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先礼后兵震慑藕官
在家闷了一整日的福哥儿委屈的快哭出来了,见不到母亲和姐姐,任凭乳娘怎么哄也无用。好容易等到邢家三口回了府,乳娘赶忙抱了那小祖宗来卢氏这里请安。
小肉丸子猛力用小脚蹬着乳娘的肚子,两只粗短圆胖的小胳膊费力的伸向卢氏,口中呜呜叫着。
卢氏一把抱住宝贝儿子,笑眯眯的在福哥儿嫩呼呼的小脸上印了个水印子,“我们福哥儿今可乖了?”
乳娘可真想跟太太面前抱怨两句啊,可是一看到福哥儿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小葱心儿似的指头不断在艳红的小嘴里吮吸着,乳娘心下一软,也就不好再说了。
岫烟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外面娇憨可爱,实际上就是个小魔王。他高兴的时候还好,冲你萌萌一笑,你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他不高兴的时候,哎呦,任凭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那刺耳的哭声非把屋顶戳破不可。
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再看看他现在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岫烟便知乳娘今儿的日子大约不好过。她便笑道:“乳娘也辛苦了,前儿别人送了我一块碧色的翠烟轻纱。我嫌它翠的不鲜亮,便没用。乳娘肤色白皙,倒能衬出那好料子。明儿我就打发美莲给你送去,做件秋衫再好不过。”
乳娘心下感激,知道姑娘这是体虚自己今日的功劳,便笑盈盈应了:“多谢姑娘。”
岫烟目光一转,又落在藕官身上。便笑道:“我那儿还有块蜀锦,可我向来少穿藕色,便送了藕官吧。”
藕官不想还有自己的便宜。满脸欢喜,也是频频道谢。
美莲、美樱两个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拉住了藕官。晚间,在这二人的热情邀约下,藕官便住在了她们的房中。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了半宿的话,直至藕官的上下眼皮子再也撑不住,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这才停了话茬。
美莲随便穿了一双绣花鞋,悄悄来至藕官的床榻前,低声唤了几声。均不见藕官应声,便冷笑着与美樱道:“睡过去了。”
美樱冲她摆摆手:“你在这儿守着,我带两个婆子往乾家去。”
二人分工合作,直到第二题天大亮。藕官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痴痴看着床顶粉蓝色的百合文香帐。一时竟记不起身在何处。
“傻丫头,呆坐着干什么呢?”美莲笑盈盈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个铜盆:“快起来洗漱,姑娘那儿要开早饭了,我就怕你起来的晚,不然早过去服侍了。”
藕官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耽搁,忙穿鞋下地。铜盆中撒着好些玫瑰花瓣,脸盆架子旁边放了个香皂盒儿。也是香喷喷的。藕官就着热水洗了脸,又在美莲的帮衬下梳了个干净利索的丫髻。
“这是今年初夏的时候才给翠梅做的衣裳,还没上身呢,你先穿了。”美莲将衣裳交给藕官,又在自己的首饰匣子里翻出个红宝石串米珠头花簪在了藕官的丫髻上。
二人相携往邢岫烟的上房来。园子里早站了四五个提着空食盒的婆子,一个个屏气凝神,并不敢大声嘈杂。那婆子们见了美莲过来,无不陪笑着过来欠身。
美莲笑道:“昨儿姑娘在荣国府也没好生吃几口东西,晚间本是要吃口夜宵的,后体恤你们辛苦,便没要。今儿我说句公道话,妈妈们很该露露自己的绝活儿。”
众婆子们眼前一亮,都小声陪笑道:“多谢美莲姑娘提点。”
藕官一脸艳羡的看着美莲,凭空想着自己也能有朝一日做到林姑娘的头等大丫鬟,届时风光无限的也有自己的份儿。
美莲扯了显然走神的藕官进了上房。
岫烟手中端了盏翠缠枝莲纹盖碗,内中香茶四溢,几个训练有素的小丫鬟早开始撤桌子上的盘子。
美莲笑道:“我紧赶慢赶,姑娘还是吃完了。”
“昨日和贾家的姑娘们吃了几杯酒,胃中正不舒服,今早便少用了些。”岫烟笑望着美莲身后的藕官,冲她微微一招手:“这冷不防一瞅,倒真是和翠梅有五六分相似。这件衣裳选的也好,就是首饰不大般配。”
美莲嗔道:“那是奴婢送藕官妹妹的呢。我们的首饰,姑娘自然看不上眼!”
藕官忙道:“美莲姐姐一番好意,这一件藕官已经当不起了。”
如果只看藕官现在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岫烟一定觉得对方是个心地单纯的姑娘。可是就是这样的少女,做出的事情也叫人瞠目。
岫烟放下盖碗儿,与美樱摆了个手势:“把我预备的礼送给藕官。”
美樱目光不明的看了藕官一眼,继而笑意盛满整张脸:“是!”藕官就看见她从靠东墙的多宝阁上抽出个长条形的木匣子,随意放在藕官前面。
岫烟却不急着打开,只叫人搬了把小杌子给藕官:“我听林姑娘说过,你老家还有个年迈的母亲?”
“回姑娘的话,我娘带着弟弟在扬州老家,因这二三年间我托人送了些钱回去,娘在老家置办了二三亩薄田,家里有了收入,倒也能过得下去。”
岫烟微微颔首:“你大约也知道,林姑娘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没了亲人在扬州的。雪雁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是当年林夫人收留了她。紫鹃的爹娘都在京城,春纤也是一样。唯独你这半年来,林姑娘多有重用你的意思,可又体谅你惦记老家的亲人,便想找个机会送你回扬州。不知你可愿意?”
藕官不曾料到邢姑娘会提这么一桩没头没尾的事情。
她怎么会愿意家去?
家中的穷苦日子就像昨夜的一场噩梦,幸而先进了荣国府这样的世家,后来又跟着林姑娘出嫁。如今藕官的穿戴,就是村子里最大的地主家娘子也远不及她一半。
藕官忙道:“邢姑娘,奴婢只愿意一生一世服侍在林姑娘身边。”
岫烟一笑,美莲和美樱也跟着抿了嘴。不过那笑容里显然多了几分冷嘲。藕官心中急切,并不曾留意到这些。
岫烟指尖在匣子上轻轻一挑,“你这样忠心耿耿,我不替林姑娘送你些小礼物,反过意不去了。”
藕官兴奋的往匣子内中瞧,邢姑娘的东西不可能会差。
然,只这一眼,藕官的笑意倏地僵硬在脸上。她眼皮子狠狠抽动几下,小腿肚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等意识到自己犯下什么大错的时候,藕官立即磕头不止。
岫烟早收起刚才的笑意,慵懒的将步摇扔进匣子里:“这么看来,你是认出这步摇了?”
藕官连连讨饶:“都是奴婢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起了脏心思,求邢姑娘看在我是初犯的份儿,饶了我这一遭吧。”
“初犯?”岫烟冷笑:“可我怎么听说你时常将林姑娘的消息暗暗送给王夫人呢?”
藕官打了个哆嗦,还想狡辩:“邢姑娘明鉴,那可不是我偷偷送的。荣国府二太太是关心林姑娘,所以才常打发了奴婢过去问话,唯恐林姑娘在家受了刻薄,林姑娘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二太太的意思是叫我都告诉了她,她好再为林姑娘出头。”
岫烟再也撑不住,抚掌笑道:“好一个信口雌黄的丫头,我要不是抓住了这证据,只怕你死也不肯承认。”
藕官是真的害怕了,她在林姑娘身边呆的日子不算短,在邢家也住过许久。邢姑娘什么手段,藕官多少知道。
邢姑娘要自己走投无路,就是大罗神仙在,也难救自己的性命。
藕官往前匍匐两步,语气诚恳:“邢姑娘别不信奴婢的话,奴婢也是上了二太太的当。她起初确实是这么对奴婢解释的,奴婢不明白这里的弯弯道道,还热心的都和二太太说了。等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二太太已经抓住了我的把柄,叫我不得不从。”
藕官满脸挂着清泪:“我要是真想害林姑娘,当时出嫁的时候,那福瓶也不会只裂了几道细纹!我当初确确实实受了二太太的蒙骗,等想反悔的时候早已经迟了。都是贪慕虚荣害了奴婢!”
岫烟在心中微微短叹。
难怪老话说的明白:女孩子一定要富养。免得长大后因贪图便宜而毁了自己一生。可话有说回来,世间命途多舛的少女多的是,又有几个不被金钱所利用呢?
藕官和芳官还不同。藕官胆子小,姑且不论她是不是真的被二太太利用,但看她尚有一丝良知,没将福瓶打碎,就说明这女孩子究竟对林黛玉尚有份主仆之情。而芳官下手明显就是奔着谋害自己去的。
岫烟轻轻挥手:“对门你也不用回去了,我送你几件换洗的衣裳,今日下午便叫人送你回扬州老家。卖身契一并还了你,就当林姑娘给你的恩典。今后不要再踏进京城半步。”
藕官呆呆的看着邢岫烟,不敢相信自己被驱逐的命运。
美莲上前一把拉起藕官,低声斥道:“还发什么愣,快随我出去才对。”美莲半拖半拽的将藕官拉出了上房,外面婆子们见才还好端端的藕官像个失了魂的玩偶似的被拖出去,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拿二十两碎银子与她,也算是林姑娘以德报怨吧!”岫烟喃喃一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未完待续。)
289、以德报怨悔恨交加
邢家往南去的采买恰此时不在,岫烟便多留藕官住一晚。此刻小丫头正伏在美莲的床榻之上哭的悲切。
美莲于心不忍,然想到她的作为,又把劝说的话都吞咽了回去。
门帘子一挑,却是紫鹃从外面进来。美莲一见她,才要说话,紫鹃赶忙冲她微微摆手,美莲心下会意,转身出了屋子,只把空室留给了她俩。
紫鹃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豁地轻轻一叹,轻移步来至床榻前,将自己常用的湖蓝色绸缎锦帕往前一递。
藕官背对紫鹃,只当是美莲可怜自己,便哽咽道:“美莲姐姐不用理会我,我这是自作自受,狠狠哭一场便好了。”
“你也知是自作自受!”紫鹃没好气道。
藕官闻声,忙扭头看向来着,见是紫鹃,又羞又愧,忙用袖口遮住自己的脸:“我实在没脸见紫鹃姐姐”
紫鹃随意坐在了床沿边,狠狠推了藕官一把:“姑娘算是白疼你一场了!你可知道昨儿知道这事的时候,姑娘多伤心!”
藕官紧咬下唇不敢说话。
“你们十几个女孩子那时候分给各人,姑娘只把你当个小孩子,并不十分用,每日任由你在外面嬉戏玩耍,你瞧我和雪雁哪个说了?如今再看,跟了史大姑娘的葵官,三姑娘的艾官,东府珍大奶奶的茄官哪个还有清闲日子?都在各位姑娘们身边小心当差呢!是你自己觉着那样闲散的日子不好,主动跑到我这儿来讨差事做。我们也从没把你当外人。可你做这事儿,真叫我们心寒了个透。”
藕官一面摇头一面洒泪,紫鹃的话就像剜肉的刀子。在她心口上一刀刀捅的尽是鲜血。
紫鹃叹着气,将自己手臂上挎着的大包袱摘了下来:“你虽无情,咱们姑娘却不能无义。这里面是几件新衣裳,你家去穿了,别人只会以为你是衣锦还乡,再不会有人怀疑你是被发送之人。我又去邢姑娘那儿,把你的几件珠钗要了回来。虽说来历不好,但终究值几个钱,将来你有了难。典卖也就是了。再有”
紫鹃又从袖口中掏出两个红色的纸包:“姑娘送你四十两银子做盘缠,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紫鹃起身就要走,藕官却一把抱住了紫鹃:“好姐姐,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请姐姐一定听了我这几句话。给林姑娘个警醒,我便是走了心中也无憾了!”
紫鹃脚步顿住,并不回头,只问:“你要说什么?”
“姑娘住在潇湘馆的时候,二太太就叫院子里的洒扫婆子盯着姑娘的一举一动,宝二爷一日去几次,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二太太比谁都清楚。后来姑娘待嫁住在了老太太的后罩房,二太太就要拿银子收买我。叫我偷偷记下姑娘的嫁妆单子。我知道这事儿办不得,死活不肯,二太太威胁要将我做的事情告诉林姑娘,我心里怕了,这才答应在福瓶上做手脚。可紫鹃姐姐你相信我,我只是想混过这一关,并没有害林姑娘的意思。”
紫鹃沉吟半晌:“你说二太太叫你记下姑娘的嫁妆单子?”
藕官点头:“我不肯应二太太,后来她收买了老太太身边的琥珀,更,更叫我帮着打掩护,好让琥珀办妥此事。”
紫鹃越听这件事越觉得蹊跷。
林姑娘的嫁妆单子,二太太不是早见过了吗?
藕官见紫鹃疑惑,便懦懦道:“二太太要瞧的并不是老太太给的那些嫁妆是,是邢家和林老爷去后留下的那些没上册的东西。”
紫鹃头顶一阵轰响,这才明白二太太的用心何在。
她忙撇了藕官在屋,转身去寻邢岫烟。
岫烟正与绣楼的老板娘商量荷包数量和花样,见紫鹃进来,岫烟便笑与美樱道:“你先带郑嫂子去厢房吃口茶歇歇,我这儿有要紧的事。”
绣楼的老板娘忍不住好奇,多打量了紫鹃两眼,见这姑娘满脸沉郁之色,心下更是好奇。美樱轻推她一把,那娘子脸上一红,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闲事,忙疾步出了房门。
岫烟借着这个机会把紫鹃上下打量一番,遂笑道:“才看过藕官了?”
紫鹃顺了岫烟的意坐在她旁边的一张高墩上:“来之前,林姑娘就说过,藕官年纪还小,许是一时的糊涂才做了那种事。林姑娘叫我和邢姑娘求个情,别叫那孩子多吃苦,训斥几句也就罢了。刚才我与了她四十两银子,本私心想着叫她给我们姑娘再磕个头,也不枉这主仆情分一场。可后听得藕官几句话,我便再也坐不住了,就想来讨邢姑娘一个意思。”
岫烟笑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正有几句要紧的话先嘱咐你,免得在你们姑娘那儿露了马脚。”
岫烟顿了顿,才道:“二太太打的什么主意我已然清楚,她在你们姑娘那儿安插了眼线,我也未尝不敢将钉子插在她的心窝上。王家得意一日,二太太便得意一日,王家什么时候垮台了,自然有二太太俯首称臣的那一遭。”
紫鹃苦笑:“邢姑娘这话可把我说糊涂了,与其等着王家倒台,不如想想我们姑娘怎么应付二太太来的容易。”
说到底,在紫鹃心里,金陵四大世家的地位不可撼动。若王家倒台,那贾家也难逃一劫。
岫烟见紫鹃一脸哭闹,显然不信自己的话,便笑言:“你且告诉一句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紫鹃见这话里大有深意,便不敢再问。她就是个丫头。可不愿牵扯到朝廷之中的那些肮脏事。她见要办的事基本妥当,便起身准备告辞。
正说着,美莲恰进来回话:“宋家打发了几个妈妈来送新鲜的藕。姑娘可是要见一见?”
岫烟忙叫住了紫鹃:“林丫头最爱吃蜜汁藕和脆炸藕合,你略等等稍后一并带些回去,也叫老太太和各房姑娘们尝尝。”
紫鹃只好站到一侧,不多时,美莲领了个四个女人进屋。这四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比主子不大差别。请安问好之后,岫烟便命小丫头子端来四个脚踏来请她们坐。
“宋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四人忙站起身回说:“夫人身子骨结实。每日四顿饭,午睡后必定到院子里走一圈儿。前两日邢姑娘打发人送去的野味儿,老爷、夫人吃着极好。尤其是那坛子葡萄酿的酒”
其中一人讪笑道:“老爷叫我们问问姑娘可还有了?若有,还想再要两瓶子。”
这几人颇有些难为情,想她们宋家的下人,何尝登门管谁要过什么东西?那些为了巴结尚书府的早乖乖的将东西送去了。宋、邢两家只是定亲。还没正经成婚呢。这男方就不遮不掩的管女方要东西说出去怪叫人难为情的。
岫烟莞尔,忙叫美莲打发人取四瓶来。
打头的管事妈妈接过东西,不住啧啧称奇:“连瓶子也是这样金贵,怪不得我们老爷爱的跟什么似的。”
岫烟笑道:“这几瓶都是早年前酿的,味道足,后劲儿也不小。劳烦这位嫂子回去和老爷、夫人说一声,若吃完只管打发人来取。”
门外的美樱与几个小丫头端着东西进来,岫烟便指着她几人的手中之物和宋家管事妈妈道:“这是我们自家园子里产的各色果子。还请几位嫂子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她转身又在架子上拿出一块姜黄色的抹额,“我头两日为宋夫人做的。工艺有些拿不出手,万望夫人不要笑话。”
管事妈妈紧忙用衣摆擦了擦手,方小心翼翼接过抹额。
且说这四人打道回府,拿了邢家与的东西去见宋夫人。宋夫人正与娘家来接高夙玉的弟妹说家常话,两位少奶奶也跟着作陪。
四个女人将东西一一呈递上,高家来的太太眼前一亮,先接过那抹额,口中啧啧称赞:“好鲜亮的活计,且不说这上面的珠子难得,就说这绣工,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姑奶奶真是有福气的人,这两个儿媳已经是难得的聪敏,没想到晨哥儿的媳妇也这般心灵手巧!”
