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定情信物惹人忌恨
宋晨大叫委屈,不过眼前的小女子越是吃味,他越有一种满足感。湖面泛起的澜漪,一圈带着一圈往小船处涌来,原来是六七只白鹅浮在水面上,恰成一队,摆踏着红色的脚蹼往这么游来。看见小船,那些白鹅也不恐慌,反优哉游哉的往前凑,靠近船帮的时候,一只只滴溜着小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二人。
宋晨嘿嘿一笑:“高夙玉是个无相干的人,明儿我许她一份好姻缘,她自然不会赖在宋家不出去。而且我母亲也不过觉得她较那些侄女都精明些,所以才格外看重,并不是真想叫她做儿媳妇。”
岫烟低头略一想刚才在大花厅里的情景,确实是宋晨说的那么一回事儿。高夙玉隐约有和自己较量的苗头时,宋夫人都冷淡的压制了下去。一开始,岫烟只以为这是宋夫人为在两位尚书夫人面前维护体面才有的行径,然而现在听宋晨一分析,便更信了几分。
“既然宋夫人没有这个打算,为什么任由高夙玉在你们家住着?而且,你难道不知那些夫人少奶奶们是怎么说的?都说”岫烟酸溜溜的一哼:“都说你们家预备办喜事了呢!”
宋晨大笑,船舷对面的驾娘不由自主的往这边偷瞄了一眼,忽然对上自家三爷警告的眼神,慌的没站稳,差点从船帮上栽进水里。
宋晨从远处收回视线,笑与岫烟道:“是要办喜事不假。可新娘子却不是什么高夙玉。”说完,两眼开始亮闪闪的盯着邢岫烟。
岫烟暗暗一撇嘴,无视宋晨的热切期盼。她也不盼着有什么烛光晚宴。钻戒红酒。可最起码得有个求婚的信物吧!这厮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莫非是想叫自己主动些?
岫烟烦躁的一皱眉。宋晨警觉到什么地方可能不对,忽然一拍头,忙从腰间卸下一个紫凌绡的白鹤荷包,那荷包又轻又扁,要是来一阵风,都能顺风飞走。岫烟可没盼着里面掏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物件。毕竟那荷包摆着呢!
她正腹诽,忽然眼前一道白光划过,刺的眼睛一痛。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岫烟才要揉眼睛。就见宋晨拉着自己的右手,将一枚镶嵌着钻石的镂空绞丝缠花戒指套在了岫烟的手指上。
这戒指虽然用纯金锻造,可丝毫不显老气。不大的金环上镂空雕刻着十二簇团花,团花内有飞舞着四只造型小巧的蝙蝠。蝙蝠乃是“福”的化身。戒指里不乏对女主人美好的期许。这种精妙绝伦的手艺。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锤炼。
这还不打紧,更夺人眼球的是那戒指顶端镶嵌的一颗硕大金灿灿的钻石。
岫烟又惊又喜:“你从那儿弄来的这个?”
宋晨挽着岫烟的手,上下翻看也不觉得厌烦,等听她这么一问,才笑道:“东南是个发财的好地方,珍奇异宝数不胜数。这是弗朗机的商船在仙城港孝敬水军提督的。我记得邢太太手上常年带了那么一枚戒指,所以悄悄问过五皇子。殿下说,这是邢家自己的规矩。因为戒指是婚姻一生的见证。”
宋晨目光灼灼然的盯着她,语气尽是坚定:“我希望这一枚戒指。也能成为我们的见证。”
戒指大小出奇的合适,上面的钻石就像为戒指找到最合适的女主人而感到高兴似的,异常明艳的折射着各色光芒。
岫烟垂首良久,等岸边渐渐响起了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时,岫烟才慎而又慎的对宋晨轻轻点头。那厮一乐,猛站起身来就要抱起岫烟,这小船虽称作是画舫,其实也就不过是个带顶棚的小船,宋晨这一下子,船体迅速摇晃了起来,吓得邢岫烟脸色大变,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身上。
可怜大名鼎鼎,凶名在外的镇抚司宋千户,立刻乖溜溜的正襟危坐,唯恐再惹恼了佳人
美莲和美樱装模作样的与宋家人在岸边喊了几声,宋家跟着出来的几个婆子急的要命,要是因为她们失职,弄丢了邢家小姐,大奶奶非打死她们不可。
“两位姑娘,邢小姐究竟去了哪儿?会不会已经往大花厅去了?”婆子们再找不到邢岫烟,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往大花厅去寻了。
美樱才要说话,美莲忙指着远处荷花丛中摇摇晃晃驶出来的一艘小船:“快看,那不就是我们姑娘嘛!”
众人一惊,忙循声望去,果然见船上一个俏丽佳人。
驾娘将小船摆在岸边,宋家的婆子赶忙过来帮着弄踏板,其中一位赔笑道:“邢姑娘原来是去游湖了,叫我们好找,还只当你已经回去了。”
岫烟轻笑:“我在曲桥上见驾娘的船撑的极好,深处的荷塘又美,便情不自禁入了湖。叫几位嬷嬷为我担心,这确实是我的不是。”
宋家婆子们反不好意思起来,又见船上有驾娘陪伴,一路又安稳,没出什么落水的症状,大伙儿便簇拥了邢岫烟返回大花厅。一进屋便听见高夙玉欢快的笑声。
“邢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们正说刚才小蝶妹妹闹了个笑话呢!”高夙玉热络的过来拉岫烟坐在小蝶旁边的位置。
小蝶姑娘脸色称不上好看,笑得十分勉强。
岫烟淡淡一笑,宋夫人便嗔高夙玉:“你这孩子,刚才怎么不带邢姑娘一并去你房里玩耍?”
高夙玉水汪汪的眼睛好不可怜,一面看邢岫烟一面与宋夫人和大伙儿解释:“是邢姐姐自己不想去,我才”
大伙儿狐疑的看向邢岫烟。两个姑娘合得来,邢岫烟难道与她们不和?还是说邢家大姑娘的好名声都是伪装出来的?
岫烟气定神闲,对大家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笑与宋夫人道:“高姑娘极热情,不过我喜欢夫人家里那块荷塘,便坐了驾娘的画舫去玩了一回。”
宋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高夙玉毕竟只是自己的娘家侄女,昨儿思量一宿,宋夫人还是觉得弥补与三儿子之间糟糕的亲情来的重要。与其把高夙玉硬塞给宋晨,不如顺了儿子的心意,三儿媳买自己的人情,将来宋夫人也不怕大儿媳势力壮大。
想到此,宋夫人笑道:“说起画舫,咱们也到湖上游一游,顺带着把午饭就摆在船上,咱们既吃了酒,又玩赏了景色,你们说可好?”
众人都赞有趣,宋大奶奶赶忙叫人去把大画舫预备好。众人说笑着往出走。小辈们缀在最后,高夙玉手疾眼快,拉住了即将要出门的邢岫烟:“多谢姐姐刚才替我解围。要不是你,姑妈肯定又要埋怨我。”
岫烟扯回自己的小臂,口中含笑:“高姑娘客气了,况且我说的是实话,要是因为这个害的你受到责罚,我自己也良心难安。”
高夙玉置若罔闻,眼睛死死盯在那枚戒指上。不但看的仔细,而且还打算上手去摘。岫烟一躲,高夙玉不自然的开口:“我瞧着邢姐姐手上的戒指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高姑娘许是记错了?这东西未必人人都有,”岫烟一语双关,嘴角勾着笑,但笑意根本没达到眼底。
高夙玉敢断定,东西就是自己在宋晨表哥那里见到的。
不但是她,连宋二奶奶也瞧见过。宋二奶奶还开口和表哥要过,非但没得,还没好一顿冷嘲热讽,故高夙玉对这枚戒指的印象十分深刻。
她略一回想,就肯定刚刚初见邢岫烟的时候,对方手指上根本没这东西,一定是刚才她们分开的时候,对方见了宋晨表哥。
高夙玉狠狠咬住腮帮子上的嫩肉,咬的口腔内腥甜腥甜的冒着血水儿。
岫烟笑道:“船怕是要开了呢,高姑娘要不要随我来?”
站在不远处的小蝶忧心忡忡的望这边瞧,等邢岫烟走远,她才跑过来:“你又和她说什么了?我瞧你脸色都变得不是好颜色。”
高夙玉憋着闷气不出声,腮帮子鼓鼓的。
“高姐姐,我不是和你说了嘛,那个邢岫烟不是一般人,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我劝高姐姐还是放弃的好,免得因为这个得罪了邢岫烟,反为你招来祸患。”
高夙玉冷笑:“你怕她,我可不怕她。她也不过就是个四品小吏的女儿,难道还有什么三头六臂?”
小蝶不安的往后退了半步,她想找高夙玉联手对付邢岫烟不假,但从未动过伤害对方的念头。现在眼前高夙玉眼里闪过疯狂,小蝶反而害怕起来,于是喏喏的开溜。
及至后来画舫上宴饮,宋大奶奶将她们三个女孩子安置座位的时候,小蝶也坚决要求与邢岫烟挨着,不肯在高夙玉身边。
暖风熏得人醉意朦胧,几位夫人甚是和洽,从各自的穿着打扮聊到近来京城轶事,从十七公主的出嫁聊到皇后娘娘为几位皇子选妃。
其中后者又最惹人关注。
乔夫人与宫里的太妃们时常有往来,所以消息最是灵通。许多宫内的事情,连乔尚书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乔夫人就先得了消息。
就好比这一次为二皇子和三皇子选妃。
乔夫人笑道:“宫里谁是有心人,一眼便瞧出来喽。你们看元妃娘娘,两度受宠,如今才有点风声,她就把自己的表妹弄进宫去了。那宝嫔娘娘,不也是凤藻宫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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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夫人们的争夺之战
大伙儿都知道卢氏与贾家是姻亲,于是忙问乔夫人口中的表妹是哪位姑娘。卢氏便笑道:“是皇商薛家的大小姐。”
程夫人“咦”了一声,不确定的看着卢氏:“薛家的姑娘,可不就是与梅翰林公子定亲的那个?”
得到肯定答案,众人一时间出人意料的沉默,良久,乔夫人才叹口气:“这当娘的得多狠的心,才把自己的闺女送进宫去!换了咱们,但凡有别的好法子,也不至于就将人送到那儿清冷的地方去。当年礼部右侍郎有个侄女,都说是色艺双全,风娇水媚的主儿。右侍郎求到我们老爷那儿,多年的交情,谁好意思拒绝呢,便帮着他们家将人送进了宫里。他们家兴冲冲的以为那姑娘进宫便会得宠,谁想进宫没三日,就因为惊到了皇后娘娘,遂被打入冷宫,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一次,就那样香消玉殒了。”
大伙儿闻言,不由都为这姑娘惋惜。然而转念一想,宫中这种龌龊事难道还少吗?三千佳丽,虽然只是个虚数,但孝宗的后宫人数也算不得少,有名有姓,受宠多年的少说也有七八个,更别说那些只侍寝过几次的低级才人。
程夫人道:“我听说,十七公主进门没两天,就把梅翰林夫人给气晕厥过去了。还强逼着驸马搬出去住。如今闹的十分不像样子!梅翰林已经两日没去早朝了!”
薛家退婚,大家都认为是梅家的过错。十七公主恃强凌弱,仗着公主的身份逼着人家退婚,因为这个。皇后作为嫂子还背上了黑锅,所以现在十七公主闹,皇后索性任由她搅的天翻地覆,打定主意不站出来。
十七公主见识短浅,又没有生母教导,在梅家的日子不尽人意,和期行的宫外生活截然不同。
她此刻萌生悔意。却已经为时晚矣。
众人也有说十七公主糊涂的,也有说梅家不守信用的,可唯独没人敢非议皇后娘娘。宋夫人笑问卢氏:“林姑娘定几时的日子?说起来。我们和乾家也是老交情,我祖父曾经和乾家老太爷算是同窗之谊。”
卢氏忙道:“初算了九月的日子,那会儿房子也修缮好了,济宁老家的人也能赶过来帮衬。日子也算宽裕。至于怎么下聘。怎么迎亲,我们不好多过问,都是贾家在那儿忙活。”
乔夫人对众人笑道:“荣国府的老太太是个见大世面的人,当年他们家嫁女儿,哎呦呦,那是多大的排场,我现在还记着呢!荣国府老太太出马,这婚礼定办的是有声有色。对了”
她眼睛一转。目光便落在了邢岫烟身上:“我早便想问,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邢姑娘究竟定了亲没有?要是没有,我可要帮忙做个大媒!”
岫烟脸皮儿一红,卢氏笑看了看女儿,继而回乔夫人的话:“这敢情好,我和我们老爷都犯愁这孩子的婚事。条件太好,我们高攀不起,可那寻常门第差些的,又怕委屈了女儿。”
乔夫人并不认同卢氏的话:“门第差些有什么,只要孩子上进,你害怕将来孩子没享福的机会?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一十五岁,年纪虽然不大,可学识不错,在乡里也算是个神童。他家里商议着,准备后年叫他参加大考。我那表嫂是个和顺的脾气,每常见了我,一定要我替他们家哥儿寻门好亲事。”
程夫人背着众人翻了个白眼,觉得乔夫人这“好意”肯定没结果。连她都知道,邢家眼界高,不然邢岫烟也不会耽误到今天还没定亲。程夫人便笑道:“那还只是个孩子呢,乔夫人何必着急。倒是我们家二爷,年纪与邢姑娘正相当,今年又中了二甲头名,我才还心里慢慢品味,这俩孩子倒也般配。”
坐在第二张桌子前的小蝶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亲姐姐。
程夫人置若罔闻,只与卢氏笑道:“我这可不是玩笑话!”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打趣起来,唯独宋夫人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讲,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程夫人回首去看妹妹的时候,发现小蝶满脸绯红,桌上摆了三四只小酒壶,不知已经吃下去了多少杯。程夫人面色尴尬,忙给自己的大丫鬟递眼色,叫对方赶紧夺下小蝶的酒盅。
“夫人,三爷知道各位夫人在这儿宴饮,所以打发人送来了新鲜的莲子羹为众位夫人和少奶奶、姑娘们解酒解乏。”
众人睡着小丫鬟的手往湖中心看,果然有一艘无篷小船缓缓靠近画舫,上来两个提着食盒的婆子。
宋夫人这才带了点笑意:“三爷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来与几位长辈见见礼数?”婆子赶忙鞠躬道:“三爷不敢贸然打扰诸位夫人小姐,所以在湖岸边的凉亭里候着,又打发我们来给夫人们请安,还说,夫人和姑娘们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们,岸上立即备来。”
乔夫人便笑道:“宋夫人好福气,你们瞧瞧,大奶奶和二奶奶孝顺敦厚,三少爷又是这样疼你,敬你,我们羡慕也羡慕不来呦!往日只听我们老爷夸贵府三公子怎样怎样好,倒是从未见过一面,不如叫了三爷来,我们也目睹目睹镇抚司千户的风采?”
宋大奶奶立即叫人在画舫上布置下了四扇围屏。画舫虽然宽敞,但被四扇围屏这么一隔,自然显得两间屋都簇拥了些。岫烟、高夙玉和小蝶便隐身在其后。不大会儿,扁舟小船上直立的一道身影迎风而来。
小蝶轻轻扯着高夙玉的袖口低声问:“那个就是府上的三公子?”
高夙玉很是骄傲的一点头:“他就是我的三表哥,镇抚司的千户大人。”
等船靠近时,小蝶已经将人看的十分清楚仔细。她在心间细细将宋晨、程子轩二人比较了一番,发现前者似乎更有男子气,而后者更多的是书生气。
小蝶揶揄的目光瞥向邢岫烟,嘴角冲她的方向一努嘴:“你可把宋千户盯紧了,你没瞧见她看宋千户的眼神?泛着怪异呢!”
高夙玉冷笑,很是不屑的瞪了邢岫烟一眼:她怎么可能没发现!宋晨的眼睛自打窜进船上来,就没从性邢岫烟身上移开,眼角的余光总是若有若无的往围屏上贴。
高夙玉心头一冷,愤怒席卷了整个人。她一不留神,整个人急于往外看,双手一压屏风,就听轰然一声,价格不菲的翡翠玻璃围屏应声而碎。
大伙儿吃惊的看着围屏后的三人,都好不尴尬。
宋二奶奶就坐在屏风之前,被这么重重的一击,后背立即红肿了一大块儿。宋大奶奶怪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弄的!夙玉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毛躁?”
高夙玉脸腾地一红:“大嫂子切莫冤枉我,这屏风不结实,砸到二嫂子,我心里也难受的紧。不信两位嫂子问小蝶妹妹,我是无心还是蓄意?”
小蝶怎么好插手宋家的家务事,况且程夫人还在那儿警告似的盯着自己呢,她忙笑道:“画舫上晃动的很,一时间屏风没立稳也是有的。不过我刚刚拉着岫烟姐姐说话,倒也没注意留心。许是夙玉姐姐说的那样吧?”
