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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代周txt下载     代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世子谋反

    室内只剩二人。

    百里无忌回桌前坐下,默默与孙仕旭碰了下酒杯,各自轻啜了一口。

    孙仕旭落寞地摇摇头说:“何必呢,都是兄弟。”

    无忌接道:“世子后面有人推波助澜,真不想他走到那一步。”

    孙仕旭:“世子性情偏激,要是你我站在他一边,恐怕早起事了,哎,子青,其实世子心性使然,迟早都有这一天,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无忌无奈地说道:“观其言语,已经箭在弦上……算了,不说这了。”

    孙仕旭开口问道:“汝此次逃婚又返回,究竟为何?”

    无忌吸了口气,这事还真不能和你明说,想了想答道:“石敬塘篡唐立晋,北上之路已断,不返回又如何?”

    孙仕旭诧异道:“既然汝欲北上寻个功名,如今晋已代唐,北上不是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吗?”

    无忌有些懊恼道:“大丈夫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虽是乱世,纲常伦理崩坏,但不会一直乱下去,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如石氏这般卖地求荣的作为,为天下人不耻,如此的君王,怎么可投身为其效力?”

    孙仕旭想了想道:“子青说的也是,那汝日后有何打算?”

    无忌说道:“先生欲向大王举荐我出任一县县令,被我拒绝了。我已请求先生向大王举荐,想与你一般,做个定南都校尉。”

    孙仕旭闻言高兴地说道:“如此甚好,你我兄弟能日日在一起了。来来,为着咱们兄弟能在一起,饮尽此杯。”

    两人再一杯下肚,孙仕旭已经有些醉意,原来光洁白皙的脸,如今已经是一片鲜红,连耳廓也已经染上晕红。

    孙仕旭忽然记起昨日父亲交待一事,用手搓了搓脸,正容道:“子青,江陵府可能要出大事,你须多加小心。”

    将昨晚的父亲所叮嘱的情形与百里无忌细说了一遍。

    百里无忌心中一咯噔,暗忖道,孙光宪叮嘱儿子少与我接近,应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可是除了逃婚,我没有别的什么事啊。难道大王真要对父亲下手?不应该啊,自认此次做得滴水不漏,怎么还会如此变数。

    无忌想了想安慰孙仕旭道:“我自己心中有数,明日我去问问先生,应当没什么事情。你酒已喝下不少,不如我们散了回家睡上一觉,如何?”

    孙仕旭也觉得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起身,无忌赶紧上前扶了他一把,才稳住身形。

    突然孙仕旭一把将无忌推开,说道:“等等,我还有一句最要紧的话没说呢。”

    百里无忌一愕。

    孙仕旭颤抖地将手指指着百里无忌,语无伦次地说道:“汝小子,知道我自小心仪蓉儿,但蓉儿钟情于你,我做弟弟的自当祝福你们,但你小子逃婚,某绝不答应。还好你小子有点良心,回来了就好。不过,我告诉你,你小子日后要是敢辜负了蓉儿,我孙仕旭绝不轻饶了你……。”

    百里无忌一听原来是这事,不觉心中烦躁,火大,用力将孙仕旭转过身去,对着他的屁股使劲一脚,喝道:“滚,这是我自家之事,关卿屁事。”

    听到门外断断续续骂骂咧咧之声远去,无忌心中一暖,来这世上六年,总算有那么几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也算没白活这一回。

    无忌回到家中。

    申末时分,父亲带来了亲事最新进展,高长史同意重续这门亲事,定于元宵节补上订婚仪式,正式成婚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定在了三年之后。而向来对梁震言听计从的大王对于此次无忌逃婚的处罚,那就是不了了之,令大多数的看客大跌眼镜,江陵府的押注百里无忌无事的赌客们因此大赚了一把,而百里一家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了。

    傍晚百里一家相当的忙,祭祀祖先,无忌做为家中的长子和唯一的孩子,繁重、琐碎的仪式让他连喘息都是抽空的。不过,无忌心里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样忙碌能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充实的,在这世界中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忙了一天,百里无忌睡下已是子时三刻。

    刚朦胧睡去,突闻屋外隐隐有吵杂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无忌心中一惊,连忙穿好衣裳出门一看。

    百里仁、百里义也已经闻声起来来到自己门外。

    三人来到无忌父母的正屋外,百里元望已经穿好衣服在吩咐仆人们出外打探消息了。

    没多久,打探消息的个人回来禀报,说世子高保勋煽动定南都其中一个营禁卫谋反,王府紧闭已经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定南都其余禁卫正与叛军对峙。

    无忌心中一惊,虽说自己心中有这思想准备,可没想到高保勋竟在今晚发动,哎,世子啊世子,你糊涂啊。

    轮不到无忌多发感慨。

    “世子谋反?”百里元望若有所思地看了百里无忌一眼,他知晓百里无忌与高家兄弟往来甚密,生怕自己儿子牵连此事。

    百里无忌见父亲怀疑,赶紧轻轻摇了摇头。

    百里元望暗吁出一口气,吩咐道:“子青,汝速去长史府与高长史禀报,为父赶去军营,令荆南军战备,封锁城外。若长史有何军令,汝速送至军营。”

    末了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行事千万小心。”

    百里无忌应是,带着百里仁、百里义二人往长史府而去。

    见到高从谆时,高从谆正在大发脾气。

    远远就听到高从谆的大骂声。

    “孽畜啊孽畜,狼子野心……。”

    无忌赶紧上前向高从谆请安。

    与他禀报了父亲已经前去军营待命和请示接下来如何行动之意。

    高从谆转过身去,冷冷地问了一声:“汝与世子昨日见过面?”

    无忌看着高从谆背影应是,简单地解说了一下昨天六人的例行聚会,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高从谆轻挥了下衣袖道:“眼下世子谋反,王府被围,汝有何建议。”

    无忌心中暗惊,心神电转。

    难道世子今日凌晨发动谋反,有自己这老丈人一份功劳?

第十二章 王妃被杀

    不对,如果高从谆搀和其中,现在早就拿下王府,不至于象现在出现僵持了,毕竟他总领南平军,怎会出现定南都一个营禁卫叛军与其余禁卫军对峙呢,若他有意,凭他的权力,早就将使唤不动的营调往它处了。更何况他既已答应续婚,不可能不暗中通知一下女婿家的,并且亲家是手掌南平军队的指挥使。

    想到此,无忌冷静下来,边思忖边慢慢答道:“世子可能受蒙蔽,铸下大错,现在应该先探查大王是否安全,待确认大王的情况后,再做计议。”

    高从谆转过身来道:“令汝父率荆南军包围江陵府四个城门,只准进不准出,另派一都得力部往北前出五十里警戒。某不信这孽畜能反得了天。”

    无忌知道高从谆是在防范北方,赶紧应下,转身往外离去。

    忽听高从谆说道:“慢,汝等等。”

    无忌站住转身注视高从谆。

    高从谆说道:“子青,汝与高保勋一向私交甚密,便随某去王府,也许能派上用场。给汝父的命令让他们二人去传讯便是。”

    高从谆指着百里义二人。

    无忌点头应是。

    随高从谆一行来到王府正门之外。

    禁卫定南都士兵已经将王府团团包围,无忌见到孙仕旭也在府外。

    孙仕旭过来向高从谆见礼。

    禀报道:“高长史,世子高保勋煽动一个营定南都士兵趁半夜轮值换班之时反动叛乱,现在王府之内,大王和王妃还有几位公子都被高保勋挟为人质。”

    高从谆急忙问道:“大王可安全?”

    孙仕旭道:“目前大王安全,卑职来时,听从里面逃出的仆从说,高保勋正劝说大王立即传位于他,并要求诛杀王妃,并无想谋杀大王之意。”

    高从谆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孽畜不动杀心就好,事情还可有转圆的余地。可有进入王府的办法?”

    孙仕旭说道:“王府本来就守卫森严,如今世子从内封锁王府,卑职无法进入王府。除非率军进攻,但若破门进攻又怕大王有所闪失,终究投鼠忌器。”

    高从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斜眼看向百里无忌。

    无忌心想,看我做什么,大门进不去,又不能强攻,我也没办法。低头装做没看见。

    几人站在王府外面发呆。

    忽然,百里无忌心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抬头对孙仕旭问道:“汝可记得我们五人小时偷偷进出王府的那处破洞?”

    孙仕旭瞬间明白,回答道:“记得,从那洞可以进入王府。只是不知道世子会不会派人封锁了那个洞。”

    无忌说道:“应该不会,此事时间已久,世子本来就比我等年长,进出次数也少,何况今日他发动谋乱,要应付的事情较多,估计很难想到那个去处。你我带少量士兵去瞧瞧就知道了。”

    高从谆听见百里无忌有办法进王府,赶紧说道:“孙仕旭,汝随子青带一队禁卫前去查看,若能进府,恃机打开府门,某在此领军,等你们讯号。”

    百里无忌和孙仕旭齐声应“喏”。

    孙仕旭点了五十名定南都精兵,与百里无忌向王府的东边围墙奔去。

    来到记忆中的破洞之处,四周长满了杂草,无忌拨开草丛,洞便显露出来,看来这洞至今还未被人发觉。

    无忌与孙仕旭相视微微一笑,迅而黯然。

    当年五人一起玩耍时用的洞,今日却要用来以性命相搏了。

    无懈考虑太多,无忌命士兵轻轻挖大洞口。

    数息之后,洞已经够一个大人爬着进出了。

    无忌对孙仕旭说道:“你和我各带二十人进去,留八人把守洞口。其余二人回去禀报,请高长史做好策应,做出要进攻王府的姿态,牵至叛军注意力,如果里面事成便直接破门进攻。”

    孙仕旭应道:“好。”

    一行四十二人,以百里无忌与孙仕旭为首,鱼贯而入。

    王府。

    大王寝室。

    高从诲坐在床边正怒骂着跪在跟前的高保融。

    “孽畜,汝这是谋反啊,汝是不是为了抢这王位便想杀了为父?”

