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1-14
注1:南平称谓的由来,后梁太祖朱温收复荆南荆、归、峡三州后,高季兴被任命为荆南留守,因为高季兴治理成效显著,朱温便正式任命他为荆南节度使。后唐建立后,李存勖下诏为了笼络高季兴,又封他为南平王。
注2:都指挥使,五代始用作统兵将领之称,称诸将统帅为都指挥使。五代军制大都沿续唐代,由于各地藩镇割据,军职杂乱。此书中南平以都指挥使-指挥使-都将-校尉-队正-伙长-什长为军职。
注3:长史是南平王幕僚,文官之首。
注4:五代大都引用唐代称呼,男称郎,女称儿。
注5:五代骂人语,卖胡、奴、贼等,胡人,边地之民、野蛮之民。
注6:又称幽云十六州、幽蓟十六州,937年被后晋皇帝石敬塘割让,938年正式交与契丹(后称辽)。
注7:五代一亩约为现在市亩的三分之二。
注8:一石(读dan)约为现在的一百二十斤,当时的一斤为十六两,约合600克。
注9:三山为大巴山、巫山、武陵山。
注10:两江为长江、清江。
注11:也就是那个被石敬塘夺了皇位的后唐末帝。
注12:指得是稻谷。
注13:潭州即长沙府。
注14:五代时医生称为医工,而学医的医署学生才称为医生。
关于笔者作者名的释疑
不停有书友质疑我的作者名,一次次地回答让我有些烦了。
今天闲懈,写这短篇为大家释疑。
取名八无和尚,并非心血来潮。
定此名时有三种用意。
一为取八戒之意。八戒者八关斋也。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不涂饰香及歌舞观听;七不眠坐高广华丽床座;八不食非时食。
二为自嘲笔者**丝。一无勇猛不可杀生;二无技术无法偷盗;三缺权力难以邪淫;四无口才不能妄语;五无量一喝便醉;六乃矮挫穷难入高雅之列;七睡硬板床时时腰痛;八吃泡面皆是眼泪。
三来调侃笔者幼儿生来属猪,盼她一生好福气。
代周的第一个推
收到站短通知了,代周6月29号下午2点上分类强推。
新人新书,第一个推荐,心中忐忑。
在此时谢谢编辑的关照和书友的支持。
和尚一定会加油码字回报。
代周的第二个推荐
收到站短通知,代周7月13号下午2点上分类小说新书推荐。
新人新书,第二个推荐,心中忐忑。
在此,谢谢编辑的关照和书友的支持。
和尚一定会加油码字回报。
上架感言
代周,明天要上架了,感谢编辑和各位书友两个月来的支持。
其实和尚明白这本书要扑街,因为从发书以来,太多的人不看好这本书。
很多人对和尚说,这本书背景太小众,不会有多少人看的。
也有书友在评论区发贴说“起点几乎所有写五代的都太监,已经成为魔咒。”
那个叫“合和大仙”的就是其中代表者之一,和尚“一怒之下”就将它置顶到现在,而且会置顶到完本。
没有埋怨他的意思,和尚知道大家是好意。
和尚本身就是个读者,从2000年时买了台奔三pc后就开始成为书虫。
准备开始写代周时,和尚真的看腻了穿越唐宋元明清,所以想自己写本五代十国的书。
这就是和尚写代周时真实的想法。
而这两个月来,和尚确实感觉这本书的受众群体太少太少,看点击数就已经知道。
但和尚开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绝不会现在才想到太监。
既然是“魔咒”,那就让和尚成为第一个打破魔咒的人。
完本它,这是和尚仅有的想法。
希望书友继续大力支持,和尚必敲破木鱼,不,是键盘,努力码字回报。
喊一句口号“求订阅”~~~~~~~~~~呵呵!
ps:上架后。前五天,每天更新为五章,一万字。五天后,每天保底三章六千字,每周会不定时更一万。
第一章 逃婚(一)
唐清泰三年。
十二月二十八,大吉。
宜嫁娶。
荆南江陵府,是南平国都城,人口稠密,热闹非凡。
与往日不同,今天江陵府临街楼屋皆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原来今日是行军司马高从谆嫡女与都指挥使百里元望之长子订亲的日子。
说起高从谆,是现今南平王高从诲的弟弟,更是王府长史,而百里元望更是大王麾下的猛将,南征北战,功勋卓著,手中执掌荆南大部分军队,声势显赫。
此次南平王亲自指婚,江陵城中,凡有头面之人皆前往道贺。
走在江陵府街上,只见当地居民面露神秘,三三两两地扎堆私语,连街上酒肆中也是数个酒客抱头窃窃,冷不丁地飘来嗓门大的只语片言。
“百里郎此次必受重罚,说不定连其父亲也会受到牵连。”
“我看未必,百里指挥使对大王有救命之恩,板子自然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也是,何况百里郎还是梁公的得意弟子,梁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可高长史可是大王的亲弟弟,不狠狠惩治怎么找回脸面来。”
……
宝塔河畔,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楼,两扇钉着金色叶片的朱漆大门,大门两侧,摆着一对威武的白石狮子,衬托这家人的非凡气派。但最耀眼的,还是横挂大门正上方的一块牌匾,上书六个镏金大字“都指挥使府邸”。一阵微风吹飘起朱红门楼上的彩缎、绫花。敢情,这家人正在办喜事。
大门内宽敞的厅院中,分坐着四班吹鼓手。贺客众多,坐落在宽阔的厅院里,一个个衣履鲜明,似是地方上体面人物。这该是喜气洋溢,锣鼓喧天的时刻。但除了那四周的彩缎、绫花点缀出一片热闹气象外,其它的,却一点不像办喜事的样子。大门里分两排站着八个仆人。四班吹鼓手,木然地坐着。盈院的贺客,一个个面无表情。厅院中云集了百号以上的人,但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大厅内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衣着喜庆。虽然坐姿各不相当,但脸色一样的难看,右边一男一妇皱着眉苦着脸,右边一个一付恨得想杀人的模样。这是一幅极不协调的画面,衣履鲜明却苦着脸,怎么看也不相配。
此时,大厅门口,软帘忽然掀动,急匆匆地进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低头拱手道:“禀主人,据北门守兵证实,一个时辰前大郎确实带了百里义和百里仁出了城,往荆门方向去了。”“不知死活的孽畜。百里光,传某令,着马校尉带三十精骑,速速拦截,捉拿后直接送往长史府中,请高长史处置。”右边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猛地起身吼道。
“诺,主公,…”管家百里光轻轻抬眼看了一眼主人,欲语还休,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随即转向左边男子一揖:“高长史,某教子无方,待某捉拿孽子,由长史随意处置。明日,某去长史府陪罪。”
左边中年清瘦男子一脸怒容,站起身狠狠一甩衣袖,“哼……”不看对方一眼,径自出门而去。
右边面善,发梳盘桓髻的妇人急切地问:“郎君,这可如何是好?”
