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凤姐重情平儿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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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被昭儿说的老脸羞愧,家里能有大事,不过是等着林老姑爷的百万两家产度日罢了。
当初大哥商议如何分了这笔意外之财,贾政心里还有些腻歪,觉得这种作为不是君子所为。可君子也得吃饭,君子也得穿衣。
王拿了家中的账册与看,贾政才,原来每年的俸禄不过二百余两白银,可单聘亲清客这一项,家中开支就不止五百两。碰上了他喜欢的字画、扇面,所费就更不知多少。
家中入不敷出已有多年,都是靠着王和老太太的体己苦苦支撑着。
贾政是个软性子,人强他弱,人弱他强。贾政再见王哭哭啼啼的模样,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就全然瓦解,任凭大哥派了琏哥儿往江南去取银子。
如今,贾政猛闻昭儿说琏哥儿路上遇难的事儿,心中越发心虚,觉得这是老天在看,给贾家的报应。若不然,林家年年往荣国府送礼,真金白银无数,哪里就见过被劫一说儿?
贾政忧心的是这个,贾赦忧心的却是别的。
大老爷已经忍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琏儿就没让你再带要紧的话?”
贾赦话一出,王熙凤也不哭了,和邢、王两位齐齐看向昭儿。
昭儿举止无措,不知该看哪个好。贾母柔声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这屋子里都不是外人,琏哥儿让你说了,你只管如实告诉我们就是。”
昭儿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轻声道二爷让小的捎话给两位老爷,说林老爷去了之后总共留下了五十万两银子,加上几处大的田庄正准备发卖,大约能有七十万两余。二爷让小的问问老爷们,这银子带?是走钱庄,还是他仍旧走水路,找几个镖局押送?”
众人慌忙摆手,贾母道可使不得!敢情当的命大不是?自然是要走钱庄妥当安全。”钱庄虽然心黑,但至少稳妥。
昭儿心中暗笑,二爷果然厉害,众人的注意力都挪到安全的问题上来了,还哪里在意银子多少?在这群老爷太太看来,七十万两银子总比一分没有,都被强盗劫了去的好。
昭儿正暗暗窃喜,独贾赦心中微恙只七十万?别不是你”贾赦才想说,别不是你们二爷贪墨去了吧,忽然想起,贾琏是的,就算贪了去,这钱也是大房的银子,何必多事,反倒叫二房夫妻俩占便宜?
贾赦嘿嘿一笑,话音止住,却不再问别的。
贾政没留心,可他王氏心里却别扭的紧。
她年年亲自清点林家送来的礼,林如海有多少家底,王早就做了猜度,少说百万,多说那就不是一倍的事儿了。现在是听贾琏报七十万两,王恨不得亲自去苏州查抄一边,看看贾琏中饱私囊又有多少。
王不禁将嫡亲的侄女王熙凤一并恨上了,可怜王熙凤还痴痴地为她姨妈做嫁衣,将的私房贴补出去不知多少。
晚间回到的院子,平儿王熙凤不曾用饭,忙叫厨下的人将一直温热的饭菜摆好。都是王熙凤往日爱吃的几样,旋煎羊、白肠、鲊脯、黎冻鱼头、姜豉类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子,可王熙凤是一点胃口没有。
平儿亲自撕了一块肘子肉到王熙凤的碗中奶奶,好歹吃一口,明儿还得往东府里去呢!”
王熙凤虽然是女子中出类拔萃的,可听到负伤的消息,还是失了主意。王熙凤只恨不能化为一只凤凰飞到身边,就是端茶倒水,只要贾琏能平安无事,王熙凤也是愿意的。
可她能走得了吗?别说两位老爷不肯答应,就是二太太也绝不肯放走。
这可如何是好?
王熙凤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双筷子,是平儿正给她挑鱼刺呢。王熙凤眼前一亮,忙拉住平儿,“平儿,我的好丫头,奶奶可把二爷交给你了。”
平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奶奶说呢?”
王熙凤就将打算送平儿下苏州去服侍贾琏的意思说了出来。平儿听罢,心中一喜,她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平儿脸上不敢流露出窃喜的颜色,她二奶奶的脾气,她若答应的太快,二奶奶反会多疑。
平儿泛起难色我走了,奶奶办?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奶奶在打理,我在奶奶身边,至少给你看好后院,免得那些小丫头子们暗地里使坏耍懒。”
王熙凤心下宽慰,她挽住平儿的手劝道好丫头,你的心我都明白。如今你照顾好你琏二爷才是真心疼我呢!咱们俩半辈子的依靠就不就是二爷,他若有个好歹”王熙凤忽然哽咽起来,平儿闻之伤悲,主仆俩连饭也不吃了,抱在一处痛哭起来。
门外来传话的周瑞家的就没敢往里走,她略想了想,终究转身禀明王。
王正服侍贾政吃饭,见周瑞家的在堂屋中往里面探头探脑,便知她有话要回禀。王起身轻移步到了堂屋,周瑞家的连忙将王熙凤准备派平儿姑娘去苏州的事儿告诉了王,想了想,周瑞家的又道我听二奶奶的意思,好像这就要往大老爷那儿去说呢!”
王脸色一沉,暗道凤丫头不老实。她大约是怕拦着不准,于是想绕过直接去找贾赦,若是大伯发话,既不是琏儿的母亲,又不是凤丫头的婆婆,如何能阻拦?
王越想越觉得王熙凤不贴心,处处只想着大房,刚要开口,贾政一抬头就见了她们主仆俩站在那儿窃窃私语。
贾政素来不喜欢周瑞家的,于是轻斥道站在那儿说呢?你家太太吃顿饭也不得叫人消停。”
周瑞家的尴尬的没处落脚,王已经回转身形,轻笑着入了座位我打发了周瑞家的去看凤丫头,听说这孩子心疼琏哥儿,打算叫平儿跟着昭儿等一起去苏州。”
这是大房的事儿,贾政不愿意过问,只淡淡点头这也很好,小厮们说的轻巧,只怕琏儿这孩子遇见的凶险更多,身边有个知疼知暖的丫头,也能早些。”
王陪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另外我想叫周瑞家的也跟着去帮衬帮衬。”
周瑞家的暗自叫苦,她已经从王哪里了路上遇见水匪的事儿,再去苏州,仍旧是要走水路,若是碰见那起子杀人不眨眼的,可不白白丧命?就是再多的银子也换不性命要紧。
贾政像是与周瑞家的心灵相通似的,厉声喝道胡闹!”
吓得王一个激灵。
“平儿是琏哥儿的通房丫头,她去自然无碍,你派了这个婆子去是道理?难道是在告诉大哥,咱们二房连人家的事儿也要管上一管?你还不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贾政劈头盖脸的一番指责叫王顿时下不来台。
在一旁伺候布菜的周姨娘忙拉着赵姨娘要走,赵姨娘却想甩开周姨娘的钳制,她好容易见二太太吃次鳖,可不能叫周姨娘如意!
周姨娘见拽不走赵姨娘,她又不好出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在贾政的身后。
王窘迫不堪,又是在两个死对头面前出糗,将赵、周二人更恨几分。但眼前不是算账的时候,王还要应付贾政才是正经。
王带着哭腔道我嫌家不够乱了?这些年我事事以家族为重,连老太太都夸赞我几分。我若不顾着这个家,当年也不会把我可怜的女儿送到那种地方去!如今生死不知,还落了你们的埋怨。”
王背过身子小声哭泣,周瑞家的忙上前安抚。贾政一见王这个样子反而没了主意,不自在的自斟了壶酒,“我只是不想你逾越了,大哥对凤丫头亲近你早有不满,若这个时候琏哥儿的事儿你也掺上一脚,恐多年的情义就都没了。”
王也说的对,可她就是不甘心那些银子白白进了大房的腰包。王抹干了没几滴的眼泪,温婉道那凤丫头还是我的亲侄女呢,琏哥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待他和贾珠、宝玉一般。孩子出了事儿,我比谁都心疼。”
面对王的振振有词,贾政却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王终不见答应,也只能将此事作罢。
第二日,平儿带着两个婆子去见贾母,贾母这是王熙凤的意思,将的凤丫头狠狠称赞一番,另叫人将王太医连夜准备的刀伤药包了一大包给平儿,又给她带了二百两银子做私用。
“告诉琏儿,不用怕,家里万事有我在呢!只管在苏州好好的养着,年下赶不会来就多住两日,不过有一点别叫人欺负了林丫头,我是不依的。”
平儿一一应了。她才要走,又见贾宝玉在后面的碧纱橱里冲她招手,似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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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宝玉舍财只为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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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知道平儿姐姐要跟着小厮往苏州去,一宿没睡,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折腾的袭人、晴雯、麝月等都不能消停。
平儿轻笑道:“你召唤我做什么?我这就要走了,难道是要带什么东西或者话儿给林姑娘?”
贾宝玉憨笑道:“还是平儿姐姐最懂我。姐姐跟我来。”贾宝玉伸手拉住平儿就往他自己的房间去,平儿盯着宝玉的手有片刻的迟疑,但看着贾宝玉兴冲冲的劲儿,又笑自己的小题大做,只跟着他进了房门。
头年的时候,王夫人称林姑娘大了,不好再窝在老太太后面的碧纱橱里,实在该收拾间郎阔点的屋子住。贾母知道,二儿媳妇这是嫌宝玉睡在碧纱橱外面的床上,两个孩子太过亲密。
贾母有心驳了回去,但二太太的话义正言辞,贾母没法子,只能叫人收拾了自己后院的两间厢房,左穿堂上的那间大些,名唤绛芸轩,给了宝玉,右穿堂的那间小些,给了黛玉。
如今贾宝玉扯着平儿进了他自己的屋子,开口就叫袭人的名字:“袭人,袭人,快把东西拿来。”
喊了半晌没人应话。这若是在王熙凤的屋子里,平儿早恼了,当差的丫头都胡钻那儿去了!可这毕竟是贾宝玉的房里,平儿只能含笑站着。
贾宝玉不见丝毫恼怒,反挠着头不解道:“刚我还嘱咐她在家呆着,我速速就回来呢!”
正说着,晴雯不大乐意的从外面掀帘子走了进来,贾宝玉忙笑道:“袭人姐姐呢?”
晴雯朝里间炕上努嘴,飞了个白眼:“你走后就好大的怨气,躺床上不知想什么呢!”
袭人在里面早就听到了动静,使气故意不出来,也不吭声,现在听晴雯给自己穿小鞋,使绊子,忙要起身。就听宝玉开了口,袭人才要起的意思就渐渐歇了,仍旧和衣躺在那儿,眼睛微闭,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贾宝玉笑着对晴雯道:“昨晚上惊动了你们,想必袭人姐姐没好生睡着,现在困顿躺着解解乏也是常喇中的事儿。哎,既有了你,我何必再找袭人?你快将东西拿了来。”
晴雯猛听宝玉说有了她自不必在寻袭人,心下得意,娇滴滴的应了一声就去里间屋。
一个小木箱子就摆在袭人的床头,晴雯心中哼笑一声,搬起箱子就走。袭人心痛如刀绞,却因为装睡而不敢出声,只能听着晴雯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眼角不觉淌下一行清泪。
平儿见晴雯吃力的捧着那箱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贾宝玉嘿嘿一笑,将箱子盖使劲儿翻开,里面珠光宝玉顿时一片刺痛了平儿的眼睛。就见里面大小金银锞子不知多少,更有碎银子,或是玉佩、项圈儿等等,价值不可知。
平儿一把合上盖子,语气急促:“宝玉,你这是要干什么?”
贾宝玉便道:“我总听宝姐姐说,穷家富路,林妹妹在外面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把这些都给她带上,总能解一时之渴。”
平儿感慨宝玉对林姑娘之情,不过,“还是收回去吧,老太太已经给我许多银两,再说,林姑娘是回家,林家的好东西多着呢,这个也用不上,她见了想起你,反而平添几分烦恼。”
贾宝玉知道林妹妹心思重,别真像平儿姐姐说的,反倒招来林妹妹心中的愁火。
晴雯见宝玉有些动摇,她想起这些东西素来都是被袭人大*奶管着的,昨晚上宝二爷伸手朝她要,就像割了袭人的肉似的,晴雯就暗暗偷笑。反正这些东西也不能归自己,只要能叫袭人难受,她何不送这个人情?
晴雯忙笑道:“那是老太太的心意,这是宝玉的心意,若是林姑娘不见宝玉表示,还疑心宝玉忘了他们的兄妹情谊呢!”
贾宝玉身躯一震,急道:“可了不得,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好姐姐,你一定都带了去。就告诉林妹妹,说我没一日不想她的,叫她赶紧回来。”
袭人在里间炕上揪着绸被子上的鸳鸯,将个好端端的五彩鸳鸯揪的抽丝剥线,再不能看。
平儿见宝玉执意如此,也只能收下了小箱子。
当日,平儿就和两个婆子坐了一辆大车,昭儿领着另外两个仆人骑马,一行人走完陆路又转水路,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苏州。
京城这边暗潮汹涌,可贾琏和黛玉的苏杭之行却甚是顺利。昭儿走后不久,吏部就下了文书,叫邢忠即刻回吴县接旨,邢忠不敢耽搁,就将小厮阿喜留了下来,又嘱托在扬州做生意的三妹夫照顾好卢氏等人,他率先一步往苏州赶。
等到了十月初的时候,岫烟等才将林府诸事料理妥当,陪着黛玉扶棺回乡。
林黛玉幼年在扬州的时候,只以为扬州是天底下难得的繁华地,及至跟着先生入了京城,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管中窥豹,时常暗笑自己的浅薄。天朝上邦,自然一切的精华都汇集在了此地。然而今日又到苏州城,才惊觉,天地之大,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
邢忠做了县令,卢氏今后可就是县令夫人了,自然进城要用小轿来抬,这是走官府的用度,并不是邢家自己出。原府衙里的师爷是个老油条,跟着白友善去了知府去发财,邢忠就将原本的一个不入流,不为白友善所喜的刑名师爷提拔了上来。
这师爷向来阴沉木讷,但在侦探破案上是绝顶的好手,更身兼仵作一职,正因为这个,白友善一直没舍得辞了他。如今白友善跃身为苏州知府,大事小情一大箩筐,就把这个刑名师爷给忘了。
邢忠过去虽然只是管着书吏方面的事儿,但和这位刑名师爷关系不错,刑名师爷的娘子暗暗嘱咐他,今后既然给东翁当差,少不得要巴结巴结邢太太。这师爷倒是没曾理会,不过她娘子暗中叫人去府衙,偷偷贿赂了管车马的差官,邢家回城这日,衙门里出了好大一辆马车,在码头撞上了邢家自己的马车。
邢岫烟领着正德,黛玉携着紫鹃,四人上了邢家自己的车驾,只叫王嬷嬷领着丫鬟婆子们坐第二辆。
邢家的马车比不得林家,但也是熏香缭绕,满室馨香。林黛玉见邢姐姐的丫头篆儿和婆子迎风坐在车辕上,心中不安,忙道:“叫篆儿姐姐进来坐吧,咱们挤一挤还先暖和。”
篆儿正转身给姑娘们放车帘,听得林黛玉这样说,笑道:“林姑娘不用担心我,我打小在庄子上长大,再冷的天也见过,这点子值当什么!你只陪我们姑娘说会儿话,篆儿我就谢谢林姑娘了。”
邢岫烟嗔道:“你倒是会给林姑娘编排事儿做。”
篆儿嘿嘿一笑:“因林姑娘不是外人,我才敢这么说,若换了别人家的小姐,我担保自己像圆妙观里的太上老君,嘴巴严严实实轻易不开口。”
林黛玉觉得这对主仆关系很不寻常,反正不像她和紫鹃似的。黛玉长长一叹息:“我瞧篆儿将来跟着姐姐是个有福的。”
岫烟将自己的藕紫色鹤氅盖在了正德的小身子上,她自己略往黛玉的方向靠了靠,“我们一家都感谢篆儿,林妹妹不知道,正德小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说正德是极富贵的命,可惜命中有五劫,需要有贵人相助。”
岫烟说到这儿,怜惜的轻抚正德光滑溜溜的小额头:“我们原是不信的,可谁承想那一年他才三岁,我们家正是忙的时候,有贼人竟大胆包天偷溜进来想抱走正德,让我们交赎金。多亏了篆儿,死死咬住那贼人,方等到我们赶过去。”
黛玉心提到了嗓子眼,“阿弥陀佛,可见这秃头和尚也不是全然胡言乱语。篆儿岂不就是正德的贵人!”