她不说后面的话还好,这样一说,反而叫大家看不起,觉得小蝶毫无担当,只知道一味躲避。
岫烟和乔大奶奶一并扶着宋二奶奶坐在位置上,她指尖轻轻点在宋二奶奶后脊梁骨上,宋二奶奶就龇牙的呼痛。岫烟沉吟道:“怕是砸狠了,许是要伤到骨头,不如这就上岸去寻大夫来,为二奶奶好好瞧瞧才是正经。”
宋二奶奶哪里会想到如此严重,遂不知所措的看着婆婆宋夫人。
宋晨忙道:“二哥在衙门当差,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嫂子的病情耽误不得半点,我这就亲自去请沙太医。”沙太医是宫里专门看骨科的大夫,那年太上皇秋猎从马上摔下来,就是这位沙太医用了独家的药膏,免了太上皇成为跛子的命运。
大伙儿都道好,宋夫人又叫婆子们将宋二奶奶单独放在一条小船上送去岸边。卢氏站人群外,低声与岫烟道:“他们家二奶奶是真伤了?我怎么看着模样有些不像?”
岫烟嗤的一笑:“顶多就是砸红了点皮肉,没什么大碍。这种伎俩,怪不得宋二奶奶和她大嫂子对决屡屡失败。方法幼稚的简单!”
卢氏低声笑骂:“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像懂得多似的。别以为你和宋晨两个没事儿人似的,怕今儿晚上,宋夫人就要和宋尚书商议你的事儿。宋尚书的眼界不是一般的高,你啊,别抱着太大的心气儿!”
岫烟正要反驳母亲的悲观想法,忽对上高夙玉妒怨的眼神。高夙玉对自己的不满和厌烦是纯粹没有加以掩饰的那种,想到对方冲动下就能砸伤宋二奶奶,自己这个只是情敌而没有任何情分的陌生人,高夙玉怎么可能不用那种下作手段?(未完待续。)
259、通风报信大祸临头?
宋二奶奶身子不大要紧,几个心腹丫鬟帮着一瞧,也不过略红肿了些,可宋二奶奶这心口却疼的厉害。
“奶奶何必动怒,表姑娘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您是最清楚的,眼高手低,乍一看还有几分体面,可实际上心思最黑。依着奴婢们瞧,表姑娘未必是真想伤你,不过是对那位邢姑娘发火,无辜牵连了奶奶罢了。”
宋二奶奶一拍桌角,气哼哼道:“所以我才生气,你们瞧着,我往日待她可薄?咱们院里分了什么好东西,我几时几刻不多想着她?我原想着,自己委屈些,倒是叫这些高家出来的堂姐妹们多几分体面,咱们夫人一高兴,我这做儿媳妇的日子也好过些。”
心腹丫鬟紧忙赔笑:“奶奶是个菩萨心肠,高姑娘自打来了,受过咱们多少接济。奴婢记得分明,表姑娘才进京的时候,就那两三件整齐的衣裳,金银首饰也没几样,寒酸的要命。可就说今儿,那穿戴虽然不敢和邢家的小姐比肩吧,可也不逊色于程夫人的妹子。这还不都是奶奶您的功劳!”
宋二奶奶面颊上泛起一阵一阵冷笑:“我的娘家嫁妆,舍不得用,倒都簪戴到了她头上。你们几个一会儿便去表姑娘的院子,把咱们的东西一样样都搬回来!”
“奶奶这却是气话了,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不然,就是夫人不怪你,大奶奶那张嘴也饶不了奶奶。”心腹丫鬟低声一笑:“奴婢浅见。想叫表姑娘发堵的法子多的是,她不是一心想嫁给三爷嘛,偏偏就不叫她如意。一辈子只在宋家做个没名没分的表姑娘,一辈子寄人篱下,永远看着奶奶的眼色过日子。奶奶心情好了,逗弄逗弄她;奶奶心情不好,给她穿个小鞋也没什么。”
宋二奶奶这才恢复些笑意,听了心腹丫鬟这个馊主意,更笑着啐道:“你当我和大奶奶一样爱管小叔子房里的闲事?她不怕流言忌讳。我还嫌丢人呢!不过”
宋二奶奶一顿,想到了刚刚大花厅上对邢家姑娘的细心观察,宋二奶奶不得不承认。邢家的姑娘与小叔子站在一起更般配些。宋二奶奶虽然有些糊涂,遇事容易冲动,可并不意味着脑子就是笨的。自己那嫂子一门心思要给小叔子宋晨找个称她心的三奶奶,无非就是想要联合三房。将来在分家产的时候打压她们二房。因为明白这个。所以宋二奶奶处心积虑的想要娘家再嫁进来个高家女。届时二人联手,就算不能架空大奶奶,也可在分权上面占些便宜。
高夙玉是个白眼狼,宋二奶奶不但失落,更有些着急。
“奶奶,三爷带着太医来给您瞧病了。”外间屋小丫鬟进来回禀,宋二奶奶心下一热,忙叫住回事的小丫鬟:“你只和三爷说。我并无大碍,便不麻烦太医了。倒是请他进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问三爷。”
不多时,帘子外传来阵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二嫂唤我?”
宋二奶奶忍着身上的痛楚,由两个丫头扶着出了内室往外花厅来。她一见站在门口的宋晨,便强打起精神笑道:“叔叔请坐。”
宋晨眼睑低垂,并不看宋二奶奶,语气听不出情绪变动:“二嫂子客气了,我只站站即可,外面还有事,我不好久留。”
“我知道叔叔是大忙人,长话短说也好,”宋二奶奶依身靠在太师椅上:“叔叔的年纪也不小了,想必你也瞧得出来,母亲有意把你和高表妹凑在一处。不过我看叔叔待表妹总是平常,或许并没那个意思。”
宋晨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高表妹进京投靠咱们家,我要是动了别的念头,岂不是对不起外祖家少时对我的栽培?二嫂放心的告诉高家表妹,我宋晨与她绝无什么非分念头。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家已经出了两位高家媳妇,父亲那儿是断不会再松口的。二嫂子是聪明人,弟弟好心劝嫂子一句,今后这种话切莫在父亲面前提起,免得他老人家胡思乱想,对嫂子可没半点好处。”
宋二奶奶闻言,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点头:“我竟没想到这一点,还好叔叔为我解了疑惑。既然高家表妹不是良人叔叔心里可有过什么中意的人选?我瞧着,今儿来的那两位小姐便十分的不错。程夫人的妹妹冰雪聪颖,乖巧伶俐,文文静静的,和叔叔正般配。邢家的小姐难得容貌出落的不俗,且言谈举止十分得体。”
宋晨便知道宋二奶奶是要在自己面前卖个乖,期许将来三房能和二房站在一处联手。他遂淡淡一笑:“父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事儿不劳烦二嫂子多操心!”
二奶奶的人送走了宋晨,她的心腹丫鬟们便语带不满:“三爷也真是的,奶奶那好歹也是他的嫂子,怎么一点口风也不露出来,且语气生硬的很,奶奶一片好心可都是为了他呢!”
宋二奶奶反满脸的不在乎:“你们懂什么,我才只是试探试探他,谁想一问就全问出来了。你们不用胡乱猜测,我心里已经看出叔叔心里爱慕的是哪一个了!”
眼见二奶奶胸有成竹的模样,大家也就相信将以,将此轻轻掀过。
一晃进了六月天,国孝到了尾声,众多人家也开始热闹起来,高朋宴乐,今儿张家下个帖子,明儿换李家做东这些人家倒也不怕太上皇生气。卢氏因为和徐夫人关系极好,所以总避着这种场合,独北静王府下的帖子不好推却,遂在小世子满月这日带了女儿和福哥儿往北静王府来。
才到郡王府门前的正街,已见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几个身着蓝绸的小厮在各家马车前开道,倒也十分畅通,并未出现拥挤。
卢氏小心抱着福哥儿和岫烟往内院去,这郡王府的建制有自己的规格,水溶又是外姓郡王,所以等级又矮了一层。说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可祖宅并不比邢家在凤尾胡同的园子大多少,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她娘俩一进正堂,贾母便在那儿冲她们招手。坐在贾母身边的南安太妃笑道:“才念叨你们娘俩,可巧就来了!”老太妃一见卢氏怀里抱着的小娃娃,不禁心中喜悦,忙伸手要抱:“快来我瞧瞧,这是府上的小少爷吧?”
福哥儿被抱在一块大枣红色的包袱皮儿里,大眼睛睁滴溜溜四处乱看呢,忽见自己被个陌生老婆婆抱住,福哥儿也不怯场,张开小嘴儿,露出米粒大小的奶牙,冲着老王妃开笑。
老王妃一颗心都酥软了:“这孩子可真沉手,小模样也生的好,我瞧着,不像卢氏,倒和你们家大姑娘十分相似。”
贾母笑道:“不然说怎么是亲姐弟呢!”贾母也喜欢福哥儿,看着这个孩子,老太太就想到了宝玉小的时候也是这么惹人疼。要不是卢氏舍不得,老太太非要把福哥儿抱到自己身边养一阵子不可。
岫烟坐在一众年轻姑娘这里,其中最熟悉的便是史湘云,只是史湘云正和两个陌生的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得热烈。她身后的邻桌坐着程夫人的妹妹小蝶姑娘,并高夙玉二人,见了岫烟也佯装不知道的样子。
“邢姑娘,我们姨奶奶请您过去一趟。”郡王府里一个小丫头不打眼的走到邢岫烟身边,悄悄附在她耳边低语。岫烟目色狐疑的瞥她一眼:“你们姨奶奶?”
小丫鬟忙赔笑:“就是原在邢姑娘府上住过的芳姨娘。”
芳官找自己?
岫烟跟着丫头出了正堂,沿着抄手游廊七拐八拐就进了个小套院,芳官正焦急的在场院里踱步。见邢岫烟到来,忙往上迎:“我只当姑娘今儿不来府上呢!”
岫烟笑道:“郡王妃热情好客,我不好意思不来。倒是你,郡王妃面前的红人,怎么不在前面帮着待客?”
芳官叫自己的丫头去院子外守门,她自己则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才缓缓道:“我前几日奉王妃的命去给老王妃请安,忽在门口听见王爷与老王妃的争执。”
岫烟见芳官那个表情,渐渐有一种不好的念头,可脸上却仍旧柔缓的笑道:“八成是你们府里的琐碎事儿,我听说,北静王是个小子,那娘俩争执,定然是老太妃取胜了?”
“姑娘这回可猜错了!”芳官心下得意,自认为在邢岫烟面前扳回一局,“王爷这次是半步也不退缩,最后还是老王妃没了法子,拗不过王爷有所妥协。而且,这事儿都因姑娘而起。”
岫烟一阵冷笑:“我从不和你们北静王府打交道,怎么会因为而起!芳姨娘可别蓄意吓唬我这胆小的。”
芳官急道:“我怎么是吓唬姑娘?姑娘当初和我有约,你帮我在这儿扎稳脚跟,我给姑娘当个”芳官警惕的四下张望,等确定无人后才道:“我给姑娘当眼线,现如今,王爷的算盘打在了你的身上,姑娘要是不及早准备,怕要大祸临头啦!”(未完待续。)
260、红颜祸水二人联手
她能有什么大难?况且这“难”还源自于北静王府?先别说邢岫烟早就处处提防着水溶,再者,二者之间没有分歧,甚至还有利益的合作,从哪个方面来讲,北静王府都没道理在背后给自己捅一刀。
芳官眼见岫烟不信赖自己,忙道:“姑娘别不信我,这是我亲耳所闻,绝不会有错。王爷”芳官闷闷道:“王爷对姑娘一见钟情,非要把姑娘收做侧妃。老太妃开始不答应,但禁不住王爷的软磨硬泡,还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水溶年纪轻轻就娶了正妃,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位异姓郡王还可娶一位侧妃,品级只比正妃第一等。侧妃的子嗣和寻常人家的庶子又不同,他虽然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但出入朝堂富贵人家,绝不会被当做真正的庶子而对待。
北静王尽管成婚多年无子,但始终没有娶侧室,反而弄了许多姬妾在家中。
忽然听芳官这样一说,岫烟脸上怎么能不怒色乍现:“你说的可是真话?要是被我瞧出你在这里使什么挑拨离间的招数,别怪我”
芳官想起寒冬腊月里自己受的那些罪,恐怖的噩梦一幕幕再度席卷心头,她赶忙道:“姑娘只管去查,要是查出我一点撒谎,姑娘就是把我活剐了我也没二话可说。”
这誓言不可谓之不毒辣,但见芳官面色严谨,眼睛里除了慎重还是慎重。岫烟便渐渐认同了这一说法。再想到北静王几次见自己时的眼神,邢岫烟不禁浑身战栗。她示意芳官将听来的消息继续说下来,好待自己细细分析。
“老太妃开始死活不肯。说姑娘虽然是四品官吏之女,可邢家非同凡响,叫你做侧妃,就如同立即与五皇子作对无异。”芳官沉声道:“老太妃还说,除非王妃去了,让出主位给你,但是若王爷敢动这个念头。老太妃就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余下的我没听仔细,只知道王爷要想个法子叫邢老爷就范,叫姑娘你不得不委身嫁到王府来。”
岫烟半晌没动静。芳官怯怯的瞄她:“姑娘叫我时时刻刻盯着王爷,我觉得此事对姑娘事关重大,也顾忌不了那些,便叫了小丫鬟请姑娘来这儿商议。”
岫烟强勾起一抹笑意:“好芳官。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这事儿不但办得好,而且几乎救了我们一家子的性命。如今你是王爷的宠姬,又是王妃的心腹,我不敢奢望你反了自己的主子,不过也希望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我一帮。”
她的手缓缓拉住芳官,对方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惶恐,微微的颤抖着,手指尖冰凉。像寒冬中的枯枝。
岫烟紧盯着芳官不放:“你要知道一件事,我若真‘不幸’进了这北静王府做小。头一个不会放过的自然就是王妃身边的那些心腹,其次便是北静王过去的宠妾们。一山难容二虎,芳姨娘不妨想想,帮我终究比帮王爷来的与你有利。”
芳官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就因为早见识过邢岫烟的手段,所以她才甘心冒险为对方通风报信。
且说岫烟得了这个消息,非但没有焦躁消沉,反而在出了偏院之后精神爽利,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似的。一路回了正堂,恰好逢上小士子的乳娘抱着小世子出来见客。
岫烟在人群外看到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北静王妃,心下不觉好奇,再往人群里张望,是老太妃抱着孙子,笑眯眯的端坐在正位上由着大伙儿说吉祥话。
柳国公家的小姐柳采颦悄然站到邢岫烟身边,不动声色的低笑道:“听说,小世子一出生就被老太妃抱到她的院子里去养活了,王妃一日里也见不到儿子几面。”
柳采颦是柳采薇的姐姐,当初柳国公府呼声最好的娘娘人选,谁想却叫其貌不扬的妹妹柳采薇顶了位置。自打一面之缘后,岫烟倒是和这个柳采颦建立起不错的友情关系。
岫烟轻笑:“老太妃想孙子也想了好几年,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
柳采颦抿嘴冷笑:“你难道还没听说?北静王妃虽然生下了小世子,可当时产房里也着实凶险。要不是几个老道的产婆,还不知结局怎样呢。太医也悄悄告诉了老太妃,北静王妃今后想要怀子是困难了。老太妃现在这么一弄,王妃的心不碎也难囫囵。”
岫烟心中一叹,北静王妃可知道她丈夫的那些龌龊事儿?才为王府立下汗马功劳生下继承人,丈夫翻脸就想着怎么强娶民女。
而且更可悲的是,拼着性命生下来的儿子,却只能远远的看着。
北静王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痴痴望着儿子的方向时候,双眸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对婆婆的不满和愤恨。
北静王妃又不是笨蛋,连芳官都能知道的“秘密”,难道还瞒得住她?一想到婆婆与丈夫的先后作为,北静王妃心中如有火烧,满腔的怨愤。
“王妃才生了孩子,怎么也不坐下来休息?”岫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北静王妃身边,语气柔和婉约,像个纯善没有心机的孩子。北静王妃忍着甩开邢岫烟胳膊的念头,假笑道:“客多事情忙,我也没来得及跟邢姑娘说句话,才见了你家福哥儿,真是羡慕,我们小世子也有福哥儿那样结实,我便心满意足了。”
“一瞧便知王妃是慈母,不过刚出生的小孩子最是矜持,非要亲娘在身边悉心照看着,孩子才能壮壮的。我瞧小世子怎么与王妃似乎有些不亲?”
这话根本站不住脚,一个月大的孩子,能认识什么人?可听在北静王妃耳中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邢岫烟是在讽刺自己不配当一个母亲!
北静王妃才要怒目相视,邢岫烟便压低声音道:“王妃也该为自己的前程想想,难道老王妃一辈子压在你头上也心甘情愿?今儿是抱走了你的孩子,明儿怕要你让出王妃这个头衔呢!”
