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家兄弟
晋天福四年三月底。
江陵府。
醉仙楼。
又到一个月的分红时间。
醉仙楼的贵宾室内。
高家三兄弟和孙仕旭正襟危座。
物依旧,人却非。
四人居然无一人出声。
当年那种你来我往敬酒,大声调笑,商量日后去哪里游玩,整整哪家恶霸的热闹劲已经不在。留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孙仕旭真心不想参与每月高家兄弟的分红集会,自从百里无忌走后,第二年,孙仕旭也将盐铺的股份让给了高保融。
今天进来陪坐,一则是高保融毕竟是世子,二则百里无忌一走,这醉仙楼中他就是东家,世子前来,他不得不进来陪一会。
孙仕旭和高保融本还算说得来。
可是自从高保勋谋反,孙仕旭开口救了高保勋一命,双方便开始渐渐与他疏远了,再加上百里无忌离去,孙仕旭越发感到自己一个人夹在高家三兄弟中已经多余。
眼见高家兄弟似乎有话要说,孙仕旭起身道:“世子,二位公子,某还有点杂事,就先告退了。”
高保融这两年话变得更少了,本就是个木讷之人,这话一少就让人有点阴深的感觉。
高保融没答话,只是轻轻一点头。
到是高保正、高保勗兄弟起身送了一下孙仕旭。
“世子,这是本月盐铺的红利,我……我还是将股份转给你吧,也省得一次次麻烦。”
孙仕旭离去后,高保正战战兢兢地对高保融说道。
高保勋被监禁之后,高保正便投入高保融麾下,得到庇护的条件之一便是这二成的盐铺股份。
高保正知道,依世子的性格,害其母亲被杀的帐早晚会重翻,但高保正别无他法,高保融现在是世子,更掌握着荆南数万军队,何况父王最喜欢的四弟高保勗又是高保融的同胞弟弟,为求保命,只能投入高保融苟延残喘。
高保融依然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世子,若没事,我先告退了……。”
高保正见高保融并无反对,赶紧逃一般地离开了醉仙楼。
等高保正去远。
高保勗开口道:“三哥,都是兄弟,何苦逼他至此?”
“兄弟?他与那畜生合谋杀我们母亲时,可有念及是兄弟?”
“哎……三哥,大哥二哥纵有罪,可你何必连孙仕旭也疏远了呢?”
“孙仕旭。若不是他开口替那畜生说情,那畜生还能活到今天?还有那在背后策划的百里无忌……。”
一提到百里无忌,高保融古井无波的脸变得峥拧起来。
高保正心中一叹,本来木讷但也宽厚的三哥自从母亲去害之后,心性已经大变,做为同胞兄弟,不止一次地劝说也无济无事,日后高保融一旦继位,这恐怕又将起一番腥风血雨。
“三哥,不是弟弟多嘴,百里无忌也是念及自小与哥哥们一起长大的兄弟情意,并无私心,三哥何必死抓着不放,念在多年的兄弟情意,给他们一个机会,重归于好不好吗?”
“机会?我给过他们机会了,想那百里无忌刚上任接掌团结军时,我还送他数千军械解他燃眉之急,本以为他也能念及香火之情,回心效忠于我,可你猜怎么?他拿了我的军械,还蛊惑我的手下,现在居然已经当了指挥使了,你再看看如今的形势,他这是想造反啊。”
高保融说着说着就来了气,抓起桌上酒杯狠狠地砸向墙壁。
“三哥,你是世子,日后是要继承南平王之位的,身居上位,当有些容人之量才是,如再象现在这样疏远众人,岂不是要成了孤家寡人?”
如今的江陵府敢这么和高保融说话的最多三人,高保勗便是其中一个。
倒不是只因为高保勗是高保融的同胞兄弟,感情深厚,最要紧的是高保勗是南平王最喜欢的儿子。高保勗幼时,高从诲因事盛怒,见到高保勗必释然而笑,是故百姓称之为“万事休”。
尽凭这一点,他便有资格在高保融面前如此大胆地说话。
“孤家寡人?怎么?连四弟也要弃我与不顾?”
“三哥多想了,我是三哥的同胞兄弟,怎会弃三哥不顾?只是弟弟打小就见你们五兄弟情同手足,月月在醉仙楼相聚,弟弟当时好生羡慕,心中就想快些长大,也好往你们中挤挤,凑个六人之数。没想到,现在竟已经物是人非,心中感慨啊。”
“哥哥也想啊,可天不从人愿,那畜生为了世子之位杀了你我兄弟的亲娘,高保正与他狼狈为奸,百里无忌与那孙仕旭居然不顾事情对错开口替那畜生求情,四弟,你说我恨不恨。”
高保勗无言已对,他心中也有恨,恨高保勋凶残,但对百里无忌和孙仕旭却恨不起来,在他的心里,自小就对百里无忌和孙仕旭二人非常地亲近。
“四弟,你昨晚又去了那烟花之地胡混了吧?我和你说过,不要再去了,对身体不好,对你的名声也不好。”高保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高保勗一听,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意,“三哥,这是弟弟的私事,三哥就不要管了。”
说完,也不向高保融道别,便顾自出了醉仙楼而去。
高保勗少时多病,体态瘦弱,但人聪明能干,颇有治事之才。但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小小年纪就喜欢往去烟花之地跑,放纵荒淫而没有节制,白天都会召娼妓到府中胡天胡地。
高保融多次劝导,但丝毫不起作用,若说高保融此时心中还有一个信任之人,那必是高保勗无疑。
其实高保融不是没有对自己进行反思,但每次的反思都让他更加的郁忧,在他心里,百里无忌和孙仕旭既然不管事情对错就替高保勋说话,这就是对自己的背叛。而高保勋和高保正一起谋乱杀害自己的母妃,那就只能是一种结果,死。
从自百里元望手中接过荆南数万军队后,高保融慢慢地清理军中的旧人,属于百里元望的旧人,培植自己的亲信,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将荆南大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高保融就发誓,一定要替母亲报仇,高保勋、高保正二人必须死。
但现在,他的复仇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高保融觉得,自己要坐稳南平王的位置,那么百里无忌就必须死。
卧榻之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
第四章 人满为患
不管是石敬塘占据中原所谓正统的晋朝,还是各地藩镇的伪朝,政权更替基本都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谋反所致。
而此时的军队士兵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信仰和道德,连做人最基本的道德都不复存在,唯一驱使他们跟随将军拼命的只有粮食和赏赐。
数次出现因兵粮不足以战者死人肉充饥的事件,更有甚者杀人取肉而食,且将人肉制成肉干卖一百钱一斤。
官兵抢劫、蛮杀百姓之事时而有之,可以说,除了庆州黑旗军,再无不扰民之兵。
五代之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乖,而宗庙朝廷,人鬼皆失其序,斯可谓乱世者欤!自古未之有也。
而庆州的存在无异变成了此时各方关注的焦点,因为庆州相对别的国家实在太与众不同了。
因为鼓励通商,周围四国的商人,乃至南汉甚至辽国的商人都来庆州做生意,而产生的结果是各地的商人将庆州的所见所闻带到了各地,然后被百姓所熟悉所期盼。
世间事往往都是这样,百姓在没有比较的时候也都安于现状过活了,可一旦有了比较,心思就会活泛起来。
闻听商人的传言,再经过自己的想像,于是在各地百姓的心目中,庆州变成了一片乐土般的存在,那里的百姓永远不知道饥饿,那里的百姓不用交高额的赋税,那里的百姓不用被征徭役、不会被征兵役,那里的百姓有冤有处申,那里的百姓可以自由议论政策甚至可以做官,那里的商人可以自由贸易甚至被官府保护,那里的军队不会抢劫百姓,那里的士兵以一当百……。
在听闻到庆州百姓喜获今年再次番薯丰收后,各地生活在底层的活不下去的百姓,开始蜂涌着向庆州扑来。各地官道上和长江的航道上,都有络绎不绝拖儿带女的百姓,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庆州。
百里无忌和徐世铭明显是没有预防到这种人口暴涨的情况,待到情况明朗之时,已经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
整个庆州各县的街道已经人满为患,甚至是乡村田野都到处是人。
庆州府赶紧下令各县积极安排迁徙而来的百姓,但安排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各地移民前来的速度,官府依旧无法控制局势。
而一下子暴涨的人口使得社会治安迅速下降,小偷强盗,买卖人口,逼良为娼……案件频发。
各个势力都偷笑着看百里无忌的笑话,虽然人口的流失也让他们担心,但只要一想到荆南区区数州之地,心中也就安心了,的确,就算那几州地全挤满了人,又能装进去多少百姓,又如何让他们吃饱肚子。
百里无忌在和徐世铭、百里仁三人闭门长谈了一夜之后。
第二天一早,庆州府连续发布了七道命令。一、征召迁徙百姓中精壮者从军,凡一家中有一人从军者,全家将优先落籍,并分得田地。二、征召迁徙百姓有劳动能力者进入庆州新的大港口、官道、城墙的修建,有官府提供食宿,修建完成之后由官府安排优先落籍,并分得田地。三、凡有劳动能力者进入巴东铁矿区挖矿满一年者由官府安排优先落籍,并分得田地。四、在城外设置临时滞留点,凡十二岁以下,六十岁以上无人照顾的老幼全部安置在临时滞留点,由官府每日供给食物。五、凡在街头游手好闲的流浪人员一律拘押驱逐出境。六、凡做奸犯科者一律从重处置。七、凡自荐为官者,皆去当地衙门登记以待候补。
乱世用重典的道理百里无忌非常明白,在颁布了七条命令之后,在抓了一批、杀了一批、驱逐了一批之后,百里无忌又命令黑旗军每日在全州官道街道进行巡逻。
此举对原来庆州居民的利益并无损害,所以得到了原居民的拥护和配合,于是在十余天后庆州的治安迅速回复安定。
那些想看百里无忌笑话的各个势力震惊于庆州官府如此高效的执行能力,和对黑旗军军纪的佩服。与黑旗军比较起来,那自己麾下的队伍无疑就是一群土匪。
百里无忌自幼就由父亲教导慈不掌兵的道理。所以百里无忌对于黑旗军的军纪和将士的忠诚是最为在意的,任何人一旦违反军纪,百里无忌便从重处置,当然对于立功者,也是有功必重赏的。
而最为重要的是将领的忠诚,要彻底改变这种兵属于将的现状,那就只有让兵只属于自己。
所以黑旗军只知道自己效忠于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知道这不是好事,因为一旦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那么黑旗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但百里无忌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能再让统军之将凭借手中之兵兴风做浪,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兵权完全置于自己一个人的掌握之下。
这次的突如其来的流民骚乱,在百里无忌一系列的措施下渐渐平息。也使黑旗军一下子膨胀到了十个厢三十个都一百二十个营,每营四百五十人,共计五万四千人。刚刚训练完成的黑旗军,再次转入整训状态,那些原黑旗军老兵,无功劳却凭空升了一级,所以练兵士气倒也高涨。
而军械、粮饷问题逐渐显现出来,初步估算一年之后,粮食到还好说,饷钱却是捉襟见肘,攻下原四州从府库搜刮来的钱物慢慢见底,用光之后只能用各国购买火器的银钱先应急了。
农业的税率已经被无忌调降到了十五收一,商业的税率也降到了十二收一。
开拓财源已经迫在眉睫。
但百里无忌却没有料到,因为自己招募兵员所订的军饷远高于周边各个势力,第二次移民潮近在眼前。
受到妥善安置的这些移民,哪个没有个亲朋好友。
或寄信或传信,如同一张蜘丝网般,各地的官道上再次出现了移民潮。
而这一次的数量比第一次来得更大更凶猛。
各个势力这次自然不敢再放任自流,百姓的大量流失对整个统治带来了各种隐患,土地的荒芜,城镇的衰败,结局无疑是政权的崩溃。
第五章 出路
所以,每个势力都迅速有了反应。
在每条通往庆州的官道和长江上各个码头进行设卡拦截。
而百姓却有着天然的逆反性,你越拦他就越想逾越。
……。
庆州也迅速地组织黑旗军在各个通道设卡阻拦。
但由于庆州的商贸政策,还是有大量的百姓涌入庆州。
此时百里无忌真的已经无计可使。
在徐世铭的建议下,庆州府再次公告,凡公告之日起,庆州不再接受移民落籍,所有通道关卡封闭,各地通商的商人去庆州各县领取通行证明方可进出关卡。已经进入庆州的移民,须即时前往各县安置处,精壮编入团结兵,也就是预备役,预备役的补给及军饷标准为黑旗军的一半。妇儒老幼编入收容营。
在各个势力和庆州府的共同应对之下,这次移民潮在一个月后逐渐退去。
但移民庆州从此成了各地贫苦百姓的最大心愿。
移民潮虽然退去,但庆州府依然陷入了无法妥善安置人口的烦恼之中。
第一次的移民潮已经将庆州的所有能放开的田地和职位全部用尽。
甚至已经大批往归州二县迁入。
结果,令归州的府军从五千直接升到了一万。
而如今留在庆州的第二次移民除了编入预备役的一万五千精壮,仍由近二万多的移民被收容,这可是二万多张嘴啊。
每天的吃喝就需要数十亩的产量。
据徐世铭最后的统计,算上第一次移民中招募到黑旗卫和已经入了籍的百姓,前后两次的移民潮让庆州十七县增加了近九万人口,还不包括无法统计的人口,也就是黑户。
百里无忌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也从没有象现在这么迫切地需要银钱。
自小到大,在自己的翻云覆雨中,只要是钱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
而现在却正是钱出了问题,而且是无法一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庆州在目前无论如何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士兵,南平国三州之地养六万军队已经捉襟见肘,何况庆州一个刚刚建立的政权,更何况庆州的军饷已经超过了南平国的一倍以上。
虽然粮食能供给,不至于将人饿死,但军饷问题是个难题。
为此,百里无忌再次与徐世铭闭门商量解决之策。
徐世铭说:“按庆州的赋税收入,黑旗军的军饷标准,算上一万五千团结兵,庆州府每年就需要亏空至少四万两银钱。如果没有贩卖蜀、晋两国火器的红利和充公原州府府库的支持,庆州府三个月后就会发不出饷钱。情况不容乐观,就算这样,庆州府也只能多撑一年。”
百里无忌点点头说:“先生可有好办法?”