黛玉不禁看向枕着岫烟姐姐酣睡的正德,小家伙一上船就撒了欢儿似的跑,等抵达苏州时候早呼呼大睡过去,黛玉不知岫烟姐姐哪里来的气力,轻而易举的抱起了五岁的正德,从码头直到上车。谁承想这样可爱的正德还经历过那样的劫数。
岫烟见林黛玉一直盯着正德瞧,轻笑道:“你没见过这小子更皮的时候呢,把他师傅气的火冒三丈,险些撂挑子不干。”
黛玉点头赞道:“虽然辛苦些,但能强身健体,对正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像弟弟一样练习些武艺,总好过这不争气的身子年年犯病。”
岫烟知道黛玉一遇冷就好犯病,一半是身病,一半是心病。岫烟就宽慰她:“我倒是跟着一位师傅学了几天招式,虽然不能当个女侠吧,但强身健体中没问题。”
岫烟前世正是风靡瑜伽的时候,等来了这儿,家境渐好,岫烟一直没扔下,身形果然一日一个变化。她既然认了黛玉做妹妹,何不传授几招,即便不能治愈黛玉的恶疾,可改善改善体质还是没问题的。
黛玉自然愿意,答应的同时更觉邢姐姐温婉贴心,虽然见面时日不多,可总感觉比府中那些姊妹更叫人容易亲近。
不多时,邢家大宅在望,邢忠正站在门口焦急的企盼着妻女同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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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不藏奸姊妹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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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忠虽然做了吴县县令,但却不忙着将家眷都搬到府衙后堂去住,而是仍旧住在自家的宅子里。一来住惯了舒心,二来到底是自己拿银子买的,不像是前世的宿舍,老板说收走就收走。
邢家的宅子三进三出,正院用来待客,中间最大的一处院落是卢氏和邢忠所住,后面挨着小花园的一间院子就给了岫烟、正德两姐弟。
如今贾琏好安排,前院有两三间客房,收拾出来胡乱对付对付,贾琏只有称好的,断没有挑理的对方。唯独难在黛玉这儿,若也住客院,前面人来人往,卢氏恐怠慢了黛玉,可住后面,自己的院子是万万不能了,只好送去闺女的院子里。
岫烟倒是不在意,总不能叫林姑娘去住正德的房间吧!于是二话不说的将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她反去和正德挤在一处。
这些小安排黛玉都不知道,只是在被邢姐姐的丫头美莲送进屋子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装饰才惊觉。黛玉慌忙错步要出去,美莲忙道:“姑娘的屋子就是这间,还要往哪里去?”
黛玉正色道:“这明明就是邢姐姐的屋子,何苦糊弄我。快带我去找邢姐姐,哪有我占了她屋子的道理。”黛玉已然明白,这定是妈和姐姐商议好的,唯恐委屈了自己,让出了正房让自己来住。
才要打开箱笼收拾东西的紫鹃和雪雁也是一怔,怪不得她们觉得这屋子太过精致了些,原来不是客房,竟是邢姑娘的闺房。
紫鹃和雪雁想通之后不禁自责,可真是傻了,邢家又不是京城的贾府,怎么可能将个客房也布置的天宫似的。邢姑娘的屋子处处可见别具匠心的摆设,花费心思定然不少,绝不比二姑娘、三姑娘她们的香闺来的差。
紫鹃也不收拾东西了,扶着林黛玉就去找邢岫烟告罪。
此刻岫烟看看着篆儿帮自己铺床,正德仍旧在里屋,出来转弯处有个小小的套间,本是篆儿守夜的地方,一样的干净,一样的暖和。岫烟暂且住在这儿,又命人在正德对面加了个矮榻,只是委屈了篆儿些。
黛玉一进门就见这幅忙忙碌碌的样子,心中一酸,“邢姐姐。”
岫烟还不等回身,黛玉已经抱住了她。岫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问是什么缘故。黛玉真情流露,有些难为情的不想开口。紫鹃却最明白姑娘的心思,她忙笑道:“邢姑娘,我们姑娘说占了你的屋子,她心里正不安呢!”
岫烟一听:“原来是为这个,我当什么呢!我的好妹妹,你快放宽了心,我住到这屋子来,有个最高兴的小家伙。喏!”岫烟手往内室一点,黛玉好奇的跟过去瞧。
就见睡醒的正德穿了条葱花小裤,一袭白色小褂,背朝众人,大头朝下扎进了木头箱子里,小屁股扭啊扭的,两条小短腿蹭不着地面,悬空着小脚,不知在找些什么。
“我就说在这儿!”正德惊呼一声,一头就栽进了箱子里。
黛玉和紫鹃等慌忙去拉,谁知小正德扒着箱子沿儿跳了出来,腿脚灵活的和山上的猴子有待一拼。
正德抓着一块藕色绸布包,献媚似的跑到岫烟身边,仰着脑袋嘿嘿笑道:“这是弟弟孝敬姐姐的。”
黛玉好奇的凑近,想知道正德当宝贝似的玩意儿是什么。她见邢姐姐打开小布包,散落了几个香饼,虽然未曾燃烧,但兰薰桂馥之气难用绸布包掩。
黛玉捻起其中一块,她年幼的时候,母亲尚在,就喜欢弄这些东西,其实黛玉也好此物,不过进了贾府一月用度都是有限的,她怎么好张口去讨来玩耍?
正德见黛玉也甚是喜欢,心中有些为难,这香饼是妙玉姐姐去京城之前给自己的。他是个小男子汉,自然用不上,但统共就四块,给了林姐姐,那自己的姐姐岂不是就少分了?
正德心中有些小私心,拿着香饼犯愁。
岫烟一见那小眉毛紧簇簇的,就明白弟弟在想什么,忙用绣鞋尖踢了踢正德的小脚。
五岁的正德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将香饼一分为二,先捧了两块给黛玉。
黛玉不知这香饼的价值,见正德可爱,也便收下了:“你无缘无故,送我和姐姐香饼干什么?”
正德好严肃的看着黛玉:“姐和妈总叫我臭小子,如今姐和我住一个屋子,我怕熏坏了姐姐,她该不和我一个屋子了。”
屋中先是一寂,继而发出阵阵朗笑声。
黛玉扶着紫鹃叫哎呦,岫烟一把搂住自己的宝贝弟弟,蹲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岫烟险些笑岔气,指着正德告诉黛玉:“妹妹听听,这小子的嘴能不讨人喜欢嘛!妈说这话的时候全是因了他刚跟师傅练完功夫,澡也不洗,衣裳也不换就蹿到姆**身上。熏得姆妈差点一个跟头,随口叫了句臭小子,现在倒好,人家记仇呢!”
岫烟斜眼瞄了正德一眼。正德委屈的哼哼:“我是小男子汉,才没记仇呢!我就是怕熏到两个姐姐,换了别人,我可舍不得给这种好东西。妙玉师傅说了,这叫做南海沉香,用了白芷、杜衡、泽兰、辛夷、菖蒲等名贵香料,我统共才得了这四块,都给两位姐姐了。”
正德讨好的看着岫烟,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自己这么乖巧懂事,待会儿姐姐会拿什么好吃的犒劳自己。
正德想着想着,小家伙抑制不住的憨笑出声来。岫烟一瞧,就知道这小子正做白日美梦呢,没好气的拉着黛玉往自己那屋子里走:“别理这小滑头,他几日没练功夫,早生疏了,我正要请他师傅给他好好熟熟皮子呢!”
黛玉扭头回去看正德,小家伙闻听他姐姐这话,霜打了似的耷拉着脑袋,恹恹的跟着众人出了自己的屋子。
黛玉不安的挽着岫烟的手臂:“邢姐姐,正德才回来”
黛玉与贾宝玉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深知宝玉的习性,见了书本就能从头疼到脚后跟,没一处好的。正德才这么大点的年纪,又是长途跋涉才到家,邢姐姐就叫他去练功夫,小孩子怎么受得了?别像宝玉似的,最后厌学此道可就糟了。
邢岫烟拍拍黛玉的手背,闪身给小牛似冲了出去的正德让出一条大路来,岫烟冲消失在院门口的正德努努嘴:“咱们家出了名儿的两头牛,一个是咱爹,踏实肯干的老黄牛,一个就是这小子,用他师傅的话说,那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满身使不完的劲儿。”
黛玉听邢岫烟的话虽然粗些,但句句透着趣味,黛玉更觉邢姐姐和旁的姊妹不同,是个心眼实在值得托付的人。
想起史湘云才在人前夸赞薛宝钗如何如何好,黛玉不禁暗暗将宝姐姐和邢姐姐两相比较,发现后者从各个方面来瞧,都绝不逊色于前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黛玉暗中瞧着,义母一家甚是和睦,父慈子孝还是其次,难得人人都能拿自己当家里人看待,并不是冷漠的客套而已。
姐妹二人说笑着进了屋子,美莲正从岫烟的衣柜里找没用过的新棉被,岫烟忙道:“把我那顶水墨的轻纱帐子也找出来,给林姑娘挂上。”
岫烟歉然的看向黛玉:“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匆忙,也没好生收拾收拾屋子,妹妹先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姐姐说。咱们家虽然比不得荣国府是百年的世家,但衣食上是不愁的。”
岫烟知道黛玉是个多心的,生怕自己越是这么说,黛玉越往心里去,忙板着脸道:“你要说什么客气的话,姐姐可就真生气了。”
黛玉心中只有一个“暖”字萦绕,她若再辩白什么,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没的玷污了自己和邢姐姐的情义。
“那妹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黛玉甜甜一笑,松开岫烟的手打量这个屋子。
人说相由心生,黛玉却以为,一个人的屋子怎么摆设,和这个人的秉性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就说宝玉吧,他原和自己住前后屋,老太太那点值钱的玩意儿都在宝玉的床头上摆着,不像是个哥儿的书房,倒像是荣国府的大库房,连吃茶的水杯子都是汝窑的盖碗儿,随便盛装果子的碟儿也要用水晶缸等物。又如宝姐姐,黛玉也常去梨花院,总觉得那不是个女孩子的闺房,简单的没有一点多余装饰,太素暗了些。
黛玉倒是真心喜欢邢姐姐这屋子,一打眼便知,邢姐姐是个惯会收拾屋子的人。
南边睡床而非炕,邢姐姐的拔步床虽然只是红木,但做工考究,上面刻着樊梨花学艺的八扇画儿,真是一位巾帼红颜不让须眉。藕荷色的帘栊,蜜香的枕褥,床头随意放着两本枕头书。
黛玉好奇的拿起其中虚掩的一册,心中默念着名字。
《补江总白猿传》?黛玉好奇的翻着里面的首页,细看作者出处,见竟是盛唐时期的遗作,不禁惊讶道:“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此间还有这篇好文?”
岫烟面色一窘,忙要夺手去拿回来:“妹妹可别臊我了,这哪里是什么正经的书,不过是我闲着打发时间罢了。”说着紧走几步,将那薄薄的册子重新塞进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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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千里迢迢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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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红楼中出了名的才女,全书中不过薛宝钗可与之相抗衡一二,又或者史湘云、薛宝琴两姊妹的才情敏捷,她们能玩到一处去。比如探春,李纨姑嫂两个,心中知道轻重,每逢作诗联句的时候,都不过凑个数,勉强应付。更不要提迎春、惜春两姐妹,差不多有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偷懒不往上凑。
久而久之,众人就把这个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事儿,就是叫了没用,反而不如她们几个干脆利落的做几十首好诗,大家慢慢品研。
岫烟知道这里面的典故,不但知道,在前世的时候甚至还能背诵几首极出名的好诗。其中之一便是黛玉的《葬花吟》,与宝玉的拿手芙蓉女儿诔堪称红楼双璧。
岫烟是什么来历?半路出家,认字还行,可一说到作诗,岫烟只两眼发黑,摸不着头脑。她又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闲暇时候就吟诗作画,又或者几个姊妹凑在一处做女红。岫烟原本又是个夜猫子,不到后半夜难安睡,为了打发时间,只能叫岫烟爸爸的小厮阿喜去外面淘换些有趣的书籍。
没想到却一眼叫文采斐然的黛玉瞧见了,岫烟如何能不尴尬?
岫烟笑道:“妹妹别看吴县是个小地方,可人文雅士绝不比京城金陵来的差,京城里能买到的文集,这里家家书店都有,京城里买不到的,这里也能搜罗到。等过两日我带你去城里买些好书,也不枉来我们吴县走一遭。就是跟琏二表哥回京去,你带些我们当地的特产,也绝非拿不出手。妹妹这样的博学雅士,定然听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岫烟这几句话正说到黛玉的心坎里去了,如今她只能将邢家当做自家,扬州的东西扔的扔,送人的送人,还有些启蒙的书籍,自己舍不得,可带回京城又无用。黛玉见正德正是上学的好年纪,不如自己赠了他,也不埋没这些东西。如此一来,自己能带回去的东西少之又少,两府上下那些姊妹,黛玉大老远回去一次,不送些礼物终究不好,她自己身上又没银子,若开口和琏二表哥要,黛玉却又张不开这个口。
黛玉拉着岫烟满心的感慨:“姐姐这份心意妹妹领了。”
岫烟莞尔一笑:“咱们既然成了一家人,就千万别说这种客气话,你只管把我当亲姐姐就是,有什么心里话不能和咱妈说的,你告诉我,姐姐痴长你两岁,不敢说能拿大主意,小聪明还是有的。”
黛玉前段日子的那些焦躁不安,担忧沮丧立即去了大半。果然渐渐将岫烟视为亲姊妹,几日下来,竟比荣国府里的三春关系还好些。
年关将至,昭儿终于带了平儿姑娘悄悄进了苏州城,他们走的时候可不知道邢忠升为吴县县令,进城就开始打听邢家住在什么地方。偏被打听的是个热心肠,又见昭儿骑着高头大马,说的是一口京腔,身后又有车马,又有小轿,忙奉承不已。
“小相公打听的是哪个邢家?若是我们县太爷家,倒是离的不远,沿着大街左转,过两个路口就是县衙。”
昭儿忙笑道:“不是县太爷,是叫邢忠的一家。”
那人一怔,诧异的看着昭儿:“邢忠岂不就是我们县太爷的名讳?”