    高从谆磕了个头哭诉道:“父亲,孩儿不孝,行这无状之事,但孩儿也迫不得已啊,父亲受那妖妇蛊惑,不是欲改立世子吗?可怜孩儿母亲早亡,无人为孩儿做主,今日行此恶事,只想要回本来就是孩儿的东西,还望父亲成全,孩儿不敢对弑父,但那妖妇必除。”

    本来被高保勋前半段话说得老泪纵横,不停叹气的高从诲听到高保勋欲杀王妃,顿时大怒,冲上前来对着高保勋大喝道:“孽畜,汝若要杀王妃,就先杀了我。”

    高保勋闻言一咬牙,恶从胆边生,大声喝令道:“来人,将大王请回床榻,将那妖妇立即斩杀。”

    边上与高保勋一起谋反的定南都校尉举手一挥,四名叛兵随即上前将高从诲抱住,按在床榻之上,任高从诲谩骂怒喝也不能丝毫松动。

    另四名叛兵挟起瘫倒在地上的王妃,朝外拖去。

    王妃一路歇斯底里地喊着:“大王救我……。”

    可怜边上的高保融、高保勗拼命地朝高保勋磕着头,哀求道:“世子开恩,大哥,兄长,开恩啊,放过我母亲,日后我发誓我绝不当这世子,只求放过母亲。”

    高保融额头的鲜血对高保勋来说已经无动于衷,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无后退之路,就是他想退,边上的叛军都会要了这里所有人的命。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室内一片寂静。

    高从诲老泪纵横,怒视着高保勋。

    高保融、高保勗两人面色呆滞,已经呆傻了。

    高保勋朝床上前一步道:“父亲,请将南平王印及荆南节度使节杖赐于孩儿吧。”

    高从诲抬头怒极而笑:“孽畜,汝不得好死,想要王印,汝先来杀了我吧。”

    高保勋一时无法可想,边上的叛军校尉可等不住了。上前催促道:“世子,事已至此,不可妇人之仁,一旦错过,属下等人都得族灭。”

第十三章 孙少的刀

    确实,一开始叛军校尉是被动的、被煽动的,是被高保勋用利益诱hou的,但一旦发动,就再无退路了,如果谋反失败,高保勋或能免死,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死的。

    眼下拿不到南平王印及荆南节度使节杖,只能下杀手杀了大王,再从长计议,只要大王一死,凭着高保勋世子的身份或能影响一部分军队,大事还可计议。

    高保勋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实在是下不去手。

    叛军校尉见高保勋不说话,心急如焚,说道:“世子,汝不忍心下狠手,让某来。”

    说完,在边的的一名叛军腰侧拔出一把大刀,向床边冲去。

    血浓于水,看着老父亲涕泪满面地看着自己,养育之恩终究不能抹杀。

    高保勋毕竟于心不忍,赶紧拦腰抱住叛军校尉,恳求道:“汝别急,让我再劝劝大王。”

    叛军校尉心中焦急,无奈高保勋总归是世子,日后成事还得尊他为王,不敢胡来,虽不甘心,终还是收刀往后退去。

    高保勋见叛军校尉退回,正想上前劝说高从诲。

    突然室外起了吵杂厮杀之声。

    高保勋与叛军校尉赶到门边一看,数十个士兵正由寝室两侧方向冲出然后列阵成一道人墙挡在了围在寝室前数十叛军与前院数百叛军之间。虽然腹背受敌,但此时是关键时刻,当也是奋不顾身地救驾。

    叛军校尉大声问道:“敌军从何而来?府门可已失守?”

    其手下的一个队正答道:“回禀校尉,敌军从王府后院而来。府门是否失守眼下还不得知,以属下看,府门应该还在我们手里,不然冲进来的士兵应该远不止现在这些。”

    高保勋与叛军校尉心中稍定,心想如此少量士兵翻不起什么大浪。

    叛军校尉下令立即围歼挡在室外的禁卫军。

    自己与高保勋扭头欲往室内继续逼迫高从诲,因为只有搞定高从诲,拿到王印节杖,到时外面军队攻入也就不怕了。何况还有高从诲在手为人质。

    不料,寝室右侧的窗栏瞬间被击碎,从窗外穿进两个人来,一人两刀,将低头按着高从诲的四个叛军砍翻,拖起高保融往后退到高从诲的床边。

    就时迟,那时快,从穿窗到杀人再拖高保融到床前,几乎在弹指一挥间。

    而此时高从谆所率的军队已经出现在王府中院。

    高保勋与叛军校尉来不及反应,局势已定。

    无忌等人潜入之后,便分开两路,侦察之后,无忌与孙仕旭隐蔽潜到大王寝室周边,以恃机暴起,让一人回去通知高从谆只要听见里面骚动便直接破门而入,直冲大王寝室救驾,其余三十九人由其伙长带领,挡在寝室前面,分割大王寝室与前院叛军。同时也能吸引室内叛军的注意力,以便无忌二人出其不意地冲入室内救人。

    无忌知道,以三十九人对数百无疑以卵击石,但只要有一息时间,待府外高从谆破门而入,事成就有希望。最重要的是自己就些人能控制住寝室周围一息时间。

    而叛军在府门守候的不过二十余人,大部分的叛军集中在王府前院。

    三十九个禁卫士兵突如其来的冲击,成功吸引了寝室周围和前院叛军的注意力,而在这一瞬间无忌与孙仕旭破窗而入,叛军还来不及反应,高从谆率军破门攻入王府。

    说是迟,但几个战术动作一气呵成,前院的叛军才往后跑了没几步,刚想再转身,府个的禁卫军已经冲到跟前,结果毫无悬念。唯有放下兵器投降。

    高保勋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百里无忌和孙仕旭。

    若眼光能杀人,估计无忌二人早已被砍的血肉模糊。

    叛军校尉心知大势已去,但此时投降依然难逃一死,对跟前的十余名叛军喝道:“我等谋反之事已经败露,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冲上去,杀了那二人,挟大王为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寝室周围的十多个叛军此时就如无头苍蝇,只要有人带领,便会盲从,何况是自己的主将命令。

    十余名叛军在叛军校尉的带领下,奋不顾身地往床前扑去。

    高保勋却只是依靠着门框缓缓地坐倒在地。他心中知道,靠这十数人,想从百里无忌和孙仕旭手中抢出大王,无疑是做梦。

    无忌赶紧向高保融喝道:“三公子,护住大王。孙仕旭,随我杀敌。”

    话音刚落,孙仕旭早已一言不发当先冲向叛军校尉。

    百里无忌来不及诅骂,随即冲向叛军。

    二人左右一顶愣是在室门内硬将叛军堵在了室门到室内十步长的过道之中,过道不宽只能最多同时进三人。

    孙仕旭第一刀便削去了叛军校尉的头颅。

    孙仕旭的勇猛无忌是从不怀疑的。

    特别是如果百里无忌在边上的时候。

    孙仁旭刀术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力量。

    是于快。

    是于诡。

    诡得如同鬼魅。诡如鬼魅附身。无忌曾经这样评价过孙仕旭的刀术。

    这种刀术若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之间拼杀,占不到多少便宜,但在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之内,以一敌三,无忌乐得轻松在边上替他掠阵。

    所以百里无忌只是在孙仕旭的身边给他做掩护,挡挡敌人刺来的兵器,偶尔抽空往那被孙仕旭逼得无力反击的叛军身上抽冷子刺上一刀。

    等到高从谆的军队攻到寝室门前时。

    死在无忌刀下的有四个,而死在孙仕旭刀下的只有三个。

    其余几个已经绝望,被背后府外冲进来的禁卫直接捅死。

    孙仕旭非常愤怒,愤怒百里无忌的无耻,愤怒于自己为何交上如此一个无赖。

    百里无忌看到孙仕旭冒火的眼睛时,无奈地说道:“我不想抢的,是你还不够快。”

    孙仁旭正想反诘,不料百里无忌突然将手中的刀扔出。

    只听“当”的一声,原来高保勋正拾起一把刀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高保勋心中恨煞了百里无忌。

    这厮不但坏了自己的大事,连死前还要让他凌辱。

    心中恨意一起,竟以身为刀,用头冲着百里无忌撞来。

    孙仕旭正待上前阻挡,被百里无忌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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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有妇之夫

    瞬间,高保勋冲进百里无忌的怀中,无忌微一侧身,卸去冲力,再双手一抱,那景象就象是一个兄长正在安慰受欺负的弟弟。

    除了孙仕旭,谁也没听到百里无忌在高保勋耳边说道:“想保命,等下不可说一句话,只要跪着哭,可保汝一命。”

    说完将高保勋放开,任由冲进室门的定南都士兵将其按到在地。

    高从谆从外急步赶来,远远地问道:“大王可安好。”

    孙仕旭答道:“长史放心,大王安好。”

    高从谆连声说道:“感谢上天护佑,感谢上天护佑……。”

    三人一起入内向依偎在一起的高从诲父子请安。

    高从诲父子惊魂稍定。

    高从谆跪下向高从诲道:“大王,属下救援来迟,让大王受惊了。”

    高从诲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快起来吧,三弟何来有罪之说,汝救驾有功,今日本王累了,过几日本王会重赏一概有功之臣。”

    高从谆应诺起身,禀报道:“大王,外面叛军除了斩杀的,其余已经全部擒获,领军谋反的校尉已被孙仕旭校尉当场斩杀,世子亦被擒获,只是王妃已经……。”

    与高从诲依偎着的高保融恍然清醒,悲呼一声“母亲”起身往室外冲去。

    高从诲闻言怒火顿生,猛地起身喝道:“将那孽畜带过来。”

    士卒将按倒在地的高保勋整个提起,如拎小鸡般地拎到高从诲面前,往一下顿,高保勋便跪在高从诲的脚下。

    高保勋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正想开口哀求,忽然记起方才百里无忌在耳边的话,高保勋虽然恨百里无忌不肯与他同流,但自小对百里无忌的人品还是深信不疑的,于是将身子整个往前一扑,来个五体投地,趴俯在高从诲的脚下竟一言不发,嚎号大哭起来,真正的涕泪满地。

    高从诲心中恨不得直接叫人将他拉出去斩杀了事,可看着这数个时辰前还是世子的七尺男儿,如今这副惨样,又想及他过世的母亲,不觉心也软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这谋反之罪是大罪,不罚何以服众,正犹豫着。

    百里无忌看出高从诲犹豫之色,趁众人都关注高从诲父子的当口,轻轻地碰了一下边上的孙仕旭,使了个眼色。

    孙仕旭当然知道百里无忌是什么意思,虽然心中万分不愿替高保勋求情,可碍于百里无忌,只好上前一步开口道:“大王,世子谋反,罪当不赦,然方才叛军校尉欲向大王行凶之时,属下与百里无忌在窗外来不及救援,幸得世子能念及大王父子之情进行拦阻,才得延缓时间让属下二人应变,还请大王定罪之时亦念及父子之情法外开恩。”

    高从诲正憋得怒火无处可发,怒斥孙仕旭道:“汝一小小校尉敢来对本王家事多嘴?这孽畜带兵谋反,更是擅杀王妃,若不斩了他,本王何以服众,何以告慰王妃在天之灵,何以面对保融兄弟?”

    高从诲面上愤怒,但心里却在想这小校尉还真机灵。

    百里无忌的动作虽然轻微,边上的高从谆却是看到了,他深深地看了无忌一眼,快步上前劝道:“大王,世子谋逆之罪虽重,但毕竟父子之情尚存,大王应治其罪,但骨肉相残太过悲惨,不如夺了他的世子之位,削为平民,终生监禁,以谓惩戒。至于三公子四公子处……。”

    高从谆住口不语,冲他的兄长使了个眼色。

    高从诲暗自领会,开口下令道:“来人,将这孽畜关进大牢,所有军兵退回驻地。”

    转脸向孙仕旭、百里无忌二人说道:“汝二人今日有功,本王日后定会重赏,先下去吧。”

    孙仕旭、百里无忌齐声应诺,退了出去。

    孙仕旭、百里无忌出了府门。

    孙仁旭便将百里无忌拖至无人之处,问道:“子青为何非要救那不忠不义之人?”

    百里无忌轻叹一声,目无焦点地看着孙仕旭说道:“打小这么多年的情意,汝能看着他死在眼前不顾么?”