“自作孽,不可活。哎……。”百里元望也是无计可施,“只愿这小孽畜跑得越远越好,这场祸事看来是躲不过了。”
中年清瘦男子出了指挥史府,对站在府门口等候的亲随喝道:“速命孙校尉率骑往北追捕,务必将百里无忌捉拿归案。”
顿了顿加了一句,“留活口。”
说完轻叹了口气。
江陵府通往荆门的官道。
正是正午时分。
远处,三匹骏马迎面而来,马上骑着三个少年郎,为首的十五六岁,玉面朱唇,剑眉星目,鼻挺口端。此时却紧锁着双眉。这正是从江陵府逃婚的百里无忌。
“大郎,我们已经奔跑了两个多时辰了,是不是跑慢点让马也歇歇吧。”后面一个黑脸强壮的少年道。
为首少年颌首同意,于是,三人减慢了速度。
“大郎,其实高家娘子长得不蛮,江陵府谁人不传其貌美。不知大郎为何要逃婚呢?”后面一个身材略瘦,眉目清秀的少年,究竟是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阿仁,闭嘴。”为首少年转过头对黑脸少年说,“阿义,前面好象有个酒摊,过去歇歇,你去招呼一声。”
“诺。”黑脸蛋身材魁梧的少年应了一声,拍马而去。
官道上的酒摊,名太白酒家。
说是酒家,其实就是四根木头顶着一块大油布,左边摊前斜挑一根木棍,挂着张三角布片,上面写着“太白酒家”。里面放着三张旧桌子,已经有两张桌子坐了人,唯有左侧最外的桌子空着。
百里无忌跳下马来,自有阿义接到缰绳,交由店家去拴马,喂马。
无忌三人来到桌前坐下,让店家上了酒水饭菜,端起酒碗,一尝,“噗……”
又酸又辣,无忌放下酒碗,心想此种小摊也不可能有好酒,也就将就准备吃点饭食。
忽闻右侧一声大吼,“石胡猪狗不如,逆天行事,必遭天遣。”
无忌三人举头右顾,只见说话者身材高大,身着一件破烂军服,满腮黑胡,一只脚踩着凳,右手正举起碗酒,直着脖子,一气喝干,然后一抹嘴巴,瞪着巨眼对着同桌其余二人说道:“此胡割让疆土,卖祖求荣,待某来日将千骑,定诛此獠。”活脱脱一个猛张飞啊。
百里无忌心中一动,莫不是石敬塘已经造反了?
于是站起,转身走向大汉,拱手道:“这位军爷请了,你刚才话中的石狗所指是谁?”
大汉回首看了一眼无忌,见此少年郎眉清目秀,不象歹徒,再说这里也不是石敬塘辖境之内,便顺势答道:“某说石狗便是大唐原河东节度使石敬塘。”
无忌继续问道:“壮士,方才你说割让的疆土又是何处疆土?你又是哪里人士?”
第二章 逃婚(二)
大汉悲愤地用手一拍酒桌:“此獠将大唐燕云十六州全部割让给了契丹狗,恨煞我也。某是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麾下校尉,姓陈名延正,他们是某手下队正。”大汉指着同桌的其它二人,“上月中旬,契丹狗皇帝路过云州,吴判官闭门不纳,契丹皇帝围城猛攻,吴判官率众死守,一边派人向石狗求取援兵,没想石狗不但不救,反而下令十六州守军全部撤回,可哪还撤得出来,吴判官撤退时不幸被流矢所伤,临死前命属下等拼死突围。可怜某麾下四百兵士,只剩下现今三人,某等所有亲属与十数万百姓全成了契丹狗的奴才。”
桌边两个队正都扭头黯然落泪。
无忌正衣一揖,道:“吴判官、陈校尉忠勇,某感佩良深。不知道校尉欲往何处?”
陈延正犹豫着答道:“某上月末,途经黄河之时,闻石狗已攻下洛阳登基为帝,国号大晋。某不愿意再为狗朝廷效力,某有友人在吴国任校尉,故在月余间奔千里欲往吴国从军。”
无忌暗忖,象这样百战之将,而且忠勇的将领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到的。不如张罗到父亲麾下,肯定能如虎添翼。想了一想道:“某感佩陈校尉忠勇,不如就在荆南从军。我名百里无忌,字子青,父亲乃荆南都指挥使,如不嫌弃,我愿意为你等三人引荐。”
陈延正闻言,扫了两位队正一眼,面露难色:“百里郎,非某不知好歹,但……。”
无忌一愣,“陈校尉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明说。”
陈延正正容道:“某等不甘心为荆南高氏所用。”
百里无忌猛地省悟,他这是嫌弃荆南的名声,耻于为伍。
荆南,从楚王高季兴始到现今南平王高从诲,干得都是偷鸡摸狗的无赖之事,因荆南位处特殊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是中原和各地藩镇往来的必经之地。荆南地区兵不多,地不广,但在乱世之中生存,并不是南平两代王才干所致,而是中原和各地藩镇以荆南为缓冲地带。荆南被唐、吴、楚和蜀夹在当中,经常采取了一些不甚光彩的做法——纵兵抢各地藩镇朝贡或者商贸。等对方抗议或者出兵讨伐问罪时,再将财物退回。为了得到财物,两代南平王还向蜀和闽称臣,讨得一点赐品,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其品性,便一致给荆南起了一个恰当的外号“高赖子”。
其实身处乱世,象南平王这种真小人,远比那些藩镇和朝廷中表面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的伪君子要干净的多。南平地少民贫,不靠抢点骗点,哪能维持得住正常的军队和官府开支,所以无赖一些也实属无奈。
无忌无语,明白自己名望不够,时下行此招揽之事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便不再坚持,但敬重对方的血性豪气,转头道:“阿仁,把身上带的银两制钱分一半给陈校尉以资盘缠。”再朝陈延正拱手:“陈校尉,那就不勉强三位了,后会有期。他日有缘相见,告辞。”
陈延正肃容欠身:“谢百里郎美意,某有生之日定不忘百里郎今日厚意。”
无忌三人出了酒摊,反身上马,直奔荆门而去……。
一路上,无忌冷着脸一声不吭,阿仁阿义以为无忌招揽不成心中不快,也不敢多话。忽然,无忌猛然勒住缰绳,骏马一声嘶鸣,双蹄抬起,吓得阿仁阿义急忙拨转马头分向两侧,马儿直冲三丈才停住,刚转身,就听无忌说道:“回江陵府。”
阿仁一听急了,连忙拨转马头拦在无忌前面,劝阻道:“大郎,回去不得,逃大王指得婚,你这回去不是自入虎口吗?”
阿义边上说道:“是啊,阿仁说得对,大王就是开恩不要你的命,罚你三五年充军劳役,你受得了吗?”
无忌淡淡地说道:“你们若怕,带上背后的钱物自找生路吧。让开。”
阿仁见无忌心中已决定,只好不情愿地拨开马头,让出路来。
无忌头都没回,向来路直奔而去。
阿义急忙抛出一句:“还不快跟上。”策马追了上去。阿仁叹了一口气,纵马追去。
往回才行三十余里,迎面撞上了无忌父亲派出的追兵。
马骥云心中暗暗叫苦。
在都指挥使麾下从军八年了,从一伙长混成了校尉,看着百里无忌在军营中长大,时不时地指点一下无忌的骑射功夫,与他亦师亦友,今日百里元望下令让他追捕无忌,何尝不是让他尾随保护,护送其独子远离之意。
可如今这情形便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
官道上,无忌三人正迎面直冲过来。
马骥云有心想带着兵士拨开马头避过去。
不想,那边百里无忌开口叫道:“马校尉,汝可是来追子青的。”
马骥云无奈地应道:“子青,你何苦啊?我等奉都指挥使之命,缉拿你回去交与高长史府问罪,你不速速逃命,为何还往回奔,这不是找死吗?”
无忌答道:“马校尉,无妨,汝只管绑了子青回去。”
马骥云心中哪舍得绑无忌,赶紧地挥手让无忌快逃:“子青别贫嘴了,速速北逃,当知我身后还有别家追捕你的人马。趁他们还没追上来,快跑。”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马骥云不待无忌答话,迅速拨转马头,对三十精骑下令道:“随某前去阻挡,护少主离去。”随即三十一骑朝来路奔去。
百里无忌哭笑不得,只好尾随而去。
数息之间,后面的追兵便与马骥云迎面撞上了。
双方赶紧勒住缰绳,马骥云刚想说话,对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马校尉,汝是想私纵逃犯么?”
马骥云闻之头瞬间大了,怎么这厮来了。
硬着头皮发炸,在马上施礼道:“卑职见过世子。”
“来人,速把百里无忌缉拿,随我回江陵府听候发落。”世子高保勋不睬马骥云,向他自己的数十属下命令道。
马骥云暗一咬牙,举手一挥,只听“嚓”地一声响,三十精骑一齐拔刀对准高保勋众人。
第三章 逃婚(三)
高保勋勃然大怒,指着马骥云喊道:“好你个马骥云,汝这是想造反啊?”
马骥云沉脸道:“世子莫怪,某奉都指挥使之命追捕百里无忌,缉拿之事自应我等执行,不知道世子奉了大王之命么?”
