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一面报恩一面绝情
少妇名叫芬娘,当年费家得意风光的时候,这芬娘也是太太的掌上明珠,可惜费家时运不济,得罪了皇帝,被贬官已算是幸运,至少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芬娘年幼定亲,对方见费家失势,立即毁了婚约,另聘了良缘。这芬娘年纪越发的大,他父亲和几个叔叔一商议,为了下面几个兄弟姊妹早早出家,便匆匆忙忙将芬娘嫁进了乡下的一户土财主家。
芬娘是京城里的女孩子,见识广博,极得她相公疼爱,这可惹恼了芬娘的婆婆。婆媳俩明争暗斗,不知打了多少次。芬娘也是个命苦的,谁也没想到,她丈夫二月的时候患了场大病,时好时坏,用了不知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都不中用。芬娘的婆婆不知听谁说,只要至亲之人心头上的一盅血做药引子,就能让患者痊愈。
她婆婆逼着芬娘献血,还没等药引子到,芬娘的相公却先去了一步,这一下可恨极了芬娘的婆婆。她只认定儿子的死都是芬娘忘恩负义的结果,非要将芬娘沉塘。
芬娘的陪嫁丫鬟冒死救出了她,芬娘欲回父母那里求助,谁知费家早得了消息。此时芬娘的胞妹正商议着与知府大人的儿子成婚,费家为了东山再起,便昧着良心,要将芬娘除掉灭口。
芬娘没了法子,这才孤身逃回了京城,在凤尾胡同附近徘徊的时候,正好被出门的郭大娘撞见。
二人才有了今天的际遇。
郭大婶看着芬娘小口小口吃着热汤面心头不免一酸:“姑娘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芬娘怔了怔,不觉放下碗筷,凄苦的一笑:“婶子在我们家这些年也知道,当年出事,能求的人,老太太都求过。往日里和我姊妹相称的人也都惧怕惹祸上身,躲的远远地。我命途坎坷,也不敢麻烦别人,倒是嫁了人之后的那几年婆婆好叫我做吃食,我在家的时候跟着婶子也学过几道菜馔,如今小有历练,便想着进哪家府上做个厨娘。攒几年的辛苦钱,将来置办点家产,收个徒弟,也就了却了余生吧!”
郭大婶忍不住抹泪:“这怎么使得!当年姑娘和我学厨艺,无非就是新鲜,怎么能叫你去做这种下等活儿!”
“婶子好心劝我,我好不羞愧却不敢领受。”芬娘苦笑:“先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至于什么面子一.我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可珍惜的?”
郭大婶沉默不语,却终究不能苟同芬娘的话。
“婶子,我昨儿也悄悄打听了这邢家的门第,据说风评极好,他们家的姑娘难得体恤下人,我想.”芬娘脸上浮现哀求之色:“我想求婶子帮我说和说和,帮我在府里谋个差事。”
郭大婶心正虚,听了芬娘这话,更吓的不知如何答对长大了嘴巴,憋了半晌,也难找出一句话。
她二人正僵持着院子外忽然又响起乒乒乓乓砸门的响动。
却是岫烟院子里三等小丫鬟甜杏儿,甜杏儿进了屋子,一见地上还站个人,便多留心看了两眼。甜杏儿娇滴滴道:“郭大娘,林姑娘说,想吃一种凉凉的,酸酸的粉皮儿,要有嚼劲的那种。我去厨下问她们都说做不得只大娘才有这本事,所以姑娘打发我来请大娘过去一趟。”
郭大婶猛然听这一席话,又惊又怕的盯着甜杏儿的脸色想辨别对方话中的真伪。
姑娘平时从不叫她进上院,就是要哪种吃食,一般也是单独叫了芳官或是哪个小丫鬟。难道是芳官那边暴露了?
郭大婶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慌得袖口里塞着东西的那条胳膊不停哆嗦。
甜杏儿见郭大婶不动地方,心里就多了不满,芬娘也察觉到几分不自然,忙笑着对郭大婶道:“这位小妹妹说的可是婶子的拿手绝活儿米浆凉粉?婶子当年倒是教过我,可否叫我献丑,孝敬给林姑娘?”
甜杏儿不明所以的看着芬娘,郭大婶见躲不过,只好强撑笑意:“这是我¨”说到这里,自己却也不知该怎么冲别人介绍芬娘。
“我是婶子的远房外甥女,妹妹叫我芬娘就是。”芬娘心思慧敏,先一步破解了尴尬。
甜杏儿上上下下将芬娘打量了一遍,见这年轻的少妇穿戴朴素,头上分明是妇人的发髻,簪子上拈了一朵素白的小花儿,便知只是个年轻的俏丽寡妇。
甜杏儿便心软了几分,略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跟着郭大娘进府吧,我先请示了姑娘,看姑娘怎么说。”
郭大婶如同赶鸭子上架,知道今日难逃这一局面,只能惴惴不安的领着芬娘,尾随在甜杏儿身后。
且说芬娘从后角门进了邢府,但眼前景物多处与当年相仿,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甜杏儿走在前面并不知情,唯独郭大婶看的仔细,她见如此,忙给芬娘使眼色。
芬娘抑制半晌,才算稳定了心神。
她没料到,这园子还和当年一般,虽然是隆冬时节,可假山上的小亭子,几乎和当年没有什么变化。唯独改变的一.是人的心境。
许多年前,芬娘还是这亭子的主人,许多年后,芬娘竟是来卑躬屈膝讨生活的奴婢。
眼前忽然一转,从垂花门出去,便是个精致的小院儿。守门的婆子见了甜杏儿,忙笑眯眯的开了门,浑浊的老眼又往芬娘身上多打量了两眼,心中暗暗猜测对方的身份。
“大娘和芬娘姐姐在此稍后片刻。”甜杏儿将人带到回廊上,低声嘱咐了几句,扭头将掀帘子进了内室。不多时,却换了个十七八岁,年长的丫鬟出来相迎。
郭大婶一见来者,忙陪笑道:“怎么好劳烦紫鹃姑娘亲自出来叫我们!”
芬娘见郭大婶对来者甚为客气,便猜对方是那邢姑娘身边的的大丫鬟。
“大娘好客气,我们姑娘刚刚还埋怨自己,说为了口腹之欲,偏折腾了大娘这一趟。姑娘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打发我亲自出来相迎。”
郭大婶诚惶诚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三人进了堂屋。岫烟与黛玉正端坐在左右位置上说着闲话,看脸色表情就知心情不错。
林黛玉率先瞧见了郭大娘,忙笑道:“我偶然和姐姐说起暑热的时候,厨房做的那道凉皮儿,味道出奇的好,我二人便商议着,厨房再做几份儿尝尝。”
郭大婶觑着邢岫烟的脸色,耳朵里根本没将林黛玉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敷衍的一笑:“姑娘说的那道粉皮儿正适合夏日里出,这个天儿.”
岫烟一丝疑点不漏,只笑道:“那就少做些,只叫林姑娘尝个新鲜就好。”岫烟的眼睛自然而然的落在芬娘身上,“这位是一.”
郭大婶紧忙振作起精神,便将芬娘的来历多加掩饰,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邢岫烟。
芬娘往前一欠身,恭恭敬敬的给两位姑娘请了安。
林黛玉听郭大婶说芬娘的身世,不免同情许多,便有心留下她。还没等她与岫烟开口求情,岫烟却先笑道:“姓钟?这倒是巧了,我记得郭大娘原先伺候的那架主子太太,好像就是姓钟?”
芬娘二人神色大变。
芬娘的母亲可不就姓钟?
岫烟对二人巨变的脸色视而不见,只微笑道:“既然要做,便多弄些,我记得那时候荣国府老太太来,也是爱吃的,郭大娘辛苦做些出来,我叫人快马加鞭送过去荣国府。”
郭大婶听了岫烟说这些话,才渐渐平稳了心绪,她对自己刚刚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姑娘再精明,也不会察觉到自己做的那些手脚。
想到她所作的努力,郭大婶不由望向了芬娘。若不欧阳家答应帮助费家重整旗鼓,她何必昧着良心去害现在的主子?
实在是当年费老太太对自己恩泽太重,自己若不回报,便是妄为在世间走了这一遭。至于邢家一.郭大娘自认能力有限,只好对不住邢家这一次了,来生做牛当马,她也会偿还这份孽债的!
岫烟留下了芬娘,但是并没签什么卖身契,只叫她在大厨房帮忙,月例就比照着二等灶上娘子给。芬娘已是感激不尽,出了邢岫烟的院子后,就不停夸赞自己遇上了贵人。
郭大婶强撑笑意,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去与芬娘说这之中的曲折。
这厢,岫烟打发了二人,黛玉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美莲、美樱这才进来。
“就像姑娘猜的,芳官一得了东西,就没命似的去了郭大婶那里。”美莲一阵冷笑:“我刚才瞧着,郭大婶心虚的很,很怕我们知道真相。不过姑娘,就凭那一张药方单子,欧阳家就能上钩吗?”
岫烟嘴角上翘,信心十足:“这单子要是落在欧阳家那位二老爷手里,不过一张废纸。但只要进了欧阳老太太手中,咱们就能依计行事。打发人去告诉正德,病要装的像些,叫那老太太不得不相信芳官的消息。”
美莲掩饰不住笑意:“我明白!”说完,扭身跑了。美樱看她兴冲冲的样子,无奈的一叹气:“姑娘也该说说美莲,太性急了些,这事儿徐徐图之才好。”
岫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欧阳家紧逼在前,已经容不得邢家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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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谁陷入了谁的迷局
这雪一直下到日落时分,邢管家叫了府上在后巷居住的家,每户又额外添了半个月的炭火,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银,按照当差的人头,又多给了一件新棉袄。
下人们知道,这定是姑娘早就叫人做好的,只等天一下雪就发下来,所以心中更加感激,只觉得在邢家当差,是生平的大幸。
郭大婶抱着得来的新东西,麻木无觉的往家里去,她浑身上下冰寒刺骨,唯独胸口处火辣辣的灼热。那胸口处,贴身放着芳官盗来的信笺。
“妹子,这是往哪儿去呦?”隔壁同在邢家当差的一个婆子见了郭大婶失魂落魄的从家门要外走,不觉随意问道:“我才巧有事问你,姑娘才给做了衣裳,我去年冬天的那件还簇簇新呢,便想着把新得的这件改小了,给我们家大丫头穿,郭家大妹子,这巷子里独你的手艺最精巧,我还要厚着脸皮求了你,好歹帮我把这改改。”
郭大婶想也不想,点头就应下,脚却丝毫未停,关了大门就往前面去。那邻家婆子抻着脖子跟着张望,口中还喃喃自语:“这么晚的天儿,要去哪里?”
从后角巷往右一拐,沿着小路走一柱香的功夫,便拐进了另一条深巷,这边儿却是别的府邸的家奴所居之处。
康妈妈一家老小就住在这儿,院子很大,却住了四户人家,二十几口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人多口杂,陌生人出入就十分的惹人注意。郭大婶用粗布包住了头,掩着半张脸,闷头进了院子。
“康家妹子可在?”
“谁啊!”康妈妈不耐烦的披了件袄子推开大门,康家贪图省钱,门前也没挂什么照明的灯笼,康妈妈借着月色,辨认了半晌,才惊呼一声:“哎呦·这不是一.”
康妈妈话才出,忙机警的掩住嘴,一个箭步蹿下台阶,拉了郭大婶就进屋。康家的男人们都不在,唯独一个小姑娘,坐在火炕上的海棠炕桌旁吃着黏米面窝头,炕桌上另摆着一碗热乎乎的烧肉,一碟子花生米,另有一壶烧酒。
康妈妈瞪了眼小姑娘:“你郭婶子来了,还不快让座儿。”
小姑娘正是康妈妈的孙女珠儿·那小姑娘眼巴巴的看了眼碗里的烧肉,十分恋恋不舍的给郭大婶请了安,讪讪的掀了帘子进内室去
“这死丫头,都叫我宠溺坏了,什么也不懂。”康妈妈说着就要另添一副碗筷。郭大婶一把按住她:“你不用忙,我只说几句话。”
郭大婶虽然这样讲,但眼神却望向了康珠儿消失的内室。
康妈妈会意,扯着嗓子冲里面喊道:“珠儿,去隔壁你大伯娘那里要两头蒜。”
帘子里哀嚎一声,过了许久·康珠儿才满脸郁色的走出来,不情不愿的出了自家房门。
“你我不是外人,妹子便直说就是。”康妈妈为郭大婶斟了杯酒·郭大婶这次也不再推却,仰头就是一杯尽引,辛辣之气顺着她的嗓子眼儿一直烧到肠子,说不出的痛快。
康妈妈笑的眼泪儿都出来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往日拉你吃酒,你可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的,今儿一.”
郭大婶的信封一掏出来,康妈妈的话戛然而止。
“这是?”康妈妈不解的看着对方,郭大婶面无表情·“这是芳官弄来的·邢姑娘似乎在撺掇着五皇子殿下要干什么事儿,这单子恐怕就是直指他们的罪证。”她又将芳官撞见宫里小宦官深夜造访的事儿寥寥数语的告诉了康妈妈。
康妈妈一把夺了过来·从头看到尾,上面的字却是认识她·她不是认识字。郭大婶知道这个“朋友”的问题,所以对方抢了信,她也丝毫不着急。
康妈妈心绪起伏的看着郭大婶:“你的意思是?”
“这东西给你们家老太太.她会不会实现对我的承诺?”
康妈妈又急又怕:“你真疯了,我只当那是个玩笑呢!原来你竟全都当真了?”康妈妈又跺脚又拍巴掌:“邢姑娘的手段怎么样,别人不知道,怎么你还不了解?这个女孩子要是下起狠心来,我看什么也挡不住,况且,连我这种孤陋寡闻的都清楚,五皇子亲邢家而疏远欧阳府,你何必淌这趟浑水?”
郭大婶泛起阵阵苦笑:“康家妹子,我何尝愿意?可你也该知道,费家老太爷、老太太待我们全家恩重如山,从我祖父开始,到我父亲,乃至我公公婆婆,无一不受过费老太太的恩典。我无以为报,只能昧着良心帮欧阳家,只求欧阳家能兑现承诺,扶持了老太太的儿子们,重整旗鼓,回到京城。”
郭大婶想想便开始抹眼泪:“你没看见,我从小伺候到大的姑娘都成了什么样儿,连邢姑娘身边的三等丫鬟,也比她们更体面些。”
康妈妈无奈的一叹气:“你啊,说你什么好呢!这二者之间可有什么攀比的?邢家的富庶,胡同里谁人不知?我在这边当差,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家的奴才。妹妹我不是说你不爱听的,就算费家犹在,难道就能给这种体面?不过一.主意是你定的,我也不好劝什么。你且把东西留下,我这就去见老太太,究竟用得上用不上,老太太又怎么打点费家一.却不是我用得上劲儿了!”
郭大婶虽然心头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但她总当是自己的问题,并没多想,将药方单子留下,又和康妈妈细细的嘱咐了几句,这才重新包住了脸,顶着风雪往家去。
郭大婶没走多远,康珠儿便溜了回来,见屋中只有她奶奶,便笑着跑上去,先单手捻起一块烧肉,张口就要往里送。
“说过几次,也学学那些小姐们的款儿,怎么一时就改不了这偷嘴的毛病呢!”康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孙女。
康珠儿委屈的扁了扁嘴:“我又不惦记着往她们俩身边凑合,干什么叫我受那种罪?”
康妈妈暗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就叫康珠儿收拾炕桌:“我去老太太那儿,你这就去给行邢姑娘送消息,就说郭大婶刚走,叫她万事放心,我一定不负嘱托,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记住,别叫人看见你!”
康珠儿收拾起了玩笑之色,慎而又慎的点着头,可迟疑半晌,又道:“祖母,郭大婶是你的好朋友,咱们家这样做一.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康妈妈冲孙女啐道:“傻子,什么叫厚道?邢姑娘那么好的人,你郭婶子这么做就叫厚道了?我这也是做了好事!况且,邢姑娘可答应过,只要我做成这个事儿,就给你爹和你两个叔叔掌柜的差事做。你这妮子去四处打听打听,邢家的糕点铺子,就算是个小学徒,那也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咱们家将来买田,你几个侄儿念书,邢姑娘可都是一口应承下来的,就为这一.我也豁出去拼这一次。”
康珠儿听祖母说这个,所有的坚持也都化成了水儿,一汪都流走了。
当天晚上,康妈妈就见到了欧阳家老太太,彼时已经是就寝时分,欧阳老太太的习惯是在睡前摸上两把骨牌,几个大丫鬟正伺候着牌局,忽然外面来报,说康婆子有要事里回禀老太太。
欧阳老太太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心腹:“康婆子?是哪一个?”
这心腹生妈妈忙陪笑道:“老祖宗忘了?就是帮咱们牵线搭桥的康婆子?如今她孙女康珠儿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呢!”
欧阳老太太恍然:“快叫进来!”
