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所以,离一切相,即名诸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是站在诸法都是生灭法,诸法都是缘起法,它不可得,这个叫做碎为微尘观。
缘起就是空无自性,空无自性就是不实在的。
换句话说,我们活在一个不实在的世间、会变化的世间、缘起的世间,只是我们那一份执着不肯放下而已,其他没有什么。
我们因为没有意义,把执着变成有意义,而所有的执着,其实是没有意义。
人生其实不必找答案,人生本来就没有答案,爱情有答案吗?婚姻有答案吗?你会嫁给你的丈夫,为什么?没有答案啊,缘起啊!是不是?有答案吗?缘分嘛,答案就是因缘。
因缘是空啊!世间人很多一直在找答案,你找不到答案的。
法无定法。
无有定法,如来所说,缘起,就叫做因缘所生法,缘起法就是种种条件而生,人生、宇宙,无一法不是缘起法,万法都是缘起。
其性本空,缘起如幻。
其性本空,就叫做缘起性空。花非花,树不是真正的树,山也没有真正的山,把山、石头、沙移开来,山不存在。
人非人,用x光一照,每一个人都是一堆骨头,如果把时空调换,一百年后,诸位都会变成骨头,现在排在你的位子,你们现在所坐的位子都不要动,一百年后,把一每个人剩下的骨头,放在你们这个位子上。你认识他是谁吗?
你不认识!一朵花、一棵树、一座山、一个人,所有无量的众生相,一微尘乃至法界。统统是空无自性,都是缘起的东西,缘起如幻,如幻就如同闪电。
所以佛说三千大千世界,既非三千大千世界,是名三千大千世界。
金刚经里面讲,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也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你见到了种种的相,是空相,是不实在的相。
慢慢的体悟。学习放下。
也没有放下的名词可得,本来就是空,佛陀就是发现这样的真理,发现了每一个人的本来面目都是佛。只是不肯放下这个分别。不肯放下这个执着,还莽撞,像无头苍蝇一样,为了求道,花了多少钱。
为了求道,用尽一切方法,可是,就是找不到。他不晓得,万法都在放下这一念当中。不知道!
无自性就是空性。为什么叫做空性呢?
空性就是缘起,缘起就是空性,为什么讲缘起就是空性呢?
因为它是生灭性;空性,因为它有变化性,空性是因为刹那刹那的改易性,就是变化性;空性就是短暂性,人生的生命是很短促的;空性就是万法都是败坏性;空性就是万法都是缘起性;空性就是万法都是非实性,就是不实在性,因为它会变化;空性就是如幻性,就像幻化一样的;空性就是必死性,你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跟空间,你一定会消失在这个世间。
我们活在一个不实在的世间,我们有觉悟吗?
讲空有二层含义,生灭无常,所以,我们说它是空;缘起缘灭,所以,我们说它是空。
无自性就是空性。
六祖讲,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无自性就是无自性体,没有永恒性的体性,没有永恒的存在,叫做无自性。
我们为什么妄心放不下?就是心就像摄影机一样,摄影起来后,一直在里面重复的,一直想,这个人对不起你,经过三年、五年,还是恨他;这个人跟你有缘,你很爱他,三年、五年,就一直想他——叫我如何不想他?
就这样,一直想!
生命做不了主,妄想心一直出来,割舍不下、放不下,这个就是众生!所以,离种种的妄想,歇即是菩提。
佛陀是发现了真相,生老病死是生命的真相。
每一个人都必需接受死亡,不是你恐惧可以解决问题,你要有智慧。
自性就是空性,了悟了诸法空性,就能够透彻,彻底的打破对相上的妄执、妄分别,起种种的颠倒见。
妄名,名相是假的,虚妄的言说,虚妄的假相,虚妄的意识心。
百里无忌这句,足足让段佛音深思了一柱香的时间。
许久之后,段佛音艰难地抬头说道:“陛下佛法精深,佛音自愧不如。”
百里无忌笑道:“佛音公主不必太在意了,朕不过是背上了一段幼时齐已僧所教的佛谒,朕从未为此深思熟虑,辗转反侧,只是朕想告诉佛音公主,执着本就是虚妄,明国能强大多久,不取决于朕,而是取决于数千万明国百姓。朕对于明国来说,可能是个领路者,但实际只是一个过客。朕又何须担心身后明国的强弱兴衰。”
百里无忌再次向段佛音阐述了他不在意任何指责和批评,也再次阐述了他的那后半句,只要活得洒脱,百年之后,哪怕人间毁灭,又关他何事?
那个时候百里无忌早已化为一堆枯骨,国家强弱兴衰皆非他能掌控的,所以,关他屁事。
百里无忌也用此话,拒绝了段佛音的和亲请求,攻伐大理,势在必行之意。
段佛音脸色变得有些青,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远非她所想像的那般,他似乎可以平淡地看着她的容颜,而面不改色。
这对于段佛音的自信心是莫大的打击,难道这世上真有不喜女色之鲁男子?
段佛音高看百里无忌了。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百里无忌心中一样震惊于段佛音的美貌,但震惊归震惊,百里无忌就如上面赞叹段佛音所言一般,懂得舍、得。
欣赏未必需要占有,如果百里无忌没有这一份自控能力,居明国皇帝之位十多年间,看过多少美丽女子,那宫中岂不是早已粉黛三千?
美女这种东西,一旦身边太多,就会引起审美疲劳;一旦置得太近,就会让人厌烦。
就如同鱼肉熊掌,虽是珍馐,但吃太多了,总是会反胃的。
百里无忌面对这个如同天人般的女子,心中最多的只是欣赏,而没有丝毫占为己有之意。(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哪怕她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百里无忌一样是敬谢不敏。
百里无忌已经过了那个以下半身思考的年龄,这个比他女儿百里忆韵还小上一两岁的女子,看看也就罢了,如果真收入宫中,那宫中注定会掀起一翻酸波醋浪。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百里无忌至此心中便古井无波。
打下一个国家与收复一个国家,无论从威名还是以后的政治格局,都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应允段氏的请降,那么至少在数年内无法去改变大理的政治格局,也就是说,段氏的归附在往后的数年内,也就是名义上的,明国无法真正掌握大理政权。
而要真正掌握大理的政权,还得进行一次或者若干次的政治改革。
至少在五年之内,明国中央朝廷很难将权力的触手伸进大理国政治核心。
这不是百里无忌想要的,对于如此的结果,在百里无忌心中,还不如直接出兵占领来得爽快,虽然会损失一些将士,但甭说是百里无忌,就算是下面的新军将士,他们也宁可一战平天下。
只有势均力敌的战争,会打成消耗战的战争,才会让百里无忌心有忌惮,就象当年明辽之战,明国伤亡的将士高达二十多万,甚至连黑旗军第八军都指挥使刘仁赡也饮恨滦河南岸,而黑旗军第十军都指挥使边镐因此而终身残疾。
这是明国建国以来,明军损失最大的一次。象这种战争,无疑是伤筋动骨的。
所以,哪怕是耗费时间。百里无忌也宁愿用时间换空间,用计分裂辽国。
但现在不同,明国除了国库元气尚未完全恢复,但动用十万以内的新军攻伐大理国,只要领兵将帅不出昏招,取胜轻而易举。
少量士兵的伤亡,对于征服大理国的利益相比较起来。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武力征服的后遗症也有,那就是民心。
除非明军以屠杀的方式扫平大理国,否则多多少少有少数民族会起来反抗。但百里无忌绝不想要一块白地,因为这些年来明国人口虽然年年增长,但对于不断扩大的疆土来说,人口远远不够。
大理的部族不同于辽、吐蕃、阻卜。他们并无与中原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相反,大理一直与中原王朝相交甚善。
这也是百里无忌希望能尽量“不伤和气”汲取大理政权的原因。
可大军一动,“不伤和气”谈何容易。
纵然明军军纪严明,但真到了异国他乡作战,不伤及平民百姓,这无疑是骗人之语。
而民心往往就在这一次次的小仇小恨中积累起来,最后酿成不可调解的民族仇恨。
百里无忌并非不能接受段氏请降归附,其实就算没有段佛音前来和亲之举。只要段氏能同意不再保留军队,百里无忌就会爽快地答应段氏的请降要求。甚至只要段氏答应明国在大理、善阐两府驻军,百里无忌可以容忍段氏保留不高于三万的军队武装。
可百里无忌知道,段氏不可能答应,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轻易交出军队,可以说,在这个乱世之中,军队等于他们的性命。
就算段思聪肯降皇帝为王,接受明国册封,但骨子里,他们依旧是大理国的掌控者。
而段思聪下旨令段佛音赴金陵府和亲,其根子上就是为了保留他的军队,试想,当段佛音嫁给百里无忌,百里无忌如何向段思聪开口,剥夺其手中的军队。
哪怕段佛音只是一个嫔妃,礼义上来说,段思聪就是百里无忌的岳丈,这种礼义上的高低,将严重阻碍明国统一大理的进程。
这是百里无忌绝不能容忍的,所以,百里无忌古井无波,他明白,段佛音这个女子,是不能轻易触碰的。
这一天的朝会因段佛音的到来而草草散场,百里无忌并未在朝堂之上做任何决定。
但由此带给段佛音的打击是巨大的。
一个养尊处优、出口成谕的皇族公主,一个自认容貌可服天下男人的美女,竟送上门去,而被视同无物,这样的打击让哪怕是自幼修研佛法的段佛音也无法承受。
失落感如同虫蚁般撕咬着段佛音的心,而最主要的是,段佛音对自己完成父皇交待的任务,有了不可把握的危机感。
段佛音因为失落而心神动摇,她却不知道,因为她的到来,明国朝野发生了有始以来第一次尖锐地争吵。
战亦或不战。
大理国的结局谁都不再怀疑。
纵然大理国的实力再增加五倍,也难敌明国这数十万身经百战的虎弁。
但关键在于,明国如何拿下大理国。
以冯道为首的中庸型官员倡导“以和为贵”,既然大理国皇帝已经表示出请降的意愿,并且让大理国公主亲自来金陵府和亲,其实和亲只是障眼法,说到底,段佛音就是人质。
所以,这些官员以为,纵然让段氏再掌控大理政权几年,也好过耗费国力出兵西征,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
而有一批相当数量的三品以下官员,却针锋相对,认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明国既然能以泰山压顶之势灭亡大理国,何不直接出兵,一了百了。
毕竟,灭亡大理国之后,大理政权就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任凭明国朝廷在上面涂画,无须受到如段氏、高氏等原来势力的羁绊。
就明国来说,哪怕将大理国夷为白地,基数庞大的明国人口也照样能填补大理国的空白。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这话是百里无忌亲口告诉他们的。
这批三品以下的官员,官位远比不上冯道这批老臣,但他们的气势并不逊于老臣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因没有别的,就因为他们是天子门生,全部来自金陵、潭州两座明国最高学府。
百里无忌废除科举制度,从学府选拔五品以下官员的新制度在这几年推广开来,并形成了气候。
因材任用,各科学子进入各种部门,这对于当时的明国政治、经济、军事起着极大的提升作用。(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虽然这种制度也有着许多消极的地方,譬如在公平方面,明国普通百姓的孩子依旧可能因为贫穷,从小教育环境、条件远不如豪门子弟;又譬如各种官员利用手中职权的便利,相互为对方的亲人、族人子弟开绿灯等等。
但瑕不掩瑜,这种因材任用的制度远优胜于科举,至少,每科学子生员在进入其职务后,不会因为不懂而外行领导内行。
就象按规定,刑部官员完全从明法、吏治两科学子中遴选一般,至少这两科生员进入刑部,不会连明国法律都一问三不知一样。
而这种官员选拔制度的改变,也极大地改变了明国的政治格局,权力的平衡在打破之后再次得到平衡。
原有贵族豪门势力在初时的不解之后,发现他们依旧能领先于普通寒门百姓子弟,瓜分明国政治权力的大半,所以从反对,至少是抵制转变为拥护。
而普通寒门百姓因为这个选拔制度,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出路,虽然难一些,但至少有了希望,于是拥护得更加坚定。
少量直接利益被剥夺的贵族豪门,就算是反对,在这几年明军对外作战的时间里,早被无声无息地消灭。
对于掌控着绝对权力的百里无忌来说,这些人就如同跳蚤,拍死它,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政治本身就是一种妥协,它不但肮脏而且血腥。
如果少数人反对大多数人,无论少数人掌握的是不是真理。他们的下场绝对是悲惨的。
这无关对错,与道德无关。
天下本就是人所组成,人数的多少决定着什么是“真理”。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句话本就是屁话,少数人掌握的“真理”能叫做真理么?
