茗烟、锄药等小厮都是守口如瓶呢,其实那八个小厮早就在袭人姑奶奶的撺掇下将宝二爷的行踪一五一十都说了出去,袭人告知了薛宝钗,自然也不会瞒着史湘云。
只怕整个大观园里只贾宝玉自己还以为他是个清白之身呢!
史湘云的话不禁叫贾宝玉困窘至极,除了迎春、探春三个姊妹过来拉宝玉,其他的几个小姑娘都满脸嫌弃的走了。贾宝玉从生下来长到今日还从没受过这等冷遇,就是偶然林妹妹给个冷脸子,可到底还有宝姐姐这朵解语花,怎么今日就
探春站在贾宝玉身边轻叹:“二哥哥,你怎么就不长个记性!那些话是该当着众人面儿说的?也就是宝姐姐她们不和你计较,若是被老爷听见,你还要不要这条小命了!再者,以后可怎么见琴妹妹和李家两位姐姐!”
贾宝玉早悔青了肠子,二姑娘迎春是个心软的,她见宝玉这个模样就忙劝:“三妹妹也别说了,宝兄弟已经知错了,要紧的是瞒住当下,别在老太太面前露出马脚。”
兄妹四人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的坐在那儿,远远看着史湘云等围着贾母说笑。
贾母正拉着薛姨妈问东问西,将薛宝琴的生辰八字和家境打听了一清二楚。王夫人心里就有了几分不自在,觉得贾母忽然对薛家如此用心是存了别的坏念头,她忙笑道:“还是叫琴姑娘和宝丫头住吧,她们俩是至亲姐妹,蘅芜苑又宽敞暖和,小姐俩去各位姑娘那里串门也方便些。”
王夫人其实并不喜欢薛宝琴住进蘅芜苑,毕竟和怡红院太近,大观园里虽然有自己的耳目,但老太太也不是等闲之辈,万一自己弄巧成拙,将宝玉推到薛宝琴那里去王夫人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现在说出这番话已经算得上是王夫人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贾母果然有些迟疑,看了看天真的宝琴,想到王氏往日里对林丫头的手段,贾母不敢放心,她便道:“我老孤婆子一个,几年前还能有宝玉、黛玉两个住在我身边,逗我一时的开心。自娘娘省亲后他们住进院子里,好容易来了琴丫头合了我的脾气,难道又不图我受用?宝丫头的蘅芜苑虽好,但到底清冷了些,琴丫头才多大点的年纪,没的拘了她活泼的性子!”
薛宝琴忙贴在贾母身边,笑嘻嘻道:“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老祖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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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京城生活拉开序幕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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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听了薛宝琴这话如何能不喜?就算原来有几分利用的意思,现在也都化作了真心疼宠。
史湘云笑嘻嘻与薛宝钗低声道:“这下子可要有人吃味了。”薛宝钗知道她指的是林黛玉,忙道:“你别乱说,老太太一样疼爱我们的,哪有厚此薄彼?”
史湘云哼了哼,看着有些失神的林黛玉没有再接话。
老太太既然留了李婶娘和宝琴兄妹在家,自然就要设宴款待,女眷们好打点,只是总不好只叫贾宝玉去招待薛蝌,贾母就问王熙凤:“琏儿呢?薛蝌也算是他表弟,正该由他来招呼。”
王熙凤支支吾吾遮掩道:“二爷早起就出了门,至今还没回来呢!不如我叫人去请东府的蓉哥儿来陪着表弟吃酒?”
贾母皱了皱眉头:“一早就出门?我可有几日没见他了,到底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忙的他镇日不着家!”
坐在李纨身边的李婶娘犹豫道:“我们来的时候倒是碰见一位自称琏二爷的人,长得白白净净,好英俊的一位爷,听舅爷说正是出自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府上可是有两位叫琏二爷的?”
贾母失笑道:“自然只有一位,就是我们凤丫头的夫君,只是婶娘口中的舅爷不知是哪一个?怎么没听琏儿说起过?”