北静王妃还算没全然失去狼,等听到邢岫烟这么一说,忙拉开与对方的距离,警惕的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民女的消息出乎王妃意料的灵通呢!”岫烟今儿为不抢北静王妃的风头,所以穿戴只略好些,可偏她生的好,一颦一笑间尽显美艳之色。
反观北静王妃生了孩子之后就开始郁郁寡欢,脸上纵然涂抹了厚厚一层的胭脂,却也遮盖不住那浓重的苍老和疲惫之态。心境上的憔悴更叫北静王妃时时刻刻都有崩溃的先兆。
她不由自主的用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继而将头一扭,似乎不愿面对邢岫烟。
“王妃也不用伤心,我能帮王妃一次,就能帮王妃第二次。咱们俩从中互惠,谁也别站谁的便宜,谁也别想着对谁落井下石。”
要不是场合不对,北静王妃一定会追问不停。明知道邢岫烟不是个联手的好对象,但此刻早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北静王妃也顾不上那些,立即同意了她的话
从北静王府回来没两日,邢忠忽然接到个上峰交给他的案子,叫他重查两年前的一桩旧案子。邢忠开始没留意,然而等到将卷宗拿回家细细审阅的时候才发现,这桩旧案子的主犯是大皇子的奶兄弟。
当年那人与人争田产,一时失手,就把对方家的长子打死在了田埂间。对方安能罢休,誓言要去大理寺告状。然而大皇子一句话,就把前者轻轻巧巧的放了,不但放了,大皇子还威胁着顺天府府尹将人家的田产拱手送给自己的奶兄弟。
岫烟见父亲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难道大皇子那儿给父亲施压了?”
大皇子性情暴戾,稍有不顺当的事儿便要狠狠惩治那些和他为敌的人。大皇子虽然野蛮愚蠢,但总算有些小聪明,和他交恶的那些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真正得孝宗信赖的那些重臣,大皇子可不敢轻易招惹。
邢家早被看做是五皇子一党,邢忠的官职又不高,大皇子正愁没个理由找他们的麻烦,现在借口送上门了,大皇子岂会置之不理?
岫烟拿着厚厚的卷宗,看着上面的蝇头小字而若有所思。
刑部虽然会审理旧案,但数量极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多半人会躲着。翻案就等于对刑部过去的裁决进行否认,自己翻自己的案子也还好,要是翻的是上峰的案子,主事官可有的麻烦要去解释。
邢忠在衙门正人缘向来不错,大伙儿看在五皇子的面儿上更是对他多了几分讨好。现在将他推出去,就意味着叫五皇子与大皇子结下死仇。
正德年幼,大皇子年长,就各自在朝中的根基来说,后者也更胜一筹。
邢家一旦成为这件事情的导火索,结局可想而知。
岫烟看向父亲:“这个案子不对劲儿,爸还是推了的好。”
邢忠无奈的看着女儿:“推不开。是程尚书亲自下的令。”
“这就更解释不通,程尚书要出手对付大皇子,也不至于用你做试探,除非”
邢忠觉得女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问:“除非什么?”
岫烟一摇头,试图将自己荒唐的想法抛诸脑后,“或许是我想错了,程尚书应该不会与大皇子联手才对吧?”(未完待续。)
261、吾家小少年初长成(上)
程子墨虽然没有直接明白的告诉邢家,他将追随五皇子,但从程家的一系列举动来瞧,程子墨都带着这样的意思。亲近五皇子就一定要疏远大皇子。况且,岫烟以为,程子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就算他对二皇子亦或是三皇子表示忠心,也不会将“浓情蜜意”忽然间都转嫁到大皇子身上。
她想到父亲在刑部的人脉,不禁好奇的问道:“大皇子的人可有安插到刑部?”
邢忠想了半晌,迟疑的摇头:“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好,要说没有,可大皇子对六部里的各种小道消息如数家珍;要说有,也不见刑部里谁敢公开表示自己就是大皇子的人。”
“北静王与刑部可有往来?”
邢忠听女儿这样问,忽然想起自己的顶头上峰萧大人似乎就是北静王老太妃的娘家一个远方侄儿。邢忠这个上司,大本事没有,却喜欢结交些狐朋狗友,吃酒赌钱,花天酒地,在刑部之中也是出了名的。邢忠就被他拉去吃过几次酒,对方暗地里希望与邢家这棵摇钱树搭上关系。可惜邢忠不吃那一套,对萧大人的拉拢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装傻充愣,几次下来,对方也便冷了。还好邢忠才公事上没出过乱子,萧大人也不好胡乱拿错儿。
邢忠才说完,又觉得女儿这话里有问题,便慎重的问道:“你怀疑北静王府?”
岫烟镇定自若的一笑:“没什么,只是前一阵子去她们府上参加小世子的满月宴。偶然听见两位夫人窃窃私语,好像提到大皇子与北静王关系部融洽的事情。要真是那样,咱们家也算是遭到无妄之灾了。”
邢忠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家闺女。岫烟什么性子自己清楚,邢忠不敢说闺女心里想什么自己完全知道,可这小妮子多半在隐瞒什么东西,邢忠还是猜得出来的。
但女儿一句多余的话不肯多透露,邢忠便不能强拧着这丫头的性子来,便只好顺着岫烟转移了话题。
第二日邢忠照常去了衙门,岫烟赶忙打发人去给宫里的正德送信。直等到用完午饭。正德才满头大汗的姗姗来迟。
卢氏带着福哥儿去午睡,正德回来便没往她的院子去,而是直接进了岫烟这儿。
“外面是谁跟着你?怎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岫烟叫人倒了凉茶与他。正德足足满饮了三大杯,若不是岫烟极力挡着,他非再吃上几杯不可。
正德半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今儿我那三哥也不知发了什么癔症。非要拉着我练武。恰好皇上和皇后到上书房去看四哥。便要留下瞧。小太监来报信的时候,我和三哥战的正酣,再叫父皇训斥了两顿,所以就到了这个时候。”
正德在这半年光景,个子像柳条似的不断上窜,如今已经几乎到了岫烟下颚,尤其是最近,岫烟总觉得几日没见。弟弟就换了个新样子似的。
少了稚嫩,多了稳重和英气。
岫烟见他捂着干瘪的肚子在那儿演戏似的哼哼呀呀。便没好气的叫小厨房做几道正德最爱吃的菜馔。小厨房的人知道是五皇子来家用饭,自然全力以赴,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就做出了十几道色香味俱美的佳肴。
就见那小手上的象牙筷子上下翻飞,风卷残云之下,正德的小肚子立即鼓了起来。
岫烟一面笑一面冲浓浓的普洱放在他面前:“三皇子近来风头很盛?”
正德放下筷子,两手接过茶盅:“三皇子不知哪里忽然冒出个表舅,很是骁勇善战,在东南水战中频频越级,成了当之无愧的先锋官,我看父皇的意思,只怕要让这个人做东南水军提督。”
岫烟笑道:“绝不可能,先不说这个表舅来路究竟如何,就说皇上这个人想脾性,他绝不会将军队的权利这么早交给自己的某一个儿子,即便这孩子是他心中内定的继承人。”
正德的脸色有些变化,却始终抿着嘴看向家姐。
“我猜,皇上是准备用三皇子当枪使唤,用来磨练你们其中某些人,将来好叫此人继承大统。”岫烟虽然不想打击正德的积极性,可有些话还是要说,免得正德将来模模糊糊,看不清朝中大势,害人害己。
“四皇子可还身子不舒服?”
正德摇摇头,声音低沉:“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四哥了,皇后娘娘说,四哥害了风寒,所以要在皇后那里静养,也叫我们不要去打搅。家姐,我怀疑皇后是知道了四哥的病情,但故意瞒着大家不肯叫外人知道。”
皇后的依仗就是四皇子,四皇子一旦有了好歹,皇后就相当于失去了最后的底牌,所以对于亲生儿子,皇后更多的时候不是以母亲的身份存在,而是以一个赌徒的身份存在。
博弈天下,皇后不是最强悍的那个人,但却是所有棋子,包括正德在内的人都不敢小觑的力量。
岫烟扯了扯正德衣襟上的褶皱,轻声叮嘱道:“记着姐姐的话,不要去惹皇后,至少在你成人之前,出宫建府之前,不要和那个女人面对面的争斗。”
正德慎而又慎的点头:“我知道,外面的这些诰命夫人们都以为皇后宅心仁厚,其实手段最毒辣的就是她。宫里不知道多少冤魂都是在她手底下凝聚的。”
岫烟十分满意正德这种想法,如果是意气用事,正德在宫里没有人庇佑,将来就一定会吃亏。正因为清楚正德渐渐成熟,所以岫烟便将北静王府听来的那些混账话,连同父亲邢忠接到的新案子,他们父女俩的猜测一一说给了正德听。
正德早不是进宫前的憨厚的哥儿了,日日宫中争斗,正德不但磨练了意志,更锤炼了技能。
生存的技能,察言观色的技能。
所以一听芳官告诉姐姐的那些话,正德立即要去查明真相。岫烟赶紧拉住这小子,语气十分冷硬:“那些不要紧,要紧的是父亲万一触动了大皇子的利益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哥那人最是无趣,我常听他宫里的小太监说,大哥脾气暴戾不好的时候,就拿鞭子抽打小宦官为乐,且不准他们叫痛,手段十分残忍。”正德一说起这种场景,自己先浑身不舒服的乱动起来,就好像大皇子的鞭子是落在他身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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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荷身体不大舒服,明天加更补上今天的债~~我想早点休息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一点不假⊙﹏⊙(未完待续。)
262、吾家小少年初长成(下)
正德一提及自己的这位便宜长兄,心里就不待见。皇后几次有意叫皇上把大皇子迁出宫去,但那位大皇子好不厚脸皮,应是赖在皇子的东所里不肯搬出来。他仗着是长子,又生性暴戾,东所里的几个小的都没少吃他的亏。连正德也不例外!
“我们俩看着都不顺眼,大哥那里的几个小太监常监视我的行踪,二哥三哥也是,东所里从来没什么秘密,早上哪位皇子吃了什么,昨儿晚上念了哪本书,那些哥哥们门儿清。我要是大哥,巴不得搬出去分府单过,到时候也把爸妈和姐姐、福哥儿接去住。”
岫烟心头暖意涌动,不过这种好意她可不敢接受:“说说也就罢了,这事儿当不得真,皇上能容忍你来邢家住,却不会容忍他赏赐的府邸叫我们占去。我总想着,等再过几年,你也成家立业,我和弟妹当亲姊妹走动,你在后宅也少些顾忌分心,就好安安稳稳处理前面的大局。再者,北静王的事儿你还要在大皇子那里透个口风,免得咱爸两面不讨好。”
北静王对邢家只能使用借刀杀人的手段,而大皇子恰恰就是那把锋利的凶器。
以卵击石从来不是明智的好法子。
正德慎重的点点头:“家姐放心,虽然大皇子挺讨人厌烦的,不过我这人脸皮厚,他也奈何不得我。况且大皇子还有事求助我呢!”
原来,三皇子近来颇得太上皇的喜欢。几次宣他往云台去说话儿。在云台之中任意行走的皇子里,正德是头一份,现如今又加了个三皇子。大皇子自然着急。
后宫人都说,徐太妃去后,太上皇的斗志一落千丈,有时候甚至连孝宗也不肯见,日子很是消沉。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得太上皇的欢喜。对各位皇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德轻笑道:“我帮他在皇爷爷面前说好话,他帮咱们对付北静王,二者皆大欢喜。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岫烟见他斗志倍增的模样,又忍不住上来泼冷水:“你可别忘了,大皇子粗鲁愚钝,要是办砸了事情。一开口就把你供出来。今后大家都没得清净日子。北静王又是个工于心计的小人,他能不能被大皇子降服住还是回事儿呢!”
正德顿时苦了张小脸,岫烟见他那活宝的模样,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姑娘,荣国府宝二爷身边的姨娘来给您请安来了。”翠梅进了屋子,冲着二人施了个不小的礼数。
岫烟奇道:“那不就是袭人?她竟会主动登门,这可真叫人生奇。”
正德一早看这个花袭人就不甚顺眼。便斜着眉梢看翠梅:“你叫她进来,我看看这丫头打什么棍意。贾宝玉那人实在不靠谱。幸亏当初林伯父没把林姐姐许配给这种人。”
岫烟见他小大人似的口吻,不禁笑骂道:“他是哪种人?你到是说说看!”
正德不屑的一撇嘴角:“耳根子软啊!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又喜欢和那些相貌干净的小子们混在一处,怪不得人都说,贾家的书院里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就算是想真正读书的人,也要被带坏,亏得当初咱们家才来京城的时候,那边老太太还想把我弄进他们家宗学里去呢!”
正德想到自己细皮嫩肉的,白生生可爱,要是落入那些人的魔爪,肯定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岫烟再也忍不住,伏在花桌上哈哈大笑。正德满脸通红,哼哼呀呀起来:“家姐怎么一点也不关系我的安慰,还笑得出来!”
小小少年懊恼的语气尽出。岫烟不好再打击弟弟的信心,只好困难的收敛了几分笑意,啐道:“你当宗学里的人都是傻子啊!难道他们不会看眼色?你是邢家的独子,他们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跟爸妈岂能轻饶?”
正德却不这么想,口中嘟嘟哝哝:“贾宝玉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呢,不也叫了那些没脸的给羞辱了?我听说几年前,贾宝玉与宗学里的一个叫秦钟的最好,两人闹暧昧,所以曾大闹学堂。”
学堂俨然一个小世界,拉帮结伙在这里处处可见,虚假的浓情蜜意也寻常。正德自打进了上书房,所见所闻更是如此,只比在荣国府的宗学更甚。
大皇子时常更换贴身小宦官,个个清秀俊美,且浑身带着一股子妖娆之气,满身的脂粉味儿。二皇子素来奉行中庸之道,上书房里那些王爷家的世子们多和他交好。再说三皇子,因为身份的问题,所以总是假清高,为了书房大师傅的一句夸赞,不惜背后使阴毒手段。四皇子一年四季来不了几次,但因为皇后的原因,大家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这位身体孱弱的四皇子殿下。
正德最晚进书房,却是看的最明白的一个。
所以才会对贾宝玉持有那么大的不满。
岫烟哪里不明白弟弟的小心思,遂解疑道:“你只看见贾宝玉护秦钟大闹学堂,却没看见这里面的讲究。这事儿被宝兄弟的小厮们当成了英雄救美的桥段,咱们也有所耳闻,不过你回想回想,这件事吃亏的可不是他,却是那个叫金荣的,金荣起初也未必就故意臊宝玉。我想,多半是他因为薛蟠过惯了富贵生活,一时间没了花钱挥霍的主儿,便想攀附上贾宝玉这个高枝。闹事也不过是争宠献媚的手段。当初要是换了薛蟠,也许金荣不但没事儿,反而复又受宠了,可惜贾宝玉素来喜欢白净瘦小的男子,金荣没那个‘福气’。”
正德听了这一番解释,反而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那,姐姐你说,上书房里那些王爷、郡王家的儿子们。过来巴结我却是为何?”
岫烟拍了拍他结实的小肩膀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想咱们正德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看通透。”
姐弟俩正说着,珠帘一挑,翠梅引着一身鲜亮的袭人走了进来。袭人见邢姑娘身边坐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顿时一怔。等辨认清楚之后,立即慌的跪了下去:“袭人给五皇子请安。”说着,还要大礼叩首。
岫烟笑着叫翠梅将人搀扶起来:“何必这样大礼。正德小时候还吃过你剥的栗子呢!”
袭人忙道:“这是我的本分,况且殿下如今身份今非昔比,我等越发该尊重些,不敢和过去一样没大没小。叫殿下笑话。”
袭人拿眼睛觑着岫烟。见对方始终安然端坐,又道:“宝二爷下了帖子邀姑娘,我想着别人来请,邢姑娘未必肯去,只好我来一趟,姑娘好歹去瞧瞧,也与大家热闹热闹。”
她把贾宝玉写好的淡粉色帖子递给岫烟,拜帖上画了两条锦鲤。活灵活现,煞是可爱。帖子瞧着便十分用心。岫烟又往内中去瞧,确实是贾宝玉的手书,上面写道:
前夕新霁,月色如洗,恰逢枕霞旧友芳尘,弟宝玉特上拜阿姊,于园中一聚。弟谨一时偶兴,欲开诗社同贺,望成千古之佳谈。风亭月榭,盼宴集众诗人;杏帘溪桃,或可醉飞吟盏?若蒙幸而来,弟当以扫花以俟。
岫烟看了,不觉笑道:“宝兄弟好文雅,这么说来,不但是要开诗社,更要为史大妹妹祝寿了?”
“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这事儿是老太太起意要大办的,皆因为史大姑娘过些日子就要回那边府上,为安生待嫁,八成是不好再往荣国府来。老太太心疼史大姑娘,就想趁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早把事情交给了大奶奶料理。宝二爷也没少帮忙,现如今怡红院的人手都调了过去,哎呦呦,俨然我们园子里的一件盛事,邢姑娘若是不去,岂不可惜?”
袭人言笑靥靥,言辞热情,倒真像诚心邀请似的。只邢岫烟心里明白,袭人不待见自己,而且能躲着自己走,绝不往自己跟前凑。
岫烟略垂了头,轻声笑道:“二太太知道你来这儿?”
“自然知道,我临来之前还去给太太请了安,太太嗔我不该这么晚来请姑娘,应该儿明一大早便来,这才显得尊重!”