高太太娘家是四大刺绣世家,她自小见多识广,能被高太太看中的东西,多半不错。
宋夫人心里十分高兴,出口时却很矜持,只笑道:“苏州的女子向来手巧,小姑娘学个两三年,若没点成绩,反不好意思出门了。不过,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妇倒怪识趣儿,时常叫人送些吃的喝的,倒不名贵,难得是这份心意。”
宋夫人意在娘家弟妹面前炫耀炫耀。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家两位少奶奶心中略有几分不自在,尤其是大奶奶。大奶奶刚主持中馈的时候,按照祖上的规矩,每日都要送一两样菜孝敬公婆。宋夫人并不在意这个,吃了几回便让大奶奶免了。
现在邢家姑娘时不时打发人来送东西,大奶奶自省己身,怎么不多心。
好在宋夫人也没提,她只管与娘家弟妹道:“这次你带了夙玉回去,嘱咐她父亲,别刻薄了孩子。是我没帮上忙,将来她父亲怎么怪我,我只应下就是。”
高太太忙道:“姑奶奶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来之前,夙玉的父亲就怕姑奶奶这样,所以让我转告姑奶奶,是夙玉自己没福气,和您无关。夙玉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什么气度难道还不知?她没那个福气做尚书家的少奶奶,等个一年半载,她爹在老家找个差不离的人家,也就把她嫁了。”(未完待续。)
290、良辰美景京都夜游
宋夫人心里有话和娘家的弟妹商量,挥手便遣走了两个儿媳妇。连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打发了出去。
高太太见那两位奶奶走了,这才低声笑道:“这三少奶奶进门怕两位少奶奶不大高兴吧?”
宋夫人冷冷一笑:“能高兴嘛?你没瞧见刚才我说话时老大媳妇那个表情?哎呦,还知道不好意思呢!我这大儿媳,说精明是夸赞她,其实就是个小肚鸡肠的。老二媳妇是咱们高家的闺女,我也不故意捧她,基本上就是个傻子,便长一万个心眼子,也要被老大媳妇耍的团团转,偏自己还不知错在哪儿。”
高太太听宋夫人这样说话,忍不住发笑:“二少奶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有姑奶奶说的不堪!顶多就是大少奶奶多精明些罢了。不过今后三少奶奶若进了门,怕要平分秋色吧?”
一提这个,宋夫人心里便有说不出的苦恼:“快别提这个,一说起来,我心里便讲不出的苦。”
高太太忙问是什么缘由,宋夫人便将孝宗准宋晨单独出去开府的事情说了出来,语气中颇为不满。
高太太沉吟良久,半晌才道:“这事儿姑奶奶怎么没与老家去个信儿?”
宋夫人睨着弟妹:“还去信儿呢,当日我们老爷和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过略有几分不快,就招惹了老爷一顿责怪。我父亲年纪也大了,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这些事情不告诉他也罢,免得跟着我们上火。”
高太太心中长长一叹,她家这个姑奶奶。小的时候娇生惯养,也念过几年书,可对这种朝堂方面素来不敏感。当初高家和宋家联姻,就想着借助宋家的威名,让高家重回朝堂,立住脚跟。
可惜,宋夫人几次错过要紧的消息。高家如今也只好另辟蹊径。
倒是这位高太太,虽然不是世家女子,可父亲曾做过秘书少监。高太太是独女,便将其当儿子养活,时时和高太太说朝中风云。所以高太太的见识远胜于宋夫人。
此时,她只一听宋晨要单独辟府。便觉此事不简单。然而宋夫人不愿意多讲,高太太便只好顺着对方来。她笑道:“圣恩眷顾,我们羡慕你还不得,姑奶奶便安安心心收拾新房,预备叫新娘子进门吧。不过既然是新辟府,那宅子安置在何处?”
宋夫人脸上总算有了几丝笑意:“这个很不用我们操心,皇上已经赐了东柳条街的一幢宅子。”
高太太未出嫁前就在京城居住,宋夫人一说。她便记起了这宅子的位置:“哎呦,那可是个好地方。紧邻着几位亲王府呢!我记得忠义亲王老千岁坏了事儿的时候,他那几户亲家都遭了殃,东柳条街上便有?”
宋夫人点点头:“是世子妃的娘家。想忠义亲王得意那会儿,他的几个亲家好不威风,世子妃的娘家足足占了半条街。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内府的人抄没家产,便将宅子隔开,如今成了七八家。”
高太太陪笑道:“这可好了,届时姑奶奶在家住烦了,便去小儿子那里散散心,小儿子家住够了,便叫大儿子接你回来。”
宋夫人笑骂道:“也不嫌麻烦!不过”宋夫人口中冷哼:“我若一走,老大媳妇非钻空子把我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心腹全收拾了。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给老二两口子掂量掂量。弟妹没瞧见,我不过给了老二媳妇点好东西,那老大家的就眼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高太太用帕子掩了嘴笑:“你就不怕这三少奶奶也吃味?”
“哈,人家才不在乎我这点私房呢!”宋夫人奇道:“怎么,你还不知道我这三儿媳的娘家底细?那可是数一流的阔绰。况且,我们老三自己攒的私房也不少,届时都是人家的,哪里还用惦记我的陪嫁?”
宋夫人酸溜溜的语气立时惹来高太太的大笑。门外宋晨一进来,便笑道:“舅母说什么笑话与我母亲听呢?许久没见母亲笑得如此开怀了。”
高太太忙下了地,一把拉起要请安的宋晨,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才慨叹道:“这一年不见三少爷,竟又壮实不少。老太爷常惦记你这个外孙子,嗔怪你也不去瞧瞧他老人家。”
宋晨携了高太太上座,自己笑道:“衙门里确实走不开,年底的时候,我一定与皇上告假去给外祖父请安。说起来这次表哥也来了京城,大约要找个事情做吧?”
宋晨口中的表兄自然是高太太的儿子,高太太闻言不免更热情了几分。宋晨笑望了母亲一眼,才道:“五城兵马司前正巧缺了个位置,指挥使还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上去。既然是表兄的事情,我自然责无旁贷,只是怕表兄觉得五城兵马司的差事琐碎,心里不情愿。”
高夫人连连应承:“他游手好闲在家呆着也是呆着,有什么不愿意的?三少爷只管帮我们去问,一应打点需要的银钱,只管告诉舅母便是。”
宋晨便沉了脸色:“瞧舅母说的这话,倒该让母亲臭骂我一顿了。咱们自家的亲戚,何尝提钱一事?你只管明儿叫表兄去镇抚司找我就是。”
高夫人得人家好大一个人情,再开口,自然都是讨喜的话:“我难得来一次京城,不日就回去,来之前老太爷可有过交代,叫我一定见见未来的三少奶奶。你们也知道老太爷的脾气,我若是没办妥此事,回去不知多少埋怨等着我呢!”
宋晨见外祖家对岫烟重视,心里也十分高兴。岫烟嫁进来,人们必然要把她和前面两位嫂子做比较,倒不是宋晨自卖自夸,大奶奶和二奶奶确实没法和自己的岫烟相比。
三个女人一台戏,宋晨看不得岫烟受委屈,这也是他愿意搬出去的原因。离着远,大家见面尚保留一丝情面。若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指不定有什么窝心的事儿呢。
为替岫烟打好前哨,宋晨便道:“邢家太太和徐夫人关系要好,若是请徐夫人出面相约自然再好不过。七夕晚上又有灯会,舅母不如多留两日,我叫人陪着你们好好逛逛。”
高夫人岂有不答应的?
这一转眼便是乞巧节,京城各处挂了彩灯,孝宗亲自下旨,免了晚上的宵禁,让年轻儿女们逛的尽兴。徐夫人白日设宴款待了相熟的几户人家,高夫人拉着岫烟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口中尽是赞誉之词,几乎没把这个女孩儿夸上天去。
徐夫人等便凑趣说笑,把岫烟弄的险些坐不住凳子开溜。
她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些人夸张的赞美吧?
岫烟不禁在心中暗恼宋晨,都是这家伙惹来的,改日也找一帮人围着他说奉承话,看那家伙撑得住撑不住!
一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邢忠早把福哥儿扔给了女儿,自己带着卢氏出门逛去了。美莲等抱着酣睡的福哥儿羡慕不已:“老爷年年都不忘带太太去逛七夕节。”
岫烟将头发梳成根长辫子,又有一根碧玉簪扎好,看起来十分利索整齐。她换下早上出门的那件大红色新装,改穿一件月牙白的绣花圆领短衫,底下是秋香色的软缎百褶花裙,腰间只一只巴掌大的荷包,余下并无过多缀饰。
美樱笑着轻纱斗篷披在岫烟肩头:“虽然是仲夏,可夜里起风恐姑娘着凉,还是披着的好。”
岫烟手里拿着帏帽,手指戳了戳小肉丸子的脸颊,这才与二人道:“我只一个多时辰就回来。老爷太太若问起,便说我睡下了。”
美莲与美樱对望一眼,继而笑眯眯道:“咱们老爷和太太才不会那样没趣呢!姑娘只管放心大胆的去逛,万事有我们呢!”
后园角,邢家五六个小厮在此守候,见岫烟被几个丫鬟簇拥而来,忙躬身开角门,整个过程之中没人说一句多余的话。除了角门吱呀一声,竟都是静悄悄的。
“在这儿。”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的宋晨长出一口气,他虽然与这小妮子约好不见不散,可心里却总是惴惴的,担心自己空等一场。这会儿见熟悉的身影从邢家角门出来,宋晨再也控制不住的傻笑起来。
若镇抚司或是皇上身边那些御林军们看见此刻的宋晨,非把眼珠子瞪出来不可,谁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镇抚司千户啊!
岫烟见周围几个护卫看宋晨都看傻了眼,不禁嗔道:“愣着干嘛呢?”
宋晨心口酥酥软软的,总觉得这丫头生气的模样也招人疼。他抬手帮岫烟戴好帏帽,手上用了个巧劲儿,就送岫烟上了马背,自己紧随其后,二人前胸后背紧靠在一处。
虽然隔着帽子,可宋晨还是闻到少女一头青丝的馨香。
岫烟只觉得对方的手勒的自己纤腰生疼,没好气的在暗中狠狠掐了他一把,低声警告道:“你再这样与大门口丢脸,我可转身回去了。”
宋晨连忙赔笑,笑话,他约这丫头出门一次着实不容易!良辰美景,自己怎可辜负了?(未完待续。)
291、七夕之夜西楼之上
七夕是京城里顶热闹的一个节,各家未成婚的闺中女儿,若父母准许,多半可携伴出来逛逛。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带上三五个家丁丫鬟,也不用担心安全。
因十几年前京城因七夕出现过拐子拐了良家妇女,如今的太上皇震怒,下了令严惩那些恶人,抓住了严重的便是诛九族,最差也是个身首异处。拐子们不过为钱,太上皇杀了七八个头目,谁还敢再顶风作案?
再加上近些年来,五城兵马司每逢盛大节日,出来巡逻的人也多,看见不怀好意的多会被抓回去审问。不管有罪没罪,想出来,先交点人情钱。这无形中也导致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干劲儿十足,眼睛瞪的跟饿狼似的,闹的街上纨绔子弟都少了许多,竟是方便了姑娘们的出行游玩。
此时,北湖水面上早燃亮了点点莲花灯,小桥上尽是袅娜而上拜祭织女的闺中红颜。这些少女裙裾曳地,眉眼含笑,举手投足间或是端庄婉约或是娇俏可爱,或是楚楚动人。
湖光月影,再加上花灯一盏盏,将少女们红润的脸庞映射的更加梦幻。
河中漂着的浮灯,河上又燃灯数百,水面霞光回旋,空中成了飞霞的河,河水成了映霞的天,真真是水天一色,光射彩掩。
宋晨一行人只往通衢大道这边来,路过之处可谓是人山人海。皇家设置的高大灯树就在前方。
岫烟去年因事没得机会出来瞧,错过了一年的盛事。这一次宋晨提出逛灯会,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儿。人太多,马儿嘶叫不安。幸好宋晨早有准备,在离着通衢大道不远的地方订了酒楼安置马匹。
“街上混乱,你紧紧拉着我,切莫走失。”宋晨低声嘱咐着,岫烟知道轻重,这个时候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所以轻声应了。与宋晨十指紧扣。
镇抚司的几个属下远远缀着,他们都知道宋千户的本事,所以也不担心碰上什么强敌。于是众人难得惬意的分着神儿,看见哪家漂亮的姑娘,眼睛也忍不住跟着飘过去。
宋晨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站在人群里。尤其是妙龄少女组成的人群里,颇有鹤立鸡群的意思。不少人开始偷偷往他这里瞧,又有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将手里的荷包往宋晨身上扔。
岫烟也不生气,抿嘴偷笑:“没想到我们宋千户这样受欢迎。哎,可惜身边站了个不识好歹的我,不然”
宋晨将一个飞向自己的荷包打掉,慢条斯理道:“不然怎样?”
“不然冲你飞来的可不是荷包。而是招亲的绣球了。”说起来,岫烟还真挺好奇这抛绣球招亲的女子究竟有怎样的勇气。将命运交付给个球儿。而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才真是天底下最愚昧的人。
宋晨听后一笑:“你以为那些当岳父的都是笨的啊?给闺女选女婿,那也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怎么着也得先遴选一遍。或文或武,或是才高八斗,或是世家名门。像美娇娘误将绣球抛给乞丐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大约也只能在戏文里听听。”
岫烟鼻子一哼:“写这样戏文的也都是穷酸书生。你们这些男人总说闺阁中的女子爱做白日梦,可细想想,男子又何尝不是?以为娶了个名门贵女便可平步青云,现今的陈世美也不在少数。”
宋晨赶紧表白心意:“我对你的心思青天可鉴,称得上是一心一意。”
岫烟见他指天发誓的模样,不禁一笑:“这种厚脸皮的话你也好意思说,青天老爷若整日只听你的这些牢骚,八成会忙个半死。”
岫烟虽然是埋怨的话,可心里十分喜欢,二人说说笑笑一路就到了人潮最多的地方。仰头便可看见那形似大树的巨型灯彩棚架,只见分枝矗立,上置灯盏无数。
宋晨一指最高处的楼台上,示意岫烟看:“今晚上的灯会办的好,连皇上和皇后也出来瞧热闹呢。”
皇上和皇后许久未曾同时露面,宫廷内外都猜测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不和。孝宗年富力强,儿子们又不薄。皇后一旦失宠,离着废后也便没多少光景了。
联想到国安公府最近小动作频频,皇上的让步就不难理解。
“你瞧瞧,正德在不在?”
宋晨定睛瞧了半晌,脸色阴晴不定:“只有四皇子在。”
岫烟心一沉,皇上的用意昭然若揭。维护了皇后的体面,就是维护嫡皇子的体面。夺储之战迫在眉睫,孝宗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叫人摸不清头脑。
岫烟狐疑的的看着宋晨,宋晨会意,便道:“皇上手握重兵,禁宫之中又都是陛下的耳目眼线,皇后就算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
不是来自皇后的威胁,那么就是孝宗自己心甘情愿了。
让半个京城的百姓都看到皇家夫妻和谐,对谁的好处最大呢?
宋晨不满的看着明显失神的岫烟:“好了,咱们往西楼上去坐坐,别为这种事情费神。”
西楼在帝后二人的西侧,作为严查的地点,御林军早把此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寻常富商想登楼观看焰火,门儿都没有。
宋晨数人一上楼,御林军的副统领便认出了他,赶忙过来见礼。这位副统领也是个妙人儿,眼见宋晨身边跟着个女子,根本不多瞧一眼,就像没这个人似的。
然而他们才进了雅间,这副统领就冲身边人贼笑道:“敢情宋千户也是个胆大包天的,才与邢家结了亲,转身就领着个妙龄女子来看七夕焰火要我说,这不偷腥的男人还是少数。”
底下人一阵闷笑,副统领还欲说些什么,忽见北静王府的人不知几时进了西楼。北静王满脸阴沉盯着自己,副统领膀子一缩,赶紧上前笑道:“郡王!”
“宋晨在楼上?”北静王也不罗嗦,开门见山直问副统领。
副统领预感不妙,眼珠子一转,却不曾记得北静王府与宋家有什么过节,便犹犹豫豫道:“宋千户在三楼雅”
这话还没说完,北静王一把推开他,大踏步上楼。副统领见识不好,忙于属下道:“快去找大统领,就说这儿怕是要出乱子。”
皇上眼皮子底下,最怕的就是出乱子,那些人怎敢耽搁,一溜烟儿就没踪影。
却说北静王气急败坏的上了楼,楼外焰火四射,各雅间内不时传来女子的欢呼。北静王揪了个小二儿的衣领,问清目的地,直奔最里面的芳菲苑而去。
“宋晨,你这个”
北静王破门而入,话音却戛然而止。
宋晨揽着邢岫烟,两个画儿里似的人临窗站立,暮色天际几乎成了他们二人的陪衬。漫天的焰火只会凸显出唯美和浪漫。
水溶忽然觉得自惭形秽,他觉着自己就像是个强盗,硬生生破坏了这满目的温馨。
水溶目色复杂的看着早摘下帏帽的邢岫烟,良久未语。
宋晨心中不快,他不动声色的将岫烟挡在身后,轻笑道:“郡王这是专程来找在下?”
“不,本王,本王只是路过,忽听御林军的人提及宋千户在此,所以前来打个招呼。”水溶的眼睛还是没能从邢岫烟身上移开:“邢姑娘也在?”