李婶娘忙陪笑道:“老太太还不知道,我们来的一路上多亏了大太太的娘家兄弟邢大人照应,进城的时候迎上了琏二爷,听他们的意思,怕这会儿琏二爷是带邢大舅一家去看宅子呢!我们惦记姑奶奶,就辞了邢大舅一家先赶到了老太太您这儿。”
李婶娘无心的一席话叫众人久久没能回神。林黛玉大喜,刚刚无精打采的模样全然不见,对李婶娘格外的亲热起来:“婶娘是跟我义母进的京?邢姐姐和正德也跟来了吧!”
李玟和李绮笑道:“岫烟姐姐料算的果然不错,她早说你会问她跟正德兄弟,邢姐姐还叫我们替她问你好呢,说等家里安顿妥当就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
史湘云不明就里,心中好奇的紧,就拉着薛宝钗悄声问:“哪里又冒出来个岫烟姐姐?怎么林姐姐一听她的名儿就像吃了百宝丹似的精神?”
薛宝钗低声笑道:“你来的迟了几日,不知林妹妹对这位邢姑娘的重视,那是大太太娘家侄女,闺名就叫邢岫烟。说是邢大舅被点了刑部主事,全家进京来述职的。”
史湘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她家,怪不得呢,我前一阵子来的时候就听爱哥哥说,林姐姐认了个干娘,原来是大太太的亲戚。不过”史湘云撇撇嘴,“这家子好生无礼,宝琴他们兄妹和李婶娘都是一进京就来瞧老祖宗,怎么他们家却不知这个礼数?又不是没有亲戚关系,大太太难道就不心寒?”
薛宝钗见史湘云越说声音越大,忙用帕子轻抽她的手背,急道:“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我告诉你,这话千万别传进大太太耳朵里,为了留邢家住进荣国府,大太太不知在老太太那儿打了多少饥荒,都没成功,弄的我妈都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史湘云义愤填膺道:“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家是二太太请来的贵客,当初是老祖宗亲自发话挽留的,大太太自己没本事说动老祖宗,怎么好牵罪姐姐和姨妈!”
薛宝钗见没熄灭史湘云的怒火,心中就后悔和这个莽撞的丫头说这么多,哎,云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来探春一半的精明,也不至于在史家混迹到如此地步。薛宝钗没了声,可却不妨碍史湘云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听,她总不见宝姐姐回话,心里也没意思,转而去找三春说话儿。
且说贾母听了邢家进京的消息,心中也有诧异,然等她想到邢家竟不来请安的时候,贾母就有些不自在。“我们琏儿是个最懂规矩的人,邢家是大太太的娘家兄弟,也是琏儿的舅舅,外甥去迎舅舅,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薛姨妈和李婶娘闻言,忙奉承贾家的谦恭守礼,顺带夸了夸王熙凤。
贾母笑道:“琏儿也有不是的地方,既然是舅舅进京,怎么好住在外面,还寻什么宅子,没的臊人一样!凤丫头快收拾出个院子,叫赖大去把舅爷请来!对了,你们大太太呢,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来?”
邢夫人早就听人去报信,说薛姨妈家的亲戚和李纨的婶娘都进府了,老太太欢喜至极。邢夫人只觉得刺耳,便赌气不肯去见人,躲在屋子里生闷气。
王熙凤不信贾母不知道大太太的心思,只好干笑道:“我们太太昨儿吹了风,头疼的厉害,刚刚请了王太医来瞧,这会儿吃了药正歇着呢!”
贾母这才点点头:“你们太太多灾多病的身子,难为她日日来给我请安,待会儿你去回了你们太太,晚间也不用过来立规矩,叫她专心打点几样小礼物送给舅爷家的姑娘少爷们!”
贾母渐渐露出疲乏的姿态,薛姨妈和李婶娘忙起身告辞,贾宝玉也急着带宝琴和李家姊妹去大观园里游玩,巴不得早点走。人群稀稀拉拉的往外涌,贾母忽然叫住了王熙凤:“我有几句话问你,你稍后再走。”
琥珀带上房门,留下鸳鸯伺候老太太及王熙凤。
“我问你,琏儿在哪里买的宅院?银子又是谁出?是你们先垫着还是邢家早就知道要进京,先打发了人来送钱?”