那人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定是才到我们吴县,所以才不知,县太爷是几日前走马上任,怪道你这样问。”
小轿子中坐的正是平儿,她早听见昭儿与那路人的对话,不禁好奇这个邢忠是什么来历。
敢情平儿姑娘早忘了她们家大夫人的本家就在苏州。
路人极为热情:“看你这个拖家带口的模样,只怕不仅是要找县太爷,大约是投奔去的。你也不用往县衙里走,只管先去了邢府老宅才是正经。”
昭儿谢了又谢,正要拉缰绳,忽听得平儿姑娘在后面召唤她。
昭儿心知平姑娘所为何事,但没见到二爷前,昭儿只能装傻充愣。
“平儿姐姐叫我什么事儿?”
平儿在轿子里面单手挽着帘子的一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昭儿:“你这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一路上也没提这个邢家,怎么才到苏州就急着打听人家?是不是二爷又招惹了什么脂粉官司,脚也迈不动了,打算在这儿安家落户,骗着你回京打发我们?”
昭儿委屈的指天划地笃誓:“平儿姐姐可冤枉死我了。二爷是正经来南边做事,每日忙的脚不点地,要不是邢家大舅帮衬,谁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平儿愕然:“邢家大舅,莫非是”
“姐姐所料不错,就是那一位的兄弟。”
因王熙凤不得大太太的喜欢,连带平儿这个通房丫头也是看不上眼的。平儿贵在有自知之明,往日很少往邢夫人面前凑,二人打交道的机会少之又少,平儿来苏州的路上自然就忘了吴县还有一门穷亲戚。
“怎么?邢大舅做了县令老爷?怎么大太太没提过?”
平儿心生怀疑,大太太的为人秉性,兄弟落魄也就罢了,若能得一点势,她必定宣扬的两府尽人皆知。
昭儿嘿嘿一笑:“平儿姐姐没听人家说嘛,才升的官儿,况且,咱们家什么门第,就是杭州知府去了咱们家,也要恭恭敬敬往门房递个帖子。姐姐难道不知道那个贾雨村?还是金陵的知府呢,也不过是咱们二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哪次来咱们家不是小意逢迎?宝二爷最看不起这种人。”
平儿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俩说话儿的功夫,车马队伍已经堵住了许多人的来往,尤其是路边摆摊子的小店主都带了几分不满。
昭儿忙上马,甩了甩手中的马鞭,引着这不算长的队伍往邢家去。
邢忠虽然升为吴县县令,可并没急着搬家到县衙后宅,一来,白友善走之后,屋子内外一片狼藉,收拾打扫还需要些时辰。二来,到底是官府的宅子,作为曾经的房奴一族,岫烟加上爸妈实在不愿意住到一个随时会被赶出去的地方。金窝银窝,哪里也不如自己的狗窝。
好在,邢家往县衙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官府里又有官轿,往来便宜,岫烟妈妈就没急着搬家,想略等等再说,至少等来年开春将县衙的后宅重新粉刷一遍再说。
昭儿还算没走岔路口,一看见门匾上那两个大字“邢府”,就知道路人所言不虚。他正慌忙跳马的时候,大门却从里面开了,出来的却是贾琏并他身边的几个长随。
“二爷!”
昭儿一嗓子叫出来,平儿忙掀帘子要出。
贾琏一身便服,看着肃然的样子,似有大事。他往昭儿的方向瞧,正好与平儿四目相对,平儿才要开口叫贾琏。贾琏却很是冷淡的对昭儿说道:“你带着平儿去给舅太太和小姐们请安,我有事出去找舅爷。”
说完,竟头也不回的上马走了。
平儿心中涌起阵阵委屈,她大老远来的,就为了看看二爷到底伤在什么地方,如今不但见二爷安然无恙,对方还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平儿赌气摔了帘子:“既然二爷没事,昭儿,你仍旧送我回京。”
昭儿也觉得二爷今日做这个有些过分,只是他不能数落贾琏,只好转口去劝平儿。
“好姐姐,你这么做岂不是叫二奶奶没脸?二奶奶自己不能来,送了平儿姐姐来照看二爷,要是知道你连门都没进一下便走了,心里未必就舒服。”
昭儿见平儿想法发怒,忙陪笑道:“我是夸大了些二爷的伤势,不过谁能料到江南的水米养人,二爷这些日子就好了!平儿姐姐该高兴才是,总比病恹恹大家看着心疼的好。况且”
昭儿指了指门匾上的两个大字:“这也不是一般人家,大太太那人姐姐是知道的,过门而不入怕是要牵罪到二奶上。”
平日一听也有理,只能无奈的一叹气:“算你说的在理。也罢,不顾着二爷的面子,也该顾着二奶奶的面子。”
昭儿见平儿姑娘下了轿子,心中长长出一口气。忙不迭的上前去叩门。
岫烟这会儿正与黛玉说话儿,猛听自己的丫头美莲来报,说是贾家来人来看林姑娘,如今太太正在前面招呼呢,太太请两位姑娘赶紧过去。
林黛玉忙问:“来的是谁?”
美莲迟疑看小一会儿:“好像是个叫平儿的姑娘。”
黛玉立即扭身,满是喜色的看着岫烟:“是二嫂子的人,这个平儿姐姐为人最好,姐姐一定要见见。”说完,拉着岫岩就要往外走。
岫烟笑道:“急什么,你且容我穿上大氅再说。”
黛玉这才惊觉自己不过穿了一件单衣,暗笑她的不沉着,转而心中又佩服起岫烟姐姐的沉着冷静,真事事都比自己想的周到。
不大会儿,紫鹃服侍黛玉穿了一件灰鼠的斗篷,外面套了观音兜。美樱服侍岫烟穿了一件银鼠的斗篷,姊妹俩像两朵盛开在苍穹下的雪莲花似的,联袂进了卢氏的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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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俏丫鬟平儿入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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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小荷今天睡了个懒觉,才发文)
平儿一路跟着邢家的婆子往里走,心中暗暗惊讶邢家的富庶。冷眼看这宅子的规格,绝不少于三间大院。姑苏人的宅院又与北方不同,都建筑的小巧别致,假山叠石环绕,回廊处处可见,一墙内是芳春,一墙内是秋华,景色幽深宛如小家碧玉,更别有一番情致。
平儿一面默默前行,一面使劲儿回忆二奶奶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任凭平儿想破了天,就是不记得关于邢家的描述。
大太太是先进门,她与二奶奶是后进门,前后脚不过差了一二年的功夫。据说,大太太嫁进贾府的时候,阖族亲友不过摆了三十来桌,反观二奶奶,八抬大轿迎娶,光是王家就张罗了一百桌送嫁的喜宴,贾府迎娶的长房少奶奶,摆了整整五日的流水席,花去钱财无数。
平儿也知道,奶奶一进门就能压制住荣国府上下的闲言碎语,一来是二太太给撑腰,二来,都是因为那白花花的陪嫁银子。
然而后来,大太太因为二奶奶不将体己的银子给婆婆补贴,反而送到二房那里,很是生了一顿闷气。
平儿也劝二奶奶别做的太绝,可二奶奶就是一意孤行,不肯听自己一句劝。平儿明白,二奶奶这样有恃无恐,无非就是瞧着大太太娘家没人,在贾家,荣国府也好,宁国府也罢,没有依仗的女人必须活的像只蚂蚁,任人践踏。
好比大太太,好比东府的尤氏,好比珠儿大*奶。
平儿不觉感到奇怪,大太太这门亲戚也算不错了,怎么就一点消息没露出来呢?她有心叫住前面的昭儿好好问问,邢家的婆子却凑巧开口笑道:“太太知道是京城来的贵客,已经久候多时了,两位随我来。”
前面三间上房,门口有个小丫头正张望,邢家的婆子冲她招招手,轻声问道:“咱们姑娘和林姑娘可去请了?”
小丫头不动声色的打量满身富贵气的平儿,摸不着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能淡淡笑道:“早来了,正和太太屋里说话儿呢!”
邢家的婆子进门之前很是郑重的理了理衣装,这才大踏步往里走。平儿一板一眼都瞧在心中,不禁好奇邢家到底是个什么作风,冷眼看那婆子的动作,倒像大户人家出来似的。
小丫鬟低声催促了一句,平儿忙收敛心绪紧跟上去
正位上坐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身上穿着绛紫色撒花褙子,玄色团花宝蓝裙,乌黑发亮的秀发,头绾风流别致的凌云髻,显得格外年轻。
平儿猜到这就是邢家的舅母,大太太的弟妹,平儿忙上前见礼。
卢氏笑着叫婆子搀扶她起来,将平儿拉到自己近前上下打量,好半晌才道:“活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满苏州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标致的姐儿。”
平儿脸色羞红,“太太谬赞了,我哪里算得上是标致,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罢了,要说真正的美人,太太家的这位小姐才名副其实。”
平儿打一进屋子就瞧见站在林姑娘身边的那位小姐了,真真是好看,平儿本以为家中出了个林姑娘,再出了个宝姑娘,已经囊括了天下间的绝色,不承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姑苏城还能找出第三个来。且行止,仪态,相貌绝不逊色与宝黛二人。
卢氏听了平儿的话,颜色更喜,又细细问了平儿的年纪,又问她家里原是哪里的人。平儿耐着性子一一答了,并无厌烦的意思。
林黛玉与邢家母女相处这段日子来,知道妈和姐姐都不是那种刨根问底,好管闲事的人,今儿却一反常态,放着昭儿在一旁不理会,只差没将平儿的祖宗八代问出来,心知是有什么缘故。
岫烟轻轻拉了拉黛玉的袖子,微微侧首,附在黛玉耳边轻声道:“妈看人很有自己的法子,妹妹不妨学着些。你今后见的人,碰到的事儿多着呢,得用心去看对方,别因对方三两句好话就全然乱了方阵。”
黛玉慎而又慎的冲岫烟点点头:“姐姐说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紫鹃在她二人身后隐约听见几句,再加上自己的揣摩,大约知道邢姑娘和自家姑娘说了些什么。紫鹃不禁暗赞邢姑娘人品,看来她对黛玉绝不是什么虚情假意,是真正从骨子里的疼惜。
此后,紫鹃待岫烟的两个丫头更当亲姊妹一般,及至黛玉回京后,每每遇见伤心事,紫鹃更是常用岫烟当年的话来开导黛玉。
这乃是后话,当下且不论。
卢氏并不把平儿当个丫头看待,和蔼的像个长辈:“昭儿刚才说你是来服侍你们家二爷的,我瞧琏哥儿忙的很,未必日日在家。我们家前院又常常有人来往,你一个女孩子,行动也不方便。不如我出个极好的主意。”
卢氏指着岫烟和黛玉:“我两个女儿都是极好的,她们白日就在后院并花园里打发时间,我瞧你略长几岁,不如就领着两个丫头做些女红之类,晚间琏哥儿回来,你仍旧过去前院服侍他,可好?”
平儿面皮薄,含羞带怯的垂首点头。
卢氏冲女儿使了个眼色,岫烟忙上前扯了平儿的手,笑道:“姐姐和我去后院瞧瞧,只怕林妹妹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呢!”
黛玉感激岫烟姐姐的体贴,随即三人肩并肩的出了卢氏的上房。一路上黛玉挽着平儿问个不停,总离不开老太太和宝玉两个,听说老太太因父亲的去世病了好大一场,黛玉不免又悲伤起来。
岫烟亲自斟茶给平儿,慌得平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岫烟将茶盅塞进她手里,按着平儿坐下:“你是客,又是大老远来的,只管好生歇着。如今我已经叫了人去外院帮着表哥收拾屋子,重新给你准备了被褥。”
平儿脸一红,她虽然早就做了贾琏的通房大丫头,但仍旧梳着少女的发饰,并没正经过了明路。如今平儿见邢姑娘张口就点名自己的身份,既欢喜又难为情。
岫烟只装作不知道,又斟了一杯给黛玉:“你们两个是老相熟,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去厨房交代一声,给平儿姑娘做几道拿手的小菜。”黛玉和平儿心中正有此意,只是不好和岫烟说,如今见她主动提起,既敬佩又感谢。
岫烟领着美樱、美莲出屋子,还不等走远,就听后面紫鹃召唤她。
“你这丫头,不在里面伺候,追出来做什么?”
紫鹃先是笑而不答,只挽着岫烟往正德的屋子处走,等进了门才笑道:“邢姑娘不知道,平儿和我们这些丫头都不一样,差不多半个主子奶奶的命。平儿来,肯定带了老太太、二奶奶的嘱托,我们姑娘脸皮儿又薄,我若在场听见,她心里肯定尴尬,不如让我出来给邢姑娘跑跑腿,打打下手。”
岫烟看着紫鹃一时没说话,紫鹃摸着脸颊讪笑:“邢姑娘瞅什么呢?瞧的人怪臊的。”
岫烟沉沉一叹,拍着紫鹃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是想,林妹妹身边若没了你开导、宽慰着,只怕过的又怎么样还不一定呢。她身边的雪雁玩心还太重,可敬你能事事提点着她,这是林妹妹的福气,也是紫鹃姑娘你的福气。”
紫鹃自林黛玉四年前去贾府,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二人间早不仅是主仆道义,更是姊妹之情,紫鹃敢问自己对姑娘是掏心掏肺,可偌大的贾家却从没一个对自己说邢姑娘的这种话。
紫鹃不禁抹起眼泪来,“我有邢姑娘这句话,心里就知足了。当初我被老太太送给林姑娘的时候,好些人眼热,背地里不知说了多少闲话,我都不和她们理论,不是不愿意,而是怕给我们姑娘招惹来麻烦。贾家那个地方,等闲人站不住脚,我们姑娘亏了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还少受些委屈,换了别一个,那些碎嘴的婆子丫头不一定怎么糟蹋人呢!”
岫烟早知道,贾家就是个人踩人往上爬的地儿,好比岫烟记得曹公UU小说曾说,司棋家的亲戚为了当上小厨房的管事娘子,不也是往柳家的头上栽赃陷害?可见,紫鹃每一句都是心有感触才有的领悟。
晚间,贾琏和舅舅邢忠一并回府,平儿闻得消息,急忙辞了岫烟和黛玉回前院。
贾琏背对着门口,闭着眼睛由小厮宽衣。忽然闻见鼻子尖前一香,贾琏也不用开眼瞧,只笑道:“你奶奶巴巴儿打发了你来所谓何事?”
平儿比贾琏矮一头,此时正站在贾琏对面为他解颈部的结盘扣,听见二爷这么问,平儿没好气的瞪他:“奶奶自然是不放心二爷你一个人独居在外,所以才打发我来看着你,免得一回京的时候,还带了个小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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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承你当年一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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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琏二爷,在家也好,在外也罢,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王熙凤在私下里不止一次和平儿说,她但凡软弱一点点,必定被二爷欺负的惨戚戚,下场只怕比大*奶李纨也好不到哪里去。
贾琏见平儿两腮绯红,丹红色的小嘴上翘,满脸嗔容,不禁心底痒痒,一把将平儿抱了个满怀,手上不老实的胡乱摸索。
平儿又气又恼,使劲儿推贾琏,无奈没了王熙凤在身边,贾琏好比进水的鲶鱼,入林的倦鸟,平儿哪里是他的对手?撕扯几下,二人就滚到了床榻上。
平儿虽然是贾琏的通房丫头,但王熙凤为人善妒,贾琏对平儿是看得见,摸不着,像今日这样酣畅竟从来没有。贾琏一面在平儿身上泻火,一面暗暗后悔自己没早听舅舅的话,若是自己早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就算王熙凤再泼辣,在自己面前还不是得像只小猫似的乖巧。要怪就怪自己好逸恶劳,好在今日迷途归返,也不算迟。
平儿婉转的嘤咛声响彻在客房,不过很快她就感到了贾琏的一心二用。平儿心中一慌,莫非真在江南弄了个外室?