岫烟笑道:“民女见过郡王。郡王也是带着郡王妃来瞧灯会?”不待北静王回答,岫烟自顾自的笑道:“怨不得人都羡慕北静王妃好福气,婆婆心疼她,这些年东奔西走去求子,连郡王与王妃也是这般恩爱。”
水溶勉强低笑:“小世子年纪太小,王妃在府中照应,实在走不开。”
“民女说句不该说的,郡王该待王妃更好些。你也清楚,小世子来之不易,王妃替郡王府开枝散叶,那可劳苦功高第一人。”
宋晨在一旁跟着附和,水溶心中大急:“邢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姑娘说,不知可否?”
宋晨脸色大变,毫不客气的呵斥道:“水溶,我敬你也是个贤王,若你不识好歹,今儿在这西楼上,我便叫你知道知道我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宋晨一挽袖口,动手便要打。
门外蹬蹬脚步声,大门应声推开,御林军大都统和几个属下满脸焦急的站在外面:“宋晨,郡王,你们俩”
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瞒不过御林军大都统。他看见的宋晨,脸色都变了,北静王倒是痴痴地站在门口。
“有话好好说,老哥我今儿当差也不容易,皇上和皇后难得出来与民同乐,若见你俩在西楼闹腾起来,不光要问我的不是,宋老弟和郡王也难逃干系。”
岫烟忙推了宋晨一把:“别糊涂,小心中计。”
宋晨这才收了要打仗的架势,只笑与御林军大都统道:“大人误会了,我与郡王玩笑而已,怎么可能动手呢?”
北静王干笑两声,虽然没反驳宋晨的话,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勉强之意。
御林军大都统暗暗松口气,只要今儿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闹腾起来,管他们明日打的头破血流,也不管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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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欢喜冤家一对璧人
宋晨的脸阴沉的像七月的阵雨图,能拧出水儿来。偏自己身边的死丫头还没事儿人似的,东张西望也就罢了,看见那些卖泥人儿的,吹糖人的,便拉着自己往前挤。
没多大会儿,宋晨的胳膊就挎了十来样东西,光东山的甜枣就买了三大包,还有罗田的板栗,汾阳的核桃,酸酸甜甜的嘉应子一位“好心的”大嫂送了宋晨个在家编制的土筐。
宋晨这么一个讲究的人,一手挽着纤腰袅袅的邢岫烟,一手挎着土的掉渣的大筐,说不出的别扭。
那些小姑娘,小媳妇,大嫂们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邢岫烟,大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意思。
自然,这牛粪可不是宋晨。
从通衢大道出来,一直逛到花市,路上有家馄饨铺子,围坐的人不少,岫烟忙拉他道:“吃碗馄饨?”
宋晨心中苦笑,他们这一路上,吃了枣泥馅的山药糕,桂花糖蒸栗粉糕,鸡油卷儿,螃蟹馅的小饺儿岫烟每点一样,只吃两口,余下说不喜欢浪费,结果都强迫进了他的肚子。
宋晨一辈子吃的零食也没今儿晚上来的多。
舍命陪美人,大约撑死也是甜蜜的。
宋晨忙笑着领了佳人进了小铺子。说是小铺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七八张条凳,拼凑了几张桌子,围着许多对儿年轻小男女在这吃东西。
因宋晨的相貌实在不同寻常,再加上那夸张的几乎满溢出来的大土篮子。关注的目光便更多些。
摊主是对中年夫妻,丈夫在铁锅旁边下馄饨,妻子便招呼客人。那妇人一见宋晨。眼前一亮,忙找了张干净的椅子请他和岫烟坐:“两位客官来点什么?我们家的馄饨皮薄馅大,也有菜肉大馄饨,也有鲜肉小馄饨,再比如三鲜馅,平菇虾仁的,松仁板栗的。蛋黄皮蛋的哎呦,应有尽有。”
宋晨看向邢岫烟。
老板娘心下了然,知道今儿的金主是这姑娘。忙转了风向与邢岫烟笑道:“姑娘放心,我们这干干净净,最出名的就是鲜肉小馄饨。”
来这儿吃东西的未出阁姑娘也不少,不管身份如何。此刻却都摘了帷幕。与心仪的男子说说笑笑。大伙儿均是如此,岫烟更不会矫情,在老板娘的注视下直接摘了帏帽笑道:“那就按照老板娘说的,一份鲜肉馅馄饨,一份三鲜馄饨。”
灯火下,老板娘看定了神。
直到宋晨轻轻一咳嗽,那妇人才回过神来,一面念叨着岫烟刚刚报的名字。一面在心里默默咋舌:天底下还有这么出色的一对璧人,在花市开了这些年的馄饨摊。今儿头一回见着,果然是开了眼界。
老板娘回去张罗上东西,周围几个小姑娘却都撅着嘴,怒瞪自己的心上人。那些少年们摆明了一心二用,眼神儿根本控制不住的往宋晨这边飘。
岫烟占了一张大桌,笑眯眯的从土筐里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这三包枣子送你们家夫人和两位少奶奶。这块茶饼给你们家宋大人,这个给”
还没等馄饨上桌,岫烟已经分派妥当,这满筐的东西大半有了主人,独却宋晨。
宋晨酸溜溜道:“我忙活了大半夜,又是苦工又是出钱,结果还什么也没捞着!哪怕送我块糕吃也是好的啊!”
岫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吃的还少啊?今儿有一半的东西都进了你的肚子。”
宋晨当场噎在那里,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岫烟捻了一块藕粉卷塞进宋晨口中,宋晨下意识衔了那嫩生生的小指头。舌尖上的甜美立时涌进心口,他恨不得直接吞下去。
岫烟脸色绯红,赶紧抽手,发现好多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忙将头压低许多。宋晨意犹未尽,却发现小姑娘不高兴了,于是往四周一瞧,见那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家伙们,心里这叫一个不舒服。
他将腰间的佩剑“啪”的往桌上一放,四周立马无声。
京城可不是别的地方,大街上可不准随意带刀剑等凶器,尤其是在皇上出来与民同乐的时候。所以这凡是敢佩戴的不是门子硬的世家子弟,便是官府衙门里的行走高人。
不论那些,都是他们这些来馄饨铺子吃东西的小老百姓惹不起的人物。
老板娘果然没说谎,那馄饨鲜甜可口,晚上夜风习习,喝口热汤再舒服不过。岫烟一连吃了小半碗,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
“你怎么不吃?”岫烟诧异的看着宋晨,宋晨的碗基本没动,正板正着身子坐瞧自己呢。
“咱们开府之后,你每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能委屈着。”
岫烟笑道:“没头没尾的说这些干嘛?是不是你两个嫂子说什么了?”
宋晨轻笑:“她们有什么资格在我房里指手画脚?不过,大嫂与母亲争斗已久,二嫂向来依附在母亲身边,我不愿意你夹在其中,所以早和母亲有过交代。”
岫烟吓了一跳:“喂,你别乱来,我可不想还没进门便惹得未来婆婆心中不悦。”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是最难断情的家务事。俗话说,婆媳亲,全家和。婆媳关系闹的僵,全家必定跟着鸡飞狗跳。
岫烟很清楚宋家后宅并不如想象中的和谐,事实上,宋夫人与大少奶奶的暗中夺权已经持续了许久,只是因为有个宋尚书压着,这才迟迟没有爆发出来。岫烟还很庆幸,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儿媳,又被皇上颁旨分出去单过,所以麻烦事不多。只要让未来婆婆说不出自己的不是来,她这儿媳便算是称职了。
现在听宋晨这么一说,她倒有些惴惴起来。
宋晨忙笑道:“你放心,母亲对你的印象好着呢!只不过大嫂子颇有些微词,见你今儿送吃的,明儿送穿的,她可不有危机感?”实际上,大少奶奶因为邢岫烟的殷勤,没少在丈夫面前抱怨。只说这个未过门的弟妹太会做人了些,讨好了婆婆不打紧,还叫公公也跟着赞誉。
岫烟听了宋晨的话,心中很是高兴,二人说说笑笑,一晃就多了大半个时辰。周围的人来了一拨走了一拨,好在那老板娘明白今儿是个特殊日子,并不赶那俩只点两碗馄饨便赖着不走的人。
“哎呦,对不住了二位,位子紧凑,麻烦和这对小夫妻拼个桌子吧!”老板娘陪笑着过来说话儿,宋晨一回身便愣住了,岫烟也跟着回头瞧。
就见乾觅扶着黛玉,俩人错愕不已的看着她们。
“大姐姐,你们俩”黛玉指了指邢岫烟,又指了指宋晨。
还是乾觅先一步回神,忙笑着拉回黛玉的手,与宋晨道:“原来是宋大哥,我,我们俩还是去别处吧。”
岫烟赶紧叫住准备开溜的二人,“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乾觅苦笑:大姨姐,哪里是我们害怕,分明是担心你难为情所以才避开。
显然乾觅错估量了邢岫烟的大方劲儿,只好拉着妻子小心翼翼陪坐在一边。姐妹俩见面自然高兴,尤其是黛玉瞧见了那满满一筐的东西,拉着邢岫烟问东问西。
乾觅盯着宋晨的瞪视,勉强吃完一碗馄饨,如同嚼蜡,根本体会不出是什么滋味。
乾觅心中默默悼念:自己这是得罪谁了?好容易避开老太太领着黛玉出来逛逛,想博娇妻欢心,没想到却碰上了大姨姐。要命的是还撞破了人家的好事!
岫烟黛玉俩聊得欢唱,前者一分神,便瞧出了乾觅的不自在。岫烟哪好意思再不识趣?便主动告辞,宋晨巴不得赶紧离开,唯独黛玉有些依依不舍。
“再过几日你便家去了,咱们日日见面都使得,何必难过?”岫烟笑着安慰黛玉,姊妹俩在馄饨摊前分了手。宋晨这厮也不嫌胳膊累,还要拉着岫烟继续逛。然而时辰已经不早,街上的车马也纷纷开始往家赶。
宋晨依依不舍送了岫烟回去,经过东街的时候,刻意折到东柳条街,指着远处一幢院子与岫烟看。
那里便是他们日后的新家,虽然没有灯火指引,岫烟心中却倍感温馨。
却说邢家的角门上,几个小厮们坐在门墩上眼巴巴望着胡同口。远远见宋晨等人回来,喜的他们赶紧迎上前:“姑娘,你可回来了,太太才进了门,美莲姐姐正在太太的院子里回话呢!”
宋晨忙问:“太太可问你们姑娘了?”
“小的们只在这里伺候,并不知道具体消息,这话还是白芙姐姐传出来的,叫我们守到了姑娘就赶紧送你进去。”
岫烟与宋晨笑道:“不妨事,母亲大约只是叫了美莲去问几句话,你且走吧,这儿自有丫鬟与婆子。”
宋晨焉能安心,“不如我跟你进去见见太太,她若生气,好歹我在这儿顶着。”
岫烟笑啐道:“你若进去,便是没事儿也要弄成有事儿。”她催了宋晨上马方进角门。殊不知,宋晨转身又折返了回来,悄悄嘱咐了小厮打听前面情况,若是卢氏发怒,立即出来回禀他。
岫烟并不知宋晨的举动,等回了院子,白芙等焦急的在屋里团团转,及至见了岫烟,众人才松口气:“姑娘可算回来了,美莲姐姐正在前面帮姑娘拖延时间呢!”(未完待续。)
293、东床快婿早起登门
美莲从上院回来时见到邢岫烟,不可避免的松了口气:“我只说姑娘睡了,太太没多讲什么,只不过瞧着老爷和太太的神色有些疲倦。我悄悄问了太太身边的姐姐,她们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不好多逗留,便先回来了。”
岫烟瞧了瞧立在地上的西洋时钟,那时针将将指到十的位置:“今日太晚,有什么话我明儿早起去问母亲,你们几个一晚上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美莲、美樱等纷纷欠身告退,外间屋只留翠梅在此守夜端茶倒水。
一夜酣眠,次日一早,岫烟穿戴整齐,先去看了福哥儿,让乳娘抱着精力旺盛的小肉丸子往上院来。
因无早朝,邢忠留在家里用早饭。满桌子摆的都是他和岫烟爱吃的,水煎包子,桂花糖蒸栗粉糕,什锦火烧,翠玉豆糕粥品更是丰富,像莲子粥,薏米粥,小米粥,八宝粥等,都不是名贵品种,但用料丰富,看着就色香味全。
岫烟从乳娘怀里接过福哥儿,笑盈盈进了门:“爸妈早。”
邢忠正在桌前喝粥,听见声音,忙给闺女使了个眼色,嘴角撇向卢氏。
岫烟会意,忙道:“妈昨儿几时回来的?我竟不知道!”
卢氏放下碗筷,才要说话,可瞧见周围几个丫鬟杵在那儿,便挥手屏退了众人。见屋内无外人,这才气呼呼道:“你昨儿见了北静王?”
岫烟一顿。徐徐笑道:“碰了一面,说了两句闲话。”
她并没否认自己出门的事儿,妈生气也肯定不是为这个。
卢氏果然叹道:“我们才在通衢大道看望焰火。正要往回走,就听见有人说宋晨和北静王差点没因为个女孩子在西楼上打起来。我想着,那宋晨身边的女孩子,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北静王的那点心思哼。”
卢氏冷笑,邢忠忙道:“咱们家今后少与北静王府往来,她们再发帖子,咱们就只管送礼。不去人。”
卢氏道:“咱们倒是想躲开,可人家未必如咱们的意。这北静王忒不是东西,几次三番打岫烟的主意。如今我不怕别的,只担心女婿”
岫烟笑道:“宋晨可不是糊涂的东西,若为这个就怀疑我,那也枉费我的一番用心了。”
邢忠却不赞成女儿的话:“小心眼儿的男人多着呢。况且是这种事情上。人言可畏。宋晨那孩子不说什么,保不准宋家没想法。我和你妈商量,今天我俩去拜访拜访宋尚书,一来今后都是亲戚,常走动总是没错儿,二来也看看宋家是什么反应。”
卢氏点头应和:“我和你爸的意思,万一宋家表现出什么不高兴,咱们宁可得罪了宋家。也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这夫妻俩笃定主意,女儿的终身幸福要紧。哪怕和宋濂撕破脸也无所谓。
正说着,外面小厮进来报:“老爷,太太,宋千户请安来了。”
邢忠夫妻先是一怔,继而高兴着命人赶紧往里请。
宋晨早换了官服,肩袖蟒袍穿在身上,托显不出的英挺,腰间挂着宫中行走的玉牌更表明身份的不同寻常。
宋晨拱手笑道:“给老爷、太太请安。”
卢氏赶紧招呼:“可吃了早饭,就近在这儿用些。”宋晨巴不得卢氏这样说,笑眯眯的应了,便自动自觉在岫烟旁边捡了个空座坐下。
岫烟用空碗盛了小米粥在他跟前:“往日没吃过这粗粮吧,确实是好东西,比什么碧粳米味道都好。”说完,又将那热气腾腾的水煎包子往他哪里推了推。
卢氏和邢忠夫妻看在眼里,不约而同一笑,并不在多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融洽,宋晨从头到尾也没说来意。等邢忠预备起身去衙门的时候,宋晨更是巴巴儿地的要送未来岳父一程。
将这俩人送走,卢氏早乐的合不拢嘴,又找了刚才进来回话的小厮:“谁跟着宋千户来的?底下的人可招呼吃了早饭?”
小厮忙道:“太太放心,大管家亲自招待了宋千户的属下。不过”小厮偷偷瞧着邢岫烟的脸色,卢氏便沉声道:“你不用看她,只管说无妨。”
小厮赶紧收了迟疑之色,“小的听角门人说,宋千户昨儿在门口站到三更才走。”
卢氏挥手打发了小厮,满是深意的看着岫烟:“这宋晨确实待你不错,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二人吃过茶,卢氏便和岫烟说起乾家的事宜:“乾家大姑奶奶不是说了,等乾觅的婚事一成,她们便仍旧回济宁去,如今已经过了这些日子,怎么还不见动静?”
岫烟笑道:“不如我打发人情乾家大姑奶奶来坐坐?”
卢氏点头:“这样也好,免得乾家以为林丫头娘家无人,当这事儿没人出头。不过,我终究不愿意把事情做的太过,让乾觅心里不舒服。”
岫烟早站在卢氏背后,一下接着一下的按着母亲肩膀上的穴道:“我昨儿在花市上瞧见了他们夫妻俩,很是融洽和美,妈就放心,林丫头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只怕乾觅哄她还来不及。”
卢氏笑着拍了女儿一记:“我就知道你们俩不会消停,从通衢大道到花市,亏得你们怎么那么能逛,又叫人家在门口站到后半夜,万一叫邻居家看见了,不知怎么编排宋晨呢!”
岫烟好不委屈:“怎么是我叫他候着的?原是我瞧他上了马才转身回的府,都是他自己不放心,怕你数落我。”
卢氏睨着她:“好啊,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岫烟嬉笑道:“妈妈息怒。我赶紧去吩咐人请乾家大姑奶奶呢!”脚底抹油便准备开溜,把卢氏弄的哭笑不得。
这厢,邢家的婆子见了乾家大姑奶奶回明来意。对方倒也不罗嗦,只说一切早有安排,叫卢氏安心。
果然,三日后,林黛玉和乾觅回府的时候,乾家大姑奶奶便当着老太爷和继夫人的面儿说了此事。
“父亲在京城住了也有些时日,眼看着这小夫妻俩和和美美的。心里也是高兴。不过女儿说句公道话,觅哥儿媳妇一眼便知是个聪明能干的,这家里便是离了他们也井然有条。”乾大姑奶奶笑道:“女儿想着。父亲左右难得来一次京城,不如在我那儿小住两日,一来你女婿想聊表孝心,二来。也叫觅哥儿两口子学学独立管家的本事。”
乾大姑奶奶这话一出。立即惹来继夫人的不悦:“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觅哥儿还没轰我们走呢,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好说这些?”