王熙凤苦笑道:“老祖宗,我是真的一点不清楚,打二爷从江南回来就活似变了个人似的,什么话什么事儿也不跟我和平儿商量。”
贾母以为王熙凤在骗她,便板着脸道:“他是买院子,不是买块糕买块布,那要白花花的银子。琏儿我还不知道?手里统共没几两碎银子,你不出钱他哪里能买房?”
王熙凤便想大叫冤枉,可转念一想,若说贾琏的私房银子没有数儿,怕老太太会以为是当年偷隐匿的林姑娘的钱,没的再给二爷招来麻烦。王熙凤就忍住了没说,只道:“只好等晚间二爷回来的时候我好好问问再来告诉老太太了。”
贾母有什么法子,只能依了王熙凤的意思,可对贾琏往邢家身上贴的举动,贾母心中充满了不喜。她哪里猜得到,京城的另一头却热闹的很,贾琏忙前忙后,足足辛苦了小半天才将邢家安排进新居。
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在这里邢家即将拉开在京城生活的序幕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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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乔迁新居百废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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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笑笑777的平安符,晚上继续二更)
贾琏寻的院子坐落在城东的凤尾胡同,因此地在前朝出过一位皇后,所以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在京城说好找其实也不好找,邢家来信又匆忙,贾琏足足跑了两个月,才将这处宅院买了下来。因是在内城,宅院的价格不可和寻常百姓住宅同日而语,竟足足花了八千两,这还是主人家急着出手,不然非要一万才松口。
贾琏在前面给邢忠一家引路,对于他经手的这处院子,贾琏是十分得意的:“凤尾胡同有三家的老爷是在刑部任职,都是舅舅的同僚,而且外甥悄悄打听过,他们在衙门里风评都不错,是值得相交之人。这处院子的原主人是前刑部侍郎,是出了名儿的酷吏,皇上登基不久就免了他的职。他们全家在京城呆不下去,只好打包袱回了老家,空留下这间院子并两个老奴打点。”
岫烟拉着正德,紧紧跟随在卢氏身后。住惯了江南小桥流水,处处玲珑精致的宅院,不免对这种大开大合,放眼望去除了空旷还是空旷的屋子感到不适。
空气中还隐隐飘着釉子的味道,四面环廊上红漆柱子一眼就瞧得出是新刷的,和地上带着裂纹的青石板路格格不入。就单说正院,唯一的装饰竟只有一只大大的莲花缸,也不知里面有没有活鱼。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搔首笑道:“因短了三四年没人住,屋子不免破败了些,舅舅、舅母来之前我叫人重新粉刷了一遍,好些家具没来得及添,委屈舅舅、舅母了。”
卢氏不是随遇而安的人,但生活的历练已经叫这个女人学会了如何在最糟糕的环境下让自己过得最舒服,况且贾琏寻的这处院子可比当初他们一家三口初来现世时候住的要好得多。
卢氏已经开口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瞧琏儿你比上次见的时候消瘦了不少,必定是为我们的事儿东奔西走累坏的,晚间舅母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好菜,你和你舅舅多多的吃几杯。”
这是邢大舅求自己办的第一件事儿,贾琏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唯恐舅舅和舅母不满意,现在听卢氏这样一说,贾琏不免松了口气,忙道:“舅母一路舟车劳顿,我早叫了昭儿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订了席面,就是舅母不留我,外甥也要厚着脸皮请赐饭。”
一席话说的众人大笑不已,贾琏又道:“这京城的宅子和江南不同,多喜欢郎阔,倒是那些从苏杭一带来做官的人家将院子修的很精致,外甥也找中人寻了几处,要么是不肯卖,要么就是小的可怜。无法,外甥只能选了此地,不过他们家倒是带了一处极好的花园,就在后园。”
贾琏看向默不作声的邢岫烟,笑道:“我知道邢妹妹是园艺的好手,便没敢乱动,怕在邢妹妹面前班门弄斧成了笑话。”
岫烟听说还带了个花园,又高兴了几分,“好手不敢当,不过我喜欢种花儿,把院子交给我肯定错不了。”
卢氏嗔笑道:“你表哥不过客气两句,你这死丫头还当真了。琏哥儿不知道,邢丫头哪里是喜欢种花,倒是喜欢吃花儿才对。每年酿的玫瑰脯子,菊花茶,牡丹蜜饯不知多少,糟蹋了那些好花!”