明国朝堂中,这群三品以下的新势力官员无疑是百里无忌的坚定拥趸。
冯道这派在支持不住的时候,向徐世铭伸出了求助之手。
徐世铭没有接住冯道的求援之手,他选择了中立,但他已经察觉了这一波因政治分歧而引发的两派势力争执,他甚至察觉到了急流涌动的暗波。
徐世铭也不愿公然与这批官员针锋相对。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徐世铭做为明国最有资质的一品勋臣,他与百里无忌的关系可以说再无人能比拟了。
做为百里无忌亦师亦友的股肱之臣,徐世铭深知。百里无忌护持这批新生代官员的目的。
皇帝步入中年,而当初追随的手下都已经老去。
明国的朝堂迎来了新旧更替的时期。
无论正确与否,百里无忌绝不会再站在老臣这一边,他所需要的是培植新一代的朝臣。以接替自己这一批老臣的位置。
如果老臣是正确的。那么正好激励、鞭挞新臣。
如果老臣是错误的,那么就会成为新臣晋身的垫脚之石。
徐世铭心中无疑是惆怅的,但他能理解百里无忌的心。
从孙光宪突然撒手西去,百里无忌已经明显加快了提拔新人的速度。
徐世铭知道,也许解决了大理国诸事之后,就该是他退隐归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为此,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劝说冯道。修身养性。
冯道历经五朝十一君,早已经是处事圆滑之人。岂会不懂徐世铭的意思。
他从主动归附百里无忌旗下后,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但在兼任金陵学府院令之后,他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了。
学府中的所有学子生员说是天子门生,可又何尝不是他冯道的学生。
冯道虽然没有结党营私的故意,但事实上已经在他的身边围着相当一部分人,冯道终究还是难以自拔地陷入这种朋党格局。
而这种情况自然被徐守仁禀报给了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至所以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原因是他不急。
百里无忌其实并不十分了解冯道,冯道从郭威代后汉刘知远建立周朝时,投奔百里无忌,属于半路上船的这一种,鉴于其当时已经奉四朝十君,凭此阅历,再则,当时投奔明国的士子文人众多,百里无忌将直接将他放在了丞相的位置上。
百里无忌心中并不认为冯道会有谋反之念,他认为如果冯道想反,当时自己沦陷西域之时,冯道完全可以伙同毋昭裔等人谋反,那样,不但成功的机率会大很多,而且危险性比现在要低不少。
现在的明国,百里无忌的威望达到了巅峰,不但语出成宪,甚至连在朝野,有人敢公然说上一句百里无忌的坏话,都会被明国百姓自发地揍个半死,并扭送见官。
在这种舆论气候下,想反那是自找死路。
所以,百里无忌没有动作,他希望冯道能自省,及时纠正。
结党,哪怕不营私,也是历朝历代被帝王所忌惮的,百里无忌也不例外。
可惜,冯道此时已经不能自拔,太多的人攀附在他的身上,荣辱与共,他已经无法自断胳膊。
而现在被自己的学生针尖对麦芒,这让冯道确实难以下台,最主要的是,攀附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官员,已经与那些新进官员们对上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那些新进官员并非是欲静的树,而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冯道数十年“不倒翁”的称号,终究因为颜面,洁身自好了大半辈子,晚节不保。
因为他站错了队。
在朝堂之上,站错队表示着失败,这种失败与人品、道德与关。
只关乎权力。
一旦站错队,轻则丢官罢职,重则身陷囵圄,甚至可能丢掉项上人头。
冯道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有些事,他无法自制。
因为,这关乎利益。
他冯氏门下数百各行各业、大小官员的利益和身家性命。
段佛音敏锐地察觉到明国朝野的风向,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宝押向了冯道。
但段佛音显然没有考虑到,她所添的这把火将冯道逼到了困境之中。
段佛音带着段素素出驿馆,进入了丞相府——冯府。
她所要达成的目的,那就是为她自己选择一个靠山,正确地来讲,应该是合作者。(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段佛音从那天朝堂之上,就明白,明国现在两个丞相之中,徐世铭是不可能反对百里无忌征伐大理国的,哪怕反对,也只是二人私下中相互争执,绝不会展示在朝堂之上。
只有冯道,这个曾经在大殿中反驳自己的老臣,只要说服他,那么自己来明国的目的就有希望达成。
段佛音当时就清楚地看到,在冯道身边有许多的官员趋之于后。
这是一种势力,左右朝政的势力,段佛音做为大理国的公主,而且是有着左右大理国政局的公主,她知道,这股势力非常适合做她的支撑。
皇帝,哪怕是最勤奋的皇帝,威望最高的皇帝,他一样只是一个人,他所能做的只是依仗手下的文武官员去执行他的命令,绝非事事都能亲力为之。
而显然,明国两个丞相就是百里无忌的右臂,承担着明国内政的一概事宜。
只要能令这二人支持大理国,那么纵然皇帝心中不愿,也难抵众口铄金。
段佛音在冯府与冯道整整谈了一个晚上,至第二天寅时初方才带段素素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些什么。
只看见,当段佛音离开冯府时,已经七十有余的冯道竟不顾明国丞相的身份,亲自送出门外。
而古怪的是,段素素此时竟对冯道开口称“义父”。
一个二十岁的大理皇女,纵然是庶出之女。称现任明国二相之一七十有余的冯道为义父,这无论于公于私,都是不可理解的怪异之事。
冯道不会不知道这事的轻重。但他却接受了,而且并不打算保密,因为他在段素素称呼他时,他应了。
事情的古怪更在于段佛音离开之后,冯道便进宫上朝,他召集门下五品以上官员一百七十三人,在中书省与新势力的官员展开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争辩。
此事起因是对大理国是战是和的争辩,但到了今天,已经演变成一场新旧官员的荣誉之争。
两派势力。越聚越多,规模达到空前的七百余人。
声势之大,甚至心动了宫中的百里无忌。
但百里无忌却没有引起警觉,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政见的争论。而且他对于冯道认下段素素为义女。也不觉得诧异。
冯道已经七十有余,原有的一儿一女也已经因为战乱早夭,人到了老年,总得有个寄托,百里无忌认为这无可厚非。
也就是在这种双方都认为这只是一场政见不同而引发的辩论时,事情却朝着不可控制地方向发展下去。
新势力的官员,对这种辩论已经甚为熟悉,他们在学府中就时常在讲医堂、辩文堂、讲武堂、试制堂、辩法堂这五堂中辩论。
所以。不以为怪。
而冯道旗下的官员和那些从南汉、南唐、吴越、周国归附明国的老臣们,他们却以资历、阅历论事。对于这些毛还没长齐整的年轻人的“张狂”可谓深恶痛绝。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人相轻的惯例在此时得到完全的彰现。
本是政见辩论慢慢发展成口角之争,也所有人的不经意之间,将这场争论演变成了两种政见的对立,于是,口角之争越演越烈。
所谓相骂无好口,一旦演变成口角之战,自然话越来越难听,言词越来越恶毒。
同为明国朝臣的数百官员由此演变为截然对立的两派,是如此的水火不容、互相对立。
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方先动得手,只知道,数百人的群殴,数百明国朝臣的群殴由此拉开了帷幕。
武官一马当先,甚至连一向以来文质彬彬的文臣们也箭拔弩张。
在政见不同这个问题上,仿佛佛主遇到了魔鬼,是如此的不共戴天和水火不容。
这两派势力口中皆宣称着全力维护皇帝百里无忌的圣意,以立于道义的至高点。
但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百里无忌,却对此丝毫不知情。
扯虎皮当大旗,想来就是如此。
甚至连此事的始作俑者冯道,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不可控制。
幸亏百里无忌去年始,就对军队的调动有了严格的控制,哪怕是中书省,也只能调动各州府的地方部队,而金陵府的所有军队调动权皆在百里无忌和参谋院手里。
而参谋院是独立于中书省之外的军事机构,并没有参与这次事件。
随着群殴越演越烈,所谓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多大,无论是谁,遭遇到伤害或者打不过对手,第一想到的就是搬救兵。
人与人的关系错综复杂,谁也不能说中书省书官员就不能与参谋院中的官员是亲戚或者联姻。
所以,或多或少的参谋院官员私下参与进了这次事件,从而使得事件的性质越来越复杂。
虽然没有到动用军队的程度,但军械开始出现在了群殴现场。
这时的群殴已经从辩论转变成骚乱,在军械出现之后,就成了暴乱。
甚至连参与策划的段佛音也预料不到局势会变成这样。
她的原意是在明国朝堂上找一个合作者,互相依靠,互相支持,以达到她此行的目的。
选择冯道,并不是她认为冯道足以为凭,而是认为有明国二相之一的冯道在背后支持,她就有被百里无忌收进宫中的希望,甚至入主宫中的某一殿也未可知。
无论哪朝哪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你捧我、我捧你,然后共同往上爬,从没有一个人能长时间站在高处的。
所谓高处不胜寒,就算他能在一定时间站在高处,如果没有别人的相互追捧,那最后的结局往往是忽然间从上摔落,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这还算好的,最惨的是被当成炮灰或者替罪羊,那样的结局就是死了自己还不够,还要祸害到全家全族。
段佛音人少但主意老到,她虽然选择了冯道,但终究留了一个后手。
她并不是自己拜冯道为义父,而是让姐姐段素素认冯道为义父,这样,就算事情有不测,段佛音也能脱身事外,也转圆的余地。(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而且,在段佛音的心中,她的目标是入主明国hou宫,她认为以她的智慧,这并不是件难事,难的只是现在如何能改变皇帝的心意,接受她。
对于段佛音来说,无论现在高、孟二后和周氏二妃如何得宠,在她看来,最终的胜利者肯定属于她,这不仅是因为她聪慧、美貌,而是因为她年轻。
年轻是一种本钱,年还不足二十的她有足够的时间与二后耗着,只要自己有所出,生个一男半女,那么,明国未来的皇后或者说太后,必有她一席之地。