康妈妈得召见,一进来便噗通的跪倒在地,“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欧阳老太太一脸和蔼的笑道:“生妈妈,快扶她起来。”旁边丫鬟递来玳瑁眼镜,老太太这才仔细打量着康妈妈,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这么晚,你有什么事儿要说?”
康妈妈为难的看着周遭围着的一圈儿人,生妈妈会意,忙打发了丫鬟们下去,屋内只留自己随身侍奉。
康妈妈便从怀中掏出那信封,恭恭敬敬呈递给生妈妈:“这是那边府上递出来的东西,昨儿晚上邢家来了个小太监,是皇子殿下的人,据说从邢家小姐那里要了两枚药丸。这方子是随着药丸一处的,老祖宗安插的钉子好容易把东西弄出来。我知道事情不简单,也不敢耽搁,这才连夜呈递上来给老祖宗瞧。”
“快拿来!”欧阳老太太几乎是从生妈妈手里抢下了药单子。这老太太一生在内宅中争斗,这单子上的几味药还是听说过的,却没听人说过是毒药啊!
“里面的人说没说,那两粒药丸是给谁吃的?”
“邢家的姐儿嘱咐了那小宦官,说五皇子服用的时候要小心再小心,奴婢想来会不会是给五皇子殿下?”康妈妈试探的看着欧阳老
生妈妈也看向主子,“老祖宗,这事儿可马虎不得,应该叫二老爷找个懂行的人鉴定鉴定,咱们也好知道该怎么应付。”
欧阳老太太一皱眉:“老二鲁莽,要他去查反而打草惊蛇。去叫旌德来!”欧阳旌德恰好在家,一闻消息,急忙来给老太太请安,听老太太要他去查这单子上的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欧阳旌德哪里敢耽搁?虽然已经是宵禁时分,却还是领着人往外去寻大夫。
p雅安,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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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几多猜疑几多坚持
欧阳旌德的办事能力确实非同一般,第二天雪微微停,獭老太太还不曾起床,欧阳旌德就拿着药方单子站在了廊上,生妈妈背着几个丫头冲欧阳旌德使眼色:“老太太昨儿晚上可一宿没睡踏实,你到底弄清楚没有?”
欧阳旌德虽说是欧阳家的旁枝,但在老太太的心腹生妈妈面前,也不敢放肆,听了这问话,忙陪笑道:“生妈妈放心,我一大早解了宵禁就出去打听这事儿,早就是清清楚楚,保管老太太听了明明白白。,!”
生妈妈念了句阿弥陀佛,笑不可抑:“甚好甚好,这事儿办的妥当,老太太不知有多少好处赏赐给你呢!”
欧阳旌德一迟疑,“只是早起出门的时候,被二老爷撞见了,我没的推脱,便把药方单子给了二老爷瞧。”
生妈妈脸色不愉,这二老爷也真是的,必定昨晚上又去了青楼楚馆那种地方,一大早才昏昏沉沉进家门。原在扬州的时候,还有老太爷看着,现在可好,老太太没法说,二老爷便越发放肆了。
“生妈妈?”欧阳旌德试探的叫着对方的名字,生妈妈收敛尽沉郁之色,淡淡道:“不碍事,老太太也没想瞒着二老爷,不过更看重你办事老成而已。”
欧阳旌德脸带笑意:“这不都是生妈妈在老太太面前给我的体面,要不然,我如今还在那个角落里发霉呢!何来近日的风光?”
生妈妈被一席话捧的舒服,二人索性就站在廊上说着家长里短旁边伺候的婆子早端出了上好的银霜炭摆在旁边,等到天色完全大亮,屋子里才有了洗漱的动静。
生妈妈冲欧阳旌德一摆手:“你且候着,我进去瞧瞧。”不大会儿,内中一个小丫鬟出来请欧阳旌德,欧阳旌德理了理衣角,正步进了内室。
欧阳老太太对着镜子正梳头,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一只大大的翡翠荷叶托盘高高的举过头顶上面摆着绢纱做成的兰花,也有翠一品,也有张素荷,也有老文团素颜色淡雅的如绿云,颜色浓郁的如石斛兰,盘子里都有。
欧阳旌德凑过来笑道:“人都说那邢家的姑娘好养花儿,殊不知我们老太太才是个中高手,那邢家的花总有开败的一日,老太太这个却是四季不衰。”
欧阳老太太拢了拢云鬓间的零碎发丝,听他如此一说便笑道:“你这猴儿,今儿算是说对了一句。这会养花儿的却从不自吹自擂,这不会的,反而每日往外传扬,生怕别人不知他们家里有名种似的。其实花儿和运势是一个道理,花开总有一败,哪比这盘子里的?便是无人浇水施肥,可戴的人小心用心,就四季常新。”
众人都知老太太话语里的所指,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室内气氛陡然轻松许多,生妈妈觑着老太太的脸色,忙打发了余下几个丫鬟屋内只留下欧阳旌德并她伺候。
“事情办妥了?”
“回禀老太太,不出您所料,这药方确实有问题。”欧阳旌德从袖口中将药方掏了出来:“东街有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姓郑,很有些神通,我一大早就去拜会,这郑大夫确实有几分本事,一见药方便看出了来历。他说这药方必是他师兄所写无疑。一副药吃了能叫人浑身酥软,上下无力形同重病,却查不出任何病因另一副则是解药,专门克制前者。”
欧阳旌德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那郑大夫问我,药方是什么来历,侄儿斗胆,就略微提了提邢家。郑大夫就告诉我,他师兄米太医和邢家走的极近,吏部尚书宋濂的儿子在这里面起了不小的作用。”
欧阳老太太惊疑的看着对方:“你能确定?”
“侄儿不敢妄言,确实是郑大夫亲口所言。”
欧阳老太太起身在屋内踱步,脚下的步子凌乱而不显任何章法。生妈妈和欧阳旌德四目相望,知道老太太此时一定是没了主意,生妈妈作为心腹,如何能看主子自己苦闷而不站出来出主意,于是忙道:“这一定是邢家的毒计,老太太,五皇子殿下少不经事,要是真按照邢家的意思,拿着这东西对宫里面哪位贵人下毒手,咱们家可绝脱逃不了干系。
欧阳旌德迟疑了片刻:“我瞧未必,邢家再笨,也不会贸贸然用这种法子,他们要给谁下毒?总不会是一.”
欧阳旌德才伸手指了指上面,老太太便厉喝了一句:“休得胡言乱语,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混账乱说的?五皇子是我的嫡亲外孙,他有个好歹,你当咱们欧阳家能独善其身?如今的恩典,都是陛下看在五皇子的面儿上。”
欧阳旌德讪讪的一笑:“侄儿这不是未雨绸缪,怕出乱子嘛!”
生妈妈燠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欧阳老太太静默了半“不对,邢家素来谋而后定,这药不像是给哪位贵主儿吃的,他们家不会叫人因为这个捏住把柄,我怀疑是五皇子殿下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二人大惊:“老太太,殿下可伤不得。”
“不用你们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殿下向来要强,他轻易不会拿实话告诉我们。”
欧阳旌德和生妈妈闻言,不约而同在心中苦笑:五皇子殿下根本少搭理他们家,更别说什么实话了。可当着老太太,这种伤人的话,他二人却不敢哼半句。
欧阳老太太细想着康妈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用心分析着每一句潜在深意。
五皇子连夜打发人出宫药,一定有突发的意外,否则不会任由属下在宵禁时分乱窜。殿下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杀一个寻常人,张张口而已,未必这样兴师动众。所以这药丸一定是他自己留着用。
可殿下好端端的,要这种能让人陷入重病的药又有何用?邢家毫不迟疑的就给了,相比东西也准备了良久,只等时机成熟,便用此物。
“不好!”
老太太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惊叫一声,赶忙道:“快,快备马车,我要进宫去见五皇子殿下。”
欧阳旌德不敢耽搁,赶忙叫外面拉了车马,亲自护送老太太和生妈妈等到了神武门。守门将领知道是五皇子的外祖家求见,并不敢多为难,直接放行让他们的马车过去。
此刻,正德于屋中读着,宦官小顺子忽然乐颠颠跑了进来:“殿下,果真是来了。”
正德笑眯眯的放下书本,从袖口中掏出个小锦盒,小顺子眼巴巴瞅着:“殿下,要不然一.还是别吃了,这东西奴才看着总觉得人,咱们只躺在床上装病也就罢了,脸再敷上宫女们用的香粉,怎样也瞒过去了!”
“不成!这装病和真病到底有差异。
姐姐既然费这么大的心力,好容易叫欧阳家上钩,要是真到我这儿才出纰漏,我将来怎么回家去见姐姐?”
小顺子不敢再吭声了,主子事事都精明要强,可就是太听邢姑娘的话。小顺子丝毫不怀疑,纵然邢姑娘说,那臭豆腐是香的,殿下也得拍巴掌跟着附和称是。
正德将小锦盒里的药丸揪下米粒儿大小的一点儿,毫不迟疑的往嘴里一塞,小顺子赶紧端来茶水,正德只觉得嗓子眼儿里的药丸顺着水一直往下滑。这药用的就是个奇巧,所以药效的发挥极快,还没等小顺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正德的脚一软,就瘫坐在了椅子上。浑身软绵绵的没力,脸上火烧火燎的难受,四肢根本使不上任何力道。
小顺子大骇,忙将五皇子搀扶到床榻上,正德用全力轻轻一推:“药效很快就会过去,快叫欧阳家的人进来。”
小顺子勉强稳住了心绪,急忙出去唤人。
这厢,欧阳老太太已经给皇后请过安,正往云台方向来,在宫门口忽然见小顺子慌慌张张的样子,老太太心下就升起不好的预感。再等见了正德,老太太一颗心都碎了。
“我的殿下,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失声痛哭。
小顺子哽咽道:“殿下难受有些日子了,可不敢落下功课,一直都是强撑着。”
老太太板着脸,张口就骂:“殿下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实属常理,可那些伺候的呢?篆儿在那儿,叫她出来,我要问问,她怎么照顾殿下的?”
欧阳老太太一直想把她的丫鬟放在五皇子身边,一来照应,二来监视邢家与殿下之间的互动。可五皇子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只要欧阳家一提要送人,殿下比要大怒一场。
而那个篆儿,却是邢家的狗奴才。
欧阳老太太必然心有不甘,所以趁机就要找麻烦。
篆儿已经升做了五皇子身边的女官,正德宫里的人无一不恭恭敬敬叫她一声“篆儿姐姐”。欧阳老太太却不管这些,在她看来,篆儿是邢家出来的奴婢,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最终要找个借口除了这祸害。
“你怎么照顾殿下的?这么大的乱子,不上报给皇后娘娘,难道任由殿下病下去?”
篆儿淡淡看了眼老太太:“奴婢已经请了太医院的人来给殿下把平安脉,至于皇后娘娘那里一女婢以为,还是先瞒着的好。”
p:内蒙古地震,小荷这里有震感,当时还以为颈椎病犯了,头晕呢,现在很后怕,晚上机警些,大家也是~~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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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离间之计反落陷阱
中医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质一样,古时达官显贵讲究养生,会时常请大夫把个平安脉,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开食补药补良方,以达到强身健体目的。这宫里平安脉拿捏的最准的便是米太医,可这一位却是轻易不给别人看病的,连皇上也不准后宫里的那些妃子、皇子们没事儿总劳烦米太医,免得老先生累到。
可自从邢家开始和米太医走动之后,米太医便成了五皇子这儿的常客。
欧阳老太太却不知这些,她见了篆儿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就是一团升腾起来的怒火。
“这算什么?究竟殿下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毛儿还没长齐的丫头,宫里的规矩究竟是怎么学的?也好涎着脸让人称你一声姑姑,你算哪门子姑姑!”欧阳老太太越说越气,音调陡然增加许多。
殿外几个候着的小宫女不觉往里面探头探脑,这欧阳老太太更怒,指着篆儿骂道:“瞧瞧殿下身边人都是什么规矩?主子的内殿也敢随意窥视?”
正德撑着身子哀求道:“篆儿也不是故意为之,我是个外来户,本就难收拢人心,要不是篆儿在这儿一力撑着,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欧阳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殿下越是这样慈善,他们越当殿下是软柿子好拿捏,要老朽的意思,先将这个篆儿捆了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夺了她的品级。扔进浣衣局,叫她先吃点苦头,再想想五皇子对她的那些好。”
正德脸色一变:“万万使不得,篆儿”他神色复杂的看向默不作声的篆儿,“她将我从小带大,我要是连她也护不住。将来怎么成就一番大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老太太不要再提。”
欧阳老太太也怕把五皇子逼急,二人今后又分生,忙笑道:“好好好,老朽都听殿下的意思就是。不过殿下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这丫头终究不老成,我这儿有个绝好的人选,是老朽惯用的嬷嬷,把她放在殿下身边,老朽再安心不过。”
正德缓缓靠回了迎枕上,淡淡道:“这事儿容以后再商议。”欧阳老太太面上便有几分讪讪的颜色。可见五皇子的疲态,只能强忍不满。她执意打发了篆儿,凑到正德的榻前,神神秘秘的将袖口中的药方单子拿出来,轻轻摔在正德的小臂旁边。
正德不解的看着对方。
“殿下看看就知。”
正德好奇读着上面的蝇头小字,却还是不解:“老太太拿的是个药方子?”
“殿下何须隐瞒?”欧阳老太太似笑非笑:“殿下为什么病?怎么病的,老朽一清二楚!”
她见正德脸色骤变,心中越发得意,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的分毫不差,且胜利在握。于是笑道:“老朽也不瞒着殿下,这药方就是从邢家弄出来的,药效为何,老朽也打听的一清二楚,我只想问问殿下,为邢家的一句话,殿下拿自己的身子骨儿开玩笑。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正德讷讷的不肯开口,欧阳老太太便气道:“也罢,殿下就是不说,老朽也猜出了几分,定是邢家那个丫头。这种下作的招数。寻常人轻易也是想不出来的。”
正德心里早就把眼前这老太太排揎了一通,但等听到对方数落自己姐姐的时候,正德还是勃然大怒,脸色当即控制不住的沉了下来。
欧阳老太太岂是那种不会看脸色的人,见状,心中不由打了个寒战,忙陪笑道:“老朽是殿下嫡亲的亲人,难道还会害了你?殿下是谋大事的人,难道不成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细想想,你如今是皇上这些皇子里最得宠的一个,连太上皇对咱们殿下也是高看一眼。那些奸佞的小人看在眼里能不眼热?邢家的姐儿年纪终究不大,便是比寻常女儿多了几分机敏,但又能给殿下出什么主意呢?无非就是小打小闹,或许或许还会掉进别人的陷阱里,这才是老朽最怕的。”
正德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语气也迟疑、低沉了好几分:“不,不会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吧?我姐姐素来”
欧阳老太太想也不想截断他的话:“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咱们提防的只是那些借邢家手害你的人,却并不是邢家。”
正德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道:“那依着老太太的意思,究竟该如何?”
欧阳老太太大喜,却也忙收敛了兴奋之色,只是问道:“老朽敢问殿下,这药你可吃过?”
正德迟缓的将小脑袋往下点了点,然后警惕的看着对方。
“老朽知道殿下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做事的人,你故意糟蹋身子,肯定是针对什么人,但殿下要分好轻重,这深宫内苑里,有些人可不是殿下能动的。就算有太上皇宠着,皇上怜惜着,殿下也莫要糊涂了头脑。”
正德倔强的抿着嘴不吭声。
“老朽敢问一句,殿下是想要给皇后娘娘难堪?”
正德不敢置信的看着欧阳老太太,老太太心头捏了把汗,看五皇子这个表情,她已经知道,自己猜的**不离十。一面庆幸的同时,一面暗骂邢家疯了,怂恿五皇子做什么不好,怂恿殿下和皇后娘娘对着干,这岂不是自找死路?
不行,说什么也要先把五皇子摘出去,这样才能保住欧阳家的平安。
说不定这也是她的机会,一个彻底铲除邢家的机会。
欧阳老太太狠狠一捶手:“殿下可不要糊涂,你早就是如履薄冰,老朽知道的这些,皇后迟早知道,内宫中,你不能一举将皇后击倒,将来只会后患无穷,被那个女人死死压在身下,一辈子没法儿翻身。”
正德也怕了的样子,结结巴巴问道:“那,那可怎么办?”
欧阳老太太站起身,在床榻便踱步许久,等的正德几乎要无聊的流眼泪露馅时,欧阳老太太忽然精神抖擞道:“殿下只有弃车保帅,才是唯一破解死局的法子!”
“何为弃车保帅?”
“殿下如今拿了邢家给的药,再带上我这份药方,只管去寻皇上,说是邢家在背后怂恿了殿下装病,诬陷皇后娘娘。殿下不愿愧对良心,又怕惹祸上身,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才想请万岁查明真相,还娘娘一个清白,还自己一个清白。”
欧阳老太太两眼放光,越说语速越是快:“皇上一定会觉得殿下是个纯善的孩子,连皇后也会感激你今天这份心意。如果殿下能认在皇后名下,那将来也是半个嫡子,总比跟着那个柳充仪来的强百倍!”