“二爷,你和平儿说句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何迟迟不打算回京?”平儿裹着锦被坐在床内侧,凝神看着贾琏。
贾琏自知称病的事儿瞒不过平儿,到时候回京,平儿在王熙凤面前一说必然露馅,王熙凤知道了二太太那里焉有不通晓的道理?
当下要紧的是先稳住平儿。
贾琏赤着身子去拉平儿,嘴角往平儿的香腮旁凑了凑,嘿嘿一笑:“你这丫头是个有福的,今后跟了二爷我,必定是要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等家去之后,叫你奶奶抬了你做姨奶奶,每月也享那二两银子的份例。”
平儿心悬了起来,明白贾琏说这话必定是有什么典故,要么是发了横财,要么就是吃醉酒说混话。可平儿清清楚楚,贾琏非但没有吃醉酒,且清醒的很。
平儿忙追问道:“二爷,你你是不是动了,”平儿忽然察觉自己声音过高,赶紧压低,窃窃道:“你是不是动了林家的钱?”
贾琏面上闪过不自在,随意甩开平儿的手,平儿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更肯定了怀疑。
平儿苦苦劝道:“二爷可糊涂,林家的银子多少人惦记着呢,你如今不回京已有人在背后诟病,若真的动了这笔钱,只怕麻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要我说,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家去,敢在年关之前把这笔银子交接好,将来就算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也犯不着来找二爷的麻烦。”
贾琏心中暗叹,平儿果然只能跟在王熙凤后面打下手,自己胆小做不得主。若是今日换了凤姐儿在他身边,别说是十万两银子,就是将一百万全部留下来那也是说干就干的。
贾琏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庆幸的太早,说到底,大是大非面前,能给自己出主意,且是好主意的,还是原配妻子王熙凤。
平儿就见贾琏准备穿衣裳,不禁道:“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你去哪里?”
“去找舅老爷商量大事,你自己歇了吧,不用等我。”贾琏抬脚就要走,可临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忽然转身,“想必你是已经见过舅太太和邢表妹了,邢家是二爷正儿八经的亲戚,不是外面来的野路子,你每日都替我给舅母请安,别在家似的,以为贾府外面的都是穷亲戚,半点面子不给。二爷我要是听说一点点你对舅母不敬的流言别怪二爷没先提点你。”
平儿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看着贾琏消失在门口。
二爷往日从不和自己说一句重话,这个邢家到底给二爷吃了什么**药?让他处处为邢家着想?
平儿又委屈又不安,胡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平儿还没起身,就听见院子里嘿嘿哈哈的一阵童音。平儿心生好奇,站在窗边轻轻推了条小缝,但见青石板的场院里有个五六岁的男童正在扎马步,有模有样的出拳,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时不时的纠正一下那孩子的动作。
此时天还未曾大亮,依稀可见男童身上粗布面袍上有了汗渍,但一双小腿扎的极稳实,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都不曾停歇一下。
平儿虽然不知男童是谁,但心里着实佩服起来。
像他们家宝玉,不过提笔写几个字,简直杀了他似的,宝玉若能有这男童学武的劲儿,别说是秀才,就是状元也早就考得了。
平儿反身抓起床榻上的织锦袍子披上,准备去给邢太太请安。出门的时候,门扉因受冻嘎呀呀发响,扫院的婆子就好奇的往客房这边瞧,唯独当中的男童并他师傅毫无察觉,仍旧心无杂念的比划一招一式。
平儿多瞧了那孩子两眼,并不似邢家母女。平儿悄悄招呼了邢家派给她使唤的一个小丫头:“这哥儿是谁?这样冷的天却穿的如此单薄,风扑了受冻可怎么好!”
小丫鬟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家少爷打小就练功夫,身体好着呢,是从来不生病的。”
平儿听小丫鬟说男童是邢家的少爷,便不再追问下去,对相貌一事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等多年后,这少年的真实身份渐渐浮出水面的时,平儿才惊叹,自己当年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慧眼。
小丫头才将平儿领进二院,就见卢氏的贴身妈妈从帘子内走了出来,小丫鬟抢步上前问好:“霍妈妈,我带着平儿姑娘来给太太请安。”
这贴身的霍妈妈是邢家发迹后才买的,原是个官宦人家小少爷的乳娘,可惜小少爷夭折,那户人家牵罪乳娘不用心,就发卖了出来,霍妈妈辗转途中历尽艰辛,后得卢氏的重用,心中只有卢氏一个,是最忠心的一个。
霍妈妈看了眼平儿才笑道:“各方掌柜的都来给太太请安,如今里面正议事呢,太太就知道平儿姑娘是最懂礼数的,怕平儿姑娘在外面久等,便打发我出来送平儿姑娘到后院与姑娘用早饭。”
霍妈妈上前冲平儿欠了欠身,平儿回以施礼。
“太太才回来不久,家里大事小情一齐拥了上来,平儿姑娘别多心才是。”
平儿见人家说的言辞恳切,哪里还会多做纠缠。忙随了小丫鬟往后院去,一路上,平儿好奇的拉住了小丫鬟:“邢太太每日都这么忙碌?”
小丫头傲然的冲平儿一点头:“自然,我们家有苏州城最大的糕点铺子,每日米面糖油这一项的开销就极大,太太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平儿不明白小丫头为什么这样得意,后细想想也觉得自己管的太多。邢家在苏州取得今天这个成就,绝不是大太太出的力,人家肯定有自己开源的法子,她何必多事?
平儿笑着进了内院,此时黛玉刚刚梳洗完毕,正坐在窗前和岫烟说话。
“姑娘们聊什么呢?老远就能听见这兴高采烈的劲儿。”
黛玉扭身见是平儿,忙笑道:“我因昨儿借了姐姐的一本好书,正问她里面的典故呢!”
紫鹃和美莲一人端了一碗燕窝莲子汤进来,紫鹃笑道:“姑娘昨晚如获至宝,捧着书直看到二更,我们劝了好久才肯睡下,一大早就磨着邢姑娘给她讲。”
平儿知道黛玉的性子,爱书如命,几年前刚去贾家的时候,衣裳没带几件,倒是累累的书箱子弄了十几个。后来老太太每月给林姑娘的月钱,也多半叫宝玉的小厮去买了市面上的新书。
二奶奶每每说,该叫宝二爷和林姑娘俩换换才好,一个日日淘换胭脂膏子,一个日日苦读发奋。
岫烟喝了一碗燕窝汤,浑身暖了起来,又看着黛玉将下剩用尽,才笑道:“摆饭吧,这会儿正德也该练完了功夫,那小子没有一日不跑回来喊饿的。”
黛玉和紫鹃等早有领教,听岫烟这话闷笑不已,恰好正德踩着风火轮冲进屋:“姐姐,姐姐,我来了!早起我就闻见厨房里炖的是野鸡,可是给我的?”
岫烟没好气的嗔道:“有客人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正德好奇的扭头去看平儿,大眼睛一眨,“我见过这个姐姐,刚刚在院子里练武的时候她打我身边路过。”正德顿了顿,一开一合,又道:“是从琏二表哥屋子里出来的。”
平儿的脸腾的一下,红的像冻柿子。
岫烟看出平儿难为情,忙岔开了话题。
对王熙凤这个罪贴心的丫头,岫烟还是挺喜欢的。原著中,岫烟一家和刘姥姥一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穷的揭不开锅才到荣国府去打秋风。别的且不说,就说在芦雪庵联诗的时候,满屋子莺莺燕燕,唯独曹公UU小说的邢岫烟最寒酸。平儿丢了虾须镯,王熙凤不怀疑别人,头一个犯疑的就是邢岫烟的丫头。
岫烟前世读到此处的时候就替这姑娘觉得不忿,难道穷就该任由人践踏吗?
再说后来袭人的娘病重,王熙凤让她归家去瞧瞧,临走的时候又是天马皮褂子,又是和皮袄子,又是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送了袭人不知多少件,偏不能想起正经婆婆的嫡亲侄女。
还是平儿这姑娘顺手拿出了件大红羽纱的,送了邢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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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指从不沾阳春水
如今的岫烟一家像集结而来的蝴蝶,不知扇走了多少既定的情节。即便今后真的逃不开去贾府做客的命运,但岫烟相信,原著中的那种落魄遭遇再难重现。
纵然如此,岫烟还是感激平儿的所作所为。
这个丫头的心眼不坏,至少和她主子比较起来,她是个顶好的大善人。
正德一面喊饿,一面吃了美樱刚刚呈上来的燕窝汤,厨房的人赶忙布菜,岫烟见平儿仍旧站在原地,忙挽着她要上桌。
“这万万使不得,邢姑娘,我是个丫鬟的命,该是给姑娘们布菜才是,哪里就能”
岫烟杏眼一瞪,故作刻板道:“什么丫鬟婆子的,我可不爱听,你是琏二表哥的房里人,对我来说也是嫂子一样,为什么不能上桌?对了,定是嫌弃我们家桌案小,菜馔不丰盛,没有一样能入了平儿姐姐的法眼。”
平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个邢姑娘,真叫人又爱又恨,活脱脱第二个林姑娘。
黛玉抿嘴笑:“你还不快点坐下,难道真等邢姐姐发火儿?你快瞧瞧我们正德,饿的前胸贴后背,可怜巴巴儿就等着开饭了。”众人忙去瞧,果不其然,正德鼓着腮帮子,大眼睛滴溜溜往桌上的野鸡汤碗上瞄。小家伙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瞧,辣气壮道:“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平儿见邢姑娘这样诚心,少不得贴着黛玉坐了。
因黛玉仍在孝期,所以大厨房每餐无不是荤素搭配,因岫烟一家骨子里还是北方人的习气,所以餐桌上并不全都是苏杭一带的小菜,倒也顾及到了平儿的口味。
桌子上那道野鸡汤味道最鲜美,连平儿也多喝了两碗。“邢姑娘家的厨娘手艺真不错,味道鲜浓,比得上京城里大酒楼的老师傅了。”
岫烟笑道:“手艺固然重要,可也得有好料才是。我们家这个野鸡是昨儿乡下的表哥送来的,正经山里面的东西,可不是家里养的笨鸡。”
黛玉虽然不能吃,却也早闻见了那香味,又听邢姐姐这么说,不免好奇道:“都是吃的鸡,难道还有什么分别?”
岫烟俯身笑道:“可见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了,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乡下人家的妇人们都把鸡鸭看的极重,还不是这些家禽能日日下蛋?又怕被黄鼠狼刁去,又怕被宵小之徒捉去,便日日圈在院子里,那么点儿的地方,就是人也跑不开步子,何况是只小鸡?肉虽肥,但终究不细致。再说野山鸡,漫山遍野的跑,肌理更筋道,咬起来口感也更香嫩。两者自然没有可比性。”
黛玉想起在贾家的时候跟着老太太吃饭,顿顿是十几个菜,且鸡鸭鱼肉一样不缺,她和三春姐妹都喜欢清淡,很少动那些大鱼大肉,往往一顿饭下来,所用不过一半还少。黛玉也知道,这样的好菜定没人去糟蹋,下剩的那些,老太太房里的鸳鸯等一干大丫头就吃了,可到底太过奢靡了些。
黛玉不禁问平儿:“老太太一日的饭菜可要用掉多少钱?”
平儿见林姑娘问的认真,也就说了:“左右不过一两银子,”其实哪里够?偶然哪房送了样别致的菜色,钱又多出了几分,只不过不走老太太的账目罢了。
黛玉用心一算,便是每日一两,一月下来,但老太太自己的饭菜就要三十余两,碰上家中请客做筵还未必能打住。
平儿见黛玉心有所想,忙道:“其实咱们家有很多庄子,年年都送这些野味儿,并不花一分钱,姑娘要是喜欢吃,等家去我打发了人去庄子上给姑娘打去!”
岫烟用筷子把野鸡汤里的鸡腿撕了下来,放在正德的碗里,随意说道:“这有什么意思?等今年年下的时候,咱们都去乡下过节,我带着妹妹亲自看看山里是个什么模样,那才有趣的。”
黛玉闻之眼前一亮,继而又暗淡下来:“我还在孝期,就不和你们去了。”
“胡说,我们一大家子都走,难道单留下你一个在府里?”岫烟笑道:“昨儿姑母家来人,为的就是这个事儿。我那表哥明年开春要去东南参军,不知猴年马月才回来,姑母就想着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黛玉听说是这件事,更加不愿意:“邢姐姐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表哥,人家是大事,我怕,我怕去了叫人觉得晦气。”
黛玉在贾家人的眼中历来都是高傲的,可岫烟知道,林妹妹的高傲其实是在掩饰她心里的脆弱,不得不用尖酸刻薄的话去攻击一切企图伤害她的人。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贾母是一个,所以这个老太太总是怜惜着孙女的一切。再一个就是宝玉,痴情的胚子,把黛玉看成了自己要保护的对方。最后一个却是薛宝钗,在薛宝钗面前,林黛玉没有秘密,都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了。
岫烟轻声道:“我知道你的顾忌,别担心,妈已经和姑妈家的人说了,人家知道是妈新认的义女,特别欢迎你去。妈已经应承了下来,若是你不去,反而不好。还是你嫌乡下脏乱?不愿意去?”
黛玉急道:“我恨不得日日跟在妈和姐姐身边才好,哪里就嫌弃了?况且那也是我的姑母!”
岫烟笑着拍手:“这就对了,你的姑妈你还嫌弃什么,你还忌讳什么?趁早叫紫鹃给你收拾了东西,等年下官府里歇了差事,咱们就走。”
门外有小丫鬟进来报信:“姑娘,东街的郑娘子来了。”
岫烟忙站起来:“还不请进来。”
黛玉和平儿见岫烟很看重来者,也跟着起身,岫烟一手按下一个,轻笑道:“你们吃你们的,这个郑娘子是我一个好姐姐,来瞧我呢!你们先吃着。”
说话间,门帘子被人掀起,小丫鬟侧身让了条路,就听见笑语声:“好丫头,知道我来了你也不出来迎一迎!”
黛玉不禁和平儿面面相觑,更不敢坐了,这种语气,定是和邢姐姐极相熟,她们俩怎好充大?二人忙追上了岫烟,端详来者。
但见这**身穿浅桃红二色撒花长衫,下面一袭月白丝绒百水裙,头绾风流别致抛家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团凤坠珠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腰系红丝攒花结长穗丝绦,上面挂着一个水绿绣白鹤展翅的荷包,脚上穿的是玄紫色凤纹缎鞋,整个人千娇百媚。
岫烟已经拉住了来者,嗔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发人来告诉我。”
啃着鸡腿的正德已经脆亮亮的喊道:“绿珠姐姐好!”
这风流别致的**正是岫烟初来时的闺中好友郑绿珠。
绿珠听正德这么叫唤自己,眼睛早笑弯了:“正德快来瞧瞧,绿珠姐姐给你带什么了?”
后进门的绿珠的丫鬟忙将捧着的匣子抱过来,美莲帮着打开。正德眼睛一亮,大叫了一声就冲上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匣子里面的东西:“绿珠姐姐,这真是给我的?”