如此一来,不但段氏没有了后顾之忧,甚至还能因此而兴盛。
除了不能继续称帝,其它的一切,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段佛音的想法只是让冯道组织起簇拥在他周围的官员,以辩论朝政的方式,“扫平”持出兵大理观点的官员,然后合力向皇帝进行“劝谏”,让百里无忌不得不顺从众意,迎娶段佛音。
只要达到了这一点,接下去的事,段佛音就能自己解决。
而冯道这次对这桩“政治认亲”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热心。
原本左右逢源的冯道,这次确实被门下的官员们给“逼”急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冯道想静,可门下官员却逼得他出头。
试想,天天象对祖宗一样对你的“徒子徒孙”们,如今有了事来求你,你纵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老臣一派。近两年来被新臣一派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政见不同,而是利益的分配不同了。
任何事,只要牵扯到利益二字。再小的事那都是你死我活的事了。
所以,冯道见段佛音前来,两者一拍即合。
原本冯道心中是想认段佛音为义女的,毕竟认一个大理国的庶出皇女为义女,从面子上来说,与认一个正牌公主为义女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更何况,冯道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段佛音进入宫中,凭她的美貌和智慧。足以占据hou宫一席之地。
甚至可能从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未可知。
也正是鉴于此,圆滑若厮的冯道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认亲之事。
试想,有一个象段佛音一样的女子在内宫援助,老臣一派的好日子还会远吗?
可惜冯道是真得老了。老到了糊涂的地步。
徐世铭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都无法震醒他。
试想,这批新进官员,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凭区区都是四、五品官员的身份,哪能与动不动就是一、二品大员的老臣较劲?
而这个强硬的后台,除了当今皇上,还能有谁?
你与皇上较劲,后果可想而知。这又是何苦呢?
利益,归根结底。就是利益二字。
从表面上来看,冯道维护得是这批老臣的利益,但事实上,他依旧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享受惯了如此多官员簇拥在他身边唯命是从的感觉,就再也无法忍受孤身一人的凄凉。
更何况冯道年过古稀,身边子嗣全无,有这么一批“孝子贤孙”的存在,他实在无法割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冯道其实心中想来也应该明白这事的结局。
但他还是寄希望在段佛音身上,只要段佛音能在他的帮助下顺利进宫,那么也许爱屋及乌,老臣一派的官员至少能保留现在的和势力,不至于被新一派官员压制得无法喘气。
冯道并不反对百里无忌,他不但不反对,甚至深深地佩服着百里无忌,能从一个小小巴东县令坐上龙椅的人,想不佩服也不行。
特别是象冯道这样经历过五朝十一君的“老油条”,他太清楚不过了,国力、民心、民生,哪一样是前四朝能相提并论的?
眼见天下即将大一统,冯道只是想为自己这些“孝子贤孙”找个好出路,至少能拖延百里无忌换新人的时间。
仅仅如此,而已。
所有人无法预料这场辩论会演变成暴乱。
从一方一个人被打,然后对方数人上去打回来。
从一方一个人受伤,然后到对方数人受伤。
直到一方一个人死亡,然后到对方数人死亡……。
这时,局势已经没有人能控制了,中书省由此乱成了一锅粥。
百里无忌现在正坐在御书房,他的对面是徐世铭。
中书省内的一切,从骚乱变成暴乱的那一刻,百里无忌已经知道了情况。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调动御林军平乱。
但当内侍持兵符准备出宫时,百里无忌收回了命令。
他转而让近侍急召徐世铭进宫。
“这是个机会。”百里无忌如是默默对自己说。
明国这几年吞并的疆土太大了,而任何一块疆土都需要人去管理,空无一人的土地,只不过是一块死地,毫无用处。
有人才有国家,这句话对于来自后世的百里无忌早已烂熟于胸。
所以,大量的各国旧臣被原职留用。
试想,人家归顺了你,你总不能过河拆桥,罢了人家的官,砸了人家的饭碗,如此,谁还来投靠你?
只能加官进爵,至少是原职留用吧?
可如此一来,明国的上层官员份额大部分被这些旧臣占据,从而使得两个学府的生员只能论资排辈,等待着这些老臣年老死去,才能有机会出头。
这是一个尖锐的矛盾。
因为牵扯到利益,任何事、再小的事一旦牵扯到利益,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事。这句话放到哪朝哪代都是真理。
百里无忌早就觉察到这种不妥,但一直以来,明国都处于战争之中,从明辽战争到北伐阻卜,再到收复河西回鹘,然后南下攻灭吐蕃。
百里无忌实在没有精力去整顿吏治,而吏治改革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哪朝哪代的吏治改革是和谐进行的?
这是利益再分配的改革,怎么可能和平解决?
牵扯到利益的改革必定是伤筋动骨的血腥事件,可以负责任地说,不流血的吏治改革,那就是一场失败的改革,至少只是一场表面上的并没有真正进入到骨子里的假改革。(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徐世铭在百里无忌传召前就已经得知所发生的事了。
他做为明国二相之一,并且在明国的资历远甚冯道,他所掌握的人脉自然不比冯道少。
而他做为百里无忌发家前的从龙之臣,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与百里无忌惜惜相关。
徐世铭清楚百里无忌培植新人的打算。
但徐世铭不急,因为他有着比冯道更为坚固的后盾,那就是他对百里无忌的了解。
一个能为了昔日兄弟之情,不亲手诛杀其杀父母仇人的人,不是圣人那就是混蛋。
能以一个小小巴东县令坐到明国至尊,并统一天下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是混蛋。
如果是,那想来今后“混蛋”这一词就应该是褒义词了。
百里无忌的性格,如果徐世铭说不了解,那天下就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
所以,徐世铭不急,他知道,以百里无忌的性格,如果没有安排妥当他们这些老臣,是断不可能轻易发动吏治改革的。
因为百里无忌内心远不如他所表现的那么硬、那么冷。
徐世铭知道,他所唯一要做的,那就是等待,等百里无忌亲自向他谈这件事情。
徐世铭门下官员,那绝非冯道所能比拟。
从百里无忌巴东起兵,到就任楚王,然后建立明国,到现在明国一统天下,徐世铭一直做为百里无忌下面主管内政的第一文臣。
可想而知,徐世铭门下该有多少官员攀附着。
那绝非是冯道那样区区数百人。而应该再放大十倍,甚至二十倍。
这其实不是一件坏事,历朝历代。哪个权臣门下没有这样依附的官员?
如果没有,那权臣就不应该叫做权臣。
应该叫做死人。
权力太大,却没有人簇拥着,这个人死得肯定很快。
也就做不成权臣了。
徐世铭在巴东时就坦然对百里无忌说过,他不想做权臣、奸臣,他想做的是一个青史留名的直臣、忠臣。
这么些年以来,百里无忌不断地往徐世铭身上压担子。徐世铭的权力越来越大。
有时在国政方面,甚至大到可以取代百里无忌的地步。
出口成宪,说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这令徐世铭非常担心也非常害怕。他知道,如果不收敛,那么纵然百里无忌面冷心热,再怎么想保全自己。自己也逃不过悲惨的下场。
来自同僚的暗箭攻击远甚于皇帝的指责。
所以。徐世铭开始不断地犯些“小错”,只要是不牵涉到明国的大政方针,徐世铭开始“犯错”,这是一种自辱,为得是让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将情报网搞得“一塌糊涂”,引起百里无忌的不满,就是最典型的手段。
对此,徐世铭心中对百里无忌有着十分的内疚之意。
但为了君臣能善始善终。徐世铭只能这么做。
幸好,徐守仁回来了。因此,将情报网移交给徐守仁就成了不二选择。
但徐守仁是徐世铭的义子,父子一个是明国第一丞相,儿子是明国最大的特务头子,二人占据明国最重要的职位,单凭这一点,在同僚心中,就是不赦的死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官位无疑就是这块人人欲占为己有的璧。
这又令徐世铭不得不再次找一个自辱的方式,而又不能令明国大政受到波及,如果那样,纵然百里无忌能饶恕自己,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徐世铭在这次事件中选择了中立。
中立是个中性词,但对于一个执掌着明国国政大权的第一丞相来说,中立就等于无为、不做为、听之任之。
徐世铭是这次事件中唯一一个预料到暴乱的人,但就因为他的不作为、不阻拦,使得暴乱益发猛烈。
当听到百里无忌急召自己,徐世铭瞬间猜到了百里无忌的想要干什么。
不是不做为,而是不能做为。
徐世铭心中苦笑着,奉召跟随内待进入皇宫。
百里无忌从徐世铭褶皱的脸上,看到了那一丝无奈。
百里无忌明白,徐世铭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百里无忌很想与徐世铭或者冯道畅谈新旧交替的方案。
但这确实很不妥,二人牵涉着明国几乎七成以上的文官和在朝的武官。
一旦事有不妥,恐怕将引起明国大震。
这与国与民皆不利。
百里无忌只能等待机会的来临,而这次中书省的暴乱,给了百里无忌最合适的机会。
徐世铭看着百里无忌,百里无忌脸上那中年帝王的霸气和沉稳,让徐世铭明白,百里无忌已经知道自己知道他的心思。
这是二人二十余年君臣主仆的默契。
是无奈、是妥协、也是一种宽慰。
在这一刻,君非君,臣非臣,有得只是一个已经羽翼丰满、震翅翱翔的成熟男人和一个阅历深厚、垂垂老迈的老人。
而这二人亦师亦友,亦父亦兄,之间的感情外人是绝对无法猜想的。
“你决定了?”徐世铭打破沉默,他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百里无忌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决定了。”
“牵涉到的官员太多,新旧皆有,你可有了心理准备?”