    孙仕旭闻言一捫,心中冷静下来思量,是啊,如果真让高保勋死在自己面前,当真心中不是滋味,想着他的恶处,真恨不得杀了他,但……。

    无忌举手拍了拍孙仕旭的肩说道:“你我五人一起自小玩耍了这么多年,子青不想看着任何一个惨死在面前而不去救,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孙仕旭眼中闪过一丝热意。

    没想到百里无忌紧接着说道:“其实大王本就不舍得杀了高保勋,让汝去垫下底,大王便能就坡下驴了,你小子日后得了重赏,别忘记分我一份。”

    孙仕旭突然提脚猛地往无忌踹去,不想无忌早有防备,轻轻一闪,便躲出三步之外,顺势往北城门方向行去。

    “不用送了,我去军营看看父亲。”

    孙仕旭大喝道:“你小子刚才抽冷子抢了我四个叛军,这帐还没算呢。”

    百里无忌头都不回,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已经送了你个大功劳了,汝过几日就知道了。”

    整整半个月,王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因上次百里无忌逃婚,没有继续的仪式今日接续上了。

    因世子高保勋谋逆一事,南平官员都非常忌惮,大王怎么处理未曾明示,暗中牵连哪些官吏和军中将领谁也不清楚,是故,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闭门谢客。

    除了孙仕旭,今日没有贺客前来,高家保融保勗兄弟刚丧母亲,自然都不便前来道贺,高保正因与高保勋是一母同胞,更得避嫌。反而是大王高从诲遣人再送了一份厚礼,居然比上次的贺礼多了一倍。

    订婚仪式上只有双方长辈和忙碌的仆人。这次订婚仪式很顺利,百里无忌自然也非常规矩。

    双方交换了婚约、彩礼、信物。自始至终,小两口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

    但今日百里无忌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个最终还是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美丽得让人感觉卑微的女人,美丽得让人感觉卑微的想俯首膜拜的女人。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高蓉蓉,那就是——雍容华贵,如果非要用一种花来形容高蓉蓉,那就只有牡丹了。

    无忌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在即将成为新娘时竟看不出一丝娇羞,竟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所当然。

    自今日起,百里无忌已是有妇之夫了。

第十五章 权利与亲情

    晋天福二年正月二十,阴。

    因石敬塘在去年,也就是唐清泰三年十一月攻陷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召集太后曹氏、皇后刘氏、皇子李重美等人登玄武楼zi焚后,随即登基称帝。

    南平王高从诲收到消息便立刻派使者上表祝贺,并正式使用晋天福年历。

    这套路实在用的有些老旧,但南平两代大王依旧乐此不疲,说来也是,卖个口头上的好,得到丰厚的赏赐,世间哪还有如此划算的事?虽然丢了点面子,坏了点名声,但在这乱世之中,面子和名声不值几个制钱。

    王府今年首次传出了消息。

    大王高从诲谕令,原世子高保勋受宵小蒙蔽参与谋乱,擅杀王妃,削世子位,废为庶民,终生囚禁。参与谋反的定南都一营,除去当场被杀的,其余被俘的近三百多士卒,全部斩杀,家眷男的为奴,女的为娼。

    再谕,三公子高保融品正行端德才兼备,立为世子。原定南都校尉孙仕旭平叛有功,擢升为定南都都将。

    定南都是独立于马步军指挥使之外,南平王亲自掌控的禁卫,一直拱卫在王府周边,辖三都九营四千余人,一直由大王的心腹担任指挥使,也就是行军司马高从谆。

    无忌知道,聚众谋反、王妃被杀,如此大罪,高保勋没有偿命,想来是高保融父子做了一个交易,用世子之位换下了高保勋一条性命。只可惜盲从的一营定南都士卒皆成了替罪羊。

    但无忌明白,依照高保融的执拗的性格,丧母之痛不可能轻易化解,一旦他日继任了王位,只要大王一死,高保勋依旧逃不过惨死的命运。

    想到此,无忌心中一惊,虽说与高保融私交甚好,但孙仕旭此次替高保勋开脱之事,恐怕他已知道是自己的主意,这事估计高保融肯定记在心里了。

    而谕令中却没百里无忌什么事,连名字都没提,不用说有任何封赏了。

    这让无忌非常担心,没有任何情报传来,也没有任何人向他来透露消息。为了避嫌,无忌又不敢去高从谆处打探。

    第二天,无忌等来的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向来敬重梁震的高从诲否决了他的举荐,不同意百里无忌出任定南都校尉。

    高从诲否决的理由很实在,出自百里无忌未来泰山的关爱——行军司马高从谆不愿女儿还未过门就成gua妇。

    这理由确实很实在。

    实在得让人无法反驳。

    更是实在得让人虽然明知道是借口,却无话可说。

    从军自然要上战场,上战场自然很危险,很危险自然会死人,死了人自然有人要成gua妇。

    但所有人都知道。

    定南都,大王禁卫军。等禁卫军上战场时,想必荆南三州之地便无一处是安全的了。

    梁震府厅内。

    百里无忌忍不住,还是去了梁震府上,他需要梁震帮他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为何会变成这样,这样的结果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先生,大王为何不肯答应?”百里无忌问得有些急,确实,这结果非常出乎人的意料,并且手中所掌的情报网也没有事先传来消息,“高长史绝无可能反对我任定南都校尉。”

    梁震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无忌一眼,马上又闭上了。

    过了良久,梁震终于开口说道:“子青,欲速则不达,汝心中已乱。不然,你应该想得明白,大王为一个区区校尉为何搏了某的面子,甚至拿高长史来做挡箭牌。对于君主来言,你应当知道他最怕什么。”

    百里无忌低头思量,大王执掌荆南,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眼下中央嬴弱,各地藩镇拥兵自重,除了名义上没有称帝,其实行的就是帝王之事。而身为帝王者当最怕的就是军权旁落,属下聚众……谋反?

    刚经过高保融谋乱的大王,最怕的莫过于造反。

    百里无忌猛然一惊,想起一事,冷汗直冒:“子青糊涂,此时从军当是授人以柄,谬误远矣。还将害先生为大王猜忌。去年除夕之时,孙仕旭便和子青说起过,本来打算与先生商量一下,没想到当夜原世子高保勋谋乱,将此事忘了。”

    无忌将孙仕旭当日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向梁震复叙了一遍。

    梁震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说道:“子青,莫急。某也有所欠虑。此次举荐汝,纵有结党之嫌,但某一身布衣,举荐门下学生当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虑。只是汝父或有可能被牵涉其中了。”

    无忌急忙问道:“先生,可有补救之法吗?”

    梁震再次睁开双目:“否决汝任禁军校尉之事应是大王的主意,加上孙光宪幕后策划。看来此局已经谋划许久,汝父执掌荆南全军时日已久,如今南平许久没有战事,大王怕是要借此机会,取回汝父手中的兵权了。汝虽借逃婚化解了一次,而高保勋谋乱到是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借口。”

    孙光宪,现任南平王府掌书记,为高平王首席幕僚,上代南平王高季兴死后,梁震向现大王请辞隐退时向大王举荐之人。其人见微而能谏,亦属一个能干之臣。

    梁震眼睛猛然一睁,开口道:“孙光宪好算计啊,摆弄出如此大的一局棋。”

    无忌似乎有些醒悟,问道:“莫非高长史也是故面疑阵?”

    梁震呵呵一笑点头道:“老夫小看了孙光宪了。”

    转头对无忌说道:“看来汝也已经有些醒悟,不如汝分析一下这局棋的来龙去脉给为师听听。”

    百里无忌点头应是。

    低头经过一阵思忖整理,无忌抬起头分析道:“年前,大王应该是得知高保勋欲谋反一事,于是与孙光宪高从谆合计,商量出一计为引蛇出洞。先借由高长史嫡女下嫁来试探我父是否有大逆之心。再经我,查探我父亲是否与高保勋有勾结,顺便也能试探先生是否参与其中。然后引高保勋提前发动,一石三鸟啊。看来高长史也是故布迷阵,他暗中鼓动高保勋提早发动,应当是大王授意。”

    想到大王暗中设下一个死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往里钻,虎毒不食子啊,无忌心中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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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佐之道

    梁震微微一笑,说道:“不对,是一石四鸟,还有一鸟便是汝父手中所掌的南平六万大军兵权。大王得知高保勋欲谋乱,与孙光宪高从谆定下这一石四鸟之计,本来进展顺利,却被你一出逃婚破坏得一无是处。你这一出逃婚表示汝父无勾结高长史之意,再经高保勋半路捉拿汝之事便否认你与高保勋相互勾连,而老夫推举汝从军的败笔如今看来反而变成了心中无鬼之意,只可惜了世子高保勋。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哈哈。”

    梁震师徒不由得相视而笑。

    笑罢,梁震说道:“子青,虽然这次误打误撞解除了危机,但大王既然起了收权之心,汝父的军权恐怕不可再留了,汝速回去让他赶紧向大王辞去军权,这样反而能得到大王怜惜,也能给汝父留个好去处。”

    无忌点头应是,正要告退,厅外传来梁府老管家梁兴的禀报:“主人,孙公求见。”

    “请。”梁震一愕,随即吩咐梁兴道。

    转头对无忌说道:“来得好快,汝去边上小屋暂避。”

    梁兴领着一个年近半百的清瘦老者来到厅前,束手:“孙公请进,主人在厅内等候。”

    孙光宪抬脚进入厅内,举手恭敬地作礼:“梁公身体可好?”

    梁震起身回礼道:“孙公莅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管家奉上茶水之后退了下去。

    几句寒喧之后。

    孙光宪低头约一措词,抬头向梁震说道:“梁公,某此次拜访,是向梁公请罪。否决梁公举荐之事,大王心中有所顾虑,某是顺势而为,望梁公恕罪。”

    梁震闻言微一点头,说道:“孙公为大王计,自是应当,到是某考虑欠妥,孙公何罪之有?”

    孙光宪端起茶碗,轻吹了一下,接着说道:“梁公应该知道,百里元望掌南平兵马,现今又与行军司马联姻,若百里无忌再入定南都,荆南三州兵马尽入百里家之手,大王很是心忧啊。故某为大王计,才建议否了此次梁公举荐,还请梁公明察。”

    梁震缓缓地抚着长须,不说话。

    细饮了一口茶水,孙光宪见梁震没有说话的意思,接着说道:“某也素闻百里家小郎有大才,又是梁公亲传学生,这次王府谋乱又立下救驾大功,故某当时就已经向大王举荐百里无忌任巴东县令,不知梁公意下如何。”

    梁震微微一笑:“孙公有心,某代子青谢谢孙公了。”

    “不敢当梁公谢字。”孙光宪忙道,“不过……。”

    “瞧,要来的总还是来了。”梁震暗忖,看着孙光宪,梁震慢条斯里地说道:“孙公无须见外,有话请直说。”

    孙光宪见梁震似乎有所预料,虽难以说出口,但为大王计,如果任由高从谆与百里元望联姻,再加上百里无忌进驻定南都,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趁现在二者初联,以迅雷之势瓦解二股势力中的一股,大王才能将局面掌控住。

    但问题是百里元望统军多年,在南平军中根基深厚,大王也不敢随意解除其军职,但又不得不做,只能先说服梁震,凭着梁震的威望和与百里无忌的关系,只要梁震点了头,此事就算成功了一半。

    孙光宪知道此事体大,不敢再左右而言它:“大王思忖百里元望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欲放其一任归州刺史之职。不知梁公有何见教?”

    归州位于荆南西北边陲,而巴东县又是归州辖下最西边的小县,看来大王是想将百里全家赶出江陵府以绝后患了。

    梁震不动声色,抚了抚长须,眼望堂外问道:“这是大王的意思,还是孙公的意思?”

    “大王还不知晓,仅是某腹中策划,想征求梁公意见。梁公乃两代南平王股肱,应当能体谅大王的不得已。”孙光宪答完,眼睛紧盯着梁震,想从他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梁震脸色不见,淡淡地说道:“孙公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为大王计。甚好,某没有意见。”

    孙光宪闻言,心知梁震一言九鼎,大事已定,长松了一口气:“如此,梁公,某便告辞了。”

    梁震抬手起身送客:“孙公慢走,恕某年迈,不远送了。”

    孙光宪走后,百里无忌回到厅内。

    梁震看着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百里无忌低头痛悔:“是子青害了先生和父亲,惹大王猜忌。”

    “未尝就是坏事,切不可沮丧。”梁震斥道,“回去告诉汝父,速上辞呈卸去军职,可保平安。在大王诏命下达之前,切不可私自与高长史接触,切记!”