徐世铭说:“主公,庆州始建,一切方才起步,如果大量的银钱投入军队,对庆州的经济无疑是致命的,移民潮之前,庆州是粮食输出地,但经此变故,庆州粮食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而且自从蜀晋两国的火器交易完成之后,军械坊产出的火器已经堆满大部分仓库,大量的资金被积压在仓库中。所以,我以为主公还是调整军饷标准和官员俸禄,我保证,只要将这两项开支减少一半,问题就能解决,并且庆州府每年都能积余数万两银子。而且,按照现在的军饷俸禄标准,就是减少一半也比各国的军队军饷稍高,想来不至于引起骚乱,还请主公三思。”
百里无忌明白徐世铭说的是老成谋国之言,移民潮前庆州的经济处于成长阶段,活力四射,官府的政令和银钱支持,令商贸迅速地发展,但如今一旦抽调巨量的银钱充作军饷,用来制造军械,势必影响在商贸方面的投入,甚至从商贸这一块往回抽血,如此商贸的发展就会停滞衰退,从而更影响庆州赋税收入,引起恶性循环。
徐世铭提议降军饷俸禄标准也很正确,现在的标准确实高出各国标准一倍有余,如果降一半,单五万多黑旗军军饷所减少的支出一年就是五万多两,就能补足每年的亏空,何况还有团结兵,还有官员俸禄。
对于长久来看,徐世铭的建议无疑是正确的,也是有可操作性的。
但百里无忌很犹豫,庆州绝非是一个长久立身之地,三州之地太过狭小,如今各方势力正处于军力平衡期,若这时哪一方出现些许变故,则平衡就地打破,局势立即就会改变,而庆州、南平就会出处风口浪尖,轻轻一个浪打来,便足以使你粉身碎骨。
而最大的危险却是来自军队,以三千黑旗卫班底吸纳了一万多的蜀军降兵,刚刚训练完毕,如今又再次编入三万移民。
这种危险已不是危险。
而是凶险。
同时调降军饷、俸禄标准,确实不会引起骚乱,但无疑会使百里无忌辛辛苦苦建立的庆州府信用丧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刚过了几天好日子突然就回去过差日子,这种改变甚至可能动摇庆州府的根本。
这是百里无忌万万不能接受的。
徐世铭知道,百里无忌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现在与自己商量只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嘴将它说出来。
居上位者,可不都是这样?
这个方法确实是解决目前困境最好的方法,但如果失败呢?或许天下之大,再无一席容身之地。
徐世铭没有开口,不想开口,也不愿意开口,更是不敢开口。
这种方法或许会将自己的终生梦想打碎,徐世铭知道,一旦失败,自己将永无可能做一个忠臣、直臣、谏臣。就是史官心情好,给自己添上一笔,那也只有两个字——馋臣。
百里无忌体谅徐世铭的为难,在自己心里何尝不是犹豫不决。
以战养战。
能彻底解决军队和军饷问题。
这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法,是一个直接了当的方法,是一个迅速见效的方法。
但无疑是一个有后患的笨方法。
这是一场赌博,生与死的赌博,赌注是自己的生命,还有自己父母亲人、无数属下的生命。
第六章 赌还是不赌
百里无忌想赌。
但他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赌。
他不能命令他们去陪自己赌命。
他希望他们能自愿陪自己去赌。
而这一关,至少先通过徐世铭。
百里无忌看着徐世铭。
徐世铭也看着百里无忌。
二人的眼神交汇。
双方想说的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夜了。
夜深了。
天。
亮了。
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茶碗就在手边。
徐世铭苦涩地笑了笑。
缓缓地站起身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冲百里无忌拜到,大声说道:“主公,某还有一个方法可解庆州困境。”
“讲。”
“挟庆州黑旗军兵势之威,或北上击蜀,或南下征楚,以人命换土地,可解庆州之困。”
“准。”
……。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徐世铭知道,如果失败,也许在若干年后,史官会记下某年某月某日,馋臣徐世铭向庆州经略使进言伐蜀征楚之谗言……。
自己已经赌了,赌上了自己的生命,更赌上了自己比生命更看重的梦想。
自此日起,庆州,这个新生的势力,战争的车轮开始转动。
一切的运作都为军备让路。
虽然进行严格的保密。
但州府高层与军队高层都心知肚明。
战争一触即发。
而目标只能是北伐或者南征。
这是最高机密,除了百里无忌和徐世铭谁也不知道。
而事实却是百里无忌和徐世铭,也不知道。
……。
女人的情感是奇怪的,你若得不到她们的尊敬,也得不到她们的爱。
男人或者因为同情、怜悯而爱上一个女人。
但女人爱得只有是她们所尊敬的男人。
庆州之地,可能找不出一个不尊敬百里无忌的女人,就是不尊敬无忌的人,也不得不尊敬无忌的身份。
卢诗韵便非常尊敬无忌,但显然不是尊敬他的身份。
“无论他是走卒还是皇帝,我一样地尊敬他。”卢诗韵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我尊敬他是因为我爱他。”
当卢诗韵在见到无忌时,感到所有的等待和期盼全都得到了回报,而且是超额的回报。她自己便是庆州官员,她明白无忌抽空来看她去多么得不容易,她也看出了百里无忌眼中那一抹淡淡地忧郁。
卢诗韵知道百里无忌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难题,但卢诗韵不担心,因为,在卢诗韵的心里,这天下只要是百里无忌想要去做的事情,那就一定能做成。
而自己能给他的就是安心,让这颗忧郁的心在这一刻平静。
这短暂的相处无疑是百里无忌送给卢诗韵最好最珍贵的礼物。
所以,这大半的时间卢诗韵都用来静静地看着无忌,而无忌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和尴尬,因为他也在静静地看着卢诗韵。
以至于充当灯泡的小翠和百里仁觉得那两人是不是傻了痴了中署了。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过去了,小翠和百里仁觉得很失望,什么地方都没玩,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卢诗韵和百里无忌却分明感到自己心中是如此的充实和满足。
当离别来临,无忌告别时,两人觉得就象是无忌出去买点东西,晚上就回来这么地平淡。可是小翠和百里仁知道,这次的告别,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聚,虽然两人近在咫尺。
小翠和百里仁相互依依不舍的场面,似乎感染了无忌与卢诗韵,卢诗韵居然象小鸟般依偎进无忌的怀中,令无忌此后回味了数个月之久。
庆州发展进入了快车道,大量资金人力地投入,街道在迅速变长变阔,店铺在变多变大,城墙在不断往东延伸。
百里无忌心中知道,这是背水一战,不计未来的投入,造就了庆州城如今虚浮的繁荣,这不具有持续性。
但既然赌,那就搏一个彻底,搏一个问心无愧,问心无憾。
从火器院传来了好消息,根据硝石木炭的比例增减,火药已经研制出高爆火药、标准药和缓燃药。
从而对轮炮进行了改进,将缓燃药用入引爆火药,增加了轮炮炮弹飞行后爆炸的稳定性,高爆火药增加了炮弹的爆炸威力。
最重要的是轮炮上装载炮弹处用四个角扣代替铁盒,而炮弹弹体上增加了四个浅凹坑,如今放置炮弹只要往上一按,锁扣就会把炮弹扣紧,大大降低了再次装填的时间。
在这个基础上,研制了更大尺寸的轮炮,三尺轮炮,由于转轮直径的增加,装载的炮弹数也增加到了八个,分量也增加到每个炮弹重八斤半。
并对基座进行了加高,这便使得炮弹投掷在空中的逗留时间增加,变得更高更远,三尺轮炮的最远投掷距离已经达到六十丈。
六十丈的距离已经不是弓弩能够企及的距离了。
也就是说,黑旗军能够在足够安全的距离外对敌人进行密集的火器攻击。
这也是以弱搏强的先决条件。
负责制造轮炮的铁匠也取得了成果,他们将整个轮炮结构进行了分解,分成基座、支体、转轮、摇把四个部分,并把转轮进行细分,均分成四块圆弧。这有效地解决了运输问题,一架三尺轮炮可以拆卸后装入一辆牛车进行运输。到达目的地后的拼装,也只需要三个人,一刻钟的时间,有利于更快投入下一轮战斗。
同时由于轮炮部件的细分,制造变得更容易,制造时间也大幅地缩短。
这些匠人,居然能将手艺运用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百里无忌感叹道。
虽然火炮的进度依然被铸炮材料阻碍,但百里无忌有理由相信,火炮必定会在它该诞生的时候诞生。
百里无忌命令军械坊全力制造三尺轮炮,并在预备役中精选出一千八百人,组成三个轮炮营,由州府直辖,并进行训练,每个轮炮营配备一百五十架轮炮。
停止生产以前的二尺轮炮,并将已经库存的二尺轮炮分配到黑旗军每个厢,每厢组建一个轮炮营,先用二尺轮炮进行过渡,等直辖的三营配给完成再进行换装。
火器的威力在于集中使用,这句话百里无忌一刻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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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灭国战略(一)
黑旗军的训练进入到热火朝天的地步,同时一万多的役士兵也开始进行训练。
眼下最大的难题是近七万的黑旗军和预备役士兵的纪律问题。
实在令百里无忌头痛。
正常的训练之后,这些天天吃好喝好的士兵们精力充沛。
引来的治安问题令庆州各县衙门头痛。
大量的事件汇总到徐世铭处,再禀报给百里无忌。
打架斗殴、白吃白拿、调xi妇女等等,虽然还没有闹出恶**情。
但再不有个对策,事情可能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与徐世铭商量之后。
庆州府严令各个厢的黑旗军驻地必须离县城三十里,严禁士兵私自离开军营。凡有违反者一律从重严惩。
在打压了一批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但这只是治标,治不了根。
士兵的骚动来自于每天训练后的无聊,时间无法打发。
百里无忌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破财免灾。
黑旗军发布命令。
自即日起,所有黑旗军各厢轮番进行野战、攻城等实战演练。
让士兵不停地训练加实战演练,让他们日日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日日累个半死,让他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同时也能对庆州内部和外部势力进行有效的震慑。
于是,庆州出现了几个与众不同的怪象,大街上、官道上时不时有军队经过,但这军队不抢劫不扰民,只是路过。
还有一个怪象是庆州的军队不停地实战演练,时不时地爆炸声在城外响起。
最后一个怪象是庆州的兵饷很高,非常高,高到别的势力无法企及的地步。
由于事先有了充足的准备,告示张贴到每个村。庆州百姓对军队的经过和城外的爆炸声慢慢就变得麻木,司空见惯了。
而军队的高饷不可遏止地吸引着百姓前来从军,但此时黑旗军已经一概不收了,形成了另一个怪象,别的势力征不到兵,而庆州军闭门不纳。
问题解决了,但徐世铭不高兴。
他这个管财的知道,府库中的钱在一声声的爆炸声中化为灰烬。
但既然赌了,他还有得选择吗?