“无论新旧官员,触犯律法者,皆一视同仁。”
“真的?”
“真的。”
徐世铭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一场暴风骤雨已经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哎,要是明国还在战争时期,那该多好,无论新旧官员,都同心同德、一致对外,如此其乐融融的场面,怎么就一去不复还了呢?徐世铭心中无比地惆怅。
也许自己真的老了……。
徐世铭微微苦笑,连义子徐守仁都已经为人父,卢小翠都成了母亲了,自己岂能不老?
罢了,自己这一生能追随一位英主建功立业,有了如今的明国天下,早已经达成心愿,又何必自寻烦恼?
急流勇退,明国天下就让给那些年轻吧,自己也可以闲下来抱抱孙子,享受一下迟来的天伦之乐了。
徐世铭收回飘渺的目光,他深深地看着百里无忌。这个男人,再没有当初巴东时的稚嫩和冲动,变得成熟,甚至连目光都变得深遂,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徐世铭心中是快慰的,看着他从一个少年到现在君临天下,为臣子的,最宽慰的莫过于此。
哎,只希望,这次暴风骤雨中血能流得少一些,人,可以少死些……。
徐世铭琢磨着开口轻喟道:“还望皇上体恤,无论新旧官员,皆是皇上臂膀,皆是明国子民,别伤了国家元气。”
百里无忌很清楚徐世铭所指何意,他深吸一口气道:“血已经在流了,朕本想不流,但现在看来,不能不流,既然如此,那就流个彻底。徐相勿须担心,暴风骤雨之后的天空会变得干净,干净得如同天地初开。”
徐世铭心中一震,他知道,流血已经无法避免,而且,金陵府中将血流成河。
徐世铭心中掠过一丝不甘,他轻声争辩道:“冯相无谋反之意,认段氏为义女,最多不过是想另辟捷径,虽然方法错了,但罪不致死。”
百里无忌闻言微微冷笑:“冯道认义女,当无谋反之意,其罪可赦,但其煽动门下官员,包围中书省,意图胁迫朕妥协而酿成中书省血腥暴乱,其罪当诛。”
徐世铭不同意,再次为冯道辩解:“皇上,臣可担保,冯相绝非有心酿成此次暴乱,陛下不教而诛,谓之虐也。”
“啪……”,一只玉杯摔碎在御书房的地板上。
百里无忌怒了。
“朕暴虐么?一个历经五朝十一君的老臣,竟想到不到煽动门下官员包围中书省会引起骚乱么?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老糊涂了……。”
百里无忌在徐世铭面前毫无顾忌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站立的徐世铭听到百里无忌暴怒,反倒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遭遇这种事如果太过平静,反而其中凶险,一旦发泄出来,那么冯道或许生命就无虞了。
徐世铭低垂着头,任凭百里无忌在那毫无保留地怒骂。
半柱香的时间,百里无忌开始调整心态,脸上开始平静下来。仿佛,他就一直如此平静,只是地上的碎杯。正倔强地指认着百里无忌曾经的暴怒。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朕不想在京城再看到冯道。”百里无忌平淡地说出这决定冯道生死的一句话。
徐世铭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人不死。一切都无妨。
年纪大了。最见不得周围熟悉的人死去,特别是死于非命,最想看到的是君臣有始有终。
徐世铭知道,百里无忌其实并不是对冯道有意见,反而很欣赏其阅历丰厚、政见老练,百里无忌无法容忍的是冯道所代表的那一个官员组成的团体。
因为那个团体阻碍了百里无忌寻求改革的路,不得不清除。
政治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政治没有友谊。只有合作。
合则聚,不合则分。
聚则为友。分则为敌。
政治就是如此简单,但又如此残酷。
百里无忌与徐世铭在御书房对此次事件的善后商议了许久。
借势而为,铲除异己;新旧交替,重整朝纲。
这十六字,成为了这次事件后的明国执政方针。
新旧交替无论是对家还是对国,都是一种痛、阵痛。
挺过去了,那就是一个新的时代,挺不过去,那就等于失去了再次振兴的希望。
这与感情、道德无关。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许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说,是无耻的。
但对于一个家、一个势力、一个国家来说,这就是新陈代谢,不可或缺。
中书省的形势相当严峻,械斗场中已经分不清新旧两派势力,人挤人的乱局中,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谁代表着谁。
乱战到后来,见人就打成了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
你不打人,就被人打。
而京城军械的流出,使得这场乱斗增加了更不安定因素。
幸好百里无忌对火器的控制非常严格,京城军队实行枪弹分离,军火库的开启更是需要数道手续。
纵然如此,乱战中已经有无数的人流血、伤亡。
而冯道已经回到家中,他已经无法掌控局势。
因他而起,他却无法掌控局势,这对于冯道来说,所受的打击远远地超过他的承受力。
看着伤亡的人数越来越多,聚拢的人数越来越多,冯道心中有着强烈的罪恶感,他只能选择回家。
他知道,他错了,他比不上百里无忌,他不足以领导这样的运动,他高估了自己的领导力。
冯道自从兼任金陵学府院令之后,数次见百里无忌口若悬河地在学府发表演讲,那阵势、那热烈的程度,纵然象他这种圆滑之人,也不禁心潮澎湃。
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他也能有这样的一天。
但今天,冯道已经知道,他绝不可能成为百里无忌,就算是学百里无忌,也是不能。
其实冯道确实不善于组织领导这样的群众运动。
群众运动考验的是组织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就与治理国政是两回事。
群众运动一旦起来,就如同一把双刀剑,能让你达到目的,也能伤及自身。
冯道回到家后,就闭门不纳。
数十个门下官员一再请求见面商谈,都被冯道派人拦阻。
冯道知道,事已经不可为。
他现在除了等待事件的结局,任何动作都只能增添自己的罪恶。
他并不担心这场暴乱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因为冯道相信,只要百里无忌想收拾残局,以他的威望和能力,眨眼之间就能平定。
更何况,百里无忌手中掌握着兵权。
冯道开始筹备后事,他知道,无论自己是否有谋反之心,在这一刻,所有辩白都是无力的。
那么多人因此次事件死于非命,而他就是事件有挑起者。
仅凭这一点,他死有余辜。
冯道心中开始平静下来,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他平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是无亲近之人。
经历了五朝十一君的他,号称“不倒翁”,可在这一刻,他依然是一个孤家寡人。
也就在冯道悲叹自己这一生无依无靠时,家人来报,段佛音带着段素素来访。(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段氏姐妹是冯道最后见的两个人。
冯道可以拒绝门下这些“孝子贤孙”进来,却无法拒绝这刚刚认下的义女拜见。
特别是在想到自己此生无依无靠的时候,冯道需要亲人的陪伴。
段佛音在听闻中书省发生暴乱,死伤无数时,就知道,她错了。
她错误地估计了明国的形势,这如果在大理,凭着她的名声足以领导如此规模的运动。
但这是在明国,她根本无能为力。
而令段佛音预料不到的是,明国这两派官员竟会将辩论演变成暴乱。
这两者间的仇恨该有多深啊?
其实段佛音到现在还想不明白的是,这两派官员间并无深仇大恨,有的只是对利益再分配的争议。
利益,决定一切。
饶是如段佛音这般聪慧的女子,到这时也方寸大乱。
说到底,她终究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子。
就算她出身皇族,就算她聪慧超人,但终究是个女人。
女人,就算是是女强人,她说到底,还是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这是个真理。
所以,在明国举目无亲的她只能带着段素素来向冯道讨个主意。
段佛音到此时已经后悔参与此事了,她知道,事件演变到这个地步,不但与事无补,而且很可能使她彻底失去进宫的希望,甚至可能引起皇帝震怒。立即出兵大理。
大理国如今内乱尚未平息,段、高两族正处于对峙阶段,六万常备军在此一役中损耗近半。这样的实力,一旦明国大举攻伐,亡国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的段佛音已经卸下了做为一个“佛主代言人”的面具,在此时,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无助、无奈、心虚的女人。
柔弱的女人总是能引起男人的怜悯。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管用。
特别是一个有着天姿国色的女人。
就处年已古稀的冯道,也照样适用这句话。
在见到冯道时。段氏姐妹还未张口先流泪。
二人梨花带雨的凄惨,令本已经不想再有举动的冯道终究还是不忍心,他决定死前再帮这二女一把。毕竟,段素素已经是他的义女。
有义女陪伴自己这最后一程,冯道是开心的,因为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他有后人了。
仅凭这一点。冯道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帮这姐妹一把。
冯道心存死意,不是他不知道自救之法,而是已经心灰意冷。
这不仅是自我惩罚,也是对未来的绝望。
发生这样的事,罢官去职已经是最轻的了,无论冯道如何口吐莲花,也无法保全自己的官位,一旦冯道官位罢去。那么他门下的“孝子贤孙”将化为鸟兽散,为求自保。必定改投门庭,甚至与冯道划清界线。
就算有那么几个“心志坚定”的,恐怕冯道也庇护不了他们了。
所以,冯道做了置死地而后生的打算,那就是以自己一命,去保全自己门下官员,至少能保住他们的命。
这些年的相处,冯道自认为是了解百里无忌的,只要自己一死,百里无忌心中必会有些内疚,从而在处理冯道门下官员的事情上,抬一抬手。
哎,老了……。冯道心中悲叹道。
他抬手轻抚哭泣的段素素的发际,再抬眼看了段佛音一眼,然后问道:“佛音公主,你真打算进宫?”