正德几次与岫烟打眼色,示意这里面有问题,谁想岫烟根本不瞧他,只口中应下袭人的“好意”。
“家姐,你怎么轻易就答应了?我看里面大有文章,尤其是二太太,那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
袭人前脚一走,正德后脚便满脸焦急的劝岫烟:“家姐不该去,贾家二夫人那个妖妇,从来都是宴无好宴。她对你成见深着呢,况且,史湘云和你又没什么往来,姐姐想贺,送点什么礼物就是。反不着大老远去一趟。”
岫烟笑道:“我倒不为过什么芳辰,更没兴趣参加诗社。应了袭人就因为想就近去瞧瞧你林姐姐。我叫人采买了不少荷包,等你林姐姐出嫁的时候,用那个装赏钱,既体面又便宜。”
一听事情关系到林黛玉,正德便不好再说什么。等他回去之后,也不知怎么想的,还叫小太监们找出了两个金素日月耳大圆酒杯打发人送来了凤尾胡同。
岫烟一见便笑骂那小子鬼滑头,宫里那些好东西,他偏不送,非弄这么个酒杯来。分明是笑话那年史湘云醉卧在芍药花丛中,吃醉了酒失态。
岫烟叫白芙和翠梅两个用上好的绸缎盒子将两个大圆酒杯盛放好,史湘云芳尘那日,美樱稳稳抱着坐在小马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荣国府。
贾母见了岫烟自然欢喜,“你们太太怎么不来?我倒想着牌桌上少了她,竟没趣许多。”老太太指着李婶娘和李纨、尤氏等:“这些都是放不开手脚的,我赢了也没趣。”
岫烟笑道:“福哥儿有些低烧,母亲不敢走开,所以叫岫烟来配个不是。”她接过美莲递来的小食盒:“这是母亲托我带来给老太太的,说是那次您去我们家做客,喜欢吃席上的一道羊鲜烩,所以特意叫厨房单独做了,拿来给老太太尝尝。”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还是舅太太知道心疼人。”
邢家的这道羊鲜烩是宫里面流传出来的手艺,羊肉被炖的酥烂,几乎成了肉泥,味道浸透其中,再加上鱼汤鲜甜可口,这菜十分合老人的脾胃。
贾母甚为推崇。
岫烟与众姊妹见了面,大家虽然清减不少,可精神头显然不错。
“李玟大妹妹不在?”
岫烟张望一圈,也没看见李玟的踪影。探春低声笑道:“李玟大姐姐跟着福王妃派来的嬷嬷学规矩呢,早起打发人送了几样鲜果,也算尽了心意。”
岫烟的目光落在李琦身上,小姑娘显然心不在焉,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已经偷偷掏出怀表瞧了几次。等一抬头忽然看见岫烟用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时,李玟慌张将怀表往袖口一塞,甚至不敢再和岫烟对视。
一时众人进了大观园,贾母喜欢临水的地方,李纨早叫人将水榭打扫干净,三张大桌子错落有致的摆在水榭中,远处曲桥上更有几个矮桌,同样摆着美味珍馐。
贾母笑道:“我知道你们要玩,都去吧,我和姨太太、李婶娘一处说说笑笑,倒也有趣。”
老太太是不忍看疼爱的孙子宝玉在那儿抓耳挠腮的模样,遂叫大伙儿去寻自己的乐子。
园子里翠绿吐金,鸟语花香,怡红院里种的各色鲜花竞相怒放,把园子打扮的好不美丽。
岫烟心情舒畅,见此便道:“咱们何不在这儿置一个高案,以一炷香为时间,宝兄弟的怡红院里挑一样可见的花草或是鸟兽来写,请大嫂子做评判,看哪一个更有新意。”
大家皆拍手叫好。
史湘云率先指着不远处两只优哉游哉的白鹤道:“我便写那个,你们可不要与我抢!”
贾宝玉这儿时常有底下人孝敬活物儿,那年还有连三只小鹿,可惜贾母不准养,只叫人送去了乡下庄子上。
水里游的鸳鸯、锦鸭,地上觅食的仙鹤,小兔花样各异,史湘云的生日,她自然想占个先机!(未完待续。)
263、枕霞旧友出口成章
晴雯一听史湘云这话,忙张罗起来,叫了春燕等几个小丫头用竹篙赶着池塘里的锦鸭们往院子里来。那些小东西平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池塘里的小鱼轻易不吃,都是怡红院里的丫鬟们喂食,所以日子极为安逸,猛然被她们拿竹竿子赶,没有不惊吓的,故怡红院里热闹非凡,夹杂着许多乱意。
那些仙鹤们也没得安稳,纷纷扑闪着翅膀,左右躲着小丫头的追赶,可惜一个个吃的肥胖溜圆,笨拙的想要往假山的山石上跳,几次没成功,反而灰头土脸的摔了下来,叫众人看的好笑不已。
史湘云眼前一亮,张口便吟诵道:“‘羽毛似雪无瑕点,顾影清池舞白云。’此句可还使得?”说完便十分得意的看向众人。
李纨率先点头,“开篇古朴却勾画出了好些情致,只后面一句了不得,我可要甘拜下风了。”
探春等人知道李纨这是故意捧着史湘云,不过谁也不会计较。今儿的主宾自然是湘云,费周折弄这些就为叫对方快活一日,谁也没想着故意夺了她的风头。大伙儿便都赞此句用的好。
唯独贾宝玉轻皱眉头:“清池究竟不如秋池来的妙。况且秋池也有出处,李义山的《夜雨寄北》中可不就有‘巴山夜雨涨秋池’一句?大妹妹究竟改了才好。”
史湘云见大伙儿都赞同她,故正在得意中,冷不防叫贾宝玉说出这么一句。脸色就有些不大好,遂口气不善的哼道:“我看爱哥哥才糊涂,如今还是初夏。哪里就用到秋池二字?况且我用清池也合情合景,更早有出处!你只记得李义山的那句,却怎么忘了李颀的‘片石孤峰窥色相,清池皓月照禅心’?”
贾宝玉脸一红,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林黛玉也不放过贾宝玉,笑盈盈接道:“再有徐俯的‘清池过雨凉,暗有清香度’。难道你也忘了?”
贾宝玉被大观园里最犀利的两位姑娘围攻,安能再泰然自若,早支支吾吾没了应答的办法。贾宝玉便后悔自己刚才开口驳斥史大妹妹。弄的现在自己下不来台是小,林妹妹和史大妹妹都嫌弃自己无才是大。
宝玉不由得将目光落在邢岫烟的方向,眼神里尽是求助之色。
岫烟淡淡一笑,便道:“要我说清池也好。秋池也罢。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倒是史大妹妹这两句勾画出了仙鹤之姿,是我所见的难得佳句。我勉强也有了两句,大家帮着评一评?”
她轻移莲步走到仙鹤旁,两只肥鹤不知是扑腾累了,还是见岫烟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有歹念,竟任凭她抚摸着自己的羽毛。众人等的好不焦躁,惜春更忍不住。轻声喊道:“邢大姐姐,究竟是什么好句?”
迎春一拉她。附在惜春身侧低语:“四妹妹别急,叫邢大妹妹慢慢细想才能得好句。”
惜春看了看邢岫烟,又瞧了瞧二姐姐迎春,迟疑一下才退回原来的位置。
正当史湘云等得不耐烦时,岫烟忽然开口道:“瑞羽奇姿踉跄形,称为仙驭过青冥。”
众人情不自禁的将此句在口中默念两遍,果然觉得新奇,比前者史湘云更透了好几份仙气儿。贾宝玉很是给面子,率先鼓掌,气的史湘云在他背后,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及至屋子里摆下高几,袭人引着众人进屋边吃凉瓜。黛玉故意拖着岫烟走在后面,快进门的时候低声道:“李玟说的那个福王妃的弟弟原来是个瞎子,因和人在外面逞凶斗狠,被对方戳伤了一只眼睛。他的原配非要和离,福王妃娘家开始不肯,可据说女方家也十分有权势,要去太上皇那里闹,福王妃家怕了,这才答应和离。”
岫烟不料还有这种缘故:“那今儿李琦妹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什么原因?”
说到此,林黛玉也不禁带着几分伤感:“李婶娘觉得自己是被大太太骗了,便要反悔,可大太太联合福王妃给老太太施压,连老太太也不敢再管。福王妃的人日日看在李玟身边,今早因为她起来的迟了,便被那几个嬷嬷训斥了一顿,连早饭也没的吃。李琦和姐姐素来同心,定是担心李玟才会那样。”
岫烟暗暗攥紧拳头,又是邢夫人。
这女人就好像噩梦似的,大观园里谁被她缠上,就没好日子过似的。
“对了,大太太有一阵子不是和尤家的两个姐儿走的极近吗?如今怎么样?”
林黛玉听到那二人的名字便满脸嫌弃:“那种人姐姐不问也好,问了反而叫自己堵得慌。我听说,东府的珍大哥哥在外面买了个小宅子,把尤老娘和那姐俩都接了过去。阖府都知道的事儿,老太太面子上过不去,便偷偷叫了珍大哥往这边来问他,你猜珍大哥怎么说的?”
岫烟哪里还有去多想,冷笑一声:“怪不得都说,苍蝇不叮无缝儿的蛋,珍大爷一定与老太太说,自己是怜惜两个姑娘无依无靠,他又是姐夫,这才帮衬的!”
“姐姐一猜就中,珍大爷的话与你说的再无二差别。老太太不好和他发火,就把珍大奶奶叫去了身边,珍大奶奶鼻涕一把泪一把,反叫老太太帮她伸冤。”黛玉迟疑半晌,还是将自己的不安说了出来:“我总觉得大太太好像憋着在谋划什么似的。姐姐可要多加小心!”
诸人进了屋分凉瓜的时候才不见邢、林二人的踪影,便打发人出来找。晴雯在门口堵着二人,赶忙上来拉扯她俩:“我特意留了最甜的两块与你们,快随我来!”
晴雯俨然顶替了当年袭人的位置。
花大奶奶成了姨娘之后,反而束手束脚起来。都因贾政呵斥贾宝玉不准贪恋内宅厮混,又叫王夫人不准放权与袭人,免得将来宝玉的娘子进府之后,看见这样受重视的一个姨娘,心里不舒服,衍生怨愤之情。
王夫人觉得此话有理,便只能将大权交给麝月。贾母听说后,非叫晴雯跟着料理。麝月老成,晴雯泼辣,一冷一热,倒叫怡红院平静许多。王夫人纵然不喜欢晴雯狐媚之气,但看到怡红院那些小丫头们确实收敛了许多,也就渐渐压制下了怒意。
后来偶然来怡红院的时候,窥探到晴雯劝宝玉读书,不由大改前番偏见,甚至格外破例赏赐了两件她过去的家常旧服。
晴雯底气更足,所以此刻拉着邢、林二人的时候,不像是个丫头的心态,反而像这怡红院的女主人般热情好客。
岫烟不动声色的看了黛玉一眼,黛玉只抿嘴笑,然笑意根本不及眼底。
众人围着桌案团团坐了一圈儿,凉瓜十分爽口,贾宝玉见岫烟爱吃,便忙讨好道:“这是庄子上送来的,姐姐喜欢,我叫人另外备下一筐,姐姐走的时候带去给舅太太尝尝鲜。可惜我们园子里的那些还没熟透,不然味道比这个还好。”
史湘云口中还含着半口瓜,却忍不住抱怨起来:“爱哥哥难道不知?如今园子里的瓜也是有数儿的。前儿葵官看地上草窠里有几个鸡蛋大的小香瓜,便想摘下来叫我尝,谁想瓜没迟到,葵官反叫人打了一顿。早起我出来的时候,她还不能下床呢!”
当年梨香院散戏班子的时候,葵官就给了史湘云。湘云素来喜欢把葵官打扮个小厮的模样,连贾母见了也称模样惹人喜欢。葵官也是几个小戏子里顶顶淘气的,然而却因为这,反得宝玉的看中。
他一听葵官受伤,忙关切的问是怎么回事儿。
史湘云没看到李纨、迎春和她打手势,一股脑儿的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贾宝玉。
探春面色难堪,贾宝玉更是。
“真是一群可恶的老婆子!葵官那样小的年纪,况且不过是嘴馋,想要吃两个瓜,他们怎么敢下狠手去打?”贾宝玉义愤填膺,挽着袖子就要出门:“不行,我非给葵官出口恶气不行!”
不待贾宝玉站起来,探春已经冷笑道:“二哥哥不去也罢,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些。照我看,那些婆子倒情有可原,反而是葵官做的过分些。”
贾宝玉吃惊的看着探春:“三妹妹怎么这样说?挨打的是葵官,况且”
李纨急着打断贾宝玉的话:“宝兄弟先听我们慢慢说,葵官的事儿我也有听说,原是那丫头调皮贪玩,要只摘了几个小瓜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和几个不安分的小丫头踩坏了大半个瓜地的嫩瓜。连我也把豆官斥骂了一顿。”
贾宝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顿时结结巴巴起来。
史湘云更不料葵官会撒谎,二人顿时讪讪起来,好没意思。
幸而外面小丫鬟进来回禀事情,救了这两个尴尬人。
“二爷,各位姑娘,尤大奶奶领着两位亲家小姐来给史大姑娘祝寿来了。”
屋子里的姑娘没有不皱眉的,史湘云最甚,这妮子大大咧咧想也不想便道:“珍大嫂子怎么把她们俩带来了?我可不愿意见,爱哥哥,这是你的院子,你打发了她们回去吧!”
贾宝玉顿时局促起来:“我,我怎么好拒绝呢?反正咱们也认识,大妹妹就当给珍大嫂子一个面子,见见无妨!”(未完待续。)
264、宝玉难敌尤氏姊妹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眼睛里尽是无奈。宝玉哪里都好,唯独心肠太软了些,好怜香惜玉。可怜香惜玉的时候也该看看对方是什么人才对,尤家的二姐儿和三姐儿出了名的放荡,从老家到京城也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成了宁荣街上普通人家闲谈的余资。
李宫裁略有耳闻,可几个小姑子还是黄花闺女,这些难为情的话她怎么好意思与众人说?然不说,又怕贾宝玉真把尤氏姐妹放进来,带坏了几位姑娘不打紧,叫老太太知道训斥她一顿,那李纨可就没意思了。
她忙笑道:“我们和尤家姐妹也不熟,见了面没话讲怪没趣的,不如大伙儿都去我那儿坐坐,叫宝兄弟招待珍大嫂子可好?”
大伙儿自然愿意,一个个生怕来不及,在门口撞见尤氏,所以脚步格外的轻快。宝玉慌慌张张起身拦众人:“那,那我也跟你们去稻香村。”
众人的算盘打的好,可惜才出房门,前面小丫鬟们已经拦不住尤氏了。尤氏笑盈盈的往前来:“我今儿好大的面子,怎么好叫诸位姑娘一起来迎我!”尤氏嗔恼似的看向李纨:“这必定是弟妹的主意,我再不会了错!”
说完,就挽住了李宫裁的小臂。李纨受制于人,也只有满脸别扭的泛起笑意。再说探春等人,巴不得离开是非之地,可眼见大嫂子被人挟持住,她们也不好离开。
且说尤三姐明晃晃的打量着怡红院的摆设,但见那些金的玉的玩器古董。便要附在二姐耳边低语数句。
尤二姐已经感到众人若有若无的鄙夷目光,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于是低声呵斥妹妹:“你也这样。叫人瞧了更觉得咱们姊妹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尤三姐脸色一冷,不由冷笑:“没见过世面怎么了,难道咱们大姐姐天生就是主子奶奶的命?也不过学了咱们一样,是从她们贾家主子奴才眼里的乡巴佬。二姐姐甘心叫那些男人作践,我偏不!不叫我称心如意,我非搅和的这宁荣二府天翻地覆不可。”
尤二姐脸色大变。趁人都忙着落座,自己紧忙逼问妹妹:“你究竟想干什么?贾家的人可不是你我能招惹的,咱们宁可吃些亏。也别干糊涂事。”
尤二姐全是一片好心,她总觉得大姐姐和她们虽然姊妹相称,可实际上根本不与她们同条心。尤二姐除了老娘之外,也就剩下这一个妹子能相依为命。她便一心想着给三姐儿寻们好亲事。也不枉她这个做姐姐的一片用心良苦。
二姐儿也明知贾珍父子不是个稳妥的依靠,然而,除了贾家,叫尤二姐带着老娘、妹妹再去过那种苦哈哈的日子,尤二姐又如何甘心?
她以为自己委屈些,倒叫老娘和妹妹过上安稳日子,这牺牲便也算值了,殊不知。尤三姐对姐姐的付出根本不屑一顾,甚至不乏埋怨。
众人进了外厅。李纨让了尤氏在主位,又一定按着邢岫烟坐在次席上,等安置好才笑道:“大嫂子不在前面陪着老太太,怎么想起往园子里来了?”
尤氏笑望着岫烟:“还不是听说邢家大妹妹在这儿,我又想有日子没往园子里来,不如趁着史大妹妹过生日,一起欢聚欢聚。”
史湘云立即撒娇道:“原来我在珍大嫂子顺带来瞧的!”
尤氏一戳湘云雪白的额头,装作恨恨的模样:“小没良心的,我哪时哪刻没惦记你了?那日打发个小丫头来,非说我们府上的鹅掌鸭信好吃,我便巴巴儿打发了丫鬟给你送去。难道这就不疼你了?”