各种势力的眼线耳目遍布在庆州的每个角落,百里无忌虽然命令黑旗军严格侦察,但还是络绎不绝啊。实在没办法,百里无忌也就把这任务交给各县衙门,自己不管了。
把黑旗军防卫的主要精力全部安排到了军工署的几个院里,以保证最高机密的安全。
而徐世铭则趁机将手中的情报网大力扩张,借助各国的商贸来往,将细作分散到各地潜伏起来。
这张网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具实力和代表性的特工组织。
……。
既然决定要打,那就得早日决定北伐还是南征。
百里无忌心中偏向南征,但依旧有些犹豫。
这天,他正打算召徐世铭前来商议。
不想,徐世铭携百里仁自己来了。
“主公。”
“大郎。”
二人见礼。
这礼有些庄重。
看着跪在身前的徐世铭、百里仁二人,百里无忌一阵心慌。
在这节骨点上,莫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从巴东以来,此二人下跪行大礼的次数屈指可数。
平常就是军议等正规场合,也是依例揖身为礼。
“主公,某等二人今日前来,想求主公一件事。”徐世铭开口了。
“先生勿须如此,起来说话。”
徐世铭二人依旧不肯起来。
“主公,是这样。某年近半百,亦无家室,至今孤寡一人,与百里仁朝夕相处,甚为和谐,闻知百里仁也是个孤儿,幸得主公父亲收留方有今日。故某想收百里仁为义子,还望主公与令尊代为恳求应允。”
原来是这么回事,百里无忌轻吁了一口气。
“这是好事,不用禀报父亲了,某今日便代父亲做次主,允了此事。阿仁啊,自今日起,你便叫徐仁了,可要好好孝顺你义父啊。”
“是,大郎。”百里仁应道。
“二位起来吧。”
忽然,百里无忌心中关过一丝不安。
手下的两位心腹文官,如今变为一对父子……。
徐世铭与百里仁对自己的忠心勿容置疑,但一旦成为父子,这就有了私结朋党的嫌疑了……。
徐世铭二人起身,徐世铭眼尖,方一抬头,便见百里无忌眼中闪过那一丝忧郁之色。
徐世铭何许人?
做为百里无忌的心腹经年,哪猜不出其中意味。
复躬身道:“主公,某还有一事相求。”
“讲。”
“得主公允准,某今日想给义子改个名字。”
“哦?”
“某想将徐仁改成徐守仁,不知主公可否允准?”
徐仁。徐守仁。守仁……。这老狐狸。
百里无忌轻轻一笑,心结瞬解。
“先生来得正好,某正有事找你商量,阿仁,你既然来了,也在边上听着吧。”
“遵命。”
……。
“主公可是想商议北伐还是南征之事?”
“先生果然厉害,正是此事。如今既然必战之心已下,自然越早决定越好方便安排预案,先生心中可有定论?”
“主公,我先想问主公几句话。”
“先生问就是了。”
“主公发动此次北伐南征的目的是什么?是单单解决庆州目前的粮饷之困,还是欲彻底解决我方所需壮大的根基?是攻占数州还是欲灭他人之国?”
“哦?某暂时不答,还请先生都解说一下。”百里无忌想听听徐世铭的全盘考虑,想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主公,某以为,无论攻占数州之地还是灭国,以黑旗军的战力,加上火器的犀利,我们都有一搏之力,蜀、楚虽是大国,但号称的数十万大军都分布在各个州的节度使手中,若要调集聚集一处,一两月时间相当困难,有这一两月,以黑旗军的速度,早就大事已定。难就难在擒贼先擒王,蜀、楚国都禁军都在三万至五万之数,加之都城城坚墙高,一两月之内攻陷,这相当困难。若不能直取其国之都,时间一久,各地节度使闻风来援,战事必将旷日持久,我庆州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抗衡。”
第八章 灭国战略(二)
“黑旗军之长处在于速胜,短处在于持久,火器一旦用完,补给就是问题,火器补给不上,黑旗军战力便会减弱一半。故某以为主公若只想攻占几州,那此战必伐蜀,虽有背弃协议的恶名,但眼下庆州已将蜀地南边的黔州、施州与北边的通州、渠州分割,只要自忠县出兵,数天就能攻下涪州,那时黔州、施州便成孤城,稍加诱导,让其归降不是难事。相对于攻楚来说,若自万县出兵,路途遥远,行军不易,等黑旗军数月行军进入楚地,早已不是奇袭,而是举国之战了。若从荆州出兵,那就需要取得南平王同意,若他不同意,黑旗军想征楚就是黄梁一梦。蜀国被我抢了涪、黔、施三州后,蜀国很可能依旧不敢与我庆州进行决战,毕竟还有晋国对它虎视眈眈。所以,唯有伐蜀,并且胜算有八成以上。”
百里无忌点点头,徐世铭分析得不错。高从诲昏馈,失去如此一个栋梁之才。
“先生再说说若某决议灭国,又会如何?”
“主公若决议灭国,则只能征楚。若伐蜀名不正则言不顺矣。”
“哦,这从何说起?”
“灭人国,则须继人位。主公若灭蜀国,继蜀皇位,首先毁约在前,其次主公以南平国之名伐蜀还是以庆州之名伐蜀?”
“有何不同?”
“以南平国之名伐蜀,那就替南平王作嫁衣裳,毁约的恶名却有主公来担。何苦?”
“先生刚才不是说若攻占数州必伐蜀吗?难道就没毁约恶名了?”
“自然也有恶名,但主公以南平王这名攻占蜀地,恶名自然有南平王来担,但数州之地的好处却由主公笑纳了。不灭其国,就没有继其位,南平王依旧是南平王,蜀皇帝依旧是蜀皇帝。”
“先生真是大才,佩服,佩服。那再请先生说说有何理由灭国必征楚,难道征楚就不会为南平王作嫁衣裳?”
“依旧会。但楚与蜀不同,蜀国已承皇帝之位,楚不过是王位,没有人能册封皇帝之位,也没有人愿意册封别人皇帝之位。但王位不同,试想,主公灭了楚国,晋国皇帝会册封南平王为楚王呢,还是会册封主公为楚王?想来晋皇帝必定会册封主公为楚王,让南平王与主公相互牵制。名义上都在晋皇帝之下,主公便有了正统之名,还怕南平王敢来抢了主公的楚王不成?”
“啪。”
一声脆响,百里无忌将手中茶杯生生地拍碎在桌上。
也打断了徐世铭滔滔不绝地话语声。
见百里无忌一脸怒意。
徐世铭先是一愣,瞬间又恍悟。
自己触及了百里无忌那个自己无法想通的忌讳——绝不与石敬塘有半点瓜葛。
“主公,某知错了。”
“下不为例。”百里无忌脸色渐渐回复正常。
“遵命。”
“主公,若不如此,那灭了楚国,但楚王之位恐怕会被南平王凭空得去。”
“若某以自己的名义征楚呢?”
“主公,没用,除非主公在出兵前行文天下,脱离南平王所辖,或者攻下楚国,自立为王。但以上两项都牵扯到主公名声,毕竟华夏讲究一个正统。”
“正统?石晋那个儿皇帝就是正统?还是南唐那个改了名的是正统?汉人的正统?”
百里无忌鄙夷地抽了抽嘴角。
哎……。徐世铭见无法劝说百里无忌改变心意,不觉暗中叹了口气,多好的因头啊,灭楚之后可以堂堂正正地继任楚王,真想不通怎么就与石敬塘势不两立了呢。
“先生估计,以黑旗军之力,灭楚有几成把握?”