段佛音一愕,她无法想象一个只能坐以待毙的老头,这个时候还来问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从口气上听,这老头仿佛还有后着。
段佛音此次前来,心中并不对冯道抱有希望,而是在这个时候,失落之人总应该抱团取暖,相互慰籍。
在段佛音看来,这次的事件,怪不上冯道,如果真要怪,也只能怪冯道能力不足,事件本身并不邪恶,虽说有些急功近利,但对于想达成某种目的的人来说,于情可原。
谁也不会想到,这事情一旦参与的人多了,会导致如此失控的局面。
再加上,段素素已经认其为义父,自己做为段素素的姐妹,亦属后辈。
段佛音一脸凄然,但坚定地说:“佛音进宫之心已定,这不光关系到段氏的存亡,也关系到大理国的存亡。如果天不从人愿,佛音便老死于金陵府,绝不踏足归国之路。”
段佛音美颜的脸上泪痕尚存,这一番决绝的话相配,令冯道心神颤抖。
“咳……”冯道以干咳定住自己的心神,他知道,段佛音有进宫的本钱。
冯道隐约猜到了百里无忌为何一口拒绝段佛音的原因。
那就是,段佛音从露脸之时,就表现出了她强势的一面,从未流露出她年龄所该有的一面,特别是做为女人该有的一面。
女人终归是女人,绝不可能变成男人。
这世上聪明的男人就够多了,勿须女人再往里插上一脚。
女人就应该展露她柔弱的一面,以柔克刚。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
如此,天下就太平了。
牝鸡司晨,这种事连普通男人都无法容忍,何况是一个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
百里无忌不缺美女,明国如今囊括整个天下,北地刁蛮的胡女,江南娇弱的茶桑女,蜀地泼辣的川妹子,现在甚至还有吐蕃、阻卜那满身马奶味的牧羊女。
美女这种东西,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多了就令人腻烦。
而那种既有胸又有脑,真正吸引人的女人,在这世上本就很少。
少到可遇不可求的地步。
女人因男人而名留青史,这是铁律。
但男人要选择这个女人,绝不是单纯地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才华。
男人爱女人,这是天性。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一贫如洗的走卒贩夫,无论年老的还是年少的,无论英俊的还是丑陋的,没有不喜欢女人的。
百里无忌之所以拒绝接受段佛音和亲入宫,原因还是出在段佛音自己身上。
男人绝不会爱上比他聪明的女人,纵然无奈之下接受,也仅仅是权益之计。
女人是用来爱的,绝不是用来敬仰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看来段佛音虽然聪慧,但在阅历上,特别是男女间的阅历上,只是一只雏鸟。
冯道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他既然已经想明白了百里无忌拒绝的原因,那么他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让公主进宫,得偿所愿。”冯道平静地说道。
段佛音心中一喜,但她马上想到冯道眼下的处境,这个已经自保不暇的老人真得能如他所说般有把握吗?
就算真有把握,自己又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回报他?
段佛音思忖着缓缓许诺道:“冯相放心,如果真如你所说,佛音能顺利入宫,佛音发誓,必定尽最大能力为冯相辩白脱罪。”
冯道闻言笑了,他不需要脱罪,反而,他要承担起所有罪责,为门下的那些“孝子贤孙们”,为皇帝,也为明国,更为他自己。
冯道虽然圆滑,周旋宦海数十年之间,但他是读圣人书长大的,孔孟之道,贵乎一个礼字,冯道内心还是强烈的希望,他离去之后,后人会为他盖棺定论时,会说他是个忠臣,而非谗臣、倿臣。
冯道有些伤感,这数十年的官场生涯,见过太多的皇帝,现在竟想不起来前面那些皇帝的容颜,而现在的明国皇帝,这是冯道他第一个自行选择的君王,当时的冯道,心中庆幸自己在晚年能遇到一个英主,他希望这次能从一而终。
但冯道却预料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冯道知道。他的罪恶并非是煽动起了这次事件,这事件对于冯道来说,只是一种错误。而非罪恶,冯道做为明国执政二相之一,他有权召集官员反对甚至抗议某个政令,哪怕是百里无忌的旨意。
所以,冯道的罪恶并不在此。
他的罪恶只是站错了队,阻碍了明国的新陈代谢、浴火重生。
简单地说,他阻碍了历史的发展。
新旧交替。本是大自然优生劣汰的法则,谁阻拦,谁就是罪恶。
这道理冯道懂。甚至比任何人都懂。
但他不能放手,因为牵扯到的人太多了,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了。
多到只能用鲜血来清洗的地步。
打个简单的比方,明国自从流通了金、银票据。而冯道做为明国执政二相之一。朝廷投入大量的钱财、物资修建官道,官员不需要贪墨,他只要将其中一部分的资金在钱庄中停留三个月,单其产生的利息就可以用数十万两计。
这种无形的权力和有形的利益所交织的利益链接,组成了一个牢固的利益集团,而冯道就是其中最关键的节点。
因为他,有权。
权在钱之上,有权必有钱。有钱未必有权。
某种时候,钱在权面前只是一张纸。可以瞬间灰飞烟灭的纸。
所以,利益集团首先要捍卫的就是,权。
冯道的权,还有其门下官员手中掌控的权。
有权就有一切。
而新建的官员群体直接损害了这些旧臣手中的权力,这才是二者水火不容的真正原因。
冯道太了解了,经历过五朝十一君,如果还不了解这些,那他便是一个蠢货。
冯道自然不是蠢货,所以,他知道,他必须死。
他死是一种战略,可以置死地而后生的策略。
这本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战争”,但对手太过强大,只有自己身死,才能从情感上给对手有力的一击,冯道太了解百里无忌的性情了。
如果自己不主动死,那么百里无忌做为法外施恩,不向自己下手,既保全了君臣的情分,更使得接下来对冯道门下官员下手时,变得容易。
不杀冯道,已经给了冯道颜面,留了情分,那么杀几个冯道门下的官员,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这是一种交换。
如果冯道年龄不大,有生之年还长,冯道绝不会选择死亡。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年龄已大阳寿将尽,用这么几年的寿命换门下那么多官员的性命和利益,冯道觉得,值。
这无关感情,只是生意。
冯道并不真以为门下那些“孝子贤孙”有多么孝顺他,但他需要这么去做。
一则为名,为许多人死的人,总会被人称颂。
二则,还是为名,冯道知道,此生,甚至是下辈子,自己都无法赢百里无忌,那么,现在,自己用残余的这几年寿命,或许能赢百里无忌一次。
这是一场赌博,用命来赌的赌博。
冯道赌得是百里无忌性情中的那一点柔软。
所以,当段佛音许诺要为他脱罪时,冯道笑了。
笑段佛音名不副实,如此盛名之下,却依旧想不通这件事其中的道理。
冯道笑着摇摇头,心中轻喟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冯道收敛起笑意,他依旧不舍地轻抚着段素素的秀发,说道:“老朽迟暮,公主勿须费神,如果此事成了,还望公主念及这段香火之情,给老朽门下的这些人谋一条生路,如此足矣。”
冯道话中流露出诀别之意,令段氏姐妹心中大惊,尤其是半蹲在冯道膝下的段素素,眼中已经溢出泪水,她带泪的双眼看着冯道,欲言又止。
不是段素素不想劝,而是无从劝起。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决意去死的人,非常平淡地与人谈及死事,说的仿佛是别人的事,无他并无一丝关系。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特别是对于这两个花季少女来说,惊心动魄。
段佛音以为冯道是惧怕皇帝追责而自绝生路,这令她非常不解,以冯道这么多年坐在丞相一职上,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想到绝路上?
就算是冯道对眼下之事有罪责,但以冯道的官位来说,只要不牵扯进谋反之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死罪。
冯道看出了段佛音的不解,但他不想解释,他知道,凭段佛音的聪慧,只要自己一死,皇帝的对策一现,她就能想通。
冯道轻轻抬起左手,示意段素素起来,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和太多精力为段氏姐妹谋划了,因为只要皇帝的处置旨意一诏示,那自己的死就会变得没有价值。(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门下官员一旦被处死,人死不能复生,这时就算冯道选择自尽,也于事无补,最多也就增添了百里无忌心中一些愧疚之意。
所以,冯道必须抢在皇帝旨意还未诏示前自尽,如此就算百里无忌已经决定并拟好了圣旨,也会因为自己的死讯而改变。
冯道没有时间,所以,他单刀直入地对段佛音说道:“公主只要按老朽的话去做,公主所期盼之事必能如愿以偿。”
段佛音见冯道说到正题,不敢打断,便息心静听。
冯道说:“首先,公主自今日之后,切不可锋芒毕露,韬晦之策,足以令陛下对公主转变看法。”
冯道说得很隐晦,但段佛音听到此言,便立时恍然大悟。
她应道:“冯相可是让佛音以柔克刚?”
冯道笑了,小女子总算不笨。
冯道继续说道:“公主聪慧,但现在陛下对公主成见已深,况且中书省之事公主也有牵扯,圣上必会于公主,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如此一来,公主东来的目的将付诸流水。”
段佛音心想冯道所说正是,赶紧问道:“冯相可有化解之策?”
冯道转头望向门外,悠悠地说道:“此事必须通过一人,方能化解,并且也只有此人能助公主进宫。”
段佛音急问:“冯相所言何人?”
冯道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看向段佛音。迟疑着开口道:“要说服此人,还得公主自己把握分寸,老朽也没有把握。”
段佛音见冯道还是不肯吐露此人是谁。也不催促,脑中开始搜寻她所知道的明国达官贵人,但翻遍脑中的所有人,也猜不到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能量,去影响皇帝的心意。
冯道定定地看着段素素,心中真不想吐露此人是谁,但终究看在段素素的份上。他说了出来。
“公主不必再费心琢磨,此人是明国当今二后之一,皇后高蓉蓉。”
段佛音闻言惊愕。她忍不住怀疑冯道是否精神正常,虽然自己年少,但身为女人,当然知道女人的天性。
吃醋、嫉妒便是女人天性之一。
高蓉蓉身为明国二后之一。听到自己要入宫为妃。不反对就已经不错了,岂能帮助自己?
