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必须写在前面的话
【本书是全网唯一一本，描写茶道、茶人的小说。】
这么说听起来很帅，但实际上挺没号召力的，毕竟，茶道，呵，感觉好无聊的样子。
我一向认为，题材不重要，只要情节精彩，写什么题材都好看。
热门题材固然容易受人追捧，会有很多流量，但天下人都一窝蜂去写热门题材，那哪里有趣了？
以力破巧，用足够有趣的情节，将冷门的、从没人碰过的题材写出新意，不是更有趣、更有成就感吗？
所以，就有了这全网唯一一本以茶道为题材的小说。
◇
你将在这本书中看到：茶人们赌上身家性命和家族几百年的荣光，为了各自的茶道，以茶席为战场，拼死战斗！
你还能看到：运筹帷幄，玩弄人心，以下克上，比政客更有人缘，比明星更高地位，比财阀更有号召力，以茶人的身份立于人上！
你还能看到：和草根的妹子，和贵族的千金，和财阀的掌舵人，绿茶、腹黑、强欲……各种xp系统的妹子，以心见心，灵肉交融地恋爱。
我赌上自己的女装和节操，担保这书不会让你失望！
◇
“就算是对茶道零认识，不带脑子看这本书，也可以看到爽得起飞”，这是我写书时一直努力提醒自己的事。
因此，虽然这是个关于茶道的故事，但不管懂不懂茶道、对茶道有没有兴趣，我相信都能从这本书里获得愉悦。
因为本质上，这是一个热血故事，“茶好，万物皆可破”，热血的方式，从武功变成了茶道而已。
◇
说是完全和茶道无关也不对。
为了写这本书，作者搜集了20万字的茶道资料，比目前的正文都多。
但作者本职是写故事的，而不是茶人，在专业方面，肯定有许多疏漏；而且为了故事更加精彩，关于茶道的许多地方都进行了一些魔改。
如果有专业人士发现哪里不对，可以把它当做“这本书里的世界是平行世界，平行世界的茶道设定上就是这样”。
请专业人士轻喷。
◇
古往今来，能称为“圣”的，还真不多。
既然标题写了“令和茶圣”，那不做一点惊世骇俗的事，我想也不够资格成为茶圣。
所以在我的预想中，拳打大臣、脚踢首相……这种事，肯定是要做的吧？
毕竟身为茶圣，不痛揍一顿那些只会鞠躬的虚伪家伙，再造大和族根性，不然成不了圣吧？
如果你在书中看到一些可能影响两国邦交的情节，请记住一点：无论哪个国家，老百姓之间并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是可以相互理解和合作的对象。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那些高高在上、巧取豪夺、剥削搜刮、将人命当做垫脚石的家伙，是藏在虚空中的黑暗。
主角的某些行为，不是为了单纯地发泄民族情绪，而是切切实实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圣人圣人，首先是人，应该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不是么？
请相信作者三观，不要就无聊的事互喷。
谢谢你们看我的小说。
关于醍醐琉璃子的某些争议问题的解释
自从作者把醍醐琉璃子这个角色形象搬到书里后，就不断收到读者的质疑，比如“太毒啦！”“九条美姬！”“主角怎么不弄死她？！”……之类的话。
一开始收到这样的评论，我是很满意的。
因为这完全达到了我预想的效果。
琉璃子的出场，我就是要你们恨，要恨得牙根发痒那种恨，越恨越好。
因为，我认为“恨”这种感情，是对于自己无能的迁怒。
把对于自身的沮丧转移投射到他物上，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心理。
当你们读到后文时会发现，并不是醍醐琉璃子控制了主角，而是另一个维度的、无法避免的强力东西，控制着主角。
这个“无法避免的强力东西”，就是“肉身”。
◇
醍醐琉璃子的魅力点，在于一种非常非常纯粹、原始的生命力。
在于性，在于欲念，在于屎尿屁等一切肉身无法避免的东西。
她既强横又柔弱，就如同生老病死无法控制；
她既可爱又尴尬，就好比再美的少女放的屁也跟普通人没区别；
她既傲娇又直白，就好像你的身体出了问题，并不会直接告诉你，而是用一种百转千回的方式，在某个不相干的地方难受得要人命；
她每日都在索取，需要精心呵护，悉心打理，稍微松懈，就会变本加厉的报复你。
这就是肉身。
她的形象来源不是什么九条美姬，而是我们自己的肉身。
不是醍醐琉璃子在控制主角，而是***念、屎尿屁等一切肉身无法避免的东西，以及衍生出来的金钱、地位、权势等等肉身难以拒绝的东西，在控制着主角。
◇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好奇肉身，憎恶肉身，接纳肉身，堪破肉身之障，是修行道上无法避免的环节。
所以，恋爱也是茶道和修行的一部分。诸位给我记好了。
醍醐琉璃子这个角色，是作者创作出来，照见肉身的角色。是本书的“阳之女主”。
既然有“阳之女主”，自然也会有照见灵魂的“阴之女主”。第三卷会出场。
后文还会有出乎读者意料，同时有点让人难以接受的情节，但是相信我，你们其实不知道你们自己想看什么。
只有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我写出来给你们看了，你们才知道自己真正想看的是什么。
◇
关于醍醐琉璃子的事情，就说到这里了。
本来不想解释的，因为把自己的创作意图写出来，感觉这种行为很蠢。
但一直有人在说什么九条美姬九条美姬的，我都烦了。跟九条美姬有啥关系啊，但凡往后再看几章，都不会这么说。
后面再有读者质疑，我也不会回复了。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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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完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个作者说的跟我看的是尼玛同一本书吗？我怎么没看出这么哲学的东西出来？”
咳，实际上，我是一个艺术家，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觉得我是。
等某一天，你们自然会大彻大悟，然后回来赞同我的。
001.無待庵少主
晚八点三十分的新宿，乌鸦归巢，一些红男绿女还在城市里浮沉。
高楼林立、商厦遍布的这座臃肿城市，某个满是烟火气的街角，米店、食肆之间，居然一本正经地半掩着一道柴门。
柴门旁，考究木板上三个毛笔写的汉字，简单明了标明此处来历：
無待庵。
这个名字来源于《庄子·逍遥游》：“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无待”，便是无所依赖。
由于逐年裁撤汉字教学，现如今的日本，能念出这三个汉字的人已经是少数了。知道来源的人更是少有。
推开柴门，就会看到一方狭小却五脏俱全的庭院，细小碎石铺出一条蜿蜒小路，通向小院内部，路边耸立着青色的石灯笼，发出莹莹的光芒。
路边有用竹筒和石盆制作的洗手钵，再往前，是一间小小的草舍。
瓦顶草墙，简陋，但非常干净。茶室周围绿地环绕，竹篱白石，巍然成趣。
“庵”字本意是指“草屋”。和国茶圣千利休崇尚自然和返璞归真，他建造的“待庵”茶室，便是草屋，所以名为“庵”。