“五成。黑旗军迅速攻陷楚国都城,某以为有七成把握,楚军虽数量众多,但分散各地,而且训练不足,不单楚国,其它各国大部都是,除了个别禁军之外,各地府军征召农夫后,给份装备,训练个十数日,或者根本就没训练,直接就上了战场,这种军队打了胜仗还好,一打败仗,轻则溃散,重则反戈一击。但灭国不能单单以军力估算,还有民心民意,还有根基。所以,某以为,最多五成。”
是啊,在这个时代,没有正规的册封,自己以一经略使之名,就是真能灭了楚国自立为王,在百姓眼中不过就是一群寇匪抢了宗庙之器罢了。
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要自己向石敬塘俯首称臣,百里无忌试问自己真的做不到,宁死也不苟且,想到此恨处,百里无忌禁不住猛捶了一下桌子。
徐世铭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某还有一法,就是有损主公名声,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讲。”
“主公,除了石晋,还有南唐和蜀国,皆已登基为帝,若得他们册封,也能名正言顺,只是主公恐怕有背弃旧主之嫌。”
在徐世铭看来,南平王是晋国辖下,同在一个皇帝之下,自然最好是由石晋册封百里无忌为王,则所有争议都会迎刃而解,同一个主上要册封自己的属下,百里无忌自然没有背弃之名。但百里无忌既然不肯归于石敬塘,那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不知百里无忌会不会同意。
徐世铭心中正在忐忑。
“那照先生意思,某该向哪个称臣?”百里无忌知道这一关必须得过,自己也不想为高从诲作嫁衣裳,既然必须称臣,那就选一个不影响心中战略的势力。
见百里无忌没有反对,徐世铭回禀道:“某以为,应向南唐称臣,毕竟蜀国刚被我夺取三州之地,虽有停战协议,但难保不记恨在心。”
百里无忌却不这么想。
“南唐……不可以。”百里无忌摇摇头。
“那就只能是蜀国了。”
百里无忌思忖再三,点头道:“就是它了。立即派人去蜀国交涉,庆州可归于蜀国版图,但听宣不听调,事情要保密,派遣密使前去,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是,某这就去安排。”
“等等,先生,伐楚之事也一定要严加保密,除在场三人,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晓。”
“遵命。”
第九章 蜀地之行
“还有,先生手中的情报网要迅速向楚国渗透,眼下黑旗军中的地图不够详细,你要派大量细作对伐楚经过的所有道路、地形、水文、村镇等加以仔细勘察记录在案。同时选能干之巧匠,根据所记录的资料用细沙制作出缩小的地形,以备黑旗军做出作战预案。并命令在蜀国的细作着重收集密使到成都之后蜀国朝廷的动向。”
“是,某马上安排。”
“楚王马希范近几年倒行逆施,奢侈无度,百姓赋税繁重,民怨甚大,可派细作在蜀国各地进行诋毁,还有可散布谣言离间蜀国君臣,让其相互猜忌。”
“遵命。”
“黑旗军和军械坊情况怎么样?”
“回主公,军械坊一切顺利,匠人们得到赏赐干劲很足,只是黑旗军近来有些议论。”
“哦?什么议论?”
“黑旗军这次扩编,四厢变成十厢,除原有四个指挥使,其余六厢指挥使全是暂代,未得主公正式任命,故军中有所议论。”
“不管它,此事某自有安排。让他们抓紧训练就是。”
“是。主公若无别的事,某等便告退了。”
“去吧。”
百里无忌不是不想任命六厢指挥使,实在是有难处。
庆州现在以十厢黑旗军的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军的编制,需要拆分设数军,一设就是三个军,如此三个军之上就要设军使或者军帅,而依制,军使、军帅一般都由亲王兼任。
一个经略使任命军使,这就有点县令任命州府的意思了。
无端惹周边势力猜忌,在这节骨点上实在不智。
最重要的是,黑旗军一旦设军使,对兵属于将的旧制又会在黑旗军形成,这与百里无忌的构想矛盾,百里无忌的设想是除指挥使常设之外,都指挥使及以上军职皆是空衔,唯有战争之时,任命都指挥使调度各军进行作战,平常黑旗军只设指挥使进行日常训练军备。
这样才能杜绝兵随将走的顽疾。
退下的徐世铭心中一直在猜度百里无忌刚才的那句话——南唐……不可以。
不可以向南唐称臣,却向方才停战的蜀国称臣,为得是灭楚,可为何不向南唐称臣,想来应该是为了日后和南唐翻脸免去谋反之名,与南唐翻脸?被蜀国册封为楚王,然后……南唐,南汉?亦或是南汉,南唐?徐世铭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主公想来是准备重现三国鼎立呀。厉害啊,这主公所图之大,大出了徐世铭的想像,也激起了徐世铭的好奇之心,主公,你真想问鼎天下么?
徐世铭不愧为智者,轻描淡写地凭百里无忌的一句话,稍一猜度就理顺了百里无忌的心思。
……。
晋天福四年五月初七。
派往蜀国的密使回来复命。
蜀国皇帝孟昶同意庆州归附,并同意听宣不听调,并册封百里无忌为宁江王兼任庆州节度使,条件是必须百里无忌秘密前去蜀国都城,亲自接受册封以示诚意,密使同时带来了蜀帝亲自签发的通关文书。
当晚,百里无忌召集徐世铭、徐守仁及黑旗军云扬、马骥云等四人开会商议。
云扬说:“都指挥使身系庆州安危,不可前去赴险。”
马骥云说:“庆州原是都指挥使从蜀国手中夺来的,此时前去,就算蜀帝不追究,恐怕属下之臣也会挑起事端,某以为云指挥使言之有理。”
……。
见一片反对之声。
百里无忌只好转头看向徐世铭。
徐世铭不傻,见百里无忌望来,便起身说道:“某以为主公可以去,而且并无什么危险。”
百里无忌问:“先生有何依据?”
徐世铭答道:“诸位试想,蜀国既然已经答应我方归附的请求,并同意册封主公为宁江王兼任庆州节度使,甚至同意庆州听宣不听调,为何?这恰恰说明蜀国皇帝收复故土的心愿望非常迫切。如无意外,主公此次前去不用说有惊无险,某以为应该连惊都没有。更何况,黑旗军数万大军囤兵忠县,这样的威慑,某以为蜀国必不会轻易招惹主公。但要注意的是,主公到达成都之后,须小心有人暗地中伤,挑拨。”
“嗯。先生所言甚是,某主意已定,明日便出发去蜀国。某走之后,庆州政事便由先生主事,徐守仁辅之。军中之事便由马指挥使统筹训练军备。某去蜀国之事仅限在座各位知晓,不得外泄。另外,在某不在时,先生将前些日子某所说的沙盘制好,与云、马等四人计划几种征楚的预案。”
“征楚?……”云、马等人虽然知道战争即将开打,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明确的目标,四人皆都一脸兴奋,以百里义为甚。
确实,没有一个为将者,听闻战争要开始而不欣喜的,除非是个甭将、熊将。毕竟战功的获取来自战争。没有一个名将诞生在演习之中。
“是的。征楚。诸位可要好好筹划。”
“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晋天福四年五月初八。
虽然众人一再劝说百里无忌多带些人。
但百里无忌最后只带了徐守仁和八名亲卫踏上了西去蜀国之路。
确实,进入蜀国,除非带黑旗军去,不然带再多人有什么用呢。
百里无忌一行自忠县上船,一路沿长江西去。
一路的景色让百里无忌真正领会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快意。
经涪州、渝州至泸州。
然后走陆路自泸州、资州、简州到达成都。
沿途的道路更让百里无忌庆幸没有轻易决定伐蜀。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蜀道难,确实难啊。
难怪当年诸葛孔明建议刘备要占这蜀地三分天下。
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百里无忌同时感叹,历代的蜀帝不思进取,空有这么好的地利,竟无一人统一中原,真是造化弄人啊。
第十章 廷辩
一行十人到达成都已经是五月二十九。
通禀后,百里无忌一行人被安排在迎宾苑休息,等待明天早上殿觐见。
为了保密,觐见安排在偏殿,在朝会之后。
说是早上,其实已过午时。
百里无忌和徐守仁二人已经在侧室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有宦官前来通知,皇帝准备召见百里无忌。
让徐守仁等在侧室。
百里无忌随宦官前去觐见。
自宫外侧室至皇宫偏殿,百里无忌整整走了一刻多钟。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引得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他姓。
事后,百里无忌感叹道,自己见过南平王的王府,已经感觉很奢华,可现在拿它与蜀国皇宫相比,却是连个偏殿都比不上。
登了不知道几百级台阶,终于来到偏殿门口。
宦官自去禀报,稍息之后,且听里面有宦官喊道:“宣百里无忌觐见。”
百里无忌正了正脸色,大步往内走去。
一进殿门,光线微微一暗,五六丈高、双人合抱的殿柱,十余丈的偏殿深度,很自然地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加上十数双眼睛或带敌意或带轻蔑或带羡慕一起扫了过来。
若是平常人,到这里怕是早已双脚发软,心虚地趴下了。
其实这与人的胆识无关,只与见识有关。
再胆小的人,见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但见百里无忌微微一哂,昂首阔步往前走去,来到殿前三丈处停下。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那位睥睨天下的皇帝。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此时眼睛视力已经恢复,百里无忌看清楚了殿上龙椅上之人,这个传说中的蜀后主。
孟昶,年二十一岁,长着一张五官清秀的脸,略微显胖,半眯着的眼睛中显露出一股居上位者特有的锋芒,但百里无忌注意的却是那双眼睛下沉溺酒色后显现的眼袋。
再左右略一扫视,还真看到了几个熟人。
熟悉的人。
有曾经的俘虏安思谦、王处回,也有曾经的手下败将韩继勋,自然,忠州城上,只能看清当时韩世勋的轮廓,可这种力敌的敌人,只要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这种人的身上有股味,这种味叫做“敌意”。
不待多想,百里无忌推金山、倒玉柱,双膝一弯,拜倒在地。
口声大声喊道:“臣,百里无忌拜见陛下。”
孟昶也在仔细地打量着百里无忌,忽见百里无忌跪下拜见,便和颜悦色说道:“百里爱卿一路辛苦,且起来说话。”
孟昶有点喜欢百里无忌。
或者应该说是欣赏。
这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第一眼的印象。
也可以说是感觉比较投缘。
更或者说是孟昶觉得百里无忌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心腹,有可能加以利用。
也有可能是看到百里无忌的年轻,心中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总归一句话。
孟昶很满意。
满意于百里无忌的跪拜。
人君嘛,自然喜欢征服强者。
看着强者跪倒在自己的脚下,无疑是最大的荣耀。
百里无忌自然是强者。
能在十日间攻下蜀国三州之地的如果还不能算强者,这天下可能没有强者了。
所以,孟昶对百里无忌和颜悦色。
“谢陛下。”百里无忌应声起身。
自怀中掏出庆州地图,双手捧好,举到头顶,大声说道:“臣携庆州之地纳入蜀国,献于陛下。”
边上的宦官上前接过地图,呈给孟昶。
孟昶眼睛略一扫,便搁置于一边,说道:“百里爱卿一片忠心,朕自有嘉奖。”
此时,位于百里无忌右侧的一人站出来向孟昶奏道:“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百里无忌,还望陛下恩准。”
“准。百里爱卿,这是本朝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季良。”
此人回过身来面对百里无忌。
一张清瘦的脸,年过半百,双眼有神,如同利剑,直逼向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见礼道:“赵相有礼了,不知道赵相问某何事?”
赵季良上前几步,来到百里无忌近前。
“百里无忌,你胆敢诳我陛下?”
“赵相何出此言?”
“你发兵攻打蜀国夔、忠、万三州,杀我多少军兵?陛下大度不为己甚,停战后派侍中韩保贞前去密旨劝你归降,当时你可是一口拒绝,何故现在主动前来归降?”