高保勋喝道:“百里无忌胆大包天竟敢逃大王指的婚,何况蓉儿是本世子的妹子,本世子捉拿百里无忌无须奉谁的命令。马骥云,汝若再挡道,本世子就剿灭了你。”
这三十精骑对上四五十的随从,结果可想而知,可高保勋不想丢这个面子。
高保勋说完举起手,便要挥出。
马骥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不能眼见着高保勋将无忌捉去,如果换别的人来捉马骥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这高保勋向来便与无忌过不去,让这冤家捉了去,无忌的苦头就吃大了。但高保勋是世子,大王的长子,未来的南平王,如何应对?只有借其没有奉大王的命令这一点上与之硬抗了。
没奈何,大不了一死,马骥云横下心来,亦举起作势欲挥。
眼看两伙人要血拼,百里无忌远远奔来,喊道:“住手。我愿意自缚回去请罪。”
数息之间,百里无忌奔到两伙人中间。
对着高保勋拱手见礼道:“世子,马校尉只是有令在身,不妥之处还望莫怪。”
心知自己无大王之命,有所理亏,再说火拼自己也占不了便宜,既然正主愿意自缚,也就就坡下驴了。
“百里无忌,汝逃大王指婚,罪不容赦,只要你自缚回去请罪,本世子不追究马骥云无礼之举。”
百里无忌笑了笑道:“如此就好,来吧,某束手就缚。”
马骥云心里一急,正欲策马上前劝阻,百里无忌转头喝道:“马校尉,汝心意子青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汝速带队回去复命,不得乱来。”
就在这说话的一瞬间功夫,高保勋的随从已经上前往无忌身上捆上绳索,捆得那个紧那个密啊,整叫个五花大绑。
马骥云眼见救援不及,转头吩咐两个精骑速速回去禀报都指挥使。
高保勋眼见无忌已经被缚,走近无忌拨马兜了一圈,得意地一笑:“子青啊,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居然还回来认罪,汝可知大王和我叔父会怎么处置你吗?”
百里无忌微笑道:“这不是要回去后才知道吗?”
高保勋见无忌并不惧怕,也失了挖苦的兴趣,挥了挥手,率着数十随从押着无忌往江陵而去。
马骥云率其余二十八骑在后紧随,免得高保勋在途中暗下狠手。
两伙人,一前一后,一个时辰之后来到江陵府城外五里地,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有人拦路。
正确地说应该有数百禁卫军拦路。
为首之人,大伙都认得。
定南都校尉孙仕旭。
此人虽不很出名,但一说起他父亲却是南平赫赫有名的人物——孙光宪。
孙光宪乃南平王高从诲左右智囊之一,兼任王府掌书记。
定南都那是大王直辖禁卫军,孙仕旭率一营禁卫在此拦路,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大王有谕令。高保勋和马骥云两伙人不约而同止住了奔马,缓步靠近。
“见过世子,大王有令,捉得百里无忌后由定南都接手,移交长史府听候高长史发落。”孙仕旭在马上向高保勋施了个礼后说道。
高保勋虽心有不甘,但前面可是大王的禁卫军,不敢放肆,再则交高从谆处置,想来叔父也断然不会轻饶了百里无忌,想到此处,也就不再坚持,令随从将捆绑的无忌押解过去。
孙仕旭在马上向高保勋拱手称谢,待麾下士兵将无忌接手之后,突然喝道:“百里无忌逃大王指婚,罪不容赦。奉大王令,来呀,将百里无忌就地正法,砍了。”
定南都士兵大声应“诺”将百里无忌拉下马来,往一边拖去。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连一心想整死百里无忌的高保勋也不免错愕,心想这孙仕旭平日与百里无忌私交不错,不可能假传谕令杀死无忌啊,大王虽愤怒于无忌逃婚,但也不至于真砍了他,何况无忌父亲百里元望是大王的臂膀,手掌数万荆南军。更何况,无忌的恩师梁震也不会见死不救啊。正心中思忖着。
那边的马骥云已经勃然大怒了,猛地举起手,只听“嚓”地一声,二十八精骑拨刀相向。马骥云冲着孙仕旭骂道:“孙仕旭,狗贼,你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枉子青视你如手足,汝竟翻面不认人,今日汝若敢下狠手,某定与你血溅五步。”
孙仕旭被骂得脸色铁青,亦是举手作势欲挥,数百禁卫声势更烈。一起齐声暴喝“哈”。
这边两方对峙,那边高保勋一伙作壁上观。
再看百里无忌一脸淡然,连眼都闭上了。
孙仕旭喝道:“斩。”
突听一声:“等等。”
只见马骥云突然跳下马来,冲着孙仕旭奔来。
孙仕旭左右亲卫立即持长刀交叉在孙仕旭面前,正待击杀。不料马骥云跑到孙仁旭面前五步,突然跪了下去,边拜边说道:“孙仕旭,汝不是说有大王有令,由高长史发落吗?你大人大量,放子青一马,某骂错了,不该骂你,我才是狗,我才是猪,行吗?”
马骥云这一跪,场内一片寂静,爆发前的寂静。
二十八精骑个个眼睛血红,看着自己的主将跪在孙仕旭面前,已经忍无可忍。
这边孙仕旭脸色雪白,马骥云居然跪在他的马下是他怎么也意料不到的。孙仕旭打小便与百里无忌一起在军营中混大,马骥云与他也是亦师亦友的情分。
孙仕旭连忙跳下马来,正待上前搀扶。
那边本来沉默的百里无忌开口说话了。
“够了。孙大板,再胡闹,就怕你收不了场了。”无忌冰冷的说道。
孙仕旭脸一阵红一阵白,没去理无忌,径自冲马骥云也跪了下去,边拜边说道:“马骥云,这一跪还你了,你就饶了我,可好?”
拜完将错愕地马骥云拉了起来。
第四章 初见蓉儿
转身来到百里无忌身边,侧着脸围着无忌兜了一圈,开口说道:“汝这厮,胆还真大,快成刀下亡魂了还没半点反应。”
说完一抬脚朝百里无忌屁股踢去,无忌没留意,竟着实挨了一脚。
孙仕旭咬牙切齿说道:“这一脚是惩罚你刚才喊我孙大板。”
再举脚往无忌踢去,无忌此时已经有备,一侧身就闪了过去,没想孙仕旭往前一冲,抱着无忌往地上一滚,无忌双手被缚,无法平衡,便被扑到在地,于是两人在地上上演出一幕孩童斗殴的好戏。也是因为无忌双手被缚,着实吃了不少亏。
三方人马着实吃惊不小。竟然没人去拉开二人。
好半晌,地上两人累了,分开之后,孙仕旭喘着粗气起身恨恨地说道:“你小子太不识抬举了,有蓉儿下嫁于你,汝还逃婚?”
说着又恨恨起来,想再举脚踢去,无奈无忌已经起身往马骥云方向走去。
无忌走到马骥云面前,本想拍拍马骥云的肩膀,无奈手被捆着。只好微微朝他笑了笑。
马骥云赶紧将无忌身上绳索解开。
无忌说道:“没事,孙大板抽疯呢,汝别往心里去。”
那边的高保勋这时反应过来了。
指着孙仕旭喝斥道:“孙仕旭,汝敢私纵逃犯?不怕我去大王面前告你么?”