平儿和黛玉也好奇对方带的是什么,能叫正德欢喜成这个样子。
原来,这匣子里放着一柄长剑,三尺二寸,精钢锻造,看着古朴有些年份。岫烟以为是件古董,忙道:“这得花多少钱,你快拿了退回去。”
正德虽然舍不得,但不敢顶撞姐姐,只能使劲儿将眼睛别开,不去看那匣子。
绿珠哼道:“就你知道疼正德,弄了匹小马日日馋我们哥儿,怎么我带了柄小剑你就吃醋了?”绿珠喝着正德的名字:“别理你姐姐,收了!”
正德小心觑着姐姐的神色,见姐姐没有完全阻止,这才大着胆子,笑嘻嘻的从小丫鬟那里抱住了剑匣子。
紫鹃等还担心正德少爷年纪小,捧不动,忙要伸手去虚扶,谁知对方稳稳当当抱着,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这是你姐夫去南京的时候,救了个落魄的游侠儿,对方身无一物,又执意报恩,这才给了你姐夫这个。”绿珠提到丈夫,满脸的骄傲,“你姐夫哪里用得着它?可一想到我们正德,便欢欢喜喜拿了回来。找苏州城里的老人儿一打听,还是个挺不错的物件呢!”
正德得了这个,怎么可能坐得住,连饭也不吃了,撒腿往外跑:“我去找我师傅瞧瞧去!”
“这小子!”岫烟无奈的拉着绿珠往里走,顺带给她介绍黛玉、平儿。
三人见了礼,美莲亲自奉茶。岫烟这才问她:“你这次去南京,可弄到了好东西?”
绿珠见岫烟当着林姑娘二人的面问这个,便笑道:“是得了几个好方子,如今你姐夫正领着人在家里试做,也不知行不行。”
岫烟点点头,冲黛玉说道:“绿珠姐姐家开了苏州城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如今我们用的都来自她家。”
黛玉从京城带来的那些脂粉早就跟着一并沉船了,现在用的都是岫烟姐姐送的,黛玉早就觉和宝玉给自己做的那些不同,只是没多问。她瞧着这个绿珠并不是轻浮的人,又和岫烟姐姐好,心中也乐意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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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胭脂香粉惹来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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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烟打发了美莲:“你去正德的屋子里,把咱们买的东西给郑娘子拿来。”继而转头与绿珠道:“我打发了美莲淘换了点东西,你看能不能用。”
绿珠是明白岫烟本事的人,闻之大喜:“既能入你的眼,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必定是件极好极好的东西。”
不大会儿,美莲带来个梳妆匣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这是迎蝶粉,这是yu女桃花粉,这是杭州粉,这是重绛的胭脂,这是绵燕支,还有这个,金花的燕支。”
黛玉和平儿看的眼花缭乱,心中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个极小的盒子,怎么可能装下那么多的东西?
绿珠笑得合不拢嘴:“真该打自己,亏得我家还是开胭脂铺子呢,那扬州也不知走了多少次,怎么就没发现这些好东西?美莲妹妹,你是哪儿淘换来的?”
美莲笑道:“淘换这个算什么,你再瞧瞧它!”
美莲抽开梳妆匣子的下一层,慎而又慎的捧出个纸单子。黛玉和平儿还闹不清那上面写了什么,绿珠却已经惊喜的大叫起来:“好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绿珠再不理会众人,只捧着单子细细去钻研。黛玉轻轻扯动岫烟的裙角:“邢姐姐,绿珠姐姐拿的是什么?她干嘛欢喜成这个样子?”
岫烟抿嘴笑道:“是调制那些胭脂的方子,你想想她夫家是做什么的,得了这些好东西能不高兴吗不跳字。
黛玉喜欢她邢姐姐,对绿珠也多生好感,她笑道:“原来姐姐喜欢这个,我家有个亲戚,也是制作这个东西的高手,而且常听他炫耀说手中有几张上古的老方子,等我写封信叫人送回去,给绿珠姐姐要来!”
岫烟已经猜到,这个亲戚必定是宝玉无疑,能叫贾宝玉看中的胭脂泞子多半差不到哪里去。岫烟笑道:“如此做好吗?我们知道,方子都是有心人的宝贝,可轻易是不往外拿的。”
平儿已经抢了笑答道:“邢姑娘不用担心,若是别的亲戚也就罢了,可独这个亲戚,不但会双手把方子奉上,只怕知道是林姑娘的姐姐要用,还要巴巴儿的把各色用料给你们配备齐全呢!”
黛玉嗔恼的要捶平儿,平儿笑跌坐在榻上求饶。
绿珠眼睛一转,便道:“我承姑娘这个情,但方子我们不能白要,姑娘也说了,那是上古的方子,只怕流传至今已经是个奇迹,我们可不是贪心的人。用它制出来的胭脂露子,我们抽一成的红利给你。”
岫烟淡淡一笑,这个绿珠,脑筋转的也太快了些,定是看黛玉行为举止不俗,又见人家拿着这样贵重的方子丝毫不以为意,绿珠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岫烟暗地里冲绿珠皱皱眉头,绿珠却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林姑娘别忙着拒绝,我说句贴心的话,咱们当女人的,身边还是有点银子傍身才好。你一个月的月例能有多少?了不起买两朵花戴戴就去了十之七八,再有打赏丫鬟婆子们的,难道这都不是钱?你应该学学你姐姐,年纪不大却是个小富婆了。”
黛玉不解的看着邢岫烟,岫烟笑道:“你绿珠姐姐家的买卖里也有我的份例,不过她的话你也别多心,这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有它无用,没它不行。我猜你在荣国府里未必用得着这东西,你们家老太太定是疼你疼到骨子里去的,每月怎肯委屈了你?”
岫烟虽然希望黛玉多学点管家的本事,但也不愿这清流似的姑娘被金钱迷惑,那样终究失去了黛玉原本的性子。岫烟不想做这个罪人,所以寻了个借口就岔开了话题。
绿珠说话风趣,平儿见多识广,黛玉冰雪聪明,岫烟蕙质兰心,四个女孩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竟越聊越投缘,险些没拜了干姊妹。
午间,岫烟妈妈盘完账,听说是绿珠来了家里,更加高兴,也不命厨房料理,只吩咐了管家去街口的畅鑫酒楼定了一桌荤素搭配的酒席款待她。
直到卯时二刻,绿珠的丈夫才来接她家去,临去时,绿珠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平儿,场面真是难舍难分,并约好年下的时候一定再来。
晚间,紫鹃站在黛玉背后替她通头,篦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滑过丝缎般的秀发,她见黛玉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愣神,便笑道:“我这几日来看姑娘猜怎么着,我竟瞧着咱们邢姑娘和宝姑娘有几分的相似,或是端庄稳重,或是温柔敦厚,或是豁达大度,哎呦,现在想想,连相貌上也有几分的相似之处!”
还不等紫鹃全夸赞完,黛玉已经冷着脸将手里把玩的小梳子“啪”的扔到了梳妆台上,正好撞上玻璃镜子。
在二人背后不远处正铺床的雪雁和春纤惊慌的看向这边,大气不敢喘,也不知紫鹃姐姐哪句话得罪了姑娘。
紫鹃通头的手就是一僵,笑道:“是我力气大,弄疼了姑娘吧。”
黛玉只冷冷一笑:“宝姑娘如何能比得上我的邢姐姐!邢姐姐是真大度,宝姑娘是假拉拢,邢姐姐心不藏奸,宝姑娘哼,谁知道她究竟为了什么呢!”
寥寥数语,堵的紫鹃没话可说。黛玉随手捋顺发丝,正身看紫鹃:“我来苏州,要是没有邢姐姐细心开导,我早就撑不下去了。你们瞧着邢家远没荣国府大,可我住着舒心踏实,就因为邢姐姐不拿我当外人。在荣国府呢?除了老太太和宝玉,谁不是客客气气的?客气的叫人难受!”
黛玉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委屈的伏在梳妆台上不肯起身。
雪雁和春纤都走了过来,怎么劝,可黛玉就是不理。
紫鹃也跟着抹泪:“姑娘早该告诉我们心里的委屈,如今看着看着姑娘难受,我们心里也刀绞了似的。贾家若是住的不舒心,我就去求邢太太,留下姑娘,紫鹃愿意一辈子服侍姑娘,绝无二心。”
黛玉抽抽泣泣的起身,盯着紫鹃瞧:“你也不用去求,妈要是知道我想留下来,自然是巴不得的,可我不能这么做。我要是留在苏州,老太太比谁都难过。别人不欢迎我不打紧,只要老太太一日不赶我走,我就一日留在她老人家身边。”
黛玉要了纸笔,擦干泪珠儿,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小信,让宝玉把那些收藏的制作胭脂的古房子誊写一份送来,另外,若能在京城另寻些好货,也一并捎到姑苏。
第二日,黛玉趁着贾琏还没出门就将信递了过去。正好,贾琏准备打发人回京,知道是黛玉给宝玉写的信,便没多想的塞进了皮囊里一并交给下人。
姑苏的人一路疾行,到达贾府的时候正是年下。贾府的这个年和往年相比是大大的不同,原来他们家的大姑奶奶贾元春被皇上钦点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皇上新即位,又是个最孝顺不过的,所以肯请太上皇和太后准许这些久别父母的妃子们能归家省亲。
太后虽然不太高兴,觉得劳师动众,但太上皇的兴致极高,想也没想的就应了。
得了准确的消息,宁荣二府可忙开了手脚。王熙凤更是不得闲,一个月下来,身子累坏了不说,还连累了大姐儿也患上风寒。
王熙凤见女儿小脸红馒头似的,丈夫又不在身边,连她最得力的平儿也被打发去了江南,王熙凤这才后悔,抱着女儿坐在床头就哭。
恰好李纨和薛宝钗来瞧大姐儿,听见屋内的哭声,二人反而驻步不前,不敢再进去。
贾母正用了午饭,见李纨和薛宝钗联袂而来,就笑:“你们俩凑的倒是巧,打什么地方来?”
李纨就将去见王熙凤,又听屋子里有哭声的事儿说了出来。贾母顿时没了胃口,要说这些孙子里,她最疼的就是宝玉、黛玉,其次便是王熙凤。前两个是她至亲,后一个是她亲自为贾琏挑选的如意娘子。现在见王熙凤委屈的偷偷在房里落泪,贾母安能好受?
“凤丫头是个要强的,只怕是一时没想开而已。珠儿媳妇,你去告诉她,就说琏哥儿来信了,言明年后就回来,叫她别急。”
李纨一喜:“这么说林妹妹也要回来了?”
贾母点头笑道:“正是。还写了封信回来,专门给宝玉的,两个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打什么哑谜,我问宝玉写了什么,那臭小子还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自己跑回后院去了。”
贾母边说边打量薛宝钗的神色,她见薛宝钗仍旧笑的温婉,不禁心中暗暗赞赏这丫头的好定力。若换了自己的林丫头,不闹翻天才怪。
贾母笑道:“珠儿媳妇去凤丫头那儿,宝姑娘你去帮我瞧瞧宝玉在做什么。”
薛宝钗明白,这是贾母故意叫自己看看林黛玉和宝玉的情分,也是暗暗提醒自己,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脚,做多少事都是徒劳。
李纨只能和薛宝钗出了贾母的上房,一个去见王熙凤,一个去见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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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宝钗淑惠袭人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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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还没进贾宝玉的屋子,就已觉得暗香疏影,丹桂萦心。薛宝钗脚步错了错,站在宝玉的房门口,就听见宝玉正吆喝了个小丫头在干什么,偶尔夹杂了袭人劝慰的声音。
薛宝钗叹了口气,这个宝兄弟,定是在屋子里又捣腾哪些没用的胭脂水粉,难道他就不怕二老爷看见?
“宝姑娘怎么在这儿站着?”
麝月不知打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个大包袱笑望着宝钗。“天这么冷,难为宝姑娘来瞧我们二爷。快往里进。”
宝钗的眸子有意无意掠过麝月的包袱,不经意问道:“宝兄弟在家做什么呢?好香的味道。”
麝月将自己的包袱往前一递,语气透着无奈:“还不是老毛病犯了,正做胭脂泞子呢。宝姑娘瞧,才打发了茗烟去外面买料。”
宝钗轻轻一笑:“天气寒冷,就算做了膏子为未必能凝,还不如赶了来年开春再动手,你们屋里的丫头要是着急用,我家倒是有一间专门做胭脂水粉的铺子。东西又干净又好用,你们需要哪个,叫宝兄弟写了单子,我打发人送来。”
麝月知道宝钗多素面朝天,家里是不备用这种东西的,但薛家富庶,出手大方,就连宝玉身边的这群小丫头也多愿意和她玩耍。
麝月笑道:“这自然好啊,总比宝玉自己动手来的强。你不知道,”麝月一面说一面掀了帘子请薛宝钗进屋,“为了做这个,连书也不愿意念,袭人也不敢说。”
屋中的袭人听到门口动静,忙过来探看,见是薛宝钗,得了救星似的:“宝姑娘,你快劝劝二爷吧,这两日就是年关口,老爷肯定要问学业上的事儿,可你瞧瞧我们二爷!”
袭人伸手一指贾宝玉,贾宝玉正拉着晴雯和秋纹干的热火朝天,一会儿指挥这个调汁,一会儿指挥那个磨粉,忙的是不亦乐乎。
薛宝钗暗暗问道:“我前两日才听二奶奶叫人往你们屋子送胭脂水粉等物,难道是东西不好,宝玉才要重做?”
贾家的丫鬟多,祖上又多体恤下人,丫鬟仆妇们每年春夏秋冬共四件衣裳,这还不算各房主子单赏赐的。又有胭脂水粉,蔷薇硝,茉莉粉等物,也是公中的供给,只是质量稍微差些。小丫鬟往往不在意,她们在家里都是穷惯的,主子给就是天大的恩赐,可袭人、晴雯这些大丫鬟可用不惯,也学着小姐们的样子,自己用月钱单独买来好的用。
宝玉身边的丫鬟又不同些,宝玉是最喜欢在这上面下功夫的,所以常常用了自己的月例买材料,做给她们使用。
袭人听薛宝钗这么一问,无奈的摇头:“二奶奶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是林姑娘。”
薛宝钗心微微一动,仔细看袭人的行色,就见袭人淡淡道:“林姑娘刚捎来一封信,说要宝玉将以前收的那些上古方子给誊写一份送回去。宝玉得了这话,简直比圣旨好管用,不但要送单子回去,还说林姑娘未必能做好,不如他先调制几种,也好应了林姑娘的燃眉之急。”
薛宝钗但笑不语,撇下语兴未尽的袭人进了内屋。
“宝兄弟好兴致。”
贾宝玉抬头惊见是薛宝钗,忙笑着将手里的小碗放在一旁:“原来是宝姐姐,我就听袭人在和什么人说话,早该猜到是你。”宝玉拉着薛宝钗走到大书案旁:“宝姐姐瞧,这是我刚做的‘一朝春晖’,放在金花银盒里,最适合这种天冷的时候敷面,能起到顿光蒲柳之容,永去疠疵之患的效果。”
薛宝钗冷眼瞧去,这胭脂膏子确实不似平日她见到的那些,膏凝雪莹,含液腾芳,应该就是出自袭人说的上古方子。
宝钗笑道:“宝兄弟所作之物自然是好的。对了,听袭人说,林妹妹来信了?”