正德扶着额头,不看欧阳老太太期盼渴望的目光:“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欧阳老太太满心失落,却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的走了。
当夜,五皇子这里就出了大乱子,殿下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几乎半个死人一样,当即惊动了太上皇和养心殿里的那位。
皇后在睡梦中被吵醒,听太监回禀说皇上半夜去云台看那个野杂种,面上不屑的一冷哼。皇后身边的大太监陪笑道:“娘娘,五皇子这病来的蹊跷啊,万岁爷会不会借着清查的机会,把手伸到咱们这儿来?”
“怕什么!”皇后啐道:“本宫行的端,做得正,难道还怕万岁爷查吗?倒是吴贵妃那些女人,她们可没少对五皇子殿下下毒手,这会儿只怕是该心虚了吧!”
皇后并不打算插手,当后宫之中对五皇子心怀不轨的时候,她选择了袖手旁边,那么,等此刻五皇子李泓成了砧板上的鲜肉,皇后更是乐得坐山观虎斗。
大太监笑嘻嘻道:“奴才瞧着,娘娘莫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数儿?奴才愚钝,这害五皇子的究竟是何人啊?”
“哼,左右逃不过皇上那新宠爱妃宋贵人!”皇后冷笑:“她的儿子才是正儿八经的五皇子,她做了胎就受封,这几年又是风头直逼凤藻宫,现如今儿子的名分莫名降了一等,又被个外面的野种压在头顶,那宋贵人能善罢甘休?”
大太监一惊:“娘娘,奴才还以为宋贵人是个面善的!”
皇后大笑:“面善?天方夜谭,她宋贵人宫里冤死的鬼魂也不比别处少,那一年她怀皇子的时候,为留宠,硬是把身边一个藏了多时的宫女拿出来孝敬了咱们万岁爷。结果如何?她才出月子,不就把那个宫女弄死了,皇上心里最清楚,却一句话不问,还不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儿子?”
大太监心下一痛,却不敢在皇后面前流露出来,只是赔笑附和。
不大会儿,殿外来人通报,说皇上在五皇子打发雷霆,立即要皇后过去。
皇后慢条斯理的起床,又换了条更光鲜的宫装,这才坐了凤辇,刻意叫抬轿子的太监们放慢脚步往云台去。
此刻已经接近早朝时分,乾清宫宫外站了上百位官员,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取暖。
像宋濂这种尚书大人,早被请进了正殿旁边的小屋子里取暖喝茶,余下这些官职不上不下的,只好忍饥挨饿,靠动嘴皮子打发寒冷。
马廷远抱着膀子,踱着步子开始往都察院那帮人旁边挤,却也没人注意他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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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人心惶惶老谋深算
几个老大人见了马廷远,无不笑眯眯的冲他一拱手。众人都知,太上皇终于松了口,让孝宗陛下给昭媛公主的这个儿子爵位。马廷远也算是苦尽甘来,皇上也有意重用他,所以众人都不敢轻慢,见了马廷远,纷纷让路,像众星捧月似的将马廷远拱卫在了中间。
“小马大人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非昨夜没睡好?”工部营缮清吏司侍郎语带关切的问,这位侍郎大人家中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所以对马廷远格外热络。
马廷远先是为难的看了看这位营缮清吏司侍郎,这一138看書蛧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能混到今时今日这个地位的,有几个糊涂人?立即明白,马廷远这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要爆出来。
几个老大人当即将马廷远结结实实的围在了正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开了花儿。
马廷远见躲不过,这才小声低语道:“这事儿也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当不得真,几位大人只当个笑话听也就罢了,千万别当真。”
他越是这样讲,众人的好奇心就越强。
“我听人说五皇子殿下好像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上吐下泻还是小事儿,现在这儿人都昏迷不醒了!”
众人大吃一惊,营缮清吏司侍郎是国安公的铁杆支持者,一听这话,忙讪笑道:“不至于那样严重吧?我可是有所耳闻,这五皇子殿下进了皇宫之后就常身体不适,太医院也没少往里面派人来诊治,或许是小马大人听的消息略微夸张些而已。”
马廷远冷冷一笑:“各位大人,不管五皇子身子骨究竟如何,可你们瞧瞧这时辰,早过了朝会的点儿,万岁爷迟迟不宣召各位大人心里也得有点数儿。”
“小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诸位大人别误会,我只是心有所感而已,你们可还记得?那大皇子几年前在上苑纵马游玩,险些摔断了腿,结果如何,皇上可曾去探视过?”马廷远的一席话不由叫众人心有所动。
大皇子还是正儿八经的妃嫔之子呢,照理说,远比这位半路出家的五皇子殿下来的尊贵,可万岁爷偏疼后者,对大皇子满心的厌恶。四皇子的身子骨能撑到什么时候也不可知,这五皇子再病了,皇帝确实有些着急。
营缮清吏司侍郎转念想通了此事,忙陪笑道:“小马大人给我们指点个明路,昭媛公主毕竟和后宫关系密切,我们外臣,就是想看各位主子娘娘们的脸色,也得有个苗头不是?”
马廷远淡淡一笑:“我母亲素来和后宫走的远,不过,刚刚五皇子的事儿惊动了太上皇,我母亲不敢大意,才跟着我也进了皇后,现如今早直奔了云台。”
众人更是惊骇,万岁爷不上早朝,只为个黄口小儿已经是天大的面子,现如今又惊动了修身养性的太上皇,皇亲国戚也纷纷进宫探视,这五皇子好大的排场!
难道宫中的谣言都是真的?
太上皇有意扶持五皇子做傀儡,以便重新执掌大权?那皇上可心甘情愿?
正当众人浑然摸不清头绪的时候,大太监戴权已经施施然走了出来,他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满脸堆着笑意的看着下面:“对不住众位大人了,万岁爷今儿另有要事,所以停朝一日。”
那些不明缘故的人纷纷惊疑:孝宗可是个勤快的皇帝,虽然不及太宗皇帝,但也是隔日一朝,登基数载,这停朝一事还是头回听说。
营缮清吏司侍郎等更信了马廷远的消息,几个人忙丢下马廷远,率先围住了戴权。
戴权为难的看着大伙儿:“哎,五皇子生了大病,万岁爷如何有心情早朝?各位大人也都是过来人,慈父之心人皆有之,便请各位体谅体谅万岁爷吧!咱家还要往云台去伺候,就”
不待他说完,那边偏殿里的几位尚书大人早得消息走了出来,打在前头的便是宋濂。紧随其后则是程子墨。
宋濂老眼毒辣,一眼就看到了往人群外挤的马廷远,脚步一顿,这迟疑的功夫间就叫程子墨赶超了过去。宋濂也顾不得刚刚的怀疑,紧忙追赶程子墨。
马廷远很快消失在大殿前的空场上,不知转了几个弯,就往云台的方向去。他也是皇亲国戚,更是昭媛公主的得宠的儿子,谁敢阻拦,几个太监更是忙不迭的上来给马廷远引路。
且说戴权被众人围堵了个结实,满脸的苦笑,一见大伙儿闪出一条大路来,忙欢喜道:“几位尚书大人!”
宋濂阴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一些小吏便不自在的退后了数步,程子墨脸上带笑,忙过来打圆场:“戴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皇上无缘无故,怎么就罢了早朝呢?”
营缮清吏司侍郎在人群中冷不丁开口:“戴公公,难道真是五皇子出了意外?”
多数人循声而望,戴权心里清楚,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索性说了实话。他又将皇上和太上皇的忧虑道明。
“老圣人气得着实不轻,眼下咱家正要打发人去请邢家和欧阳家的女眷们进宫,诸位大人要是不着急,就等咱家回来细细的向你们说道。”戴权见围挤上来的人愈来愈多,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宋濂与程子墨面面相觑,二人辞了人群,径直回了刚刚的偏殿,内中伺候的小太监见两位权高位重的尚书大人去而复返,也不敢多问,忙奉了茶水,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带上,只在外面伺候。
程子墨端起茶杯,淡淡笑道:“宋大人可瞧出什么蹊跷来不成?”
“老夫这几年精神头愈发不足,倒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妥,莫非程大人瞧出了端倪?”
程子墨朗声一笑:“宋大人说笑了,你是老而弥坚,这宫内也好,宫外也罢,怎会有宋大人不清楚的事儿?不过,五皇子这一病,倒叫程某心中有些感悟。如果是真病,程某也不说什么了,可如果是假病”
宋濂的脸色一沉:“程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程子墨丝毫不以为意:“五皇子天资聪颖,是块良玉,程某对万岁爷一片赤诚忠心,对五皇子自然也不敢轻慢。程某和宋大人同朝为官,这些年,宋大人待程某也如长兄般,有句话,老弟不吐不快。”
宋濂没吭声,只端着茶盅,似乎在凝神的看着那茶盅上的青花。
程子墨笑了笑:“老哥哥也是儿孙满堂的人,很多事更该为子孙们着想,奇货可居人人都懂,但什么时候下注,这利益才能最大老哥哥可要掂量明白。”
程子墨说完,大笑着出了偏殿。
殿阁中顿时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宋濂一人静默。不多时,外面端茶的小太监怯怯走了进来,他手中端着托盘,将旧茶撤换掉,准备换一盏新茶。
就在这小太监一躬身的时候,他忽然用尖细的低音与宋濂道:“回大人,才打探了一些内情,云台现在都是御林军,轻易进不去,但里面的人出来说,太上皇申斥了皇后,万岁将五皇子身边的人每人杖责三十大板。哦,对了,除了那个叫篆儿的姑姑没有用刑,这还是五皇子亲自求的。”
“不是说五皇子晕厥不醒?”
“太医院的米太医施了两针,刚刚有苏醒的迹象。”
宋濂陷入沉思,又想起刚刚戴权说过,他是要去寻欧阳、邢家女眷的,就觉得内中似乎有什么阴谋。
殿门忽然被人从外而内的推开,宋濂身边端水的小太监慌忙躲闪,仍旧装的一幅胆小的模样。
“宋大人,快,万岁爷传召您和程尚书去云台觐见。”
宋濂精神一震,一把揪住来者的衣袖:“且别忙,究竟何事,你倒是讲明白才好!”
这传话的小太监一跺脚:“哎,这可真是138看書蛧他是被别人下了毒,万岁爷和老圣人震怒,要立即严查此事,所以早叫了刑部尚书过去!”
宋濂愈发印证了心中的猜疑,忙紧走几步,跟上了使者。
原来除了刑部尚书程子墨,皇上又传召了兵部大司马,礼部尚书乔大人,再加上一个宋濂,这几位可都是孝宗的心腹。
宋濂等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不禁心头冒出一股冷汗。
万岁这是要干什么?如果五皇子真是中毒,那也该悄无声息的查案,绝不该大张旗鼓。除非皇上根本不打算息事宁人。
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是内宫各位女主子们所为,一经被查实,只会给皇上的脸上抹黑。万岁爷最重清誉,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濂发现,礼部尚书乔大人一直在不断的擦着额角的虚汗。宋濂心头一跳,难道这老东西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礼部可是皇上的喉舌,礼部尚书为了逢迎皇上,时常找各种借口和理由为皇上的行为辩解,最得皇上宠信。
乔大人这老东西干什么直冒虚汗?
宋濂用眼神给程子墨递了个讯号,程子墨侧头看的时候,兵部大司马也正好顺势瞧了过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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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殿前对峙皇后反水
岫烟扶着卢氏站在大殿之外,旁边是心怀叵测的欧阳老太太,这看似浅浅的距离,其实却是泾渭分明,中间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宫内行走的太监、宫女,见了她们几人,无不好奇的打量几眼,年轻的小宫女们常常不吝啬的将更多的关注放在邢岫烟身上。
一个时辰之前,宫里的御林军侍卫用一种蛮横之姿进入了凤尾胡同,口中传的是孝宗的旨意,着她们两家的女眷即可进宫。卢氏携了岫烟,欧阳老太太却只领了孙女慧玲。这两个女孩子都是绝佳的颜色,放眼内宫之中,匹敌这寥寥无几。
欧阳老太太带她而不是欧阳慧萍,正因为慧玲与五皇子的生母,那位欧阳家早逝的姑奶奶长得有七八成相。欧阳家进宫的机会有,但闺中女儿见到皇帝的机会确实少之又少。
欧阳老太太一想到自己的计谋正一个个实现,忙抬手捋了捋慧玲额角的发丝,偷瞄一眼不远处穿戴朴素的邢岫烟,欧阳老太太心下沉了沉。今日若只召见他们欧阳家,老太太敢有八成把握,自己的孙女慧玲能进皇帝的法眼,可现在多了一个劲敌邢岫烟,欧阳老太太忽然没了早先的底气。
不过她转念一想,只要今日这场牌局走的通顺,今后何惧邢家?
欧阳老太太凑到孙女耳边低语道:“待会儿见了万岁爷,只听莫说,万事有皇帝给咱们家做主,咱们只管看邢家的热闹就是。”
慧玲不解的看着祖母,皇帝召见的突然,在来的路上,祖母一面笑一面告诉自己如何注意宫中规范,可对来意是只字不提。慧玲开始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喜事,然而,等进了云台,但见来来往往这些匆忙的御医宫女们,欧阳慧玲也心知有蹊跷。
不多时,内中戴权走了出来,“万岁爷宣两位夫人及女眷觐见!”
欧阳慧玲紧随在祖母身后,和邢岫烟成了并肩而行的趋势。这两朵娇媚的花儿一进内殿,瞬间夺取了许多人的视线。老狐狸宋濂率先看到了两位夫人身后的邢岫烟,不禁撇撇嘴角。程子墨却是满心的可惜,在他看来,弟弟若是娶了这个女孩子,今后何必怕五皇子甩开他们单干?程家自此可不就与五皇子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这内殿之中又有许多女子,除去皇后娘娘之外,打头的便是吴贵妃和周贵人。这二位曾经是孝宗身边极得宠的女子,皇帝不喜皇后,早些年仍旧是个王爷的时候,多抬举她二人,风头极盛的时候,连皇后也轻易不敢招惹她们。
可惜人老色衰,吴贵妃和周贵人现在不过是占着孝宗还念几分旧情。
如今宫廷内外都知,这后宫里正得宠的不过两人。一位是生下六皇子的宋贵人,一位便是刚刚诞下麟儿的宝贵人。
恰好,此时此刻,四人悉数在场,她四人拱卫似的将皇后围在正中间,除宝贵人,余下几人见了邢岫烟和欧阳慧萍,无不纷纷拿刻薄之心忖度她二人。
“泓儿一直叫嚷着心痛,你们与他也是至亲的人,且去瞧瞧吧!”
卢氏听了这话,以为是临终遗言之类,脚底一软就踉跄在了地上,要不是岫烟手疾138看書蛧,强用力撑住了卢氏,卢氏非殿下失仪不可。
孝宗将卢氏的表情动作悉数看在眼中,他直觉认定邢家的夫人并非作假,而是真真实实担心内殿里的李泓。难道他猜错了?这其中真没邢家什么瓜葛?转念思虑间,孝宗就将双眸又落在了欧阳老太太身上。这老太太没半点焦躁的情绪,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孝宗一想到儿子李泓的聪敏与乖巧,断定这其中都是欧阳家在使坏。
孝宗不想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抬举了白眼狼欧阳家,打压了真正忠心护主的邢家。但眼前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孝宗不承认。
皇后与孝宗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一见孝宗毫无表情的脸,就早已经猜出了几分,她忙笑道:“万岁爷,依着臣妾说,小五儿其实都是心病,这心病还须心药医,两位夫人多劝几句,叫小五儿早日康复才是正经。”
孝宗欣然一点头,打发了小太监陪着她几人进去,等卢氏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后忽然又叫住了她们。
“欧阳老夫人与邢夫人进去即可,本宫且要留下两位小姐说话解解闷儿。”皇后温和的笑道:“万岁爷瞧,这欧阳家的姑娘与咱们小五儿是不是格外相似?”
兵部大司马等几位老谋深算的家伙不禁将头垂了下来,两眼紧紧盯着地面,似乎上面无数新奇之物。皇上冷着脸只一声“嗯”,便再也不与皇后搭话。站在皇后身侧的吴贵妃和周贵人见状,纷纷在心里偷笑,这几年皇后还看不明白一件事,她推给万岁爷的那些女人,不论是家世如何显贵,还是样貌如何奇美,都不能叫孝宗心动半分。与那些少女无关,是皇上总怀疑皇后居心叵测,所以从不动情。
皇后没有半点讪讪之情,反而笑意更盛:“不过看来看去倒是邢姑娘的脾气更投本宫的心意,万岁爷不知道,咱们小五儿打小儿就是这丫头带大的!”