面对卢氏的抱怨,岫烟却很淡定,就凭借着她酿花脯的这一项手艺,在苏州城开的铺子一年就能净赚三千两,那会儿还只是用自家产的花卉呢,若是扩大的种植,岫烟敢断定,利润一定能再翻两番。
贾琏不知道这些,他还只当是小姑娘闹着玩儿的,毕竟家里有个宝玉,不也是拉着那些姑娘们做胭脂膏子玩耍?
在贾琏的帮衬下,邢家勉强将大车大车的东西暂时归置进了院子,值钱的金玉古董就锁在邢忠夫妻住的正院厢房里,岫烟让美莲领人去布置自己的院子,她则亲带着篆儿去收拾正德的小院。
一时间上上下下忙碌的很,直到天快擦黑的时候才面前收拾妥当。贾琏早请人写了“邢宅”的匾额,只是他不敢做主挂上去,直到今日舅舅舅母进京,贾琏才引邢忠去门口看。
四盏牛皮纸糊的大红灯笼将门口照的通亮,小厮们踩着高凳稳稳当当将匾额挂了上去,明儿再敬敬神明,吃一顿饭,就算落户新居了。
邢家住进凤尾胡同,从头午一直闹腾到这会儿,早就引得人注意,各家的门子都偷偷观望着,好随时往里面给主人家报信。现在见挂出了匾额,更得了准信事儿去讨赏。
邢家才关门回去吃饭,胡同口就出现了一抬四人大轿,后面跟了五六个骑马的仆役,看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知道是哪位住在此地的大人下了衙门回家。
“大人,隔壁人家搬来了,是个姓邢的!”管事朝轿子里轻声道,“新挂的匾额。”
坐在轿子想事的佥都御史袁可立闻言轻轻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刚刚好瞧见那块黑漆匾额,袁可立捻着短须道:“老费走了之后他们家宅子就空着,因价格昂贵所以一直无人问津,也好,卖了出去,总不至于叫那园子荒芜着可惜。”
管事撇撇嘴:“老爷当初想买他们家,打通隔墙,将来也好叫少爷姑娘们多个游玩的地方,谁知费大人不通事理,偏死咬着那个价儿,他也不想想,一万两,在京城里能买下好几处园子里,要不是大人想要帮衬他一把,谁还会出这些钱?现在宅院破败,后院杂草丛生,别说一万两,就是一千两买主也要考量考量。”
管事的话音才落,就打旁边凑过来一人,笑嘻嘻道:“我听费大人家的老奴说,买主花了足足八千两呢!前一阵又往是刷漆又是打扫,只怕又费了不少银子。要我说这笔买卖不划算!”
袁可立轻喝道:“你知道什么,就在这儿胡言乱语!京城里人多地少,整个凤尾胡同又有几处人家带了那么大的一处花园,便是卖地也不止那个数儿!”
都察院不是清水衙门,袁可立在佥都御史的位置干了七年,早积攒下了不菲的家业,但叫他拿出来一万两银子买个旧宅子,他心里还是不认可的。否则也不会叫隔壁荒芜了三四年而不作为。
所以,袁可立对能狠心买费家老宅的人感到万分好奇。若是商人,多半就是看中了凤尾胡同的权贵,想与之结交。若是同僚,袁可立又没听说朝中有什么姓邢的。
袁可立放下了虚抬的手,隔着帘子与管家道:“明日叫夫人去打听打听,邻居嘛,多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管事忙收起嬉笑的脸孔,恭敬的鞠了躬。大手一挥,招呼着轿夫及随从仆役不紧不慢的进了邢家隔壁的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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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妄作聪明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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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昨儿没能二更,高估我自己的实力了,所以这张很肥!好吧,我和小乌龟有的一拼,今天尽量加更啊,《红楼多娇》元旦一号上架,请大家多多支持小荷吧!)