    无忌躬身应下。

    三日后,南平王高从诲再下谕令。原荆南都指挥使百里元望长年为国征战,军功显赫,大王体恤其劳苦功高,故卸去都指挥使之职,荣任归州刺史。其子百里无忌少年英才,任巴东知县,半月之内赴任。另百里无忌平叛有功,赏银三千两。荆南都指挥使之职由世子高保融继任。

    闻知此消息的江陵官员们暗自点头,难怪啊,看来大王经此次高保勋谋反之事,已经心灰意冷,开始为高保融继任南平王扫除障碍,准备身后之事了。将荆南全军置于高保融之手,自然是为高保融日后继任南平王做好准备。

    而三千两的赏银对于拮据的荆南来说,不可谓不重,百里元望随两代南平王戎马半生,又救过高从诲和高从谆性命,而此次无故被夺兵权,想来高从诲亦是心中有所愧疚,有在钱财上给予了些许补偿之意。

    百里无忌闻讯,心中反而涌上一种解脱的欣喜,虽然父亲被解除了军职,但全家性命得以保全,乱世之中,只有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刺史之职虽然不能如都指挥使般麾下拥有数万荆南军,但也握有数千的府军。

    而无忌自己能从江陵府出去,独掌一县,虽然小了点,而且没有军权,但心中有一种鸟出樊笼的感觉,况且还是在归州父亲的治下,一切便如上天安排般水到渠成。想起先生本来就是想举荐自己任一县县令,兜了一个大圈,终还是回到了原点,不觉也叹惜命运轮转的感慨。

第十七章 逐一拜别

    既然王命已下,梁公府与长史府必须前去拜别,以尽礼数。

    来到长史府中。

    似乎知道百里无忌会来,一经通禀,高从谆立即命仆人将无忌领去书房。

    无忌进入书房。

    高从谆专心正在舞墨。

    无忌轻轻走近书案左侧,低头屏气、双手下垂,安静地等待。

    时间不长,高从谆手一抖,轻吁出一口气,斜眼瞥了无忌一眼。

    轻笑一声,开口道:“来了?”

    “是。大王命子青即日前往去巴东,子青特来向泰山拜别。”

    高从谆戏谑地问道:“汝心中可是不服?”

    “子青不敢。”

    “不敢?汝太敢了。护商队已超千人,装备精良,尤胜定南都,汝的胆子大得某都自叹不如啊,某要问问,汝究竟想做什么?”

    百里无忌心念电转,高从谆既已把这层纸捅破,虽然声色皆历,但却是在大王谕令之后,如此,多半是警告训诫的意味,想来此事已经被大王揭过了。

    于是,百里无忌垂首恭顺地答道:“岳父息怒,子青知错了,但有一点子青发誓,护商队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还望岳父明察。”

    “哼……哼。还需要你说,若有半点不臣之心,汝现在还能站在此处诡辩?”

    高从谆顿了顿,缓了缓语气,再次说道:“子青,汝还年轻,吃一堑长一智,此去巴东再不可轻狂,大王虽将汝父调出江陵,但也委以重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汝万不可心中不满。以后,只要汝守规矩,别的事自有某为你担当。”

    无忌赶紧应道:“谢岳父训诫,子青必铭记在心。”

    “好了,某不多留汝了,回去代某向汝父转达歉意,临行之时,某就不便前往相送了。”

    “是。子青一定转禀。岳父如无别事,子青告退。”

    正待转身,忽闻高从谆唤住自己。

    “案上这幅字便送于汝吧。”

    无忌谢了谢,上前拿起,只见上面写着两字——忠义。

    出了长史府,百里无忌抬头轻吁一口气,心中明白,高从谆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只要百里父子不生谋反之心,其它什么事都可商量。无忌苦笑地摇摇头,自己还真没有在意过这一亩三分地,可惜自己毕竟幼稚了些,玩不过这些个官场老手,轻易地就被赶下了桌子,逐出了这场游戏。

    在这场看不见的较量中,无忌本来应对得很顺手,且自己身边有着数个重量级的后台做为依靠,却被大王借护商队扩编之事轻轻地推到。而护商队存在了六年之久,在江陵谁都知道护商队的存在,大王却偏偏在这时将这理由用得是如臂使指,无坚不摧。

    哎,自己还是太嫩了点啊。

    带着阿仁阿义来到梁公府上。

    梁震已经知道大王高从诲的谕令,而且这谕令还是自己点了头的。

    百里无忌的来意自然明白。

    师生二人谈天说地,谈古论今。

    谁也没有主动地去提将要分别的事情,纵然二人心中都明白,离别在即。

    六年的相处,师生二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最后梁震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子青啊,这次为师没有为汝父子与大王力争,为师惭愧啊。”

    百里无忌知道梁震刚正的为人,开口劝道:“先生何必介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手中的兵权便是那璧,而子青手中的护商队不过便是引子罢了。现在这样甚好,大王至少没有撕破脸面,先生若力争,反而更惹大王疑心。”

    梁震点了点头,欣慰道:“孩子,汝冰雪聪明,能触类旁通,可惜少了个出身,哎……。某受两代南平王礼遇,这一辈子做不出背弃之事。子青他日若有做为之时,切不可先对荆南做出大逆之事,要知道,自古以来,名正则言顺,想成就大事者,出身与道义必不可少。前唐亡后,中原大地上已经没有正统,汝又没有出身,则道义必争,否则名不正矣。”

    无忌明白梁震言中之意。

    师生二人相谈甚久,终于别去。

    出了梁公府,百里无忌思忖离开江陵之前还得办好几件事。

    无忌吩咐百里仁去将高家三兄弟和孙仕旭请到醉仙楼。

    五人到齐,围坐在桌边。

    人数虽然还是五人,但高保勋已经不在,换做了四公子高保勗。

    而高保正自高保勋囚禁之后,也受到牵连,不过他为人浮滑,见其兄已倒,迅速向高保融表了忠心,故也没受多少苦楚。

    高保融、高保勗母亲亡故,自然心情悲伤。

    故今日不饮酒。

    无忌命人送来五杯茶水。

    厅内气氛压抑。无忌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诸位兄弟都应知晓大王调我父任归州刺史和我任巴东县令一事,今日请大家来,一是为了告别,二是想将这盐铺股份转让出去,解了这后顾之忧,也好专心在巴东有所建树。子青想先问问四位,谁愿将我手中的盐铺股份接手过去。”

    孙仕旭骤闻,忍不住大惊,问道:“子青,汝卖掉股份,难道不打算回江陵了?”

    无忌笑了笑道:“也非如此,只是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留着这些反徒增牵拌,不如有个了断。”

    高保融抬头说道:“子青,你我相交经年,此事我必定全力帮你解决,不知子青欲作价多少?”

    无忌笑了笑道:“世子不必为难,你如愿意接手,看着给就是。”

    高保融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按去年的分红,我给你五年如何?”

    无忌笑道:“行,零头就不必算了。”

    去年五人分红各二千三百两,五年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两。

    高保融不应,说道:“子青不必推辞,这盐铺的利咱们都明白,以五年作价你已委屈不少,只是我最近确实手中有点紧,不然也不好意思开出这价来。”

    无忌闻言也不再坚持,正事说完,便聊起闲事。

    孙仕旭在边上坐立不安,到不是他有染指盐铺股份的意思,而是他觉得自己与无忌一起进入王府救驾,自己擢升为定南都都将,而百里无忌却被“充军”边远小县,加上百里无忌突然要转让盐铺股份,事先没有与他说起,心中很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无忌。

    百里无忌突然起身向高保融揖身施了一个大礼,将在坐众人吓了一跳,不明白无忌为何这么做,唯有高保融不动声色,脸色如常。

    无忌施礼之后对高保融说道:“世子请恕罪,子青知道汝心中恨意,子青替大公子脱罪只是因咱们五兄弟这么多年的深厚友情,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实在有愧世子。”

    高保融眼都不抬,淡淡地说道:“都过去了,子青不必介怀。”

    无忌见他表情,知道他心中芥蒂已生,不可能即时打消,便坐下不再多言。

    高保融起身道:“子青此去巴东,我便不来送你了,望你一路平安。”

    无忌再次起身道:“多谢世子。”

    高保融道:“如此,我就告辞了。”

    高保融随即带着高家兄弟二人告辞而去。

第十八章 醉仙楼的秘密

    厅内只剩下无忌和孙仕旭二人。

    孙仕旭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子青,汝这是何意?便是去了巴东,也用不着卖了盐铺股份啊?”

    无忌看着孙仕旭的脸说道:“世子芥蒂已生,如今高保勋被贬,他的股份已入世子之手,高保正见风使舵,自然站在了世子一边。日后世子继位,此盐铺早晚也是他的。不如现在放手,也能落个人情。对了,汝的股份晚上一二年也须主动转让给他,留个情面,日后也好说话。世子性情木讷,虽重情意,但易走极端,汝留着股份,反而不妥。”

    孙仕旭想了想点头道:“子青此言有理,我明年便将股份让于他便是了,只是汝的酒楼股份如何办?难道也要转让?”

    无忌笑道:“酒楼的股份我不转让了,将它全部送于汝了。”

    孙仕旭大惊,推辞道:“子青不可,酒楼利钱是盐铺的二倍,如此大数目的银钱我怎能接手,受之有愧啊。何况世子他们早已对酒楼垂涎,盐铺都须放手,酒楼岂不是更甚?”

    无忌拍了拍孙仕旭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继而说道:“酒楼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世子性格,虽说他现在心有芥蒂,但今日我将盐铺股份给他,已卖了他个人情,在他继大王之位前,当不至于来染指。汝掌酒楼应当无事。再说明年你把股份也让于他,整个盐铺等于就全在他的手中,数年内,盐铺的收入他应该满足了。”

    孙仕旭说道:“那也不行,我又不懂你制酒方法,便是懂也不乐意去管这些破事,要不一起把酒楼卖了吧。”

    无忌笑道:“你呀,就是这狗脾气,急什么?这制酒的人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你只要每月去收钱就是,一切都无须你管,如此可满意否?”

    孙仕旭闻言这才释然一笑:“只要不用我管就行,不过这利钱我还是每月让你的护商队替你送去巴东,反正去巴东也就几天的路程。”

    见他执拗,无忌也不再坚持。

    事已谈毕,二人叫了一桌酒菜,对酌了起来。

    三杯之后,孙仕旭微红着脸说道:“子青,若日后世子继位,我过得不快活,便去巴东投奔你。”

    无忌挥了下左手,饮干杯中之酒随口说道:“别胡说,你现在一个六品禁军都将去投奔我一个七品县令,汝肯汝父亲肯吗?”

    孙仕旭说道:“虽说我不服你,但我知道你日后必会成就一番大业。”

    无忌哈哈说道:“你太高看我了,我任一个小小县令,还能反得了天?”

    孙仕旭斜眼看着无忌,牵了牵嘴说道:“你当我傻?你的护商队有千人了吧?养着这么一支队伍得花多少银钱,你别说护商队能赚钱,能自给自足。”

    无忌转了下手中的酒杯,说道:“怎么,你对护商队有兴趣?你想要我就送你好了。”

    “少来,不说护商队是你的命根子,就说真给了我,我也养不起,也控制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护商队那些虎狼之士都是你父亲帮你从军中老兵中抽调的?”