孙仕旭喘了口气说道:“某哪里有私纵逃犯?世子可见犯人逃了吗?大王令我押解百里无忌去长史府,某自会押解其去,无须世子操心。”
转头对着百里无忌喊道:“你小子回来,该去长史府了。”
马骥云插道:“子青不是逃犯,他是自己回来的,某手下三十兵士皆能做证。世子及随从当时也在场,当知某所说非假。”
百里无忌冲他摇了摇头,转身向定南都那面走去。
孙仕旭讥讽地看着他走来,说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汝这点年纪,非要扮这副临危不惧的样。好好一桩婚事,愣被汝这厮搅得一团糟。”
无忌连眼都懒得朝孙仕旭翻,径自走到马前,翻身上马,朝江陵城门而去。
孙仕旭挥了挥手,带着定南都追了上去。
马骥云见孙仕旭没有恶意,便带着二十八精骑去都指挥使府复命。
高保勋一口恶气憋在肚子,冲着随从喝了一声“回府”顾自去了。
进入江陵府城门后,无忌止住马蹄,等孙仕旭过来后说道:“我要先回家向父母请个安。”
孙仕旭思忖了一番道:“去吧,我带人在汝府外等候便是。”
孙仕旭唤来手下队正,让他带定南都士兵回营,留下十数人的亲兵随百里无忌去了都指挥使府邸。
天色渐暗。
江陵都指挥使府邸。
全府灯光明亮,大厅之中,一身材高大男者负手背身而立。
右侧坐着一个垂头抽泣的妇人,自然是百里无忌的母亲朱氏。
一少年跪伏在地上。
得知无忌回来,百里元望夫妇更加地提心吊胆,他们自然知道无忌的倔脾气,这样回来如果不答应亲事,弄得高从谆下不来台,那全家真该死无葬身之地了。心中更加恼怒这小畜生怎么逃出去了还回来做甚。
还好百里无忌开口了。
“父亲,孩儿知错了,儿愿意与高府娘子订亲。”
“此话当真?”
“当真!”
百里元望转身俯视着无忌,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心中终于放下了石头。此子自小性格倔强,今天能回返,已是万幸,看来事情还有转圆的余地。于是不再多言。
“随我去长史府请罪。”
无忌起身,向朱氏施了一礼,默默跟随父亲出了门。
江陵长史府邸。
红绫绿绸依旧随风飘扬,只是天色渐暗已经看不太清楚颜色,白天往来贺喜之宾客也识趣地回家了。
府中大厅。
百里元望束手低首而立,右侧跪着百里无忌,双手捆绑负于背后。
厅内肃静,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高从谆一声不吭,百里父子当然不敢出声。
“起来吧。”高从谆终于开口了,面色木然,淡淡地说道。“你可知道,欺骗大王该当何罪。如果不是你父亲,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谢长史不杀大恩,属下感同身受。”百里元望赶紧俯身谢恩。
高从谆轻一挥手,端起茶碗,随口问道:“百里无忌,你对此婚事作何打算?”
“子青知罪,盼长史再给子青一次机会,将蓉儿下嫁子青,子青必定好生眷顾。”
无忌抬头直视高从谆,眼中无畏无惧,坦然道。
“唔,你先退下,此事我与你父自有主张。”高从谆未置可否。
无忌赶忙起身,出了厅门,微风一吹,才感觉背后一阵清凉,原来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一场风波居然就这么轻松化解了?无忌不禁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左侧传来一女声:“汝这就想走了?”
只见左侧廊柱边,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一双大眼正死盯着自己。
“随我来吧。”丫环见无忌望来,愤愤然,一扭身向后院走去。
无忌无奈,心中已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于是跟着丫环,亦步亦趋。
大概转了三个弯,过了四个门廊,丫环在后院右厢一门边停下,低身向内回禀:“小娘子,百里郎已经带来了。”
“嗯,知道了,让他进来吧。”厅内传出一清澈的女音。
无忌闻声略一思索,也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厅内正中是一套桌椅,靠后放着一道屏风,四周的烛光映射下,屏风隐隐透着一女子纤纤身影。无忌心想,这大概就是正主了吧。
“百里郎请坐。”屏风后传出淡淡的声音。
“谢坐。”无忌也不谦让,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无忌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只听屏风后面一声轻轻地叹息声:“百里郎就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无忌一阵心慌,“子青已经向高长史请过罪了。”
“百里郎逃婚之举是嫌弃蓉儿吗?”声音淡然依旧。
“不敢,小娘子误会了。”无忌连忙答道。
“不敢?不敢昨日百里郎为何逃婚?”声音中已经带有一丝嗔怒。
“这……子青只是不想将自己的婚姻捆绑在政治的利益上,绝非嫌弃小娘子。”无忌开始有些慌乱,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地回道。
“荒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百里郎竟以此为由,欺蓉儿是三岁稚儿吗?”屏风后的高蓉蓉想来已经愤怒了。
无忌无言以对。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百里郎为何又折返了?”声音渐渐平缓。
无忌还是无法回答,有些话是无法向她解释的。幸好,才一会她就自己找出答案了,“可是担心大王震怒,祸及父母?”
无忌赶紧顺势道:“是。”
“总算还有点孝心。”话语内显然带了一丝猜中的自得。
无忌心中暗自庆幸。
“蓉儿还有一问。百里郎此次向蓉儿父亲请罪,言及欲重续这桩婚事,可是真心?”
无忌连忙答道:“确实真心,天地可鉴。”大有发誓表决心之意。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沉默持续的时间明显比前两次短得多。
“这话……蓉儿信了。”屏风内又回复了淡淡的语气,“百里郎回吧。翠云,送百里郎出去。”
无忌赶紧起身,微一弯腰,“子青告退。”
第五章 孙少的纠结
出了长史府门,无忌发现与高家小娘子对话远比高从谆还累得多。
边上阿仁和阿义赶紧牵马迎上。
百里无忌略一沉思,吩咐道,“去梁公府。”
梁公,姓梁名震,年近七十。自号荆台隐士。
前唐末进士及第。不愿屈节事梁,间道回四川老家时,路过江陵,被前大王高季兴死皮赖脸地竭力挽留。
你想,梁震连后梁皇帝朱温都不屑一顾,哪把你一个小小荆南藩镇看在眼里。但又怕高季兴这无赖来个玉石俱焚,误了卿卿性命,就勉强应了高无赖。
但与高季兴约法三章,那就是不当官,不任职,只当个休闲幕僚。高季兴自然满口答应。
无官无职,却受两代南平王敬重,倚为股肱,荆南所有军政要务和总体规划,大都是出于梁震之手,是荆南举足轻重的人物。
六年前,无忌有幸拜于他的门下,得其指点学业,所获甚多。
孙仕旭押解百里无忌到长史府交了差,便回到了自己家中。
进到中堂,父亲孙光宪正在等他。
孙光宪,现任南平王府掌书记,为高平王首席幕僚,上代南平王高季兴死后,梁震向现大王请辞隐退时向大王举荐之人。其人见微而能谏,亦属一个能干之臣。
进孙仕旭进来,孙光宪问道:“可曾捉回百里无忌?”
孙仕旭回答道:“捉回了,已经押解去了长史府。”
孙光宪轻吁了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听说大王派儿子去捉百里无忌,自己心中就担了万分担心,生怕孙仕旭义气用事,将百里无忌给放跑了,现在好了,人捉回来就好。不对,知子莫若父,捉回百里无忌这事不象是自己儿子会干的事啊。莫非另有隐情。
孙光宪想到此处问道:“旭儿,如何捉到百里无忌的?”
孙仕旭回答道:“孩儿原没想捉拿子青,出了城门五里外,便令定南都守候原地,反正子青已经跑远,过上半日,回来复命就说捉不到了事。没想到子青自己跑了回来,路上还被世子给捉了,孩儿一看不对,就借大王之命将子青要了过来,便送长史府了。”
原来如此,孙光宪怒目一瞪孙仕旭,喝道:“汝好大胆子,用等在原地这种雕虫小技也敢去糊弄大王,一不小心别丢了自己性命。若不是大王不想要了百里无忌的命,大王会派汝前去捉拿百里无忌?汝以为大王不知道汝与百里无忌的私交?”
孙仕旭见父亲发怒,忙揖身道:“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孙光宪擼了擼三角胡突然问道:“百里无忌逃婚你事先知道吗?”
孙仕旭赶紧答道:“孩儿不知,要是孩儿事先知道,子青他休想得逞。”
孙光宪轻轻地舒了口气,思忖甚久才轻声自语道:“厉害、厉害啊,如果没梁公指点的话,小小年纪思绪如此缜密,一局死棋竟然以一出逃婚戏轻松化解,年少老成,不得不佩服啊。”
顿了顿,向孙仕旭喝斥道:“汝自今日之后,勿再与那百里无忌来往。”
孙仕旭大惊问道:“父亲为何不准孩儿与子青来往?孩儿自小便与子青一起玩耍长大,父亲从没阻拦过啊。”
孙光宪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旭儿,事关重大,为父不能与你细说,为了咱们全家,汝切不可再与百里无忌发生瓜葛,记住为父的话。”
孙仕旭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心中不由大急,问道:“还请父亲明说,是非大王为逃婚之事还无意轻饶子青?”