宝玉连连点头,殷勤的将信交给宝钗瞧,宝钗看了沉吟半晌。宝玉见宝钗神色不似欢喜的样子,便迟疑问道:“宝姐姐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宝钗摇头笑笑,“也许是我多心了。”
贾宝玉见这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在他心中,只要事关黛玉的,便绝非小事。贾宝玉站起身围着宝钗打转,央求道:“好姐姐,你到底说说是怎么个奇怪法。”
连书案对面正榨汁的晴雯和秋纹也停住了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薛宝钗。
薛宝钗见无法,只能将怀疑说出来:“你们是知道林姑娘的,和我差不多,很少用这些胭脂水粉,顶多就是开春的时候擦些蔷薇硝。怎么会忽然打发了个人来家里要这个?而且事无巨细,还指名就要宝兄弟的上古方子?”
袭人大惊:“宝姑娘的意思是”
贾宝玉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可是,不过就是几个方子,总不会窝着什么腌臜事儿吧!”
不等薛宝钗开口,袭人已经抢道:“我的二爷,你想的也太简单些,这方子是哪里来的你再清楚不过,是老爷身边的清客们投其所好,知道二爷喜欢这个,费尽周折才弄来这几个古方子。咱们是世家大户,不过将其做个玩物,可放到外面哪家胭脂铺子,都是镇店之宝。”
贾宝玉耳根子软,先是听了最可敬的宝姐姐的话,再来就是他最信赖的袭人,闹的宝玉自己也没了主意。
晴雯想要开口说话,站在她旁边的秋纹拽了拽晴雯的小袄,“你别多事,免得袭人奶奶晚上又找你的不自在。”
换了平时,晴雯这块爆碳,不听秋纹的话还不打紧,若是听了更要和袭人闹上一闹,可偏偏昨儿二太太来宝玉的屋子,见到正在床上懒着的晴雯,语气便不好起来。晴雯知道,二太太喜欢袭人,要是袭人在二太太面前提几句她的坏话,晴雯在贾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宝玉不知所措的看着满桌子做了一半的脂粉,“可林妹妹那儿”
宝钗笑道:“也许是我多想了,你仍旧将单子送去吧,若林妹妹真有急用,我们不送去反而叫她多想。”
袭人站到宝玉背后,趁机道:“若是我说,到苏州左右不过半个来月的时间,你先打发了咱们的小厮亲自把这些做好的胭脂送过去,然后问林姑娘用的可好,若好你再送单子又能何妨?这几个上古的方子都是老先生们的心意,二爷贸贸然送出去,一旦传到老先生们的耳中”
宝玉想到那些清客和父亲的关系,不觉心中惧怕,忙道:“就这么办。”宝玉忙去叫李贵,别的人他信不过,唯独这个奶嬷嬷的儿子还有几分忠心,宝玉又叫李贵到坊间去寻那些老字号的水粉铺子,不拘钱财多少,单买那些最贵最精致的回来,大大的包了个包袱,叫李贵带着两个小厮,连夜跟了贾琏的人回返苏州。
不觉已是年关将至,苏州的各处衙门也开始休假,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邢忠虽然不是知府,但苏州是天底下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能在苏州做个小小的县令,年底收益绝不是个小数字。
邢忠不是那种贪心的人,他将下面孝敬的银子一份为三,一份孝敬了顶头上司白友善,一份交给岫烟妈妈处置,一份打赏了衙门里的差役差官,算是一年的辛苦钱。
邢忠刚刚上任,底下的这帮人都在猜测他是个什么行事作为,见邢忠并不是悭吝之人,甚至比白友善在时更大度更仁厚,差役师爷们对邢忠更敬重几分,此后做事也更加卖力,乃至邢忠步步高升,与此不无关系。
这日,卢氏命早就收拾妥当的一家人到门口上车,两旁有邻里知道县太爷一家要去乡下过节,都打发了人来相送。
卢氏留下了几个年富力强的男丁看家,邢忠又托了衙役捕头帮留心家里,这才浩浩荡荡坐了几辆大车往乡下去。
邢家的三姑奶奶知道兄嫂侄儿侄女们是今日到,一大早就在门口翘首企盼,张逸恐他娘被寒风吹了,劝了几次都不听。
“来了来了!”邢家三姑奶奶看见远远蚂蚁似的几个小影子,高声呼道。张逸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往远处眺望,喜道:“果真是舅舅家,母亲,我去迎迎。”
三姑奶奶还来不及叫儿子多穿一件衣裳,张逸已经蹿出了百米之外。“舅舅!”说着就伸手去牵马缰绳。
邢忠没有下马,只是笑着和贾琏道:“这是我外甥,你该叫一声张逸表弟。”
贾琏已经已经从邢忠这儿知道,三姨嫁出去的时候,男方家是带了个儿子的,就是眼前的张逸,和邢家关系极好,对三姨更是当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贾琏不敢和邢忠比肩,已经翻身下了马,拱手道:“表弟。”
张逸也听说过贾琏的身份,但见这年轻人相貌不俗,一瞧就是个富贵之际的世家子弟,绝不是他们乡下那种暴发户养出来的儿子。张逸和贾琏见过礼,就引着众人往家去。
到了门口,村上的里正和三姑夫已经久待多时,邢忠如今正是本县县令,管着一方百姓,别人可以不来,独里正不敢不敬。
门口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相亲,直到邢家的好几个大车都进了院子,他们还久久不愿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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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山居岁月难得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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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叫溪娘村,因村子外沿有条小河名字就叫做溪娘河,养育了村子上上下下三百来口人的性命,所以当地的百姓对溪娘河的感情格外深。
邢家三姑奶奶嫁到溪娘村的时候,张家还只是个普通家庭,张逸的爹是个孤儿,大小跟着村子里的老猎户长大,学了一手好弓箭,猎户临死前将女儿嫁给了张逸的爹,可惜,这闺女和她爹一样的短命,刚生了儿子就去了。
张逸的爹相貌不差,手艺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便有许多人想给张逸的爹说和亲事,然而张逸的爹担心儿子被后娘欺负,便一直死咬着口不放。
直到那一年进县城卖皮子,撞见了邢家三姑娘。后来听说邢忠为了银子要将妹子嫁出去,张逸的爹便花钱请媒人去说好话,又许诺了一笔对张家来说并不小的银钱。
那几年,村里的人都笑话张逸的爹,说他是魂被勾走了,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攒了钱就为娶这么个女人。谁知没几年,邢家走了大运,不但邢家大舅翻身做了县令白友善身边的得力干将,更帮衬着张逸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
靠着村子外的溪娘河,张逸家养了三十多头水牛娘,专门给邢家在城里的糕点铺子提供味道鲜美的水牛奶。
张家的宅子在整个溪娘村都是数一数二的,邢家三姑奶奶发迹后一直惋惜没有个聪明如岫烟一样的女儿,加上张家确实是靠着张家才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所以三姑奶奶就把岫烟当成了亲女儿是的看待,甚至单独为岫烟准备了间郎阔精致的绣房。
年关时候的溪娘村分外热闹,隔着张家的大院墙,岫烟和黛玉就能听见外面小孩子的笑闹声,正德好容易放了假,求了姐姐放他出去玩耍。岫烟正和黛玉收拾行李,闻言,便叫篆儿抓了一百个钱:“你叫两个稳妥的小厮带着正德出去玩,也别拘泥了他,多买些花生糖果给小伙伴吃,切记”
岫烟板着俏脸与正德道:“不准放爆竹,仔细炸了你的手。”
“姐姐好不罗嗦,我知道!”转身就往外跑,急的篆儿在后面大叫他的名字。
黛玉已经笑作了一团:“姐姐明知正德一定会买爆竹,偏还给了他一百个钱,你们姐弟俩啊!”
“那臭小子主意才大呢,我若说的有理他还肯听两句,若我一味强逼,他倒好,也不当着你的面儿拧着,却阴奉阳违,偷偷做他自己的。林妹妹也不是不知道前两日马厩里的事儿,我差点被妈打一顿。”
年关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忙的晕头转向,连黛玉都被岫烟拉去查验采买年货的单子,更不用说卢氏和邢忠夫妻俩。众人这一忙,可成全了正德这个小人儿,他竟偷偷溜到马厩,趁着四下无人,把他那匹小宝马拉出来就想偷跑出去遛遛,谁知被提早回家的邢忠堵了个正着。这下子可把卢氏气坏了,小宝马无辜受难,被送去了庄子上,正德被罚写了一百篇大字,岫烟牵连其中,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钱。
晚间,黛玉和岫烟挤在一张床上,姐妹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黛玉将这些年从没和人说过的委屈,心事都告诉了她的岫烟姐姐。岫烟往往几句话就能为这个处在密云中的失路少女指点迷津,黛玉笃信不疑。
第二日一早,张逸跑来告诉表妹,村里几个和他交好的朋友要进山打猎,各家的小姑娘们也打算趁机采摘些野果子,预备过年的时候款待客人。说起来,这溪娘村外的老山中长着一种很特别的树,盛夏打苞,秋天开花,隆冬结果,且天气越是寒冷,这果子就越是可口,本地人都爱吃,可惜果子都长在偏远的老山中,小姑娘们也就摸着边的能采摘两三个,并不敢往远处走。
张逸是远近闻名的猎手,按理说,他如今的家境并不需要进山狩猎,只是一来朋友们相邀,二来也希望岫烟两个姐妹能跟着出去转悠转悠。
张家的大少爷一说要进山,那些小女娃子们一蹦三尺高,磨着她们的兄长带上自己。所以岫烟和黛玉等穿戴整齐,打算和表哥出门的时候,张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下二十人,且半数是正当年少的小姑娘。
岫烟和黛玉特意穿了粗布衣裳,身上珠玉首饰一件不曾有,但站在那些小姑娘当中,也还是显得格外醒目。
里正听说是县太爷的女儿要去山里摘果子,生怕出了大事,便叫自己的儿媳妇跟着,又千叮咛万嘱咐,别的可以不管,唯独两位小姐要保护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村口,往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是一座绵延的老山。
里正的儿媳笑道:“姑娘们别小瞧了我们这溪娘村,此地山清水秀,一年四季不缺吃的。哎,就是几年前,山里冒出了几匹狼,搅的村子里不安生。”
岫烟感觉黛玉攥紧了自己的手,冲这丫头安抚的一笑:“你放心,有表哥在,别说是几匹狼,就是几只老虎,也能安然无恙。”
里正的儿媳偷瞄着走在最前面的张逸,抿嘴笑道:“邢小姐说的是,就是多亏了张逸小哥。去年也是这个时候,那狼不知怎么,饿的狠了,竟大白日进了村子,张逸小哥和张老爷三拳两脚就制服了那些狼崽子,可算给我们溪娘村长了脸面。不然,人家东南水军提督怎么就堪堪看上了张逸小哥?而且小哥一参军可就是校尉郎,不是那小兵蛋子。”
黛玉悄悄拉锥烟的袖口,低声问道:“原来表哥参军是因为这个?”
岫烟轻笑道:“其实表哥早就有心去军中闯一闯,只是姑母舍不得,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门。我听表哥偷偷说,这事儿还是他自己去求的水军提督呢,人家破格收了表哥。”
黛玉感叹邢、张两家仁义,这要是换了别人家,继母如此压制非亲生长子出外建功立业,多半就会被流言蜚语淹没。可邢家三姑奶奶却不会,这个女人真心疼爱丈夫原配所出的儿子,纵然三姑奶奶现在有了亲生骨肉,可对张逸却仍旧一般疼爱。
溪娘村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竟没人嚼舌根子,只羡慕邢家三姑奶奶的好命。嫁了个疼她爱她的丈夫,长子孝顺,幼子聪明,关键是娘家还能借上力。
众人站在老山脚下回望村子,但见家家户户门对长桥,窗临远阜,中间又多是树枝槎丫的杂木树林,好像一副天然水墨画。黛玉久长在深闺,何曾见过这种景致,便觉得浑身舒爽,连心病却去了几分。
女孩子们一开始都缀在岫烟黛玉身后,三五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品评着两个小姐的衣着打扮,不大会儿,见这岫烟俩和正常一样,也没多条胳膊,多只眼珠子。当中有胆子大的女孩儿便主动上前,很具有权威性的告诉岫烟姐俩,哪棵树上能结果,哪种草能入药。
众人越走山路越是崎岖,可丝毫不影响大家的热情。不大会儿,打头的张逸就单手拎着一只雪白的肥兔子往后面来。女孩子们见是张逸,也有脸红跑开的,也有故作镇定默不作声的。
“妹妹们今晚可有口福喽。”张逸笑呵呵的将雪白的肉团子往上一举。
兔子通身的雪白毛皮,因被张逸揪着,所以两只长耳朵特别的直,樱桃红的小眼睛可怜巴巴看着岫烟,不大会儿又转向黛玉,更好笑的是,两条前腿作揖似的冲人摆着,像是在求饶。
“邢姐姐,这兔子好可怜,我们放了它吧!”黛玉看的心软,不禁想为肥兔子求情。
岫烟调皮的伸出指头,戳着肥兔子软噗噗的肚皮,那兔子浑身都是痒痒肉,虽然耳朵被揪着,但浑身拧麻花似的折腾,三瓣嘴不断往上翘,活脱脱一个成了精的兔子。
岫烟心一动,故意对黛玉说道:“放它做什么,我做的香辣兔丁好着呢,晚间就做这个菜,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张逸手中的兔子先是一怔,继而发了疯似的蹬腿。
黛玉也察觉出不对:“这,这兔子”
岫烟借了一个小姑娘的竹筐,又单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一条玉色的手帕,将兔子的前腿绑得死死的,手帕子的另外一段系在竹筐的藤条上。张逸不肯叫表妹累着,“我来替你挎着。”
岫烟将小竹筐往左臂上一搭,冲张逸笑道:“表哥多打几只野鸡才是,正德喜欢着呢。”竹筐里的小东西犹不老实,还妄图从筐里蹦出来,岫烟就伸着小指头一点那脑袋,几番下来,肥兔子落败,被岫烟点的是晕头转向,萎靡不振的蜷缩在小筐的角落里。
前面忽然传来阵阵欢呼声,女孩子们不甘落后,都抢了上去看热闹。里正的儿媳妇忙对岫烟黛玉道:“肯定是张逸小哥儿捕捉到什么大猎物了,走,我们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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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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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林中陷阱惊获一人
张逸还没走近陷阱就早闻见一股浓浓的腥臭,他心中就是一沉,这么多的血,可绝不是山鸡野兔类的动物能留下的。
陷阱是三日前他和几个兄弟上山时候所挖,为的就是捕捉陷落下去的猎物。一路寻来,几个陷阱都落了空,唯独这一处有所收获,张逸却表现出异常的谨慎。
“张逸,你瞧这是什么?”当中的一个少年大声喊道,手里捏了一撮毛跑来。毛是灰白色的,不及巴掌长短,粗而坚硬。
张逸是个最有经验的年轻猎手,他一见伙伴手里的东西,忙喊道:“快保护好女孩子,陷阱里可能是狼。”狼是群居动物,只怕还会有其他同伴隐藏在这附近,伺机救援。
身后十几个女孩子阵阵惊呼,大家脸色惨白,岫烟将黛玉紧紧护在身后,众人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盯着前方的深坑。
几个胆大的少年慢慢移步靠了过去,没多时,就听他们喊道:“放心吧,狼已经死了。”
张逸心中却不解,不对,这陷阱设置的虽然深,但因为害怕误伤进山的人,所以坑中并没安置竹箭等利器。即便这狼掉了进去,也只是困住它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张逸拜托了里正的儿媳妇看顾好两个妹妹,这才走过去探个究竟。只见深坑中确实有一匹老狼,血渍已经染没了半个身子,地上大滩大滩的鲜血似乎早已经凝固,但冲鼻的气味难掩一二。
张逸眼尖,立即察觉到老狼的腹部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二子,你看那是什么?”张逸指着一团青色的暗影。
二子是个圆胖的少年,身上有把子力气,是张逸的好兄弟之一。二子瞧了半天,犹疑说道:“好像,好像是块破布?”