大伙哄然一笑,原来外面亲戚送了贾母两坛子好酒,老太太自己不喝,就叫鸳鸯送到酒窖放好,谁想被史湘云给惦记上了。她拉着宝玉偷偷盗取了一坛,夜聚怡红院,领着一众小丫头子吃酒。尤氏的鹅掌鸭信自然成了那晚的开胃菜,就是史湘云自己便吃了足足大半盘。
史湘云面色潮红,不免讪讪笑道:“妹妹口无遮拦,珍大嫂子别往心里去,云儿这就给你赔不是了!”
尤氏怎么会和她一般见识,况且今日领着两个妹妹来,堵的是邢岫烟。
“我前儿去了凤丫头那儿,阿弥陀佛,她总算是怀上了,好几个大夫瞧,都说是个哥儿无疑。”
尤氏话一出,立即引起众人的关注。探春知道邢岫烟和王熙凤往来密切,忙问:“邢大姐姐,这事儿可是真的?”
岫烟笑着点头:“确实有些月份,而且胎相出奇的好。你们也知道,二嫂子以前操劳狠了,能有个孩子不容易。我倒是替他们夫妻俩高兴,琏二哥有了儿子,今后便也没那些人闲的无事干,偏要给人保媒娶小妾了!”
尤二姐一急,脱口便问:“是什么人给琏二爷提亲?”
惜春、李琦等均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尤二姐,岫烟便道:“是刑部的一位大人,品级只在我父亲之下,为人倒是热心肠,可惜不懂得看眼色,几次被琏二哥搪塞了回去,他却总不死心!非要将自己的外甥女嫁过去,弄的琏二哥一上衙门就躲那大人,唯恐对方乱点鸳鸯谱。”
尤二姐不再作声,整个人心绪不宁,恍如失去了灵魂的玩偶。
尤三姐在她身后暗骂了句“不中用”,便起身与贾宝玉坐在了一处:“我前儿托宝兄弟帮我办的事,宝兄弟可有上心?”
尤氏故意嗔道:“你又胡闹什么,宝玉一日读书好不够用,你却找些没的要紧的事打扰他,小心被二老爷知道,连你一并罚!”
尤三姐虽然挨了训斥,可丝毫不影响她说话的好心情,正有机会坐在贾宝玉身边,遂光明正大拉了他不放。
史湘云的眸子几乎能喷出火花儿,探春和惜春就按着史湘云坐在了岫烟身边:“你别胡闹,不看僧面看佛面,究竟是大嫂子的妹妹。”
史湘云故意抬高了嗓音冷哼:“这种没廉耻的妹妹,不要也罢。我就看不上这种女人。”
岫烟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妹妹好犀利的一张嘴,可惜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总没人强迫宝兄弟。”
众人不免看向贾宝玉,就见刚才还有些拘谨的他,此刻早和尤三姐聊在了一处。史湘云好不气闷,她的生日,结果不但叫尤家两个姐妹搅和了,湘云更对贾宝玉伤透了心。
几个女孩子也不管怎么挽留,执意出了怡红院往蘅芜院来。
现今的蘅芜院早成了史湘云的天下,因史家不日就来接人,所以满地的狼藉,好几个包裹堆在一处。
半年前,史湘云来常驻的时候,不过两三个衣裳包裹。可半年过去,包袱至少多了十余个。那都是贾母心疼侄孙女,自己拿私房贴补给的是史湘云。
“邢姐姐,琏二嫂子既然怀了哥儿,怎么不搬回来住?我偶然听老太太念叨,想把二哥哥夫妻接回来住呢!”惜春不解的看向岫烟:“外面终究不比家里舒坦。二嫂子年纪又大,你别瞧我年轻什么也不懂,可也知道,生孩子就好比走一趟鬼门关,危险着呢!邢姐姐不如就劝二嫂子回来,就是请太医也便宜。”
惜春一片好心为贾琏夫妻。
岫烟笑道:“傻丫头,哪有说的容易!当初琏二哥他们搬出来,可是得皇上同意的。现在想搬回去却难如登天!不过凤姐姐也说了,无论你们哪日去瞧她,她都乐意的紧。”
史湘云心下一动:“不如我今儿就回了老太太,请老太太让我们往琏二嫂子那里走走?况且琏二嫂子住的地方离着凤尾胡同又近,我们还能顺道送了邢姐姐家去。”
大家一起叫好,李纨也正有此意,遂携了众人往贾母这里来。
老太太听罢很是欢喜,更拉着史湘云的手不放:“好孩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去吧去吧,替我瞧瞧凤丫头。告诉琏哥儿,别怕他老子,完事有我呢,只要我在,就一定让他们夫妻俩回来。”
贾母不放心似的又把邢岫烟叫到跟前:“你这些妹妹都是老实乖巧的,多半没出过什么门,好在也是自己的兄嫂家走动。大姑娘就多费心些,看管住了她们,别处什么乱子。”
岫烟忙陪笑道:“老太太何必多虑,这里万事有大嫂子坐镇,姐妹们又和气,必然没什么问题。”又有李纨在旁边担保,贾母也就渐渐放宽了心。
赖大带着小厮们在外门套好了车马,三春共乘一辆翠帷圆顶流珠车,李纨带着李琦在后面一辆华盖宝锥车上,史湘云一定要赖在岫烟、黛玉身边,便上了邢家的豪车。
因是临时起的出行念头,所以也没那样兴师动众,丫鬟们只有两驾大车缀在后面。
她们才要启程,贾宝玉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不由分说,一把就抱住了岫烟那辆车的马头,吓得赖大差点没跪下去。
“小祖宗,那马烈着呢!”赖大和李贵忙上来拉扯贾宝玉,邢家的车夫不乐意了,睨着他们三冷哼:“好没眼光,我们姑娘这马是大宛来的良驹,千金无价,怎么可能和外面的野马似的乱踢人?”
赖大脸一红,倒不是羞的,却是被气的。
想他堂堂荣国府大管家,何时被一个小小的马车夫这样鄙夷过!(未完待续。)
265、孕味十足凤姐怀胎
虽然才六月,可是日头炽烈,俨然**月的光景,此刻又接近正午,连街上闲散的懒汉们也都躲去了阴凉处消暑。才冒出头的知了在树上不厌其烦的聒噪着。
尤氏身后的小丫鬟撑了一柄竹伞跟在她后面,二尤姐妹亦步亦趋,不敢落下。她们出大门的时候,正好赶上贾宝玉在邢家的马车前耍赖。尤氏不由得松了口气,忙来到李纨的车驾前,语带嗔怪:“你们去瞧凤丫头怎么也不捎带着我?”
李纨看着她身后眼里冒光的尤二姐,淡淡一笑:“不过临时起意,我们想着大嫂子在东府那边也是日理万机,便不和你说了。”
“虽然这样,可凤丫头究竟和我姊妹一场,她能得这个喜事,我不好不去贺贺。正好”尤氏将二姐儿往前半推了推:“我这两个妹子自来京之后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当是和亲戚家走动走动。”
李纨心里苦笑:尤氏越活越糊涂了,王熙凤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尤氏还不知?非要赶着这个时候去,不吝于在火盆子里加碗热油。
然而这话李纨不好明着讲出来,自己一个带着独子的寡妇,得罪哪边都没意思,不如就装糊涂,索性叫王熙凤自己去收拾尤氏这个烂摊子。
李纨忙打发赖大又预备一驾车,自己赶了李琦去邢岫烟的车上。自己则拉了尤氏在身边安坐。
一时间车马出了宁荣大街,贾宝玉胯下的小白马便撒开了蹄子,刚刚在邢家车夫那里受了羞辱。宝玉很是不服气,遂策马在长街之上,不时地回头张望邢岫烟的马车,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黛玉没好气的甩了竹帘,岫烟便笑道:“宝兄弟马术高超,你生什么气?”
“他算什么高超的马术?不过是仗着他舅舅送了一匹好马罢了。”黛玉冷哼:“平日去宗学里,都是三四个小厮帮着牵马。可没见过今日的威风。”
李琦因是李纨的堂妹,她们一家子又是寄居在荣国府内,所以不好意思不帮着说话好话。便笑道:“宝兄弟是儒雅之人,平时又多在园子里消遣,咱们少见他这种英姿飒爽,猛然出门。还真有些不适应。”
贾宝玉骑着白马忽然停在街上一处小摊子前。李贵等忙下来牵马。那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妇人,穿着十分简朴,衣服上好几处补丁,倒是十分干净。这样热的天,烧的火红火红的铁皮炉子上端放个大砂锅,内中煮着二三十个茶叶蛋,那香气顺着小风直往人鼻子里钻。
贾宝玉却没和妇人说话,倒是眼睛不错的盯着妇人身边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这女孩子出挑的十分漂亮。水汪汪的一对眼睛,仔细看去。还有几分薛宝琴的影子。
宝玉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锭子塞进女孩儿手里,那母女俩自然是千恩万谢,更用新鲜的荷叶包了七八个茶叶蛋交给贾宝玉。
宝玉得了东西,兴冲冲往邢岫烟的车前来,“邢姐姐,林妹妹,李琦妹妹,快尝尝这个,味道极好。”
宝玉将荷叶包顺着竹帘子往里塞,黛玉才要冷言拒绝,岫烟却笑着接了过来。
“我正想吃这些东西呢,宝兄弟也送几个给大嫂子和二妹妹、三妹妹她们去。”
贾宝玉满脸不在意:“不用,我知道二姐姐和三妹妹她们,从来不用外面这种东西,总嫌脏,殊不知,天下的美食尽在坊间。邢姐姐想吃什么,只管打发婆子来告诉我,我就在前面。”
宝玉将马头打了个转儿,恋恋不舍的回到前面的队伍中。黛玉将那荷叶包推得远远地,岫烟笑着剥了一个给李琦,自己则与黛玉道:“今后嫁了人可不能这样不管不顾的使小性子,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李玟妹妹和咱们不分彼此,可将来你婆家呢?那帮人不知什么套路,小心你走错一步,叫人笑话。”
黛玉知道家姐说的都是好话,可自己就是看不惯贾宝玉这样花蝴蝶的四处招惹。
不多时,车马到了贾琏的外宅门前。
大家才进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胡天墙壁的悲戚啼哭声。尤氏和李纨拉着出门相迎的平儿:“哪家闹的这样凶?”
平儿对此早就见怪不怪,遂笑道:“这是隔壁杨家的姨娘。就是那位金銮殿上被皇上看好的杨榜眼。他有个叫做薇儿的小妾,原来跟着从老家来京城赶考,如今杨榜眼高中,老家的原配夫人进京,处处看那小妾不顺眼,便常做打骂,如今我们也是见怪不怪。”
尤二姐听了,脸色立即一阵苍白,头不可抑制的垂了下去。
王熙凤早在二门处翘首企盼,她现在孕味儿十足,穿戴都紧着舒服的来,发髻也松松散散的,哪里还有当年精明强干的琏二奶奶的架势!
李纨拉着王熙凤上下打量,不由笑道:“这才有点当娘的意思。”李纨又问胎儿脉象如何,几时能生产。
凤姐儿的肚子不算小,虽然几个太医都说不是双生子,但那圆滚滚的肚皮也不禁叫人跟着悬心。几个小姑娘里史湘云胆子最大,一定要亲手摸摸,王熙凤也不恼,任凭史湘云在她的肚皮上下其手。
探春和黛玉等大笑着将史湘云拉了回来,王熙凤目光一转,就瞧见了尤氏姐俩:“这两位妹妹倒是面生,是”
尤氏赶忙嗔道:“瞧你这记性,这俩是我娘家妹子,以前在老太太那儿见过的,你怎么都忘了?”
王熙凤心下冷笑,手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怎么如此面熟,原来是大嫂子家的人,怪不得个个都长的这样水灵!”
几个姑娘都熟悉王熙凤的品行,知道琏二嫂子这话言不由衷。岫烟笑道:“才见你们隔壁乱哄哄的,又听平儿讲,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可影响到了你这里?”
王熙凤果然大皱眉头:“怎么不影响?那丫头一哭闹,我这头便十分受不得,常常嗡嗡作响,所以我如今已经挪到了偏厢去住,你二哥哥如今打发人在外面寻宅子,就等着搬出去呢!”
平儿赶忙道:“隔壁的井氏好生厉害,听他们家的婆子讲,那井氏没事也要找出两三桩事情来,打骂小妾还是小事,听闻,连杨榜眼也时常挨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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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王熙凤无心道内情
王熙凤笑望着几个姑娘:“你们往日还笑话我是个母老虎,殊不知,我在你们琏二哥面前乖顺的像只小绵羊似的,不过动动嘴皮子,见他恼了,自己倒先怕了起来。哪里比得上隔壁杨家!那可是真刀真枪的动手,这不,前儿几日,杨家的奶奶要动刀子,吓得杨榜眼躲进了我们家宅子,要不是你琏二哥帮忙求情,怕连家业回不去了。”
几个姑娘听的目瞪口呆,李纨笑骂道:“这笑话可不好听,叫老太太知道你这样撺掇几位姑娘学坏,非跑来把你揪回去不可。”李纨又叫平儿:“她这样排揎你,你还不啐她一脸?”
大伙儿不免一阵笑,平儿却十分严肃的站在王熙凤身边,一张口就是维护之意:“大奶奶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奶奶。过去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如今见了大世面,知道外面人家是怎么对待小妾姨娘的,我才知道我们奶奶对我的好。”
平儿并不是阿谀逢迎的假话。王熙凤虽然霸道,可对平儿也十分真心。一样是给人做通房小妾的,可瞧瞧王夫人屋子里那两个,不但要给王氏做苦工,还要时常受到贾府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们的白眼。
反观平儿,谁见了也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平姐姐”。
尤氏见平儿这样维护王熙凤,心中更喜,“我往常在家常和你们大哥哥说,琏二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凤丫头这样的贤内助。又有平儿这样的美妾,一生还有什么奢求的?老天爷厚待你们,如今又有了子嗣。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依着我的意思,弟妹不如这个时候多多的为孩子积福才对。”
王熙凤一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指着岫烟笑道:“怎么没积福?我自己身子不便,便请了舅太太和大妹妹帮我在大愿寺山门脚下舍粥舍米,还做了三百僧袍给庙里。”
凤姐儿一心与邢家交好,所以自打确诊有了身孕之后,便是自己不方便。也要每隔几日就打发平儿去凤尾胡同里给卢氏请安。两家越走越近,卢氏待王熙凤也少了开始时候的客套,更多几分真心实意的亲戚之情。
此刻见尤氏不怀好意给王熙凤下套子。岫烟便不能袖手旁观,故笑着接话道:“大愿寺的主持说,二嫂子生辰八字出奇的好,专门克化小人。将来必是个多子多孙的。”
多子多孙尤氏管不着。可是这克小人三个字,怎么从邢岫烟嘴里讲出来,就叫尤氏感到说不出的怪异呢!
尤氏不免悄悄打量起邢岫烟,试图查看对方是不是故意作弄人,可又见对方满脸沉稳,并无讥笑的意思,尤氏又觉自己的疑心可笑。
这边王熙凤叫平儿摆下了午饭,又叫管家娘子开一坛子好酒请众人品尝。席间。贾宝玉一定叫挤在凤姐儿身边,仍旧过去在家似的。表姐弟俩十分的亲密。王熙凤听说史湘云定了亲事,便拿眼睛看邢岫烟,口中打趣道:“瞧你这两个妹妹,比你的心还急,难道你还叫人等着?趁早结了亲事,免得舅太太整日为你的事儿操心。”
李纨一喜,忙问:“怎么?莫非大妹妹已经说了亲?”
李纨身边的贾宝玉僵硬在当场,眼中尽是委屈之色。
在贾宝玉看来,他对邢姐姐的心意已经十分明显,就等老太太说服自家太太,然后好去邢家提亲,现猛然听凤姐姐说出这样一番话,贾宝玉不自觉的就埋怨起邢岫烟,觉得对方辜负了自己一片深情。
岫烟脸色潮红,嗔笑道:“别听二嫂子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定亲了!”
李纨见邢岫烟口风严紧,便追着王熙凤问。探春和史湘云等也不是省油的灯,二人一左一右将岫烟夹在中间,挠着痒痒一定要她说出实情来。
岫烟一面笑一面往黛玉身后躲,史湘云见林黛玉总是碍事,便娇蛮的一跺脚,指着林黛玉道:“邢大姐姐不说,林姐姐你来说!”
黛玉原要矢口否认,可转念一想,索性道:“你也无须多问,我只告诉你们,将来的邢姐夫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天下除邢姐姐能制服住,旁人再没有的。”
史湘云与探春面面相觑,前者又问:“比你家探花郎如何?”
“云丫头!”李纨不赞同的斥着史湘云。这种问题叫林黛玉如何回答。谁不清楚林姑娘的小性子!