冯道见段佛音不解,解释道:“高皇后母仪天下,雍容华贵,宽容仁慈,世人皆知。但皇后有一最大的遗憾,便是无所出。眼见孟皇后诞有一女,大周妃育有龙子。唯有她孤苦无所依。公主只要听从老朽刚才所说的韬晦之策,以泪水博取高皇后的怜悯。如此一来,高皇后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段佛音听了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
冯道只好再次解释。
“皇宫内院,看似平静详和,但争宠之战无处不在,圣上英明,内宫仅有二后二妃,但就算如此,也是四人争一人。”
冯道顿了顿再次说道:“高皇后仅比圣上略小两岁,年龄已至中年,想来再要有所出已是不易,可孟皇后已育有一女,大周妃诞下一子,这无形中就对高皇后产生了压力,这种压力平常时不显山不露水,可只要到逢年过节或者圣上祭祀上天、祭拜祖宗之时,就会显露得淋漓尽致,老朽就任丞相之位多年,此事别人不知,老朽却看得一清二楚。”
段佛音不解地问道:“可这与佛音进宫之事,有何关联?”
冯道说:“有。自然有。”
段佛音问道:“请冯相指点迷津。”
冯道突然正了正容,盯着段佛音问道:“老朽须问公主一句话。”
段佛音道:“冯相请问。”
冯道问道:“如果公主顺利进宫,但有所出,可愿意过到高皇后名下?”
段氏姐妹闻言震惊,二人虽未出阁,但打小处在皇宫中,所见所闻岂有不知道冯道所说之意。
段佛音心中已经明白冯道所言之意。
那就是用日后自己生下的孩子换取高皇后现在帮助自己进宫的目的。
这是一种交换。
利益的交换。
筹码便是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高皇后什么都不缺,唯独却个孩子,这也就是她的软肋,可以说是致命处。
这条件只要一提,高蓉蓉断没有回绝的可能。
段佛音沉默了,而边上段素素却忍不住开口对冯道说:“义父,此事万万不可,公主所出即嫡,岂可过于他人名下。”
冯道见二女神情,鄙夷地看了段佛音一眼,却喝斥段素素道:“公主如今连宫门都无法进,哪来的孩子?况且公主只要入宫,以其年龄,岂会只育一子?另外,就算过到高皇后名下,同在一个宫中,自然可以朝夕相对,如此又有何妨?”
冯道的话听似有理,但段佛音从小在皇室长大,自然明白此中微妙。
就算一同处在宫中,孩子一旦过到高皇后名下,那么孩子所唤母亲,就是高皇后,而绝非是她,这对于生母来说,无疑是最难以接受的。
如果段佛音有幸诞下龙子,又幸运的继任帝位,那么太后之位也绝无她段佛音的份,最多也就是个皇太妃。
段佛音心中有不舍,但正如冯道所说,如果不如此行事,自己恐怕再无进宫的希望,不能进宫,哪来的子嗣?
况且,大理国、段氏都将因此而被连累。
想到此次,段佛音松开紧抓的段素素的手,她咬牙对冯道说:“冯相放心,佛音知道怎么做了。”
段佛音终究年少,还无法真正体会到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不能相认的痛苦,她同意了冯道的建议。
冯道吁了一口气,点点头,心中喟叹着,孺子可教。
他仰头,望着远处的天际,在心里轻喟着,陛下啊,这一根刺扎下去,明国的未来也许就不是你想安排就能安排好的了,如果你不放过老朽门下,那么这根刺在若干年后,必定成为动摇明国的搅屎棍,若你能放过老朽门下,那么老夫就让这根刺消失的无影无踪。
冯道转向段佛音道:“公主既然已经决定,老朽就全盘相告。就算公主有了决定,但想要接近高皇后也属不易,若无人引见,想与高皇后私下会晤,不亚于登天。”(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段佛音央求道:“还望冯相不吝赐教。”
冯道点头道:“要想接近高皇后,必须有与其熟识之人引见,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朝中大臣,如此一来,公主之事就无法保密,则全功尽弃。要想找一个与高皇后熟识的普通人,对于公主来说,无疑于大海捞针,但老朽心中却有一人,必能达成此事。”
段佛音问道:“何人?”
冯道说:“军医署院令,卢小翠。”
段佛音诧异,混然不解。
冯道解释道:“这其中有一典故,陛下年少时出任巴东县令,在巴东县心仪一神医,此神医名卢诗韵,而陛下早已与高皇后订下终身,此婚事有陛下的先生梁公做媒,当时的南平王证婚,可谓坚不可破,无法反悔。”
段氏姐妹第一次听说百里无忌的私密往事,不觉被慢慢吸引,聚精会神地听了下去。
冯道接着说道:“但纵然如此,陛下与那卢氏却依旧相互吸引,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之后,陛下从巴东起兵,夺取蜀三州之地,另立庆州……,不足两年功夫,陛下再次举兵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南楚,自立楚王……。”
百里无忌的发家史,本是明国人耳熟能详的事,但冯道娓娓道来,不禁段氏姐妹心驰神往,就连冯道自己也不禁心神激荡。
“陛下连续三次延后婚期,到了自立楚王时。已是不可再拖,于是,陛下同时迎娶高、孟二后。这对于卢氏来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老朽无法知道卢氏心中所想,但老朽以为,就算卢氏认命,做为第三人嫁于陛下,最多也只是妃,也许。这也就是卢氏不甘心的原因吧。”
段佛音随口问道:“佛音未曾听说陛下二后二妃中有卢姓之人啊?”
冯道喟然答道:“确无此人。高皇后早已知道陛下在巴东有一女子,据宫中传说,高皇后在成婚之后。曾经面见过卢氏,但谈话内容却无人得知。以老朽猜想,高皇后面见卢氏只有两种情况,一则令卢氏识趣远遁。二则劝卢氏进宫为妃。但前一种不太符合高皇后的性格为人。所以老朽猜测必是第二种。”
段佛音问道:“既然高皇后亲自去劝,卢氏怎会连高皇后的面子也不给?这不合常理吧?”
冯道笑了,段佛音还是太年少,情之一事,她似懂非懂,天下既然有高皇后这种可以与人分享丈夫的女人,就必然会有不愿意与人分享的女人。
卢诗韵想来就是后一种人。
至于高蓉蓉以皇后之尊前去劝说,卢氏不给面子。那这话就两说了。
皇后之位,本就不是只要两情相悦这能坐上去的。这其中关系到无数人的利益,且不说当时陛下与高蓉蓉订亲之时,还着布衣,如果没有高蓉蓉这一门亲事,陛下想在巴东组建军队,谈何容易?
文官私执武事,恐怕早就被南平王派大军剿灭了。
再说孟皇后,如果没有这一门亲事,陛下如何能轻易得到蜀国之地?
就算孟昶被擒,但蜀国有着立国数十年的根基,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不是有着孟皇后这一姻亲关系,失去皇帝的蜀国群臣又怎会将印玺送到金陵府来?
送去开封府岂不更省事?
所以,皇家无私事。
皇后之位又岂是一个左右无依的卢氏可以染指的?
卢氏不给高皇后面子,显然不是出于面子关系,而真正的原因在于一个情字。
冯道阅历丰富,将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竟也猜中了六七分。
但这些显然不是象段氏两姐妹这种少女能理解得了的。
段佛音还在等着冯道的回答。
冯道收起笑容,说道:“合不合理,暂且不说,关键是,卢氏在高皇后私下见面之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就令高皇后陷入了被动,金陵府中一时间纷纷传说,卢氏是被高皇后逼走的,甚至有传高皇后暗杀了卢氏。”
段佛音情不自禁地问道:“那陛下是什么反应?”
冯道说:“陛下自然不信,因为卢氏留有亲笔信,至于信的内容老朽不知道,想来也无人知道了。但陛下不追究,反而更增添了高皇后的不安和愧疚,所以,高皇后对于卢氏的侍女卢小翠向来爱护有加,经常召见并且有时还专程出宫,看望卢小翠。”
段佛音听到此处,心中开始明白。
卢小翠,这是她接近高皇后的必经之路。
冯道见段佛音神情,知道她已经明白,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所谓一点就通,就是这个理,冯道接着说:“但卢小翠此女绝不会轻易帮助公主行事。”
段佛音道:“此事不难,她若要官职、要钱财,佛音都可以给她……。”
冯道摇摇手,拦住了段佛音的话,冯道说道:“此女已是正三品衔,女人做官,还做得如此品阶,当属明国独一无二。”
段佛音一惊,这还真是稀奇。
冯道斜了一眼段佛音,略带嘲弄地说道:“公主可知道此女子的丈夫为何人?”
段佛音答道:“佛音不知。”
冯道淡淡地说道:“此女丈夫乃明**情院院令,军职则是从二品镇国将军,想来公主对此人不会陌生吧,他人正在大理国中。”
段佛音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此人,她的情报网虽然无法明**情院相提并论,但对于高氏叛军中有如此一号人物在帮助叛军,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不向段思聪言明,只是因为,一旦说清楚了,那与明国的关系也就撕破脸了。
国与国之间,有些事只要当作不知道,那就是没有。
可要是说出来了,那没有也就成有了。
冯道戏谑地问道:“公主可知道,徐守仁的父亲是谁?”
段佛音心中电光一闪,脸上一愕,她从姓氏上就猜到徐守仁的父亲是谁了。
冯道看着段佛音的表情,知道她猜到了。
“公主现在还认为,卢小翠可是用官位或者钱财能收买得了的?就算能收买,老朽想请教公主,打算以何官职、多少钱财收买于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段佛音看着冯道那略带戏谑的眼神,心中有些羞恼。
但所谓话糙理不糙,这样背景的人岂是用官职和钱财能买动得了的,就算能,那得花多少钱财?一个大理国的赋税?
她略愠色地答道:“那以冯相看,佛音该如何行事?”
冯道见段佛音有些羞恼,也不再打算继续嘲弄于她,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想让卢小翠助公主一臂之力,还须通过一人。”
段佛音问道:“冯相所指何人能令卢小翠言听计从?”
冯道悠悠说道:“此人便是与老朽同为明国二相之一的徐相徐世铭,也就是卢小翠的公爹。”
段佛音这下真不明白了,连卢小翠这种级别的都搞不定,何况徐世铭了。
冯道知道段佛音想不明白,这种年龄的人要是能想明白此事,那自己这七十年岂不是白活了?