百里无忌轻笑道:“赵相言重了,其一,某前来蜀国是仰慕陛下,向蜀国归附的,不是归降。其二,当时某与蜀军大战方毕,双方各有损伤,怎可轻意说降?”
“那你为何现在前来归附?”
百里无忌清楚地听见赵季良话中的降字已经改成附字。
“赵相,你应该听闻某拒绝晋国圣旨册封某为宁江节度使之事吧?某不屑对卖国之贼称臣,这就是今日归附陛下的原因,某虽拒绝了晋国圣旨,但依然是南平王麾下,而南平王却依附于晋国,某归根结底依然是晋国之臣,故某不甘心,数次进谏南平王改弦易帜,然大王不听,无奈之下只能转投蜀国,如此解释,不知道赵相释怀否?”
百里无忌抗拒晋国圣旨之事,天下皆知。
赵季良在百里无忌的回答中找不出破绽,略一沉吟,问道:“既然诚意归附,那你为何要声明听宣不听调?”
这句话才是孟昶真正想要问的吧。
百里无忌心中腹诽道。
转头向孟昶奏道:“陛下,臣欲实话实说,还望陛下宽恕某言词粗鄙。”
“无妨,百里爱卿直说就是。”
得到允准,百里无忌再次转头对赵季良说道:“赵相,某归附蜀国,陛下册封某为宁江王,你情我愿之举。某知道你不信任我,我其实也不信任你。这好比就是一种交易,我以庆州之地换取一个王的虚衔,蜀国没有任何损失,我若毁约,名声尽毁,我若不毁约,蜀国收复失地,何其荣耀?某以为,待相处些时日,陛下就会发现某的忠诚,所以听宣不听调,只是为了能让某与麾下数万虎贲有个保证,不然,万一事有不妥,某等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一章 宁江王
“大胆,就凭你一个小小经略使,竟敢在此诬蔑陛下会失信于你,该当何罪?”
从百里无忌左边冒出一个人来,大声指责道。
此人獐眼鼠目,却生了一脸的横肉,正凶狠地瞪着百里无忌。
“赵相,敢问这位是?”百里无忌不看他,依旧问赵季良道。
“哦,这位是我朝同平章事兼任判度支张业张相。”
“赵相,敢问张相现官居几品?”
“三品。”
百里无忌哂然一笑,对张业说道:“张相,某奉陛下召见前来成都接受册封,纵然你为官已久,资厉丰厚,那也只是一个三品官,某纵然是一个归附之臣,也是陛下钦封的王,以三品对一品,以下对上,全无敬意,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挂在嘴边,踩在脚底,敢问,张相,大蜀可有以下犯上之罪么?”
“你……你……。”张业一张丑脸瞬间被百里无忌逼得发红然后发紫。
孟昶在那听得心中一阵舒爽,这张业,今日也遇见恶人了,好、很好。
张业是李仁罕的外甥。李仁罕被孟昶当殿砸杀时,张业正掌管禁军,孟昶怕他造反,就任他当了同平章事,兼任判度支。不想那张业此后却更无忌惮,在家里设置监狱,专用残酷的刑法对蜀国百姓横征暴敛,百姓对他非常痛恨。在朝中,对同僚也是百般张狂,深为诸官嫌恶。
听到他受瘪,殿中十数官员心底都纷纷为百里无忌叫好,在这一刻,诸官心中已然将百里无忌当作了自己人。
殿中众人却没看见孟昶的坐椅屏风后,两双眼睛一直看着殿中的百里无忌,也没有听到在百里无忌羞辱张业时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发出一声掩饰的轻笑。
其实百里无忌倒不是想在蜀国朝廷装英雄,没有这样装英雄的。
百里无忌不怕死,但绝不想送死。
挑了张业开刀只是想从一个不太起眼的蜀官上向蜀国显示自己不过是一个沉不住气的莽夫,百里无忌知道,一个沉稳的手中掌握颠覆朝廷力量的臣子,没有一个居上者会不忌惮。
百里无忌必须要示人以弱,示人以缺点,示人以小辫子。
眼下才是开始。
许久,孟昶开口打圆场道:“张爱卿性子急躁,言语确有不妥,百里爱卿也不必再对此纠缠,张爱卿啊,向百里爱卿赔个不是,也就是了。”
皇帝开口,张业不得不遵,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百里无忌拱手为礼,算做道歉。
百里无忌略一还了礼便不再答理他,顾自向赵季良道:“赵相不知道还有想问的么?”
赵季良说道:“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此次奉召前来,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百里无忌笑笑:“赵相说笑了,百里无忌此来是归附,不是前来与大蜀为敌。赵相以为是杀无忌一人以泄私愤重要,还是在大蜀东南边陲的安定重要?便是庆州听宣不听调,那也至少让大蜀东南边陲与晋国之间有了一个缓冲之地,总比杀了无忌引起庆州黑旗军西进为好吧?想来一旦悲剧发生,黑旗军西进之时,晋国必不会在北边只看热闹吧?”
“大胆,你这是在威胁我大蜀么?”
“赵相莫要误会,无忌怎敢威胁大蜀,某方才得陛下恩准,可大胆说话。某说得虽然不中听,但是大实话,赵相以为然否?”
这确实是实话,蜀国真没有决心敢与黑旗军决战。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很不幸,相对于蜀国而言,百里无忌就是那光脚的,还是一个手中有得尖锐长矛的光脚之人。赵季良此时其实已经相信百里无忌的诚意,毕竟归附一事虽说听宣不听调,但毕竟庆州划入了蜀国版图,而蜀国却除了一个虚衔的王并无任何损失。
“某没有别的问题了。”赵季良向孟昶施了一礼退下。
孟昶似笑非笑地望着百里无忌。
忽然开口道:“朕也有一问,不知百里爱卿何时将庆州已经归附大蜀之事公告天下啊?”
“全凭陛下做主。”
“好。百里爱卿回庆州需一个月,那就选在七月初一如何?”
“某并无异议,不过某心中有一斟酌之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百里爱卿尽管说就是,朕不怪罪于你。”
“陛下,七月初一正是庆州百姓种植粮食的节骨点上,若在此时公告天下庆州归附大蜀,万一晋国怒而发兵,那庆州很可能因战乱而颗粒无收。所以某请陛下念及百姓,往后拖延些时间再对外公告。”
“那依百里爱卿心思,何时公告天下合适?”
“臣以为,十二月初为好,此时已入冬,种下的粮食已经收获,到来年春种足足有四个月时间,若晋国来犯,某无后顾之忧,必能将其挡在庆州疆界之外。”
孟昶扫了一眼诸官,见无疑义。
“爱卿这个建议,朕准了。”
接着孟昶清清嗓子口谕。
“册封百里无忌为宁江王,兼任庆州节度使……。”
宦官在孟昶口谕完毕后,捧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和代表节度使替皇帝巡狩的双旌双节交给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再次跪拜谢恩。
孟昶今日很开心,毕竟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夔、忠、万三州重新纳入蜀国版图。
收复失地,是每个上位者至高的荣耀。
孟昶说道:“百里爱卿,今日朕累了,明日朕设家宴,为爱卿洗尘。”
“谢陛下。”
皇帝走后,张业无趣退下,一部分官员皆前来向百里无忌道贺。
除了赵季良、安思谦、王处回、韩保正几个百里无忌熟悉的。
还有本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兼中书令张虔钊。
保宁军节度使赵廷隐。
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
御史中丞毋昭裔。
翰林学士李昊、徐光溥、王藻等。
韩继勋很无奈,本是战场上的死敌,一眨眼今日便成了同殿之臣。
数万蜀军灰飞烟灭,近万士兵阵亡,而这屠夫竟成了蜀国的宁江王。
自己誓言与百里小儿不共戴天,如今成了放屁。
可笑,可笑。
世事难料啊……。
心中嗟叹,也不与众人打招呼,更不与百里无忌客套,顾自往殿外离开了。
……。
第十二章 玉清公主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句话也可以这么说的。
等百里无忌与徐守仁回到迎宾苑没多久。
馆中驿卒前来禀报,匡圣指挥使安思谦来访。
百里无忌与徐守仁相视一笑。
安思谦看来根基深厚啊,这才回蜀多久,马上又混了个匡圣指挥使头衔。
……。
“不知安指挥使前来,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某来是为恭贺宁江王新任,送上一份薄礼,不请自来,还望宁江王莫要见怪。”
“安指挥使客气了,请坐,看茶。”
徐守仁上前收下礼单,自有馆中杂侍奉茶。
“某初归大蜀,对朝中之事不甚熟悉,如有不周之处,日后还望安指挥使指点啊。”
“宁江王谦虚了,在庆州那些日子,得宁江王照顾某感激不尽啊,此来成都,某自当尽尽地主之谊,只是明日圣上要为你专设家宴,某只好等待来日了。不知道宁江王何时返回庆州啊,到时某一定前往送行。”
“谢谢安指挥使盛情,返回庆州的时间某还待明日禀告圣上之后再作决定,到时一定告知安指挥使。”
“好,好。日后还请宁江王多多提携啊。”
“相互提携,相互提携。”
“宁江王想来也累了,某不便打扰,这便告辞了。”
“请,请,某送送安指挥使。”
“不敢,不敢,宁江王留步。”
……。
廖廖数语,该说的都说了,该点到的都点到了。
这安思谦确实是个官场老手,百里无忌暗道。
徐守仁过来轻碰了碰百里无忌。
“大郎,安思谦的礼可不小啊。”
“哦?”
百里无忌也算出身官宦之家,徐守仁自小便跟随百里无忌,这眼界儿自然不会低。
他说不小,自然是不会少了。
拿过礼单,见上面写着:上等北海黑墨珍珠四对、羊脂白玉瓶两对、九曲金环嵌宝甲一套、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蜀锦十匹、白银六百两。
出手够阔绰,百里无忌点点头。
自己来蜀,空手而来,没想到竟还能带点东西回去。
“大郎,这礼咱们收么?”
“收,当然收,带回去交给你义父,想来他肯定高兴。”
“哈哈。”
没等多久,驿卒再次来报,又有客人来访。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接待了七拨来访者。
除了象赵季良等重臣,今日午后在偏殿的知情者基本前来拜访过了。
礼单收了一叠。
这半天的应酬下来让百里无忌二人累得够呛。
幸亏为了保密,是在偏殿觐见,若是在大殿觐见,估计这苑中百里无忌是呆不下去了。
孟昶殿上说了明日设家宴为百里无忌接风洗尘这一句话。
让听到的诸官心里有了一丝豁亮。
这表示着这位新册封的宁江王很可能走入皇帝的心腹之列。
这由不得这些个朝臣不来意思意思,表白表白,孝敬孝敬……。
礼多人不怪,礼多点自然不会有错。
当然这礼嘛,总不会从自己腰包里出,下面不还有官吗,官还有不还有百姓吗?
而百里无忌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不亦乐乎。
……。
此时。
蜀国皇宫。
仙游宫,甘露殿中。
花蕊夫人寝宫。
正有两个妙龄女子窃窃私语。
……。
“姐姐,你看哥哥今天册封的宁江王怎样?”