谁料史湘云浑不在意:“林姐姐为人最是公正,从不打诳语,况且我们姊妹从小就亲,便是讲给我们听也不打紧。”
林黛玉看了看岫烟,见姐姐并没不满,遂放心道:“乾公子必不能及。”
话一出,几个女孩子便知贾宝玉无戏。
林黛玉下定的时候,大伙儿都为林丫头可惜,然等到殿试排名一出来,大伙儿又都拍手称赞贾母的眼光独到。
一个是少年探花,一个是长不大的顽童,前后两者比较,自然前者更胜一筹。
现听林黛玉毫不遮掩的道出,众人对邢岫烟的亲事更是好奇不已。
“奶奶,隔壁井大奶奶听说邢姑娘在咱们府上,一定要过来叙旧,这”管家婆子匆匆走了进来,满是为难的看向王熙凤。
凤姐儿不敢擅自做主,便用眼神讯问岫烟。岫烟笑道:“井大奶奶是我的旧相识,若是不叨扰二嫂子的话,见见也无妨。”
王熙凤松了口气,忙给平儿使眼色。
平儿心下会意,亲自出去迎接那位据说十分彪悍的杨家媳妇。
贾琏的宅子不大,从正门门口到后宅,也不过须臾间的工夫。众人听得嘈杂的脚步声,便抻脖子往外瞅,其中尤二姐的眼神最热切。
竹帘一挑,平儿躬身引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妇走了进来。此女相貌只能说是清秀,但穿着华贵,这样热的天还着了丝绸衣衫,满满尽是金线,晃的人眼睛不敢直视。
井大奶奶一眼就看见了邢岫烟,故作惊喜的模样:“我来京,邢妹妹也不说来瞧瞧我,枉我们那些年的老交情了!今儿要不是下人们说隐约看见了你们家的马车,我还不知妹妹来贾家奶奶这里做客呢!”
岫烟从席位中走出,拉住井大奶奶笑道:“我一日难得出门,对京城里的消息也闭塞的很,今儿才知井大奶奶也上了京。要是姐姐早送信往我们家去,咱们姊妹何必等到今日才重聚?”
岫烟亲自搬了把椅子给井大奶奶,又将众人介绍给她。
等介绍到林黛玉之时,井大奶奶忙上下打量:“这是林姑娘?”
井大奶奶和林黛玉有过数面之缘,却是许多年前,那会儿井大奶奶忙着怎么斗邢岫烟,与邢岫烟争夺杨有志,所以对住在邢家的林黛玉并没太多注意。可今时今日再一瞧,林黛玉丝毫不逊色与邢岫烟。
再听邢岫烟说这位林姑娘许配给了新科探花,井大奶奶心里更不是滋味。
当年寻死觅活要嫁给杨有志的人是她,如今后悔万分的也是她。
杨家老婆子刻薄难伺候,杨有志冷清冷意,小狐狸精薇儿更是井大奶奶的心头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明明是争来的东西,井大奶奶现在却索然无味,看到邢岫烟越发出挑,邢家当初寄养的小姑娘也比自己强,井大奶奶便酸溜溜道:“林家当年在苏杭一带多大的名气,哎,可惜林大人走的早,不然何必找这样一门亲事?林姑娘便是嫁到皇室宗亲里也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这话可狠狠得罪了其中一位,那便是史湘云。史湘云虽然不嫉妒林黛玉觅到好夫婿,可受不了别人总拿乾觅和婶婶给自己定的那人做比较。此刻她又听外人奉承林家,史湘云安坐得住?
“哼,你当京城里的王爷侯爷都是便宜的大萝卜,随便拔就是一颗吗?那也要靠缘分。”
岫烟见井大奶奶脸色黑了一片,便笑道:“我这位史大妹妹是靖忠侯家的小姐。”
井大奶奶自觉有些下不来台,私心认定是邢岫烟搬出个什么侯爷家的千金来嘲讽自己,于是半酸半醋道:“这命理上的事儿谁能说清楚呢?就好比邢妹妹,当年也落魄过,一日三餐难继。就是在苏州发迹那会儿,也不过和我爹爹平起平坐,同为一地知县。如今,邢伯父却早成了刑部的得力干将了吧!”
在苏州的时候,井大奶奶还有倨傲的资本,可现在进了京,她才知道自家和邢家的差距多大。
别的不说,就单讲她们住的那宅子。井大奶奶逼着杨有志换住所,就算没安家在凤尾胡同,也要个精致大气的久居之所。
井大奶奶唯一觉得欣慰的是,邢岫烟还是小姑独处,没个婆家敢要她。
岫烟哪里听不出井大奶奶话里的酸意?她和黛玉相视一笑,便道:“干将可提不上,不过家父倒是十分喜欢如今的差事。”
井大奶奶一撇嘴:这话可真真好笑,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啊!当初那是七品芝麻大小的县令,如今听说邢岫烟的爹都升到了正四品!这才多久的功夫?想自己的亲爹,几年前是县令,今年后愣是丝毫没动地方!
井大奶奶望着邢岫烟娇俏的脸庞,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当年养活了五皇子的人是她们井家,那如今邢岫烟该有的这些荣华富贵,可不就成了自己的?(未完待续。)
267、貌合心离的小夫妻
井大奶奶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虽然打着来瞧闺中密友邢岫烟的口号往这里来,可每一张口,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浓的醋酸味儿。王熙凤这样精明的女人怎么可能料不到对方的心思?
凤姐儿盈盈一笑:“井大奶奶今儿怎么没捎带着你们府里的薇儿姑娘?那可是位巧手,上回听说我怀了胎,还主动要给我做一件小被囊。井大奶奶可不知道我,手脚粗苯的很,打小没做过什么针线,也就平儿还勉强些。”
井大奶奶听王熙凤说起小妾薇儿,便满脸的不在意:“这是自然,像咱们是什么出身,打小琴棋书画的熏陶,兄弟姊妹又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就算不懂针线,那也情有可原,谁还指望咱们用这个换钱不成?又不是那小家子。可薇儿不一样,打小就卖给了我们杨家,她要没有几样傍身的本事,我们老太太能中意?所以说,这人和人之间,命格大不一样呢!”
一席话道来,却叫贾宝玉十分鄙夷。
才被平儿推到内室里躲着的贾宝玉便不安分的蹿了出来,冲着井大奶奶便道:“一样是爹娘生爹娘养的,谁还高谁一等不成?那位薇儿姑娘做了你家的小妾,已经是十分的委屈,你不好生善待着反而处处难为,便是我也要看不过去。”
井大奶奶冷不防被蹿出来的贾宝玉唬了一跳,脸色泛青:“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在这儿撒野!”她板着脸与王熙凤道:“我好心来瞧琏二奶奶,你们府上却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难道这也是待客之道?”
井大奶奶声音尖刻。说的略急时脸色就会涨的通红。王熙凤仍旧稳稳地端坐在矮榻上,冷眼瞧着井大奶奶趾高气昂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屑。
杨有志知道他们夫妻俩是从荣国府出来的,过去每逢见面,哪一次不是小心翼翼?杨有志比他这傻媳妇聪明,还算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太祖皇帝建国以来,出过多少状元榜眼探花?运气好的做到六部之长。运气不好的,被吏部下放到偏远地带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杨家一没钱,二没权。现在一时得了皇上的宠信,将来却未必能长长久久!
王熙凤抿嘴一笑,柳叶细眉自然往上一挑:“井大奶奶曼生气,这是我娘家兄弟。最老实的一个孩子。冲撞了井大奶奶,千万别往心里去。”王熙凤又催着平儿把贾宝玉撵回去,又吩咐丫鬟重新给众人上了清茶。
探春、史湘云等心向着贾宝玉,一见井大奶奶这个态度,便谁也不理会她。
井大奶奶嘴上不说,可心里开始暗暗着急。她就是听说隔壁贾家来了荣国府的亲戚,才兴冲冲找了个借口来上门,眼见王熙凤不冷不热的样子。荣国府一干人根本无视自己,井大奶奶顿觉委屈不公。
“邢妹妹随我去我们府上坐坐吧!”井大奶奶总觉得那个史湘云的话里带着刺儿。句句指向自己。
岫烟笑道:“今儿太晚些,改日我带着我们家福哥儿一并去瞧井姐姐。”
井大奶奶眼睛一亮:“福哥儿就是当年妹妹抱养回来的五皇子?”她可记不得邢家的哥儿叫什么名字,不过皇帝沧海拾珠的事儿却早在江南传扬开来,井大奶奶便以为邢岫烟说的福哥儿是那位金贵的小殿下。
“井姐姐误会了,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能往咱们这种地方来?是我那还没满周岁的幼弟。”井大奶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岫烟敢说自己猜的清清楚楚。当年顾二郎在背后使阴招的时候,这个杨有志也没少落井下石,井大奶奶又时时刻刻把自己看做潜在的情敌,和这对夫妻俩走的太近,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好主意。
果然,井大奶奶十分失落:“可到底当年没有妹妹一家,就没有五皇子不是?我还想接着妹妹这股东风,叫我们爷也趁势而起呢!”
岫烟便眯着眼睛笑道:“我们算什么东风?姐姐要想借东风,我给你出个主意。”她附在井大奶奶耳边低语数句,井大奶奶凝神半晌,忙追问:“我们和北静王府可没什么往来,还要妹妹多给我们牵线才好。”
岫烟爽朗道:“这也不难,等改日我去北静王府一定叫着姐姐。”
井大奶奶一面暗暗笑骂邢岫烟是个傻的,一面在心底筹划怎么才能在北静王妃面前说上话。
恰这时外面的小丫鬟来回禀,说隔壁杨家姨娘来请井大奶奶回去。
大家都松了口气,她们刚才故意冷遇井大奶奶,希望她识趣些早些家去,可对方吃了两碗茶,绝口就是不提离开。
王熙凤笑道:“既然井妹妹事务繁忙,我也不好多留你。改明日咱们都得了闲,我再请井妹妹往这边坐坐。”
说着便要平儿帮着送客。井大奶奶却笑道:“不急不急,我家里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老太太又嚷着肚子饿,叫我回去伺候用饭。早一刻晚一刻并不碍事。”
她还要向众人吹嘘自己在家中超然的地位时,杨家的姨奶奶薇儿就随着贾家的小丫鬟进了正堂。
史湘云等不由屏气凝神,仔仔细细的打量眼前女子。水蛇腰神,削肩膀,眉眼里尽是妩媚风情。探春和惜春几个一会儿看看这女子,一会儿看看坐在尤氏身边的尤三姐,将二人放在一处比量,惊讶的发现二人出奇的相似。不仅仅是相貌上,更有气韵上说不出的风/流。
井大奶奶看见薇儿就没好气的斥骂道:“你来做什么?”
薇儿诚惶诚恐:“回奶奶,是少爷知道奶奶来了琏二奶奶这儿,怕奶奶冲撞了几位小姐,便叫妾身请奶奶家去。”
薇儿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井大奶奶更恨邢岫烟。她不敢明着咒骂邢岫烟勾搭自己的丈夫,便指桑骂槐数落薇儿:“没羞耻的小蹄子,一定是你勾着爷说那些没用的话,叫爷误会了。我就知道,留你就是个祸害。”
宅子外面,杨有志急得团团转,他回来的晚,一进家门就听薇儿说井氏去隔壁找邢家小姐的麻烦。杨有志连官服也来不及脱,扯了薇儿就往此来。
左右不见人出来,杨有志便按捺不住焦躁,抬脚就想往里进。门口的家丁却笑嘻嘻拦住杨有志:“我们二爷不在家,府里都是女眷,杨大爷就是进去也不得见。倒不如叫我们去催催薇儿姨娘,看府上奶奶什么时候出来。”
贾琏远远的骑着马到了近前,家丁一见,赶忙撇下杨有志去牵马。
“杨兄弟怎么在这儿?”贾琏狐疑的看着对方,莫非又被他家的母老虎打了出来?这一家几口人,就没消停的时候,婆媳斗,夫妻斗,妻妾之间更是斗个不停。
贾琏自打和杨家做了邻居,才觉得王熙凤是个难得和蔼温顺的人。至少王熙凤没像井大奶奶一般,拿鞋底子往丈夫的脸上拍。
杨有志勉强笑道:“琏二爷,我们家那位正和府上几位姑娘说话儿呢,这不,家里出了点小岔子,想叫她回去收拾。”
贾琏立即斥骂守门的家丁:“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进去请井大奶奶出来?”
家丁见二爷气的不轻,赶忙钻了进去通风报信。贾琏满脸愧色:“实在对不住杨兄弟,这府里的人都是内人管着,我平时也少留意,才叫这帮奴才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连杨兄弟也险些得罪。”
杨有志并不怪罪贾琏,事实上,他羡慕贾琏还来不及呢!
“琏二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琏二嫂子是女中豪杰,别说这么个小小的府邸,听说当年就是几百口子人的荣国府,也叫嫂子打理的明明白白。”杨有志酸溜溜道:“琏二哥再瞧我们家,井氏除了拈酸吃醋还会什么?”
想到贾琏马上要抱儿子,杨有志更觉难受:“我好容易有个知寒知暖的丫头,也被井氏打的体无完肤,这样的女人,要不是当初蒙了他们家的帮衬,我早一纸休书送去了官府。”
贾琏忙重咳嗽了几句,使劲儿冲杨有志挤眼睛。可惜,杨有志正说到悲愤处,根本没留心身后的危险。
“哎呦!”耳朵上锥心的一痛,杨有志连连讨饶:“娘子”
井氏阴测测的冷笑道:“娘子?哼,刚刚不是还要休了我嘛?这会儿一口一个娘子,叫的怪顺口的!”
贾琏忙陪笑道:“弟妹息怒,这究竟是大门口,叫外人瞧见了不好。杨老弟是朝廷命官,万一被御史告一状,弟妹也要跟着担惊受怕不是?”
井氏闻言,这才松了手:“看在琏二爷的份上,我今且不和你理论。”
井氏身后的薇儿红着眼圈跑了上来,手搓揉着杨有志的耳朵,不时发出哽咽之声:“公子可还疼?都是薇儿没用,没劝住奶奶。”
杨有志脑袋嗡的一响,全不复刚才唯唯诺诺之色,直逼问道:“她是不是找了邢姑娘的麻烦?”
薇儿怯怯瞥一眼井氏,忽然井氏阴冷的看着她,吓得薇儿立即低头不语,浑身瑟瑟。
杨有志气不打一处来,猛一跺脚,左手拉了井氏就往家去,井氏一双小脚,根本追不上杨有志,几次被扯的踉跄,口中不断惊呼,终究在自家大门口的时候被摔了个倒仰。
而这厢,薇儿早收起了刚才的泪水,得意洋洋的冲贾琏一哼,扭着小蛮腰进了杨家大门,看的贾琏目瞪口呆,久不能回神。(未完待续。)
268、史湘云热心帮做媒
井大奶奶一走,这屋子里的小姑娘们便叽叽喳喳朝岫烟追问个不停。贾家自认家规还算严谨,尤其是对女孩子的教导,老太太就喜欢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三春并黛玉、宝钗等,只史湘云性子脱跳些。
探春拍着自己的胸脯顺气儿:“我今儿才算见了世面,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小气还在其次,要命的是心胸狭隘,我瞧她对邢姐姐就没安什么好心,这种人还是远远的避着才好。”
从内室钻出来的贾宝玉忙附和:“三妹妹说出了我的心声,我瞧过那位榜眼杨有志,也算是英俊洒脱的一类谪仙人,可惜,谁能想到他会娶这么个夜叉呢?依着我的想法,一定是这个井大奶奶当年见杨榜眼前途无量,所以才仗着娘家的权势强求的婚事。”
贾宝玉先是为杨姨娘薇儿不忿,现在又为杨有志打抱不平,好像受委屈不是别人,倒成了他一般。岫烟哭笑不得:“你这是哪门子的猜测,当年杨有志为了娶井大奶奶,可没少花心思。井家在姑苏也是大户人家,杨有志一个穷小子,能做县太爷的女婿,难道还委屈了不成?宝兄弟看人不能只瞧表面,自古人心叵测,你瞧井大奶奶似愚拙,其实心底单纯善良的紧。”
显然,邢岫烟的话不能叫贾宝玉完全信服,尤其是在门帘后偷偷瞥见了杨家姨娘的容颜之后,贾宝玉私心以为。井大奶奶就是书中说的悍妇,杨有志及薇儿便是一对苦命的鸳鸯,想要双宿双栖。中间却总是隔着艰难险阻。
就像他与林妹妹似的,就像他和邢姐姐一般。
贾宝玉再看邢岫烟的时候,眼里是浓浓的痴情。岫烟微微一怔,继而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转头与王熙凤闲话起了家常。
史湘云滴溜溜的大眼睛在贾宝玉和邢岫烟之间来回挪动,嘴角勾起诡笑:“爱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邢家大姐姐?”
史湘云神不知鬼不觉的凑到了贾宝玉身边。冷不丁道出这么一句,叫贾宝玉心肝一颤,等回过神来想明白史湘云在说什么的时候。宝玉忙板着脸轻斥道:“你怎么也和那些小厮似的,胡乱讲这些没有影子的谗言。”
史湘云小肩膀一耸,口中轻哼:“就怕未必是什么谗言,难道爱哥哥你自己没察觉到?你看邢家大姐姐的眼神都带着不寻常。”
宝玉心中有鬼。一面瞪史湘云。一面去偷瞄邢岫烟。他见邢家大姐姐和凤姐姐聊的正欢,并未往这边关注,不知为什么,心头就冒出一股子失落之意。
史湘云嘿嘿一笑:“还说我猜的不是,若你没那样的心思,怎么总偷偷瞄着邢大姐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姊妹之中,能与宝姐姐相提并论的。也就是她而已。”
贾宝玉垂着头,心里有些闷:“只怕邢大姐姐从来都把我当兄弟般看待而已。”
“你不说。她哪里知道爱哥哥的心意。”史湘云抚掌叹道:“也罢,我便送佛送到西,帮你去说和说和。”
贾宝玉又惊又喜,拉着史湘云不放:“云妹妹过真没骗我?”