如今待庵茶室已经成了国宝，至今仍在京都供人瞻仰。
而在这方小小的無待庵茶室内，此时挤满了黑衣西装大汉。
但他们面前，没有茶。
“千家的少主，这么晚了，兄弟我还想回家看黄金档，也不想在你这里来啊。可是你家的欠债不还清，也始终不是个办法，你说呢？”
为首的一位墨镜男这么说着，一边伸手把玩墙壁上写着“一期一会”的挂轴。
被围在黑衣男们中间的，是一位少年。
少年盘腿而坐，模样俊美。身穿湖蓝色麻布粗制的简单和服，胸口半敞，露出一半结实的胸肌。
他脸上挂着洒然的微笑，那微笑如佛陀拈花一笑般，充满别样魅力。
即使被围在一众壮汉间，也毫不咄咄逼人，自具有一股独特的出尘气质，和这间简洁却带着古朴玄奥特色的茶室结合，有种浑然天成的亲和力。
“要不还是把地卖了吧，也省得一直亏损。”墨镜男图穷匕见。
和服少年缓缓道：“無待庵已经有200多年历史，这周边房屋还没起，它就已经在这里了。”
“知道保护文物不容易，可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要茶室干什么呢？”墨镜男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我的意思是，得加钱。”
看向周围人的他的目光，清澈正义，毫不躲闪。
沉默。
墨镜男嘿然笑起来：“价格最初就已经定好了不是吗？这个是上头多方讨论定下的，我们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那就没法卖了。”少年这话说得艰难。
少年本名为陆涯，本是一个普通的华国学生。
唯一称得上特殊的，他家谱上的祖先是茶圣陆羽，可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前段时间，他出了车祸，忽然就穿越到同时代的日本——这位名为“千临涯”的少年身上了。
千临涯今年18岁，父母新亡，只给他留下了一间茶室，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妹妹……以及200万的外债。
如果说还有什么特别的，他这具身体的祖先，也是一个茶圣。
和国茶圣，千利休。
说起千利休，那在日本可是近乎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他使日本茶道脱离了华夏风格，自成一派，并且孕育出了日本独特的“侘寂”美学。
可惜“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随着贵族阶级的消失，茶道也没落了，作为一个绵延三百年的茶道家族，传到千临涯这一代，居然沦落到被人上门讨债。
知道这帮讨债的不带点什么东西是不会走的，千临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拿起墙壁上的挂轴。
“这副一期一会的原稿，是本阿弥光悦晚年所书，被利休公所得，挂于待庵茶室，又辗转传到我这一代，现在就拿给你们，尽管拿去抵债吧。”
墨镜男倒抽一口气，珍而重之地捧过挂轴，生怕弄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这挂轴得有300多年的历史？传到现在怎么还像新的一样？不可能！”
千临涯说：“这当然不是原稿，原稿现在藏在德川美术馆，这副是先祖父临摹的，虽然没有原稿值钱，拿来抵利息还是够的。”
千临涯的祖父也曾是宗千家的家主，也算是一号人物，他的书道作品，也能卖出价。
可惜的是，这也甚至不是千临涯祖父写的。这副“一期一会”是他自己写的，原来那副已经被他父亲卖掉了。
墨镜男无语地看着他，卷起挂轴，说：“我得带去鉴定一下，今天就先放过你，半年的利息已经有几万円，不能说免就免！”
说罢，西装男们便离开了。
千临涯捶着腿，离开茶室，回到一道篱笆墙之隔的家中。
“我回来了。”
一边捶着腿，一边换了鞋，一张小脸，从玄关那边房间门口探出来。
“梦叶，给哥哥倒杯水。”千临涯叫道。
女孩“咚咚咚”从起居室跑到厨房。跑过去的样子，看上去很大只。
少女年纪不大，胸前倒不小。而且年纪轻轻就长到了1米7，比兄长只矮半个头。
特别是一双比上身还长的长腿，很夺目。
千临涯走到起居室，在被炉茶几前坐下，把被子往身上一披，就地躺了下来。
“世事维艰啊。”
一转身，千梦叶已经端着茶水走进起居室。
因为他们家没有睡衣这种东西，所以梦叶穿的还是校服，从千临涯的视角看，校服裙下，少女白生生的腿一览无余。
最近可能是伙食比较好，身材还是挺匀称，脸也依旧很小，但穿上长筒袜，袜子上沿会微微勒出一圈肉。
“蓝白。”躺在地上的陆涯说。
千梦叶脸上发红，眼中逐渐变得雾蒙蒙起来。
“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委婉地提醒一下。”陆涯解释道。
梦叶放下茶水，猛地转身，“咚咚咚”跑回房间了。
说起来近来每天回家，梦叶都要来这么一出，也太没防备心了。
都这么大了，还对这方面没意识。看来以后要加强教育啊。千临涯下决心下次继续看，并且继续报颜色。
起身喝水，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叮！茶道宗师系统已绑定！】
陆涯眨巴眨巴眼。
系统？
【系统已绑定成功！请宿主在手机上使用！】
千临涯懵里懵懂地掏出手机，发现首页上已经多出一个奇怪的“茶道”App。
点开app后，弹出来一个免责条款，一眼扫过去，只看到几个刺目的字眼：
“若宿主因技术失误被柴刀、拘禁，本系统概不负责。”
“？？？”
千临涯脑中冒出无数个问号。
不是茶道系统吗？
为什么会被柴刀，被拘禁？
002.“茶艺大师”
开软件习惯动作就是关掉条款，千临涯下意识地瞬间把刚才的条款给划掉了，想再仔细看就找不到了。
略带点后悔，他仔细观察app内容。
app的界面很简洁，屏幕正中只有一个按钮“开始匹配”。
在下方，写着几行小字说明：
“点击开始匹配，即可匹配各路茶艺大师，与其展开斗智斗勇。”
“具体项目：
“1.打卡。每天在匹配到的对象身边1米内，可选择打卡。打卡成功，则立即获得下到500円上至1千万円奖励金。（奖励金额根据对象实力决定）”
“2.获胜奖励。若拒绝对手或让对手动摇，则可随机获得一项特殊能力。”
“3.心碎补贴。若提议被对手拒绝，或被对手引起动摇，则可随机获得某项茶室道具。”
千临涯顿时觉得有趣起来。
简单的说，这就是一个帮助他在茶道之路上越走越远的系统。
有了这个系统，他只要匹配到茶道大家，跟在对方身边学习，然后伺机挑战，不管成败，都可以获得提升。
自己和無待庵茶室，会得到飞速的成长！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点击了“开始匹配”。
点击后，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的界面。
现在上面写着：
“系统将随机匹配对象，若不满意，可选择‘重新匹配’，次数不限。”
“若30分钟内，宿主仍未确定，系统将自动决定对象。”
千临涯点头，点击了“确定”。
没什么好怕的，不管是哪路茶道大师，自己这个“宗千家唯一指定继承人”是不会输的！
一段极短暂的延迟后，系统界面上弹出了一个非常简洁的新的界面。
【匹配成功！】
——对象编号：10020501