京城的大馆子就是不一样,做出来的东西送到凤尾胡同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邢忠也很少喝外面买来的酒水,自打他们家岫烟琢磨出来用果子酿酒,尤其是葡萄酒,邢忠就日日一小杯,在苏州的时候谁不说他们一家子活的年轻?
贾琏也好这一口,二人将一坛子惠泉酒和半坛子葡萄酒用了个精光,还剩下小半坛,邢忠索性都送给了贾琏。临走的时候,贾琏将地契和银票都拿了出来。邢忠和卢氏莫名,这银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贾琏带着几分醉意笑道:“外甥已经将房契办的妥妥当当,出不了半点岔子,只是当初舅舅托人捎来的一万两银子外甥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舅舅先别发火,听外甥慢慢说,这些年贾琏德蒙舅舅的照拂指引,才活得有了点人的模样,不像过去一般浑浑噩噩。外甥早就想孝敬孝敬舅舅、舅母,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幸好当下有了这个机会,这宅子是外甥孝敬您二老的。”
邢忠如何能要!夫妻二人说什么也要将银子塞回去,贾琏如何肯,到底一溜烟儿跑了。
卢氏看着手里的银票,忽然发笑道:“贾琏这小子,倒有几分意思。也罢,你去了一封信给船王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多多帮衬些贾琏的生意,宁可我们这次少赚点儿,倒是叫贾琏的买卖红火起来。”
邢忠笑了笑:“信是要写,不过你写最好,船王老爷子如何是卖我的面子,分明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拉扯咱们家。邢家大太太的名号可比我吴县县令好使。”
卢氏的生意越做越大,关键是背后有女儿岫烟在那里出谋划策。一开始卢氏不过是想将日子过的富裕些,再往后就想多多的给女儿攒些私房银子,然而邢家像是忽然转了大运似的,一路上不知遇见了多少贵人,不觉间就赚下了这等庞大的家业。
卢氏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只是你万事上还需提点着贾琏,免得荣宁二府出事后连累那孩子。我听岫烟说,贾家的祸乱就是为几把扇子,琏哥儿为此还被他们家大老爷毒打了一顿,哎,怎么就有那样无耻的爹。做事不想着给后代积福,一门心思玩阴毒的,也不怕折寿!”
经历这些年,邢家夫妻也看得出来,贾琏本性不坏,相反,还带了几分醇善,只是没人指点,久而久之,被荣国府那些人带坏了而已。
且说贾琏自认为办了件大事,兴冲冲回了家,此刻已经是申时,王熙凤也没休息,就坐在堂屋里等丈夫回来。她上午先是被二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紧接着又在大太太那儿吃了顿排头,真是要多生气就有多生气,憋着这股劲儿要等贾琏回来好好算算账。
平儿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忙低声道:“奶奶,八成是二爷回来了。”
王熙凤冷冷一笑,她能听不见嘛,那小曲儿哼哼的叫人心烦,也不知贾琏有什么大喜的事儿,往日可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奶奶,二爷这会儿正高兴,你就别说那些话了。”平儿为难的劝着,可王熙凤如何肯理会,她凤眼一瞪:“他高兴!姑奶奶我可不高兴。让他站在那儿白眉赤眼的叫两位太太说教一顿,看有没有脸!”
王熙凤撇下平儿就要去找贾琏算账,刚走到门口,扑面而来一股子酒气,王熙凤赶忙往旁边一闪,贾琏抬脚就进了屋,忽然见凤姐儿杵在这儿不免笑道:“知道爷我辛苦,娘子特意来接?”
王熙凤暗自翻了个白眼,才要说几句刻薄的话,就看见贾琏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个酒瓶子,伸手就要去拿瞧个究竟。
贾琏笑嘻嘻的躲开了,迈着飘飘的步子往里走:“二奶奶别急,平儿,去拿个水晶盅,二爷我亲自给你们奶奶斟上。”
王熙凤无奈的冲平儿点点头,不大会儿,平儿果然寻了两个通透晶莹的西洋水晶玻璃杯,一左一右放在贾琏和王熙凤面前。夫妻二人在一张梅花几前对坐,贾琏小心翼翼的将坛子里的葡萄汁子倒进水晶杯里,满脸期待的看着王熙凤。
凤姐儿端着酒杯笑道:“我当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值得我们二爷宝贝似的。原来就是些葡萄泞子,还没太太给我的香露来的好呢!”凤姐儿扭头去吩咐平儿:“把咱们才得的木樨香露拿来给二爷尝尝。”
贾琏冷笑道:“你们王家的东西自然金贵,我却是从小摔打惯了的,喝不了什么香露臭露的,只配用这个!”