史湘云信心满满,只叫宝玉等着自己的好消息。从王熙凤府上回程时,湘云挤开了李琦,一定要和邢、林二人同车。黛玉捏着湘云脸颊上白白嫩嫩的软肉笑道:“你这小妮子,肯定又在打什么棍意。”
湘云抱着岫烟的胳膊笑道:“邢大姐姐觉得爱哥哥如何?”
岫烟右眼皮一跳,不动声色道:“你说宝玉?他自然是好的,为人谦和,对姊妹们又多有关心,学识上虽然还懵懵懂懂,可我几次见你们开诗社,宝兄弟的才情十分难得。”
史湘云一拍手,可转念又黯然下来:“才情好有什么用,爱哥哥无心仕途,倒是白白辜负了这一身的本事。我时常听我两个叔叔说,但凡爱哥哥肯在功课上用心些,贾家再出一个进士老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岫烟不由得莞尔:“这些姊妹之中,唯独云妹妹的话宝兄弟还肯听些,不如找个机会,你好好劝劝他。或许他一时顿悟了,这也是云妹妹的福缘。”
史湘云隐约感到邢岫烟在往自己身上拉扯,忙道:“我这里倒是有个福缘想送给大姐姐呢。你可知道?老太太喜欢大姐姐许久,早想替爱哥哥向你家求亲。就因为爱哥哥性子腼腆,所以才央求了我先来这问问邢姐姐的心意。”
歪在另一侧闭目养神的林黛玉猛然睁开双眼,吃惊的看着史湘云:“你刚刚说为谁提亲?”
“呆子!”湘云嗔道:“自然是邢大姐姐,莫非还能是你不成?林姐姐也不怕乾家的姐夫恼!”
林黛玉脸色一沉:“我便当你说的是玩笑话,大伙儿谁也甭当真。”
湘云自认全是好意,然而对方根本不领情,湘云可怜巴巴的嗔着邢岫烟:“大姐姐瞧,我是为了哪般?还不都是想着你!林姐姐这样真叫人伤心。况且爱哥哥哪里不好,值你这样排贬?先不说京城里多少达官贵族家的小姐等着嫁进荣国府,就是园子那些丫鬟们,又有几个不对爱哥哥心怀爱慕?怎么到了林姐姐这里就行不通?要我说,当初林姐姐进京的时候,比谁都黏着”
“云妹妹!”邢岫烟重重一声厉喝,吼的史湘云动也不敢动。
林黛玉咬牙切齿的盯着史湘云,湘云见二人都不是好眼色的往自己身上打量,渐渐有了惧意:“我,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难道林姐姐敢否认,我才说的有虚假?”
史湘云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就因为这,她在史家的日子并不如意。两个婶婶都冷着她,甚至巴不得贾母将史湘云长长久久的接进荣国府来住,她们好摆脱这个包袱。史湘云尚不知自己不得史家长辈喜欢的原因,再加上贾母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她在贾家这半年多来,比以前更倔几分。
岫烟脸色沉郁,慢条斯理道:“我先谢谢云妹妹的好意,不过我素来把宝兄弟当亲弟弟似的对待。从没生过其他杂念,云妹妹不妨帮我带句话给老太太,并不是我邢岫烟扭捏造作,而是句句真心。”
林黛玉还怕史湘云还不死心,遂在岫烟话音刚落时便接话道:“我早和你们说过,大姐姐是有意中人的,怎么你还不死心?索性告诉了你,人家是尚书家的公子,官至正四品,宝玉望尘莫及。”
湘云早听呆了。要按照林黛玉所说,对方家世也了得,能力更是了得。湘云将自己知道的几大世家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儿,却没找出一个符合林黛玉所说的名字。
全因为那些位居高位的世家子弟早就过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都是儿女双全或已然子孙满堂,除非邢岫烟肯去做人家的小老婆,不然,史湘云打破脑袋也猜不到是哪位。
“林姐姐别是糊弄我呢吧?”史湘云忽然笑道:“一定是了,你们放心,这事儿又不是勉强来的,邢姐姐不愿意,难不成我还揪着不放?没必要弄个假话来搪塞我。”
林黛玉还要分辨,岫烟却紧紧拉着黛玉的手腕,与史湘云笑道:“你林姐姐是哄你玩呢,千万别当了真。老太太那儿,我请母亲去解释,老太太那样体贴人,一定能谅解我们。云妹妹是个热心肠,瞧你这架势,将来宝兄弟成婚,指不定就是云妹妹做的媒人,可叫我们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史湘云的未来婆家人脉极广,许多堂姊妹又成了妯娌姻亲,所以邢岫烟的话不单单只是恭维,里面也有许多夸赞在其中。湘云颇为得意,慢慢也就放下刚才不愉快的话题,只拉着林黛玉说诗词选论。
且说车马先送了林黛玉等回荣国府,岫烟交代紫鹃好生照顾黛玉,又与众人话了别,这才命车马往凤尾胡同去。
贾宝玉在白马上一直远远的缀着,及见岫烟远走,才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拉着史湘云就往旁边的大石狮子后面一站:“邢姐姐怎么说?你究竟讲过没有?”
“先别管这个,我且有句话问你。”湘云比贾宝玉更急:“这京城之中可有哪位尚书大人的公子二十上下年纪,又官至正四品的?”
湘云以为宝玉会同他一样被难住,谁料,宝玉都没多想便道:“你指的可是吏部尚书宋大人的公子宋晨?可,好端端提他干什么?那人心狠手辣,我们都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
史湘云大吃一惊:“莫非还真有此人?”
“怎么没有?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手段毒辣着呢!如今管着镇抚司,不然怎么短短几年的功夫就升到了正四品?听北静王的意思,这个宋晨没准还要往上升一升。”
史湘云怪叫一声:“坏了,我只当我只当林姐姐说的是蒙人的话,,没想到还真有此人!”她把林黛玉怎么吓唬自己,自己又怎么巧妙应答的事儿好一番添油加醋,都说给了贾宝玉听。
宝玉痴痴看向史湘云:“你的意思是林妹妹讲的句句属实?”
那自己的一番情意可不就顺水东流了?(未完待续。)
269、一番好心无人肯识
史湘云隐隐后悔自己刚才心直口快,万一宝玉又发了魔怔,在荣国府门前摔打起来,史湘云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难开口辩驳。她赶忙拉了贾宝玉的袖口:“咱们先别急,等讨了老祖宗的主意也不迟。”
宝玉心头一亮:“不错,老祖宗见多识广,她开口去问邢家舅太太,舅太太一定不会隐瞒。这婚姻大事,讲求的是媒妁之言,我恭恭敬敬的去邢大姐姐家求亲,舅太太不会不满意。”
贾宝玉越想越觉得此计行得通,便拉了史湘云进门。晚间老太太招待尤氏在她院子里用晚饭,二尤姐妹也在其中,尤二姐见贾母待自己十分热情,又让贾母的大丫头翡翠亲自帮她布菜,尤二姐心下更加感动,直把贾母当成了世间最慈善不过的老者。
倒是尤三姐始终对贾母心存警惕。
用过晚饭,贾母领着尤氏,薛姨妈和王氏打牌,二尤姐妹不好先走,也跟着在旁边凑趣说笑。李宫裁瞅着机会,悄悄冲史湘云打了个手势,将她叫到了外面长廊上。
“大嫂子有什么不能在里面说?”史湘云不解的看着李纨。
李宫裁见四下无人注意,便低声道:“你今儿和宝兄弟说了什么?才我在内室伺候老太太换衣裳的时候,见老太太面色十分不好,隐约提到了宝兄弟和邢家大妹妹。”
史湘云脸色一变,心中十分不悦:“嫂子这话可就叫我没法琢磨了,既然只提到爱哥哥和邢家大姐姐。怎么偏来问我的错儿?况且也不只我在,还有林姐姐呢!”
李纨气这丫头不识好歹,刚才急急切切的心思便被史湘云这冷言冷语浇灭了几分。李纨铁青着脸闷在那儿站了半晌。史湘云前一番话说出口后,也觉得有些不妥,二人立在长廊里的朱红色的大柱子旁,一时谁也没先开口。
湘云觉得不自在,“那,大嫂子,我先进去了。”说完忙不迭跑了进去。李纨在后面连叫了她三四声,史湘云却充耳不闻,又像后面什么东西追着赶着似的。一溜烟儿就进了屋。
李宫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气史湘云不能体谅自己一番苦心,又笑自己没事找事,管了闲事又落下埋怨。
暮色时分。这南风的劲道也不小。吹在李宫裁的身上,像一道道柳条打着似的酸疼。
“娘,你怎么还不家去?”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垂花门那边闪了出来,李纨定睛一瞧,欢喜道:“兰哥儿,你怎么来了?”
原来却是李纨的儿子贾兰不知什么时候从大观园里跑了出来。贾兰照例穿着家常的旧服,手里抱着个竹编的小果篮,站在树影下温顺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李纨忽然眼圈一酸。看着宝贝儿子,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贾珠一般。
“我瞧着母亲这么晚还没回去。心里有些担心,便接着给老太太送果子的机会,来迎一迎母亲。”贾兰童心未泯,将小果篮子往前一递,献宝似的给母亲瞧。
其实,这篮子也不过是些青涩的小果子,连园子里那些嘴馋的丫头们也懒得去摘。
李纨怜惜的将儿子揽在怀中:“好孩子,老太太知道你这孝心,必定会感动的。”
贾兰伏在李纨的肩头,闷闷道:“我也不指望老太太念叨我的好,只希望她能善待母亲些。”
“又没头没尾的胡话了,老太太何尝不心疼咱们娘俩?若没了老太太,咱们母子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去处呢!”李纨推着贾兰让他进屋:“太太也在,见了她不可耍小性子,要叫太太喜欢你才是。”
李纨口中的太太,自然是王氏无疑。
贾兰紧绷着小脸,一只脚踏进门槛里,一只脚仍旧在门槛外,忽然道:“我只做到问心无愧就是。”李纨嘴角微翕,却不知怎么劝儿子回心转意。
这边,贾母见了贾兰送果子来,果然十分高兴,虽然果子酸涩不能入口,但究竟是重孙的一番心意。贾母立即叫鸳鸯把收的一套文房四宝送给贾兰。
“这是前儿赖大从南边采买回来的,因工匠巧夺天工,所以是难得的精品。一共只两套,其中一套送乾家的探花郎,另外一套就送了你吧”
贾母的话音才落,宝玉便急忙叫道:“老祖宗不是早说了,等我今年秋去璧山书院念书的时候带着那副文房四宝?”
贾母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嗔道:“你一时也用不上,白搁着霉坏了,倒不妨叫你侄儿用用。宝玉放心,你们老爷早预备下这些东西,难道还会委屈你不成?”
贾宝玉不过随性惯了,那席脱口便说,根本没来得及细思量。现在听老太太这样一解释,也觉得脸上讪讪的,好没意思。宝玉连忙看向贾兰:“兰哥儿别觉得我小气,明儿你去怡红院,我有好东西送你呢!”
贾兰口中笑着称谢,心里却阵阵寒意。
晚间随母亲回了稻香村,李纨去看过精神萎靡的李玟,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等到月上树梢时分,她才转身折回自己的内室。
贾兰坐在矮榻上,前面凌乱放着刚得的笔墨纸砚,见李纨回来,忙道:“云姑姑刚才给母亲脸色瞧了?”
李纨拆卸簪环的手一僵,继而笑道:“云姑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们刚刚不过闲谈几句而已,倒叫你在门口撞见了。”
贾兰冷笑:“母亲不用骗我,我也猜得到。云姑姑为人高傲,在园子里的时候只与宝钗姑姑交好,偶然跟三姑姑走动走动,二姑姑和四姑姑那里是从来不去的,只一门心思跟在二叔身后镇日玩耍。她一定觉得咱们娘俩不受家族重视,所以对母亲自然没什么恭敬。”
李纨稍稍带着怒意:“你每日不好好读书念功课,怎么总留心这些没用的事?咱们不比你宝叔,他就算不学无术,也能去璧山书院,你却不同。咱们费了多少力气,才给你寻了位好师傅,不是这样,你如今还只是个白丁。”
“母亲既然明白,怎么不想想,我的先生是谁帮着请来的?邢家姑姑帮咱们多大的忙,母亲怎么能反过来帮别人?”贾兰梗着脖子,双眼炯炯的盯着李纨。
“小祖宗,你小些声!”李纨赶紧上前捂住儿子的嘴,“你不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贾兰将李纨的手拨开,声音尽管压低不少,可还是能听出里面的愤怒:“不然你干嘛拉着云姑姑说悄悄话?大伙儿都知道,云姑姑向来看不上邢姑姑。”
李纨这才明白儿子担心的是什么,便笑骂道:“小机灵鬼,我会傻的帮着你云姑姑与邢姑姑为难?不过是告诫云丫头,叫她安生些。要不是今儿见你宝叔脸色有些不对,我可不会趟这趟浑水。”
贾兰对母亲的话将信将疑,李纨也没打算对儿子多做解释,在李宫裁眼中,儿子还是长不大的孩子。她全然忘了,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少年,往往比那些生活无忧无虑的同龄人还要早熟。
第二日一早,贾兰借口去老师那里送东西要出府,李纨并没多心,只打发外面跟着出行的长随一定尽心。
这贾兰一出宁荣街便奔凤尾胡同而来,可惜几个长随也好,贾兰自己也罢,都没往这边走过,几经打听,才辗转找到邢家大门。
今儿卢氏抱了福哥儿往徐夫人那里说话,贾兰跟着丫鬟们进内院的时候,小厨房才做了新鲜的荷叶鸡送来,浓浓的荷叶香萦绕在鼻尖前。
岫烟看着贾兰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她不说贾兰还不觉,刚才在稻香村的时候,因有心事,贾兰几乎没动筷子。此刻在马上也待了不短的时间,经邢姑姑这么一说,贾兰顿时胃口大开,足足吃了两碗碧粳米。
美樱和美莲在岫烟后面伺候,看着狼吞虎咽的贾兰,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贾兰终究还是个小孩子,一听这声音,脸上顿时羞赧难当,才想着要第三碗的他立即就要放下筷子。
岫烟回头不悦的看了二人一眼,又与贾兰笑道:“别在意她俩,这两个是人来疯,见了面生的人就痴痴傻傻的,”岫烟亲自给贾兰满盛了一碗,碗口虽然不大,但小山一般冒出来的碧粳饭着实不少。
贾兰头一回在外人家做客时吃的这样坦然,他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笑道:“老太太的大厨房也常常做这个吃,可惜总没姑姑家的味道好。”
岫烟笑道:“做荷叶鸡讲究多着呢,便说这包裹的河泥,必须是跟荷叶一个池塘里挖出来的。再有需要埋在花根下面用头年的葡萄藤烘烤,可不能图省事,就随随便便塞进那个炉膛里。”
岫烟见贾兰听的仔细,又问:“对了,兰哥今儿来是”
小子赶紧放下碗筷,将昨晚听到的几句零散的话说给了岫烟听。
岫烟半晌无语,良久才道:“你来这儿,大奶奶可知道?”见贾兰眼神躲躲闪闪,岫烟便十分了然,遂笑:“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家去后也用于大嫂子说,免得她再担心。不过兰哥儿今后只管把心思都放在功课上即可,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听也罢。”
贾兰懵懂的跟着点头,不知为什么,他总觉邢姑姑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叫人不得不信服,又叫跟着她的人十分安心。往往话语间使人如沐春风,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她。(未完待续。)
270、孤儿寡母自有艰难(一更)
贾兰头次来邢家,又是个好奇的孩子,岫烟少不得亲自带着他在园子里走走。邢家自打开春变暖之后,又请了许多工匠来收拾,仿照南边新鲜的法子,增添了许多山水楼台,也把原来的几处轩馆重新挪移另作了他用。
他们家是不吝惜银子的,给的工钱又足,没一个月,就将园内之景又翻整一遍,比贾母上回来见时更妙。此时已到六月,就见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不时有清流从花木深处泻在石罅中。又有青溪虹桥,雕栏玉砌
贾兰留心瞧了瞧,觉得邢家的后花园和自家还有不同。大观园自从包给了那些底下婆子料理,便见缝插针的种了许多果树。园子里的人此后倒是不缺果子吃,可贾兰总觉得和当年搬进去时有了大大的不同。
岫烟并不知少年的心思,她指远远的一处房舍笑道:“哪里准备了凉茶,咱们去坐坐?”