    无忌脸色一黯,说道:“连你都知道,那大王也肯定知道了。怪不得急着向我父亲的军权下手,看来父亲还是被我害了。”

    孙仕旭安慰道:“子青不必难过,其实你就是没这护商队之事,大王也不可能让你父亲执掌南平军太久,毕竟好几年南平没打仗了,再则大王也没有了年轻时争雄之心,拿回军权为世子顺利继任做准备也是意料中事。”

    孙仕旭见无忌没反应说道:“子青,不说这无趣的话题了,来咱们尽兴喝酒。”

    无忌闻言,甩了甩头,举杯相应。

    二人喝着烈酒胡扯着,直到孙仕旭喝醉由百里义将他拖回孙府。

    无忌带着百里仁去了醉仙楼的最隐秘处。

    百里二人来到醉仙楼后院,要一处假山后开启机关,经过一条漫长的走廊后,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真是别有洞天啊。

    这是百里无忌这几年来的最大手笔——情报机构和物资仓库,这五年来,每年盐铺和醉仙楼的利润大部分花在了这里。前两年,无忌本来想将情报机构交给百里仁打理,可想到阿仁毕竟缺少历练,心想还是再等等吧。

    而无忌自己对情报不专业,只是想做到知己知彼,一直找不到一个有能力的人来主持,所以勉强支应着。无忌感叹着,哎……人才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才最重要。

    现在,是时候将它交给百里仁了,一方面让百里仁有一个适应和实践的机会,一方面无忌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领导这个组织。

    而百里仁虽年少但稳重老练,冷静果断,有很强的观察分析能力,反应快,记忆力好,但最最重要的是,他——可靠。情报机构的领导人,可以没有能力,但必须可靠。

    依托着醉仙楼,五湖四海的商人带来各地的各种情报,有商业的,自然也有军事的,甚至也有王爵高官们的**。

    更主要的是,有这情报机构在,百里无忌名下的护商队会更安全,更具有实力。而护商队走南闯北,也会带来各种情报,如此两相互补,到也让情报网有点意思了。

    而正是凭借情报,百里无忌在了解了大王意图后,从容用一招逃婚分解了当前的一次危机。

    无忌现在决定将机构迁往巴东,将此地设置成分部,具体事宜便交给了百里仁。

    百里无忌的护商队很出名,连大王高从诲都知道。但除了百里无忌外,连百里仁都没有机会窥得全豹。

    荆州来自各地的商人汇聚,太多的商队需要护送,特别是在这乱世之中。护商队分成很多组,每组少则十数人,多刚上百人,以收取所护送商队的费用谋取利润。其成员大部分来自百里无忌父亲军中退役的老兵,规模一直控制在两个营,九百人左右,而就在前不久百里无忌下令扩建成三个营时,梁震对他提出了警告,百里无忌知道,这警告来自大王高从诲。

    而现在,他下令,把这三个营的护商队逐渐转往巴东,将物资仓库中的军械和粮食分批悄悄运往巴东,因为近期他是不会回江陵了。而护商队完成运送任务后也将调入巴东,无忌打算在巴东打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来。

    至于护商队调往巴东会不会引起大王猜疑,百里无忌已经顾不得了,从高从谆和梁震口中,无忌已经知道大王的底线,那就是百里元望顺利交出军权,百里父子无谋反之心,其它的,高从诲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十九章 权力交接

    百里元望其实对于自己改任归州刺史之事并不沮丧,他是一个勇将,对他来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他的宿命。多年前,他便随首任大王高季兴南征北战,那时的高季兴雄心万丈。

    可惜高季兴老了,直到高从诲继任,两代南平王再无争雄进取之心,以守住自己一亩三分田为终身目标了,让他这个渴望沙场的战将再无用武之地,如此,不如去做个归州刺史来得逍遥自在。

    唯有看到百里无忌因此也被发配至巴东任一小小县令,不觉心中泛起了丝丝内疚之意。在百里元望的心中,无忌今后的成就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最大的梦想。

    这孩子打小就有些奇思妙想,他伙同高家兄弟等人一起贩私盐开盐铺自己也知道,想来已经是江陵府公开的秘密。大王估计知道的更早,任由他们胡为,一则是利益均摊,二则是大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此来笼络住自己和孙光宪,此外,毕竟高家三兄弟共占了六成股份,想到此百里元望不觉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十岁年纪居然能考虑得如此周全,不容易啊。

    从此之后,一家人便要去归州了,如今百里元望心中的想法就是替百里无忌做好铺垫,为儿子将来有所建树打好基础。

    次日,百里无忌一大早起来便随父亲百里元望去了军营。

    百里元望是去和现任都指挥使高保融交接军务去了,而无忌却是与军中相交甚密的朋友告别。

    百里父子二人来到军营时。

    一大群百里元望的属下早已聚集在辕门外翘首以待。

    见到百里父子,“忽拉”一声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

    辕门边上的高保融有些失落。

    他才是现任的都指挥使,心中暗自庆幸大王有先见之明,此时不先动手解除百里元望的军职,来日必成大患。

    百里元望早已远远望见了高保融,与诸位麾下将领寒暄了几句,拨开人群便带着无忌匆匆赶去参见高保融。

    百里元望上前施礼参见道:“见过都指挥使。”

    无忌施礼道:“见过世子。”

    高保融连忙回礼道:“百里使君客气了,小侄不敢受您之礼。”

    转过头对无忌笑斥道:“子青,汝也来这虚礼。”

    三人寒暄着一齐往中军营走去。

    经过校场时,一大群原来与百里无忌等人相熟的低级军官围了上来,大都是队正伙长之类的,而领头的便是无忌逃婚当天奉命前去追捕的骑兵营校尉马骥云。

    无忌一见此形势,向高保融和父亲告了个罪,便去与这些熟人告别。

    高保融二人应允之后便自行前去中军帐交接。

    百里无忌来到众人面前,抱拳施了个圈礼,说道:“各位兄弟,子青今日随父亲来军营,便是想向诸位告个别,谢谢你们这些年对子青的指教和爱护。”

    众人脸上皆写满了舍不得之意,无奈大王谕令无人能够违背,一齐陪着无忌唏嘘不已。

    无忌与众人互道珍重之后。

    马骥云上前来笑着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子青勿须难过,某自小便追随都指挥使,如今都指挥使另任归州刺史,某自当随之前往,你我还能一起做伴,秭归、巴东二地相隔不过两天的路程,见面不难。”

    此言一出,四周皆静了下来,要知道荆南军是正规军,归州府军相当于地方部队,荆南军的校尉那是比府军的都将还来得威风,所以马骥云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无忌刚想开口相劝,马骥云便作势拦住了他,马骥云笑着说道:“可不止某一人作出打算,子青猜猜还有谁?”

    无忌一愣,营中与自己感情最好的莫过于马骥云和……。

    无忌想到此处,会意一笑,朝马骥云背后人群中喊道:“云扬,出来吧,别躲了。”

    只见人群中闪出一个身材略现矮小,满脸笑嘻嘻,都将服饰的人来,嘴中说道:“子青,你小子可着实没良心,娶了高家小娘子犹不满足,也不和哥哥打声招呼玩起了逃婚,要不是都指挥使派的是马骥云,换做我,嘿嘿,汝可有好果子吃了。”

    此人在军中人缘极好,他一说话,周围众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云扬,姓云名扬,时年二十有四,比马骥云小四岁,大百里无忌八岁。

    此人整天笑嘻嘻不着调,但若以为他是个浮滑拍马溜须之人,那就大大地错了。

    此人纯属天生笑脸,杀起人的狠劲在荆南军有口皆碑。

    后唐天成五年,也就是六年前,楚军犯公安。百里元望率军拒敌于长江北岸,遣二营荆南军各左右迂回侧击楚军,而此时,十八岁的云扬正任左营校尉。

    云扬悄然渡过长江,在楚军身后十里之处埋伏了整整三天,待楚军粮秣队经过时,闪击得手,其时楚军粮秣队随军护卫有二营,云扬出其不意,以四百五十人对九百人,仅用了半个时辰击溃了楚军,烧毁了粮食,其中被云扬当场斩杀者就达十九人,而云扬所部只损失了五十七人,并在前方楚军来援到来前,全身而退返回江北。

    从而使前方与百里元望对峙的楚军断粮三天,军心大乱,无功而返。

    战后,百里元望为其上报请功,被新继任才一年的大王高从诲擢升为荆南军都将。

    无忌来军营习武练兵时,百里元望指定由马骥云指导无忌马射,由云扬指导无忌刀兵。故,无忌在荆南军中最与此二人熟络,感情也最深。

    云扬走到无忌跟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又壮实了不少。”

    无忌看着他那张嘻笑的脸,眼中禁不住一热。

    云扬见状突然一拳直捅无忌腹部,无忌反应迅速,瞬间吸气收腹后滑一步。云扬一拳落空,随即抬腿正踹,无忌上身往后一仰,使了个铁板桥,云扬见一踹落空,将腿踹出的右腿变为下劈,此时无忌后仰之势已绝,眼见无处可避。

    只见无忌双手猛一拍地,借势将身子硬生生地往右转出半圈,避过了云扬这一看似无法招架的劈腿,四周围观的都是些军中打斗好手,见此高手过招,自然哄然叫好。

    无忌一挺腰身站直了身子,云扬也停手不再进攻。

    云扬笑道:“身手不错,有长进。”

    无忌自然知道云扬出手之意,想必是不想见自己感情流露。

    于是上前拉住云扬和马骥云的手,说道:“谢谢二位兄长。”

第二十章 再见,江陵

    此时,高保融与百里元望已经完成交接,走出中军帐,来到人群边上,无忌诸人的些许言语落在二人耳中,自然心中反应各不相同。

    高保融心中暗叹,百里无忌确实文武双全,要是能在自己麾下,南平国当可有扩大疆土的可能。可惜此人心思缜密,年少老成,城府极深,难以笼络。以前自己不是世子,与其相交自然无所顾虑,而现在自己已是世子,对百里无忌却不得不防了。更何况,他居然帮着高保勋脱了死罪,一想到这,高保融心中一阵刺痛,可怜的母亲……。

    百里元望却是满心欢喜,眼见无忌与云扬、马骥云二人感情深厚,有这二人相助,无忌日后便能如虎添翼。今生有此子,吾愿足矣。

    云扬、马骥云见到高保融与百里元望现身,一齐单腿跪下施礼道:“见过都指挥使,见过百里使君。某等二人追随百里使君多年,不忍离弃,欲随百里使君去归州府上任,还望都指挥使成全。”

    百里元望闻言一愕,这二人从未向其说过此举,一下子有点蒙。

    高保融心中难受,想自己刚刚继任,麾下一都将一校尉便要离任,这二人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己面上无光啊。可不同意有何用,这二人心意已经表明,强留下他们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多此一举,不如放了他们,留出两个位置也可安置自己的心腹。

    百里元望经过一番思量,省悟这二人此举用意,一来直接随百里无忌去巴东太引人注目,想来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怎可带着他们二人去上任,再则归州有五千府军,虽不如荆南军威风,但安置二人相应官职倒也容易。

    高保融面露笑容,上前弯腰将云扬二人扶起,说道:“二位忠肝义胆,本世子敬佩,怎会不准汝二人心愿呢,某允了。”

    云扬、马骥云再次俯身拜谢。

    晚上,无忌再次来到梁府。

    百里无忌对梁震说了军营中之事,想听听梁震意见,毕竟马、云二人是荆南军中现役的高级军官,无忌还是有些迟疑。

    梁震说道:“既然大王已经出了谕令,世子也同意,那汝便顺其自然吧。子青日后有此二人为臂膀,是为幸事。不过汝去巴东,一切须谨慎行事,大王已对汝父子起了戒备之心,切不可羽翼未丰就授人以柄。”

    无忌答道:“子青谨记先生教诲。”

    梁震顿了顿继续说道:“汝父子此去归州,当在归州专心经营,某观大王年事已高,日后世子高保融继位,免不了一番风雨。此次汝为大公子求情之事,已在世子心中留下芥蒂,不可不防。去了归州之后,若有机会与世子缓和关系之机,切不可错过,汝与世子自幼一起长大,消除隔阂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忌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依旧谦恭应下。