贾琏满口饮下面前的葡萄酒,一滴不剩。王熙凤这才惊觉丈夫的怒气,忙陪笑道:“什么王家李家,我的东西还不都是二爷的东西!”凤姐儿擎着手托起玻璃杯,先是细细抿了一口,眼睛忽然瞪的溜圆,不解的看着贾琏:“这是咱们往日喝的葡萄泞子?怎么不一样的味儿?”
贾琏得意的笑道:“自然不一样,这是邢家妹子自己酿的,用的可都是最好的料。”
王熙凤心下就是一动,试探的问道:“邢家妹子?可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凤姐儿见贾琏点头,终于敢断定,丈夫白日里就是去了邢家,她忙笑道:“李家婶娘还说路上遇见了你,原来你去了邢大舅那儿,哎,舅舅一家初来京城,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好叫我过去帮衬一把。”
贾琏定神看了看王熙凤,狐疑道:“你!”
王熙凤嗔道:“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你的舅舅难道就不是我的舅舅了,亏得我早间问你干什么去,你撒了个谎儿不肯告诉我。要是知道,我必定是一起去给舅太太请安的。”
贾琏欣慰的笑了笑:“二奶奶这么聪明,难道不知这是什么缘故?”贾琏挥了挥手,让平儿出去守门,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贾琏才肃然道:“二太太今儿是不是生气了?不光二太太,只怕连老太太也没好气儿吧!”
王熙凤见贾琏早料到了这一切,不禁委屈道:“你这坏人,明知道家里人会给我没脸,你还执意这么做,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一点也比不上你舅舅一家!”
王熙凤哭着将白日里那些尖酸刻薄的话都告诉了贾琏,贾琏满是心疼的搂住了凤姐儿,低声劝道:“是我的不是,委屈二奶奶了。今后我有什么事儿都不瞒着你,咱们夫妻俩带着巧姐儿好好过日子。”
王熙凤自知目的达成了一半,也学平儿的温柔小心,将贾琏牢牢地抓在手里。贾琏却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领着王熙凤出了院子,直接往外院的书房去,两遍的夹道都落了锁,听见有人敲门,那些守夜的婆子还骂骂咧咧的不打算开门,等听见是二奶奶身边的平儿姑娘,吓得魂丢了一半,再瞧见是二奶奶这座杀神,更是僵死一般。
王熙凤也不理会这些,由着贾琏牵着自己走。
贾琏的外书房安置在大老爷院子的旁边,平日里用来招待些男宾,摆了几本书不过充门面罢了。王熙凤是从来不往这儿来的,一则撞见陌生男客不好,二则这里都是清秀的小厮伺候,王熙凤也不担心出大乱子。
外书房的人大约也没猜到贾琏会在这个时候来,慌忙要去沏茶弄宵夜,贾琏将一干人都轰了出去。他自己则在书案后推着多宝阁的木架子,王熙凤就眼睁睁看着多宝阁后面露出个枕头大小的洞。
“你瞧瞧这是什么!”
贾琏得意的将木匣子打开给王熙凤瞧,王熙凤结结巴巴道:“二爷,你,你哪里弄来的这些钱?”王熙凤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她虽然贪心,但也不敢在公公面前做小动作,二爷莫非是贪了林姑娘的家产?万一被大老爷知道,他们夫妻俩绝没有好下场。
贾琏笑道:“当然是这几年赚下的。”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几十张银票,都是一千两的大额,细数下来足有七八万。
“你总埋怨我和邢家走的太近,你哪里能知道舅舅和舅母的好!哎”贾琏就将邢家帮他如何发家,如何成事都告诉了凤姐儿,凤姐儿心中倒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既欢喜丈夫有了自己的事业,又气贾琏这么大的事儿竟还瞒着自己。
“这些钱我还不能交给你。”贾琏又道,“不是不信赖你,而是你办事没个稳妥。”
王熙凤怒道:“我怎么就不稳当了?连老太太和太太都说我好,偏到二爷嫌弃!”