孝宗终于肯屈尊降贵,将视线挪了挪,扫视在邢岫烟身上。这位皇帝的眼角轻轻一个抽动,很快就将视线又挪移了回去。可皇后和周贵妃等人见状,却全部收敛去刚刚的玩笑之心,正视起这个穿戴并不惊人,但相貌却格外引人注目的邢岫烟。
太上皇早撑不住回殿休息,孝宗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皇后左手拉着邢岫烟,右手带着欧阳惠玲,嘘寒问暖,当着孝宗的面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谁曾料到,恰好就在此时,内殿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欧阳惠玲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颤,心绪慌乱的看着皇后:“娘娘,是民女的祖母。”
皇后冷冷的看着欧阳惠玲,她身边的几个女官早机警的先一步拉住欧阳惠玲,叫这个女孩子半点动弹不得。
岫烟冷眼看在心中,虽然说早有预备,但听到内中欧阳老太太这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是毛骨悚然,止不住的跟着胡思乱想。妈就在里面,也不知正德那臭小子能不能护住,就怕那欧阳老太太恼羞成怒,做出伤害事儿。
须臾间,内殿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恰恰是半头白发的欧阳老太太。这老太太扑通一声,狠狠跪在孝宗面前,眼睑下两行长泪水,“万岁爷,这都是邢家给我们下的绊子,怂恿了五皇子,这,这并没欧阳家的什么干系啊!”
皇上并不开口,皇后只好笑着搭话:“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万岁爷可什么也都不曾说啊!”
欧阳老太太再见皇后身边侍立的邢岫烟,一下子都明白了。
她贪心想要置邢家于死地,殊不知早跌进了邢家的陷阱。
卢氏根本没有能力筹谋这些,叫自己一败涂地的都是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一想到邢岫烟的年纪,欧阳太太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过十几年,欧阳家还有谁能按住邢家的势头,她的儿孙们岂不是要任由邢家宰割?
想到刚刚五皇子那些绝情的话,欧阳老太太天旋地转,无力感袭上心头。
孝宗看着欧阳老太太面如死灰的脸色,口中重重一声冷哼:“宋大人,按照祖制,怂恿皇子霍乱宫廷者,该当何罪?”
“回禀万岁,轻则革去勋爵,重则抄没家产,流放千里。”
孝宗狠狠一拍椅子,厉色看着下面诸人,“五皇子乃是朕之血脉,皇家骨肉不容置疑,但若是有些人趁机作乱,欲害小五儿,朕便不能饶了她!”戴权赶紧呈递上来银盘,内中是叫欧阳老太太再熟悉不过的药方单子,孝宗冷笑:“老夫人,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吧?”
薄薄的一张纸径直飘到老太太眼前,欧阳老太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东西她并没敢留在五皇子身边,那日和五皇子达成协议之后,就将药方单子随身放在了自己这儿,后进家中,也都叫生妈妈亲自放好,所在了箱笼里。
但此刻却出现在这儿,难道皇上早抄没了凤尾胡同?
“朕看在雨荷的面子上,几次三番给欧阳家脸面,叫你们欧阳府一跃成为了京城中的显贵,可你们再瞧瞧,欧阳家是如何回报朕的?”皇上气得够呛:“依着朕的心思,就该将你们家流放千里,永不准踏进京城半步。”
欧阳老太太脸上最后的那点血色也瞬间消失不见。
礼部尚书乔大人赶忙站出来打圆场:“陛下甚思,五皇子的外祖家一旦成了京城中的笑柄,对五皇子可是半点好处也无。”
皇上沉默不语。
皇后见状,暗暗在心里咒骂礼部尚书的多管闲事。皇帝越是表现出在意五皇子的意思,皇后就越是气恼,在皇后心目中,除了自己的四皇子,皇帝就不该对其中任何一人展现出半点父爱的意思。
想到自己这年劳心劳力,皇后便落井下石道:“虽说小五的名声重要,可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小五兴师动众的装病骗人,确实有些过分!欧阳老太太这里面难辞其咎。”
欧阳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后,她绝不曾料到,皇后会对自己讲出这样一番绝情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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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徐氏初提黛玉亲事
“娘娘”
皇后淡淡的看着欧阳老太太:“怎么,老夫人觉得委屈了?”皇后的声音清冷,却从始至终透着一股寒意。欧阳老太太哪里还听不懂皇后的威胁?这事儿摆明了是邢家在栽赃,自己没有通过皇后,直接擅自做主想要收拾邢家,眼前出了状况,皇上一门心思要揪出个人当靶子,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眼皮子底下出了状况却装作不知道。
欧阳老太太狠了狠心,咬牙道:“妾身不敢!”
皇后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她转而与皇上说道:“陛下,虽然国法家规不可忘,但泓儿毕竟年纪还小,不知轻重,或许一开始还只当是个玩笑,做错了也未可知。”
孝宗冷眼看着皇后:“那依着皇后的意思是”皇后一会儿表明要严惩,一会儿又做出求情的样子,叫孝宗心中很是不爽利。孝宗对结发妻子的执拗印象早就是根深蒂固,他往云台来的时候,心中就在揣测,这里面绝逃不了皇后在其中作乱。现在又听她如此作为,心下更是不虞。
“臣妾以为,这丑事未必瞒得住宫内宫外上上下下的耳朵眼睛。”皇后笑呵呵的看了看几位尚书大人,宋濂为首的老狐狸们无不纷纷垂头,不敢直视皇后的一双丹凤眼。
皇后又道:“与其叫小五将来难做,不如把错儿都推在欧阳、邢氏两家,也算他们为殿下尽了一份心意。”
欧阳老太太心下惶急,可又半点不敢插嘴。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孝宗面前,她焉敢?
孝宗也明白,李泓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就是宫女所出的三皇子,也比李泓多些体面。但,孝宗冷眼观察这些日子,再有上书房里先生们的回应,孝宗知道,五皇子李泓是个十分有潜力的孩子。
做皇子的时候,孝宗每日只想着如何争名逐利,如何坐上储君的位置,如何将太上皇拉下马。可等真坐上这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位置,孝宗又开始忧心后继无人。
李泓换了名字,换了身份,但换不了出身。满朝上下没一个不知道李泓的生母是什么人,孝宗开始以为,抬举了欧阳雨荷,抬举了欧阳家,会叫小五儿多几分体面,可现在看来欧阳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孝宗悔不当初,他就该听礼部尚书的话,弃欧阳一族,而是选择邢家来扶持。
孝宗的眼睛落在卢氏和邢岫烟身上,目色复杂而多变。
岫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的神采,忙微微动了动身子,叫自己站的更顺贴些。
“也罢,既然尔等都是为小五儿着想,想必邢家受点委屈也不碍什么。”
卢氏赶忙跪倒,语气诚恳:“万岁放心,邢家上下忠心耿耿,万岁爷怎么处置,臣妇必照做无误。”
孝宗听了这番话,脸上才带几分笑意,等侧首看欧阳老太太的时候,欧阳老太太显然没有这些觉悟,她苦着脸,满心的不情愿,孝宗顿时大恼:“怎么!欧阳老太太心有不满?”
老太太吓得一个哆嗦,忙慌乱的摇头否认。
孝宗原本还打算平分罪责,现在经欧阳家一事,心思立即全变。他革了欧阳家所有四品以上男丁的官职,均贬一级,并训斥了欧阳老太太以儆效尤。
后者还不怎样,可前一条刚刚出来,欧阳老太太就险些晕厥过去。
欧阳家奋斗到今天,也不过是老太太的三儿子差不多能做到正四品的位置,可现在别说再没机会往上升迁,就是子子孙孙也要受到连累。
欧阳老太太就像道出自己的委屈,可又见皇后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老太太便明白,她这仇这恨,今儿是再难找回来了。
欧阳慧玲心中好不诧异,她就是再无知,也明白皇上这惩罚严重了些,对家中的叔伯们和父亲都是再绝情不过的,可老祖宗没开口求宽恕,她就更不敢放肆。
再看邢家这边,皇后见孝宗只是揪住欧阳家不放,便笑指着邢岫烟:“不知万岁如何惩办邢家?”
皇上淡淡道:“他们家无知在前,愚昧再后,亏得小五儿受他们家数年的教导,险些养糊涂了。不过,朕看邢忠是个做实事的人,罢免了他有些可惜!”
程子墨忙下面陪笑道:“万岁爷说的极是,军械所的曹大人上次还与微臣说,那邢忠是个难得的奇才,他一去军械所,不但效果惊人,而且常常还有意外收获。”
宋濂不敢落后,也跟着笑道:“老臣也早有所而闻,且邢大人在刑部做的也是极为出色,连连协助上峰破获了几桩大案。”
欧阳老太太全然呆掉一般。
她万万没有想到,两位尚书纷纷站出来为邢家求情。邢家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汤,对方要这样不知羞耻的抬举邢家?
欧阳老太太不从己身找寻问题,反而嫉妒心作祟,对邢家始终放不下。
孝宗略略考量了一刻,便只罚了邢忠一年的俸禄。连礼部尚书乔大人都知,邢家在京城有响当当的名号,现如今新开的这家专门伺候女人生产的铺子,在京城妇人圈子里更是炙手可热。邢忠那点月银,邢家怎么会放在心上?
跟欧阳家四品以上贬级一等相比,这差距实在叫人瞠目。
这样的判罚,众人心里轻重立有了分辨。欧阳老太太也清楚,自己这个跟头栽大了,但她敢说什么?她什么也不能说!当初是她先下狠心要弄死邢家太太,一报还一报,欧阳老太太忽然间心灰意冷许多。
她过去总以为,生之恩重于养之恩,可现在渐渐明白,五皇子根本不做这样的方法。
他但凡还念及生母一点恩情,也不该合伙邢家,对欧阳一族下如此重的狠手。
皇后看着萎靡不振的欧阳老太太,心底冷嗤一声。
扶不起来的东西,枉费自己那好药了,卢氏好端端活着,现在还被那野种摆了一道儿。皇帝已经有所警觉,今后再下手,就更难了!
皇后淡淡扫过身边的吴贵妃、周贵人等,这两个夯货也是,要么下狠心,要么乖乖站在一边儿别挡道,现在把李泓弄的半死不活的模样,还拖累了自己也跟着受皇上白眼。
后宫之中,能帮上自己忙的人是越发少了。
皇后不觉看向从始至终否一幅小媳妇模样的宝贵人
皇上的旨意一下,朝中掀起一阵轩然大,往日巴结欧阳家的那些小吏们吓得早躲了起来,连凤尾胡同的几位大人每日去府衙的时候,也都避着欧阳家的大门。
欧阳家的门子再也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一个个就像蔫头耷脑的手下败将,只要一听到有人来瞧大门,心就忍不住跟着哆嗦。
旨意迅速送抵了扬州,据说,那位老太爷当晚就气瘫在床,几个庶子们吓得,纷纷要求立即分家!
欧阳老太太见人心惶惶,却不敢告诉他们,包括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她总有一种预感,邢家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波危机过去,对方或许正在酝酿更加毒辣的诡计。
老太太已然后悔和邢家为敌,可现在他们骑上了牛背,是无论如何也下不来了。
风雪日渐厚重,京城早就是一片银装素裹,年味儿愈发的浓。
恰如诗中所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菊花花。东南水师战况不明,那位据说是投敌的大都督生死不知,交趾来的战报一日多过一日,扶桑人屡次上岸,烧杀抢夺,是无恶不作。可再看京城,歌舞升平,那些达官显贵家中早无视皇帝下的禁乐命令,戏班子照唱不误,哪里还有半点国孝的气氛?
卢氏这日正算完账目,下面忽然来报,说大理寺卿徐世光的夫人来拜会。
卢氏一喜,忙亲自迎了出去。
徐夫人一身深色素服,她早携了卢氏的手,脸上含笑:“怎么不见你家里的两个丫头?”
“这不是赶着年下嘛,俩丫头非要到铺子里去瞧瞧新鲜的衣裳,要给我打一幅头面。”
徐夫人满心的羡慕:“瞧瞧你,这般的好福气,有了岫烟那丫头就叫我们眼红不已,现在又多了个义女,谁还能比你的儿女夫妻还深?”
徐夫人这话里可没半点掺假,她往日在家里也常常和几个儿媳妇闲聊。卢氏虽然子嗣不盛,但却是最有福气的一个。儿女双全还在其次,一个养子做了皇子,一个义女,却是前一甲探花郎的亲女儿。
卢氏携了徐夫人跨门进内室,被奶娘抱着的小福哥儿早就不耐烦的哼哼起来,一见母亲,马上等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满是委屈和小乞求。
“哎呦,我们福哥儿可又变了个大模样了!”徐夫人把福哥儿抱在怀里便不肯撒手。徐夫人儿子儿媳倒是有,却还不曾抱个大孙子,所以见了福哥儿便受不住,喜欢什么似的!
丫鬟了上茶,徐夫人这才道:“我今儿一来瞧瞧你,二来,有个事儿找你商量商量。你可记得我娘家有位二嫂子?”
卢氏略想了想便跟着点头:“那回去你们府上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就是你那嫂子?”
“就是她!我这嫂子是济宁望族乾氏一族的嫡女,要不是我祖父和乾家有故旧,乾家的女儿是绝不可能嫁到我们府上的。那日二嫂子见了林姑娘,事后向我打听,看样子,正是有意思与你说和说和亲事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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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卢氏心动暗中查访
卢氏听了徐夫人这话便有了几分意动。这两个丫头年纪相仿,可不曾说给什么人家。岫烟倒也好办,卢氏倒不愁亲生女儿的婚事,唯独只害怕辜负了当年林老爷的嘱托,没能为黛玉寻一门好亲事。
徐夫人的姑婆是太上皇宠爱的老太妃,虽然人走了,但太上皇对徐家的恩宠并不曾削减。徐家的姻亲遍布京城寰宇,徐夫人的娘家也是赫赫有名,若说她的嫂子还高一等,那这个济宁望族绝不是等闲之辈。
卢氏略一沉思,才开口问道:“不知道说和的是乾府中的哪位公子?”
徐夫人忙笑道:“是乾家二房的嫡长子,我那嫂子的侄儿,单名一个觅字,今年一十八岁,拜在了济宁大儒弘世堇名下,今朝济宁府的头名解元。人才相貌再不用说,那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族中好评甚多,乾家老太爷最得意这个孙儿,唯独”
徐夫人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唯独这孩子从小没了双亲,都是跟在老太爷身边养大的。”徐夫人生怕卢氏误会,紧接着向她解释:“乾觅这孩子的父亲乃是原豫南道守备,八年前,苗疆大乱,乾觅的父亲奉命去镇压,在期间尚剧毒羽箭,当晚就没了。乾觅的母亲知道后,等丈夫的遗体被运送回来,守过百日,他母亲就殉葬在了棺椁前。如今的乾家老太太又不是原配,多亏了乾觅的祖父多加照拂,再有乾家大房太太把乾觅当亲生儿子一般照顾,这才有了孩子今时今日的成就。”
卢氏了然的一点头,可转念一想,这中间又有几分不对劲儿的地方:“那这样看来,倒是乾家大房太太才有资格给乾觅做媒,怎么便成了乾家的小姑子在张罗事儿?”
徐夫人面色一窘,讪笑两声:“邢家妹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那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呦!乾家五代同堂,算来也有了二三百号人,焉能不出矛盾?乾家大太太是想着借机会彻彻底底把乾觅拴在自己身边,可乾觅是个争气的,这次乡试,连老太爷都没承想会有这样的成就,所以老太爷想个孙儿找个容貌出色且在其次,要紧的是能和乾觅朝夕相伴,夫唱妇随的才好。”
卢氏一面心动这个乾觅的好才华,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明年会试大考,或许梅玉森也不是其对手,但一面听说乾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卢氏又胆怯了几分。她只怕一时考量不周,害了黛玉一生的幸福,若果真如此,她纵然粉身碎骨,也难面对林如海林老爷的在天之灵。
徐夫人留下了乾觅的生辰八字,带着几分惋惜的去了。
晚间两个丫头回来,卢氏半个字也没敢当着她们的面儿提,只等邢忠回来,她背着孩子们才悄悄告诉了邢忠。
如今邢忠正受重用,虽然是临时改行,但军械所里的人无不敬佩邢忠,邢忠去了军械所没多久,就和那些小吏打成了一片。邢忠手头又大方,时常请客吃饭,去的地方却不是青楼楚馆,而是京畿著名的几间酒楼,酒肉朋友结交了不少,时间久了,他们也品出些滋味,举得这个邢忠确实有几分本事,并不是靠着银子一路上位的人。
邢忠公务繁忙,家里的大事小情悉数交给了卢氏来料理,现如今听妻子讲这些,不觉汗颜:“我差点忘了,两个丫头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还当是咱们那会儿呢!徐夫人介绍的这个乾觅我似乎也曾有所耳闻,明日我打发阿喜去问问琏哥儿,他消息灵通,想必会知道些。”
第二日,贾琏下了衙门就往凤尾胡同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对面欧阳家进进出出搬进去几个大箱子,便低声吩咐旺儿去打听究竟什么缘故。等贾琏在客厅里等候邢忠的时候,旺儿忙来报:“说是欧阳家从扬州运来了什么东西,那箱子里都是。”
贾琏冷笑两声:“非奸即盗,断乎不是什么好事。”
贾琏没在意,因为此时邢忠已经风尘仆仆走了进来,他忙满脸笑意的相迎:“舅舅如今正是得重用的时候,侄儿在刑部也早有耳闻,实在是恭喜大舅舅才是!”