孙光宪无语,心中暗忖着,旭儿与那百里无忌友情深厚,让他不与百里无忌来往不过就是一句空话,可若与他说明白,这孩子说不定今日夜里就去说与百里无忌知晓了。
孙光宪再叹一口气,对孙仕旭说道:“算了,就当为父没说过,汝自己小心行事吧,尽量离百里无忌远点。”
孙仕旭眼见父亲如此吞吞吐吐,心知必有大事,可父亲不说自己不便勉强,暗忖明日须先子青问问清楚。
孙仕旭的心中最佩服的便是百里无忌,最不服的也是百里无忌。
一直以来,孙仕旭就拼命地想盖过百里无忌的风头。无论是哪方面,孙仕旭都想压百里无忌一头。
但每次都失败。
他试过十天只睡两个时辰,为得是抢在百里无忌前面背诵诗经。
也曾经三个月每天丑时就起床练武,为得是在军营比武台上击败百里无忌。
现在,他最心仪的蓉儿,居然也钟情于百里无忌,这让他很受伤。
更让他愤怒的是百里无忌身在福中不知福,订婚当天居然逃婚。
自八岁随父亲去长史府,第一次见到蓉儿,孙仕旭就下定决心长大要娶蓉儿为妻。
自此之后,每次父亲去长史府,孙仕旭都会找上各种理由,要求随父亲同去。为得是能在长史府中幸运地再遇上一次蓉儿。
去的次数多了,每次遇见蓉儿时,蓉儿都会对他微微一笑,这让孙仕旭乐得都能暂时忘掉与百里无忌的竞争之心。
可不知怎么,现在蓉儿居然心仪这个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的百里无忌。
孙仕旭明白,虽说是大王指婚。但其实肯定是蓉儿点了头的,高氏这一辈中,只有蓉儿一个女孩儿,平日就恩宠有加,大王不可能没有蓉儿点头就指婚,说不定,还是蓉儿自己要求的。
一想到此,孙仕旭更加愤怒,怒到砸碎了房中的所有碗盏。
孙仕旭接到大王追捕命令时就发誓,一定要羞辱百里无忌一番。让这颗日日装作高傲的头颅在自己的面前彻底地低上一次。
没想到,百里无忌居然死到临头,还是装作那么一副临危不乱的样。
这令孙仕旭愤怒到极致。
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狠狠地踢了这小子的屁股。
对于这次的肉搏,无疑自己是胜利者。孙仁旭深感安慰,这时的他绝不会在意肉搏时百里无忌的双手是被缚的这一事实。
自小百里无忌就是几个孩童中最怕死的,一遇打架就缩在最后。
可从十岁后,好象一切都变了。
这小子是装的,一定是装的。孙仕旭坚定地给百里无忌做了一个总结。
第六章 布衣梁震
世子高保勋策马回家,落落寡欢,让百里无忌这么脱身心中甚是懊恼,其实他对百里无忌还是非常看好的,本来一切非常完美,自己加上叔父高从谆手上的禁卫军,再加上百里元望手中的大军,而且百里无忌一加盟,孙仕旭必定尾随,其父孙光宪自然也就不得不和自己站在一起了,可恨无忌却不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更何况无忌身后那个梁震。不能为我所用,便除之以绝后患是高保勋的信条,本来借此次无忌逃婚之因,可以一举将其及身后势力压制住,没想到父亲和叔父居然轻易放过了百里无忌,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唐清泰三年十一月(公元936年),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在晋阳外柳林设坛,正式册封义子石敬瑭为皇帝,国号大晋,改元天福。石敬瑭也正式将幽、檀、顺、蓟、瀛、莫、涿、新、妫、儒、武、云、应、朔、寰、蔚共计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并许诺每年向契丹父皇帝纳贡三十万匹帛。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而后石敬瑭因洛阳宫室残破,无法立足,迁都汴州,国内各地藩镇心怀不满,朝廷上下,离心离德,晋朝始建却已初现陷入分崩离析之象。
无忌无需仆从禀报,自带着阿仁阿义进入梁府。
来到大厅门前,留阿仁阿义二人在厅外等候,独自一人报名而入。
“先生,子青求见。”无忌见梁震手持一卷旧竹简正在翻看,俯身一礼。
梁震抬头见是无忌,白眉顿时竖起,一拍手中竹简:“胡闹,你竟行此无状之事,此属大逆不道。如是大王怪罪,你全家必受牵连。”
“子青知错了。刚刚已随父亲去长史府请过罪了。”无忌依然低头,不敢起身。
梁震缓了一口气,“高长史作何处置?”
“高长史说,与父亲自有主张。”
“唔……如此看来,高长史还是给了你父一份薄面,不枉你父亲当年救其一命。既然高长史不再追究,想来大王那的怒火也应该平息了。”
梁震轻叹了口气,望着厅外,抚须慢慢说道,“今后不可再莽撞行事,一不留神会丢了你的性命。”
“子青谨记。”
“起来吧。为师不明白,你此次逃婚究竟所为何事?长史嫡女下嫁,你当万幸才是。”梁震微微带着点戏谑地问道。确实如此,在荆南三州之地,除了大王高从诲,还有谁的身份比高从谆更显赫。
“如今乱世之中,多一个亲人多一份牵拌,何况子青不想让一个无辜的女子成为这场利益交换的筹码。”无忌低头回答道。
梁震示意无忌起身:“没有别的,就此原因?”
“是的。”
“高长史将嫡女下嫁于你,那就是将禁卫军和南平军绑在一起,大王明知道此事不妥,却执意下令赐婚,而汝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了一出逃婚戏。有趣、有趣、哈哈……。”
“你……很好。”梁震笑完收声,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无忌不想在这事上纠缠,叉开话题道:“先生,子青在逃往荆门路上遇一军兵,是后唐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麾下校尉,其称河东节度使石敬塘已代唐立晋,登基称帝了。”无忌把与陈延正的对话略略地叙述了一遍。
“石氏着实无耻,哎,中原又换主人了。”梁震一惊,转头深深看了一眼无忌,“子青,记得早在两年前,你就与我说起河东必反,你究竟如何知晓。”
无忌略一思虑,回答道:“自朱氏代唐立梁,李氏代梁再立唐,现今石氏代唐立晋,皆因中央嬴弱,各地藩镇拥兵自重,石氏今不过是重演前两朝旧事而已。石氏不是第一个,也必不是最后一个,日后自然有人效法于他。”
“你心中可有计较?”梁震半信半疑,随口追问道。
“先生,子青年不过十六,幸得先生耳提面命,虽有些许进境,但对此也没法可想。”无忌恭身答道。饭可以乱吃,有些话自然不能乱说。
梁震心中暗思,这孩子确是有些与众不同,在自己门下学习六年中,经常会有一些惊人之语,不知道算不算天纵其才。伸手抚了抚长须,“子青不可枉自菲薄。某年过花甲,阅人甚多,你再年长几岁,当前程远大。”
“谢先生夸奖。子青想请教先生,若石氏朝廷向南进犯,荆南会如何应对?”
无忌此问其实已经犯忌,但梁震一身白衣,无官无职,又是师徒名份,所以梁震也不以为意。“今大王行事与前大王相似,有固守荆南之意,却无进取之心。某猜度大王必会向中原俯首称臣以求得喘息之机,想来大王必定上表朝廷以求封赏。”
梁震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某准备来年向大王举荐,让你去归州秭归、巴东,选一县任县令,你可愿意?”
“谢先生厚爱,子青自幼随父习了些许拳脚,粗通武事,思忖该去从军,以求乱世之中有自保之力。子青有负先生所望了。”
梁震目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你的护商队超过千人了吧?”