——魅力值：62
——特性：活泼（蓝色词条）、绿茶（红色词条）
“？？？”
又是一个意义不明的界面。
开头标出“魅力值”还比较科学，因为茶道的核心，就是用魅力打动对方。
不过，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一个茶道大师，会用到“活泼”这个词来形容？
教学方式很“活泼”？
还有，这个“绿茶”指的是什么？
日本茶道不是应该都是泡抹茶吗？什么时候改学中国泡绿茶了？
他下意识地点击了“重新匹配”。
【匹配成功！】
——对象编号：10020412
——魅力值：76
——特性：刻薄、嫉妒、睚眦（红色词条）
这个魅力值要高一点，但看到这个特性，千临涯马上选择换人。
开玩笑，要是自己以后成长起来，这种人绝对会眼红自己，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又换了几个，那些特性词条变得越来越不对劲起来。
“腹黑”“虐待”“强欲”“垠荡”之类的词条，看上去就很奇怪。
还有“神待”这种意义不明的词，指的是这个大师有神灵信仰吗？
终于，他的视线定格在刚随机到的一个对象页面上。
【匹配成功！】
——对象编号：10020555
——魅力值：86
——特性：拜金、绿茶（红色词条）
【注：魅力值高于85，红色词条叠加，打卡金额上限为50万円！】
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千临涯几乎是瞬间就决定了，就他了！
打卡金额50万円，打卡4天，200万到手，就可以摆脱债务压力了，不香吗？
“是否确定选择？”
“确定！”
刚点下“确定”，页面又变了。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下方还附有详细信息：
【宫城美咲】
→宫城美咲照片.jpg
年龄：17
魅力值：86
经验次数：0
经验人数：0
特性：拜金、绿茶（红色词条）
家庭住址：新宿三丁目xxx号
身份：户山女子高校就读高二生
提示：放学后会到学校附近的肯打鸡打工
在信息页面的最上方，是这位宫城美咲的半身照。
照片里，一个头发扎成双马尾的金发女孩，双眼似乎有点茫然地望着侧边，肩上背着粉红色系带的单肩包，樱桃小嘴微微张开。
“？”
千临涯歪头。
这是茶道大师？
你管这叫茶道？
他翻来覆去把app重新扒拉了一道，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根本不是什么茶道系统！
“匹配各路茶艺大师，与其展开斗智斗勇……”这里的“茶”，不是茶道的“茶”，是绿茶的“茶”！
绿茶，指的也不是拿来喝的绿茶，而是那种很能泡的绿茶！
刚才匹配到的，根本全都是各方面有点绿茶的绿茶女嘛！
这么一想，刚才看到的奇怪界面，也就全都能想通了。
魅力值指的是绿茶女的相貌。
蓝色词条是绿茶女性格上的优点，红色词条则是缺点。
像什么“神待”，根本不是等待神灵的意思，而是传说中那种夜晚徘徊在各个角落，谁捡到就回谁家过夜的奇葩绿茶妹！
过了会儿，千临涯冷静下来。
想来，这也说不上是诈骗，人家系统根本就没说过自己是正经系统。
自己这家境，匹配到的是茶道大师，还是极道主夫，真的很重要吗？
都不重要。
重点是，每天打卡，都能奖励50万円。
在这个前提下，别说这个“宫城美咲”在肯打鸡打工，就算她在鸡店打工，他也无所谓。
反正只是打打卡，能有多难？
正这么想着，门外的门铃被按响了。
千临涯放下手机，躺在地上不想动弹。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仿佛是知道家里有人。
屋内传来千梦叶的声音：“临涯哥，麻理学姐来了！”
“是。”
躺在地上的千临涯没好气地应了声，懒洋洋地穿起拖鞋，走到玄关，拉开了大门。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戴着眼镜、俏生生的少女。
少女身穿天城高中的校服，皮肤白皙，戴着红色镜框的眼镜，茶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茶色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千临涯。
“千君，我来给你送今天的笔记了。”少女说。
“谢谢。”千临涯接过少女手里一沓厚厚的资料，说着就准备关门。
少女的手放在了门框上，阻拦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千君，明天来上学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露出老师谆谆教诲顽劣学生的表情，看上去一脸诚恳。
“说了，不会去的。”千临涯说。
“好吧，明天我还会来送笔记的。”
“啪。”门被关上了。
千临涯在玄关静立，过了两分钟，门外才响起少女离开的脚步声。
003.宫城美咲
陆涯在以千临涯的身份生活之前的3年里，这个名叫千临涯的少年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每天5：00起床，到市场采购食材茶饼，并在7：30前，和妹妹梦叶处理好当日经营所需的茶；
8：00时，做好早餐，和妹妹一起吃过早点后，8：15时，乘公车前往学校；
下午3：30放课后，兼职打工，晚餐在外自己解决；
晚7：00回家，茶室开张，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客人来，便自己在茶室练习点茶。
作为茶圣千利休的嫡传后代、继承了宗千家数代荣耀的唯一传人，他给自己肩上加了太多压力。
终于，这股压力把他压垮了。
一个月之前，他终于不再去学校，冲前来看望他的班长吼道：“每天玩着学生游戏的你们到底懂我的什么？！”
而那位班长则说：“如果千君不愿意去学校，那我就每天把我的笔记拿来给你，一直到你去上课为止。”
而她也果然就是这么做的。起风，她便在风中来，落雨，她便在雨里来，从未间断。
这个班长，就是刚才来送笔记的菊池麻理了。
可惜，原主并没有享受到班长的配送服务很久，又过了几个星期，他就因为积劳成疾猝死了。
然后陆涯就来了。
千临涯手里拿着笔记，回到自己的卧室。手里那叠仔细复印好的笔记，上面是少女一丝不苟的可爱字体，他把这份跟之前的合起来，用小长尾夹夹在一起。
伸了个懒腰，坐在书桌前，便开始学习起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恢复宗千家的荣耀不是那么紧迫的事。
他对中国的古代茶道一知半解，对于日本茶道七窍通了六窍，让他来重振宗千家，不是有点搞笑吗？
效率更快的办法，无疑是放下茶室的经营，好好打工，认真学习，考上东大，以后去搞法律，搞行政。
所以刚穿越回来，他就把茶室改成了预约制，必须提前两天联系，否则不去添置食材和茶叶。
这样一来，茶室本就不富裕的生意更加雪上加霜，但他腾出了更多学习的时间。
茶道和宗千家传人的身份，将来可以作为他的一重政治背景，用来和某些要人拉关系。
按他的计划，一定是要回学校上课的，不过他刚穿越来不久，马上秉性大改，总有些让人怀疑。
于是他延续了原主的生活惯性，打算过几天再创造出某个“契机”，重新回学校上课，务求不引起妹妹梦叶的怀疑。