邢忠笑骂道:“你这小子,几日不见,拍马屁的本事倒也更强了。”邢忠趁机忙问他问可知道济宁乾家。
“怎么不知?这济宁乾家是出了名字的乐善好施,十几年前也与荣国府有些走动,只是我们老太爷一去,立即就疏远许多,这七八年竟是往来也不往来了。”
贾琏见舅舅问的有些蹊跷,又记起乾家有几位正当年少的公子,不由笑了出来:“莫非大舅舅是惦记给邢妹妹寻为东床快婿?若果真,那乾家倒也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侄儿听说,乾家有位名唤乾觅的少年着实不错,配岫烟妹妹断不会委屈了妹子!”
邢忠朗声大笑,却不说明这里头的原委,只叫贾琏得机会的,多打听打听这个乾觅究竟人品如何。贾琏只当自己的猜测全中,想到岫烟妹妹的好,贾琏更上心此事,回家之后便与王熙凤说明,他在衙门里打听,嘱咐凤姐儿也瞧瞧问那些与济宁乾家有干系的人家内眷。
没几日便到了小年儿,贾母思念黛玉,打发了李纨来接黛玉回去过年。卢氏留了李宫裁在家中用午饭,却仍旧不肯放林黛玉去。
“好孩子,你回去只告诉老太太,明儿我和岫烟亲自送林丫头回去,叫她一百个安心,正巧,我也有事儿和老太太商议。”
李宫裁一听这样的话,先是松了口气,她来的时候,唯恐吃闭门羹,她回去也难交差。现在有舅太太这样保证,李宫裁如何能不喜?
岫烟走进来的时候,李纨正与卢氏对坐在炕头闲聊。
“嫂子有日子没往我们府上来了,这回兰哥儿也下了场,且觉得如何?”
李纨连连摆手,口中含笑:“他半斤的油瓶子,安能上得了台面?不过中了个秀才,我已经是阿弥陀佛,不知怎么谢佛祖才好,再不敢奢求别的!”
李纨想到兰小子应考之前,邢岫烟送来的那些策论成稿,忙谢道:“兰小子昨儿知道我来,还叫我一定谢谢他岫烟姑姑,那几页稿子再恰当不过,是派上大用场的!”
岫烟偎在卢氏身边笑道:“这有什么,难为兰哥儿这样敏学,我哪里还有几张才得来的今科会试名篇,等明儿去拜见老太太,也一并送了兰小子!”
李纨笑的合不拢嘴,只把邢家看的更重了些。
等李宫裁回转到了荣国府,贾母知道明儿卢氏会亲自送黛玉回来,忙笑着叫鸳鸯领七八个小丫头进了园子收拾馆。馆园子里的翠竹早毫无生机,可巧,宝玉得了消息,也往馆来瞧热闹,为他林妹妹布置房间。
宝玉见鸳鸯愁眉苦脸的样子,忙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原来鸳鸯姐姐是为这个。你很该早说!昨儿赖妈妈孝敬了我两盆水仙,如今就放在窗台上,味道好不清香怡人!我这就打发两个小丫头去取来。”
鸳鸯一把拉着贾宝玉,笑道:“袭人最严谨,你只打发两个小丫鬟去,如何能给她们?还是我亲自走一遭,也好瞧瞧你们138看書蛧里那些东西值钱,我可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但凡叫我看上眼的,我可不手软?”
贾宝玉听了大笑不已,拉了鸳鸯就去138看書蛧。彼时,袭人看着小丫鬟春燕给八哥儿喂水,听人回禀,说二爷带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往这边来,袭人忙起身穿好鞋袜,不解的站在门口张望。
地上银装素裹,昨儿雪才停,几个粗使妈妈是要打扫出来的,可谁知宝玉却嚷嚷着要明日赏雪作诗,根本不容许她们扫走半点。还是袭人做主,只家人收拾整理出一条小径来。
鸳鸯身穿一声娇红,身上披着一件山青色的大毛斗篷,瞧着颜色便知,定是老太太当年用过的东西。色泽虽然老气,但东西着实是好,远远望上去,一层鱼鳞似的光泽。
映着地上的雪,更显得鸳鸯婀娜妙曼。
袭人心头当即涌起一股异样。贾宝玉见袭人衣衫单薄的站在门口,忙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捂住袭人的手,语带嗔怪:“你昨儿还说嗓子不舒服,今儿怎么就跑出来?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袭人淡淡一笑:“我听丫鬟们说你带了鸳鸯过来,所以才出来迎一迎。”
三人前后脚进了屋,鸳鸯一眼就瞅见了那窗台上的水仙。确实像宝玉讲的,开的好不清丽,枝杈繁盛,花姿优美,若是林姑娘见了,一定喜欢!
袭人听说宝玉要把花儿送去馆,忙道:“你糊涂了!刚刚还说,要在明日起一社在咱们园子里,你把花儿都送出去,姑娘们来了,且赏什么?”
贾宝玉毫不迟疑的笑道:“大可以把诗社放在馆,”宝玉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极,连忙打发春燕去拿纸UU小说请帖,气得袭人在一旁干瞪眼,就是没法子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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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家境渐难外强中干
(一更)
侍书抱了一支新鲜的凤梨进了秋爽斋,正收拾桌案的翠墨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喜:“从哪里弄来的?这个时候吃凤梨,可是个稀罕物!”
侍书抿嘴一笑:“是琏二奶奶才打发人送来一筐,老太太叫每位姑娘过去另一只,你才服侍姑娘练字,我正好得闲,就跑了这一趟。”
翠墨自然感激不尽,侍书是探春身边的大丫鬟,往日这种跑腿的事儿无非就是小丫鬟们干,可每次去老太太的正院取东西,侍书与翠墨又不敢等闲视之,所以这事儿也就归在了翠墨身上。外面虽然早停了雪,但也是寒气逼人,大家都愿意在屋子里呆着,谁喜欢往外跑?现在见侍书这样体谅自己,翠墨焉有不欢喜的道理?
她忙从侍书手里接过东西,那凤梨个头着实不小,沉甸甸的还有些砸手,翠墨不禁咋舌:“琏二奶奶可真是出手阔绰,我听外面的采买说,这样大这样好的凤梨,便是在丰收的时候也值不少钱,更何况现在吃它还很稀罕!怎么也值一两银子一个了吧?”
侍书笑着啐道:“你当咱们琏二奶奶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曾听那些婆子说?现如今琏二爷的官路是越发的好,琏二奶奶在外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琏二爷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些银子,听说如今正打算在凤尾胡同买个大宅子呢!”
翠墨更是吃惊:“我听大奶的丫鬟素云说,琏二奶奶现住着的那宅院也不小,他们一家才三口人,纵然加上一个平儿,那也没几个人口,那样大的宅子竟也容纳不下?”翠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凤梨,若有所思的叹息道:“哎,自从琏二奶奶走后,咱们园子里的日子也不甚好过。远的不说,就说这吃的,上次送果子给咱们秋爽斋,还是七八天前的事儿,采买只说如今天冷,新鲜的果子不好买,可我那日去小厨房柳嫂子那里,分明瞧见几个婆子坐在灶火旁边剥桔子,满地的瓜子皮儿。”
侍书忙伸手捂住了翠墨的嘴,眼睛往内室里偷瞄,见内中毫无动静,这才轻骂道:“你也没个成算,这种话也是胡乱说的?”
翠墨一脸的不解,她拉开侍书的手,只连连追问:“好姐姐,我究竟哪里不对,你快告诉我,免得我将来做错了事儿却不自知。”
侍书就将翠墨拉到多宝阁前,背对着内室的房门,压低嗓音,偷偷道:“你还没瞧出来?姑娘近来郁郁寡欢!”
翠墨精神一震,忙道:“怎么没瞧出来?可我以为那是因为宫里面给三公主陪嫁的事儿搅黄了,所以咱们姑娘才”
侍书单指戳了戳翠墨的额头,“呆子,咱们姑娘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去做小,现在宫里没了风声,姑娘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闷闷不乐?”
“那?”
“还不是前一阵子分管园子闹的?当时姑娘想的好,以为大家都得了好处,更该加倍小心的伺候园子里的主子们,可谁知那些婆子最不是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大奶是个不管事儿的,宝姑娘又因为待嫁早搬了出去,你满眼瞧瞧,园子里还住着谁?我前儿撞见云姑娘的丫头翠缕和袭人说悄悄话,正抱怨咱们姑娘多管了闲事,叫大家都没得好处得呢!”
翠墨气得跺脚:“这个翠缕,怎么可以这样胡言乱语,瞧我不去撕了她那张嘴去!”
侍书赶忙抓住翠墨的胳膊:“你好没趣的一个人!揪住了翠缕又如何?她不承认,反而叫咱们姑娘在云姑娘姑娘面前没脸,要我说,等找个机会,咱们暗暗叫翠缕吃个哑巴亏就是,何必兴师动众?”
翠墨恶狠狠咒骂不断:“话虽这样说,但我究竟心里不平。三姑娘是为了谁?还不是大家多得点便宜!”翠墨还要说,忽然眼神呆滞,嘴角微翕,焦雷打了一般。
侍书是背对房门,见翠墨这个模样,便知身后不好,忙扭身赔笑往这边看:“我只当姑娘是醒了,正好有新鲜的凤梨,我去切了丁儿给姑娘尝尝?”
侍书抱着凤梨便要走,探春却冷冷的拦住了她:“翠缕究竟和袭人抱怨了什么?”
侍书眼神闪躲:“没,没什么,姑娘听错了!”
探春眼神愈发犀利,逼着侍书非讲出个所以然来。侍书没法子,只能苦笑:“其实是云姑娘想吃蛋糕,可蘅芜苑里没有,云姑娘就打发翠缕去小厨房要,柳嫂子不在,那些婆子便无法无天,几句冷嘲热讽,直接把翠缕给闹哭了跑出去。恰好被路过的袭人看见,姑娘也知道,袭人原来就在史大姑娘身边伺候,自然能和翠缕说到一处去。我原来是没留心,是她们进了滴翠亭,又把门窗都关上了,我这才心下有疑,跟了上去。”
探春一张俏脸气得发白。
她不恼翠缕以下犯上,也不最恼那些婆子们见利忘义,她只恼袭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亏得自己还在太太面前那样力赞袭人。
侍书觑着探春的脸色,小心道:“姑娘,我才去老太太那儿取东西的时候,听翡翠说,明儿邢家太太带着林姑娘回来,如今鸳鸯正在馆帮忙收拾打扫呢!我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二姑娘带了司棋往上房去。不然姑娘也过去瞧瞧?”
探春面色一紧:“二姐姐也在?”
“说是赶着年下,给老太太做了副抹额。”
探春心头顿时不安,二姐姐这段日子以来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事事主动积极,而且也十分的会讨老太太欢心。老太太前一阵子去神武将军冯家的时候,这些儿孙里也只带了宝玉、湘云并一个迎春。
探春还记得,老太太当时点了二姐姐的名讳时,二太太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
侍书陪笑道:“姑娘也做了抹额,我记得还特意找颗红宝石镶嵌在了上面,二姑娘的手艺如何能及姑娘?要我的意思,咱们送过去,总比晚了被老太太埋怨要好。”
探春冷哼:“那是大年三十时候献的,现在用了,过几天我拿什么出来孝敬?况且你当二姐姐为什么这样积极,只为何张家的婚事。”
“可当初邢姑娘提亲的时候,分明是求的姑娘你啊!二姑娘难道真敢明着夺过来?”
探春冷着脸不并不作答,其实心里对迎春不无怨言。
要说探春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可婚姻大事,事关一辈子的幸福,由不得探春不多想想。荣国府里哪会有什么秘密可言?当日邢大姐姐才把话透给老太太,探春紧跟着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那会儿正纠结自己将来的出路,也以为陪嫁三公主是必然而行的事,所以对邢大姐姐的话并未全然放在心上。
可等三公主病危的消息传出来,宫中所有筹备婚事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并没敢有人提出冲喜的事儿,毕竟那位准驸马的家境也很显赫。
探春急于离开这个闷死人的地方,所以脑海里不免想到了邢大姐姐说的张家。还没等探春在老太太面前露出什么迹象,京城里忽然盛传,说东南水师的大都督造反了。荣国府上下最怕沾上这种抄家的事儿,谁还敢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
探春正要渐渐断了这个念想,就有琏二嫂子私下给老太太来消息,说那位张家的少爷不但没获罪,而且还立下了军功,皇上有意重赏!
二姐姐立马凑了上去,探春心里就有了几分不自在。张家就好比一块鸡肋,自己食之无味,但要说给别人去啃,探春又难舍。
侍书见探春沉默不语,也不敢再搭话。
第二日几近午时,邢家的车马才进了宁荣大街,赖大带着小厮们抬着几顶软轿,李纨和尤氏站在二门处,一见卢氏的轿子忙往上迎。众人相见自然多有话说,几十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她们进了贾母的上房,贾宝玉和三春并李家的姊妹、史湘云,都穿着猩猩毡斗篷或是大红羽纱披风站在廊下,卢氏一进门,几个小姑娘不约而同携手上来请安。
卢氏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迎春,黛玉则挽了惜春和湘云,岫烟夹在李玟、李琦中间。
几个小姑娘一进来,贾母就忍不住笑道:“瞧这几个孩子,鲜花儿似的,连我这老婆子的屋儿也香暖了几分。”众人大笑,卢氏忙道:“老太太会调教这些小人儿,不然哪来的暖香?”
贾母笑意更浓,携了卢氏坐在自己旁边的主位,见卢氏并没抱着福哥儿,口气里浓浓的可惜。
宝玉早忍不住要上来献宝:“老祖宗,你和舅母聊着,我们且带邢姐姐和林妹妹园子里去!”
贾母嗔笑道:“知道你们今儿有节目,只是外面冷,不准玩雪!”贾母终究不放心,又叫李纨跟着。宝玉这一走,带去了多半个屋子的人,贾母这上房顿时冷清下来。大太太托病没来,二太太昨儿就回禀老太太,要往王家去一趟。贾母乐的没她们捣乱,自己好安心问卢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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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贾家盛邀谈婚论嫁
(二更)
鸳鸯奉了两杯茶后,就乖巧的带了余下翡翠等人退到了珠帘之外,将空荡荡的屋子留给贾母和卢氏说话。
贾母满脸的关切之意:“要不是前两日我去神武将军府做客的时候,冯夫人对我讲,我还不知你们家跟欧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卢氏做出难为情的模样,憋了半晌才道:“实在是羞于出口,要不是老太太提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的。”
贾母见她松口,便轻笑道:“嗨,咱们是什么情分的亲戚,说句交心的话,我早把你当半个闺女似的疼着,不为你诚心实意照顾我们玉儿,是为你本就是个踏实的孩子。荣国府虽然能力不大,可京城里也是姻亲遍地,对付一个小小的欧阳家,联络几户人家,上奏折一弹劾,不信不告倒了他们家。”
卢氏苦笑:“我总想着,欧阳家究竟还是五皇子的生母娘家。”
贾母恨恨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们就是太善良,否则欧阳家才不敢乱来。这次她们吃了大亏,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可别犯糊涂,一定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叫欧阳家一辈子翻不得身!”
“这怎么可能?万一将来五皇子长大,觉得这事儿我们做的不地道,反过来怪罪,我可不就成了罪人?”
贾母觉得卢氏这话有点杞人忧天,那正德没做皇子之前,她也见过,并不是那种不分好歹的孩子。贾母便道:“五皇子可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他自小亲岫烟丫头,那姐弟俩的感情不比一般,岫烟在他面前提一提,将来欧阳家就是用尽任何法子,也挽回不来。别的人不提,就说我们娘娘,万岁爷把七皇子交到凤藻宫抚育,现在七皇子只认准了我们娘娘一人,奶娘抱都不乐意。”
贾母脸上带着欣慰之色,卢氏忙道:“娘娘的病情”
“已经好许多,太医说了,这病需要静养,虽然不能再和那些年轻的妃子们争宠,但娘娘现在心下已有寄托,那些东西也就看淡了。”贾母感伤道:“但我心里总悬着,就怕宝贵人心有不甘,将来”
卢氏笑道:“老太太多心了,宝姑娘不敢说是你看着长大的,可您想想,自从她来荣国府之后,老太太待她比待三个亲生孙女还好,宝贵人不为别的,就为老太太这一番情意,也不会嫉恨娘娘。”
顶多就是将来想个法子再把亲生儿子给夺回去!