贾琏笑道:“瞧瞧你,急脾气说来就来,你就不能听我说完?我问你,你嫁进贾家这些年来,为管家搭进去多少陪嫁银子?”
王熙凤冷笑道:“自然不计其数,我一心为了这个家,明里暗里搭送进去多少人情!远的不说,就说太太要抬举袭人,说是从她每月的月银里拿出二两给袭人,不必从公中走,可我焉敢真做?不过是自己省下嚼用,难道还真的和二太太去要那两串钱?”
谁知贾琏根本不领情,反而将银票匣子“啪的”合上盖子,不悦道:“二太太!哼,这也是你自讨的苦吃。”
“二爷凭良心说句公道话,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不讨好了二太太,你将来如何能袭爵位?咱们家又不是世袭罔替,到大老爷那儿爵位就要夺回去,我现在只求二太太能在娘娘前面多说几句好话,皇上一开心,就叫你再袭两代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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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送旧物凤姐不明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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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早冷笑道:“愚蠢!娘娘就算筹谋那也是为宝玉,何来我的好处!况且,你也该问问我愿意不愿意接下这家业。”
王熙凤失笑道:“怎么,我们二爷也要学海瑞两袖清风?你真能舍得,我又什么害怕的!大不了带着巧姐儿跟你出了荣国府,今后还少了这些琐碎的事儿呢,也过过什么叫清闲的日子。”
贾琏看着凤姐儿,谨慎问道:“你果然当真?”
王熙凤才要冷笑着回答,却见贾琏问的不似玩笑,忙收敛了玩闹之心,正色道:“二爷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贾琏,我告诉你,这种念头趁早掐断,你是大房的长子,就算贾宝玉有个做娘娘的亲姐姐,也不能叫你让出家主的位置给个毛头小子。”
贾琏不愿意和王熙凤纠缠这个,其实心中早打定了主意,贾琏收好了钱匣子,他料定王熙凤不会来偷,仍旧放在多宝阁之后,随意道:“明儿一早你带了林姑娘去舅母那里请安,也不用和老太太打招呼,万事自然有我撑着。挑选礼物的时候用些心,舅母与邢妹妹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别一身小家子气,叫人笑话还是小事,就怕舅母对你不喜。”
王熙凤觉得贾琏似乎有了银子之后底气大增,说话也不是往日的方式,竟端起不小的架子。王熙凤头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丈夫,这一宿她是辗转难眠,和旁边酣睡作响的贾琏的样子大相径庭。
第二日早起,贾琏就催了王熙凤去请林姑娘,凤姐儿没法子,只能叫了平儿去唤人,谁想到早饭还没用完,林黛玉就穿戴整齐急匆匆赶了来,神情说不出的欢愉。凤姐儿坐在床头,一面闷头吃饭,一面侧耳听他们表兄妹两个说的热闹。话题总绕不出邢家两个字,王熙凤不免好奇,大太太的娘家到底有什么魔力,叫人拼了命的往上贴。想到此,凤姐儿也没了心情吃饭,叫平儿收拾出了八样礼,她和林黛玉一人一顶轿子直奔凤尾胡同而来。
母女姊妹相见自然格外激动,黛玉扑在卢氏怀里抽泣的像个孩子,就连王熙凤看了也是不忍,跟着劝道:“舅太太来京,林姑娘该高兴才是,这么好的太太,这么好的姐姐,以后还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林黛玉破涕为笑:“嫂子劝的对,妈一家子来京,我从今往后心里就有了底,天大的烦心事儿不过笑一笑就过去了。”
岫烟拉着黛玉:“你这么想就对了,也不枉我在信里劝你的话。来的路上我见着两个妹妹,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家中的琐碎的事儿也不少,可也是日日欢声笑语,可见,我们发愁掉泪不过是自己难为自己。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丫头,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个道理。远的不说,就说凤姐姐”