乾大姑奶奶可不怕继夫人,立即沉了脸:“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看着有人鸠占鹊巢,心里不是舒服,仗义执言而已。”
“你!”继夫人一拍桌案,起筛着乾大姑奶奶。
大少奶奶打定主意坐上旁观,吃着早冷的茶也不吭声。
继夫人的嫡亲儿媳七奶奶忙笑道:“母亲快消消气,姑奶奶也是。母亲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最热心肠不过。她早想好了要留下帮觅哥儿媳妇,你这么一说,母亲岂不伤心?”
乾觅笑道:“七婶放心,老太太自来宽厚,怎么会因为姑姑的几句话就伤心了?”
七奶奶睨着乾觅:“觅哥儿,你打小也是在太太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太太怎么待你,明眼人可都看的清楚。你成婚前,太太为你的事儿日愁夜愁,你大婚后,太太可也没全放了心。”
七奶奶只比乾觅大几岁,却一口一个觅哥儿,听的连老太爷都跟着皱眉。
继夫人瞧势头不好,轻咳了两声,七奶奶方知自己口误,忙改口:“四弟扪心自问,细想想才好。”
乾大姑奶奶见父亲始终不开口,心下一急,起身便道:“我有几句话和父亲单独说明。”
继夫人冷笑:“怎么,姑奶奶还有什么遮掩的东西怕我们听见不成?”
乾大姑奶奶根本不瞧她,只道:“事关我们乾家的百年基业,父亲慎思。”
闻听这话,乾老太爷终于正眼看了看女儿,良久,才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老爷!”继夫人娇嗔的不依不饶,老太爷厉眼一瞪,那继夫人无法,只好讪讪的领着七奶奶出了房门。
乾觅冲大姑奶奶一拱手,也携了黛玉出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乾老太爷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扇子平缓有速的扇着。
乾大姑奶奶凑近坐在老太爷身边的位置,先是给父亲斟了一杯茶,这才慢慢道:“觅哥儿成婚前,女儿便与父亲说过,这宅子是邢家买了送林氏的陪嫁。因恐觅哥儿面子上过不去,将来在官场上叫那些同僚们说嘴,便只对外声称,宅子是咱们乾家置办的。”
老太爷轻唾一口香茗:“是有这么一说。”
“父亲既然记得,怎么还任由继夫人胡来?她想叫七奶奶管家,那林氏的位置往哪里摆?难道今后这宅子竟要成了小七的府邸不成?”
乾大姑奶奶冷笑:“父亲可别忘了,邢家当初并不想买这宅子的,是小七硬夺下了咱们在京城的老宅,觅哥儿没地方成婚,这才出此下策。父亲不为别人,也该替我着想着想。婚事是女儿帮忙说和的,我如今没办好事,家里的姑奶奶回来也常给我脸色瞧。我们家那姑奶奶是什么人?那可是太妃的娘家媳妇,在皇后面前也说得上话的主儿。现在阖府妯娌都瞧我的笑话,父亲难道就忍心冷眼看下去?”(未完待续。)
294、乾家上下乱作一团
乾老太爷虽然也称得上是老狐狸一只,但对这个嫡妻所出的长女,素来宠溺。她这么一说,反叫乾老太爷有些不好意思。
“你行的端做得正,你那些妯娌凭什么看你的笑话?休要听那些闲言碎语,如今你只照顾好姑爷,孝敬好婆母才是正经,不要搅和进这些是是非非。”
乾大姑奶奶一拍大腿,怪叫道:“父亲也知道这乃是是是非非?可你怎么还半点不着急啊!钱这东西是好,可也比不上咱们一家子人的性命来的重要。若知道当初你们就惦记着觅哥儿媳妇的嫁妆,我说什么也不会去帮忙求这么婚事。”
乾老太爷被女儿的话说羞得无地自容,越发的恼羞成怒:“你,你这死丫头,我可是你父亲。你敢用这种语气对我!”
“说觅哥儿媳妇这门婚事之前,我就讲明白了,林家的银子虽然不少,但盯着的人也多,先不说贾家是觅哥儿媳妇的正经外家,还有对门的邢府呢?两家齐管着林氏的银钱,父亲只要动用一点,就要落人以口舌。”
乾大姑奶奶苦口婆心道:“欧阳家为什么败得如此迅速,为什么邢家轻轻松松就夺下了这门宅,父亲怎么不想想?人都说邢家的老爷宽宏大度,邢家的太太客套有礼,其实都是假的。谁不知道,和邢家结了仇,对方必定整的他家破人亡,至死方休。”
乾大姑奶奶为达成目的,极尽可能的夸大邢家的可怕。
乾老太爷虽不完全相信。可也听说过欧阳家落魄搬出去的传闻。
他迟疑的看着女儿:“这种话可准?”
“父亲以为我今儿为什么来?还不是继夫人做的有些过火,邢家实在看不下去,把我悄悄请了去。”乾大姑奶奶满色羞红:“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儿就钻进去。也好过让邢家太太拿着我和继夫人做成一堆比较。”
乾老太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她再怎么不好,如今也是你的母亲,你休要再说这种绝情的话。”
乾大姑奶奶心里冷哼,口中却赶紧赔笑:“是是是,父亲教训的是,我今后见了继夫人客套些就是。不过觅哥儿媳妇的事父亲可耽误不得了。如今那五皇子正是得势,连皇后都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他的不是。若被五皇子知道咱们乾家这样做,殿下岂能善罢甘休?”
乾老太爷还是将信将疑:“你说这觅哥儿媳妇只是邢家太太的一个义女,难道五皇子真能为她出头?”
“父亲糊涂了。你想啊,邢太太当初能把一个非血亲的孤儿抱回去当亲生的养,对义女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去?说起来,皇上也给五皇子殿下寻了个母妃。便是柳国公府的姑娘。结果如何?听说不过几日去请一次安,大面上过得去而已。反过来对邢家,可真当亲爹亲娘似的呢!”
乾老太爷闻听这话,已经有几分松动。
正这时,外面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乾老太爷一瞧,那小厮却是小儿子身边的人。再见对方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乾老太爷忙问何事。
小厮哭丧着脸:“老太爷,大事不好了。咱们七老爷他,他”
刚刚得到消息的继夫人和儿媳也冲了进来,继夫人听见小厮结结巴巴,话语只停留在七老爷处,便急的直跺脚:“七老爷怎么了?”
小厮哆哆嗦嗦道:“七老爷刚在宫门前冲撞了三皇子,如今三皇子被跌下马,咱们七老爷被镇抚司的人捉走了。”
继夫人一听,当即腿一软摊在了地上。
七奶奶先是怔怔的发呆,等明白过来小厮话中的意思后,“嗷”的大哭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样子好不狼狈。
乾大姑奶奶暗笑在心,很是欣赏继夫人婆媳俩现在的模样。
乾老太爷还没算糊涂透顶,知道这件事透着蹊跷,儿子平白无故,跑到宫门前去干什么,又哪来天大的胆子去冲撞三皇子?
老太爷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还不快把林氏叫来商量主意?”
乾大姑奶奶两手一摊笑道:“父亲说的这叫什么话,七弟做出这种事,咱们找侄儿媳妇干嘛?”
继夫人也恍然大悟,忙道:“对对对,那林氏和五皇子不是要好嘛?叫她去保老七。”
乾大姑奶奶没好气的看着继夫人:“太太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刚刚因为商量搬家的事儿,大约已经把侄儿媳妇得罪了,现在又叫人家出力,天底下的好事莫非都叫你们七房占去了?”
乾大姑奶奶的意思很明白,不搬出这宅子,就别想叫人家林黛玉帮忙说情。
继夫人咬着一口银牙,眼光里冒火。还是七奶奶“深明大义”,知道事情孰轻孰重,赶紧拉了婆婆的袖子:“婆婆,先救七老爷要紧。”
继夫人无可奈何,只要咬牙点头答应。
乾大姑奶奶兴冲冲的叫人请来乾觅与林黛玉。二人在面前已经有所听闻。乾觅也早暗暗叮嘱了黛玉,不用为继夫人强出头。
乾老太爷显然不这样想:“觅哥儿媳妇如今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咱们索性长话短说,先不论老七是有意还是无意,到底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乾觅苦笑道:“祖父的意思我们明白,可七叔冲撞的不是别人,是三皇子殿下。”
继夫人忙道:“五皇子不是觅哥儿媳妇的弟弟嘛,叫他去求求情,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乾觅冷道:“老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妻子姓林,殿下尊姓为李,二者何尝有过瓜葛?况且即便求了五皇子,也是为难的事情一桩。”
继夫人便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老爷瞧,这一个一个的都推三阻四,您在的时候还这样对待我们母子婆媳,若是你她们非逼死我们娘儿几个不可!”
林黛玉见势微微一笑:“祖父的意思孙儿媳妇已经明白,七叔是长辈,姑且不论这件事是有心还是无意,可就像祖父的话,一家子人哪有不救的道理?我这就打发人去对门找我姐姐,请她拿个主意。”
乾觅暗暗冲林黛玉摇头,乾老太爷已经看在眼里,怒色道:“觅哥儿休要作怪,你媳妇好心帮忙,你可不能反坏事。”
林黛玉嘱咐了紫鹃去办事,一屋子人就闷闷的等消息,大约半个时辰,人才回来。继夫人一见紫鹃,腾地站起身问如何。
紫鹃也不看继夫人,只与林黛玉道:“大姑娘帮忙打听了此事,说七老爷不知受了谁的唆使,竟想用银子贿赂吏部侍郎。那侍郎坚决不认账,七老爷恼羞成怒,吃了几口酒便去宫门前闹事,恰好三皇子得皇上的旨意出宫办差。七老爷酒劲儿上头,只当是那侍郎的马,上前去拦,三皇子一惊便从马上跌了下来。好在人没事,只是骨头断了两根。”
众人哗然。
乾大姑奶奶脸色也是一变,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几乎想也不想便认定是邢家做到扣儿。
然而她当初以为邢家不过算计算计继夫人,叫继夫人搬出去也就罢了,就算使些小计谋,大约也是无伤大雅之事。可没想到,这,这邢家一出手就如此狠毒。
乾大姑奶奶的冷汗唰的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她忙起身:“父亲,我才想起,婆家那儿”
乾老太爷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口气恶劣:“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乾大姑奶奶无法,只好讪讪的回了原位。
紫鹃心中冷笑,继而又道:“大姑娘打发人去了镇抚司,好在镇抚司知道七老爷是我们少奶奶的叔叔,便没用大刑。不过镇抚司的人也说,这事儿不好了结,皇上震怒呢。”
紫鹃添油加醋一番话,着实震慑住了不少人。
而事实上,三皇子不过在马上受了点惊吓,什么落马根本就是编造出来的。七老爷身边那小厮也不是什么“忠勇”之士,连利诱带吓唬,便演出了刚才的戏。
至于镇抚司捉人,倒是确确实实的真事儿。
宋晨发话,镇抚司早就躲在宫门附近,只等七老爷这只笨鸟自投罗网呢!
受惊的三皇子也早被宋晨和正德夹携着去吃酒压惊,唯独七老爷在镇抚司,受着惊吓和恐惧。
乾老太爷“啪啪啪”用手使劲儿拍桌案,怒视继夫人:“慈母多败儿,瞧你惯得他成什么样子?贪心不足的东西,他才进京多久,就想着买官高升,他哪里来的银子?”
继夫人的目光左躲右闪,乾老太爷一惊:“你,你是不是动用了”
“老爷!”继夫人赶忙大喊一声,堵住了乾老太爷的话。
乾大姑奶奶和大少奶奶立即察觉到这二人对话中的蹊跷。
这么看来,七老爷买官银子应该就是继夫人帮衬的,可继夫人哪里来的那些钱呢?老太爷又为何动怒?
乾觅紧紧拉了林黛玉的手,二人始终观察着乾老太爷的脸色。只见老太爷似是愧疚的,轻轻往这边瞥了一抹。
虽然只在须臾之间,但乾觅还是感受到了祖父的愧疚之情。
继夫人动用银子,为何祖父会觉得悲伤?
他不由得想到当年父亲去的时候,族中强制的将他们那一房财产划归公中,乾觅也由此从变成了寄人篱下,靠着祖父隐蔽才能度日的落魄少年。(未完待续。)
295、恶人还需恶人来磨
乾觅对父亲的死一直心存疑惑,乾家是济宁望族,族中无论男女老少,皆为读书之人,只乾觅的父亲与众不同,自打生下来便好武。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便瞒着家里偷偷从了军。
乾老太爷因为这个气得半死,却没法子掰回儿子的歪脑筋。更叫一家子吃惊的是,乾觅的父亲不但从了军,而且在大营之中还干的风生水起,没几年的功夫便做到了豫南道守备的位置。
这豫南道紧邻苗疆,太上皇虽然仁厚,但广西巡抚实在贪得无厌,瞒着朝廷皇帝,对下实行苛政。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就让苗疆百姓苦不堪言,最终苗疆大乱。
那广西巡抚知道事情不好,紧忙请皇上调派人手镇压,太上皇听信了一面之词,非但没有缓解与苗疆的矛盾,反而让两广一带的军队迅速前往剿灭。
乾觅的父亲便在那一役中中箭身亡。
父亲一去,乾家二房的天便塌了。
乾觅幼时还依稀记得,父亲在的时候,家中的日子几乎是各房中最好的。父亲虽然在外地当差,但对家中十分体恤,母亲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换一套新首饰,惹得那些大娘婶婶们艳羡不已。
母亲去的时候,舅舅虽然帮着保住了母亲的陪嫁,但是那些漂亮的首饰乾觅却再也没见过。
乾大姑奶奶狐疑的看着父亲:“父亲,莫非这钱还有什么讲究?”
继夫人脸色十分复杂。几乎是强堆起的笑意:“瞧姑奶奶这话,我的银子,能有什么讲究?”
乾大姑奶奶心中不屑。继夫人什么家底,难道大家还不清楚?仗着济宁知府夫人那点接济才勉强凑齐了一副嫁妆进了家门,她的银子哈,她的银子只怕买一副头面都不够,那还不都是父亲补贴的?
想到这儿,乾大姑奶奶埋怨的看着父亲。
母亲在世的时候,为这个家不知操碎多少心。也没见父亲多给母亲些什么,反倒是小媳妇一进门,父亲就像不管不顾了似的。将自己的私房一味都交给了继夫人。
乾老太爷被女儿的目光盯得窘然,又是当着这些晚辈的面儿。乾老太爷轻咳了咳嗓子,只道:“我记得对面府上的大小姐就是许给了镇抚司的千户?既然老七在镇抚司,咱们先让他少遭些罪。过了这关再说三皇子那儿。免得三皇子还没发落人。老七先叫镇抚司折磨了去。”
继夫人和七奶奶虽然久居济宁,但也听说过镇抚司的“恶名”,忙点头附和。
于是乾老太爷吩咐大姑奶奶和林黛玉二人,引了继夫人与七奶奶同去邢府,家中只留大少奶奶帮着理事,暂且不可叫下人们走漏风声。
且说继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拿了一套赵斡的《江雪初行图》做登门礼,在乾大姑奶奶嘲讽的目光中踏进了邢家大门。
从正门到后院,众人不知穿了多少道垂花门拱门。不知走了多少条甬道,才见一道粉墙围着一所大大的园子。站在原地便见精致的廊檐,进进出出许多年轻媳妇丫鬟,穿戴竟都不俗。
这些丫鬟婆子们凡是见了林黛玉的,都赶忙上前请安,语气不但客气,而且恭敬。
继夫人看在眼中,不是滋味的一撇嘴。七奶奶怕婆婆管不住那张嘴,又讲出什么话开罪了林氏,赶忙私下拉扯继夫人的小臂。继夫人本想发火儿,可看见儿媳妇哀求的眼神,这心就又软了,只好短叹一声,跟在林氏身后。
黛玉单手引了众人笑道:“这便是我姐姐住的院子。”
邢岫烟的原本就是个喜欢享受的性儿,怎么舒坦怎么来。搬进京城后的这两年多,这院子基本就换了个模样,在后面挖了块池塘,引了府中湖里的活水,入夏时满池的青莲。西边新设了一栋二层小楼,上面挂着一张黑底儿赤金字的匾额“青莲仙馆”,却是间书斋。
凭窗眺望,可见小院全景。
正房三间乃是邢岫烟的闺房,正中待客的花厅,左间屋为卧室,右间屋为耳房,一样的宽敞通透。
继夫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每见一处便惊讶一分,对这个见过一面的邢岫烟就多了一份考量。
且说岫烟早守株待兔等着人来,她故意不去迎接,就为杀杀继夫人的那点子傲慢劲儿。
白芙站在花厅门口,看见林黛玉进来,赶忙过来摆手示意她们别吭声:“姑奶奶先坐,我们姑娘在里面发火儿呢!”
黛玉忙问:“好端端发什么火儿?”
白芙就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继夫人:“宋千户刚才打发人来说乾家七老爷的事儿,只道他捉了人也是不得已为之的事儿,求我们姑娘别怪罪。可我们姑娘心里怎么能舒坦!便是闯了天大的祸,宋千户也该顾忌顾忌姑奶奶你的面子。”
林黛玉心里偷笑,眼角却一红,拿着帕子轻拭:“大姐姐不该为我惹得宋千户不快。这叫我于心何忍!”