阅历是时间堆积起来的。
冯道不再向段佛音解释,他让段佛音在一旁等待,自己取来笔墨,开始书写。
片刻之后,冯道将写好的书信密封起来,交给段佛音,叮嘱道:“公主只需记住,卢小翠为你引见高皇后,你须按方才老朽交待的,博取高皇后同情,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提出,过继子嗣之事,老朽保证,高皇后必定为成为公主的助力。至于进宫之后,公主如何博得陛下欢心,那就看公主自己的造化了。”
段佛音双手接过,她虽然不知道冯道将如何去说服徐世铭令卢小翠为自己说项。但她相信,冯道必定有他的办法。
“事情已了,老朽就不留二位了。相见已经无期,老朽在此预祝公主心想事成。”冯道适时下了逐客令。
段佛音二人闻言欲哭,特别是段素素早已一脸悲凄,认下义父方才数天,不想今天便是诀别之日。
冯道摆了摆手,道:“二位休要做惺惺之态,老朽古稀之年。非早夭,离去只是迟早几年之事,离去前有了素素来见最后一面。心愿了矣。”
段素素一声悲呼:“父亲……。”
冯道微笑着再次轻抚段素素发际,向段佛音叮嘱道:“公主若承老朽指点之情,此生还望善待我素素,老朽九泉之下当为公主祈福。”
段佛音闻言哽咽道:“冯相放心。素素乃佛音姐姐。佛音定会照顾妥当。”
段家姐妹拭泪而别。
冯道望着二人的背影,转而举头望天,喟叹道:“身不由己,徒叹奈何……。”
冯道不愧是经历了五朝十一君的老滑头。
就算决定自绝,也有防备百里无忌万一不理会冯道自绝之事而对其门下痛下杀手的对应招术。
冯道利用段佛音急切进宫之心,然后用子嗣将高蓉蓉装进去,而最重要的是他给明国种下了一颗不安定的种子。
段佛音现在年少,尚未体会为人母的感觉。但年岁见长,真到了将子嗣过继给高蓉蓉名下。这无疑让段佛音活在生不如死之下。
段佛音才智聪慧,必会想方设法去改变这个现状。
可高蓉蓉身为皇后,岂是段佛音能轻易改变得了的?
如此一来,段佛音只能爬得更高,方才能改变她与高蓉蓉之间的身份差距,如此一来,宫斗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宫斗慢慢演化,谁都有亲朋好友,而更多的是攀附向高、段二人的官员势力,由此引发的内乱绝非宫斗如此简单。
冯道不在意谁输谁赢,他只需要内乱生起,如此一来,必能吸引百里无忌的注意力。
堡垒往往从内部崩塌。
历朝历代,多少泱泱大国,都毁灭于内乱。
冯道知道,明国绝非铁板一块,自从明国开始扩张,有太多的势力和部落被百里无忌强行纳入明国的统治之下,虽然百里无忌强权掌控军队,压抑各种势力无法抬头。
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冯道不相信,百里无忌能一直如此强势下去,就算真能一如既往的强势,那么,等到百里无忌年老体衰之时,他的继位者还能象其一样强势么?
冯道笑了。
可笑容始现,又转而哭了。
笑是因为他觉得“阴谋得逞”,哭是为了自己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竟违背了自己的心愿——做个忠臣名留青史。
但冯道不觉得后悔,与其做个忠臣,哪有与百里无忌做个对手,较量一番有意思?
冯道又笑了。
他拿出刚写的一封信交给他的老家人,令他在三年之后,交给徐世铭。
交待完这些之后,冯道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榻。
那将是他最后的归宿。
百里无忌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冯道算计着。
他从金陵府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外各抽调一厢御林军,由四个方向向中书省堵截。
百里无忌下了一道旨意,凡参与者皆捉拿入狱,凡反抗者皆就地斩杀,凡参与者无论罪责轻重,家人皆不得株连。
这道旨意从发出之始就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道,但百里无忌终究在最后加上了不株连家人的命令,这最大限度的将镇压控制在了参与者间。
可就这参与者,人数也已经称得上不计其数。
从刚开始冯道组织去中书省的数百人,到sao乱起来时,人人呼朋唤友前来相助,至暴乱发生时,人数早已多达数千人。
中书省周围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而斗殴中,无数的人被踩踏,所造成的伤亡甚至高过因斗殴产生的伤亡。
现场形势一片混乱。
当御林军从四面包围中书省时,场面并未因此而平静下来。
这数千人中,哪个不是官?就算不是官,那也是官眷。
天子脚下,官多如牛毛。
这群人中最不乏的就是官,而且品阶不低。
有资格上中书省的官,最低就是五品。
御林军做为皇帝的亲卫军,对明国所有人都是极大的震慑,但对于这群打红了眼的达官权贵们,暂时失去了作用。
谁也不相信,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光天白日之下,一向以面冷心热闻名的皇帝会下令御林军血洗中书省,而他们皆是明国重臣。(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所谓刑上不士大夫,这是达官权贵为保护自己而制订的不是律法的律法。
有了这些不怕死的高官顶着,下边的低阶官员和官眷们胆子就大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砸也砸不到他们。
于是,惨局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御林军得到皇帝的授权,开始清场。
由于人数太多,核心处的人根本无法得知外围发生了什么,那些硬顶着御林军的官员们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在刀光剑影中,在片刻之间,数十个人头落地。
如此血腥的屠杀是明国建立以来的第一次。
哪怕是在庆州第一次“清官运动”发生时,百里无忌也没有下过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格杀令,而是将犯官擒获之后,通过审判再行处决。
“斩无赦”,这是人治,血腥到极致的人治。
政权的稳固,新旧交替,向来都是以血与火的方式进行。
这其中没有仁慈,也没有宽恕。
有的只是恒古不变的利益。
所有安定详和,都是建筑在这种血腥之上。
所谓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百里无忌显然已经想通了这一点,从巴东起兵以来,百里无忌一直以小吞大,至今,荡平天下,明国表面上一片详和,百姓们也安居乐业,但这并不代表着旧有的利益集团已经被改造完毕。
它们只是畏惧着百里无忌手中强大的军力,暂时选择性的蛰伏。而随着明国疆土越来越大,这种蛰伏起来的势力就会慢慢勾联。
直到壮大到能与百里无忌分庭抗礼时,威胁到朝廷政权。
而这些人都是些被征服、请降甚至混水摸鱼投机进入明国朝廷中的。有些还身居高位,这种现状在明国还处于战争期间,都不显露出来。
而现在明国一统一天下的形势已经明确,桃子已经熟了,于是,伸手摘桃的势力就渐渐地露出头来了。
百里无忌原打算解决了大理国之后,再聚集起自己的得力班底。进行一场扩大化的“清官运动”。
这样可以尽量地减少明国国力的消耗,也可以尽力保全一些本不该死或者罪不当死之人,就象是。冯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被段佛音如此无意间一搅局,不想就引起了冯道一连串的动作,于是。中书省血案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如果是在战争期间。百里无忌必定会立即派出御林军控制局面。
但现在,百里无忌却需要利用这次血案,对明国官场中的不安定分子进行彻底的清洗。
屠杀,是清洗的一种方式。
虽然残酷,但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从**上消灭敌人,简单、有效。
但这种方式有着极大的后遗症,那就是人性中的仇恨。
仇恨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或者消失。反而会承受着时间越来越深,越来越重。这是人性中最丑陋之处。
百里无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依然下了这个决心,因为他已至中年,如果让这蛰伏的势力慢慢地壮大,等到自己年老体衰之时,这个烂摊子势必就会继承到下一代。
这是百里无忌无法接受的,所以,在自己最鼎盛时期,完成这一场清洗,为后代的执政扫平障碍,哪怕付出血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百里无忌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百里靖北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也不算太小,在徐世铭、冯道的教导下,学业已经渐渐进入佳境。
而自己时不时地向他灌输一些超前的东西,譬如君权、民权之类的,使得百里靖北开始了解真要让君权世代相传,那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放权。
至高无上的君权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可杀人,亦可自伤。
太大的权力总是会引人觊觎,君权想要长久,只能放权,保持政治中立,如此皇室就可以在国内的政治争端中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
而为保证这一点,掌控强大的军队,是唯一的保障。
百里无忌教导百里靖北时,突出的就是这一点,将军队独立于明国朝廷之外,对朝廷起到监督作用,如此可以使得朝廷政权不会偏离既定的路线,这个路线就是明国的立国之本——将豪门贵族汲取的利益份额限定在一个范围之内,以保证贫苦百姓能从明国强大的国力中分一杯羹。
有了军队的护航,百里无忌就可以放下一半的担心。
另一半担心来自对明**队,军队做为国之利器,却有着最强大的破坏力,它的天然属性就是破坏,绝非建设。
所以,如何将军队这只猛虎关进笼子,就成了百里无忌最难解决的困局。
经过这些年的长时间思索和求证,百里无忌似乎摸到了一些眼目。
这就是百里无忌将明**队一分为三,设立新军、州府驻军、御林军的目的。
州府军归属于朝廷领导,可以对国内做战,譬如剿灭盗匪、贼寇,平定叛乱,也能对天灾**进行救援;同时对明国新军起到平衡作用。
而新军做为明国最强大的武力,归属于参谋院,既对州府驻军进行监控,也对朝廷政令是否偏离进行监督,而其的使命就是对外作战,百里无忌定下新军铁律,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原因,新军不得用于国内战场。这就是为限制参谋院以武犯禁最坚固的笼子。
只有断绝了参谋院这些沙场老将企图插手政局的念头,参谋院才能真正扮演好明国守护神的角色。同时,新军还对御林军做出牵制。
明国第三种军队——御林军,做为纯属于皇室的军队,如今的编制实在太大。
八万御林军对于即将统一天下的明国来说,特别是对皇室来说,无疑是个拖累。
但百里无忌暂时不得不将员额定在八万人,因为百里无忌要将御林军做为过渡,使得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兄弟们,卸去新军军职后有个合适的去处。
这些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们,如果一直让他们统率新军,保不齐在自己年老离去之后,再次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不是百里无忌不相信这些兄弟的忠诚,而是事情真要到了那个份上,叛与不叛,绝非是这些兄弟们能决定的,而是那些骄兵悍将逼迫的。
从龙之功,永远是对为人臣子最居you惑力的殊荣。
而做为二、三品大将的这些兄弟们,真要调到四万御林军中,恐怕位置是僧多粥少,难以满足他们的尊严和虚荣心。
所以,百里无忌暂时不动八万御林军的编制,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地照顾好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况且,明国也并非象表面上那样安定详和,这不,现在不就出了中书省这番乱局吗?