“是有点意思,瞧起张业气的,咦,妹妹这么问,不会是动了心?”年长的女子戏谑道。
“我是动心了,我要去求哥哥赐婚,下嫁那百里无忌。”
年长女子大惊:“妹妹,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自然说的是真的,姐姐你可要帮我。”
“这……,妹妹,你才见了那人一面,怎可如此轻率?”
“姐姐,我已经十五了,想来也就这一两年间,哥哥必定会将我嫁出去,总归是要嫁,与其嫁一个不曾见过一面之人,不如嫁一个我能看上之人,再说了,姐姐可曾想得出蜀国除了哥哥还有哪个男子能比得过他,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嗯……这到是,妹妹,但兹事体大,姐姐可不敢应你。”
“姐姐,你我姐妹情深,妹妹此生只求你这一次,妹妹知道,哥哥最听你的话了,还望姐姐应了妹妹吧。”年幼女子依上年长女子身子开始撒娇。
“哎……,好,好吧,我去试试,不过成与不成,姐姐可不敢保证。”
“谢谢姐姐。”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娘娘,陛下在召娘娘前去承欢殿觐见。”
年长女子赶紧起身更衣。
年幼女子说道:“姐姐,可别忘记答应妹妹的……。”
……。
孟昶正在承欢殿中休息。
昨夜太累了,今日要不是要见这百里无忌,自己还真不想上朝。
天天端着架子坐在上面,听下面一群鸟人狗咬狗,真是太无趣、太累了。
这百里无忌还真有点意思,毕竟年少,度量还是欠缺了些。
一个宦官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道:“圣上,赵相、韩侍中、韩使君求见。”
真扫兴,刚命人传了贵妃前来陪朕,这三个不知趣的就来捣乱。
“传。”
赵季良、韩保正、韩继勋三人上前施礼。
“三位卿家急急而来有何要事啊?”孟昶半睁着眼问道。
赵季良上前答道:“圣上,据报,有数个官员前往迎宾苑送礼给圣上新封的宁江王。”
“哦,礼物收下了吗?”
“都收下了。”
“那就好,赵相以为呢?”
“某也觉得如此甚好。只是……。”
“赵相有话直说。”
“是,圣上,某觉得百里无忌不该如此贪财啊,以他庆州的实力,如此些许钱财,他怎会看得上眼呢?某有些担心他是在刻意掩饰些什么。”
“赵相多虑了,百里无忌不过弱冠之年,少年得意,轻狂些也属正常。”
韩保正上前奏道:“圣上,某上次前去庆州宣圣上密旨时,百里无忌一副少年老成之象,确实与今日殿上表现有些许不同。”
“哦?”
韩继勋也上前奏道:“圣上,百里无忌侵占我蜀国三州之地,杀我近万士卒,纵然不能杀他,不如羁押在成都,以令庆州。”
第十三章 公主欲嫁
孟昶猛地睁开眼,“胡闹,庆州数万黑旗军如何应付?百里无忌若没有对策,可会轻易只身前来?韩使君,朕知道上次忠州之战乃百里无忌凭恃火器之利,非汝战之过。但朕问你,若给你相同兵力,你能向朕保证战胜黑旗军么?”
韩继勋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能。”
“若朕给你双倍兵力,汝能保证战胜么?”
韩继勋思忖片刻道:“某有拼死一战之力,不能胜必也让其两改俱伤。”
“这就对了,黑旗军现在据说已有八万大军,爱卿让朕上哪为你调十六万大军去?就是调来十六万大军,你与庆州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晋国那老狗么?”
“可是……。”
“爱卿不必再说了,朕已经册封百里无忌宁江王了,此事到此为止。”
“遵命。”
“赵相、韩侍中可还有事?”
赵季良、韩保正本还想劝,见孟昶心意已决,将不再劝了。
毕竟,此次百里无忌献庆州,对于蜀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以后,防着点也就是了。
难得新老大臣走到一起,为一个百里无忌共同前来进谏。
孟昶不傻,自从少年继位到现在,官场的诀窍还是熟捻的。
这赵季良无非是担心自己将百里无忌收为心腹,那老臣的影响力将被更迅速地缩减。
而二韩的担心是,怕百里无忌成为新宠,自己会失宠,而已。
……。
三人方才离开。
等在外面的徐贵妃便迅速跑了进来。
“陛下臣妾应召前来。”
“来,来,卿坐朕腿上来。”孟昶一见花蕊夫人就开心。
一手搂着花蕊夫人的纤腰,一手抚摸着**。
“卿今日可是与玉清公主上殿偷听了?”
“啊……,圣上知道了?”
“那是当然,你等动作怎能瞒得过朕。”
孟昶说到此处,脸色一正,“卿以后可不许再有此举了,否则言官闹将起来不好。”
“臣妾记住了。”徐贵妃知道今日有违规制,所以赶紧应承下来。
正事说完,孟昶双手又开始滑动,弄得花蕊夫人咯咯轻笑不已。
“圣上,等……等。臣妾有事禀告。”
“讲。”孟昶随口一答,忙着逗弄着花蕊夫人身上的敏感之处。
“圣上,圣上,玉清公主看上你新封的宁江王了。”
“什么?此话当真?”孟昶一惊,这从何说起。
“圣上,臣妾不敢妄言,臣妾来之前正与玉清公主说话来着。她真看上百里无忌了,要不是臣妾拦着,想来此时早已来求见圣上了。”
徐贵妃将方才在甘露殿中与玉清公主的对话大致给孟昶复述了一遍。
孟昶有些意外,这百里小子真有这么招人喜欢么?
妹妹看了他一眼就要下嫁于他?
“兹事体大,公主下嫁,依制可是要查祖宗八代的,且要召集官员商议。自从姐姐下嫁董璋之子董光业后,朕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怎可轻率。”
“圣上,难得妹妹看上了百里无忌,再说身份也配,不如圣上就成全了她吧。再说,圣上如将百里无忌变成了妹婿,想来……。”
孟昶听得懂花蕊夫人的意思,自然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百里无忌的忠心自然会加深一层,朝中的老臣自然也会懂得这层意思,毕竟百里无忌的手中掌握着数万虎贲之师。
“朕倒也看得上百里无忌,那就让赵季良等人议议吧。”
“来人传朕口谕,宣赵季良、韩保正、……觐见。”
……。
“圣上,老臣以为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
“圣上,老臣听闻宁江王已有婚约,女家是南平王兄弟的嫡女,而且是南平王证的婚。如今圣上要将公主下嫁,这与法与制与礼皆不合啊。”
“让宁江王解除婚约就是。”
“圣上,这婚姻之事属礼制,纵然是天子亦不能毁人婚姻,陛下若下此等旨意,恐惹天下笑话。”赵季良被孟昶的话雷到了,敢情这皇帝管天管地还拆起别人的婚嫁了,这种命令臣子悔婚的圣旨真要传出去,那还不被天下人笑死。
也许从此天下就会传诵,这大蜀皇帝的圣旨是用来迫臣下悔婚的。
“若不行,让宁江王同时娶两个妻子便是。”
韩保正上前奏道:“圣上,不可,<春秋?隐公五年>有云,诸侯无二嫡”,意思是即使天子诸侯也不能同时娶两个妻。圣上试想,如不依礼法,玉清公主下嫁宁江王,日后但有所出关乎传承,若公主所出都不是嫡,皇帝颜面何在?大蜀颜面何在?还请圣上三思。”
“这……。”
……。
“哥哥,妹妹不管,他已有婚约,让他退婚就是。”
“妹妹不可任性,朕以圣旨迫人悔婚,这不让天下笑话朕?”
“那妹妹也嫁,大不了做妾。”
“胡闹。朕的亲妹、大蜀的长公主,嫁于臣下做个妾侍,朕的颜面何在?”孟昶勃然大怒,孟延意此话确已触及了帝王的底线。
孟延意见孟昶发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赶紧跪下道:“哥哥息怒,妹妹说错话了。”
孟昶心中也不忍,本来自己也认为是件好事,可人家宁江王已经娶妻,蜀国公主又不可能做妾,不用说公主了,就是寻常人家,那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嫡女许人做妾啊。可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泪人儿似的妹妹,孟昶总还是心软了,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自幼都与孟昶亲近,孟昶也十分疼爱,如今妹妹要嫁个杨嫁之人,自己一个做哥哥的总要成全她不是?可这事纵然自己是皇帝,也不能硬来不是?
孟昶为难,真为难了。
“妹妹起来吧,哥哥日后一定帮你找一个比百里无忌更好的夫君,此事就算了吧,啊?”
却不肯起来:“哥哥莫要骗妹妹,蜀国还能找出比宁江王更好的人么?”
孟昶语塞。确实,蜀国再也找不出弱冠之年封王的异姓人了,何况这个人还手握着战无不胜的数万虎贲。
孟延意见孟昶语塞,决定继续上付猛药:“哥哥若能答应妹妹一件事,妹妹就答应此事算了。”
第十四章 皇帝私宴
孟昶一喜:“妹妹说便是,只要哥哥能做到的,一定依你便是。”
“哥哥若答应延意终身不嫁,永在宫中陪伴哥哥,妹妹今日此事就算了。”
“你……。”孟昶着实被将了一军,这未出阁的公主老死不嫁,想来不比圣旨迫人悔婚来得光彩啊。这是要逼死朕啊。孟昶有些怒了。
可没等孟昶大施帝王威严,孟延意就双膝挪移上前两步,双手抱住孟昶大腿,一边晃啊晃啊……,一边哭道:“妹妹也知道让哥哥为难了,可这关系妹妹终生幸福。妹妹此生只求哥哥这一次,还望哥哥应了延意吧。”
看着孟延意梨花带雨般的脸,孟昶一阵心疼,正不知道为何安慰。
却没想边上的花蕊夫人更来了一剂猛药:“圣上,臣妾以为,闻听那宁江王听宣不听调,圣上只要将玉清公主赐婚于他,玉清公主也能让他忠心于圣上,也能帮上圣上不是?”
……孟昶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朕应下便是,不过,这事还得宁江王愿意,若他执意不肯,朕总不能真那圣旨逼他不是?再则,那百里无忌已有婚约,延意总不能以公主之尊去做了妾不是?”
花蕊夫人轻笑道:“圣上,臣妾以为此事说难便难,说不难也不难。”
“哦?爱卿有何妙策,快快讲来。”
“虽说律法规定不能多妻,臣妾也命人查阅了相关律法,其中说,无特赦许可,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圣上,上面明明写着,无特赦许可五字,可现在您是皇帝,皇帝下旨总应是特赦许可了吧?”
“唔……,爱卿言之有理。”
“圣上,律法不容多妻,是因牵扯嫡妻、嫡子,事关继承纠纷,故才明文禁止。若圣上下旨特赦许可宁江王双妻地位对等,利益均沾,如此便省去日后嫡庶之争,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宁江王自家无事,何须他人多嘴。”
“爱卿果然冰雪聪慧。不过,若是百里无忌不应又该当如何?”