    二月初三,阴有细雨。

    初春的冷风携带着未消散的寒意,和着那微微飘荡着的细雨。

    凄凄惨惨戚戚。

    江陵府西门。

    百里元望举家西迁,唯有一麻衣老者和一军服少年前来送别。

    虽百里元望是四品平级调动,但除去军权,贬出都城总能让官员们觉察到些气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自然是这乱世之中的保命良策。

    “先生,今日一别,不知哪日能重见。不如随子青一起去归州吧,也好让子青能朝夕侍奉。”百里无忌含着眼泪央求着梁震。

    “傻孩子,人生终须一别。某与汝师徒一场,已是缘分,离别之时,何须扭捏作态。”梁震一脸淡然,岂不知也转过身去擦了一下眼角,“子青,此去万事皆需谨慎,切不可逞一时之快。”

    “子青记住了。”

    梁震转身向百里元望告别:“百里使君,一路平安。”

    百里元望揖首:“谢梁公特意前来送别。梁公请回吧。”

    梁震挥了挥手:“终须一别,走吧,走吧……。”

    无忌走到孙仕旭面前,二人相对黯然。

    无忌说道:“先生年事已高,汝在江陵须代子青好好照顾,切记。”

    孙仕旭答道:“子青放心,我必以父礼事之。”

    二人伸臂一抱,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忌目中噙泪,一步一回头……。

    突听阿仁在耳边说道:“大郎,你看城楼之上可是高娘子。”

    无忌凝目望去,一袭白衣正随风飘拂,容颜已看不清楚,但他知道,想来是那高蓉蓉前来送他了。

    无忌举起手用力地向着城门挥了挥,转身上马,随父母向西而去。

    归州位处荆州西边,是个小州,下辖秭归,巴东二县。

    百里无忌随父母来到归州州府秭归,安顿好父母。

    随行的云扬、马骥云二人暂时留在了秭归。

    百里元望任命云扬为府军都将,马骥云为府军校尉。

    第三日,与父母和云、马二人告别之后再度向西,带着阿仁阿义及六名父亲给他的亲兵,一行九骑,前往巴东。

    亲兵,顾名思议,有亲属关系的兵,有情感联系的兵。

    亲兵的存在那是将领生命的保障,说他是将领的命,一点都不夸张。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枯骨堆中必定有亲兵的存在。

    亲兵平时负责警戒,传讯。战时紧随将军冲锋陷阵。

    “x将军一骑当先,一杆长槊威风八面,杀得敌人人仰马翻。”

    那是评书中的招牌语句。

    可有谁知道,这将军为什么能从近身肉搏的战场上活着下来。一旦冲入敌群,四面的随便一个小兵就能一枪把他扎下马来。

    千军万马在一起搏杀,将军率军冲入敌群。别以为这将军是铁打的,钢铸的?是三国吕布、张飞再世,一声断喝吓退十万兵。

    将军能活下来,只能是以命换命。

    亲兵的命。

    将军一骑冲锋在前,长槊直刺,亲兵紧随其后,左右护住将军两翼。用盾能挡则挡,挡不了就用身体挡。一旦亲兵折损差不多了,将军也就该回去了。

    所以领军之将必有亲兵,亲兵的待遇那也不是普通一兵所能比的。将军与亲兵同吃同睡,视亲兵为兄弟、为子侄。但有所求,都竭力满足。为防战时刺杀,任何人不能接近将军,唯有亲兵例外。

    历代以来,军中皆有铁律:“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

    百里元望都指挥使麾下不过二十四亲兵,赐给无忌六名亲兵,当看得出其爱护独子之心何等之重。

第二十一章 二月初五

    二月初五,下午,晴。

    阳光明媚。

    秭归去往巴东的官道上。

    一行九骑呈品字形风掣电驰而过。

    一个偶尔出现的路人满眼羡慕地望着瞬间远去的影子感叹地自语:“这速度,怎是一个快字了得。”

    这自然便是前去巴东县衙就任县令的百里无忌一行。

    忽然,领头的百里无忌猛地一拉缰绳,勒住飞奔的快马,强大的惯性使马转了个圈。

    只听马儿一声悲鸣,两前足以一种夸张的角度如弯月般抬起。

    以品字形跟进的属下八人猝不及防地一下子冲过无忌,面容勃然变色,如不小心撞上无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没清楚怎么回事,只听见一声如哭似泣的“啸”声直撞耳鼓。

    说它是“啸”,不如说是“嚎”,不,还是四个字来形容比较贴切——如丧考妣。

    而啸声的始作俑者,百里无忌,如今却什么也不在乎了。

    从秭归出来的那一刻,无忌便觉得胸中如岩浆般汹涌的气息急切地在寻找一个宣泄的缺口。

    六年。

    六年了。

    在江陵,从睁眼到闭眼,一天过去了。

    百里无忌时刻扮演着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少年的形象,对大王的忠,对梁震的恭,对父母的孝,对未来泰山的敬和对朋友的义。

    可在无忌的心里却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少年人,一个需要关爱偶尔需要放任不时需要在母亲膝盖边上撒撒娇的普通人。

    六年来积攒的压抑在这一刻痛快地宣泄出去。

    巴东,我来了。无忌心中默默地喊着。

    “啸”声依旧,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依然余音不绝。

    百里仁等数人拨马回到无忌身边,围作一圈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怎么了?

    他疯了吗?

    若是真疯了,我们怎么办?

    ……。

    情况远比他们想的来得糟糕。

    百里无忌长时间的“啸”,令身体缺氧,导致头晕目眩,直接的后果便是,晃,再晃,三晃,倒……。

    事后,百里无忌追究起阿义等人为何没有下马接住他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因为那天,太阳很猛,某又因刚离别父母,心中悲苦,故身体抵抗力下降,导致中暑,才摔下马来,汝等八人竟眼睁睁地看着我摔下来,却不挺身而出,誓死救驾,未尽护卫之职,汝等有罪,大罪,罪不容赦,罚三个月月俸。”

    阿仁和六名亲兵低头认罚,不敢有些许异议。

    唯有百里义不服,他低头嘟哝道:“我记得那是二月初五……。”

    可惜,这话百里无忌是听不见的。

    因为无忌一向听不见他不想听见的。

    但最终的结果是,百里义不幸被罚了六个月的月俸。

    当百里无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官道边的一颗大树下。

    阿仁和阿义正着急地看着自己,六名亲兵在外围围成一圈警戒。

    百里无忌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开口说道:“今天的阳光很好。”

    无忌微眯着眼,望着天空,这一片片的云彩其实和梦那边的没什么不同。

    自己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可在这个时代,自己真的很无力。

    不懂带兵打仗,便拼命地向父亲请教兵法与带兵之道。

    不会战场拼杀,便勤奋地向马、云二人学习刀法马射。

    不晓为官之道,便刻苦地向梁震请教。

    可到头来,无忌还是觉得如此地无力。

    现在,在这一丝丝眩晕的一刻,无忌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来处,再勿须为生存担忧,是如此地轻松如此地惬意。

    要是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该多好啊。

    无忌的心中只想有个安稳的家,有一幢宽敞的房子,娶上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当然有两个自然更好,生上几个孩子,和着自己父母,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着。而不用时刻去担心什么时候北方的铁骑会踏破自己的家园。

    阿仁阿义等人见无忌醒来,总算松了口气。

    阿仁两人便顺势坐在无忌两侧。

    阿义说道:“大郎,吓死我了。”

    无忌闭上双眼,轻轻地问道:“阿义,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百里义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说道:“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率数万大军跟随大郎南征北战,建功立业。”

    忽然百里义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大郎,心愿能有两个吗?”

    “说。”

    百里义的黑脸渐渐有些深了,忸忸怩怩地吞吞吐吐地说道:“到时,如果找一个能打得过我的婆娘,那就……。”

    感觉到周围那一双双鄙夷的目光,百里义终归说不下去了。

    “阿仁,你呢?”无忌又开口问了一句。

    百里仁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慢慢地说道:“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躲在大郎的身后,做大郎的影子。”

    百里无忌深深为自己刚才的小资思想感到惭愧。

    是啊,自己身边的人都盼望着自己为他们带去希望,都想在自己身上实现着他们的心愿,自己却想着隐居过着安乐的生活,这确实是太讽刺了点。

    百里无忌缓缓坐起,抬起手来,拍拍百里义的肩膀说道:“汝有一天会统率百万大军,横扫中原大地。”

    转向百里仁说道:“有一天,你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中原大地会为之颤抖。”

    此时的百里无忌,手指斜指着前方。

    眼光聚焦在远方那不知尽头的天空。

    那架势,那气势,浓郁的王霸之气喷薄而出,让人不自觉地欲曲膝下跪对之膜拜。

    百里仁与百里义有些茫然地对视了一眼,茫然地与六名亲兵对视了一眼。

    众人望向百里无忌的眼睛中闪烁着火花,不约而同的拜伏在无忌脚下,大声喝道:“拜见主公。”

    百里无忌似乎吓了一跳。

    支支唔唔地说道:“咳……咳,那个……这个……我只是开个玩笑,今天天气真好。天色不早了,赶紧赶路……。”

    迅速走向官道上马飞驰而去。

    留下这八人面面相觑。

    百里义懊恼地说道:“又被大郎耍了。”

    百里仁在一边看着无忌远去的方向,幽幽地问道:“他象是在耍你吗?”

第二十二章 正式上任

    一路上再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

    两天后,百里无忌一行来到巴东县衙门前。

    一座略旧的青砖瓦房,两侧的围墙上长了不少青苔,门前左侧的白石滚球狮缺了一角,只有屋顶的飞檐显示着以前的气派。

    抬头能见到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巴东县衙”。

    两侧圆柱上刻着一副对联:

    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

    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时世做这官不勤不清不慎易造孽难欺天。

    右侧门边设有一鸣冤鼓。

    跨过半尺高的门槛,进入衙门,才行了十几步,这时出来一个衙差拦住去路:“来者止步,告状先敲鸣冤鼓,再递状纸,闲人莫入。”

    阿仁往无忌身前一挡,从包袱中拿出敕牒一亮,喝道:“放肆,此乃巴东县新任县令,速去禀报。”

    衙差快速往敕牒扫了一眼,赶紧施礼,转身跑向内衙。

    无忌四下打量了一下,前面就是正堂,正上方也有一牌匾,上书“亲民堂”三个大字,两侧柱子也有一副对联: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连续看到这两副对联,有点意思。无忌正在品味,一个年近半百身着青色官服的老者带着两位官员匆匆赶来,走到无忌面前,举手一拱道:“当面可是新任巴东县令百里无忌?”