无忌一惊,忙答道:“是的。”
“人各有志,为师不勉强你,从军一事某自会向大王举荐。”梁震盯着无忌,犹豫再三,肃容道,“为师赠汝一语,你当牢记。武慑九州,文治天下。护商队不可再扩大了,为师知道的事,大王自然知道,不可招摇。”
无忌暗惊,心想梁震似乎能察觉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连忙长揖一拜,“先生之语,子青终身不忘。”
看着百里无忌远去的背影,梁震慢慢松解了两颊紧绷着的肌肉,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梁震叹道。
记忆中的片断慢慢浮现在梁震的脑海中。
龙兴寺僧正齐己和梁震私交极笃,齐己有诗送于梁震:“慈恩塔下曲江边,别后多应梦到仙。时去与谁论此事,乱来何处觅同年。陈琳笔砚甘前席,甪里烟霞待共眠。爱惜麻衣好颜色,未教朱紫污天然。”
第七章 美人心声
几年前,某天,梁震带着无忌去龙兴寺,与僧正齐已吟诗论道,两人谈兴正浓间,忽听边上无忌与齐已的弟子魏璘起了争执,细听之下发觉两小正在论道,梁震二人觉得有趣,便竖起耳朵在边上听着。
魏璘说道:“秋水中说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老子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故世上人应当分为三六九等,各居其等为伍,天下方能太平。”
意思是说井底之蛙不知天之大,夏虫不知冰的世界,是因为它们被自己的境界所局限,曲士不可以与之谈论大道理,是因为他们受到了自身的限制。所以在这世上,人应该分为三六九等,大家都按自己的等级进行交往,天下才会太平。
却听百里无忌对答道:“齐物论中说道,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中所为使。故天下万物皆有道,亦皆无道。然,道即无道,无道即道。圣人走卒皆为道,何须分三六九等。”
无忌是说,没有与我相对应的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与我相对应的。这样我与我的对应者也就接近于统一了。
世间万物没有完全独立的物体存在,它他相互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也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对事物的认识都是凭借一个参照体,在与参照体的比较中才有了是非、大小等对立观念。
所以圣人也好、走卒也罢,都是自然界中的个体,都是道,也都非道。那么就不存在需要三六九等,物以类聚之分了。
梁震与齐已相视而笑。
齐已技痒,插嘴问无忌道:“若汝父奉命出兵征战,军中有一士卒闻得其母病重而脱逃,捉捕后,如何处置方合汝方才所说之道。”
百里无忌想了想答道:“闻母病重脱逃为孝,反之,临阵脱逃违犯军纪为不忠不勇。立场不同,得出的结论便不同。故应该赠金奉养其母以全其孝,枭其首级于营辕以惩其不忠不勇。”
齐已大惊,继续问道:“汝处置夺人性命,谓不仁。如何合乎道?”
无忌答道:“仁即不仁,不仁即仁。取其性命以正军规,才能所向披靡,保全其它士卒性命,谓大仁。”
如此小小年纪便杀伐果断,齐已与梁震相顾愕然。
在女人心目中,坏人通常都比好人可爱得多。
至少高蓉蓉是这么认为的。
坐在梳妆台铜镜前。
高蓉蓉还在为不久前会面时的情景生气。
却不是生百里无忌的气,是生她自己的气。
就象现在。
“说好不生气的,说好不责备他的,怎么你就是忍不住呢?”
如果你以为这是她在和别人说话,那你就错了,闺房内只有她一人。
高蓉蓉喜欢百里无忌很久了,确切地说是从十岁起就喜欢他了。
十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蓉儿随父亲去王府时,就遇见高保勋、高保正、高保融兄弟三人和百里无忌、孙仕旭比武。高保勋、高保正、高保融、孙仕旭四人打得热火朝天,百里无忌却在一边啃着鸡腿欣赏得不亦乐乎。
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略向上翘的弯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从那天起,在高蓉蓉心中便留下了百里无忌的身影。
江陵府中,确实无一人的品貌、才干、见识能与百里无忌相提并论。最主要的是,“他就是个商贩,我也喜欢他。”高蓉蓉是这么说的。商贩,在当时和奴兵一样下贱。
身为大王的亲侄女,行军司马的嫡女,从小就被教礼义廉耻,但仍旧无法抑制对无忌的喜欢。自小耳闻目染,居上位者要懂得约束自己的情绪,平静淡然是保持气势威压的一种方法,蓉蓉非常明白。虽然刚听到无忌逃婚时,忍不住摔破了几只茶碗,踢坏了几个圆凳,剪碎了一件自己缝了很多天的嫁衣,但蓉蓉对于约束情绪还是很内行的。如果不是当时她苦苦央求父亲,估计无忌现在得吃不少苦头了,逃婚,特别是逃大王亲自指的婚,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对于样貌高蓉蓉非常自信,除了象节日、祭祀这种正式场合,她很少涂脂抹粉。但今天会面她还是弄了点淡妆,虽然无忌是不可能看见的。和百里无忌谈话之后,高蓉蓉也很克制,吃了三碗莲子羹之后,她觉得还能再吃三碗。
做百里无忌的妻子就是她这一生的最大愿望。她坚信,百里无忌这样男子,必将会有一番大作为。而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无条件的支持他。
“只要他高兴,我愿意忍受一切的痛苦。”蓉蓉这么告诉自己。
无忌回到家中,百里元望也已经从长史府回来了,正和妻子朱氏在厅内说话。
百里元望,现任荆南马步军都指挥史。
大小战斗经历不下百场,随高季兴牧守荆南至今已过二十多年,披肝沥胆劳苦功高,从一队正凭着战功愣是升到荆南军职的第二,居于行军司马高从谆之下,不得不说,时也运也。
此次大王为儿子指婚,本来是件喜事,愣让儿子搞成了一件祸事,虽说自己表面上震怒,但内心中还是体谅无忌的,对无忌他一直有信心,这孩子也从来没让他失望。
至于大王和高从谆那边,凭借着自己救过二人性命,还不至于到真的说要灭了百里家这样严重,只不过自己的仕途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百里元望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心里波涛汹涌,自己的骨子里天生就是一个勇将,学不来尔虞我诈这一套,只希望能驰骋沙场,保境安民,可惜如今南平王已经雄心不再,只想着守着这三州之地苟且,自己再无用武之地。如今无忌已经长大,婚姻也已落定,自己是不是该退隐陪陪自己的妻子了。
第八章 欲从军
“父亲,母亲。”百里无忌进厅后先请安。
见无忌进来,百里元望问道:“去哪了?”
无忌答道:“孩儿去先生府了。”
“哦,梁公怎么说?”百里元望一直对梁震非常尊敬。
的确,在江陵,能让两代王言听计从的也就只有这个布衣梁震了。
最主要的,梁震是个文人。一个中了进士的文人,一个中了进士拒绝事梁的文人。百里元望自己是武将,所以尊敬文人,特别尊敬有骨气的文人。
百里无忌当年拜在梁震门下,百里元望为此特意率全家祭祀了祖宗,并且大摆宴席。在他看来,这便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
无忌答道:“先生说来年向大王举荐我去秭归或者巴东任县令。”
百里元望老怀大慰:“梁公安排甚妥,汝也该收收心,为一地方父母官历练一番了。”
无忌小心地回道:“父亲……我已经回绝先生了。孩儿想从军。”
“你……,咳、咳、咳……”百里元望一口气没缓过来。
无忌母亲朱氏责怪地看了无忌一眼,赶紧过去替丈夫拍了拍背。
百里元望顺了口气,道:“胡闹,梁公规划甚有远见,你怎可如此糊涂。现今中原连年战乱,从军朝不保夕,某只有你一脉相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你母亲如何是好?”
很显然,其中也包括父亲。
只是,男人总归是要留些面子的。
百里无忌赶紧跪下道:“父亲母亲,正因为中原战乱,时局不稳,孩儿觉得手撑军权才能有自保之力。不然,江陵战火一起,玉石俱焚,恐怕连逃都没处可去。请父亲成全。”
百里元望闻言一惊,问道:“江陵战火,梁公对你说了什么?”