“圣上说得是,此事关键还是落在宁江王身上,只要宁江王同意,其它的便不是事了。圣上明日不是要为宁江王设私宴吗?到时臣妾一同前去,先探探宁江王口风,若他不肯应,那就……。”
花蕊夫人轻轻俯身上前,在孟昶耳边轻声嘀咕了起来……。
“胡闹。你竟让朕堂堂一国之君干此等龌龊之事,亏你想得出来。”孟昶在那笑骂道。
“圣上,这可不是龌龊之事,此关乎公主终身大事,亦关乎蜀国南陲安定的大事,再无比此事更正经之事了。”花蕊夫人低首垂目,轻掩檀口笑道。
“你呀,你呀,朕真不知该如何说你好。”孟昶身为皇帝心中知道此举荒唐,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竟然也默认了。
跪在地上的孟延意却不知道孟昶二人说了什么,但见孟昶有了办法,泪眼朦胧之中也露出了笑意。
……。
迎宾苑中的百里无忌等人却不知道这短短的半日间,在蜀国皇宫中发生了许多与他有关的事。
晚上无人前来打搅,很轻闲。
百里无忌等人着实睡了个好觉。
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洗漱完毕之后,便有宫中宦官前来传旨。
皇帝今晚酉时一刻设私宴于水晶宫,宴请宁江王百里无忌。
这种私宴,徐守仁自然不便跟随。
酉时方到。
百里无忌单独一人,便随了那前来引路的宦官去摩河池上的水晶宫。
时已入夏,一路上酷热难挡。
还好没多久,轿已到了水晶宫殿。
始进殿中,一阵凉意扑面遭遇来,令人瞬间精神沛然。
百里无忌环视四周,大殿中灯火通明,竟无一面墙,皆是那数丈大的琉璃镶嵌,琉璃边的绸幔轻轻飘拂,令人叹为观之。
此时且听一声唱报:“皇帝驾到,徐贵妃驾到……。”
百里无忌赶紧俯身低首,迎接帝驾。
“宁江王久候了吧?”
“回禀圣上,臣也刚到不久。”
“百里爱卿不必拘谨,此是私宴,放开些便是。”
“得蒙陛下赐宴,臣惶恐。”
“行了,坐下说。”
孟昶自带了花蕊夫人落座。
此时百里无忌方敢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百里无忌有了一种昏晕的感觉。
女人。
竟有如此妩媚妖艳的女人。
这一种女人。
她美的就像是妖姬,专门带男人下地狱。
她身上带着致命的**,令每个看到她的男人为她发狂,喜欢得发狂。
而男人只要一见她,所想到的只能是带她上床。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有着独特的诱huo。
百里无忌纵然是定力再强,此时竟挡不住她的轻盈一瞥。
这便是花蕊夫人。
百里无忌终究还是百里无忌。
一瞬间的惊艳足以使百里无忌暗暗心惊。
这可是徐贵妃,皇帝的爱妃。
何况皇帝就在眼前。
……。
百里无忌一瞬间的失态孟昶看得清清楚楚。
孟昶不生气。
这种表情他见得多了,还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在朕的花蕊夫人面前不失态。
百里无忌的失态只能说明他,只是一个正常人。
只要是正常人,那他就会被朕征服。
花蕊夫人自然也看见百里无忌眼中那一抹火热。
她惊讶于百里无忌竟能瞬间镇定。
依她的判断,一个弱冠之年血气方刚的男人看见她的脸,怎么也会迷失上一刻时间。
但百里无忌神色居然瞬间恢复了正常。
记得赵季良那老头第一次见到她时,也足足愣了一刻钟,若没有皇帝一声咳嗽,想来时间会更长。
花蕊夫人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
在她心中,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挡得住自己的媚,就是皇帝,也不行。纵然是女人,也不能。
“臣失态了,臣惶恐,还请陛下治罪。”
百里无忌的认罪声打断了孟昶和花蕊夫人的思绪。
“无妨,百里爱卿不必自责,朕就没有见过不惊诧徐贵妃容貌的人,纵然同是女人也一样,哈哈。朕赦你无罪,来来,请入席。”
第十五章 旖旎风情
“宁江王好定力。”花蕊夫人轻举左袖,掩嘴戏谑地笑道。
轻轻的一动,又引得百里无忌一阵心跳,赶紧低首就坐。
孟昶吩咐开席。
两巡酒过,气氛变得非常轻松。
自然,有谁敢在皇帝面前真正轻松。
纵然是佯装的轻松。
“百里爱卿,朕听说你还未娶妻?”
“回圣上,臣虽未娶妻,但已经有了婚约。”
“哦?”
“三年前,蒙南平王厚爱,将其弟弟的嫡女许与臣为妻。”
孟昶身为皇帝,不想说出太过露骨之语,朝花蕊夫人一施眼色。
花蕊夫人自然明白孟昶之意,开口道:“宁江王,本朝玉清公主年方十五,待嫁闺中,陛下欲下嫁于你,不知道宁江王的意思?”
百里无忌一听大惊,这公主下嫁可不是小事,自己已有正妻,若娶公主,以帝王之尊绝无可能允许公主做小,那就势必得先退婚,而自己的婚事已经一波三折,最后还由梁震做保,现在想退婚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臣的婚事,得父母首肯,由南平王赐婚,臣先生梁震做保,圣上美意臣心领了,这婚退不得,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纵然是对百里无忌不肯就范已有预料,但被臣下一口回绝,仍让孟昶脸面难堪。
花蕊夫人一看孟昶面色不虞,忙打圆场说道:“宁江王品性正直,悔婚确实落人口实,不过若得圣上旨意平妻娶之,想来也能说得过去,不知宁江王意下如何?”
平妻?那就是两头大了,可卢诗韵如何办?回去如何向卢诗韵、高蓉蓉交待。再说,已经有了两个女人的百里无忌确实不想招惹第三个。
“娘娘美意,臣心领了,这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不敢妄自应承,还请娘娘恕罪。”
孟昶真有点上火了。
方待发作。
且见屏风后冲出一人,冲到百里无忌面前指着鼻子质问道:“宁江王,你好大的面子,圣上与娘娘为你指婚,你竟推三阻四,你是看不上本宫呢还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
百里无忌愕然无语,睁大眼睛看着这位宫装少女。
都说蜀国女子泼辣,今天见识了。
未待百里无忌反应,这少女再次开口道:“百里无忌,本宫告诉你,这婚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本宫就嫁定你了。”
大眼。
一对大眼。
清纯的眼,虽带着凶狠之意,却依然是干净和无瑕。
百里无忌无法看清眼前的人儿长啥样。
因为太近。
真的太近了。
近到可以闻到对方的气息。
正待百里无忌想开口说话,那少女居然抛下在坐的三人,顾自回身走了。
留下的三人愕然相对,竟沉默了数息时间。
首先是孟昶醒过神来,毕竟见多了妹妹的刁蛮,有了些许免疫力。
然后是花蕊夫人,她与孟延意也算姐妹情深,对孟延意的倔强性格还是有所了解。
唯有那百里无忌还在那独自发呆,确实,无论谁也无法想像一个少女能如此大胆地冲入殿中,当着皇帝的面,喝斥一个蜀国宁江王,太无礼了,实在是太无礼了。百里无忌竟然连她说了些都没有听清楚,她居然全身而退。
而此时,孟昶与花蕊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得出大招了。
花蕊夫人对侍立的宫女一施眼色。
……。
“百里爱卿既然有难处,朕就不强人所难了,来,与朕共饮此杯。”
“宁江王少年英雄,本宫敬你一杯。”
“来人,歌舞助兴。爱卿,再干一杯。”
……。
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孟昶与花蕊夫人的脸渐渐模糊。
这酒怎么这么醉人呢……。
……。
“后面的事就交给爱妃了。明日让他来承欢殿见朕。”
“是,陛下。”
孟昶走后。
花蕊夫人遣人叫来孟延意。
凑在耳边面授机宜。
一阵私语。
但见那孟延意满脸通红。跺着小足抗议着:“延意怎能如此行事。”
花蕊夫人逗她道:“既然如此,姐姐也帮不上妹妹了。”
“别……,妹妹照做就是了。”
“这才对嘛,放心吧,他不等明日天亮醒不过来,一会自有宫女为他宽衣,妹妹记住,逼他应了婚事才能松手,嘻嘻……。”
花蕊夫人竭力促成此事,自然也由她的道理。
一个女人,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对于一个皇帝的妃子而言,年老色衰等于就是死亡,权力的死亡。
所以花蕊夫人需要一个强援,强大的外援。
百里无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
这是梦,必定是梦。
也只能是梦。
悠悠醒来,眼睛所看到的,任凭百里无忌胆子再肥,也不仅渗出些许冷汗。
百里无忌半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大眼,心中对自己说道。
这双大眼,给百里无忌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此时,这双大眼依旧盯着他,依然如此的干净与无瑕。
眼中的那抹凶狠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慌乱。
百里无忌努力地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
终究回忆不起来。
但现实总归是现实。
自己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上除了**,再无其它。
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
也就是那双大眼的主人,除了**,再无其它。
更要命的是,那双大眼的主人,竟用一双玉臂环抱着他的腰。
想坐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百里无忌依然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眼对眼,鼻对鼻。
轻轻地呼吸,竟能让二人的鼻子轻轻地碰撞。
这是何等的距离。
何等的近距离。
百里无忌无法开口,也不敢开口,因为只要开口,口中的气息便会扑在对方的脸上。
时间在慢慢流逝。
春guang旖旎,玉人在怀,处子的体香扑鼻。
百里无忌丝毫不敢动。
稍有一动,那便会肌肤相亲。
这便不算要命。
最要命的是宿醉方醒,异性相吸。
百里无忌不是柳下惠,慢慢地,身体有了变化。
无法控制地有了变化。
正在这时,对面开口说话了:“百里无忌,你用什么东西在顶我?”
第十六章 离蜀之时
瞬间,百里无忌的脸火辣辣地疼。
那种如小偷被人当场捉住的羞愧。
无处容身的尴尬。
而此时,对方抽出一只手来,竟有摸向那处的意图。
百里无忌一阵心慌,赶紧出手捉住那只欲图不轨之手。
不得不开口了,百里无忌知道,再不开口,他快顶不住了。
“是玉清公主吗?”
“正是本宫。”
“你究竟想要怎样?”
“只要你应了婚事,本宫便放你起来。”
“你……。”
大眼的主人得意的笑。
“无忌真的已娶妻。”
“这我不管。”
“难道你要以一国公主之尊做妾?”
“这自有圣上考虑,我只要你应承婚事。”
“放开。”
“不放。”
“放开。”
“就不放。”
“你确定不放?”
“当然不放。你待怎样?”
……。
“……我应了。”
“真应了?”
“真应了。”
“不许反悔?”
“不反悔。”
“你发誓。”
“……我发誓。”
两条玉臂终于松开,百里无忌赶紧想起身。
不料,一条手臂再次来袭。
“房中没有衣服,你先躺下。”
“来人。”
一个宫女应声而来。
“去取衣裳来。”
……。
一阵嗽嗽穿衣声后。
二人终于面对面坐下。
此时,百里无忌方才看清楚这位蜀国长公主的脸。
这是一张青春的脸。
与花蕊夫人的媚不同。
这是一张充满活力的脸。
就如同邻家的小妹般可爱的脸。
有一些刁蛮,有一些调皮。
如同一个青苹果,如同一根小辣椒。
不,确切地说。
就如那酸奶,且酸且甜……。
“公主,想来此时圣上便要来捉奸了吧?”