两个小时后，千临涯学得头晕眼花，梦叶的小脑袋从房间的门外探进来：
“哥，要洗澡吗？”
“嗯，要洗的。”
“那我去放水，放好了过来叫你。”
“好。”
过了半晌，梦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哥，水放好了。”
在千家这种茶道家族，尊卑长幼顺序一向被守得很紧，向来都是男人洗完后，女人再用他们泡过的水。
因此，即使千临涯邀请了许多遍，梦叶也不肯和他一起泡澡。
唉。这孩子太守规矩了。他想。
合上笔记本，千临涯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
明天，就去会一会那位号称绿茶的宫城美咲！
……
第二天一清早，做好早饭送梦叶上了去学校的公车后，千临涯打开手机地图导航软件，搜索户山女子高等学校。
这个地方意外地离他上学的学校不远，好歹是也在东京。
乘坐公车，半个小时后，他在一个略陌生的街道口下车。
此时是上课时间，学校内外都静悄悄的。在校园外观察了一会儿，为了避免被校门卫当成可疑人士，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对照着地图提示，他很快就找到了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肯打鸡。
在肯打鸡店内，他假装看菜单，实际上是利用不错的视力观察店内门上挂着的值班表。
在靠下方的位置，他果然看到了那个名字——宫城美咲。
坐下了喝了一杯水，他熟稔地对一位服务员问道：“请问你们这儿还招小时工吗？”
混入肯打鸡的过程很顺利，那位看上去好脾气的店长只对他做了简单的面试，那位店长唯一担心的是千临涯看上去太小，多次确认他确实到了能打工的年纪后，他就爽快地录用了他。
千临涯特地申请了上工时间，跟之前他观察到的宫城美咲的时间保持一致，店长也很爽快地同意了。
中午就在肯打鸡吃了个汉堡，下午跟着一位相貌和善的阿姨进行了简单的培训，因为之前打工经历丰富，他很快就上手了。
4：00时，他就换上了制服，站在了点餐台前，满面笑容地对着客人说“欢迎光临”。
“日安！”
“安~”
伴随着几声问好，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子高中生走进店内。
少女的头发是茶色的，烫成了齐肩的波波卷，眼睛上画了略浓的眼妆，显得眼睛特别大。上身的白色衬衫校服、下身的裙子，明显有改短的痕迹，抬手时，蛇一般柔韧的少女腰肢时隐时现，黑色不透明长筒袜上的部分，也从裙子下泄露出来，构成一道撩人的绝对领域。
少女手里提着书包，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跟周围的店员们打了招呼，一个小姐姐小声惊呼道：
“咦，美咲，你头发的颜色变了！”
“嗯，想换下心情，就去染了。”美咲的声音听起来和辣妹外表不符，倒是挺恬淡的。她用手抓了两下头发，左右晃了晃，“怎么样？”
“我觉得挺适合的！”
“美咲长得好看，染成什么样都适合啦！”一旁的小姐姐打趣道。
这位便是宫城美咲了。
千临涯直直地盯着她。和昨天照片中不同，她不仅发型变了，连发色也变了。
完全是一副辣妹模样嘛。
宫城美咲被夸奖后，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嘴角微微下撇，似乎是不满意一般，半恼火地说：“我想要的不是这个颜色，昨天在美容店还发了火。”
店员小姐姐把手放在嘴前，偷笑道：“明明是很好的颜色，我看是美咲你自己心情不好吧？难道是跟男友掰了？”
美咲猛然回头：“咦？你怎么知道？”
“咦？还真掰了？这个才3天吧？”
“嗯，一直缠着我想去情人酒店，烦都烦死了。”
“这种家伙确实……”
美咲进到更衣室换衣服了，随后的聊天声音便减小了许多，出来后，她换上了肯打鸡的制服，“辣妹感”总算是减轻了许多，给千临涯的观感好多了。
刚出来，美咲就看到了千临涯。
“你是谁？”她直咄咄地这么问出了口，一副上级的口吻。
旁边的店员小姐替千临涯答道：“是今天新来的打工的。”
千临涯笑眯眯地看着她：“请多指教。”
“哦，新人君，好好加油啊！”宫城美咲满不在意地说。
004.你的内衣
宫城美咲刚好和千临涯一样，都负责前台，两人都是一样站在点餐台前，向顾客露出营业性微笑。
他们两个的相貌组合起来，让这一方点餐台，成为了平均颜值很高的角落。
十几分钟后店长来巡视了一番，对千临涯点了好几下头，告诫宫城美咲要好好带这个新人。
于是他对宫城美咲的称呼变成了“前辈”。
“前辈，顾客离开多久清一次餐台啊？”
“前辈，炸鸡英文怎么说，炸鸡？”
“前辈，你袜子的丹尼尔系数是不是有点高？”
千临涯的相貌算很帅的那类，走在街上会引起不少女生回头的那种。可宫城美咲的段位也不低，可能是被许多帅哥纠缠惯了，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只有被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猛然转头问：
“什么系数？”
“丹尼尔系数，这个系数越高，袜子就越厚，反之越低就越薄。”千临涯耐心解释。
“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宫城美咲没好气地挪回了头。
千临涯有点郁闷，辣妹的偏差值果然普遍不高，自己明明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过了会儿，她又偏过头来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穿更薄的丝袜？”
“诚实的讲，就我个人而言，显然薄一点会让我更愉悦，但袜子这种事，要看穿的人的喜好。你穿厚一点的，也不坏。”
宫城美咲露出难言的表情，小声嘀咕道：“你这人……怪怪的。”
她心里显然想的是“君の脑袋是不是有点奇怪？”但显然两人的关系还没到直接喷人的地步，她硬生生的把话咽下去了。
不管正常与否，两人总算是建立了对话关系，千临涯觉得，辣妹对自己的警戒值下降了，大概。
他假装在点餐台底下寻找什么东西，蹲了下去，然后不知不觉中已经移动到了距离宫城美咲不足一米的距离。
他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茶道”app。
app的载入速度感觉上变得缓慢起来，载入完成后，界面上的“打卡”选项，变得明亮起来，成了可选状态。
“噗啾。”
点击后，手机传来小小的效果音，画面中心出现一个龟速爬行的进度条，下方写着三个字：
“打卡中。”
脸庞上传来一阵温度，他转头，宫城美咲裹着丹尼尔系数偏高的黑色丝袜腿，距离他的面孔已经不足10公分了。
就算是十公分，这个距离也不够让他感受到温度，除非宫城美咲是一只暖炉。所以他觉得，刚才的应该是心理作用。
少女不十分成熟的双腿出现在这个距离时，足以让他储存着大堆原装未开封荷尔蒙的身体起反应。
黑色的棉质袜子把她的双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有透出一丝肉色，只在裙子下方，和袜子上方，从千临涯这个角度，能看到一道非常宝贵的绝对领域，展露了比宫城美咲脸庞和脖颈更白皙的肉色。
“喂，在找什么呢？快点！”