无忌答道:“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孩儿认为江陵绝非一个平和之地,被朝廷或者各地藩镇吞并是迟早之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百里元望看着无忌,这孩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自从六年前的一场意外后,心性好象长大了很多,少了童子活泼顽皮的心性,变得稳重,就连跟随自己练武习兵都非常努力,十五六岁年纪便精通诸般武艺,军中众多勇猛之士都败在他的手里。
尤其是拜入梁震门下后,连梁震都不止一次地说他少年老成,见识非凡,将来前程远大。
这次能得大王垂青亲自指婚,将亲侄女下嫁,当也是因为见此子文武双全,看好此子将来。
百里元望看了一眼朱氏,心想既然梁震没有阻止,总有其原因,心中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再反对。只是一再提醒无忌一切谨慎行事。
无忌告退之后,回到后院自己的卧室,本来无忌应该睡在东厢,因没有姐妹,所以无忌就住在了后院,阿仁和阿义住在隔壁。
说起阿仁阿义,这两人,是百里元望六年前在荆门时收养的孤儿。
当时收养的有三个,还有一个叫阿康,被无忌悄悄派出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快两年了。三人因年龄与无忌相仿,便成了无忌的随身小童,既是玩伴,也是陪练陪读。
说来也怪,阿仁天生喜欢读书,阿义却独喜欢兵事,阿康是既文又武却全都不精。于是阿仁陪读,阿义陪练,阿康只好打杂跑腿了,六年下来,几人相处甚好。
四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
无忌和衣躺在床上,思绪昏乱。六年前的意外,一直就象噩梦缠绕着他,其实真正的百里无忌已经不在人世,而他只是一个跨越了千年的流浪者,甚至连身体都是别人的,他只拥有这身体中的灵魂。
他觉得自己更象是一个小偷,一个骗子,偷了人家儿子的肉身,骗了百里夫妇的感情。
六年来百里夫妇对他的关爱无微不至,这让他心中的内疚感更深。而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身处异乡怀念家人的感觉,那种刻骨的思念。
此次逃婚,是自己不想牵挂太多,如今的世道,多一个亲人就多一份牵挂,给一个女子安上一个名份,对自己闯荡有太多的羁绊。
而最主要的是高从谆城府太深,不清楚他到底有何图谋,与侄子高保勋来往甚密,如果娶了他的女儿,势必会被绑上他的战车,这让无忌很烦。他只能这么做,才能破这个局。
本想离开荆南,北上后唐谋划出身,毕竟后唐占据中原,大义名份上承继着正统,如有可能还能想办法阻一阻石敬塘篡唐卖国。但路上听到石敬塘已经篡唐立晋之后,又改变的计划,去后唐之路已断,无忌绝不想投身于“儿皇帝”麾下,那只能重新从荆南开始了。
其实这几年积攒的财富足够让无忌挥霍几辈子了,但无忌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没有实力却拥有太多的财富,这就是找死。
在这乱世之中,王法形同虚设,没人和你讲道理,谁的拳头硬就是王法。做为一个穿越者,自己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这六年来,自己一边跟着梁震学习为政和王佐之道,一边跟着百里元望天天在军营中厮混,默默地用汗水练就了一身的武力,百里元望也倾囊将自己的带兵心得和作战经验传授给了自己,现在缺得就是实战经验了。
自己拒绝梁震出任县令,也就是想早点积累一点实战经验,毕竟如今的乱世靠文已经无法大治,唯有武功和铁血才能荡尽污秽,重建方圆。而自己不去百里元望麾下从军而想由梁震举荐去定南都从军,是因为如今南平三州已经数年没有战争,南平军中已经除了训练就混吃等死,而定南都却没少在这南平三州之地抢劫过路的客商和各地藩镇的贸易物资。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的战斗,几乎每月都有。只不过都蒙着脸,不穿军服而已。
处在乱世之中,朝不保夕,荆南太平不了多少日子,而自己能做的便是早些聚集起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和那些爱护自己的人们。
想着、疼着、思念着,无忌渐渐地睡去……。
第九章 四海盐铺
次日,已是腊月三十。
午时,阳光明媚。
江陵城的南北大街,贯穿了整座城。
每日大街上都是人满为患,特别是各地藩镇的使者马队往来与后晋之间。
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靠近南门处有一间十六扇门面特别显眼的盐铺。整条大街就数这铺子占地最多,铺面最大
盐铺的招牌写着四个镏金大字——四海盐铺。
铺外单单招呼客人的店员便有十八位之多。
铺名够土豪,店面够气派。
盐铺掌柜姓王。
但王掌柜并不是盐铺主人。
盐铺的主人,不是一个人。
是五个人。
五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
至少在江陵府,不会有人敢说不知道这五个人是谁。
他们分别是,大王长子,世子高保勋;大王次子高保正;大王三子高保融;王府掌书记孙光宪的嫡子孙仕旭;都指挥使百里元望的儿子百里无忌,各占二成股份。
除了这五个**,谁敢在江陵府贩卖私盐啊,当然,除了他们自己,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自然都闭紧了嘴。
不闭紧嘴的自然有人会让他闭嘴。永远地闭嘴。
当年十岁的百里无忌发动其余四人筹钱开设盐铺,谁也没想到这铺子能赚这么多的银钱。荆州地处交通要地,四面八方地商人来往频繁。
虽然如今世子高保勋与三公子高保融还有百里无忌不对付,但对于盐铺之事,五人难得都一致齐心协力、守口如瓶,想来每个月丰厚的红利谁也不想舍弃。
每月分配红利自然不会在盐铺里。王掌柜会整理好帐目,月底将红利拿到边上的醉仙楼贵客厅,五个股东自然各有各的帐房会来领取。当然也有五人亲自来取,顺便一起喝杯酒,叙叙旧。
醉仙楼。
江陵唯一一家卖烈酒的酒楼,本来名字叫太白酒楼,可买下此楼时无忌不喜欢,他认为他卖的烈酒就是李太白这酒仙喝上几杯照样得醉死,所以改成了醉仙楼。
醉仙楼卖的酒自然叫醉仙酒。是无忌用普通酒经过蒸馏,加上些许香料而来的,与北边的契丹人喝的烈酒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醉仙酒不多卖,每日只卖一百瓶,不是产量不够,而是卖得特别贵,贵到实在没多少人付得起酒钱。因为百里无忌说,想要卖得贵,只能卖得少,越卖得少,有钱人自然越会来追捧。
幸好,大街上的土豪确实不少,等出了名之后,各地的显贵之人闻酒而趋之若鹜者日渐增多,甚至有人为一尝醉仙酒骑快马狂奔百余里而来。
其实策马而来一尝醉仙酒只是一方面而已,最重要的是醉仙楼中有着别处不曾有的妙处,那就是醉仙楼的女人,美丽的女人,这个理由足以说服天下所有男人。而美丽而善解人意的女人足以让日进斗金的醉仙楼收入再翻上几翻。
无忌知道,自古男人有钱没钱,酒和女人是最不可缺的。
当年百里无忌买下此楼,本也想让四人入伙,无奈高家三兄弟对酒楼没兴趣,唯有孙仕旭与无忌走得近,入了三成股份。
现在醉仙楼一月所赚的银钱超过了盐铺所得的利润,令高家兄弟三人分外眼红。
高家兄弟虽然眼红,但知道这是无忌的产业,还不会做出下三滥的事,但其它不知道醉仙楼底细的狂徒们,总会憋不住去打扰、骚扰什么的闹下事,可结果自然大家都知道,醉仙楼依旧好好的矗在那,闹事的全在河里漂着了。
所以醉仙楼很安静,平和,是个既热闹又隐秘的所在。
在醉仙楼,实乃瓜分红利的好去处。
今日不但是月底,更是年底,便是五人齐聚醉仙楼喝酒分钱的日子。
依照六年来的惯例,五人午时便齐集于醉仙楼的专用贵宾室内,今年有所不同,因为多了一人,大王的四子高保勗已经十三岁了,与其三位兄长一起来到醉仙楼。