继夫人赶紧瞪了林黛玉一眼,笑嘻嘻与白芙道:“那最后如何?宋千户可说怎么了解这事儿没有?”
白芙冷笑看着继夫人:“我们姑娘直接将宋千户的人轰了出去,不知道继夫人可满意了?”
“你这丫头!”继夫人气呼呼的看着对方。
便在这时,美樱走了出来,见林黛玉等人都在,便勉强笑道:“姑娘听见了众位的声音,请大家进去呢!”
岫烟本人坐在耳房临床的大炕上,炕上设着云雀纹金线的引枕,紫檀小炕桌上摆了几样新鲜的水果,中间红艳艳的石榴十分惹眼。炕下一溜儿四张大椅,再不远处还有几把小杌子。
“乾老夫人几时来的,晚辈没有出门相迎,还请老夫人别怪罪。”
继夫人还没忘自己来的正紧事儿,赶紧换上了笑颜,一把按下要下炕的岫烟:“坐着坐着,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客套。”
继夫人睨着林黛玉,笑容满面道:“林氏是个好孩子,我可喜欢的紧,只把她当亲生的孙女,你和林氏又姊妹相称,自然也是我的孙女。”
美莲紫鹃等丫鬟们在一旁听了,险些没吐出酸水儿来。
这继夫人,说起昧良心的话可真是草稿都不用打,张口便来呢!
岫烟先是看了看林黛玉,这才轻轻与继夫人叹道:“夫人虽然厚待我,可我却没能帮上夫人的忙儿。实在是七老爷闯的祸不小,如今听说连刑部也要插手呢!”
继夫人僵硬的笑道:“这,这怕是道听途说吧,既然是大祸,怎么也不见人来找我们?邢姑娘别吓我们这些胆小的。”
岫烟疑惑的看着继夫人:“怎么没去找?我听镇抚司的人来说,大宗正院的人如今已经往你们家去了。难道夫人竟还不知?”
大宗正院便是宗人府,只管皇室宗亲的大事小情,从皇上选秀,到皇子起名儿,从亲王离世,到世子袭爵,大宗正院都要横插一脚,或是在黄册上记一笔,或是在红册子上划一笔,却都是皇室的象征。
七老爷的事儿牵扯进了大宗正院来查,便说明是皇家动了真气。
继夫人脸色大变:“我,我们怎么一点消息没得?”
七奶奶也是面色不佳,赶忙道:“太太,会不会是去那边老宅子去了?”
继夫人不是傻子,她先是六神无主,可见邢岫烟慢条斯理的吃着茶,便沉声与众人道:“你们先下去,我有几句私密的话与邢姑娘说。”
岫烟冲黛玉和美莲等微微颔首,乾大姑奶奶早想开溜了,自然乐不得出去找卢氏说话儿。
彼时,屋中便只剩下了一个邢岫烟,一个继夫人。
“邢姑娘,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老七究竟是怎么冲撞了七皇子,我不用问也知道,这里面少不了邢家的运作。不然怎么就那样巧,拘捕我儿的就是镇抚司的人!”
岫烟轻轻放下杯盏,莞尔一笑:“别说这京城,就是普天之下,只要有皇帝的意愿,镇抚司就敢捉人。怎么夫人说的倒好像我们家故意为难七老爷似的。咱们是亲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何必为难七老爷?”
继夫人冷笑:“还不是为了那宅子?也罢,我们明儿,不,晚间就从府里搬出去,姑娘大可以叫上七八个盯着我们,若拿了林氏半点陪嫁,直接叫了镇抚司的那位宋千户,也把我们捉了去与老七作伴吧!”
说完竟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模样好不伤感。
“夫人能这样识时务,倒也好办了。只要你们肯搬,明儿就叫七老爷平安无恙的回家。”
继夫人险些气了个倒仰。
这,这卑鄙的小娼妇,摆明了是做了个套儿让她们母子钻。大约三皇子什么的,都是蒙骗来糊弄她们的。
继夫人张口便要反悔。
岫烟却淡淡道:“夫人可想好自己的一言一行,这话说出口,再想反悔就没机会了。三皇子如今因为受到惊吓,正没处撒气,要不是五皇子百般劝说,你以为那位殿下会善罢甘休?”
继夫人顿时又蔫了下来。
“好夫人,这不是你的东西,强求来也没用,七老爷今后还要仰仗着京城里这些亲戚呢。”岫烟笑嘻嘻的话语,却句句透着威胁:“七老爷今儿撞了三皇子,明儿八成就敢和大皇子叫板,后儿或许连娘娘的銮驾也敢拦了呢!”
继夫人脸色大变,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不应承下来,大约邢岫烟每一桩都敢叫它灵应!(未完待续。)
296、落荒而逃王氏不满
继夫人刚才答应的如此痛快,很大的原因便是这事儿都是私下里的勾当,上不得台面,纵然自己今儿答应了,可明日反悔起来,难道这邢家还敢说什么不成?
继夫人吃准了邢家不敢大声声张而已。
邢家表面上都说是为乾觅好,怕女方置办产业这件事传扬出去,乾觅在官场上不好看。其实就是怕乾觅心里不舒服,对林氏冷淡。继夫人掂量来掂量去,暗暗叫准了邢家这个软肋,然而没想到,眼前这死丫头下手更黑。
她但凡走走错了一步,儿子的小命便休矣。
继夫人强笑道:“都依着邢姑娘的意思,我们也是知道好歹的人,不过三皇子那儿还请你多多的美言几句。”
岫烟笑着替继夫人斟满了杯盏:“这是自然,三皇子是众位皇子中最好说话的一个,虽然受惊不小,但终究体谅了七老爷的急迫心情。话说到这儿,我却有件事不解,还想请夫人指点指点。”
岫烟一手搭在紫檀小几上,一手漫不经心的捏着腰间荷包上的流苏,只轻声问道:“听闻,七老爷为求这个官,在吏部那儿前前后后递了五万两银子好在吏部捉住了那侍郎,没捅到皇上那儿,不然,万岁爷纠察下来,事情必不能善终。”
继夫人听见这个惊人的数字,也是狠狠吃了一惊,但在邢岫烟面前,她不敢自己先露了老底儿。便笑道:“这数儿莫不是错了吧,老七只和我要了几百两银子,说是打点上峰。结交下关系,并不是什么卖官鬻爵。”
岫烟笑道:“是或不是,等镇抚司的人抄没了那位侍郎家便知,银票总不会说谎。各大钱庄的银票都是有出处的,谁家几时被支取过这样大的数目,总不会连个账目也没有。”
继夫人闻言,下意识捏紧了茶盅。仔细留心看去,好好的官窑盖碗儿几乎被她捏在肉缝里。继夫人究竟给了儿子多少钱,再没人比她更清楚。慢说五万,便是十万也有了。
可她怎么敢告诉外人,这银子的来路实在不清白,就像肉里的一根筋。只要扯住了一端往起拽。必定会叫自己的下场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邢岫烟将继夫人的脸色全看在眼中,淡淡一笑:“夫人每月的月银是五十两,一年下来,便是一分钱不去打赏买首饰,也只能存下六百两。夫人出嫁的时候,济宁知府夫人私下添补了你两千两银子,咱们就算夫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可五万两终究不是个小数目。难道乾家就没一个人好奇这钱的来历?”
继夫人目光闪躲,哆哆嗦嗦开口:“你。你究竟想说什么?”这丫头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难道真像外面人说的,其实整个邢家,最终做主的就是这位大小姐?
岫烟笑道:“夫人别紧张,我既然能查到这些,便也能查到钱的来历出处。只不过那些都和我半点关系没有,我多问一句也没意思。这是夫人自己的小秘密,你可细心的保护好了才是。”
继夫人心绪大乱,几乎是狼狈不堪的出了岫烟的院子。众人也不知邢家姑娘和这位说了什么,只知道继夫人一回到对门,头件事便是张罗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们收拾行李。
不到两个时辰,二三十号人就仓皇的坐了车马出了凤尾胡同。
乾觅和黛玉百般劝留乾老太爷,只是乾老太爷放心不下继夫人,面色勉强的退让了几次,还是跟在继夫人身后,离了这府邸。
乾觅夫妻俩站在大门口面面相觑,此时已至黄昏,那远行的车马说不出的落魄。黛玉心中不忍,又有几分不安的看着乾觅:“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些?”
乾觅虽然不舍祖父,但更厌恶继夫人,他轻笑道:“无妨,祖父是深明大义的人,即便咱们举止粗鲁了些,但等他想明白继夫人在这事儿上不占理,也就不好再责怪咱们了。”
乾觅将目光移向对面府上,眼波里虽然波澜不惊,但心底深处早就是震惊一片。他虽然听妻子说过邢家的大姨姐手段了得,但总认为是深宅之中妇人间的那些手段,从没想到,原来大姨姐还善于用朝堂上的风向达到自己的目的。
陷害七老爷虽然不甚光明磊落,但对于那种人,光明的手段反而糟蹋了。
黛玉望着出神的丈夫,悄悄拉住了对方:“在想什么?”
乾觅猛然回神,看见妻子眼里尽是担忧,忙笑道:“没有,只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能叫继夫人吃了暗亏还要乖乖驯服。大姐如身为男儿身,将来必定成就非凡。”
黛玉眉眼一弯,似娇似嗔:“女儿身又如何?大姐如今的成就又有几个能越过去?连老船王都慨叹,可惜他们家没这样一个好女儿,不然家业何愁没人支撑起来?我只告诉一句实在话,母亲虽然有了福哥儿,但这家业多半还是要传承给大姐姐的。不是母亲偏心,恰恰是她和老爷为人公正,才会这样做。”
邢家的家产究竟有多少,乾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京城盛传,邢家由一家小小的蛋糕铺子,发展到今时今日,连许多门阀世家都不能再比拟。
有人也曾眼红,在背地里说邢家以商贩之身起家,便是今后在朝堂上发迹了,也是不入流的。可随着五皇子渐渐展露头脚,朝中便不敢再有这种尖酸刻薄之声了。
一份庞大的家业,多半会从小就开始培养继承人。乾觅师承名门,他的许多同门师兄多是豪门子弟,一半以上的人并非为了真学识而拜师求学,只为拥有大儒弟子这个名分而已。这些师兄为家业承袭上面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乾觅即便没见识过,却也听说过。但从没见过哪家像邢家一般,放着儿子不给,却都给了女儿。
乾觅想到自己这些年所受的熏陶,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世间之人总标榜男子为尊,乾觅过去也这般的想法,只是在娶了林黛玉之后,乾觅才羞赧,妻子的学识不在自己之下,过去他那份狂傲劲儿几乎成了笑话。
乾觅反手握紧了黛玉的手笑道:“起风了,明日我和你一并去给太太和大姐请安。”
黛玉莞尔一笑,二人携手回了内宅
乾老太爷带着继夫人仓促离府的事儿第二日便传进了贾母那里,老太太当着孙子、孙女们的面儿抚掌大笑:“我就知道,这事儿交到邢家丫头手里肯定不差。”
王氏淡笑道:“乾家怎么说也是济宁望族,最起码的礼数还是懂的,既然当初答应置办那宅子给大姑娘和姑爷做新房,肯定对咱们也有个交代。儿媳倒是觉得邢家姑娘的做法有欠妥当。”
王夫人开口就泼冷水,显然叫老太太不大满意。
“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不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就别开口胡说,小心传进舅太太的耳朵里,人家帮了咱们是一番好意,叫你这么冷言冷语的,倒坏了两家的交情。”贾母冷着脸道:“若果真这样,我可是不依的。”
探春等见二太太被训斥,都尴尬的低了头,唯独贾宝玉一面呆呆的看了看母亲,一面不解的瞅着贾母,“老祖宗”
贾母被王氏的话伤的不轻,更不想听见自己的宝贝孙子开口替她求情,忙截住了贾宝玉的话:“好了,你老子昨儿考校你那些文章,背下来了几篇?他晚上再问你,若还答不上来,老祖宗可不去救你!”
贾宝玉脸一白,顿时缩了脖子。
几位姑娘见势不妙,也纷纷起身告辞,王氏咬着牙,忍着满腔的怒火还要伺候贾母吃饭。及至贾母预备午睡,王氏这才气哼哼回了荣禧堂。
周瑞家的一溜儿小跑才追上王氏的步子,“太太息怒,这天气暑气又重,若气出个好歹,我们可怎么办?”
王氏歪在迎枕上呼呼喘粗气:“这个继夫人,也是笨蛋,到手的鸭子也能飞了。”
周瑞家的亲手沏了一碗毛尖递过去:“二太太何必与那种人动怒?什么继夫人,其实就是个棒槌,根本难成大事。”
王夫人一把将茶盅摔在了周瑞家的脸上:“棒槌,棒槌!当初你怎么在我耳边吆喝的?说继夫人一定能绊住那死丫头的后腿。”
周瑞家的扑通跪倒在地:“太太!”
终究是服侍了她多年的奴婢,王夫人自己闷了半晌,见周瑞家的始终跪在地上,便冷冷道:“起来吧。”
周瑞家的讪讪的起了身,王氏睨着她:“我心里是个什么成算,没人再比你知道。如今娘娘在宫里银钱吃紧,我前儿和姨太太借钱,姨太太百般推诿,并不肯出借。公中的银子若再动,府上便要周转不开,先别说老太太不肯答应,就是老爷也不能饶我。究竟想个什么法儿,先凑出一万两给娘娘送进去。”
周瑞家的听罢,心里十分不屑,太太何必摆个可怜巴巴的模样,早说自己在打林氏的主意不就成了?(未完待续。)
297、王子腾病危布后局
王夫人的心都扑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在她看来,贾政早就是不中用的了,十年前她还会做些白日梦,想着丈夫能对自己回心转意,可等贾环也生了下来,王夫人便再也无心于此。
至于李纨和她那个儿子,都是白眼狼,不看也罢,将来宝玉有了大出息,难道自己还担心没人奉养?再等个二三年,贾兰一中了举人,自己便拿些银子打发了她们,免得李纨总是眼红,惦记着宝玉的家私。
当下之急是怎么弄来银子。
王夫人是看出来了,老太太的身子骨,再活个三四年总没问题,王熙凤走后,家里大大小小庶务都要自己重新打点。迎春、探春两个定亲,公中补贴些,老太太补贴些也就够了,大宗的是宝玉的婚事。王夫人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宝贝儿子。
再有就是娘娘,娘娘好容易比前一阵子看起来精神些,太医院的大夫也没想到,元妃会撑过那一关。只有王夫人清楚,为续元春的命,她悄悄委托娘家嫂子搜罗了多少珍稀药材。
只有元春活下去,宝玉才能有出息。
瞧来瞧去,王夫人也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林黛玉的头上。
“明儿一早,你悄悄拿了我的帖子去拜访乾夫人,问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如果真是林黛玉强逼着婆家祖母出门儿,哼,我倒是有了伸张正义的把柄。”
周瑞家的连连赔笑,心思却星移斗转。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
二人正商量着,外面彩霞走了进来:“太太,大舅太太打发了人来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心下一喜:“莫非是舅老爷一家回来了?快请。”
王氏口中的舅爷自然不是邢忠。而是四大家族的掌舵人之一,素来受太上皇重视的王家族长王子腾。
且说那王子腾受孝宗恩典,外放做了一省的大员,已经有二三年的光景没回京了,往常也只是年下节日里,王子腾的夫人打发人来给王夫人和薛姨妈送年利。
今儿非年非节,王夫人却有些疑惑了。可满心的欢喜早遮掩住了疑虑。她张望着脑袋,只盼彩霞赶紧将人召唤进来问话。
“老奴给大姑奶奶请安!”来者是王子腾夫人的心腹陪房郭妈妈,这郭妈妈一进屋便是大礼。喜的王夫人赶紧叫周瑞家的将人搀扶起来。
彩霞早搬了小杌子在王子腾夫人跟前,奉茶完毕后,就悄悄退出内间屋,只在外厅候着。
王夫人笑道:“大嫂有什么要紧的话。还打发了郭姐姐来一遭?”
王子腾的夫人与两个小姑子感情还算融洽。王夫人没出阁时,就只叫这位郭妈妈为姐姐,十几年下来早已经习惯,便也没再改口。
郭妈妈笑看了看周瑞家的,周瑞家的会意,赶紧找了个借口退出内室。在门口刚好撞见仓促逃出去的彩霞。
周瑞家的微瘪嘴,却站在原来彩霞偷听的位置上,也学那小家子气。
内室中。王夫人笑道:“郭姐姐但说无妨。”
郭妈妈叹口气:“大姑奶奶听了先别急,这事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太太要是再瞒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王夫人心中冉冉升起不好的念头,“郭姐姐别吓唬我,究竟是怎么一说,你倒是讲明白些。”
“哎,大老爷他,他”郭妈妈一面说一面悄悄打量王氏的脸色:“他八成是要不成了。”
王夫人只觉得天昏地暗,“这怎么可能?大哥素来身子骨结实,从没听过有什么疾病缠身,怎么就?”