百里无忌真实的想法是将御林军控制在四万人,如此既能保护皇室的安全,也不会拖累皇室的收支平衡。
因为百里无忌的原意是等到政治走入正规后,将御林军开支独立于明国财政之外,由皇室自己供养。
百里无忌无疑是财大气粗的,他所拥有的财产已经多到不可计算的地步。
这绝无一分一毫来自明国国库,而是这二十余年来,遍布明国各州各府醉仙酒的金字招牌产生的利润。
仅此一项收益足以应付四万御林军的开支。
由皇室独自供养御林军,既减轻了国库的压力,也保证了御林军的忠诚度,同时,令皇室真正地在明国政治势力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如此,中立的皇室将是明国政治最有力的定海神针。
这样一来。明国的政治局面将成为以中央朝廷文官执政并统辖各州驻军保境安民;参谋院统辖新军负责明国对外作战;而御林军保持中立,负责皇室安全。
三方面军队,新军与州府驻军数量相等。唯有御林军人数最少,这硬性的数量限制,保证了百里无忌后代继承者不会有实力染指执政权,因为仅凭四万御林军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明国政局的。
如此,百里无忌就将军队这只猛虎收进了笼子,这不但不会令历史上宋朝扬文抑武的政局重演,反而能极大地促进军队战力的提升。
薪火相传。这些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宿将,卸职之后,在学府任职。以教导学子为己任,为明军的强大打下最扎实的根基,改变历朝历代以来,名将皆出自同一门下的陋习。
有了控制军队的方法。百里无忌自然将精力转到了朝廷这些官员身上。
这也就是百里无忌要从两学府中进升一批新生力量的主要原因。
年轻的学子是这个时代中思想最开放、接受能力最强、心灵也最干净的人。可以说把握了这个层次的人,等于掌握了明国的一半实力。
而最重要的是,这层学子可以对原有的旧势力造成最有力的打击。
新、旧,老、少,本就是两个天然的对立阵营。
勿须引导,就是天敌。
在御林军血腥的镇压之下,参与暴乱的官员不停地向中书省中心退却。
到了此时,再无一人敢以身试法。对抗御林军的清场。
因为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皇帝恐怕是要痛下杀手了。
真正死于御林军刀下的也就刚开始的那一批敢对抗者。杀鸡敬猴,在任何时候都有相同的意义,御林军之后的清场,非常顺利,再无一个官员敢自恃身份而对抗拘捕。
仅用了一个半时辰,近万人的暴乱被扑灭,事后清点,真正死于御林军刀下的仅五十三人,最大的伤亡来自斗殴中的踩踏。
这场群殴死亡人数总计达到八百余人,不包括死于御林军刀下的。
而死者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无一人。
四至六品官员三十一人,七至九品官员一百六十人,其余皆被召集来支援的官眷、衙役、护院,甚至还有地痞、流氓。
而杀于御林军刀下的皆是官员,其中三至五品的二十一人,五品以下者三十二人。
从上面的数字可以看出,这场暴乱的实质。
官位高者在sao乱发生时,并没有起到阻止事态发展的作用,而是有意识地呼朋唤友,组织起暴乱,这些人心怀不满,有心引起风波,以便乘乱混水摸鱼,以要胁皇帝,平衡甚至压垮新官员势力的崛起。
冯道就是其中一个组织者,发起者,但同样是一个受害者。
利益并非就是需要自己贪脏枉法,相反,冯道可以说是两袖清风,凡他手中经过的钱财,笔笑声在册,绝无一分落入他的口袋。
但这并不说明这次的暴乱中,冯道没有利益牵扯,相反,冯道牵扯得很深,相当深,否则,以冯道“不倒翁”的性格,何须亲自上阵,组织这一波的辩论。
只是冯道没有想到,这一波政见的辩论,到头来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发展成了暴乱。
这世上贪官有很多种,贪法千奇百怪。
最常见,也是最下等的是雁过拔毛式,只要有事求助于他,不管是谁,不管什么事,不管钱多钱少,他都会伸手,这种贪官往往一抓一个准,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而中等贪官就比较“文雅”,他们的贪墨方式相当有学问。譬如,可以经过一个古玩店铺,如果有人要送礼,则去古玩店高价买一副字画,然后送字画给官员,官员收到字画之后,再将字画还给店铺,将钱取走。
这种贪官,一般不显山不露水,只有在认为安全的时候出手,一般出手次数少,一旦出手,价值较大,,而平时,生活上都很收敛,不会露财于外,所以很难被人发觉。
而最上等贪官,他根本不贪墨,甚至比清官还要清贫,他讲究礼义廉耻、孝悌忠信,满口仁义道德,仿佛他就是世上忠臣的表率。
事实上,这种官员真不行贪墨之事,他只照抚他麾下的官员,成为那些官员的保护伞,而他的生财之道,就来自被照抚者的进献。
冯道便是这种官员的典型。
在暴乱发生之后,他本可以及时阻止,如果力有不逮,他完全可以直呈皇帝,如此纵然他有失职、失察之责,却无罪。(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可冯道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暴乱发展下去的后果,但他选择了坐视。
甚至他宁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敢去阻止此事的发展。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选择背弃这个利益集团,他将要承受的代价,甚至比皇帝的降罪更可怕,甚至比死更可怕。
就算他现在站在这个利益集团的最高点,但依然无法能控制这个势力。
他只能选择死亡,以此去逃避皇帝这个改革者与利益集团这个被改革者之间无法媾和的矛盾。
至于帮助段佛音进宫,这只是临时起意,对于冯道来说,他打心底里想与百里无忌来一场“对决”。
这数十年,经过五朝十一君,冯道觉得他亏大了,一身所学竟无所施之处,前四朝中,纵然位高但权不重,纯属摆设。
幸好选择了投靠明国,不但位高权也重了,但冯道却无法真正地进入政治格局的中心,因为他无法真正地靠近百里无忌,毕竟,他是半路投靠的,而且年岁已高。
无法从心理接近皇帝的丞相,是无法得到官员们认同的,这种不言自明的事情官员们彼此心照不宣。
为了不被徐世铭挤压得太过难堪,冯道只能选择被明国征服的各国旧臣势力,并成为势力的领导者。
可惜这势力形散神不散,它有着巨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不以领导者的意志为转移,而是只奉行两个字——利益。
这如同一只难以驯服的怪兽,就算冯道处于最高的领导位置。一旦背弃了它奉行的“利益”二字,也一样会被反噬。
冯道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下场,选择自尽,只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向皇帝、向利益集团的妥协。
当百里无忌得到御林军控制了中书省的禀报之后,正打算召见徐世铭商议善后措施。
但这时,徐世铭不请自来了。
徐世铭无疑是个聪明人。他在接见段佛音,看到了冯道的信后,就知道冯道布得是什么样的棋。也知道冯道,必死无疑。
冯道不死,新旧势力的对抗终将成为拖累明国国力的祸端,无论百里无忌如何处置。怀柔也好。痛下杀手也罢,终究不能将所有明国官员体系中的旧臣一并去除。
原因出在明国疆土扩展得太快了,新生代官员委实不够用,只能对旧官员假以词色,安抚留用,一则弥补新生代官员的不足,其次则是以此迅速稳定新纳入疆土的稳定。
贪多嚼不烂,明国就是处于这促情况之中。
二十年间。所增加的国土是原楚国的七八倍,如此迅速的扩张。自己培养的官员如何够用?
徐世铭门下的官员其实比冯道多得多,而徐世铭能脱身事外,坐视旁观的最主要原因,是徐世铭的身份,他与冯道不同,他是从龙之臣,百里无忌的心腹。
新生代的官员就是找茬也不会找到徐世铭的头上去,那是自找不痛快。
所以,憋着劲地找冯道系官员的麻烦,这直接使得冯道所承受的压力迅速增加。
徐世铭与冯道心照不宣,选择国体政体的争执,终究会在明国一统天下之后暴发。
徐世铭无疑是忠诚于百里无忌的,但这并不代表着徐世铭没有想法,他有着自己的见解,这与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有关。
家国天下,皇帝为尊,自己做到丞相之职,那就是天下老二了,虽然徐世铭不会无知到对人宣称,但心里无疑是这么想的。
二十多年的煎熬,有惊无险的战争,连认下个义子也是见少离多,如今天下一统,自然该有自己该有的权力。
如果将皇帝的权力削弱,甚至掏空,这绝对不符合徐世铭这一批官员的利益,就象孙仕旭、百里义、徐守仁等那班子弟兵一样,他们有着他们的利益,虽然他们被百里无忌以情说通,但这不代表着他们心里舒服。
削弱皇权,其实真正削弱的臣权。
打个比方,就象是“跪礼”,做为臣子向皇帝跪拜,官做到象徐世铭这种高度,他所需要的只是向百里无忌一人跪拜,而除了百里无忌,徐世铭可以接受天下所有的跪拜。
如此,废除跪拜礼节,遭遇最大反对的不会是皇帝,而是大臣们。
而大臣是国家的栋梁,是百里无忌命令的执行者。
有此可以想到,百里无忌改革所要遭遇的阻拦是何等的巨大。
徐世铭一样无法想通为何辛苦打下了江山,百里无忌却要削弱皇权,依照百里无忌的想法,明军一分为三,皇家掌握的只是御林军,且人数稀少。
经历过五代的乱局,傻子都明白有兵就有权,有权就有命的道理。
徐世铭无法想像,万一有心之人欲起谋乱,百里无忌该如何以区区数万御林军对抗?
要知道,明军已经普及火器,就算御林军装备更好更先进一些,可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徐世铭无数次地与百里无忌交流,但效果不佳,百里无忌做为开国皇帝,竟铁了心的削弱皇权,如果不是徐世铭一直陪伴着百里无忌一路走来,徐世铭甚至要认为他就是一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
可徐世铭知道,百里无忌绝非傻子,所以,徐世铭选择中立,不赞成不反对。
徐世铭只是心中内疚,对冯道的内疚。
因为所有压力都将由冯道背负。
政治没有感情,对冯道的内疚只是在心里,他该背还得背。
自然,该死还得死。
徐世铭明白,冯道一死,自己能做的,也是该做的就是利用冯道的死,救下这数千人中的旧臣,否则,等冯道系的官员全完了,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唇亡齿寒,这道理徐世铭懂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徐世铭来了,带着冯道的死讯来见百里无忌。
他所要做的非常简单,不需要开口拯救这批被抓的官员,他只要按冯道信中所说的,让百里无忌下旨册封冯道,予以死后哀荣。
冯道很聪明,不,应该说是奸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