矛头一指,却点了王熙凤的名字。王熙凤一怔,认真听邢岫烟说什么话。
卢氏嘴角带了笑的品茶,也不接茬。岫烟笑道:“凤姐姐整日管着那么大的家业,为了大家的体面不知要吃多少亏,人家承情不承情倒在其次,难为的是我佩服凤姐姐的这个要强劲儿,林妹妹想到凤姐姐,也就该把你那些泄气的话收了回去。”
王熙凤一时被人说中了心事,忙拉锥烟的手恳切道:“好妹妹,你我虽然初次见面,可独你知道我的苦楚。怪不得你表哥说,邢家妹妹是舅母的小棉袄,我看说的还不确切,妹妹竟也是嫂子的知己。”
岫烟当年读原著的时候就对这位琏二奶奶多有好奇,王熙凤也没亲爹亲娘,不过跟着叔叔王子腾生活,有个哥哥王仁,和薛蟠一样的愚蠢。王熙凤能在这种境地屹立不倒,岫烟怎能不佩服她。只是这位二奶奶骨子里太过阴毒,有损阳寿。
岫烟打发了人去收拾酒席宴请王熙凤,凤姐儿忙道:“我身边有几个妥当的采买,和京城里的菜商、米商都有关系,我已经打发了他们稍后送新鲜的蔬菜来,舅母觉得好就留下,不喜欢不过打发了他们再换一家。”
卢氏笑指着女儿岫烟,“这些事儿可不归我管,在我们家,吃什么用什么都是这位小姑奶奶做主。”
王熙凤难掩诧异,她瞧着邢岫烟十三四的模样,还真能当半个家?凤姐儿试探的笑道:“这采买才最考验人,舅母就放心交给邢妹妹?”
“有什么不放心的!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岫烟这丫头就是想替我分担分担罢了。”
王熙凤大笑道:“舅母家要说贫寒,只怕就没人敢夸自己富裕二字喽。”
“二奶奶只看见我们如今宽绰,却不知道几年前家中过的是什么日子!饥一顿饱一顿,我们正德连口清汤的米粥都吃不上,孩子他爹日日出去借债,还了东家借西家,岫烟丫头要不早懂事,我连个帮手有没有。”卢氏说到伤心处就哽咽起来。
“我们那会儿就想进京来投奔大姑奶奶,可一连写了四五封信,都石沉大海,半点音信没有。二奶奶,换了是你怎么想?我们老爷也是个倔强的,靠着自己一点一点走到今天这一步。”
卢氏的话叫王熙凤沉默不语,大太太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儿。怪不得贾琏夸赞舅母一家的时候从来不带着大太太,看来双方积怨已深,自己在其间周旋的时候要把握好尺度。
凤姐儿和林黛玉在邢家用了午饭,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下人,她们姑嫂两个也不好再打扰下去,林黛玉虽然依依不舍,但好在妈一家是进了京,今后见面的日子多的是。
岫烟亲自将凤姐儿和黛玉送到大门口,站在高阶上,岫烟忽然道:“二嫂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凤姐儿不解的回首:“岫烟妹妹但说无妨。”
岫烟笑道:“其实刚才我们太太只说了一半,我家该称得上是幸运,先苦后甜,总比先甜后苦来的强。我刚才叫人给巧姐儿预备了一份礼物,东西是旧的,嫂子别嫌弃才好。”
王熙凤就觉得邢岫烟的话只说了半截,她莫名其妙的从美莲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匣子,这匣子被糟蹋的厉害,上面尽是斑驳的痕迹,更有划痕无数,王熙凤不明白邢岫烟无端送它是什么意思。可毕竟是人家的好意,王熙凤道了谢才转身告辞。
美莲站在岫烟背后,望着远去的轿子:“姑娘,你说这位二奶奶能明白姑娘的苦心吗不跳字。
邢岫烟冷笑了笑:“琏二奶奶大智慧未必有,小聪明倒是不少,她看巧姐儿玩几次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你等着吧,不出半个月,她定来找我。”
美莲望着姑娘信誓旦旦的样子,莞尔一笑:“我自然信姑娘的话,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我们姑娘更聪明的人?连船王老人家都要和你问主意,这位琏二奶奶还能逃过你的手掌心?”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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