贾兰顺势瞧去,果然,临水指上有个不小的阁子,三面环水,只一处临着曲曲折折的游廊。那阁子修的好不精致,窗户都是西洋进贡的琉璃彩窗,方方正正的十分规矩。门前悬在水面的空场上两个梳着双丫髻小姑娘一个蹲在地上烧水,一个帮着扇扇子。
贾兰多看了那扇扇子的丫头,觉得十分面熟,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岫烟叫了阁子内。
“好个清净的读书之地!”贾兰由衷赞叹了一声,这阁子显然是做书房而用。东西两边排了两扇书柜,累着满满的书,朝南又放着一张宽阔梨花大理石的书案。设着文房四宝,堆着各种名人的法帖。大开的窗户下缀着一串汝窑花囊,内中塞满了栀子花的花瓣,每逢有风吹来,这阁子里就香的不得了。
贾兰深吸一口气,叹道:“若能在此读书一日,平生便足以了。”
岫烟笑道:“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美。不过是借着水在夏日里凉快凉快罢了。”她叫贾兰挨着南窗坐下,亲自斟了一杯凉茶给他,这才道:“兰哥儿若喜欢。改日叫你母亲带你来小住两日,头午在这里读书还使得,到了正午时分也是热的叫人不堪忍受。”
贾兰很是无奈的苦笑:“我母亲哪里得空出来,如今老太太、太太那里一堆的事儿。连我每日见母亲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过去小不懂事。并不觉得琏二婶子在家的时候怎样,可真等人家夫妻俩出去了,这才明白琏二叔房里的艰难。如今母亲也不知道,我还偷偷往二叔和二婶家去过几回呢!”
别看贾府家大业大,但是能与贾兰说得上话的男孩子不多。嫡枝就那么几房,贾琏是成了婚的,贾宝玉又少与这些小的往来。贾兰能说得上话,同进同出的。也只有贾环和大房那边的贾琮。
贾环与贾琮从没说过琏二奶奶的好,贾兰耳濡目染。也将信将疑几分。时到今日,他渐渐明白事理,才知道府中的流言并不全是真话。
岫烟也清楚李纨母子的处境。王夫人并不喜欢这个媳妇,总觉得是她克了大儿子贾珠,贾兰年纪越大,长的和其父越是肖像,王夫人为免伤心,等闲连请安也不叫贾兰过去,只一味的宠溺着宝玉。
如今贾兰又要进学,又要考功名,李纨就得小心翼翼看着王氏的眼色过日子。
岫烟笑道:“你有这份心思去看琏二嫂子,她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记着呢!别看她风风火火的,其实心思比谁都缜密,就说你们稻香村,当初二太太的意思是叫你们搬去秋爽斋,多亏琏二嫂子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回去。”
贾兰闻言就是一怔,秋爽斋是三姑姑的住处,因为她素喜郎阔,将三间房打通了,才显得宽敞些。三姑姑一人住也无妨,但换了李纨母子,再加上配的丫鬟婆子,秋爽斋哪里还够住?
“琏二嫂子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惦记你们的。那稻香村看着是茅屋茅舍,但有几百株杏树,光是这一项,一年下来也不少进益。”
贾兰冷笑着摆手:“邢姑姑快别提这个,为此,我们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三姑姑自打弄了什么各人分管的法子,少说也有七八十号人盯上了我们稻香村的这块地方。邢姑姑是知道的,我们不但前有杏树,后园又有数亩的菜畦,院子里自有取水的土井,光是这个就不少人眼红。”
岫烟便道:“这我自然知道,而且你们当年进园子的时候,老太太就有过话交代下来,你们娘俩不容易,这稻香村里的一应进项,都归了你们自己使唤。这二三年每逢秋收,赖大家的便会领着人去稻香村,难道又有什么变故?”
“就因为我们和别处不同,所以才惹来许多非议。大伙儿都说,连宝叔的怡红院都承办给了各人,怎么稻香村就成了例外?去年三姑姑去找我母亲,请我母亲通融通融,这令是她下的,园子里人人都遵守,连宝叔也不例外,单我们稻香村成了特例,说出去也不好听。”贾兰阴沉道:“我母亲只略微驳回了一下,三姑姑便有些不乐意。”
贾兰若进宗学,那钱便由族中出,可李纨怕耽误孩子前程,请邢家给另帮着寻了先生,银子便要她自己筹划。一年下来光是束脩就要四十两,还不算年下孝敬先生的各色礼。二者加起来也要六十两,才是她们这等人家拿出手的看头。
学中吃饭,买书,笔墨纸砚等又是个不小的数字。别看李纨每月月钱是个双份子,但打点园中上下,专门为贾兰开小灶煮夜宵,今年又添加了李婶娘母女三人,光靠这个才勉勉强强。好在贾母开恩,将稻香村里的进项给了李纨。
李纨去年原想着,也学怡红院似的,在院子里多多种些玫瑰花,稻香村的篱笆墙又多,靠着此栽植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花、藤花等,晒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也值好多钱,贾兰的束脩费可就有了。
可惜,三姑娘一开口就想全要去了,李纨安能坐得住?
贾兰苦笑:“所以我母亲那会儿便病了,三姑姑自觉没趣,也不敢再提,只如今园子里说闲话的人不在少数。”
岫烟默然,说来说去,都是银子闹的。
李纨若有自己的私房陪嫁,纵然一个小小的铺子,也不值和家中的婆子丫鬟们争利。
可惜,李纨嫁进来的时候,李家就已经破败了,要不是世代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还在,贾家也不会结这门亲事。
岫烟冲美莲递了个眼色,不多时,美莲拿着一卷银子来,岫烟亲手接过交给贾兰:“这是邢姑姑的一点心意,你家去叫大嫂子收好。”
贾兰慌的要推脱,岫烟便故作生气的模样:“只借你的手传一传,要不要是大嫂子的意思,兰小子要把我当成长辈,就莫要再推辞。”
银子并不十分重,可拿在贾兰手中却觉得沉甸甸的。他心里微微酸涩,又怕被人瞧出不妥,赶忙撑起笑脸:“邢姑姑的情意兰小子永远铭记在心,今生一定报答不负。”
岫烟也没在意,只把贾兰送到二门,又命管家亲自送他出去。
晚间卢氏和邢忠回来听说此事,都赞岫烟做的对。
邢忠笑道:“周大人的儿子和兰哥儿是一个先生,时常在我面前夸赞兰哥儿的功课为人。咱们家并不差一二百两银子,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或许会改变他一生命运。”
卢氏抱着活泼好动的福哥儿道:“难得贾家还有一个爱读书的孩子,据我看,他们府里享受的老爷少爷不少,吃穿用度,一个比一个精致,等到了念书的时候,却都躲着藏着。”
邢忠很是感慨的一叹:“这就是当年太祖皇帝的一个计策,那些出生入死被封侯加官进爵的老部下们,有几个不是精明之辈?要是他们的子孙再读书用功,太祖去后,只怕小皇帝镇压不住世家。他便想了个法子,不叫这些侯爵家的子弟们考取功名。如此一来,也不用皇家出手,安逸的生活早磨尽了那些人的斗志,谁还想着念书呢?”
福哥儿在卢氏的怀里玩累了,便一屁股坐下,小胖手使劲儿摘着白棉布袜子。
岫烟坐在他对面,每当福哥儿快要得逞的时候,岫烟就使坏了又帮他套上。如此几次,福哥儿急的满头是汗,甚至无师自通的学着小狗的模样吐舌头散热。他那个无良姐姐在旁边却笑得前仰后合。
卢氏笑骂道:“哪里有个做姐姐的样子。”福哥儿终于累的筋疲力尽,倒在卢氏身上耷拉着小眼皮,闷闷的生气,也不理睬众人。等邢忠要抱他的时候,福哥儿还扭个小脑袋,说什么也不让。
岫烟一面笑,一面拿手指头去戳福哥儿露在外面的小肚皮。
福哥儿左躲右闪,卢氏几乎抱不住他,连连惊道:“好像力气越发的大了。”岫烟心下一动,“以前就有人说过,福哥儿是练武的好材料,不如咱们趁机私下里寻访寻访,那有没有世外高人,也不指望福哥儿上阵杀敌,只要他有本事自保就好。”
邢忠被女儿这番话说的有些意动:“可世外高人哪里去寻呢?再者说,我和你妈也舍不得福哥儿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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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黛玉大婚喜事成(上)一更
孝宗看着少年得志的宋晨,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惋惜,可转念又是一想,宋晨注定不能尚驸马,而叫宗室王爷们的女儿嫁与其为妻,孝宗也会多疑,怕王室宗亲势力庞大,对嫡支嫡宗又构成威胁。思来想去,邢家终究是一心向着五皇子的,与宋家联姻,也只是为李泓多加一分保障而已。
孝宗并不忙着下旨赐婚,只叫宋濂安心去预备聘礼。又叫几个皇子都尽些自己的心意,二皇子乐于凑这个热闹,三皇子不愿意落在二皇子之后,也憋着劲儿预备送份大礼。四皇子在几个皇子中地位超凡,他近来又时常有个小病小灾,一时间竟也没人去告诉知会他这件事。六皇子年纪最小,自然有其生母宋嫔帮着张罗。
这些人里,唯独正德与人不同,大伙儿都知道,五皇子虽然换了名字,也被内府写进了度牒,可他骨子里还是亲近邢家。孝宗这样一安排,大家都想知道正德准备送什么厚礼,以免迎亲那日,朝中大臣见了几位皇子参差不齐的贺礼,他们脸上没光。
可正德这小子油滑的很,任凭二皇子和三皇子怎么诱导,他愣是牢牢把持口风不往外透露半点消息。就连孝宗好奇去问,正德也是笑嘻嘻的剑走偏锋,叫孝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叹气。
宋、邢两家的婚事叫人毫无预备,好些人家听说之后甚至打听和尚书府结亲的究竟是哪个邢家。等知道是凤尾胡同,抚养过皇子的那个邢家。众人立即没了声儿。
敢情所有人都把这一桩婚事当成了政治联姻。
就连北静王也不例外。他才布了个开局,正想继续往里面下赌注的时候,宋家忽然横插一脚。据说北静王大发雷霆,借故把身边几个清秀的小厮都杖责了一通,有个最得宠的不堪忍受,当晚溜走就投奔了忠顺王府。
北静王叫人死死瞒着消息,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又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几幅古字画送去了忠顺王府。老王爷笑眯眯的收了美人,又得了字画。做了一桩最赚钱的买卖,自然满口答应不往外说。
北静王稍稍放了心,以为将此事隐瞒的极好。殊不知,芳官早在事发的第二日就把消息送去了凤尾胡同。
岫烟闻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冷冷一笑,悄悄嘱咐来报信的邢家内应。不但留心芳官的一举一动。更要留心北静王妃。
到了六月底,乾家往贾府正式下聘礼,邢家对面的宅子也开始打扫庭院,门前挂了一串儿大红灯笼,年轻的小厮们穿戴簇新,笑着打点往来的亲朋。
卢氏是林黛玉的义母,贾母事事都需仰仗她,每早叫林之孝家的亲自往凤尾胡同来接卢氏。日落时分再将人送回。
卢氏虽然辛苦些,可也甘之如饴。
七月初七是个极好的日子。头天正午,从荣国府正门抬出了林黛玉的陪嫁,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前面几个箱子打开着叫人观赏,无不是金玉翡翠,珍珠玛瑙看的人眼花缭乱,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后面的家具要么是梨花木,要么是鸡翅木,个个精致非凡,明眼人一瞧便知不是中原的工匠手艺,定然是南边或是西洋的产物。
贾母专门为林黛玉请了宫中出来的上妆嬷嬷,黛玉天生丽质,经过这么一梳洗,又不浓妆重彩,更显得清丽脱俗。贾母屏退众人,只留鸳鸯一人伺候,她自己则拉着黛玉的手低声哽咽。
黛玉先还是强笑,后想到自己这些年在贾家,老祖宗对她的教导,便再撑不住,也抹了眼泪。
鸳鸯劝了这个又劝那个:“老祖宗不是有件要紧的东西给林姑娘嘛!怎么倒忘了。”
贾母这才破涕为笑,嗔道:“还是鸳鸯这丫头记性好,我险些落下。”
鸳鸯赶忙将准好的首饰匣子交给贾母,老太太轻轻掀开盒盖,就见内中黑丝绒布上摆着一支七寸长的凤钗。金丝鸾凤雕画的栩栩如生,脚下两三朵祥云,大有腾空而去的架势。鸾凤的摆尾硕大而夸张,却尽显奢靡风范。红宝石的眼珠子光彩熠熠,甚至叫人不敢直视。
“老祖宗,这是”林黛玉一瞧便知此物非同寻常。
贾母轻轻抚摸着鸾凤钗:“这是我婆婆当年的聘礼,太祖皇帝赐给咱们家的,做为传家宝一直传承到今天。”
老太太盯着鸾凤钗有片刻的出神,似乎在回想当年的往事。那时她也如同林黛玉这般大,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的期待和不安。
“这些儿女中,我最疼爱的莫过于你的母亲,当年她嫁给你父亲,我便打算将这鸾凤钗送了她做陪嫁,大婚的时候戴。可你母亲执意不肯”贾母轻叹:“这就成为我难了的心事,若是当年她肯听我的话,把这凤钗戴着,或许能借借皇家的运势,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弃你而去。”
提到伤心事,贾母又暗自垂泪。
鸳鸯忙劝道:“明儿就是林姑娘大喜的日子,老太太还应多想想今后的日子。”
贾母擦干眼泪,点点头将鸾凤钗交给林黛玉:“明儿梳洗婆子们上妆的时候,你就戴这一个。”
黛玉幼年最依赖母亲,虽然贾敏身子弱,可对女儿的教养无一不留心仔细。林黛玉这几年在荣国府悉心观察,不难发现,二舅母王氏很不待见自己的娘。十几年前,母亲没收那鸾凤钗,时至今日,黛玉更不肯被王氏落下把柄。
她轻言婉拒了贾母的好意。
老太太伤心道:“我知道你这孩子心里为什么而难,莫怕,虽然我已是一把老骨头,可说到底,荣国府当家做主的仍旧是我。她想给你脸色瞧,也要先过我这一关。”
贾母将鸾凤钗强硬的塞进林黛玉的怀中:“这东西我宁可扔了,也不会叫她如意。”
见贾母果真动了怒,林黛玉无法,只好收下。
次日一早,岫烟抱了福哥儿跟在母亲身边进了荣国府,府内上下一片忙碌,人人喜气洋洋,从大门到二门摆了几百盆牡丹芍药,堪称花团锦簇,贾母的正房早来了好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其中身份最贵重的便是南安太妃。
老太妃认得卢氏,对邢岫烟的印象却不是那么深刻。等知道她就是许配给了宋家的姑娘,立即热情的招呼岫烟坐在自己身边,又见肉丸子福哥儿圆头肥耳的十分招人喜欢,更拉着卢氏母女说个不停。
后厢众位小姑娘挤在林黛玉的屋子里,大伙儿七嘴八舌议论着今日林黛玉的行头穿戴,都夸赞头顶上那支凤钗起了画龙点睛的妙用。
黛玉却无心管这些,只频频低声问紫鹃:“怎么还不见妈和姐姐过来?”
紫鹃苦笑:“我才去前面看过,舅太太早带着大姑娘来了,可惜被南安太妃拦在外面说话,我瞧着,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进来。”
黛玉嘟着嘴:“你叫春纤在外面盯着,见大姐姐抽出脚来,一定召唤进来。”
紫鹃颔首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我想大姑娘怎么也会进来瞧你的。”
她们主仆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却听门外传来笑声。还不等林黛玉瞧清楚是什么人,探春和史湘云等早迎了上去。
“给林姑娘道喜!”平儿笑盈盈的往前移屈膝,就要下跪。黛玉忙叫紫鹃将人搀扶起来,惊喜的笑道:“琏二嫂子也来了不成?”
“二奶奶身子沉,二爷不敢叫她出来,便打发我来贺林姑娘。”平儿笑道:“二爷这会儿在外面帮着珍大爷款待来宾。”
林黛玉虽然失望,可知道琏二哥这样心疼凤姐儿,也替对方高兴。
大伙儿围着平儿又问了许多王熙凤的近况,知道凤姐儿身子虽然沉,但庆幸的是精神头十分好。
岫烟进来的时,所见正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她紧走两步,将要起身的林黛玉按在床沿边:“新娘子好生坐着,叫我认真瞧瞧。”说完便上下打量起林黛玉。
黛玉别瞧的好不难为情,面似红霞。探春挽住了岫烟的手臂笑道:“我们才说,从没见过林姐姐这么鲜亮的打扮,猛一瞧还十分不适应呢!”
岫烟探出手摸了摸黛玉发髻上的鸾凤钗,点头笑道:“确实和平日不一样。”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鹅黄色的绞帕,众人不明所以,都抻长了脖子往里看。原来是一串儿西洋石耳坠子。
岫烟笑道:“这石头在西洋叫做幸福石,虽然不值钱,可图的是个彩头。”她亲手卸了林黛玉原戴的,换了这一串。流光璀璨,果然非同寻常。
史湘云看的眼热,拉着岫烟撒娇:“好姐姐,我也喜欢的紧,你若还有,也送我一对吧。”
湘云指尖无意间摸到一抹凉滑,低头一瞧,看见邢岫烟的指头上带着一枚戒指,上面的宝石比林黛玉的那个更大更晃眼,忙道:“我只向邢姐姐讨这一个!”
说完,也不等邢岫烟开口答应,便要动手去摘。
岫烟下意识就将手背到身后,史湘云落了个空,面子上很是过不去。
“邢姐姐好小气!”湘云一跺脚,不满的抱怨着。众位姑娘并不知道这戒指的来历,也觉得邢岫烟的做法有些吝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