卢氏暗暗腹诽,面色上却不流露半点行迹。贾母当然乐听这种话,一连拉着卢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转到正题上来。
“那回岫烟给我们探春提的婚事,舅太太可还算数?”
卢氏微微一怔,贾母敏感的捕捉到不同,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没,没有,只是时间久了,我险些忘了这一遭。”卢氏干笑两声,心里暗气岫烟不先和自己通通气儿,怎么就把二丫头的婚事说成了三丫头?
贾母并不知这里头的缘故,仍旧笑道:“我想来想去,张家这门亲事极好,不过,她们太太舍不得这个女儿再嫁到远处去,要是换了迎春”
老太太试探的问着卢氏,她叫不准卢氏肯不肯应下。
“老太太容我回去考量考量,究竟这事儿做主的是我们小姑子,她不开金口,我们谁敢替她拿主意?”卢氏也不想女儿的小伎俩在贾母面前露馅,所以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卢氏一想到今日此行的来意,又忙将乾家的事儿说给了贾母听。
贾母自然是一千个赞成。
“虽然无父无母,但将来也少了婆婆在上面压制着。”贾母略一思索:“你容我且慢慢想想,也是一样的道理,等我几日在给你答复。”
卢氏一开始也没希望贾母立即应承下来,自然是点头答应。
用过午饭,贾母定要留下岫烟在馆住几日,又说年三十儿的时候一定把人送回凤尾胡同。卢氏想着前一阵子家里纷繁的是非多,就体恤她辛劳,便叫岫烟留在了荣国府。
这一下子可乐坏了贾宝玉,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不仅回来,而且还捎带了最受他敬重的岫烟大姐姐。贾宝玉这一宿没睡好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打滚儿。睡在一旁的袭人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二人足到天亮才正有睡意。
这日一早天才放晴,馆里边来了几拨人马,抢在最先的却是史湘云。这史湘云连早饭也命人从蘅芜苑带了过来,而且非要和黛玉、岫烟一处用饭。黛玉拗不过她,也匆匆叫人摆上了东西。
林黛玉才回来住第一日,小厨房柳家的亲自端了蒸好的蛋羹来孝敬。
柳家的是个特别精神的婆子,她站在门口见姑娘们用饭,便专挑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说给她几个听。黛玉还好,跟着岫烟管家,也见了不少世面,反而是一向活跃的史湘云,像听天书似的。每每柳家是说到精彩处,史湘云更是连饭也顾不上吃,只一个劲儿的追问后来又当如何。
柳家的心里得意,口中娓娓道来。
没几时,李纨带了两个妹子进了馆,见屋子里尚未撤下早饭,便好笑道:“快撤了下去,哪有客人都进了家门,你这个主人却还在吃喝的道理?”
紫鹃和美莲早一人端了一个银托盘过来奉茶。柳家的会看眼色,知道再说下去会适得其反,忙笑道:“哎哟,不知姑娘们这儿有社,我这就回厨房去,给几位姑娘门弄些小菜来,这样冷的天儿,再温一壶烧酒来,必定浑身暖洋洋的熨帖。”
史湘云拍着桌子笑道:“好极,好极。柳妈妈早该如此!”
李纨看在眼里,暗自摇了摇头,抬手扯了两个娘家妹妹坐在离着史湘云最远的两张椅子上。
岫烟将一切看在眼里,再见史湘云,似乎根本未察觉到这种疏远,岫烟不禁冷笑了一声,转而热切的招呼起李玟、李琦姊妹俩。
这李玟和李琦早就欲亲近邢岫烟,只是一直没得机会。倒不是因为曾经受过邢家的恩惠,而是她们姊妹俩本身就对邢岫烟多加佩服,所以起了亲近的念头。
众人正说笑间,外面也不知哪个小丫鬟高声喊了句“宝二爷”,贾宝玉挑了帘子款款走进来,众人一见,宝玉身上的那件雀金呢上面挂着点点银霜,不禁问道:“可是下雪了?”
宝玉脱下斗篷,也不急着靠近,唯恐身上的寒气儿冻着她们,只站在火盆子旁边笑道:“飘了两朵雪花儿,不碍什么,我反而看着说是喜气,这雪越发的大才好呢,咱们作诗就更多了几分兴致!”
岫烟一皱眉,李玟见有疑惑,忙拽了拽岫烟的袖子:“姐姐,你干嘛皱眉?”
岫烟叹道:“这每年缺衣少食冻死在街头的不知多少,他们就盼着老天爷可怜可怜,少下几场雪,究竟是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再说。”
李玟心沉甸甸的,李琦靠的近,也听清了岫烟在说什么,不禁难过的黯然低下了头。
那边贾宝玉已经端坐好,非要紫鹃立即把自己送黛玉的两盆水仙搬出来:“我今早在老太太那儿吃的饭,见桌上有道鹿肉,我想着云妹妹爱吃这个,所以求老太太给了我一块,咱们一会儿写词写累了,就烧火烤肉吃。”
此话正合史湘云的心意,她连连拍手,直夸宝玉这事儿办的妥帖。
黛玉却不高兴的瞪了贾宝玉一眼,宝玉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讪讪的不再开口。
等探春几个到的时候,柳家的早带来了食盒,里面七八个果碟子,或是梅花糕,或是鹅肝脯子,或是凉拌藕块儿,或是炝拌肚丝满满一桌子,色泽搭配巧然,叫人食欲大开。
紫鹃更是厉害,不知哪里变出来一坛子花雕,馋的宝玉围着紫鹃打转儿,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叫个不停。
史湘云软着身子靠在黛玉身边,笑嘻嘻道:“原来林姐姐也是藏私的人,咱们这些姊妹里可没一个敢偷偷的藏酒!”
黛玉似笑非笑:“这云丫头好毒辣的一张嘴,我何时藏酒了?是你们嚷着要来开社,紫鹃连夜叫她哥哥从外面买的酒。”
史湘云却像听不明白里面的讽刺似的,只顾道:“我吃酒才有诗,没有酒是断不能做的。好姐姐,你快叫紫鹃把酒温上,咱们痛痛快快吃了,好写诗才是正经。”
紫鹃唯恐姑娘发飙,忙打发小丫鬟们去烫酒。那两盆正盛开的水仙被摆在屋子正中间,惜春在林黛玉的书案上捡了纸笔,用几种单色信手就勾勒出水仙的妙曼纤细。
宝玉见紫鹃忙里忙外,小心觑了觑岫烟与黛玉,见她二人均没留意,便尾随在紫鹃身后出了正堂。
“紫鹃,紫鹃!”
紫鹃正站在外屋台阶上和小丫鬟说话,扭头便看见贾宝玉走了过来:“外面冷,怎么不进去吃酒?”
宝玉忙赔笑:“我有件事要和你打听,你记不记得,当初戏园子散了的时候,太太把那些小戏子送了我们使唤!”
紫鹃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分给我们姑娘的是藕官,刚刚她在后面帮我烧酒,你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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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潇湘馆内群芳齐聚
贾宝玉自然看见了藕官,当初为娘娘省亲,家里买的十二个小戏子,藕官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却是最乖巧的一个。梨香院里的女孩子们和自己的干娘无一不有嫌隙纷争,唯独藕官老实,从来不拈酸吃醋。可惜相貌上有些平淡,不及芳官伶俐,更不及龄官妩媚,是排在中流之色里的一位。
贾宝玉撇了撇嘴:“我自然是看见了,可藕官这丫头,我唤了她几声,硬是没听见我似的。”
紫鹃略想了想,不由得一笑:“是了,那丫头今早和春纤吵了一架,许是心里正不自在,自然没和你搭腔。你等晚上姑娘们吃酒散了的时候,那些小丫鬟还不聚在一处玩闹?藕官自然就理睬你了!”
贾宝玉急切道:“哎呦,我的意思是芳官怎么没与藕官一处来?她俩都是老太太赏赐的,难道不在一处?”
紫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口气就冷淡了几分:“当然不在一处,藕官跟着我们姑娘,芳官是老太太赏赐给邢姑娘的,藕官能回来,未必就带上芳官。”
贾宝玉见紫鹃转身要走,也察觉到了些不妥,一把拉住紫鹃,语气诚恳:“好紫鹃,你别走,芳官上回求我给她带样东西,我正愁没处交给她,她不来,我如何能完成人家的嘱托?时间久了,我岂不成了寡信之人?”
紫鹃往屋内瞧了两眼,这才压低声音:“你也别问了,邢姑娘屋子里的事儿我们都不敢多讲,只知道芳官是做了出格儿的事儿,被邢姑娘降罪,如今也不知关在什么地方。”
贾宝玉更急,当初这十二个小戏子散在园子里的时候,宝玉最先看中的便是龄官。为求龄官,贾宝玉亲自跑去尤氏那里,希望走个后门,叫尤氏把龄官放在138看書蛧。
龄官是小戏子里嗓音最好,相貌最出挑的那一个,贾宝玉早心生爱慕,可谁知一问尤氏,尤氏竟告诉她,龄官早求了二太太,希望今后放回家去。
贾宝玉满心的失望,却没做那强扭的事,恰好芳官也来找出路,遇上失魂落魄的贾宝玉,芳官陪着下心,用了些手段勾住了宝玉,宝玉便想退而求其次,把芳官留在138看書蛧也好。
老太太却更快一步,直接告诉尤氏,把芳官给了邢大姐姐,把藕官给了林妹妹。宝玉只得了个文官,虽然也好,但终究吃不到的葡萄才最甜,贾宝玉时常惦念着芳官。
今听紫鹃这么一说,贾宝玉急的不得了:“芳官那样老实巴交的丫头,怎么会得罪邢大姐姐?”
“你快把这话收回去,”紫鹃气道:“邢姑娘听了该多伤心,究竟你们才是亲戚,也犯不着为了小戏子和邢姑娘过不去。”
贾宝玉挨了训斥,讷讷道:“也不是我故意得罪邢大姐姐,只是不解,那邢家究竟能有什么大事,非拿个小丫鬟的错儿捉着不放?不行芳官终究是从我们家出去的,我该替她求个情。”
贾宝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恰当,抬脚就往屋子里钻,紫鹃急的在后面抓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屋内暖香缭绕,几个女孩子都围在书案前似乎在看着什么,贾宝玉立即忘了刚才的不忿,满心好奇的围挤了上去。原来惜春早让出位置,正提笔描画的确实邢岫烟。
洁白的雪浪纸上一棵虬枝横生的老寒梅跃然纸上,猩红色的梅花飘飘洒洒落在那些枝节上,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吐蕊带香,或是残花少瓣无一不惟妙惟肖,让人感觉不到写意,却有活物尽在眼前的逼真。
几个女孩子无不睁大了眼睛,邢姐姐这笔法显然不同于她们所学,却叫不出察觉在哪里。
史湘云一会儿用手指着雪浪纸,一会儿指着邢岫烟,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黛玉得意的挽住了岫烟的胳膊:“姐姐几日没作画,这技法越发超群了。”
宝玉爱不释手的围着画轴打转,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岫烟好脾气的回答道:“哪里是师从什么名师?不过年幼的时候,我们苏州城里有个西洋来的牧师传教,他极擅长写实油画,那会儿我父亲已经做了县令,这位牧师多得我父亲关照,关系极好,便偶然教了我几笔。如今他早回了西洋,倒是每隔二三年便托人从西洋捎来些画具与我。”
惜春两眼听的发亮:“邢姐姐的意思是,若是有了那些画具,这花儿还会格外不同?”
邢岫烟看着那小姑娘一脸痴迷向往的模样,便道:“自然,他送过我几本画册,都是难得的精品,改天我叫美莲找出来,与你瞧瞧。”
惜春欢喜的拉着岫烟的手不放,恨不得立时跑去邢家。贾宝玉却叹息道:“可惜这样好的师傅不能请到咱们家来,几位妹妹都是极擅工笔的,四妹妹尤甚,若能得良师训育,未必不能大有成就。”
岫烟莞尔道:“宝兄弟这就不懂了,在西洋也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学习这些技法。和我父亲交好的这位牧师先生,也是他国内的皇子,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这人向来不愁衣食,教我也只是为还人情,怎么可能去别人家做个教书匠?”
众人听的都呆住。
贾宝玉脸色一窘,却不肯服软,仍辩解道:“既然是皇子,怎么会跑来做个传教士?我听北静王说,那些传教士们居心叵测,明为传教,殊不知就是为煽动民心而来。王爷还说”
黛玉早截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我们姊妹在这儿谈诗论画,也不懂那些朝廷的大事,你要讲这个,不如去请教舅舅的那些门人清客!”
姑娘们轰然做笑,谁不知道,宝玉最不耐烦的就是和这些清客们纠缠,现在有林黛玉这么一说,大伙儿越发打趣起贾宝玉来。几个在门口伺候的丫鬟们也跟着嗤嗤的笑。宝玉不敢得罪这些漂亮的妹妹们,只好狠瞪丫头,面皮儿薄就跑了,和宝玉熟悉的那些拿捏的了他的脾气,反而笑意更盛。
众人正说笑,毡帘从外挑起,却是薛宝钗带了莺儿走进来。大伙儿一喜,都迎上去拉住薛宝钗。
“你们这几个丫头,邢大妹妹来,也没人往我哪里去送个消息,还是我听麝月往香菱那里要花样子,随口提了那么一嘴,我才知道。”宝钗嗔怪着众人,众人好不愧疚,探春忙笑道:“不是我们不去告诉姐姐,只是因为姐姐在家中待嫁,我等谁敢去叨扰?叫姨妈嗔怪我们可就没趣了!”
几个女孩子久不见薛宝钗,发现宝姐姐清减了不少,但是看着却更加的漂亮,贾宝玉的一双眼睛险些没看直了。薛宝钗面色微羞,不露生色的将身子转向邢岫烟和林黛玉:“我就猜到这阵子林妹妹要回来过年,却没想到邢大妹妹会跟来。”
岫烟笑道:“老太太盛情难却,不过宝姐姐是知道的,我们家里事务繁杂,我也只是住上一宿,明儿便要回去。”
薛宝钗点点头:“别人说这话或许会被当做推脱之语,可你们家我是知道的,没你却不行。听说舅老爷又升了官?”
“宝姐姐好灵通的消息!”邢岫烟促狭的看着薛宝钗:“想是从梅家姐夫那里听来的?”
宝钗脸一红,却也不遮掩:“梅家的嬷嬷昨儿来送小年礼,无意间提及的。”
众人一听这话,对薛宝钗能受夫家尊重而感到无限欣喜。现如今薛家虽还住在荣国府偏侧的小院子里,可衣食住行早不走荣国府这边,他家自开了小门,连着荣国府的角门也不常开,薛姨妈为了给女儿准备嫁妆,忙的脚不点地,也很少得闲往王夫人那里串门。
蘅芜苑就给了史湘云住,大家对薛家的近况其实并不是极为熟悉。薛姨妈也来和老太太说过,等天稍微暖和暖和,她们一家子仍旧搬出去,等梅家来成亲。
宝钗的婚事波折不断,大家难免多替她忧心。
岫烟挽了宝钗坐在身边,亲手斟了一杯暖酒给她:“万岁说我父亲的图画的极好,所以提了半个品级,如今只是正五品,在这满京城的贵胄之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婚事究竟定在了几时?”
大家团团围坐在了火炉子旁,迎春等的丫鬟们早递上来手炉,也有怯寒抱着的,也有懒怠拿的,可都听了邢岫烟这话凝住神,不约而同看向薛宝钗。
“母亲的意思是赶着过年的喜气,正月就成亲,可梅家的意思,五月初八是个极为难得的好日子。”宝钗略有几分尴尬。
薛姨心愿当然是越早越好,以前还不觉得,可现在梅玉森愈发炙手可热,薛姨妈可不想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更何况梅玉森还是一只肥鸭子。而梅家则是希望殿试之后再论此事,别因为娶了新娇娘就耽误了儿子的科举,这也不是梅家想看到的结果。
探春心思通透,率先想明白了这里头的缘故,惜春还小,不明白也属实,可迎春的眼睛里却也是不解。
岫烟看在心中,不由得叹息半晌。迎春的脾气是硬气不少,但终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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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乾公子登门拜贾母
几个姊妹在这里畅谈,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却凑在了一处嘀嘀咕咕,他二人原本就是为诗社才来潇湘馆,现如今见邢岫烟、黛玉和宝姐姐聊个不停,早没了耐性。
“爱哥哥,你不是弄了那鹿肉吗?不如到138看書蛧去吃,她们在这儿总聊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好不无聊,还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的便宜。”史湘云见宝玉也泛着不耐烦之色,忙趁机怂恿。
贾宝玉一听就心动,可看着久不见面的林黛玉,又有几分不舍。想来想去,这吃肉在终究不敌见林妹妹来的重要,于是便笑道:“嗨,那肉也不会生腿跑了,等晚上的时候,你单去138看書蛧,我叫袭人烧给你吃!”