张逸点了点头,是块布料,而且价格还不菲。张逸冲身后的岫烟道:“妹妹,你过来瞧瞧,那是什么东西?”
岫烟拉着黛玉一点一点凑近,顺着张逸的手往下看,她还没辨认出,黛玉已经开口:“好像是云锦中一点青!我记得宝玉有件类似颜色的袍子。”
黛玉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云锦本就昂贵,而且一点青更是其中的精品,宝玉的那件袍子还是二太太娘家舅母在宝玉过生日的时候送的,只送了那么一块布,刚好做个袍子,连半点多余都没有,可见其珍贵。
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看见此布料,黛玉不觉好奇。
张逸搓了搓手,从腰间摘下绳索。岫烟一把扯住他:“表哥,你干什么?”
张逸笑道:“放心吧,我就是去瞧瞧,这老狼肯定是死了,可惜有点黑漆漆,其余的看不清楚。”说完,张逸就要下绳。
岫烟却不赞同:“正因为看不清楚才要慎重,还是多请村里来几个人吧。”
张逸低声冲岫烟道:“人多就不好分了。自从我和爹猎杀的那次,我们这村子里有些年头没打到狼,虽然皮子老些,但能暖人辟邪,这陷阱是我布置的,我再打几只山鸡分他们,狼皮就归咱们了。表哥回家之后请人给你和林姑娘一人做一顶皮帽子。”
张逸也不管岫烟和黛玉的劝阻,毅然下了绳索。
二子和他那帮兄弟抡圆了膀子,抓着绳索的这一头,慢慢将张逸放了下去。没多大会儿,就听见下面张逸传来一阵惊呼,二子以为出了事儿,就要往上拽绳子。
张逸忙喊道:“先别急,这狼肚子底下压了个人。”
众人又惊又疑,莫非老狼与人搏斗的时候掉了进去?二子感到绳索一阵摇曳,便知这是张逸在给自己发暗号,他忙吆喝了众人将沉甸甸的绳索往上拽。
岫烟将黛玉交给里正娘子,自己先跨过去看张逸。就见张逸背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沿着绳索及峭壁徐徐滑了上来,之所以是公子哥儿,是因为岫烟已经认出,刚刚的青色布料正是出自年轻人的衣着。
“死了还是活着?”二子弯腰要去拍年轻人的脸,张逸忙搪手:“千万别,我瞧着还有几分的热乎气儿,应该没死。”
这人的呼吸已经微弱到无法察觉的地步,要不是他胸口还几分热乎气儿,张逸就断定他是个死人了。张逸记得出门的时候表妹似乎说带了什么药,他忙看向岫烟。
岫烟心领神会,不等表哥发问,忙从随身的荷包摘下:“这里面有紫金丹,止血的,还有酥鹿丹,提气的,还有全参丸,能吊人性命。”
少年们看着岫烟一样一样往外掏,就觉得眼前的一双小手白皙的很,和家里的那些女娃子都不一样,暗暗羡慕张逸有这样两个妹妹。
张逸挑了一颗最贵的全参丸塞进了年轻人的嘴,又将随身带的布条缠在对方的出血点。也不知是药丸起了作用,还是年轻人的体质了得,没多久,张逸等就觉着伤者渐渐有了气息。
“咱们先赶回村里吧,”张逸不好意思的的和岫烟与黛玉道歉,本信誓旦旦带着两个妹妹进山好好逛逛,没想到果子没摘到,却捡了个来路不明的伤者。
众人扛着老狼的尸身,张逸和二子轮流背着伤者,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村。正值午饭前夕,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忽听见家中猎狗家禽等扑腾乱叫,忙出来看情况。
见张逸一拨人抬着老狼,无不惊讶的挤出来看热闹。倒是忽视了后面的伤员。
几个孩子一到家,张逸的爹就赶忙跑了出来,他先得了村里小丫头的报信,对于张家姑父来说,这点小伤不吝于蚊子咬了一口。他早准备了烧酒,将火盆子烧的滚热,用匕首沿着年轻人的伤口割肉。
岫烟和黛玉就听见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两个人毛骨悚然,可脚去动弹不得。
卢氏和邢家三姑奶奶已经从后院赶出来,一见这小姐俩吓得瑟瑟发抖,忙道:“快回后面去,这种事儿有什么瞧的。”
紧随其后的平儿一边拽一个回了后院,又叫紫鹃去熬压惊的浓汤,“好好出门去玩怎么就碰上了狼?我的佛祖,可吓死我了。姑娘们再别去,我听着都瘆得慌。”
平儿正在这儿念念叨叨,大门被猛的推开,正德两眼冒金光的蹦了进来,“姐姐,姐姐,你瞧见没?是狼,是真的野狼!我还摸了它身上的毛呢!”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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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天子宠臣总督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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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最近在忙着旧书收尾,从明天开始恢复新书三千字一大章,等俺呦)
张家从山上捡回来个公子哥儿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还不到晚饭的功夫,整个溪娘村几乎尽人皆知。里正也跑来打听,到底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哥儿跑到老山里去,还掉在了捕杀野狼的陷阱里。
可惜里正徒劳一次,那公子哥儿除了割毒肉的时候惊醒过一次,余下时间竟昏死了过去。
住在后院的岫烟和黛玉并不上心此事,她们俩正忙着教育小胖子正德呢!
这臭小子,胆子大到去摸野狼。虽然说是死的吧,但那好歹也是条猛兽,万一下次碰见活生生的,正德却不不知道躲避,姐妹俩简直不敢想想后果。
正德也万分后悔跑到姐姐们这儿来臭显摆,要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早消停了。
岫烟扮黑脸,黛玉扮红脸,偶然有紫鹃、篆儿在旁边插诨打科,说的正德是面红耳赤,足足教训了两个时辰,茶水喝了三大壶,要不是卢氏打发人来叫她们吃饭,只怕小姐俩还能再说教上一个时辰。
卢氏见儿子几乎是跑着进了正厅,笑骂道:“后面什么追你了?倒像是个兔子。”
邢家三姑奶奶一把将正德搂在怀里,宠溺的摩挲着:“姑妈叫人给你烧了野鸭子,听你妈说把我们正德的小马儿给送走了?”
正德忙委屈的嘟着嘴:“也不知道庄子上的人给不给它草料吃,我的小白龙可精贵呢!”
刚进门的岫烟笑啐道:“他们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不敢怠慢了你的小白龙!先把你那半吊子的本事好好练练,等真能马踏飞燕,肆意驰骋的时候,别说你的小白龙,就是再送一只小唐僧我也不心疼。”
黛玉咯咯咯早笑了出来,又见正德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更是忍俊不禁。
一时贾琏和平儿也来了,邢家三姑奶奶忙叫人去请男人们回来吃饭。正厅内男女各一桌,一样的菜馔,只是邢忠他们那边多了几壶好酒。
因隔得不远,卢氏就问:“头午救得那孩子到底怎么样?可带了表明身份的东西?”
邢忠吃了一盅酒,这才缓缓道:“衣襟里倒是塞了个信封,上面写的是两江总督的名字,可是信瓤却不见。我想着,明儿一早打发人去常州总督府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识得这少年。”
邢忠并不在意,如今的两江总督叫顾培生,早在太上皇的时候,这个顾培生就是当今圣上潜邸中人。当今身上视他为心腹,据邢忠所知,皇上将顾培生安插到两江重地,就是为了盯着林如海。
贾琏一听提到两江总督的名字,忙放下碗筷,饶有兴致道:“我听老爷们说过,两江总督这个位置本来是太上皇留给甄家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倒叫顾培生捡了这个空子。”
甄家的祖宅虽然是金陵,但就像宁荣二府迁居到京城一般,甄家也是三四代人都住在江南。甄家的掌舵人甄应嘉本是最有希望接手这个位置的,甄家已故世的老太君是太上皇的乳母,太上皇为报答一奶之恩,也答应给甄应嘉这个位子,可新君继位第一件事儿就是派了顾培生来,太上皇还能说什么?
贾琏阅历还不丰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旧文,他自己倒不能分析一二,所以很快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专心致志的向舅舅请教起船队南下方面的事宜。
第二日,邢家刚刚准备吃早饭,小厮忽然来报,说是那少年已经醒了,想见一见救命恩人。邢忠与卢氏并肩去了客院,就像张家姑父说的,少年恢复的极快,见这夫妻俩进门,不但醒着,还挣扎着要下地施礼。
邢忠一把按住他:“好孩子,快别动,你这伤不是小伤,躺下养着要紧。”
“虽然如此说,但小子还是要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卢氏一直没说话,但心里很喜欢这少年谈吐有礼的样子。尽管狼狈点儿,但相貌上绝对出众,放在前世的时候,多半就像女儿说的那种花美男吧?
卢氏笑着先邢忠一步坐在了绣墩上,少年见邢忠反而站在妇人身后,不免就是一诧异。
“这位老爷,夫人,小子名姓顾,家中排行第二,父母只叫我二郎。因跟弟弟来郊外踏青,不想遇见了野狼,我弟弟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顾二郎讲到此已经哽咽不能言语,邢忠以为他弟弟恐怕是已经遇害,忙安慰道:“二郎节哀,如今要紧的是先通知了你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顾二郎忙拭干眼泪,强忍悲痛:“恩公说的是,不知恩公”
卢氏忙笑道:“我家老爷姓邢,是本地的县令,这儿是我们小姑子夫家,因来过节,所以机缘巧合下救了公子。”
顾二郎一听对方还是个官,忙道:“原来是邢大人,二郎的父亲是两江总督顾培生,劳烦请邢大人派个人去送话,叫他们来接我”
顾二郎说到此又慌忙道:“不不不,我不能回去,我没能保护住三弟,父亲和母亲会活活打死我的。”
卢氏见顾二郎也就是十六七的小男孩,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忙轻声安抚道:“二郎别担心,这又不是你的本心,又或许,你弟弟和你一样,也逃过了一劫呢?”
低着头的顾二郎眼中闪过凶光,可惜,邢忠和卢氏都没瞧见。
顾二郎强撑着跪附在床榻上,给邢忠和卢氏磕了一个头:“求邢大人和邢夫人派人再上山找找我弟弟。”
卢氏见顾二郎几乎要栽倒,忙将人按下,“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干嘛这样见外。”
邢忠轻咳了咳,卢氏反而扭头瞪了邢忠一眼。在老婆面前绵羊似的邢忠只能嘿嘿笑道:“是啊,二郎,何必见外。”
顾二郎闷声道:“大人和夫人不知道,我是家中庶子,三弟虽然也是姨娘生的,可从小养在母亲的名下,母亲本就看我不顺眼,要是知道我没保护好三弟,我怕姨娘和自己”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卢氏听顾二郎说自己是庶出,心中就有了几分不自在,脸上不免有些清淡。
顾二郎看在眼中,记在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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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百般相看为女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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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体力恢复的就是快,又或许是张家的创伤药实在好用,顾二郎没两三天的功夫就已经能下地行走,腰牙上也冒出了新肉,加上邢家三姑奶奶不吝惜钱财,好鱼好肉的补着,倒叫顾二郎好生感激。
卢氏心中自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个顾二郎是庶出,上面有个嫡出的兄长,将来保不准要分家出去单过日子。两江总督又是个肥差,总不会打发叫花子似的让儿子落魄出门吧。顾二郎人长的又好,性格也好,反正现在卢氏瞧他哪里都顺眼。
邢家三姑奶奶看在眼里,暗暗笑道:“嫂子,你是不是相中人家了吧?倒是和我们岫烟挺般配!”
卢氏也不含糊,为了女儿她怕什么?卢氏挨着三姑奶奶坐了,“她三姑,我瞧二郎那孩子实在是好,彬彬有礼,虽然是个富家少爷,可半点流里流气的模样都没有。远的不说,就拿琏哥儿来讲,尽管也好,但不是我这当舅母的说大实话,确实少了点正派作风。”
三姑奶奶笑道:“你这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就说呢,怎么每每瞧琏二爷总觉得有些古怪,原来是这个。嫂子,这俗话说的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岫烟是你的心头肉,将来家业少不得要陪送大半给她,选个踏实稳重的男孩儿确实重要。”
卢氏见三姑奶奶一语中的,长长一叹气:“不是我不心疼正德,那也是我的儿子,将来一样的家产均分他们姐弟,可我就怕有些人传些闲言碎语,如今正德还小,不懂事,家里也管的紧,可大了呢?万一和他姐姐分心,岫烟再找了个表里不一的东西,受罪的还不是我的女儿?”
三姑奶奶惊骇,忙问:“怎么?莫不是有什么传言了?”大哥一家捡了个孩子当亲生儿子养的事儿,三姑奶奶一早就知道,她虽然也想劝劝,但毕竟是外嫁的女儿,不好管兄嫂的事儿。这世间一久,三姑奶奶爱屋及乌,也把正德当了亲侄儿,现在听嫂子意有所指,忙细声打听。
“还不曾有什么传言,可她三姑你该知道,人心难测,我就怕什么惦记上了邢家的家产,给正德布陷阱往里跳。”卢氏也萌生过离开苏州的念头,到没人知道他们底细的地方去重新生活,然而随着丈夫的步步高升,这种想法看来要延缓几年。
三姑奶奶小想了片刻,沉吟道:“我瞧正德不是那种人,嫂子放心吧,张逸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会护着他妹妹不叫人欺负。”
卢氏和三姑奶奶虽然是半路的亲戚,但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子异常喜欢。卢氏就拉着三姑奶奶说着以前的事儿,一言一语间不免就勾起了三姑奶奶的伤心事儿,对她们那个出了嫁却不负责任的长姐诸多怨言。
三十这日,村里家家户户一早燃起了炊烟,别管家贫或是家富,为了年三十这顿晚饭,各家争显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势必要将团圆宴做的有声有色。张家雇了三个长工,平日别的不用干,只专门照料那几十头水牛娘。他们的媳妇也在张家做粗使娘子,所以年三十的晚饭,邢家三姑奶奶并不用她兄嫂家出一人,一个上午的功夫,该备料的备料,该下锅的下锅,五间大场院里飘逸出了各种菜香,勾的人馋虫都要出来了。
张家姑父虽然是正经主人,但在邢忠面前却有些拘谨,晚宴一开始就让出了主位,非叫邢忠坐不可。
“一家人团团圆圆,也不用分席,图的就是个乐呵。”邢忠笑望着顾二郎:“二郎也别客气,你伤势未愈,若坐不住就到旁边的榻上歪着,我们是不讲究这个的。”
顾二郎满心感谢,眼睛也不由自主的扫向对面坐着的两个姑娘身上。顾二郎微微错愕,他虽然听说了邢伯父有个女儿,但见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端坐在自己面前,顾二郎还是有些腼腆的低了头。
斜侧的卢氏将此光景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
卢氏在桌案下用脚踢了踢邢忠的鞋面,邢忠正和贾琏吃酒,差点没呛出来,引得众人狐疑。邢忠见老婆眼神越加阴沉,忙擦干嘴角笑道:“二郎,我已经送信去给总督大人,估计你们家这两三日就会来接你,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众人闻言都放下酒篆杯盏,好奇的看着顾二郎。
“我能有什么打算?伯父伯母也许不知,我家中情况复杂,上面虽然有个嫡出的大哥,但却是前任夫人所生,母亲无所出,就将三弟放到自己名下抚育,我这回没能护住三弟,顾家怕是回不去了”
晚娘名声不好,况且邢家自己就有个当了人后娘的姑奶奶。这其中数贾琏最有发言权,好在邢夫人进门的时候,贾琏已经成年,邢夫人就算想祸害也不敢肆意动手。
贾琏叹息道:“舅舅早请了里正带人进山,可惜半点线索也没发现。世事难料,你也不要太伤心,又或许你兄弟命中本该有这一次的劫难。”
屋中的气氛陡然低沉了许多,邢岫烟却忽然发现,对面的顾二郎手指紧紧掐着桌沿,正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在克制什么?悲伤?