    无忌回礼道:“正是。”

    老者说道:“某是本县县丞田知全,现权知县事,请百里县令出示敕牒,让某查验。”

    阿仁上前递上敕牒,田知全仔细查验完毕。

    递还之后方才正式见礼:“下官参见明府。”身后两人一齐施礼。

    “某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县县尉熊纪本。”田知全指着身后其中一个脸方身壮的青服官员说道。

    “这位是本县主薄徐世铭。”想来便是另一个脸略尖身材略矮的青服官员了,此官长得挺有特色,官帽官服略显的有点大,比较宽松。一张尖脸上两条倒八字眉,眼睛到是正三角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这鼻子长得挺霸气——鹰钩鼻。最引人注目就是左唇角一颗豆大的黑痣,上面居然还长着几根须,只要一说话,须就会随之抖动,让人不自觉地有种抽他一耳光的冲动。无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无忌与众人见完礼后,由田知全引入衙门后院。

    后院要经过一个扇形门洞,上写着“内宅”二字,进门后脚下一条三尺宽的小石子路通往对面内厅,左右是厢房。最有特色的是,院内中间横着一个猪腰状的水池,小石子路在池上引着一座小石桥,池沿是南瓜大小的卵石砌成。在水池凹形处,建有一个六角小凉亭,一条二尺宽的小路与中间相连,四周种着几颗柳树。

    景色诱人,优雅中带着恬淡,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将会是无忌以后的居所。

    百里无忌自然住在正堂,阿仁阿义住无忌隔壁,带来的六名亲卫分住左右厢房,安排完毕之后,田知全向无忌禀告道:“明府此来辛苦,先请稍事休息,夜里地方乡绅已经安排好酒席为明府接风。到时下官再来接引。”

    “辛苦田县丞了。”

    “下官告退。”田知全带着县尉主薄施礼而退。

    蜀味居。

    绝对是巴东最好的酒楼了。

    说是酒楼,有名的不是酒,而是以巴蜀菜肴出名。

    据说唐太宗李世民微服私访时路过此地,曾在此楼上喝过酒题过字。

    “蜀味居”三个字据说就是他的墨宝。

    当然,这是传说。

    无忌是不信的。

    蜀味居离县衙门很近,步行了一刻钟就到了。

    田知全在前面引路,无忌只带了阿仁阿义前往赴宴。

    听说新任县令到来,酒楼掌柜亲自出来迎接。

    引着无忌登上二楼,送入雅间。

    雅间里已经站满了人了,大概有十多个,分成两排,一个个衣着光鲜。

    无忌大略地扫了一眼,雅间够大,放了五张方桌,呈梅花状。

    田知全为大伙引见道:“当前就是新任巴东县令百里无忌。”

    大家伙赶紧一齐向无忌行礼。

    无忌面带微笑,从容拱手转了一圈:“谢谢各位乡亲父老设宴款待,本县愧领了。”

    接着田知全为无忌介绍那两排巴东本地的乡绅。

    由于人数众多,无忌一下子记不住,但让他印象深刻的有两人,分别是左排第一位的朱氏族长朱彭亮和右排第一位的蒋氏族长蒋季良。

    说来有趣,巴东县因长江穿插,一分为二。便有了江南江北两大势力之争,这两位便是其中的领军人物。朱彭亮为江南,蒋季良为江北。

    无忌自然与县丞田知全县尉主薄合坐一桌,酒过一巡。

    朱氏族长朱彭亮上来敬酒:“百里县令请了,朱某是个粗人,但凡今后有用得着某的地方,吩咐一声,某甘为驱使。”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百里无忌含笑回应:“本县初任,还有待朱族长支持。”浅酌一口,无忌心中暗忖,此人还真的是应了他的姓氏,肥头大耳,眼如铜铃,年近五十,说话倒也直爽。

    酒过二巡,蒋氏族长蒋季良也上来敬酒:“百里县令少年大才,荆,归,峡三州谁人不知,如今荣任巴东知县,老朽代江北儿郎恭请百里县令前往江北巡视。日后县令但凡有令,老朽必全力以赴。”蒋季良言完,也是一口饮完杯中之酒。此老身着麻衫,清瘦白须,很有一股文人的雅意。

    无忌不想厚此薄彼,依然浅酌一口:“蒋老好酒量,某不敢有违长者之意。日后定当去江北看望蒋老。”

    酒过三巡,无忌与众乡绅酒足饭饱之后,尽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百里义说道:“大郎,这酒太没力道了,和咱们的醉仙酒根本没法比。要是在巴东也开个醉仙楼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咋吧着嘴。

    百里无忌说道:“巴东怎么能和江陵相比,地少民稀,在这里没有几个能喝得起醉仙酒,汝若真想喝,日后让护商队送些来便是。”

第二十三章 团结军残部

    第二天清晨,无忌正在院外练拳,衙差前来相请,县丞田知全、主薄徐世铭有事禀报。

    无忌整理了一下,换上官服,来到前堂。

    三人见礼之后,田知全开说道:“百里明府,下官先介绍一下巴东县民生情况。然后徐主薄再向明府禀报衙内各项收支。”

    “田县丞,请吧。”无忌点了点头。

    “巴东县,有民一万八千六百户,其中江南九千五百户,共设九十五个里正;江北九千一百户,共设九十一个里正……。”

    百里无忌突然问道:“田县丞,本县粮田一亩(注7)产量多少,税率多少?”

    田知全略一思索,回答道:“本县上等田亩产二石(注8);中等田亩产一石五斗;下等田亩产一石。田税分别为八抽一;十抽一;十二抽一。”

    主薄徐世铭则简单地禀报了一下目前县衙还有多少粮,还剩多少钱……。

    听完两人的汇报,已近中午时分。

    正要散去,忽然一个衙差进来禀报:“禀县令,城北团结军校尉于存忠求见。”

    无忌闻言一愕,问道:“团结军?田县丞,本县有驻军么?”

    田知全答道:“是的。”

    前大王高季兴年间,后唐灭前蜀以后,高季兴得到了归、峡二州。他本欲夺取夔、忠、万等州,终不敌后唐而作罢。那时,归州境内与前蜀、后唐、楚争战不止。高季兴便在巴东设一边军,辖兵五千。后因战事平息,驻军也渐渐撤还。至高从谆时,驻军已减到一千二百,并转为由归州刺史辖制。

    百里无忌心中一动,点头吩咐衙差:“快请。”

    田知全苦笑着摇头道:“明府,怕又是来催要粮食的。”

    还未等无忌开口,一戎装汉子已快步冲入堂内。

    “某,团结军都将于存忠见过百里县令,有礼了。”

    团结军都将属府军,官居七品,与县令正七品同级,但文武官系不同,不是无忌的下官,属州府直辖,故也无须尊无忌为上官。

    于存忠年约四十,方脸络腮,顾盼之间有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无忌还了礼后,说道:“于都将找本县有何事,请坐下说。”

    于存忠也不客气,在堂下找一座位,坐下说道:“百里县令,某麾下千余儿郎嗷嗷待哺,望县令火速拨粮。”

    无忌不解地问道:“田县丞,驻军军粮当有州府拨发,不该是本县供给啊。”

    田知全苦笑着,无奈地摇头说道:“明府有所不知,当初团结军确有州府拨给,与本县当地无关。但自从战事平息边军大部分回撤,如今留下的团结军的补给就是当地自筹了。”

    “衙门粮库中可还有余粮?”无忌问田知全。

    “供养千余兵士,一月至少需要四百石粮食。本县弱贫,自上任县令卸任至今已经三月,三月中下官已经将粮库中余粮尽数拨给于都将了。如今旧粮已尽,新粮未收,除了衙门内日常供给需要的五十石粮食外,哪还有余粮。”

    无忌转头望向于存忠。

    “这某不管,某只知道军中无粮,当找尔等父母官解决。不然一旦士兵饿着肚子,怕要惹出什么乱子了。”于存忠撒起无赖来了。

    嘿……,看不出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还会来这无赖架式,无忌觉得有趣。

    但缺粮事实摆在眼前,必须马上解决,不然真激起兵变,那罪可不小

    “田县丞,不知官仓……”无忌才说出口,就被田知全打断。

    “明府,万万不可,官仓封存,一旦私自动用,可是谋反的罪名啊。”田知全急了,心想汝是上边有人,谁不知道你爹是归州刺史,岳父是大王的亲弟弟。这罪名到头来还不是让咱几个顶黑锅。于是坚决地反对,想都别想。

    无忌也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可眼下不是没辙了吗?

    正在这时,无忌看见主薄徐世铭冲自己眨了眨他的三角眼。暗忖,莫不是他有办法。

    于是,百里无忌对于存忠说道:“于都将暂且回去,本县新任,需要与衙中诸位商量一下,明日给汝答复,可好?”

    于存忠知道此事棘手,回答道:“如此,那某就回去了,明日某再来。”施了个礼出衙门去了。

    无忌见其离开,转过头来问主薄徐世铭:“徐主薄难道有办法解决此事?”

    徐世铭笑道:“明府,解决此事并不难。只需要一个字——借。”

    无忌追问道:“借?向谁借?”

    徐世铭道:“明府,昨晚向明府敬酒的那两位族长,哪家没有几千石存粮?借上几百石粮食那当非难事。明府新任本县县令,首次开口,必不会拒绝,等到粮食收成时还他们便是。另一边,明府可致信归州刺史,请州府拨点粮食,以救燃眉之急。”

    这狗东西,原来是想我撕下面皮去求这两个土乡绅啊。还把主意打到我父亲头上。无忌不禁腹诽着。

    不过虽说不甚光彩,但也不失一办法。咦,田知全在一边偷乐,这两老东西肯定是商量好了阴我一道,欺负我年少新任县令。

    无忌正容道:“此策可行,田县丞汝持本县书信去朱氏借粮,徐主薄汝持本县书信去蒋氏借粮,此事就交给二位了。”

    留下两个呆如木鸡的老头,无忌施施然回后院去了。

    第二天,田知全和徐世铭完成各五百石的借粮任务回来交差。

    还别说,那二位族长真给面子。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刚上任便欠下这份人情,日后拿什么还呢。那是日后的事,暂且不管。有了这千石粮食,也能支应团结军二三月了。

    晌午时分,于存忠就来要粮了,估摸着吃饭时间到了,就在这当口来到堂内。

    见众人都含笑看着自己,心知事情必已有了眉目,这厮也觉得有点不意思,吞吞吐吐地开不了口了。

    无忌说道:“于都将,粮食之事某已经帮汝解决了。这千石粮食可是拿某拿颜面借来的。汝与田县丞自行交接,每月按时领取。”

    田知全和徐世铭在边上脸色有些不自然。

    于存忠涨着红紫的脸说道:“某代千余儿郎谢过明府了,今后明府但有所命,某定当遵从。”

    这痴汉改口得挺快,谁说猛汉没心计,想当年张翼德还穿绣花针呢。

    于存忠与徐世铭办完交接走了。

第二十四章 齐已仙逝

    回到后院,无忌坐在小亭内静思。

    这年月最要紧的还是粮食啊,没粮啥都做不成。

    虽说无忌这六年间存了不少粮食,但还不到用它的时候,况且,护商队千余人也需要补给。

    无忌转头问阿仁:“阿康走了多久了。”

    “算日子已经过一年半,快两年了吧。”阿仁答道。

    “这么久了,想来是时候回来了吧。”无忌自言自语道。

    该给父亲写封信了,这团结军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虽说是支残军,但毕竟是行伍老兵,顺便问问州府粮草是否宽裕,可否拨给一些。无忌暗忖道。

    一刻钟后,无忌吩咐阿义道:“阿义,你马上带我的书信亲自送去给我父亲,速去速回。”

    次日,有个江陵来人找上衙门,指名要见百里无忌。

    无忌来到衙门前,看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魏璘,霎那间,无忌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连忙招呼道:“魏璘,汝不在龙兴寺侍奉大师,怎么跑来巴东了?”