说完,又凑到林黛玉跟前。
湘云倒也没生气,想了想,还是主动追了上去,一屁股坐在薛宝钗身边:“最后究竟定下的是什么日子?”
宝钗腼腆一笑:“大愿寺的主持师傅说,五月初八极好,母亲也觉得正月里匆忙,再者说,我哥哥如今正在江南,赶回来也需些时日。”
大伙儿忙道恭喜,岫烟笑道:“这样也好,姨太太托我妈找的田庄也能宽裕些时日收拾。”
众人不解,岫烟便道:“梅家公子不是长子,将来少不得要分出来单过,姨妈心疼宝姐姐,就想着选一处土地肥沃,景致好的地方当陪嫁庄子。”
探春和李纨料理几日家事。也精通些庶务,前者便沉吟道:“京郊的好庄子多半都是有主儿的,不是哪位王爷,就是哪位公主驸马的,有时候就算拿钱也未必好用。”
“三妹妹说的不错,不过自打薛姨妈和我母亲说后。也是巧了,我父亲的一位同僚要举家南迁,那庄子又有些偏远,便想出手,虽然价格不菲。照着寻常庄子足足高了一倍有余,但难得的是那庄子就在汤山附近。”
众人吃了一惊,汤山因有温泉,素来被达官显贵们推崇,太上皇每年都要带着宫嫔们往行宫里去住上一两个月,太医院也说,泡温泉对太上皇是极好的事儿。可因为今年出了徐太妃一时,太上皇没心思去,皇上至孝,更不敢提及。
纵然如此,汤山附近的温泉庄子那也是炙手可热,原来邢家舅老爷还有这本事。
事情出乎宝钗的意料,她一面高兴得了好庄子,一面又担心价格昂贵,自家承受不起。毕竟她也只是个女孩子,宝钗也不忍心叫母亲为了自己风光体面。就动了薛家的根本,叫母亲在未来的嫂子面前为难。
岫烟已瞧出了宝钗的心思,便笑道:“那庄子面积有限,只大观园一半不到,主人家和我父亲关系又好,姨妈买之前还可商议商议价格。”
汤山的这处温泉庄子岫烟早瞧过,因为有一口温泉。所以价格才昂贵。岫烟也曾心动,想买下来,每年冬天来泡泡温泉,对一家上下的健康极好,唯独可惜就是庄子太小。她们拖家带口二三十号人马,就显得十分局促。后来宋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岫烟从一位远嫁封地的皇家郡主手里买下了一处极大的田庄,这个小的便做了顺水人情介绍给了薛宝钗。
大伙儿便七嘴八舌商议起来,要宝钗成亲之后一定邀她们去庄子上小住两日,宝玉叫嚷的最欢。
林黛玉瞥他一眼:“你起什么哄?请你去坐坐也就罢了,难道梅公子还会留你小住不成?”
贾宝玉干笑两声:“我这不是替宝姐姐欢喜嘛,再者说,外界都说,梅玉森脾气温和,从没因中了解元就盛气凌人,是文人士子中难得的清流一脉。我二人一定能聊得开。”
在座的这些姑娘们,除了宝钗是许了人家,余下都不曾有个着落。听着贾宝玉盛赞梅玉森,小姑娘们心里不由得向往,以己度人,大伙儿又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前程,也不知将来迎娶自己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黛玉先成了一首好诗,史湘云不敢落后,也有了一首,探春抢个三,垫尾的却是岫烟。大家初时以为岫烟才情有限,所以垫在最后,可等看过岫烟的诗文,无一不称赞叫好。
连素来自觉文思敏捷的史湘云也高看了邢岫烟一眼。
只见宣纸上一首七言绝句:罗带无风翠自流,晓风微居裆头。九疑不见苍梧远,怜取湘女一片愁。
正是歌咏水仙的佳作,雅韵徜徉诗词间。
贾宝玉率先叫了一声好,再看邢岫烟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惊讶:“原来邢大姐姐是真人不露相!我倒是眼拙了。”
贾宝玉过去多多少少觉得邢大姐姐被那些家中俗务牵绊,有些市侩,虽然人漂亮,但非林妹妹那种不是人烟火的模样。可现在看人家的诗文,贾宝玉才惊呼自己浅薄,原来身边早有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自己还不知。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静王自那次得月楼和邢大姐姐见面之后,就时不时的在自己面前提问邢家的事儿,宝玉初时不觉什么,可现在想来,莫非王爷早识别出了邢大姐姐的身份?
贾宝玉正在这儿胡思乱想,鸳鸯却走了进来,一见薛宝钗在这里,就忍不住笑道:“才去你那里,香菱说宝姑娘已经进了园子,我想来想去,姑娘必来潇湘馆无疑。”
“你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怎么跑来找我?”宝钗将自己的手炉塞在鸳鸯手中,鸳鸯也不客套,接了便道:“梅家公子带了个少年书生来拜见,老太太叫我来唤宝玉!”
众人嘻嘻哈哈的看着面色窘然的薛宝钗,鸳鸯娇笑道:“我想来想去,这事儿可不能不知会你!”
宝钗轻捶了鸳鸯一下:“你也拿我打趣。”
鸳鸯收了玩笑之色,转而面向宝玉:“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你快去吧。听说和梅公子来的这位少爷是咱们二老爷的门生,进京特来拜会。”
贾政做了一省学政,前一阵子刚好到了济宁府。贾政好文,可自身才识却是有限,于是特别羡慕那些靠自己千军万马从科举之中脱颖而出的少年才子。贾政也盼望宝玉能圆自己的缺憾,在科考中一举扬名。可惜贾宝玉不能理解贾政的心思,更不屑和那些人往来。
果然,他一听鸳鸯这话,便浑身不舒服,脚也抬不起来:“我不去,那些人无非就是来阿谀奉承,我和他们讲不到一处去。”
李纨心中意动,口中含笑:“梅公子是解元,他的朋友想来身份也不会差到何处。”
“还是大奶奶明白,说这位乾公子是济宁秋闱中的头名,今年二十不到,年轻的很。”
岫烟眼前一亮:“你是说济宁乾家?”
“邢姑娘听说过?”鸳鸯先是不解,可转念一想,邢姑娘和一般人不同,她见多识广,于是笑道:“应该就是,我听梅公子对这位乾公子很是推崇,咱们老太太拉着乾公子嘘寒问暖,很是亲热。”
说到这儿,连鸳鸯自己也好生奇怪,老太太喜欢女孩儿,对那些来拜见的亲戚家少爷们虽说也客套,但客套中都有几分疏离,而且越是比宝玉好的少年,贾母就越是冷淡。正房那位乾公子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谈吐,都不逊色宝玉,老太太的过分热情可就透着几分不寻常了。
大伙儿越发的好奇,李宫裁忙道:“兰哥儿今没课,恰好在稻香村淘气,不如宝玉你带了他过去拜会拜会?你侄儿学识不行,要能得两位解元郎同时点拨,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宝玉见大嫂子这样说,也不好拒绝,只好收了不情愿,跟着鸳鸯出了潇湘馆。
史湘云瞅瞅思绪游走的薛宝钗,扯了她便往外走:“咱们也过去瞧瞧!”宝钗踉踉跄跄被拽走,几个小姑娘唯恐天下不乱,李纨便只好带了她们同去。
黛玉缀在最后,她见大姐姐面色古怪,就用手肘碰了碰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岫烟低声含笑道:“那日徐家太太来见妈,说那位乾家公子极好,妈正有意相看相看呢!”
等黛玉明白岫烟话语里的意思,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个彻底。
“你,你净胡说!”
岫烟噗嗤一笑:“怎么就胡说了,那乾公子在济宁是出了名的才子,你以为他会专程来拜会二老爷一个小小的学政?当然是来让老太太相看!你趁机瞧两眼,若是不相中,我们再找妈去说。”
黛玉转身便想逃回潇湘馆,可岫烟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扯住黛玉的手腕便强拉了她追上众人。
贾母的上院里,小丫鬟们都被打发了出来,一个个面带春/色,口内含笑,见了姑娘们进院子,纷纷挤眉弄眼。李纨就带了她们进了隔壁的耳室,屋子里贾母的谈笑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可惜听的不真切。
湘云一急,就要去堂屋偷偷瞧两眼,李宫裁忙截住她:“别胡闹,叫外人看了笑话。”
恰好翡翠从外面经过堂屋要往里面端果碟,湘云忙冲她打手势。翡翠不解的端着东西走过来:“史大姑娘叫我?”
“老太太他们说什么呢?”
翡翠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薛宝钗,这才笑道:“老太太问了两位少爷在什么地方读书,又叫他二人和宝玉谈论谈论学问,这会儿乾公子正问兰哥儿功课呢!”
李纨大喜:“这位乾公子却还是个热心肠。”
翡翠脸一红:“不光热心,还是位难得的儒雅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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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袭人相迎宝玉微恼
老太太的笑声不时传来,不过,梅玉森和乾觅显然没打算都加逗留,只坐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便要起身告辞。贾宝玉带着侄儿贾兰簇拥二人往出走,鸳鸯亲自挑开堂屋的帘子,几个小姑娘在旁边的耳室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被人听见,等辞别的声音渐渐消失,她们几个才忍不住跑出来看个究竟。
史湘云最急,忙拉着鸳鸯问:“哪个才是梅姐夫?”
宝钗羞得作势要捶她,湘云却根本不理会,鸳鸯抿嘴笑道:“穿紫衫腰间带着玉佩的那位就是梅公子,个字高挑的是乾公子。”
史湘云便追了出去看,可惜对方早消失在大门处,哪有半点影子?湘云略带失望的回来:“爱哥哥也是,步子走的那么快干什么,害得我连梅姐夫长什么模样也没瞧清楚。”
探春笑道:“这值当什么?等宝姐姐出嫁那天,咱们不都见着了?”
湘云略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最敬重宝姐姐,自然希望宝姐姐能得一个如意郎君。这些姊妹里,如今也只有宝姐姐踏踏实实有了归宿,哪像她
湘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别人看着林姐姐稍好些,殊不知自己竟不及林姐姐半点。林姐姐虽然是寄人篱下,可到底老太太如珠似宝的疼爱她,又有个义母,而自己呢,纵然仍旧住在史家,可两个婶子并不多看自己一眼,当着外人的面儿摆出慈爱的面目,其实根本把自己当个烫手的山芋。
叔叔赴外地任职,老太太把自己留在了京城贾家,湘云一开始还窃喜,可等宝姐姐定下人家之后,湘云才惊觉自己的困窘境地。她的亲事一定要两个婶子做主,老太太自己的孙女外孙女还照顾不过来·哪里会有多余的精力再替自己寻觅?
前不久堂叔家给老太太来信,说湘云的大堂姐定了湖广巡抚家的长公子,等出了国孝就成亲。湘云想到那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大堂姐,不禁忧心起自己的将来。
“云妹妹怎么了?”宝钗满脸担忧的看着史湘云·湘云忙遮掩的笑道:“无事,我只是替姐姐高兴。
宝钗没有再多问,湘云的失魂落魄不难看出,但自己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再论别人的是非?
不多时,宝玉和贾兰从外面兴冲冲走了回来,一见堂屋下站着的姊妹们·贾宝玉就迎了上去:“你们没见到这位乾公子实在可惜,真真儿是一表人才,学识和梅公子不相上下。我只把自己的文章给他瞧了一篇,他便知道我软肋为何,乾公子如今拜在济宁大儒弘世堇名下,这位弘世堇可是跟璧山书院的白先生齐名的文坛泰斗。听乾公子的意思,皇上已经传召了弘老先生进京为皇子们授课,不日就要进京呢!”
李宫裁满脸期待的看向儿子·贾兰便笑道:“乾公子已经应允了我和叔叔,等弘老先生进京,便带我二人前去拜会。”
李宫裁欢喜之情难以自抑·对这位只闻其声却素未谋面的乾觅乾公子不禁大有好感。
岫烟冲黛玉挤了挤眼睛,黛玉面色绯红,扭头不去理睬岫烟。
李玟和探春刚好看到这姊妹二人的小动作,李玟不觉什么,唯独探春心下一动,又细细看了黛玉半晌。
这会儿内室里老太太叫她们进去,贾母含笑着叫了黛玉坐在自己身边,一边摩挲着外孙女的额头,一边问紫鹃潇湘馆可少了什么。下手端坐的王夫人也跟着关切道:“大姑娘的屋子久不住人,冷不丁回来·怕是阴寒的很。依照我的意思,还是把大姑娘搬到老太太旁边的碧纱橱里住的好。”
黛玉笑道:“舅母多虑了,回来之前老太太就命人将屋子用暖盆熏过,屋子里又有火炕地龙,并不怎样寒冷。”
李纨跟着赔笑:“大妹妹说的是,太太并不用担心·我今儿去潇湘馆看过,她们院子里多是竹林,已经挡住了大半寒风,门上的毡帘,窗户上的纱纸也是新换的。”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王氏:“还是你这个做舅母的细心,玉儿多亏了你照应。”
“这都是儿媳的本分。”
王氏受宠若惊,不由想到老太太刚才的举动,心有所动。
贾政什么样,再没有人王氏更清楚的,要说自己的丈夫摆架子尚可,但绝非干实事的人。那位乾公子眼界再低,可人家的恩师在那里摆着,万不会跑来一个小小的学政家来请安。王夫人再看贾母待人接物的热情劲儿,便明白了几分。
这是给林黛玉相看人家呢!
不然怎么这死丫头一进来,老太太就揽了她在怀里?
王氏心里有些酸酸的,老太太这心不知偏到哪儿去了!明明探春也没着落,怎么也不见老太太急,对个外孙女对亲孙女还好王氏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冤家对头贾敏。
如果当年没有贾敏,她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就不会处处不得老太太的喜欢,她们婆媳俩也不会闹的面和心不和。
王夫人手下不自觉的绞动着鲛帕,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贾母单留了黛玉在上房吃晚饭,贾宝玉惦记早上得的那块鹿肉,便拉着史湘云和探春等回138看書蛧。
薛宝钗便想回家,可岫烟拉着她不放:“黛玉不去,你也不去,我自己往那儿怪没意思的。你知道”
岫烟低声道:“我有些看上宝兄弟院子里的袭人。”
宝钗闻此也只好跟了上去。天虽然没有完全黑透,可丫鬟婆子们还是点了明晃晃的灯笼,在众人面前照的通明。
138看書蛧这边早有了消息,袭人穿着王夫人给的灰鼠银边儿大氅,领着麝月和晴雯等站在台阶上,老远见宝玉便迎了上去。
袭人自己手提着一盏玻璃绣球灯,笑盈盈拍着宝玉身上的灰尘。宝玉“咦”了一声,便问:“这灯是哪里的?”
袭人流光一瞥,不见后方的林黛玉,于是笑道:“就是二爷书架子上的那盏。”
贾宝玉委屈的埋怨道:“你怎么用它?那是林妹妹送我在雨天打的。”
袭人脸色一僵,勉强笑道:“我不惯在雪天走路,你偏把北静王送我的木屐叫我穿,我生怕崴了脚,所以见这玻璃灯明亮,拿着又轻便,才.”
贾宝玉语气缓和了些,低声冲袭人道:“这次也就罢了,幸好林妹妹在老太太那里用饭,你回去之后在博古架上找找,我也有一盏,和这个相仿,你拿了去用。可别再拿林妹妹的东西,仔细失手打了,我拿什么赔罪啊!”
侍奉在旁边的晴雯听得贾宝玉说这话,忍不住偷笑:“二爷教训的是,我刚才也劝袭人,可她偏不听,还说你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贾宝玉肃然道:“我的东西你们打了,拆了,何尝见我怒过?不过林妹妹的东西更精贵,倘若我自己失手跌碎了,不过陪着小心到林妹妹那里请罪。然你们弄破弄碎,我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的!”
袭人听了更没羞得没地去藏,赶着将玻璃绣球塞在贾宝玉的手里。
众人进了屋子,李纨看着摆列好的座位,中间围着的那个大炭火盆子,秋纹带着春燕和四儿在上面不时放着鲜红多汁的鹿肉,那炭火盆子炙热的厉害,肉汁才一滴上去,就不时传来嗤嗤的巨响,烧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李宫裁不禁赞道:“这一定是袭人的主意,你们屋子里再没人她更贤惠。”
一番夸奖,袭人这才觉得脸上挽回了几分颜面,宝玉似乎也觉刚才生硬了些,便当着大伙儿笑道:“大嫂子说的是,我们138看書蛧里少了谁都尚可,唯独少了袭人,我却是连脚也不知道再往哪里插了!”