岫烟从顾二郎身上扫过,就觉得这个人的悲伤并不是发自内心,夸张了些,好像好像是一个不称职的戏子。可他为什么做戏?顾二郎想要骗谁?
黛玉见岫烟怔怔的,忙轻扯她袖口:“邢姐姐,你想什么呢?”
岫烟恍然忙轻笑:“我想着你早间说,荣国府里过节都是要做灯谜的,我落个不俗,正想该拿什么谜题难为难为林妹妹呢。”
黛玉抿嘴笑着瞥了顾二郎一眼,又瞧瞧显然在说谎,心不在焉的邢姐姐,“这好啊,我早想出了七八个,只没人和我玩,我又懒怠弄,要是姐姐出的谜题,想必是既新颖又有趣。可惜独我们两个没什么意思,不如”
黛玉喊了声“喂”,对面的顾二郎慌乱抬头,脸一红:“姑娘有何事吩咐?”
“你可会做灯谜?”黛玉侬软的声音一响起,顾二郎的头低得更深,他忙道:“虽然会做几个,但终究没什么新意,只是在下倒会扎彩灯。姑娘想要什么花样式,只管告诉了我,我去弄就是。”
黛玉大喜,才要开口,岫烟却拉住了她,低声道:“他才养好几日,咱们也别累着他。妹妹若是喜欢,我把我的走马灯送你。”
谁知黛玉却会错了意,以为邢姐姐是吃醋了!殊不知,这只是岫烟的警惕性在作祟,而且后来事实证明,还甚是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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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上守岁,邢忠和卢氏为每个孩子准备了一只小荷包,里面塞了金银锞子各两枚,都是苏州城里最时兴的样子,虽然折合下来也不过三十多两,但对孩子们还说也是个极大的彩头。连顾二郎那一份也没落下。
顾二郎大过意不去,他本就是受了邢、张两家的恩惠,再得这个便利,岂不是有点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意思?顾二郎执意要退这荷包。
卢氏笑道:“我知道你们家是不缺这个的,不过我们家的一点子心意,你若嫌弃那就另算了。”
顾二郎又急又愧:“伯母误会二郎了,我是觉得吃住都在这里,心里早过意不去,要是再没羞没臊的收下这个”顾二郎一面偷眼去瞧邢、林二人,难为情道:“岂不是叫两位妹妹觉得我是个德行不端的人?”
黛玉在心中偷笑,这个顾二郎,倒是有几分宝玉似的呆气。瞧他看邢姐姐的眼神儿都透着小心翼翼的劲儿,若做了自己的姐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黛玉有心打趣岫烟几句,只是如今场合不妥。
再说邢岫烟,从头到尾都只是专心致志的给正德夹菜,偶然与斜对面的张逸说几句话,余下连送顾二郎一个冷眼都没有。
顾二郎目光中就带了几分失落,卢氏忙笑道:“张逸不知打哪里弄了许多的爆竹来,二郎伤势也好了几分,别总在屋子里窝着,去和他院子里转转。”卢氏又吩咐外面伺候的小厮多给顾二郎带一件袍子,捎带上不安分的正德和跃跃欲试的贾琏,几个人都起身往外去。
因黛玉还在孝期,这种热闹的场面是不适合搀和的,她忙欠身要去后屋休息。卢氏怕她胡思乱想,即叫了岫烟随她同行。邢岫烟巴不得离开这儿,她可不真的是个十一二岁的懵懂小丫头,她太清楚母亲眼里的兴味是什么意思了!前世每每被**着出去相亲的时候,从妈眼中看见的就是这种光彩。甚至叫岫烟酿成了一种后遗症,见了这眼神脑袋就疼。
黛玉被岫烟一路拉着回了后院,脚步几次凌乱跟不上,黛玉失笑:“姐姐忙什么?谁蒸下了热包子等着你不成?”她只当邢姐姐是被臊着了,便想着说几句好听的话叫她分分心。谁知才要开口,紫鹃就从从黛玉的身后扯了扯她的锦袖,微微摇头,表情甚是严肃。
紫鹃见邢姑娘先进了屋子,这才附在黛玉耳边低声道:“姑娘难道看不出来?邢姑娘对那个顾二郎根本没意思,姑娘快别多说了。”
黛玉一阵诧异,狐疑的看着紫鹃:“是你弄错了吧?邢姐姐分明就是害羞了,连我都瞧出妈是什么心思,你可别乱说。”
紫鹃一跺脚,又怕屋子里的邢姑娘听见,“我的姑娘呦,邢姑娘从头到尾就是个冷脸子,你见过哪个情窦初开的小姐这个模样?”紫鹃话刚一出口,不觉就是脸一红,紧接着就支支吾吾起来,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
黛玉笑骂了几句,并未在意,全因在黛玉心中对紫鹃的话不以为意,不过重新进屋后,黛玉倒是没再提及此事。
一晃就过了正月初四,这日正是初五,衙门里虽还没开办差,但往邢家去拜年的礼宾已经排队等了许久,邢家的管事派人问了三次,邢忠知道不能再耽搁,忙带着贾琏和妹婿、妹妹辞别。
顾二郎在外院听说消息,忙挺着伤痛赶来:“伯父要回县城去?可否带上二郎?”
邢忠穿着一身的锦服,面容和蔼,有几分富家翁的气度。“衙门里诸事繁杂,我不好久留,不过二郎大可以安心在张家住着养病,我已经收到了总督大人的来信,说不日就来接你家去。”
顾二郎悄悄望了望邢忠后面忙碌的车马,其中有一驾最精致的,顾二郎猜定是邢、林两位小姐的无疑。可惜车帘子盖的严严实实,哪里有他想见的倩影?
邢忠淡淡一笑:“二郎与我们有缘,自然有再见的那一日。天气寒冷,还是回屋吧。”
顾二郎一咬牙,态度诚恳:“伯父就叫我跟着你们进城吧,吴县与常州相距不远,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再不想畏畏缩缩的躲起来,母亲要是有怒火,我接着就是。”
若是半日前,邢忠也就由着顾二郎跟着他们回往县城,可昨晚女儿来找自己,说瞧那个顾二郎不像什么好人,邢忠当时好一顿大笑,然而细细品嚼起来,又觉得女儿不无道理,于是邢忠待顾二郎明显客套疏远起来。
车马整装在即,顾二郎不见邢伯父始终不松口,而且句句都拿自己养病为重做借口,顾二郎没法子,又不好死缠烂打,只能跟着张逸后面,将邢家人远远送出了大门口,他自在张家养伤且不提。
因十五还未过,所以县城里过年的气氛还很浓郁,到处可见三五成群逛街的年轻小媳妇,今年的庙会格外热闹,邢家进城的时候正好赶上本地大富商蓝老爷出资办的花车巡游。
蓝老爷是本地有名的绸缎行东家,笼络了苏州城一半的丝绸买卖,甚至连皇宫里的才买都要和蓝老爷打交道。蓝老爷一辈子不缺银子,唯独缺个能支撑家业的儿子。
说来也奇怪,这蓝老爷四十好几,却只有一个幼子,偏还脑子不好使,蓝老爷担心百年之后家业被人谋夺了去,便绞尽脑汁和官府打交道,就巴望着能攀附上一棵大树,将来好荫蔽子孙。
邢忠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但对蓝老爷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人来说,再小的官那也是官,不能不打点。
邢忠舟车劳顿,才进家门,就听管事的说,蓝老爷领着杨家的少爷在客厅等许久了。
“杨家的少爷?哪个杨家?”
管事笑道:“老爷肯定记得,就是和老爷家原住对面的老街坊杨有志家。”
邢忠和正要进门的卢氏齐皱眉头,卢氏反身回头道:“杨有志?他来做什么?”要说卢氏对顾二郎有几分高看,那对这个杨有志就是十足十的不待见。当初在东街住着的时候,杨家的老婆子没少跟邢家闹,要么说邢家做生意打搅她孙儿读书了,要么说邢家日日人来人往不成体统,最可气的是污蔑她家岫烟勾搭那个杨有志。
卢氏赚了银子后立即买了现在的宅子,恨不得远远离开那倒霉的一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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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杨有志落难泼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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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老爷是个富态的商人,年轻的时候不过是绸缎庄一个掌柜的倒插门女婿,就因为聪明伶俐,尽得了老掌柜真传,于是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蓝老爷的幼子当然不是原配夫人所生,他的岳父一心想叫家门手艺得到传承,选来选去,不想瞎了眼睛,终究只选了个中山狼。
蓝老爷的声名狼藉在吴县乃至整个苏州城都排的上号儿,等闲书香门第的人家是不屑与之往来的,认为此人人品败坏,不值得深交。可偏偏这位蓝老爷羡慕读书人的地位,他又明白自己的名声不好,便用银子开路,专门和那些贫寒的士子往来,不但资助他们求学,更替他们打通官场上的枝节。
毕竟,官商勾结的例子自古已有。
蓝家是吴县的交税大户,但邢忠和他的交情很淡,蓝老爷犯不着大年初五就巴巴儿的赶来,况且还带着不受邢家待见的杨有志。
卢氏不喜道:“过节也不叫人心里好受,我一听杨家就头疼,他们家的老太婆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可算领教过她的无赖劲儿了,谁沾上谁倒霉!”卢氏不觉又想起蓝老爷极差的口碑,忙追加道:“管家记着,今后是这二人来咱们府,你就说老爷不在,或是打发了他们,或是叫他们往衙门里去寻,总之轻易别叫他们进院子。”
管事忙应承了下来,邢忠不在意的挥手笑道:“来者是客,你先屋里歇歇去,我来会会他们。”
卢氏忙拉住邢忠,嘱咐道:“蓝老爷有什么事儿求着你,你先别急着应,我瞧那人是个唯利是图的,保不准心眼儿都黑了。你可别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这种人不值得咱们和他犯浑。”
邢忠反手握住妻子的手,笑了又笑:“你放心,我都懂。昨儿在三妹妹那里吃了一道糟鹌鹑,味道特别好,可惜正德那臭小子下手又快又狠,我是当爹的,当着一大帮子晚辈的面儿不好动,给你使了几次眼色,叫你夹些给我,可谁知你都没理会!”
卢氏果然扑哧一笑,轻捶了邢忠一拳:“知道了,晚间就给你做。还是个当爹的呢,好意思和你儿子抢食。”
管家从头到尾都在一旁躬身站着不发一言,但心里却胡思乱想。老爷和太太的感情真好啊,连孩子都生了俩了,可就像刚成婚的小夫妻似的,这放在别的大户人家里,谁敢相信?连前任县令大人白友善都纳了三房小妾呢!可瞧瞧他们家老爷,别说姨娘了,就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要是他也有老爷和太太这样庞大的家业,叫人羡慕的身份地位,他非娶上十几二十几个姨太太,也过过做皇上的瘾。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虽然只能在心里琢磨琢磨,但却是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相比较之下,邢忠和卢氏这种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之情才叫人羡慕。
邢忠一路穿过水磨的群墙,沿着西番莲花样式的石壁台阶进了正院,大厅内枯坐着的蓝老爷早就等不及,一见邢忠露面,忙笑道:“可把县令大人盼回来了,你这一趟走亲戚可费时不少啊。”
邢忠笑着坐在主位:“乡下过节别有趣味,怕蓝老爷不曾体会过吧!蓝老爷今日来是为了”邢忠的眼睛有意无意扫向杨有志。
杨有志心虚的垂着头,蓝老爷陪笑道:“大人恐怕认得这一位少年。”
“自然认得,我们两家还曾做过邻居,怎么,蓝老爷不知道我们两家的‘旧交情’?”邢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二人。
蓝老爷和杨有志被说的坐立难安,前者讪笑道:“杨公子倒是提了几句,嘿,县令大人也知道,我老蓝是个好行侠仗义的,尤其爱资助好学的上进少年,我老蓝不是说大话,就这吴县县城里,就没一个不接过我老蓝帮衬的。大人千万别以为老蓝是唯利是图的家伙,我小的时候没念过书,就羡慕那些有学问的人,所以今日见了杨公子有难,我老蓝决不能袖手旁观。”
蓝老爷一脸正气,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个侠义之士。
邢忠好奇看着杨有志:“杨公子有难?”邢忠见这人肤白面净,一身锦袍虽然旧了些,但也绝非便宜货。说他落难有些不能叫人信服。
蓝老爷叹息道:“县令大人明察,杨公子的母亲几年前改嫁,谁知竟跟了个浑人,这个继父不但好吃懒做,还被人抓住了把柄,现今在太仓关着,连杨公子的母亲也幸免,太仓县的县令说了,杨公子的母亲有包庇的罪责,不能轻饶。”
说到这儿邢忠就全都明白了,杨有志有个下大狱的继父不打紧,可要是连亲娘也被官府押送了进去,杨有志便是有惊艳绝世的才华,也要被会试拒之门外。
邢忠故意装着糊涂:“哎,杨公子的母亲糊涂啊!就算是为了你也该瞻前顾后些。我和太仓县的县令井大人有些交情,这样吧,我叫差役们送一封信过去,别叫人为难了杨公子的母亲。”
杨有志面带懊恼之色,支支吾吾道:“邢大人的心意学生心领了,可就怕井大人太过固执,不肯听。”
邢忠笑了笑,指着蓝老爷道:“你还在我面前装糊涂呢,趁早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井大人那儿怎么敲打你们,再别来我家求情!”
原来,杨有志这几年连续参加县试、府试、院试,都有所斩获,更成了吴县当地最年轻的举人之一,只待三月春闱金榜题名。太仓县井县令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儿,年纪与杨有志正般配,井大人一开始先是拉拢杨有志,后来见时机成熟才提出要结亲的意思。井县令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杨有志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此事。
不但回绝,太仓县还传出了流言蜚语,那井家的小姐没脸出门,一气之下竟要投井。幸好被丫鬟拦住了,可到底因为这事儿,杨有志彻彻底底得罪了井县令。
杨有志的继父本犯了个小事,被井县令暗中几个小动作,当即变成了杀无赦的重罪,拔萝卜带泥似的揪出了杨有志的亲娘。这一举动无疑给杨有志的仕途上带来了重创,现在春闱在即,苏州城里的学子几乎都已经进京备考,独杨有志孤零零还在为这事儿东奔西走。
邢忠听闻此后,对杨有志的印象更恶了几分。邢忠打了个太极,就想推诿出去,端起茶碗打算送客。
蓝老爷本就不抱太大希望,他的根基就在吴县,所以不敢和邢忠翻脸,只好怏怏的准备离开,谁知杨有志腾的蹿到邢忠面前,险些没把邢忠吓个好歹。
“邢大人,我落得今天这个田地,和邢姑娘分不开关系,你不能见死不救。”
邢忠“哐当”就将甜白瓷的茶碗往桌上一摔,冷色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女儿清清白白一好女子,你休要污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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