上方传来宫城美咲不耐烦的声音，说话时，少女的双脚配合着在地板上跺了跺，千临涯看到，在她腿部的晃动下，袜子边沿翻动，露出了里面的防滑胶。
一股幽香钻进他的鼻子。
千临涯站起来，大声对着点餐台外喊道：“欢迎光临！”
旁边的宫城美咲微微弯腰，用手指头把快脱落的袜子勾了起来。
这家伙应该是擦了身体乳。千临涯想。
悄悄掏出手机，界面上写着“打卡成功！”
下方还有几行小字：
“获得奖励金5000円！”
“每日连续打卡，奖励金将不断提高，上限50万円！”
千临涯默默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5000円，不算多，也不算少。在小时候看来很多，长大了会觉得“够干啥”——这样的一个数目。
严格来说，他是有一点失望的。
但50万円这个数字，还是给了他一点希望。
不知道要连续打卡多少天，才能赚到50万。
“欢迎光临！”他大声喊道。
……
晚间，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购物袋的千临涯回到了家。
“我回来了！”
一只小脑袋从玄关旁的门内探了出来。
“梦叶，来给哥哥摸摸头。”
少女“咚咚咚”跑了过来，又跑了过去，然后跑进了厨房。
千临涯脱了鞋子，走进起居室，把半个身子放进被炉里，用温柔进入梦乡的姿势，躺在了榻榻米上。
“筚路蓝缕啊……”
梦叶端着茶碟走了过来，把茶碟放在了被炉桌上，正坐在榻榻米上说：“如果哥哥去参加成语大赛，能拿个冠军回来。”
“有钱吗？”
“没有哦。”
“小熊。”
千梦叶脸胀得通红，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裙子，尽管在这个坐姿下并没有走光风险。
千临涯坐起来端起茶杯，用手指挑起桌上的购物纸袋，说：“看哥哥给你买了什么。”
梦叶把头凑过去，翻开纸袋，抬起头来，脸依旧是红红的：“怎么给我买内衣？”
端着茶杯的千临涯说：“今天额外赚了点小钱，想想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买的，这个你应该用得着。”
梦叶提起袋子，回了自己房间。
他知道，她并不是害羞了，而是去房间试小衣服去了。
这几年兄妹两人都很苦，在他记忆中，妹妹有半年没买新内衣了。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期，不及时更换，对她身体也不好。
房间里传来梦叶的声音：“谢谢哥！”
“合适吗？”千临涯隔空问。
房间里没有回答，过了会儿，梦叶穿着私服走了出来，撩着头发说：“哥，你怎么一次就买到合适的了？我自己去买，不试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买。”
“我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千临涯笑了笑。
两个人聊了会儿天，听梦叶讲了一下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门铃又被按响了。
打开门，果然还是菊池麻理。
“这是今天的笔记。”菊池麻理站在门外，双手把复印纸递进门，“千同学果然还是不去上课么？”
“现在还不能去。”千临涯接过了笔记。
“现在？”菊池麻理注意到他措辞的变化。
“可能过一段时间会回学校吧，最近有些事情还没处理清楚，处理好后就会回去的。”千临涯说。
菊池麻理几乎眼泪要流出来了，只是鞠了一躬，没有说话就跑掉了。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千临涯嘀咕着关上门。
等利用宫城美咲还清了债……甚至不用等到完全还清，他就可以开始回学校上课了。
说不定明天打卡就是5万，然后后天是50万，再然后……
千临涯忍不住畅想未来的生活。
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宫城美咲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女人。
而且他回学校上课的计划，将因为某些变故不断推迟。
005.谁是真正的茶道大师
下午3点30分，千临涯准时出现在了户山女子高校附近的肯打鸡，继续做他很有前途的这份打工。
“日安！”
“安~！”
宫城美咲准时出现在了店门口。
“烦死了烦死了。”一进门，宫城美咲嘴里就念叨个不停，像个忘了橡子埋在哪里而发怒的松鼠，气鼓鼓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你？”
“还不是那个变态须东！穿什么袜子都要管！今天一天冷死了！”
“是呢，你今天是裸足呢。”
“听起来好H。”
店里的其他打工人员们一点没有同情，反而笑了起来，宫城美咲脸板得更厉害了。
今天美咲仍是学生装束，不过腿上没有穿袜子，裙子下面是裸足，裙子的长度也变长了，盖住了膝盖。
和穿上长筒袜的时候不一样，她腿上的肉比想象中多，但看起来很匀称，不是粗腿。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她又和其他打工的聊了一会儿学校的事。那位叫做须东的，似乎是学校的生活指导老师，每天早晨站在校门口检查风纪，而宫城美咲则是重点盯防对象。
户山高校的校规应该是不允许穿丝袜，于是她被迫把袜子脱掉了。说来日本人真是奇怪，哪怕更加不合理，也要强行符合规范，难道这些人不觉得裸足不比穿丝袜更H吗？
千临涯把手机塞在荷包里，屏幕保持亮起状态，手指虚按在“打卡”按钮的上，靠近宫城，微微鞠了一躬：“前辈。”
“嗯。”宫城依然是不假辞色的样子，对他只发出一个鼻音。
“阿诺呐，我呢，有件事想对前辈说哟。”千临涯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小女生的语气，宫城一脸怪怪的表情。
“你有什么事？”
“今天也要一起努力！”他元气满满的样子。
“……那不是当然的吗？”
手机上传来一阵振动。千临涯回到自己的位置，掏出手机一看：
【打卡成功！】
【获得打卡奖励金1万円】
挺多的，就是有点少，不过也是挺多的，可惜对他来说还是比较少，只是太少了，没体现出多的感觉，所以相对多来说，有点少，总体来说还是多，美中不足就是少了点。
他叹了一口气。
本来是只准备靠系统渡过难关，不要太依赖系统，也不想和绿茶妹产生太多联系。
但现在看来，只有区区这么一点打卡金，不去利用一下系统的其他功能，发育得还是太慢了。
“茶道大师”系统还有另外两个途径可以获得奖励，一是要拒绝绿茶，二是要被绿茶拒绝。
可是从目前宫城美咲的态度来看，自己连备胎的资格都算不上，更谈不上拒绝与被拒绝。
如果想更多的开发系统，必须先引起这位绿茶妹的注意。
想要战胜绿茶，必须变成绿茶，因为只有绿茶，才能打败绿茶。
千临涯对宫城说：“前辈，你能不能帮我把菜单拿一下？”
“啪。”宫城动作流利地把菜单放到了他面前。
“前辈，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前台，我去下洗手间。”
“快点。”
今天的宫城美咲虽然冷着脸，但是意外地好说话。
这种脸上像大家都欠了她二五八万，行动上却什么都帮你做的绿茶小姐姐，意外地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前辈，那我回来之前，你能不能帮我接一杯热水？”