袭人按着个人喜好为大伙儿排位,岫烟和李玟、李琦被安排在最外面的席上,背后就是门口,丫鬟们不是进来送酒送菜,往往带着冷风,最先就是打在她们三人身上的,位置实在糟糕。
李宫裁见了略有些不喜,可转念又一想,也无话可说,谁叫她的堂妹们本就是来投奔荣国府而来?自然没什么地位。
宝钗心里不免尴尬,想叫邢大妹妹坐在自己身侧,可岫烟却冲她悄悄摆摆手,宝钗想到刚刚邢岫烟和她说的那些话,又笃信几分。并不是邢大妹妹看不上袭人,而是袭人本身不自重,分不清主子奴才的身份。
这边贾宝玉早执起小酒壶,转着一圈儿给大家斟酒。到了邢岫烟这儿,岫烟忙掩住小酒盅笑道:“宝兄弟多给我烤几块肉就是,这酒却免了。”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美莲在后面冲贾宝玉解释:“我们姑娘这两天正吃太医院米太医的调养药呢,不可用酒冲撞。”
贾宝玉面色凛然,忧心忡忡的看着邢岫烟:“邢大姐姐得了什么病?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寻些好方子!不是我看不上那些太医院的人,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还不如江湖上的野郎中那些看家本领。”
美莲翻了个白眼:“我们姑娘身子好着呢!”
“那怎么¨”
李纨猜出了几分,赶紧拉住宝玉回到他那位置上,语带嗔怪:“这女儿家的事,能是你能明白的?邢大妹妹既然不吃,你就把前儿得的果子拿出来与我们吃!”
李纨说的便是王熙凤送与各屋子里的凤梨。没料到贾宝玉满脸的疑惑:“什么果子?怎么?谁往府里送东西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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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迎春一出手即非凡
袭人心下一慌,也猜出大奶奶指的是老太太各房赏的凤梨前儿恰好晴雯和麝月等在外面玩耍,并不在138看書蛧,老太太命人去取,袭人便打发了文官。!
东西一拿回来,刚好后角门上的婆子来回话,说袭人娘家嫂子打发了个小丫头来请安。
袭人随意将凤梨摆在桌案上的水晶盘里,换了件水红色的绫袄才见那丫头。
小丫头问了袭人的好,便告诉袭人,她嫂子怀了胎,特进来给袭人送消息。袭人当然高兴,母亲没了整一年,嫂子进门就守孝,现在好容易怀上,这对花家可是大喜事。
袭人叫那小丫鬟略坐了坐,从贾宝玉的柜子里拿出二十两银子,用桑皮纸包了交给小丫鬟,等眼睛落在水晶盘上的凤梨,又叫婆子拿了块包袱皮儿包了,一并交给小丫鬟。
所以现在李宫裁叫们138看書蛧端出水果来,可为难住了袭人,叫她哪里去寻?
这边宝玉问李纨,李纨再见袭人尴尬站在那儿,忙转了口,不住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屋里有什么好果子没有?肉吃多了,自然肥腻,吃两块瓜果刮刮肠子。”
贾宝玉不疑有它,点头笑道:“我这就打发她们去大厨房要,小厨房未必有,大厨房做菜的时候或许还剩了些。便是没有,我这就打发茗烟去买。”
迎春冷笑:“宝玉别胡说,咱们家什么门第,怎么可能连个果子也找不出来?叫小厨房的柳嫂子立即送来,再做个凤梨咕噜肉一并呈递上来。”
贾宝玉等都诧异的看着二姑娘,觉得迎春这席话有些难为人,可无人敢反驳,小丫鬟早跑了出去传命令。
宝玉和史湘云褪了外面的小袄,只着一件单衣在那里吃肉划拳,岫烟便和李宫裁等说着闲话,屋子里倒也热络十分的热闹,晴雯在外花厅另外摆下一席,招呼美莲、美樱等落座吃酒。
且说小丫鬟跑到小厨房,柳嫂子做了几个荤菜正和小厨房里的七八个厨娘们打牙祭。大伙儿吃吃喝喝,有来有往,好不惬意。忽见138看書蛧的小丫鬟进来,柳嫂子忙问是什么事儿。
“二姑娘说了,要你切了新鲜果子送去,再做一道凤梨咕噜肉
柳嫂子脸一沉,冷笑道:“哎呦可实在是不巧,这么晚的天儿,想吃鲜果子,怕明早叫采买出去才能弄来,至于肉倒是有,可叫我哪里变出个凤梨来?”
小丫鬟板着脸道:“嫂子也别推三阻四的,姑娘抬举你,叫你做了小厨房的管事妈妈你干的不好,随时把你裁撤下来。”
“姑娘这话怎么说的¨我管这个小厨房,那是太太瞧我本分压得住场子才准我料理。那些丫鬟婆子们也就罢了,时不时讨人嫌的过来占便宜,怎么二姑娘也学这一套?”
几个胆小的婆子早拉住了柳妈:“快别说了,你忘了司棋在这儿阄的一场?”
她们不说这个尚可,一说这个,柳嫂子酒壮怂人胆,更不管不顾起来:“我怕什么,大不了把小厨房的账目都交出去,让老太太、太太瞧瞧,看看是谁每每来小厨房要吃要喝!”
小丫鬟一跺脚羞愤之下跑了,几个妈妈拉住柳嫂子:“嫂子千万别和这些小姑奶奶一般见识,得罪了她们倒也好,得罪了几个大丫头,嫂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况且你数落的还是二姑娘一.”
“你们也不用吓唬我,二姑娘可没空打发人往我这儿跑大概就是司棋那蹄子,得了理由就来找我的麻烦。”柳嫂子心中暗骂:都说宝玉身边的丫头们体面,等他们家五儿也去了138看書蛧做个大丫鬟,自己何必再怕司棋之流?
小丫鬟顺着原路跑回去,将事情添油加醋的都说了一遍。李纨频频冲小丫头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胡言乱语。可见迎春站起身,披了大氅就往外走。
“二丫头别和那些小人一般见识!”李纨苦苦挽留:“都是嫂子的不是,没事找事要什么果子,二妹妹想吃,明早嫂子叫人给你送去。”
迎春冷笑着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探春身上:“大嫂子此言差矣,若小厨房的人知道是别的姑娘要,必不会反驳立即送去,只因为传的是我的话。”
李纨赶紧赔笑:“二妹妹是吃多了酒,司棋,还不扶着你们姑娘回去!”司棋不情愿的上来搀扶迎春,迎春轻轻巧巧就躲开了,大踏步往外走,看架势就知道是往小厨房去。
宝钗在后面拉住岫烟:“你看出来没有?二丫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如今的缀锦楼可没一个人敢反驳她的话,二丫头的乳娘开始还有小动作,她就叫门下的小厮们揪住了奶兄弟的错儿,在角门处打了三十棍,打的那乳娘跪地磕头,把私藏的东西都交还了出来。”
“交出来又怎么样?他们家势利眼的小人太多,非要杀杀威风,二丫头才能在贾家站住脚。”
薛宝钗听岫烟这样讲,低声笑骂道:“你这丫头,唯恐天下不乱!你去瞧瞧吧,我可不往这浑水里搀和。”
岫烟知道薛宝钗成婚之前沾不得半点流言,所以也不多挽留,只叫莺儿好生服侍了她们家姑娘家去。
美莲若有所思的凑到岫烟耳畔:“姑娘,我怎么看着二姑娘这么做似乎是特意给你瞧呢?”
岫烟嗤的一笑:“还算你这丫头不笨!”
美莲都看出了端倪,岫烟又如何不明白?
岫烟走到一半的步子驻在了小路上,看着远去的数十个身影,忽然觉得迎春强硬起来之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为自己的本心活着。这大观园里出现第二个三姑娘,总比湮没一条鲜活的性命来的强。
“姑娘?咱们不跟过去瞧瞧吗?”美莲狐疑的看着停住脚步的岫烟。
岫烟莞尔一笑:“回潇湘馆,想必林姑娘这会儿已经家去了。”昏暗的小路上,婆子们用灯烛照明,将岫烟和美莲等人的影子拉扯的很长很长,沉墨般的天幕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打在岫烟的脸上,犹如打在心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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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贾母疼惜孤苦弱女
林黛玉回潇湘馆的时候,春纤正绘声绘色的给邢岫烟讲着小厨房里的阄剧。黛玉笑着脱下大氅,从岫烟手里接过剥好的蜜桔瓣:“这是谁送来的?”
“赖大娘孝敬给你的,我尝了十分的甜,就叫人给大嫂子送去了半篮。”岫烟拉了黛玉坐在炕沿边,黛玉不解的看着满脸因兴奋而泛起潮红的春纤:“你和姑娘说什么呢?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儿?”
春纤嘻嘻地笑了起来:“要说今儿,二姑娘实在是为咱们荣国府这些姑娘小姐们长脸,那柳嫂子不是爱巴结有权有势的嘛,二姑娘没权也没钱,照样把她收拾的妥妥贴贴,叫那柳嫂子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春纤满脸敬慕的看向林黛玉:姑娘,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二姑娘也这么厉害,往时她可都是闷不吭声的,原来也有这好本事!”
黛玉思及这位二姐姐的软弱造成的恶果,不禁叹道:“所以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二姐姐也是金枝玉叶长大,怎么可能一辈子心甘情愿由那些婆子们欺辱!”
岫烟冷笑一声:“不是我当着妹妹的面说这府里的闲话,确实过了些,好好的姑娘由着人糟蹋名节,我不信老太太和两位太太半点不知!这奴大欺主的弊端在前朝就被人分析的清清楚楚,放在内宅里也是如此。你且说前朝权阉宦官仇士良,历经六代皇帝,竟恬不知耻的自号‘欺压皇上的老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再有田令孜,杨复恭等,哪一个不是生前显赫无,将自己的主子踩在脚底下肆意凌辱作践?二姑娘再没些手段一.怕也要和昭宗一个下场了!”
林黛玉心一惊,知道大姐姐说的并不是虚夸的话。前朝昭宗登基称帝的时候才十五岁,是戴宗所有儿子里身子骨最好的一个,可仅仅继位十八天·就因为得罪了大宦官田令孜而被鸩酒毒杀。堪称最短命的皇帝之一。
史官上记载,昭宗的舅舅本有机会杀死田令孜,可就是因为昭宗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处处忍让,最后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连累了他舅舅一家满门抄斩。
二姑娘“木头美人”的称谓阖府皆知,小厮们在外闲谈都敢非议她的不是,现在她硬气些,将来也不至于吃亏。
黛玉长叹一口气:“也好,二姐姐立立威·将来的路也容易走。”
岫烟笑道:“且不说这些了,只讲老太太如何与你说的!”
紫鹃等明白两位姑娘还有贴己的话要说,忙退到外间堂屋里去,将屋子留她们姊妹俩独处。
黛玉略有些羞赧,一开始还不肯讲,等岫烟逼问的急了,这才撒娇道:“瞧你,也是做姐姐的样子?这种话怎么好叫我说出口。”
岫烟无辜的看着黛玉:“冤枉死我了·别人的事儿我问都不问,还不因为你这死丫头是我妹子!”岫烟敲了敲黛玉的脑袋,力道不大·却也“蹦蹦”作响。黛玉好一顿告饶:“姐姐饶命,我说就是。”
小姑娘红着脸扭捏道:“老太太说那人十分礼貌,言谈举止并不带纨绔子弟的流气,是个难得博才多学的少年。老太太还叫我跟妈商议商议,看一.”
黛玉尽是难为情,也不知怎么张口。
岫烟便笑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张口的?快讲就是!”
黛玉讪然一笑:“听老太太的意思,因为乾公子进京赴考,所以乾家的大太太和大老爷都来了都城,年下预备宴请·老太太想,若是妈得闲,就叫乾家把帖子送到凤尾胡同去。”
这话却出乎岫烟意料之外:“怎么?老太太不准备去?”
既然乾觅来荣国府,没道理正月里宴宾的时候不邀约贾家,而是邢家。
“老太太怕二太太心里不舒服,到时候不去反而辜负了乾家的好意。而大太太一.”黛玉脸上泛起苦笑:“老太太哪里敢放心。”
岫烟立时顿悟了贾母的忧心之处·同时也替黛玉感到庆幸。尽管贾母当初接林黛玉进京的时候存了点点私心,贾琏南下扬州,也确实是奔着林家丰厚家私而去,可最后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还是真真切切的疼爱。
黛玉说的不错,大太太不是那种能成事的人,就算贾母告诉邢夫人,只要帮忙促成了此事,就能抬举大太太在家里的地位,可岫烟相信,大太太照样有本事把这事儿办砸。
王夫人倒不至于这么愚蠢,但就冲着她和林黛玉生母贾敏的那些过节,王氏也不会使用什么气力,说不定还要反帮倒忙。
老太太更不适合,这事儿也不过是说和阶段,正式下帖交婚书的时候才轮到她老人家出场,想来想去,还真交给岫烟妈妈。
岫烟一笑:“这好办,等我明儿家去就告诉我们太太,乾家不送帖子,我们就自己去要。”
黛玉羞恼的嗔道:“你看你,做姐姐的款儿都没了,只拿这个取笑我!”
岫烟安抚了黛玉,又肃然道:“这句却不是玩笑,等妈赴宴乾家的时候,你可要跟着。咱们无论如何也要瞧瞧这乾觅究竟什么模样。盲婚哑嫁却成就的一段段佳缘,那只是戏文里的故事,咱们没见到乾觅真人,说什么也不能同意这婚事。”
岫烟说什么,黛玉就点一下头,她只觉得有姐姐在身边,什么事儿都帮自己想全了。怪不得史湘云时常说,宝姐姐若是她亲姐姐,她纵然寄人篱下也不怕什么。
小姊妹俩谈了半宿,还是紫鹃进来劝她二人就寝,她们方睡下。
次日一早,岫烟辞别了贾母,老太太自然是百般挽留,见岫烟执意不肯,也只好约定正月初五,舅太太一家子都来府里做客。
没过几日,各衙门都散了假,军械所不是六部,所以闲的更早。邢忠的顶头上司极器重他,自然,这里也有五皇子的原因,于是不等邢忠去“拜会”,先下了帖子,邀邢家初七赴宴。
先且不论军械所这位长官只有正四品,但看他们家的帖子,就知道对邢忠多有重视。内宅宴请的拜帖也不少,邢家的大门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进内院来回话的小厮们几乎没跑断腿。连邢忠的几个从苏州跟来的幕僚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正月里的邀约不断。
反观对面的欧阳家,冷清的近乎可怜。
倒不是说欧阳家矫情,婉拒了各家的赴宴,而是上次在宫中被孝宗训斥,欧阳家几位老爷齐齐贬官的事儿闹的满城风雨。明眼人都看出了欧阳家的颓败之相,试问谁还会和自己过不去,非将欧阳家视为座上宾?
小厮阿喜恭恭敬敬的站在堂屋里,双目低垂的看着地面,口中却恭谨道:“欧阳家的三老爷昨儿进了京,带了十几口大箱子,看模样是准备常驻都城。他们家老太太把欧阳二老爷打发回了扬州,如今只叫这个三老爷住进正院。”
岫烟听罢大笑:“大过年的,想必欧阳二老爷走的时候也是满心的不忿吧!”
阿喜笑道:“就像姑娘说的,小的和几个侍卫大哥查过,欧阳家的二老爷虽然被老太太逐出了门,但并没南下,而是住进了条子巷。”阿喜偷偷看了看姑娘的脸色,见并不不悦,这才装着胆子道:“欧阳二老爷娶的一个外室就住在条子巷。”
“看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岫烟想了想,便冲阿喜招招手:“你请马公子和欧阳二老爷‘交涉交涉,,欧阳二老爷能置办起外室,用的肯定不是自己的银子。”
岫烟语重心长道:“京城居,大不易,欧阳二老爷的银子哪里够他挥霍?就是足够,你也要马公子想个法子让他四处借债。”阿喜狠狠一点头:“姑娘的意思小的明白。”
岫烟忙叫住转身欲走的阿喜:“我险些忘了,你和美樱到长房先支两千两银票。这已经是年根底下,马公子手头未必宽裕,不能帮咱们办事,却花人家的钱。”
阿喜乖顺的和美樱去长房取了两千两。等他送到郡主府的时候,马廷远看着白花花的银票不禁气乐了:“你们姑娘怎么说的?这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手?”
阿喜一听就懵了,却也知道马公子说的是气话,忙陪笑道:“马公子且息怒,我们姑娘只是怕公子帮我们办事却吃亏。”阿喜也不敢提钱究竟少不少的事儿:“马公子是姑娘的朋友,我们姑娘常说,公子帮了邢家的大忙,可这人总要知个好歹,我们总不能叫马公子赔光了自己来填补我们!”
马廷远的脸色这才稍缓:“那也不该拿这钱来打我的脸。既然是朋友,就叫你们姑娘快把钱收拾回去。本公子的手段,不用本钱,也能叫欧阳那老东西没处哭去!”
阿喜如同吃了颗定心丸,喜滋滋的回去交差。
他前脚一走,马廷远的堂兄马随云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人走了?可是要给宋晨去信儿?”
马廷远慵懒的坐在椅子上,“这会儿送信只会给那家伙添堵,说不定还数落咱们办事不利,倒不如按照邢家小姐说的,把欧阳一族收拾的妥妥当当,再给宋晨消息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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