“兵来如山倒,我们太太也没料到。现如今老爷尚且有几件要紧的事没料理干净,也不敢来急着回京述职。太太有些要紧的话让我和大姑奶奶说,叮嘱大姑奶奶提早着手准备,别等到老爷他您再慌了手脚。”
王夫人忙问是何事叫大嫂子如此着急。
“大姑奶奶手里还收着江南甄家的东西吧?”郭妈妈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夫人:“甄家被查抄,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皇上雷霆震怒,甄家是没好果子吃的,也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太太的意思,姑奶奶要是收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拿出来将功赎罪,皇上只能觉得姑奶奶家不知情,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王夫人一阵肉疼,京城风言风语不少,她也猜得出来皇上要出手惩治甄家,所以甄家把箱子悄悄运进来的时候,王夫人就想叫它有去无回。
现在大嫂特意叫人来说这事儿,王夫人岂有不上火的道理?
郭妈妈一见王夫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家太太猜的再不错。这位大姑奶奶平日倒也好,就是在钱财上看的太紧。倒不如二姑奶奶,这姊妹俩早年间也算是造化弄人,若调换个婆家嫁过去,哪有这些糟心事儿?
郭妈妈便道:“太太还有几句话嘱咐,大姑奶奶往长远了想,究竟是先保住了自家才是要紧的。老爷今后怕不能再庇佑大姑奶奶了,大姑奶奶莫不如多和二姑奶奶走动,今后这王家大约还要仰仗着宫里面的娘娘们。”
王夫人脸色一变,低头想了许久,才微微笑问道:“郭妈妈可是瞧过了薛姨妈?”
郭妈妈大大方方,倒也没想着遮掩:“自然是见过了。二姑奶奶知道老爷的情况,哭的泪人儿似的,老奴还劝慰了许久,走的时候,二姑奶奶那眼圈儿还红红的,看着叫人不忍。”
王夫人大为恼火,自己的嫂子可真真是个势利的人。过去打发人来荣国府,哪一次不是先来拜自己,再去后面看薛姨妈?难道就因为薛宝钗如今看着要飞黄腾达的样子,自己的元春病怏怏的,这大嫂子就昧良心的预备撇下自己?
王夫人自诩为家族做了不少贡献,若大嫂子敢无情,自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大嫂打发郭姐姐去瞧薛姨妈,大抵还有别的事儿瞒着我吧?”
郭妈妈忙笑道:“能有什么瞒着大姑奶奶的?纵然有,也是瞒着二姑奶奶的。”
王夫人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冷言冷语道:“郭姐姐别把我当傻子,宝丫头想在宫里有好日子,只仗着王家可没用。”
郭妈妈脸上一僵:“不愧是大姑奶奶,一猜就准。我们太太确实有几句话交代二姑奶奶,倒不是有心瞒着大姑奶奶您,只是怕事情办不妥,我们太太心里愧疚,倒没颜面见两位了。太太的意思是借着老爷请旨回京养病的机会,将宝姑娘的事儿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皇上本就有抬举宝姑娘的意思,老爷再言辞恳切些,事儿多半就成了。将来两位娘娘荣宠四宫,对王家,对薛家,对贾家,那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儿。”
王夫人强压怒火:“娘娘已经抬举了宝丫头进宫,我也早和薛姨妈说过,这事儿得徐徐图之,急躁不得,难道她就片刻也等不了?”
“姑奶奶怎么还没明白!”郭妈妈索性也丢了什么恭敬,直接道:“说的难听些,我们太太总要在老爷去之前给王家寻个有力的靠山。元妃娘娘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大姑奶奶可别挡着我们。”
王夫人气的差点没将人丢出去,幸好仅剩的狼叫她没出手。
赶走了郭妈妈,王夫人立即叫来周瑞家的:“你听听,你听听,我那嫂子说的叫什么话。我们元春当初可没少提携王家,现在眼看着她身子骨不行,就准备翻脸不认人了!天底下可有这样绝情的兄嫂?”
王氏嘤嘤哭了起来,周瑞家的忙陪笑:“我早劝过太太,宝姑娘虽然是你的外甥女,但怎么着也是个外人,关键时候可帮不了娘娘。不跟咱们一个姓儿的,终究要有外心。”
王氏赶紧擦干眼泪看向陪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太想啊,先是一个薛宝琴,现在就是薛宝钗,这两姊妹若进宫后联手,咱们大姑娘还有翻身的机会嘛!”
王夫人一跺脚,恨恨道:“你说怎么办?”
周瑞家的眼睛一转,笑嘻嘻道:“既然舅太太是打定主意要抬举宝姑娘,用王家的名义给薛家正身份,那也该给咱们府上的姑娘一个机会。娘娘身边有了亲妹子,难道还怕她不帮衬贾家吗?”
“你是说三丫头?”王夫人连连摇头:“不行,她若得势,贾环和赵姨娘”
周瑞家的忙低声附在王夫人耳边:“环哥儿就是个小病猫子,上不得台面,也没什么大注意。满肚子酸水儿的其实只是那狐狸精,太太只要出手料理了她,难道还怕环哥儿翻出您的手掌心儿?”
王夫人听了这话反而畏首畏尾起来,她不是没想过杀了赵姨娘,可一旦动手,老爷必定先怀疑自己。
周瑞家的急着在王氏面前巴结讨好,见王氏有了犹豫的意思,赶紧巴结道:“太太何不叫了三姑娘来问问她的意思?只要三姑娘肯,她一定肯竭尽全力。宝姑娘虽然好,可也未必是咱们三姑娘的敌手。”
王夫人眼前一亮。
正是这理儿!三丫头自小主意多,性子又倔强,皇上见惯了那些温柔小意的妃子,猛然出现个爽利洒脱的,说不定更得宠。那时便是元春不行了,宝玉也有个依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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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王家一倒台,王夫人自然也没什么蹦跶的机会啦(未完待续。)
298、薛充仪贾美人进封
周瑞家的坐在小杌子上,拿眼偷瞄着邢岫烟的神色。
岫烟并无意动,在细细品着香茗,良久才道:“这么说,三姑娘是答应进宫了?”
周瑞家的忙涎着脸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三姑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别人想这么个机会还不能得呢!虽然三姑娘开始也觉得别扭,但二太太分析了厉害关系,她自然没话可说。赵姨娘知道太太的决议,千恩万谢去二太太那儿叩首,说不出的高兴,连老太太都亲自过问了此事,知道有王家在里面出力,十分放心。”
岫烟轻笑,效果果然不错,王子腾行将就木,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不能在朝堂上掀起波澜,便打算在后宫里做些手脚,也算王子腾是个有远见的人。
不过,薛宝钗一心只为薛家,三姑娘探出能不能为贾家出力还是两说王家想借着这个机会谋求将来的发展,只怕要难。
周瑞家的觑着邢岫烟:“三姑娘转眼便要进宫,如今正要散了秋爽斋的东西,有几样是预备送邢姑娘的。今儿打发我来便是说此事。三姑娘也知道邢姑娘不缺那些东西,只是这都是一点点的心意。”
周瑞家的命外面婆子抬进来一口箱子,内中装着许多旧书,并不是传统的四书五经,都是些辞赋游记,又或者是些宣纸笔墨。
“三姑娘还说,邢姑娘也不用想着还她什么。毕竟是要进宫,宫里的规矩大,带了东西反招惹忌讳。不如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去。”
岫烟点头低声道:“她能想明白这一点,倒是强过许多人的远见。既然是她自己愿意,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回去捎带句话告诉她,若是在宫里面碰上什么一时为难的,便去找五皇子。殿下虽然年纪还小,但许多小事上看的明白。多少能帮她这个忙。”
周瑞家的连连笑道:“这自然好,有了邢姑娘这一句话,二太太和赵姨娘心也就踏实了。”
美莲一时送走了周瑞家的。回来便长吁短叹:“可惜了三姑娘若是嫁给表少爷,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如今进宫去和那些女人争宠,也不知结局如何。”
美樱嗔道:“咱们只觉得惋惜,贾家却是未必。依着我猜。赵姨娘指不定多高兴呢!”
岫烟坐在炕沿上,把管家娘子刚送来的金银锞子拿出来检查,一面看一面随意道:“探春的位置爬的越高,路途越是平坦,赵姨娘的死期便来的越快。”
二人一惊,忙问是何故。
“王夫人心胸狭隘,在大事上把握不稳,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却极为用心。别看探春平日不把赵姨娘当娘看待。但私下里处处补贴贾环,时常打发侍书给环小子送笔墨纸砚。只说自己用不完,扔了也是可惜。其实都是借口,目的就是盼着贾环能多用心读点儿书。”
美樱叹道:“可惜贾环是烂泥扶不上墙,辜负了三姑娘的一番好意。”
王夫人最忌讳府里的哥儿们在学业上压过宝玉,连自己的亲孙子贾兰也不例外,更不要说是贾环了。当年贾环一出生的时候,贾母便有意叫王氏亲自教养这孩子,可王氏推脱自己身子不适,连宝玉都要他姐姐带着,自己没法一心二用。
贾母便不好再说什么,再加上赵姨娘与贾政苦苦哀求,最后庶子抱到嫡母名下抚养的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赵姨娘一味溺爱贾环,王夫人故意助长这种风气,等贾母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贾环已经是无可救药。再加上贾母把心思都放在两个玉上,也就不再理会。
贾探春小小年纪就发现了问题的病根,比她老子贾政强百倍。
晚上用饭的时候,卢氏提到了探春的事儿,口中也带了些惋惜:“各人均有各人的际遇,当初还以为探丫头要给公主殿下陪嫁呢,谁能想到就要进宫了?好在你姑妈相中的是迎春,这不,前不久还打发人来送信,说准备重阳的时候进京给你送嫁呢。”
岫烟一喜:“姑妈要来?我怎么不知道?”
邢忠笑呵呵放下碗筷:“才要和你说。你姑父的意思是这次来了便不走了,如今咱们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溪娘村也今非昔比,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水牛娘。利益越分越薄,你姑父有些积蓄,就想来京城开间小铺子,张逸每年回京述职的时候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卢氏抢道:“要紧的是,你姑父怕委屈了新娘子,总觉得京城的女孩子,未必愿意嫁到乡下受苦。”
岫烟冷冷一笑:“乡下如何?我看民风淳朴,反比京城里的那些是是非非来的简单。”然她话锋忽一转:“不过来了也好,正德那儿顶多再两三年,皇上大约就要委派重任与他了,两个表弟和正德年纪相仿,这老话儿不是说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叫两个表弟跟着正德历练历练。”
夫妻俩面面相觑,邢忠沉声道:“我和你妈也有这个猜测,但你姑父信里没表明,我们也不好去问。”
岫烟夹了绿油油脆生生的鲜笋在邢忠的碗中:“姑妈要有这个意思,不用咱们问,她来自然会提。”
邢忠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架势,笑呵呵冲妻子挤眉弄眼,炫耀的模样惹来卢氏连连白眼。
王子腾的手脚果然够快,不出半个月,他的请安奏折便递进了养心殿。孝宗一面装模作样的关心王子腾病情,一面慨叹老臣心意不可辜负,当下便下旨,封薛宝钗为充仪,地位比薛宝琴进宫时候高上许多,叫人不敢小觑。
反观探春,因为上头有薛宝钗,所以她这个美人就显得逊色许多。
就当宫中妃嫔们如临大敌,把薛宝钗当做眼中钉的时候,谁承想,反而先被临幸的竟然是贾美人,而且孝宗似乎极偏爱此女,一连两夜宿在其宫中,第三日便升了充媛,仅在薛充仪之下。
岫烟听到消息的时候笑不可仰,美莲在那儿啧啧称奇:“三姑娘还真是姑娘常说的那话是什么来着?”
美樱笑骂道:“还想在姑娘面前抖包袱呢,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美莲连连点头:“就是这么一句。我看着三姑娘平日冷冷的,言行又板正,可关键时候真敢出手啊!”
岫烟心中微微一叹,看来多数人都是美莲美樱的想法。然自己却不这样想,探春和薛宝钗放在一处,前者的狡黠远不及后者。如果自己猜的不错的话,一定是薛宝钗不想做出头鸟,顺势退下去,让探春挡去了多数的敌意。
可唯独有一处解释不通。
岫烟找了个机会将正德叫至家中,只说这里面的蹊跷。
正德挥手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更叫他的贴身小太监们去门外远远的守着,不准靠近。
“弄什么神神秘秘的?”
正德压低声音道:“姐姐就是不来问我,我也要把这事儿和你说的。开始我也只当父皇是喜欢贾充媛,可后来才觉得不对劲儿。父皇这一个月来,每晚用完晚膳,必定要去御花园里走一圈儿。开始有妃嫔们想来个偶遇,可周贵妃就因为这个被父皇训斥,时至今日还被冷着呢。妃嫔们见状不敢造次,每到晚膳后都躲着不敢去御花园。”
岫烟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个大概:“只怕皇上正与美人儿幽会呢,被周贵妃打扰,自然心中不快。”
正德一拍手,笑道:“姐姐一猜就中,那你说说,这美人儿是谁?”
自然是薛宝钗无疑。
岫烟心下一凛:“难怪,难怪皇上迟迟没给薛宝钗进封,想必就是怕她树敌太多。探春的进宫正是天赐良机。”
正德进宫这些时候,从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女人如此用心。薛宝钗算是个例外,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只怕皇后最强劲的对手已经出现了。
岫烟也想到了这点。一个男人,越是爱恋一个女人,就越想保护她。可惜后宫中的女人顶多得到些宠爱,帝王无情,宠爱的日子是有时限的。
薛宝钗得到了与众不同的保护,怎么能叫人不惊?
她以前以为薛宝钗在宫内没有依仗,可以与正德联手。然而听到今天的这席话,岫烟全然变了想法。薛宝钗不会是个轻易满足的女人,她完全可以凭借孝宗的宠爱得到更多的东西。
例如皇子,例如妃位,例如中宫宝座。
届时,正德就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岫烟拉着正德道:“薛宝钗没有子嗣前,你大可以和她往来,不过永远记着,一旦她有了自己的儿子,你们的合作立即终止,不管她说什么花言巧语,你只管不理就是。”
薛宝钗现在能将探春做挡箭牌,将来为了自己的儿子,未必不会推正德在面前。岫烟不想自私,但却又不能不自私。
正德注定不能失败,他的失败,换来的就是邢家的灭顶之灾。
岫烟心下一动,忙在书架子上找出了一本《后汉志》放在正德手里:“把这个交给贾充媛。”
正德不解其意,要说这《后汉志》自己也是熟读的,可姐姐用意何在?
岫烟笑道:“你不用问,贾充媛看了自然明白。”
正德只好将信将疑的收下,坐了小片刻才起身回宫,然想了一路,差点没把书翻烂,仍毫无头绪。(未完待续。)
299、宫内宫外各有战场
正德回至宫中已是午后,如今已经升做女官并且最受宠信的篆儿正带着两个小宫女分果篮。
正德一进来便看见了那紫澄澄,圆嘟嘟,还挂着白霜儿的大葡萄,立即笑道:“是谁送来的?”
“刚刚陛下打发了戴权戴公公亲自送了一小筐,奴婢看着十分养眼,正准备让小丫鬟们分几个篮子装上,免得搁在框里压坏了。”
正德说话间就拎起其中的一只竹篮,这篮子编的也小巧,并不是常见的青竹,而是用了灯芯草来编。那灯芯草本就是中药的一种,生在江南泽地,茎圆细而长直。《品汇精要》里面有记载,说其性味淡渗,有利水之功。
用这种篮子承装果实,保存时间远胜于其他材质。
正德一面暗赞篆儿用心,一面指着其中的两个篮子:“你亲自提着和我往清秋阁走一趟。剩下的那支篮子,就送贾充媛。”
篆儿也不过问原因,只吩咐两个小宫女随自己拎着,她三人亦步亦趋跟在五皇子身后。
穿了御花园往西角的一处偏僻院落便是清秋阁,这阁子果然不负其名称,果然是冷冷清清。别说打这儿经过的贵人了,就连小宫女,小宦官也不常见。
正德皱了皱眉,冲篆儿一使眼色,篆儿心领神会,忙上前去叩门。过了许久,大伙儿都以为无人的时候,门内才传来有气无力的问话:“是谁?”
篆儿沉声道:“五皇子殿下来看柳嫔娘娘,还不开门?”
门内脚步声急促了许多。大门的落锁稀里哗啦一开,从内中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往外探头探脑,一见是正德。吓得连连退后,甚至忘记大开宫门。
正德也不理论,只推开门进了园子,四下打量了打量,见院子里花木荒疏,落尘满地,连个打扫的小太监都没有。正德不悦道:“其他服侍的人呢?”