宫城美咲终于发怒了：“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这种事情给我自己做！”
“好的，知道了。”千临涯转身就钻进了厕所。
刚才手机接连响了三次。他蹲在马桶上，打开app，只见消息信箱已经有三条未读提示。
【你在和女孩的爱情博弈中落败，系统向你发放了一份心碎补贴：完美步石一颗（该步石现已铺在院落步道上，并替换掉了原来的劣质步石）】
【注意：系统发放补贴物的价值，取决于宿主心灵产生的裂隙大小，以及对象拒绝宿主时的厌恶程度。该补贴每天只能领取三次。】
【请宿主在行动过程中注意，不要暴露本系统存在，否则系统将解除绑定】
步石就是铺在地面上方便步行的石头。从無待庵外院的柴门进去，就是一条蜿蜒的步道，步道上铺满了石头，没有上千颗，也有数百。一颗步石价值几何可想而知。
不过千临涯没有气馁。系统的奖励规律已经摸清楚了。接下来，只要把宫城美咲弄到不胜其烦，又不得不和自己一起打工，那么就能收获源源不断的奖励。
收起手机，千临涯回到了前台。
“你好慢啊。”宫城美咲在接待顾客时，抽空转头对千临涯说了句，“你去把过时限的炸鸡扔掉。”
“我拒绝。”千临涯正色说。
“诶？诶？为什么？诶？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宫城美咲措手不及。
“因为你没有对我说‘请’。”
宫城美咲涨红了脸，用上了混混的口吻说：“区……区区后辈，还用得着用敬语吗？给我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啊喂！”
千临涯淡淡一笑，去后厨处理炸鸡，走时留下一句话：“下次记得说‘请’。”
旁边同样打工的小姐姐凑过来，用看热闹的表情说：“喂，美咲，你再不留神点，要被下克上了啊！”
宫城在旁边恼火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千临涯没注意听。他掏出手机，娴熟地点开系统。
【你在和绿茶的恋爱游戏中占据上风，系统奖励你一份奖励：自由技能点*1】
【注意：获胜奖励的价值，取决于对手心灵产生的裂隙大小，以及对象被拒绝后的崩溃程度。该补贴每天只能领取三次。】
【你已解锁个人面板】
他收起手机，大踏步走到后厨，带上手套，处理过时限的炸鸡。不一会儿就处置好了，摘下手套时，路过更衣间，他顺便瞟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宫城美咲的校服随意挂在衣架上，领结在衣架头缠了两圈，挂在更衣室的衣柜里，柜门没关，在衣服底下，挎包的口子半开，一条黑色的、薄薄的丝袜，从挎包里像尾巴一样伸了出来。
他忍不住走进一点，用手指捏了捏。
很薄。
丹尼尔系数很低。
将丝袜塞回了挎包，又顺手拉上了拉链，他走回点餐台。
宫城美咲不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地站在点餐台前，露出营业性质的微笑。
他斜斜扫了一眼她的裸足，之前放得很低的裙子，已经挽了起来，露出了半截没有一点瑕疵的大腿腿部。
千临涯的手自然垂下，手心外翻，指尖上翘，路过她时，手背的皮肤和少女腿形成一个切角，手指微勾，羚羊挂角地勾了过去。
指尖传来触电般的酥麻感。
006.茶道巨子
千临涯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置，脸上表情依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是感觉侧脸迎上了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灼灼逼人的视线似乎想穿透他。
他目不斜视，继续如常工作着。
宫城美咲满脸通红，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前台有顾客来，她都没有搭理。
然而从千临涯平淡的表情来看，丝毫无法发现他骚扰女生的蛛丝马迹。
再仔细想一想，刚才的触感若有若无，说是骚扰也太含蓄了一点，更像是勾引。
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左右互搏了一会儿，连宫城美咲自己都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只是一个误会。
千临涯心中暗笑：成功了。
吸引女生也好，职场拼搏也好，都要“博出位”。
“出位”出自《易经·艮卦》，“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艮卦，主客卦都是艮，艮即山，上下都是山，就是说，不出位是铁憨憨。
如果只想着在其位谋其职，在职场上只知道埋头苦干，只知道专一真情地对女神默默奉献，你会发现，获得晋升的永远是那些善于钻营的人，抱得美人的永远是那些油腻口花花的男子。
千临涯也是为了“出位”，才刻意用各种办法，吸引宫城美咲的注意。
只不过宫城美咲这种辣妹，已经对普通的搭讪免疫了，所以才不得已上一些更加破格的手段。
等还完了债，再向她赔礼道歉吧。千临涯想。
7点过后，最后一波客流也弱了很多，距离换班还有时间，打工的免不了闲聊起来。
于是话题就被引到了带着几分神秘感的千临涯身上。
“千君，你家里是不是哪里的贵族啊？”有人忽然这么问。
千临涯端正地放下手中的水杯，反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诶~就看你一直都是身材挺拔一丝不苟的，感觉跟见到过的那些礼仪师傅很像呢。”
宫城美咲正在擦拭餐桌，把毛巾扔进桶里后，耳朵往说话的这边稍微侧了侧。
“我家里是开茶室的。”
说完，周围的几个人都哇了起来。
“真的？！是那种和风的茶室吗？”
“果然是上流人士啊……”
也无怪他们反映这么大。
茶道作为日本国粹之一，三百年来一直在上流阶层中经久不衰。
从战国时代起，各大名家就开始供奉茶头，这个风俗一直延续至今。现今国内的世家、财阀，附庸风雅也好，维护体面也罢，都有自家的茶头。
在各流派茶人中地位最高、声名最盛、最接近茶圣的，就会成为“日本国的茶头”。
日本对外交往的最高礼遇，便是向外国领袖献茶。只有地位最高的宗匠，才有资格主持这项国礼。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里千家的家元——千玄房，就曾向希贤公献茶。从那以来，玄房就毕生致力于两国的和平友好。
这位千玄房，如果论起辈分来，得叫千临涯弟弟。可惜日本不论辈分。
和国茶圣·千利休的子嗣们，接了父亲的班，花开四朵，共分四家，分别为：表千家、里千家、武者小路千家，以及宗千家。
这四家茶道流派，被统称为“四千家”。在所有的茶道流派中，堪称地位最高。
不过，高的只是地位而已。现在前三家风生水起，宗千家却半死不活。
现任宗千家家元——千临涯，想到这一头，也只能暗自叹息。
茶道的这些豆知识对于在肯打鸡打工的这些人来说，算是逸传秘辛，长辈们津津乐道“谁家的茶头乃是何流派”时，都会有所耳闻，所以在听到千临涯说自己开茶室时，会感受到震动。
千临涯笑道：“不要误会，只是非常小，且经营不善的茶室罢了，和上流社会搭不上边，否则拙者也不会来此打工。”