“捉奸?”孟延意一脸不解。“哥哥已经回宫,他吩咐你起来之后去承欢殿觐见。”
“呃……。”百里无忌还以为此时孟昶应该带人冲进来捉奸才是,然后逼自己就范。
看来倒是自己想龌龊了。
“难道圣上就不怕我反悔?”房间里有些沉闷,百里无忌想开句玩笑。
“你敢?”没想孟延意竟上前一把抓住百里无忌,说道:“从今日起,你百里无忌便是本宫的人了。”
百里无忌望着这只紧拽着自己的小拳头。
心中暗叹道,这难道就是野蛮?
……。
蜀皇宫,承欢殿。
孟昶正等着百里无忌的到来。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社稷安危与百里无忌野望的赌博。
赌注是孟延意。
想到孟延意,孟昶的心不觉刺痛了一下。
也许,本不该有这场赌博。
但孟延意的坚持,让这场赌博不可阻挡的来临了。
百里无忌若拒绝,则必死,皇帝的尊严和蜀国的尊严不允许百里无忌再活着。
而百里无忌一死,那蜀国将面临何等的风浪?
孟昶赌百里无忌不会拒绝,只要百里无忌不拒绝,那就风平浪静,从此蜀国东南边陲就多了一根大柱,镇国大柱。
百里无忌,你万万不可令朕失望啊。孟昶在心中殷殷念叨着。
……。
百里无忌终于来了。
“罪臣磕见陛下,臣昨晚孟浪,竟醉酒后失德,还请陛下惩处。”
“既然如此,百里爱卿对玉清公主作何打算啊?”
“臣惶恐,还请陛下指点。”
“朕不为难你,只要爱卿应允婚事,朕不逼你悔婚另娶。”
“谢陛下,臣遵命就是。”
孟昶心中轻吁一口气,朕赌赢了。
“朕会下旨,特赦许可爱卿平妻双娶,此后恩泽平分,雨露均沾。爱卿以为如何?”
“臣谢陛下恩典。臣有一请求。”
“爱卿但讲无妨。”
“臣请陛下等臣告示天下归蜀之时,再公告臣与玉清公主的婚事,同时公告册封臣为宁江王之事。若消息现在外泻,各国自然就会猜出庆州归附蜀国之事,还请陛下成全。”
“朕依爱卿所言,准了。”
“谢陛下。”
“但爱卿也要应允朕一事。”
“臣洗耳恭听。”
“爱卿须现在就在这婚书上签字画押。”
“臣遵命。”
看着宦官捧上早已准备好的婚书,这是有预谋的。
百里无忌无限委屈地签上名字,按上指印,如同签卖身契一般地无助。
大事已定。
孟昶心中非常高兴。
“爱卿若无别事,便速速返回庆州去吧,为朕为蜀国牧守一方。”
“臣必定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爱卿离去之日,朕便不来送你了,但朕为爱卿准备了些许礼物,爱卿就不必推辞了。”
“谢陛下赏赐。”
……。
出了宫门。
在外等候多时的徐守仁等人赶紧围了上来。
“大郎,一晚上未归,我等急死了,昨夜若不是皇上派人前来通知,说你酒醉睡下了,我等便要传讯庆州了。大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事了,可这事能和你说吗?百里无忌心道。
“没出什么事,阿仁,速速整理行装,明日一早返回庆州。”
“是。”
六月初三。
一大早,百里无忌等人准备启程返回庆州。
动身前。
一乘轿悄悄来到苑前,挡住了百里无忌一行的去路。
据徐守仁回忆,百里无忌进入轿中,磨蹭了许久才返身出来,时间大概有近半个时辰。
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串挂饰,其上的玉坠甚为少见。
期间,徐守仁还听到轿中轻轻的女子哭泣之声。
……。
而后,百里无忌一行十人向皇宫拜别,带着二十多车礼物,踏上了回庆州之路。
百里无忌心中很惭愧,空手而来,却带回了众多物事。
最主要的是,百里无忌还带走了一颗少女的心。
……。
六月三十。
百里无忌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庆州。
看到庆州,百里无忌如同离走多年的孩子重回到故乡般的轻松。
呼吸着庆州的空气,竟是如此的惬意。
前来迎接的只有徐世铭和黑旗军的四个指挥使。
百里无忌的行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
连卢诗韵都无法知道百里无忌这两个月去哪了。
徐世铭告诉百里无忌。
卢诗韵开始还只是偶尔问起,但一个月后就开始频繁地询问徐世铭。
徐世铭无法回答,只好搪塞。
可越搪塞,卢诗韵越起疑心……。
百里无忌不想再听,他甚至来不及向众人交待什么。
抢过一匹马向医署方向而去。
徐守仁不甘示弱,亦抢一匹马随之而去。
留下一群人,一堆车在原地发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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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临战
当百里无忌突然出现在卢诗韵面前时。
卢诗韵惊呆了。
心中的担心和压抑的思念瞬间爆发出来。
当卢诗韵嘶哑着声音奔向百里无忌时,边上的医工都震惊他们那个斯文尔雅的卢神医去哪了。
“子青,子青你还好吗?”
当卢诗韵扑在百里无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时,百里无忌有种想哭的冲动。
“无忌很好,韵儿好吗?”
“子青,韵儿不好,不好……。”卢诗韵嘴里咕哝着。
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两刻。
当激动渐渐平息下来。
卢诗韵用绢帕擦去清泪。
百里无忌说道:“韵儿莫要生气,此次事关乎庆州将来,不得不保密,还请韵儿原谅无忌。”
卢诗韵抽了抽鼻子。
“韵儿知道,子青不能说的事必是大事,可一走便是两月,无一丝一毫的消息,韵儿总不自禁地往坏处想,想啊想,甚至都想到子青被人害了。子青,韵儿是不是很傻?我总去打扰掌书记,总去问他……。”
百里无忌轻轻地用手掩住卢诗韵的嘴,看着她的眼睛。
“谢谢。”
有一种话,不需要说。
有一种情,只需要说两个字——谢谢。
卢诗韵不再说话,心中的所有言语、所有委屈和所有的思念所纠结成一团的痛苦皆被这两字轻轻一击,便荡然无存。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静静地……。
“你说不说?”
“不能说。”
“你真不说?”
“真的不能说。”
“你敢不说?”
……。
当远处卢小翠和徐守仁的吵架声传来。
百里无忌和卢诗韵相视一笑。
“子青,你会怕韵儿也会象小翠那样么?”
“不会。”
“其实韵儿好想变成小翠那样。”
“好的。”
看着卢诗韵的眼睛,百里无忌好几次忍不住将公主之事吐出来。
但上次坦白的教训依旧清晰。
最重要的,还是保密。
……。
才离开两个月,庆州城的变化就已经让百里无忌感觉不同。
城墙又扩了不少,民房更密了,街道上来往的商人更多了。
走在街道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百里无忌一直寻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走了很远,百里无忌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种感觉来自街上的百姓。
仔细观察一个百姓,那百姓并无不同。
但将眼神收回来,看整群百姓。
百里无忌便看出来了。
那是一种神采。
那是一种自信。
那是一种尊严。
幸福的神采,坚定的自信,生命的尊严。
任何人都是尊严,便是连街上的乞丐也有尊严,乞丐的尊严。
吃饱了,吃好了。穿暖了,穿好了。
于是,开始有了尊严。
尊严,并不是别人给的。
尊严来自对自己的信心。
有信心便有了尊严。
所以,庆州百姓有了尊严。
……。
黑旗军已经训练完毕,转入实战演习。
马、云等人凭借沙盘已经制订完数个攻楚预案。
军械坊已经将装备三个营的轮炮制造完毕,正在加紧生产装备黑旗军各厢的轮炮。
火器配件已经堆满所有军械仓库,不得不再建造新的仓库。
研制组对火炮的制造依旧没有进展。
杨实第一艘小型战船——水车船即将完工。
这天,百里康前来禀报。
特战都第一阶段训练已经完成。
百里康将特战都下设骑兵营和步兵营,由于马匹有限,依照实际马匹数量编成了七百六十一名的骑兵营和六百名的步兵营。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百里无忌日日等待着东风的来临。
这些天里,百里无忌闲了。
很闲。
黑旗军的训练、演习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抢人家指挥使的饭碗。
徐世铭是内政的一把好手,决策之外的事情基本上都被他和徐守仁挡在了内堂之外。
医署不能天天跑,那不是招人嫌么?
百里无忌也就只有在内院种种花,逗逗鸟之类了。
无奈之下,百里无忌也试过微服私访。
忠县城中基本已经踏遍,黑旗军的高压震慑之下,愣没让他找到一个案子来过过审案的瘾。
苍天啊,赐于我一件事情做做吧。百里无忌在府衙后院嘶吼着。
……。
也许上天也听到了百里无忌的祈祷。
徐世铭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微笑向百里无忌禀报,细作在楚地的谣言离间攻势有了收获。
晋天福四年八月十一。
楚国发生蛮族叛乱。
彭士愁率锦州蛮万余人反楚,攻打辰、澧二州。
彭士愁,楚国靖边都指挥使兼溪州刺史,领上、中、下溪州及保靖、永顺等州。
楚王马希范这些年来奢侈无度,赋税繁重,迫使农民大批逃亡,百姓与官府的矛盾激化。
更为甚者,修建天策府和会春园,为筹措资金,直接从老百姓身上搜括,强行额外征收大量赋税,以致民怨沸腾。
马希范同样对溪州等地征收苛捐杂税,引起彭士愁的不满,这种矛盾在彭士愁的堂姊——楚国的顺贤夫人彭氏在世时还得以调和,然而去年十二月,这位“貌陋而治家有道”的彭夫人去世,彭士愁与马希范的矛盾便开始激化,到今年八月,经过庆州细作不遗余力地煽动,矛盾终于爆发。
九月,楚王马希范派刘勍、廖匡齐领五千人反击,溪州之战爆发。
东风来了。
消息传来当天晚上,百里无忌再次与徐世铭秘密商议。
“来了?”
“来了。”
“真的来了?”
“终于来了。”
“好,如今庆州背后已经稳固,就待开启出兵之门了。”
“江陵?”
“对,江陵。”
“主公,此举实在太险。”
“先生还有别的良策?”
“没有。”
“那就是了,此险必冒,不得不冒。”
“不知主公准备此时前往江陵?”
“沉住气,再等等。”
……。
十一月,彭士愁败退溪州,楚军追至溪州,彭士愁撤出溪州州城,退据山寨,依靠四面悬崖绝壁天险,抵抗楚兵,廖匡齐沿梯上攻,山寨内箭如雨下,楚兵被击退,廖匡齐战死。不久,刘勍再次进攻,并截断彭士愁的水源、粮道,一天趁着大风,楚军用火箭射入山寨,寨内的草屋和防栅全被烧毁,士兵死伤过重。彭士愁率兵乘夜冲下山,向锦、奖州的深山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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