世子高保勋二十二岁是五人中年龄最长的,他凛冽桀骜的眼神,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鹰钩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这样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阴狠,其母乃高从诲元配,前几年已因病过世了。
高保正十九岁,是高保勋同母的弟弟,自小聪慧,然性格浮滑,唯其兄长之命是从。
高保融是大王现任的王妃所出,十六岁与无忌同年,性格木讷,为人爱憎分明,易走极端。
高保勗是高保融的同母弟弟,虽年幼,但小小年纪便十分精明。
高保勋与高保正坐在正中,而高保融和高保勗却坐在左侧,自然百里无忌与孙仕旭坐在了右侧,室内六人,却分成了三个阵营,经纬分明。
百里无忌打破沉默,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各位兄弟,我等已经在此相聚六个年头了,难得今日还有四公子加盟,子青已经吩咐备好醉仙酒,与诸位兄弟共醉。”
孙仕旭也站起与无忌一起将六个酒杯斟满。
无忌举杯邀酒,六人共饮了一杯。
烈酒入喉,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高保正首先笑道:“子青,听说汝在城外与孙仕旭打了一架?还被他踢了屁股?哈哈。”
百里无忌也笑道:“这种话不可信,这么多年了,你们几个谁见过他有赢我的时候,这次不过是我双手被缚,让让他而已。”
孙仕旭不服气了,说道:“百里无忌,咱们要不再出去比比?诸位,昨天因为他喊我小时绰号,确实被我踢了屁股,世子看见了,可以做证。”
这话一出,满堂皆笑。
高保融插嘴道:“孙仕旭,是不是子青喊你孙大板了?哈哈。”
孙大板这绰号确实让孙仕旭恼怒,幼时不知为何,到十岁还尿床,因此每次被父亲大板子侍候,结果被百里无忌这缺德鬼取绰号为孙大板是也。孙仕旭如今自认玉树临风,feng流倜傥,深以此为耻,凡有被人触及此事,必会恼怒,故高家兄弟对此也从不去触其逆鳞,唯这无忌不识相,时不时拿此事笑话孙仕旭。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章 兄弟还是敌人
百里无忌眼见孙仕旭要开始发彪,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都是些旧年往事,子青在这向你道歉了,以后再不提了,难得今日大伙高兴,来来,喝酒。”
于是第二杯烈酒入喉。
孙仕旭举起酒杯高声说道:“想当年,我们五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何等快活。”
高保正接口道:“就是,当时江陵五少,那可是名声在外,说出来那是掷地有声啊。”
被他二人一撩,几人同时沉静在幼时的回忆之中。
年少轻狂,仗义疏财,整天五人凑在一块“锄强扶弱”。江陵府时不时传出些哪个为富不仁的土豪被刮了眉毛,哪家受欺负的穷人坑头多了几吊制钱,哪个不长眼的地痞在河里泡了一晚上,自然也有哪对野鸳鸯被人偷了衣服光着身子被人堵在了床上……。
虽然回家总会挨训,保不齐还会挨上一顿胖揍,但五小总是乐此不疲。
孙仕旭指着无忌笑骂道:“各位,那时这小子每次打架躲在后面,本以为他胆小,不想后来才发觉他却是咱们几个中最能打的,这小子太不地道了。应该罚酒,你们说是不是?”
高家兄弟纷纷点头称是。几人一起按住无忌,愣是灌下了三大杯方才罢休。
幼时一副副景象在各人的脑子里浮现,虽说现在看来有些稚嫩,但无疑这是各人心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在各人推杯换盏中,可能是烈酒酒劲上涌。除了高保勋端着世子架子,在边上装斯文,四人已经开始搂着肩膀开始肆无忌惮了。
高保勋难得白脸有了些许红晕,开口笑骂道:“子青,你小子真是命大,逃婚如此丢脸之事,叔父竟轻易放过了你。更不曾想大王居然也不追究。”
孙仕旭不待见世子高保勋,在边上插嘴道:“世子此话差矣,子青虽逃,但事后知错而返,虽有错,但不至于治罪吧。”
高保正见两人要对上,赶紧打岔道:“子青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此种小事,不足以影响诸位弟兄的酒兴,来来,再共饮一杯。”
五人再次共饮一杯,高保勗因为年幼,不惯烈酒,大伙便不再勉强其再喝了。
放下酒杯,百里无忌也有了些许酒意,眯了下眼,笑了笑说道:“世子,六年了,子青自认对得住在坐诸位,不明白世子为何如此希望子青被大王治罪呢?”
高保勋瞬间收住了笑脸,阴冷地回道:“子青是个聪明人,何须本世子将话说得太过明白。”
室内气氛又冷了下来。
这次孙仕旭站了起来,将酒斟满之后,再度向众人邀酒。
各人第三杯酒下肚,除无忌外,其余四人皆红晕上脸。
高保勋趁着酒劲,微眯着细眼对无忌说道:“子青,本世子也想与汝重温兄弟之情,可汝等数次拒我于千里之外,本世子也无可奈何啊。”
高保勋心中所图,在坐五人都心知肚明,自小一起长大,只是事情还没见光,也没证据。除了高保勋的同母兄弟高保正,没人想搀和其中。何况同父异母的高保融兄弟,高保融兄弟自小对这大哥是敬畏有加,奈何其母也是个有野心之人,有些事早晚都要发生。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何况是官宦之家,兄弟争权之事太常见了。
无忌无奈点点头劝道:“世子爽快,话既已说到此处,子青也不讳言,有些事如同箭矢,射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以子青看来,大王春秋鼎盛,世子再不收敛,必将惹出大祸。”
高保勋闻言仰天哈哈一笑,再仰头饮尽一盅酒,用手指着高保融及无忌等人骂道:“笑话!本世子又不曾想谋反,何来收敛一说?本世子只是见大王年老体衰,体恤大王,想为其多分担些政事罢了。你等都是我打小玩到大的兄弟、朋友,竟都不帮我。要你等兄弟何用?”
此言一出,室内气氛骤冷。
诸人都无言以对,各自心中思忖。高保融兄弟面色更是僵硬,一脸雪白。
而高保勋却面带着一丝冷笑,自斟自饮。
一阵沉默之后,无忌再次举杯道:“世子,你我兄弟六年的交情,大家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人,既然话已挑明,子青最后劝世子一句,一切顺其自然为佳,不意强求。如今你贵为世子,你何不安心等待。世子年方二十有出头,便是再等十年也正是而立之年,何须心急如斯?”
高保勋缓缓转头盯着高保融,恨恨说道:“等?你们问问我的三弟,他可愿意等?也许过不了多少时候,你们该称呼三弟为世子了?”
高保融被其兄盯得坐立不安,起身向高保勋一揖道:“世子,自小愚弟都尊重兄长,愚弟真没有做世子的想法。”
高保勋嘿嘿冷笑道:“汝不想做世子,汝母亲可不如此想吧?”
高保融脸色霎时再次变白,无言以对。
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高保勗出人意外的站起来打圆场说道:“今日难得与诸位兄长同席,我敬大家一杯。”
说完便仰头饮尽了一杯,可惜年幼,又不习惯烈酒,饮得太猛直呛得满脸通红。
百里无忌与孙仕旭一齐起身,向高保勋举杯邀酒。
高保勋略一迟缓,举杯一饮而尽,将杯往桌上一顿,眼光飘移到了窗外,一字一句地说道:“诸位,我言尽如此,诸位愿意与我为伍,我欢迎,若为敌,便某怪本世子无情无义。”
说完一仰头饮干一杯烈酒,说道:“告辞了。”
转身走了出去,高保正连忙向大家告辞,跟随其兄而去。
室内顿时少了两人,为之一静。
半晌,高保融也起身道:“二位兄弟,我也告辞了。”
高保勗也跟着站起身来。
百里无忌起身端杯说道:“三公子要走,我不便阻拦,只是子青有句话要提醒三公子,切不可与世子相争,退一步,海阔天空,时间一到,一切自有分晓。来,子青再敬三公子一杯。”高保融举杯说道:“谢子青提醒,我领会得。”
说完一饮而尽,匆匆带着高保勗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