旁边的人夸张地叫起来：“还‘拙者’！千君你的称呼，真的像大河剧里面的茶圣呢！”
“哪里哪里哪里……”
千临涯始终保持着三分神秘感，似乎透了一些底，又完全没把身上的谜团交代清，反而引发了更多好奇。
“千君，你有女朋友吗？”
不知为何，千临涯好像注意到，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不远处的宫城美咲好像听得更加认真了。
“谁知道呢？”千临涯含糊地笑着说。
“咦？这算什么？”
“这么说就是有咯？！”
他笑着摇头走开了。
后面的同伴还在追问：“肯定就是有吧，某个流派的女传人，从小就订婚的那种。”
“千君，不简单呢！”
……
打工时间终于结束，从快餐店走出来，千临涯在街上伸了个懒腰。
晚上7：30，腹中空空作响。
要不去吃个拉面吧。
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嗒嗒嗒”的声音。
转过身，穿着小皮鞋的宫城美咲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嘴里叫着：“喂，新人君！”
“有什么事吗，前辈？”千临涯平静地说。
宫城美咲已经不是裸足了，换上了之前他在书包里发现的那条丝袜。
她原地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还用问！不是你让我换的吗？丹、丹、丹格罗乌斯系数很低的丝袜。”（注：宫城美咲把丹尼尔记成了dangrous，“丹格罗乌斯”是这个单词的罗马字母发音。）
“我什么时候叫你换过？我怎么不记得了？”千临涯露出惊讶的表情，手放在下巴上，沉吟了一会儿，“我现在发现，以通常理性而言，不穿丝袜的你，更吸引异性一些。”
“哈？烦死了，为什么？完全搞不懂。理由呢？”
千临涯说：“客观的讲，你的腿很好看，所以看得越是清楚，就越吸引人。”
“你还真是毫不避讳自己的性癖啊……”
宫城美咲露出无语的表情，过了会儿，她话锋一转：
“跟你说，阿诺呐，有件很变态的事情，我下班的时候去更衣室，发现我的书包被关上了，我明明记得之前很匆忙，书包根本没有拉，可是却关上了……仔细检查了一下丝袜，并没有脏东西的痕迹，我跟一起打工的都问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是谁关上的，你知道线索吗？”
千临涯说：“是我关上的。”
宫城露出吃惊的表情——是真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那种：“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看到丝袜从书包里露出来了，觉得这会影响团队的士气，就帮你关上了。”
千临涯一副“我做了，有什么好说的？”的表情，理所当然地回答。
“好吧……算了，那我就不计较这件事了，谅你也没时间做奇怪的事。那就这样了，明天见。”宫城美咲朝他挥挥手。
“我拒绝。”
“诶？为什么？为什么？”
千临涯挥挥手走了。
“嘟嘟”口袋里的手机恰如其分地振动起来。
007.女生的坚持
宫城美咲下班后的撒娇行动，在千临涯这里完全起了反效果。至少他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宫城丝毫没提他用手指骚扰腿部的事，倒是说了无关紧要的另一件事，然而说这事的目的，还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丝袜腿。
明明之前还不假辞色，发现千临涯茶道世家的背景后，态度果断180度转弯，对他表现出赤裸裸的兴趣，连一点修饰都不带的。
难道她觉得他会看不出来她的伎俩？他是没谈过恋爱吗？
他还真是。
如果不是系统提前告诉他对方是绿茶，他可能在发现丝袜的时候就恋爱了。
高手，绝对是高手。
不过他觉得，自己对宫城的行为，有点像男性版的绿茶了。
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故意撩拨人的是他，装正经的也是他，一手太极八卦掌，打得辣妹都怀疑人生了。
“这就是茶道大师吗？太可怕了……”
千利休的茶道，是“和、敬、清、寂”之道，是不争之道。
然而不争之争，乃大争。不撩之撩，乃大撩。两者相互印证，居然暗合。
可能，这就是这个茶道大师系统的真谛吧。
千临涯掏出手机，开始查看系统新功能。
【个人面板解锁】
姓名：千临涯/陆涯
体能：45
智力：72
魅力：90
技能：
【宗千家流点茶法2】、【书法3】、【才藻2】
他能被系统认证的，称得上是技能的，也就只有这三样了。
这三样，都和茶道有关。
点茶法自不必说，是茶道的基础。
不要觉得茶道就是把茶叶往水里泡一泡，倒出来直接喝就行。
日本茶道用的是抹茶，而非散茶。把抹茶弄到能喝相当复杂。
抹茶是将茶饼碾出来的茶末，用沸水冲点后，再用茶筅不断搅动，一直搅到能喝为止，这种操作就叫做点茶。
一场茶席，点出来的有“浓茶”和“薄茶”之分，头道的“浓茶”相当浓，非常粘稠，跟小米粥一样，“薄茶”也一点都不“薄”，和泡茶的口感完全不像。
根据点茶手法的不同，日本茶道分出了数十家流派，细节到茶筅搅动的顺序、顺逆时针次数，以及上茶顺序、茶巾擦几下、是否使用道具……种种不同，不一而足。
没有人能通晓所有流派的点茶技巧，甚至本流派的各种点茶方式，都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
茶之一道，并不是简单的事，越是学习得深，越有这种体会。
第二个技能：书法，和茶道联系也相当紧密。
日本人喝茶就是要附庸风雅。茶室内，除了茶和茶具外，最重要的就是书、画、插花。
不过，日本的书法叫做“书道”，宗千家家传没有书道，【书法】技能，应该是陆涯从书法发源地带过来的。他的一手平平无奇的汉字，在日本也算是非常厉害了。
第三个技能：文藻，也和茶道有关。
在茶会上，根据场合，人们会诗词相和。有时候茶会进行到白热化，会变成对诗大会，没有文采很容易丢脸。
千临涯自忖，目前自己所拥有的技能，还是太少。
身为一个茶道世家的家元，烹茶煮泉是基本，要能设计茶室、设计庭院，还要能写字绘画、制作手工，还要能指导工匠制作茶具……
只有多艺兼于一身，才能称得上是茶道大家。
……
次日，千临涯照常来到肯打鸡打工。
这一天的打卡金额变成了2万円。他已经明白，打卡金额是翻倍增加的。明天估计就有4万可以拿了。
而“心碎补贴”和“获胜奖励”两个系统任务，他也没有放下。
只不过，现在的宫城美咲变得过于乖巧，“心碎补贴”有点不好拿了。
他早早地就刷满了三次“获胜奖励”，又成功取得3个自由技能点。
但是他这天提出的其他要求，宫城美咲都不会直接回绝，要么满口答应，要么用委婉之语糊弄过去，总之把日语暧昧难明的特性发挥到极致。
到了快下班时，千临涯终于撑不住，邀请她晚上去逛街，结果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一口答应了。
千临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早知道直接说约会的。
说是约会，宫城美咲就肯定没这么轻松答应了，女子高中生不化妆2个小时以上，是不会跟人出去约会的。
白天时下过小雨，天黑下来后雨停了，天空转阴，看不到月亮，街道上只有霓虹。黑色的街面被雨水洗过后，平滑得跟镜面一样，扭曲的灯光在街面闪烁，像条五彩斑斓的河流。