小宫女畏畏缩缩道:“回。回禀五皇子殿下,如今娘娘这里伺候的只我和两位姐姐。月娥姐姐去了御膳房取汤,玲珑姐姐去了太医院抓药。守。守门的小太监被周贵妃唤了去问话,所以才只奴婢来开门。”
篆儿见五皇子心下不悦,赶忙笑着拉起小宫女:“你别怕,殿下拿了些水果来瞧柳嫔娘娘。还请妹妹往里面通禀一声。”
小宫女得了这话。才稍稍恢复了些底气,答应了一声就进屋去报信儿。
篆儿趁机忙道:“殿下快别露出这种神色,免得柳嫔娘娘看了心里更不好过。奴婢听说,周贵妃这两日被幽禁,担心昔日荣宠不能恢复,就想抱了柳嫔娘娘的儿子抚养。”
正德冷笑道:“荒唐,柳嫔娘娘品级足够亲自抚养子嗣,何必周贵妃多事?况且。父皇已经把我记在了柳嫔娘娘名下,就不会让她的亲生儿子送了别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篆儿总觉得周贵妃那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去母留子,也未可知。
不多时,小宫女引了众人进殿,柳采薇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大约是知道来了人,匆匆忙忙在擦了粉,反显得憔悴。口上的一抹胭脂鲜红近血。
柳采薇虚弱的笑道:“殿下怎么来了?”她当即招呼小宫女去炖茶。
正德赶忙按下要起身的柳嫔:“娘娘快歇着,儿臣只坐坐就走。”正德的手碰到那一袭锦缎衣裳的时候,心下狠狠一惊,看着肚子皮球大的柳嫔,衣裳底下竟是皮包骨一般。
柳采薇知道正德是来送葡萄的,便笑道:“早起的时候,皇上也打发了人来送了些,不过本宫如今的胃口,吃什么吐什么,便是山珍海味也难下肚。”
不远处的桌案上果然放着些葡萄,但大小,新鲜劲儿,颜色显然不如正德所送。
正德和柳采薇本就没什么感情,柳嫔一朝侍寝就怀了身孕,在众人意料之外,但侍寝之后便失宠,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清秋阁冷冷清清,与她前后脚进宫的宝嫔却炙手可热。
好在柳采薇不是个胸怀大志的,她唯独盼着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最好是个儿子,将来也跟着皇子出宫去做个太妃娘娘,柳采薇自认一生也就无欲无求了。
见正德那里还有个篮子,柳采薇就明白自己并不是独一份,大约也是碍于情面,五皇子才来了她的清秋阁,故说了几句话便叫小宫女送了她们出去。人才出清秋阁,躲在偏殿里的玲珑便跟了出来,一直见正德等去了贾充媛处,才折身回来复命。
“娘娘,五皇子干嘛去见贾充媛?”
柳嫔擦了脸上的残妆,斜倚在迎枕上:“能干什么,如今宫里上下谁不知道,最得宠的便是这位贾充媛。五皇子虽然记在本宫名下,但沾不到任何便宜,那贾充媛则不同,若得了个强势的母妃,于他在夺储的道路上也平坦些。”
玲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给柳嫔捶着腿,闻言打抱不平:“原来五皇子也是个势利的小人,亏得奴婢以前那样看好他。光送一篮子葡萄有什么用,要是真心疼娘娘,就该替娘娘在万岁面前多多的美言,好叫咱们清秋阁也好过些。”
柳嫔白了她一眼,心下好笑:“五皇子不帮衬咱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本宫一来未曾对他有生养之恩,二来没有抚育之德。今儿是他的好意,送了些葡萄来,不过现在看,大约是去贾充媛那里为主,本宫也只是顺水的人情。”
柳嫔倒也不生气,只叫玲珑和小宫女把葡萄分了,自己并不动一颗。
这厢正德去送书的时候,恰好贾探春去给元妃请安,跟着探春一并进宫的心腹丫鬟侍书接了东西,连连道谢,更亲自送了正德出宫门,直到长长的宫巷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儿,侍书才折身关了门。
晚间探春回来,侍书赶紧将两样东西交给她瞧:“娘娘,殿下有交代,说邢大姑娘怕娘娘深宫寂寞,没个解闷的东西,便将这书送娘娘。”
侍书跟着探春念过几年的书,多数的字都认得。她又早将这《后汉志》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见什么书签或信物。倒是书里有许多女子娟秀的笔记,可看来看去,也只是寻常的读书心得,且从墨迹来看,时间也有了许久。
“娘娘,邢姑娘做事素来谨慎,不会无缘无故送本旧书吧?而且奴婢瞧着,也不大像孤本。”
探春脸上毫无笑意,只动手仔仔细细翻阅着。可看了一圈儿,也不见什么奇怪的地方,倒是邢姐姐的许多评语十分犀利有趣,替不少红颜美人打抱不平。
等等。
探春忽然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忙翻至首页。
开篇便是世祖光武帝的一生,邢姐姐对刘文叔的评价并不多,倒是后面短短几行的小字引起了探春的注意力。
刘文叔一生前后两位皇后,郭氏及阴氏。郭氏大族出生,虽是联姻,但与刘文叔感情融洽,前后生下了四位皇子。东海恭王,沛献王,济南安王、阜陵质王、中山简王。四位皇子均身健康,照理来说,郭氏皇后地位再稳固不过。可就因为刘文叔宠爱阴氏,结果不但废后,其嫡子更吓得拱手让出储君之衔,以避杀僧祸。
郭氏与阴氏之争,叫人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一个事实。
探春长叹一声,将书放在了一边:“果然还是邢姐姐看的最明白,有皇上怜爱的女人才能在宫里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啊!”
侍书听的云山雾罩,不解其意:“娘娘,您说什么呢?”
探春惨淡一笑:“没事,你去把宝姐姐送我的那些礼物都收一收,明儿亲自检查,没有问题的话都存库,记着,今后即便是内侍监送来的东西,大到家具铺被,小到珠宝首饰,都一件件看准了。掐尖儿的东西,先送了元妃那里,余下的咱们再用。”
侍书似懂非懂的看了看探春,迟疑的点头。
探春独坐在窗前,望着那外面开的一簇牡丹久久不能回神
此刻,岫烟正穿着一袭白色的单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美樱仔仔细细将门窗检查了一圈,才轻轻带上房门,自己在耳房的炕上睡了。
外面早就是夜深人静,窗户棂却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不多不少,只三下。
岫烟嘴角勾起笑意,赤着脚走到窗前,下了闩,立即一道黑影从外面窜了进来。
岫烟差点被绊了个趔趄,多亏那黑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扇了我一脑门儿的灰。”岫烟没好气的看着来者。
宋晨忙揉着岫烟的散开的青丝,那长发手感好的惊人,宋晨原只是想安抚一下佳人,没想到此刻却恋恋不舍起来。完全摒弃了他的无情硬汉本色,就像是青涩少年一般,做着小动作。
岫烟又好气又好笑,但又怕大声嚷嚷惹来美樱的注意,便拉着宋晨来到贵妃榻前坐下:“三更半夜,你怎么跑来了?”
宋晨恋恋不舍的抽回手,反紧紧握住了岫烟:“北静王的事儿有了苗头。那小子果然勾结了东洋人,目的就是拿下水军大权。他一面煽动倭人偷袭海岸渔民百姓,一面给兵部施压,一面又朝皇帝币心。相信东南战火再起,皇帝一定头一个重用他。”
宋晨对北静王是新仇旧恨一并往心口儿上涌啊!
北静王如果只是为升官想踩着自己往上爬,宋晨也不会这样生气,他气的是水溶对岫烟起了不该有了心思,这才是宋晨不能忍的。(未完待续。)
300、夜探佳人情不自禁
严格说起来,北静王也是个人才,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军布阵方面颇有心得,他的师傅更是西北赫赫有名的神威将军。水溶一心建功立业,无奈朝廷忌惮四王八公,只打算叫他们做个富贵闲人,要不是北静王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十分丰厚,大约也养不起那些门人。
宋晨不介意北静王耍心计,但觊觎到他身上却不行。
“北静王近来时常叫人去给五皇子请安,大约也有借殿下之力的意思在其中。”宋晨道:“通敌叛国不是小罪,还是嘱咐殿下远着他好。”
岫烟闻言忙道:“你若拿到确实的证据倒好,若是没有,万一对方缓过劲儿来,王府和你们家就是生死之战了。”
宋晨笑道:“当然不用我出手,只要把这消息稍稍往外透露透露,大把的人等着看北静王府的好戏。况且,我不认为北静王有翻身的机会。东南来消息,倭人滥杀无辜,每次登岸必定屠戮整个村庄,无数百姓生灵涂炭。皇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个借口发泄出去。”
“难道水军提督也不能阻止吗?”
宋晨冷笑:“上一次的事儿叫老大人彻底寒了心,虽然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但已经几次三番提出解甲归田的折子,是皇上使劲儿压着,东南才没大的动静。”
老提督无心官场,几个儿子又多在战场上负伤牺牲,皇上非但没有暖人心的话。却净干那些寒心的事儿。若不是这,北静王也不会铤而走险。
岫烟靠在宋晨的怀里,轻声道:“官场的是是非非。陷进去就难抽身,你今后娶了我便紧紧绑在了五皇子这条船上,虽然宋大人口中不说,但这件事确实有些对不住他老人家。”
宋濂一向不偏不倚,对诸位皇子也是一视同仁,便有大皇子那样的浑人,宋濂也是客客气气。但因为邢、宋联姻。宋家就算不想搀和到这浑水中,也会被几位皇子看做是五皇子一脉。
宋晨淡淡一笑:“傻丫头,我们老爷子活的都快成精了。难道会不懂这个?老爷子虽然不赞成我们搅进皇子之争,但不代表他不想给家里留条后路。说出来你也别不舒服,老爷子把咱们分出去单过,也是怕正德最后失败。”
岫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历史上多少人在夺储这条路上命丧黄泉。最后不但没保全了自己,更连累了无数亲人。
宋濂想的很清楚,就算邢家失败,新皇看在宋家几代老臣的功劳上,也会放他一马。相反,五皇子一旦成功,宋家依仗邢家这层关系,自然在新君面前占有一席之地。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宋家都不吃亏。
只是老狐狸算的太过精明,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宋晨怕岫烟难过。便笑着说起新宅的事儿:“我早打发人修缮了宅邸,你见了一定喜欢。”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镇抚司这个地方。宋家还不需要儿子们往上交俸禄,事实上,宋家的公中每月还要给三位少爷每人四十两银子的开销。不过遇上交际应酬便要自己想办法了。
宋晨没刻意攒过银子,但这几年下来,积累下的家底也可叫人瞠目结舌。
皇帝赏赐的宅子又不大,宋晨的心腹们为巴结好新夫人,使劲儿的把真金白银换了东西往里堂。宋晨又心知这小妮子喜欢江南园林景致,特意从苏州杭州一带请了能人高手来设计,看看着大婚将至,样样俱全,屋里就差个女主人了。
宋晨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岫烟看了一惊,“你拿这些钱半夜在外面闲逛,要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撞见,非把你当成飞天大盗不可。”手脚不慢的数着银票,清算了总数后,心满意足的塞进自己的袖口中。
宋晨看着她那小模样,喜欢的不行,遂搂着岫烟闷笑不已:“我这回可是连吃酒的银子都交到你手上了,今后便由娘子养着我可好?”
岫烟笑着啐道:“好没羞,你们老爷子要是听见这话,大约先打折你的腿,再把我臭骂一顿。”
宋尚书那样矜持的一个人,万一知道儿子靠女人养活,非气吐血不可。
宋晨哀怨的轻叹一声:“我瞧着岳父大人每月银钱上交,还以为这是邢家的家规呢,没想到主动巴结反被数落个不是。”
邢忠自从升官之后,交际应酬方面就没断过,有些黑心肝的家伙便撺掇着邢忠去青/楼之地玩乐,邢忠推脱几次,那些人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污蔑。
邢忠也不怕,便与几个交好的同僚道明事情。家里的财政大权都被妻子拿捏在手里,万一妻子怪罪下来,大约下个月每日三餐只能吃米汤配酱瓜。
这话渐渐传扬了开来,连孝宗都有所耳闻,那日早朝之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笑着调侃,问邢忠早间吃了什么?
邢忠的官职不高,站在百官最后,孝宗的声音很大,闹的养心殿里人人听个清清楚楚。
大伙儿轰然一笑,便是没听说过邢忠惧内的,那日之后也多半了解了。
岫烟笑骂道:“你若是敢花天酒地,别说酱瓜,便是米汤也没有。”宋晨这厮狠狠亲了怀中佳人,白嫩嫩的脸蛋上就像别蚊子叮个大包,恨得岫烟一把掐在宋晨的大腿根儿上。
宋晨脑子一热,就把岫烟压在了贵妃榻上。
居高临下,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轻响,而且一声重过一声,就好像三月的春雷,打在耳畔边际。
岫烟的小腹被什么东西抵着。她心知那是何物,脸上红的发烫:“宋晨,你快起来。”
宋晨闷哼一声。肩膀僵硬的像铁块。邢岫烟说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此刻体内咆哮着一只猛兽,心心念念就想逃出来。
“岫烟,岫烟”宋晨情不可抑的喊着心爱女子的名讳。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姑娘?你还没睡吗?”
贵妃榻上的二人一僵,岫烟就觉得小腹一热,什么东西洒了出来。她又气又恼,偏还不敢此事发作。只好故作镇定道:“这就睡了。”
门外的美樱踌躇片刻,听了这话却没急着走,只道:“姑娘。我铺了地铺在花厅上,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叫我。”
门外窸窸窣窣传来响动,宋晨脸色古怪,轻轻附在岫烟耳边道:“你这丫头实在多事。”
岫烟一脚就揣在了他膝盖上:“还不起来。还真等美樱进来抓你个现形?”
宋晨这才灰溜溜的从窗户缝又溜了出去。临走前在岫烟另一半脸蛋上留下个大包,好嘛,现在左右对称了。
岫烟浑然不知,羞红着脸换了件衣裳,这个时候又不能叫人抬水进来,只好忍着。
门外忙活了半晌,岫烟直接推门出来。
“姑娘,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姑娘?”
岫烟本就心里有鬼,听见这话。越发心虚。要不是此刻光线暗淡,美樱肯定能看见自家姑娘脸上的“蹊跷”。
“地上怎么能睡!你进来在陪我一并在床上吧。”
美樱笑着点头应了,二人并肩躺在香软的大床上,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美樱暗暗听了半晌,知道姑娘没睡,便低声道:“姑娘,我有件事儿不明白,既然咱们一直在帮薛充仪,可为什么你又要送东西给贾充媛呢?”
良久,岫烟才幽幽解释道:“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什么人是干干净净的,哪怕在进宫前白的像张纸似的,可进宫后,也会被那染缸染的看不出半点本色。何况宝姑娘与三姑娘骨子里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儿。要她们平平淡淡,甘于平庸的活在宫里,你认为可能吗?”
美樱摇摇头:“宝姑娘为进宫能自损身躯,别的就更不用说。”
岫烟轻笑道:“我许久之前便感到了奇怪,照理来说,皇上是先看中了宝钗才顺水推舟,准了元妃带妹妹进宫陪伴。可时至王子腾请旨,皇上才封赏,这里面就有些文章。等我想清楚里面的缘故,就已经感到”
美樱在黑暗中坐起身子:“姑娘感到了什么?”
“我感到薛宝钗迟早会对正德下手。”岫烟的直觉一向很准,她甚至不只一次梦见薛宝钗戴着凤冠举行封后大典。
如果一开始还只是胡思乱想,那么在皇上有了抬举探春的举动之后,这个念头便稳稳扎根在心间。
皇帝四十,薛宝钗二十尚且不到,今后的朝局未曾不会被后宫影响。
更可怕的是,多数人根本没察觉到这种情况。大臣们不会想到皇上如此宠爱一个商人之女。更不会想到商人之女有朝一日能挤下正宫元后,登临凤座。
可是,如果是皇上执意,谁又能阻止呢?
薛宝钗一旦坐了那个位置,邢岫烟与她就不可能再以姊妹之交相称。
与其到那个时候大家撕破脸皮,不如在这个时候给薛宝钗找点事情做。探春一向聪明,想必会好好利用那本《后汉志》。
次日天亮,美莲进来收拾床榻,白芙命人抬水进来盥洗的时候,忽然看见姑娘脸上各有个红印子,不觉奇怪:“姑娘这脸是怎么了?怎么有两块铜钱儿大的印子?”
岫烟一滞,干巴巴笑着掩饰不自在:“昨儿的蚊子好不讨厌。”
美樱换了衣裳回来,恰好听见这话,挤着眉头自言自语:“我怎么没听见蚊子叫唤?”
岫烟心底暗骂:那蚊子可不有个大名儿,就叫宋晨?(未完待续。)
301、火热泼辣的邢三姑
转眼既是中秋,邢家小姑随着丈夫,带了家下人口浩浩荡荡往京城来。一路上顺风顺水,邢忠的帖子十分好用,也没遇上什么滋事的匪患之类。途径济宁府的时候,济宁府大太太知道是邢家的亲眷,还亲自打发儿子往码头上去迎接。
乾家没有老太爷坐镇,里里外外便是大太太夫妻俩说了算,他们为显诚心,甚至想要留邢家三姑奶奶在济宁过中秋。
要不是三姑奶奶直道要进京帮着忙备嫁一事,大太太未必肯放行。
好在赶在了中秋前一日,张家十来口人到了凤尾胡同。
卢氏欢喜不已,抱着三姑奶奶才得的小女儿喜鸾亲个不停,三姑奶奶呢,则是对我们小胖子福哥儿撒不开手。
卢氏笑道:“姑奶奶也算是心想事成了,这些年就盼着得个闺女,喜鸾又这么讨人喜欢,姑爷怕也爱的不行吧?”
三姑奶奶眉梢带笑:“爱什么!这死丫头皮实的要命,我和她爹两个都管不住,每日在村里疯跑,看见她两个哥哥爬墙,她也往墙头上蹭。嫂子说说,这小丫头才多大,就这么野。”
喜鸾今年才两岁,正是好玩的年纪,一双小短腿跑的飞快,偏偏气力还大。卢氏抱了这么一会儿,小丫头就有些不耐烦了,哼哼呀呀的要下地。
听她娘这么一唠叨,更来了劲头,一双小胖手往卢氏胸口使劲儿的推,两脚踩着卢氏的膝盖就蹿到了地上。动作快的叫人咋舌。大约爬墙上房之类的话,也不是三姑奶奶信口开河的戏言。
三姑奶奶怀里的福哥儿看的眼睛发亮,也学着那模样要下地。可福哥儿才多大。三姑奶奶怎么敢呦,连忙牢牢地环住了福哥儿。
“喜鸾!”