    魏璘上前哽咽道:“子青,师父他……仙逝了。临终前嘱咐我把这车书籍送与子青,并让我前来投奔子青。”

    无忌闻言心中一痛,这魏璘比无忌年长三岁,打小便常与自己还有百里仁等人一起玩耍,他的师父齐已乃江陵龙兴寺的僧正,与梁震是诗友,一身所学令人叹为观止。

    自从无忌拜为梁震门下,经常随梁震去龙兴寺饮茶对诗,甚为熟悉,而齐已也经常指点无忌学业,故被百里无忌尊为半个师父。

    无忌连忙拉着魏璘的双手,陪其落着眼泪,安慰道:“魏璘宽心,便在子青处安心住下。”

    魏璘陆续地将齐已生前身后事向无忌简单叙述了一下。

    齐已死时已七十有六,也算是高寿了,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他以前写下的诗词文作要有个去处,梁震在边上建议他送与百里无忌,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而对于魏璘,齐已和梁震都建议去投奔百里无忌,二人本来就相识相知,如今正好能在一起有个照应。

    齐已死后,魏璘和众多同门将齐已留下的诗词残篇整理成册,取名“白莲集”,共八百一十篇,便是魏璘身后那车物事了。

    魏璘此人,自小便聪慧绝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为让人佩服的是他的预测占卜能力,小时候,百里无忌带魏璘百里仁等人常去军营玩耍,多次遇见赛马,魏璘每猜必中。更奇的是,唐天成四年,大王高从诲与楚为澧州争战,出兵前魏璘便对齐已和梁震说,荆南军必败,结果果如魏璘所料。

    安排魏璘伤透了无忌脑筋,这魏璘虽然博学,但师从齐已日久,性情恬淡,且不通武事,不擅兵戈,只能用以文事。

    最后,百里无忌只能让人将魏璘住处安排于自己卧室边上,任文书一职,倚为幕僚。

    魏璘对此安排也很满意,打小便随性情平和,甚少与人争斗。如师父还在,以为这一生便是煮茶、吟诗、种花般过活,如今师父故去,投奔百里无忌,对于无忌,他自小便与之亲善,能任文书幕僚确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三天过去了。

    县令的日子其实很轻松,当然是没有什么案子或者什么事件发生的情况下。

    无忌的生活很有规律。

    早起练拳,然后吃早饭,再去大堂坐坐,和田知全徐世铭聊上几句。到是很少见着县尉熊纪本。吃了中饭,带着阿仁、魏璘穿着便服四处闲逛,美其名曰微服私访。晚上就更是无所事事,闲得无趣之极。

    晚间,百里仁报告说,得到情报,巴东县衙中有人与江陵府有联系。

    无忌知道,荆南总共只辖三州之地,各地县衙中安排眼线实属正常,若是无忌只想做个县令,那也就相安无事了,但无忌若想做点事,那必须将眼线找出来,虽不至于说杀了他,但至少能防着点。

    这天午时。

    阿义从秭归回来了。

    带来了无忌父亲的回信和一封给团结军于都将的火漆密封的札令。

    百里元望在信中说道:“为父知道汝心中所想,但归州乃至荆南,皆无可能与周围藩镇抗衡。汝当牢记梁公的告诫,万事谨慎为先。巴东县所驻团结军已为大王所弃,其补给如今亦不在州府所列之内。或就地解散为民,或整编为巴东乡兵保境安民,汝可自行处置。但人数不得过多,过之刚引大王猜忌,切记。粮秣为父帮你准备了一些择日运来,先解燃眉之急。”

    无忌看完信,大概明白父亲的意思,这团结军已经是被大王遗忘了的一支残军,原本的归州刺史想来是看在它守卫归州这么多年,起了恻隐之心才私下发给了粮秣。

    父亲想来知道自己想手中掌点兵权,故信中含糊其词,不然,团结军下场估计只有一个,就地解散。若要保全团结军,粮草确实是棘手问题,这个时代中,粮食就是军队,各地藩镇对粮食的控制相当严格。无忌六年间通过护商队躲躲囤结粮食,到现在也不过五千余石。也就能保证千余护商队两年多的口粮。

    更重要的是无忌官职是县令,身为文官掌兵权是为大忌,何况大王心中已有芥蒂,如何是好呢?虽说天高皇帝远,归州刺史又是自己父亲,但刚一来就近不及待要整编团结军,总有点吃相难看之嫌。

    父亲信中所说将团结军整编为乡兵到是个办法,毕竟名义上不是军队了,也能自圆其说。

    无忌一下子想不出正好的办法来,不管了,先找下属商量一下团结军之事再说。

    无忌让阿仁去请县丞县尉主薄到内堂商量团结军之事。

    衙门内堂。

    无忌把州府的意思向三位传达了一下:“诸位对团结军解散或者整编有何看法。”

    堂下三位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县丞田知全首先开口:“百里明府,下官认为团结军该解散。明府早些天看到了,团结军一个月需要四百石粮,本县民贫,供养不起啊。”

    第二个开口的是县尉熊纪本:“百里明府,下官主本县治安之事。本县虽贫但百姓纯朴,一向来少有恶案发生且外来盗匪少见,与本县常驻团结军不无关系。故下官认为该保留团结军进行整编,一来可保境安民,二来解散团结军可能引起士卒骚乱,反而不美。”

    最后自然是主薄徐世铭了,他左看右顾,半晌不说话。

    无忌问道:“徐主薄没有意见吗?”

    徐世铭道:“明府的意见便是某的意见,某没有意见。”这老滑头。

    无忌开口说道:“田县丞所言的确在理,本县总计不过一万八千户六百户,还真养不起千余兵壮人吃马嚼。不过,熊县尉说的也不差,有一支本县的乡兵对本县的治安确实有益,而且万一蜀楚来犯,也能暂时抵挡不是。况且,一旦解散的消息传出,团结军恐起波动,万一引起兵变,罪过就大了。难办哪……。”

    无忌见三人沉默良久,心想得再逼紧点,趁此机会,看看这三位谁的背后站着江陵府的什么人。而逼他们出来,唯有自己对团结军的处理不表明态度。

    “诸位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不急在这么几天,某也再想想,再想想。”

    无忌丢下三人,自己回后院去了。

第二十五章 都将于存忠

    在后院,无忌将阿仁阿义召集在一起,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阿仁想了想说:“大郎,这支力量必须掌握在手中,到时与护商队一明一暗,相互配合肯定能事半功倍。只是团结军已被大王所弃,这消息如果传出去,怕是会激起混乱,应当先稳住军心。大郎是不是先带主人的札令去趟军营和于都将商量一下。”

    “怕他们作甚,有州府军镇着,还能反了不成。照我说,直接去军营接管就是了。”阿义大大咧咧地说道。

    “阿义,别胡说。我们手里除了几班衙差捕头,就只有这后院的九个人,护商队还没到来,就是到了也不能用于镇压团结军,用护商队火拼团结军,岂不是明着给人小辫子抓?如此何以压制得住千余兵壮。此事还得慢慢来。应该去探探于校尉心中的想法。”

    百里仁想了想说道:“团结军大部是老兵,就地解散确实太可惜,我以为这机会不可错过。但如果团结军不服大郎统帅,那不如直接解散,至少给护商队的驻留留出空隙。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整编或者解散要快,不留后患。”

    无忌点点头说道:“可惜粮草补给有问题,团结军所需粮草数量甚大,我们储备的粮食如果供应两支队伍,最多也就支撑一年多时间,而巴东县不到两万户的百姓,怕是支撑不起这两支队伍的补给,何况还要上交江陵的赋税。”

    百里仁说道:“大郎不必担心,有这一年多时间,总能想出办法来,若真到了青黄不接之时,还可以向朱蒋二人想想办法。”

    “行不通。刚向朱蒋二人借过几百石,再开口希望不大。”

    “大郎可以用醉仙酒的制造方法交换,想来他们不会拒绝。”

    “胡闹。醉仙酒制造耗费粮食甚多,巴东地少人稀,粮食本已是入不敷出,若再大量制酒,百姓岂不要饿死。”

    百里仁低头说道:“是我有欠考虑周详,不过如此一来,只能指望阿康能带来好消息了。”

    听到百里仁提起阿康,无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就这么办吧。阿仁你去请于都将来我后院,就说有事相商。父亲的札令先不必带去,等他来了我恃机再交给他看。”

    百里义嘻笑道:“大郎,接手团结军之后,可得让我做个校尉,队正也行,我早想带带兵了。”

    无忌瞪了阿义一眼,说道:“滚蛋。”

    半个时辰之后,于存忠随阿仁来到衙门后院小亭。

    “百里县令,不知邀某有何事?”于存忠见礼,直来直去,到也合军人的习气。

    “于都将请坐下说话,某想找于都将聊聊团结军的事。”无忌让阿义吩咐上茶。

    “于都将,团结军驻本县已经有些时日了吧?”

    “唔,已经十年有余了,想当年兵强马壮,哪是现在能比的。”于存忠以为百里无忌只是找他聊聊天,问些团结军的事而已,便随口答道。

    “驻守这么多年了,于都将劳苦功高啊。不过也误了都将的升迁了,不知于都将可有打算去州府就任。”无忌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那自然好,明府可是想向刺史举荐某。”于存忠闻言一乐,随即沉下脸来说道:“算了吧,某带着这群儿郎这么多年,有感情了。也不求闻达,就在此与明府相邻为伴吧。”

    无忌闻言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得实言相告了:“于都将,州府传来一封密札,让某转交于你。”

    无忌拿出札令,递给于存忠。

    于存忠诧异地接过,犹豫地看了百里无忌一眼,背过身去,拆开密札察看。

    才一会,只见于存忠肩膀开始轻微颤抖,又过了一会,于存忠猛地转过身来:“百里县令,某麾下儿郎在此驻守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刺史怎可一日之间解散团结军了呢?这叫某如何回去向众儿郎交待。”

    于存忠也顾不得失仪了,一屁股就在石凳上,虎目之中竟然隐含了泪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于存忠心里早已有此预料,自从前些年团结军大部分回撤之后,他就有了这思想准备。可这事真的放在眼前成为事实,他还是忍不住悲伤,十多年朝夕相对的兄弟就要分别,也许这一别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无忌知道,一支队伍的解散,除了发些许路费,再无别的保障,多少人会无处可去,多少人会饥寒交困,平日里衣食无忧,除了操练就是插诨打科,再无别的手艺谋生,对于这些当了十多年兵的人来说,一旦解散,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无忌等他稍微平静了点,缓缓说道:“南平地少民贫,早年战时是不得已,现在暂无战事,大王裁撤军兵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于都将不必太悲伤。团结军众兵壮的去处,本县会妥善处置,欲回乡的可以分发路费,欲居留本县的可以分发土地。欲在本县谋事的,可以少量留置衙差、捕快之职。至于都将,某一定向州府举荐,汝不必担心日后前程。”

    于存忠轻轻抬起头来,仰望苍天:“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某自当遵从军令,还望百里县令看在儿郎们在此保境安民十年的份上善待他们,某便感激不尽了。”

    无忌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故做犹豫状:“不过某倒是另有一策,如果于都将有意屈就,当不失为折中之计。”

    “啊?明府请讲。”这壮汉可真不傻啊,短短几分钟三次改口,还改得这么顺口,人才啊。

    无忌顿了一顿:“某将心比心,军中兵壮确是有功之人。如果于都将肯屈就,某想禀报州府,将边军改编为乡兵,以做安民守土保疆之用。不知道于都将意下如何?”

    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于存忠短短时间经历了从地狱再上天堂的节奏,闻此策哪有不动心之理,虽说乡兵不比边军威风,待遇也低了不少。但枪杆子还在,十余年的兄弟还在一起,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于存忠当即俯首一揖:“明府,此策若成,某代千余儿郎谢明府大恩了,从此之后,某唯随明府马首是瞻。”

    这汉子心中已经品出味来,敢情这小县令是想掌握团结军了。

    乡兵其实不能称之为军队,当时连编制也没有,不过就是本土防卫的民兵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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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周介绍:
五代十国,梁唐晋汉周。 中国历史中最黑暗的时刻。 五十多年更替了五个朝代。 战火纷飞,叛乱谋反年年都有,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谁来拯救。 四个女人,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风情,谁是主角的真命女神。 兄弟情份,谁陪着主角走到最后。 代周,阐述了现代人在古代的无奈,却在无奈中奋起抗争的过程。 结局会是什么?可能你想不到。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请一起进入“代周”,体会不一样的穿越历程。代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代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代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