小胖姑娘根本不听,下了地就往外跑,还没到门口,就扎在一条裙子上。
岫烟一把抱起了肉墩墩的小丫头:“往哪儿去,小丫头?”
喜鸾睁着无辜纯洁的大眼睛,讨好的抱住了岫烟的脖子。奶声奶气喊着:“表姐。”
小胖腿也不踢了,乖巧的像年画儿里的胖娃娃。卢氏和岫烟便笑赞着喜鸾懂事。
三姑奶奶笑骂道:“她是记着岫烟昨儿给她的肉丸子,不然哪里这么好说话。”
岫烟实在喜欢这胖嘟嘟的小可爱。昨儿喜鸾刚来,还有些认生,岫烟怕拘着孩子,便亲自下厨做了个炸丸子与她和两个表弟尝。那肉丸子可不是狮子头之类的大肉块。而是把肉馅绞碎。搀了干馒头屑,用各色调味料拌了,闻着就觉香喷喷。剜了核桃大的圆子往热油里一放,刚变成金黄色就捞上来。热气腾腾的时候吃最好。
张家两个小子也不满院子转悠了,专门守在大厨房的灶台边上,一人坐一个小杌子,手里抱着甜白瓷的小碗儿,岫烟捞出一个。俩小子便吃一个。
卢氏和三姑奶奶站在门口笑得差点折了腰。好像大燕子站在巢边儿上喂着小燕子,好整齐的几个人。
喜鸾见状。自己不知从哪个角落寻了个小杌子,哼哧哼哧也抱过来,非要坐在哥哥身边。大伙儿怕那热油烫了她,要抱她走,小喜鸾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后来还是张家姑父亲自哄了,两个哥哥又忍着馋把刚出锅的肉丸子攒了一小碗送给妹妹,喜鸾这才“善罢甘休”。
大伙儿对小胖丫头的贪吃表示理解,绣鸾被香喷喷的表姐抱着,也不再闹着出去玩,只老老实实的呆在岫烟的怀中。
三姑奶奶的话自然而然落在了相看贾家姑娘这桩事情上。
卢氏笑道:“我刚才已经叫人去贾家递了帖子,老太太大约晚上就能回复。不过姑奶奶可想好了,这贾家的儿媳性子有些蔫,你未必看的中意。”
三姑奶奶拍着腿道:“你妹夫常说我就是块爆炭,一点就着,若是找个儿媳妇也风风火火,我们家还有消停的时候嘛!况且,逸哥儿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图的就是回家有个心疼他的人。性子蔫些不怕,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吃了她,她房里人作怪,我先替她收拾了。看那些老刁婆子们敢不敢在我们张家撒野。”
邢家三姑奶奶要是没有点泼辣劲儿,当年家去溪娘村的时候,非叫那些流言蜚语的唾沫星子淹死。正亏了这劲头,乡里乡亲没一个敢得罪张家娘子的。三姑奶奶对继子又好,生了儿子之后也紧着老大吃穿,乡民们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三姑奶奶是个善良的,不是那种黑心后娘。
如今张逸有了官职,虽然不高,却也是朝廷命官,肯定不能找个寻常妇人为媳。苏州倒是不少官宦人家愿意将庶女嫁过来,但三姑奶奶打量来打量去,也不见一个称心如意的。
可巧卢氏的那封信让张家茅塞顿开,索性变卖了产业直奔京城。
卢氏点头道:“二姑娘人品没的说,且我冷眼瞧着,二三年来,倒也变了不少。就是我怕邢夫人那里使绊子。”
三姑奶奶一阵冷笑:“当初她嫁人的时候我还小,说不上话,二姐又是个嘴拙心软的,她哭两嗓子你们就不肯争辩了,倒让她把家底都掏空陪了嫁。”
三姑奶奶口中的她自然就是邢家的大姑奶奶邢夫人。
这位三姑奶奶也不留情,只道:“明儿嫂子不用开口,看我怎么收拾她。”
卢氏和女儿面面相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心里隐隐乐开了花。
次日,邢忠夫妻和三姑奶奶两口子带着表少爷们并喜鸾一起往荣国府来。喜鸾对新认识的表姐有些恋恋不舍,更不明白为什么表姐不能和她们一块儿。还是卢氏好说歹说。只告诉喜鸾,回家之后便有肉丸子吃,小胖丫头这才松开了攥着岫烟裙角的手指头。
荣国府这边。贾母格外看重邢家三姑奶奶的到来,特意找来了尤氏帮李纨打点。在大观园里红香圃的三间小敞厅里设了四张席面,这红香圃地势开阔、花木繁盛。院中以芍药、牡丹为主,争奇斗艳,每至盛夏就是一片火红之色。
因昨儿才过中秋,红香圃里摆着的各色菊花并没搬走,丫鬟们扫尘掸水上下忙碌。如今府里的姑娘。就只剩下了迎春和惜春两个女孩子。惜春的婚事上下尴尬,贾珍对这个妹妹素来没多大感情,一心想叫贾母帮着张罗。如今看见张家来瞧看迎春。心里也活泛起来,贾珍便打发了尤氏早早的过来帮忙。
邢夫人一早便浓妆打扮起来,贾赦昨儿晚上被老太太一阵敲打,今天就没敢溜出去。只在府上等张家的人来相看。一进门便见邢夫人左一朵右一朵的往头上簪花。嘴上嗤的一笑。
邢夫人老脸一红,嗔道:“老爷看我做什么?”
“你还当自己是刚进门的时候啊,也不照照镜子打量打量,哪个太太有你这么低俗。”贾赦一张口就是尖酸刻薄之语。
邢夫人身后几个伺候的姨娘纷纷掩口轻笑,邢夫人更恼,狠狠瞪了她们,一摆手全都赶了出去。
“老爷,我在这个家十几年。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老爷看着我辛辛苦苦这些年份上。今天好歹给我些面子,让我圆满了此事。”邢夫人在贾赦面前,那就是耗子见了猫一般恐惧胆怯。
贾赦才想习惯性的喝斥几句,忽然想到老太太的话,又改了口,只道:“面子自然给足你,不过有一点你记着,张家的婚事不管你高兴不高兴,都是要定下来的。你别到时候一犯浑,砸了这桩婚事。”
邢夫人的笑意就僵在脸上:“看老爷说的,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一时外面来人请大老爷夫妻,说邢家太太带着张家太太已经进了大门。贾赦夫妻忙正理衣装直奔前面贾母的上院儿。
三姑奶奶出了名的口才好,性情又泼辣,很讨贾母喜欢。贾母一见她便想起王熙凤,骨子里就带了几分亲切。再加上张家的两个小子虎头虎脑,别提多可爱了,小喜鸾被岫烟打扮的像个粉团子,惹得迎春和惜春争相去抱她。
贾母见这一家子上下和美,心里就暗暗点头。一时邢夫人进了门,大家又是一番见礼。
邢夫人看着气色红润的妹妹,心里不大舒服,见贾母要带人往红香圃去,忙起身笑道:“媳妇久不见三妹,想带三妹往我屋里坐坐,稍后再往园子里去。”
贾母见邢夫人言辞诚恳,遂微微颔首:“这是情喇中的事,你好生招呼姨太太,待会儿鸳鸯亲自去接你们。”
邢夫人欢喜不迭的带着三姑奶奶出门,大家一并送她们俩至穿堂。垂花门前早有众小厮拉过一辆翠幄清油车来。邢夫人携了三姑奶奶坐上。众婆子忙放下车帘,方命小厮抬起。
拉至宽处,驾上驯骡,出西角门往东,过了荣府正门,入一黑油漆大门,在仪门内停了下来。
邢夫人故意抱怨似的轻叹:“府里的规矩大,每日请三次安,都要走这么长的一段路。其实要我说,小户人家反倒好,究竟不用每日都把光阴耗费在路上。”
邢夫人是想在自己的妹子面前炫耀炫耀她嫁得好,谁知三姑奶奶啧啧称奇之后,一句话堵的邢夫人差点噎过去。
“哎呦,大姐也是性子软,这摆明了就不是正院,离着老太太的上房自然远。不过说来也奇,怎么你们嫡长子夫妻俩反而住这么个窄窄巴巴的小跨院?连我在乡下的宅子都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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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荷最爱妈妈炸的肉丸子啊~~百吃不厌,可惜老妈嫌弃油烟太大,只在过年的生日的时候给俺炸,555555(未完待续。)
302、张家相看迎春婚事
邢夫人最恨别人提这件事,据说贾赦的正室太太还在的时候,贾赦两口子确确实实是住在荣禧堂,不过那原配一去,老太太便借口家中琐事无人料理,不如叫王氏接手。
贾赦也是个糊涂的,一见老太太摆明了偏心二房,索性一赌气就带着贾琏搬出了正院。本以为自己的以退为进会叫贾母心软,谁知老太太巴不得贾赦如此,当即叫贾政夫妻住了进去。
贾政倒是有些难为情,可贾母语重心长,只说这是老大的一片心意,将来分家,看见他们兄弟俩和和睦睦,老太太心里也踏实。
等邢夫人进门的时候,便只能委委屈屈的住在了府邸的最东边。
如今三姑奶奶开口就拿这个说事儿,邢夫人被气的笑了起来:“你啊,还是当年那样的没心没肺。这种话也是随意说得的?老太太听见,还只当咱们姐俩心里不满呢!”
三姑奶奶睨着长姐:“这些年不见,大姐几时转了性子?连我竟都快认不出了。想当年我虽还小,不过大姐的行事作风我还是记得不少的。邻居家的桃树儿不过伸出个枝儿进了咱们家院子,大姐便不依不饶,甚至要闹到官府去,最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可现在瞧你们家二房摆明了不拿你当回事。”
邢夫人拧着眉头,脸上开始变得扭曲,脸上的浓妆愈发衬托的容颜狰狞。
三姑奶奶可不在乎那些,只顾着自己说:“大姐嫁过来的时候哪里差半点了?虽然咱们邢家的家世比不上你那个二房弟妹。不过大姐别忘了,姐夫他也不是头婚啊,难道还想找个豪门世家的嫡女?况且。大姐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带着丰厚嫁妆的,谁还敢小觑了你不成?”
邢夫人一听这话,便知三姑奶奶的重点来了,遂尴尬笑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有什么丰厚陪嫁,不过是那点子东西。搁在王氏眼里根本不值什么。”
三姑奶奶眉眼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邢夫人:“哎呦,大姐慌什么。难道还怕我和你查旧账?”
邢夫人越听这话越没个体统,于是收了笑意,只板着脸道:“我是你大姐,不是你们家奴才。和我说话的时候小意些。记着你自己的本分。”
三姑奶奶“啪”的一拍桌案,与邢夫人怒目而视:“你也好意思说是我的姐姐,看你这些年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拿着邢家的东西贴补婆家,你里里外外当了好人,却把我们兄妹三个扔在苏州难做人,你也配被我称一声大姐?”
门外的王善保家的听见动静,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掀了帘子进来赔笑:“姨太太别生气。都是亲姊妹,何必弄的这么尴尬?叫外人听见。只会说我们太太的闲话。我们太太在贾家这些年,既要照顾大老爷,又要孝敬老太太,不容易啊!”
三姑奶奶指着王善保家的鼻梁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们俩之间插嘴?不过是我娘当年买的一个奴才,也配和我说话?”
王善保家的老脸一红,讪讪道:“瞧姨太太说的这个难听,我虽然邢家买的,可如今早做了贾府的管事妈妈,姨太太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难道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大太太好?”
邢夫人被王善保家的这么一激,自然更气:“反了反了,果然与那卢氏是一丘之貉。你别忘了,咱们俩才是一脉相承的血缘,现在你帮着她挤兑我,爹娘泉下有知,非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王善保家的背着邢夫人站,听见大太太呵斥姨太太很是得意。王善保家的并不是家生子,是邢家老太太在大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匆匆忙忙在人牙子那里买的,也是官宦人家的奴婢,就因为便宜,老太太也没理会这王善保家的为什么被贱卖出来。
邢夫人刚成亲的时候,每年都是打发王善保家的回苏州给邢忠送每年的开销。王善保家的开始只是少量克扣,后来发现大太太根本不在乎弟妹的生死,更肆无忌惮起来。
三姑奶奶吃过王善保家的大亏,要说邢夫人身边最恨之人,莫过于她。
三姑奶奶瞪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扭头与邢夫人道:“大姐还好意思提爹娘,爹娘临走时说的那些话,只怕你都忘了。爹娘盼着你发迹提携弟妹,谁承想你这个做姐姐的只顾着自己享乐,家里兄妹险些饿死也不管。”
邢夫人气的浑身哆嗦:“了不得了不得,这种脏水也要往我身上泼。我何时不提携你们?是你们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没的怪在我身上。”
三姑奶奶慢慢站起身,邢夫人不自在的倒退了半步,口中酸涩:“你想干什么?”
三姑奶奶轻笑:“我心里想着和大姐做亲家,就是欲弥补这些年你对我们的亏欠。不过有件事想和大姐说明白,哥哥如今事业有成,儿女双全,大姐当初帮着管的那些家当也该交给嫂子料理。我辛苦些,做个中间人,免得你和哥哥嫂子有什么交代不清楚的,还不好意思指明。”
“什,什么家当,我何尝拿过他们家的东西?”邢夫人道:“我还想叫弟弟帮衬帮衬我呢,只是他娶个了不起的媳妇,拿着我这个大姑姐不当回事儿。”
“大姐真以为我们小,不记得啊?”三姑奶奶冷笑:“你带着嫁妆出嫁前,可亲自去了族长那里按了手印,那些东西是留给哥哥嫂子的,那些东西是你代为保管的。族里的老爷子们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姐别弄的尴尬,非告到衙门里才算了事。”
三姑奶奶用手轻掸裙角上的浮灰,慢条斯理的往外走:“大姐想想我说的话,别做那种例外不是人的事儿。”
三姑奶奶一走,邢夫人跌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喘恶气。王善保家的唯唯诺诺道:“太太,这可怎么办?”
邢夫人没处撒气,恰好王善保家的凑的近,她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当初撺掇我挪用邢家家产,现在可好,我拿什么去还?”
王善保家的捂着脸,委屈道:“太太怎么怪上我了?”
外面鸳鸯来接三姑奶奶,邢夫人怕贾母起疑,也不敢耽搁,狠狠往脸上又铺了层脂粉才往大观园去。
红香圃里早摆下酒席,贾母邀了薛姨妈和李家的婶娘。看着迎春、探春和李玟、李琦四个女孩子坐在那儿,贾母看着她们,不禁有些伤感:“哎,想着去年的时候,家里还好些女孩子,如今都出了门,独剩下这四个丫头。”
李婶娘笑得有些勉强:“老太太的孙女婿,外孙女婿都是极好的,正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今儿没见宝二爷?”
提到贾宝玉,老太太才有几分笑意:“那日得了一篇好文章,他父亲见了极为喜欢,今一早就领着他往璧山书院去了。”
薛姨妈等都跟着道喜,贾母愈发打开话匣子,只拉着三姑奶奶道:“我们家这几个孩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不像外面那些见惯世面的小姐,姨太太心里别笑话才好。”
三姑奶奶早把迎春打量了个仔细,心里已经十分满意。
贾家的女孩儿都是漂亮的,迎春虽然不及元春雍容华贵,不如探春精明利落,甚至比不上惜春的娇憨柔美,但自由一份婉约在其中,是其他人不能比拟的。
三姑奶奶将四个女孩子都做了比较,觉着迎春一定是个不惹是生非的好姑娘。于是笑与贾母道:“我就喜欢老实的女孩子,像我们家喜鸾,每天也没个消停的时候,我盼着她得个稳重的嫂子,帮我好好管教管教。”
众人立时会心一笑,迎春抱着活泼好动的喜鸾坐在那一桌,脸色愈发红润。喜鸾大约天生喜欢美人儿,在邢家和岫烟好,在贾家喜欢赖在迎春、惜春身边。惜春力气小,抱不动这小胖丫头,喜鸾就在迎春怀里,指挥着惜春帮她夹这个,剥那个。李玟和李琦若是逗她,小喜鸾也不生气,只是偶尔皱着小眉头思考,惹得四个女孩子时而发笑。
这外院儿里,贾赦和邢忠,张家姑爷吃酒,还拉了贾珍过来作陪。贾珍每每提及朝廷事宜,邢忠总是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贾珍又看不上张家姑父,一顿饭吃的有些发闷。
倒是贾赦心里惦记这门婚事,对张家姑父很是和颜悦色,问了张逸的近况,又听说张逸近来又提了半级,心里愈发欢喜。
“我和他娘商量好了,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逸哥儿将来成婚单在一个院子,媳妇进来就帮着管家。他两个弟弟将来成婚,愿意跟着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住在一起,我们自然和和美美的,若不愿意,就在外面单买个小院子,由着他们小夫妻喜欢的收拾。”
贾赦听罢眼前一亮,这样看来,将来张家的家产还是要大半归在张逸名下的。女儿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婆婆又不是正经的婆婆,还能厚着脸皮去管媳妇房里的事儿?
听老太太的意思,张家因为借邢家的光儿,家底十分丰厚。
贾赦不知这个丰厚是到什么程度,不过他却见识过邢家的富庶。每每经过福源馆,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贾赦就眼馋的很。而且听说这蛋糕铺子只不过是邢家发家时候的垫脚石,如今的邢家,重点还是做西洋生意。
连贾琏那混账东西都发了不少外财,贾赦不信张家没个几十万两的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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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起床去参加婚礼,累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