千临涯和宫城美咲在街边的人行道走着，一前一后。
宫城美咲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她在等待他先开口，千临涯也知道。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什么对话也没有进行。
终于，宫城忍不住了：“千君，你知道我和其他女生不同的地方是哪里吗？”
千临涯想了想：“全部？”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啦。听好哦，你知道什么是话题担当吗？”
“找话题的人？”
“bingo，虽然有时候我会当话题担当，但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是他先提出的邀请，那我就算一句话不说，也不会去费劲找话题的，你明白吗？”宫城美咲伸出一根指头。
“明白，你今天不想找话题。”千临涯重复了一遍。
宫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真是个聪明孩子，所以？”
千临涯歪头：“所以？”
“……”
“你想要我来找话题吗？”千临涯说。
“没错，这是命令，三分钟内，我要被你逗到哈哈大笑一次。”
灯下看美人，宫城的脸庞在彩色灯火下像水灵灵的蜜桃，散发出甜蜜诱人芬芳。
刚刚脱下制服换上校服，她领结松散，耷拉下去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在晃动中若隐若现。
微张的嘴唇，泛着光泽的内侧闪动水光，千临涯感到女生呼出的白气弥漫在胸廓间。
“三分钟以内哦~”
少女的耳语让人瘙痒。
“三分钟内逗笑你是吗？很简单的要求，”千临涯说，“但是我拒绝。”
宫城的眼睛微微瞪大。
“我千临涯，生平最喜欢做的，就是对美貌少女说我拒绝。”他说。
说完，他又说：“那么你能不能劳烦操下心，找一下话题？”
“不行！”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从这次的振动强度来看，应该不会还是步石那种垃圾了。
008.宗千家的威压
终于刷到一次正常的“心碎补贴”，千临涯很开心。
“其实你想想，找话题干什么呢？我觉得我们两个在这里，不说话就很好。”
“哪里好了？很尴尬！”
“咦，我不觉得啊？”
千临涯笑的灿烂。
在心里没执念的前提下，逗逗绿茶妹其实挺有意思的，刚才他说的话可都是真心的。
如果不是觉得宫城美咲真的有趣，他也不会优哉游哉地和她玩，而是想尽办法完成系统任务。
正想着怎么想办法再刷一个心碎补贴，突然发现宫城美咲不说话了。
远处的街角处，出现了几个黑衣壮汉。
他们朝两人围过来。
宫城美咲躲到了千临涯身后：“喂，他们是谁啊？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是来找我的。”千临涯拍了拍她抓在自己衣角的手，“不用怕，都是熟人。”
“呀咧呀咧，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千少爷你啊。”领头的看到千临涯后，笑到露出金牙。
这位长相酷似田鼠的家伙，便是之前一直来自己家讨债的，千临涯暗中叫他田鼠太郎。
这家伙职业上好像是个投资掮客，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和原本千临涯的父亲认识了，牵线搭桥贷了几百万。
后来千临涯父母双双身故，保险费和抚恤金赔了一些，也只填掉了正规渠道的贷款，好歹保住了茶室，可非正规渠道，也就是这位田鼠太郎门路的贷款，还差200多万。
跟他打多了交道才发现，这家伙实际上就是换了一身皮的极道，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处收利息，一旦被判断没有更大利用价值的家伙，都会被他吃干抹净。
千临涯知道他们的套路，一旦自己没有偿还利息的能力，利滚利下来越滚越多，这家伙就会想办法骗自己去借钱买博彩、去赌马，等到本金滚到天价时，就一口气把自家的茶室吃下。
这帮壮汉围上来后，宫城美咲已经躲在千临涯身后瑟瑟发抖。田鼠太郎靠近过来：“你女朋友？”
“对，今天新交的。”
宫城美咲打了个颤，声音有点崩溃地说：“不是！不是女朋友！他在开玩笑的！”
美咲可不是傻瓜，这些看着不像善茬的家伙，一看就是冲着这位“茶道巨子”来的，她可不想牵连进去。
如果不是双腿发软，她早就跑了。
田鼠太郎也不以为意，对千临涯说：“我找了个茶道师傅，让他帮忙鉴定了一下你给的那副字，你猜怎么着？他说最多值八千円！”
“你说的那个茶道师傅在哪？”千临涯平静地问。
“跟几个兄弟一起，在你家门口呢，本来准备在那儿堵你，没想到你跟这儿约会呢。”
“梦叶没事吧？”他又问。
田鼠太郎露出金牙：“不至于不至于，我好歹跟你先父母认识，不至于对小姑娘下毒手，你就放心吧，她都不知道这事。”
“那就好，”千临涯整理了一下衣服，“你们带了车没？回茶室说话。”
田鼠太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看似很亲热，其实手指如铁箍般用力：“这次可是带了茶道师傅的，先说话，你不会再耍我了吧？利息已经不能再拖了！”
“今天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千临涯说。
“好，”田鼠太郎爽快地松开了手，“车停在那边，走。”
宫城美咲在一边瑟瑟缩缩地听完了全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千临涯，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欠了一屁股债！”
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上流人士，是个穷光蛋！
被骗了！
宫城美咲在心中呐喊。
她被裹挟在这群人中间，被迫跟着往前走，一时间没人理她，等到了面包车前时，田鼠太郎才想起来似的问：“诶，女朋友桑也一起去吗？”
“座位不够了。”一位黑衣壮汉说。
千临涯神色如常地说：“不用一起去吧？如果去了，晚上可要在我家过夜了。”
宫城美咲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不……”也不知道在“不”什么，不知道否定的是“一起回家”还是“一起过夜”还是“女朋友桑”。
千临涯灵机一动，问：“美咲，你想来参观我家吗？”
宫城美咲气得发抖，这什么时候，还参观你家！
“要来我家过夜吗？”千临涯又问。
“不要！”
“来嘛~！”感觉到裤子里手机一直震，千临涯笑着很开心。
“绝对不要！”
确定一整天的3次刷补贴机会都最大限度使用过后，千临涯终于不再戏弄宫城美咲，放她跑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田鼠太郎沉吟道：“女朋友桑，相貌还可以，但不够爱你呢。”
“真不是女朋友，只是一起打工的，昨天刚认识而已。”千临涯笑容变冷下来。
……
果然如田鼠太郎所说，一个头发稀疏，带着黑框眼镜的老实男人，正和另一些人站在千临涯家门口。
看他们今天这架势，如果今天千临涯还不上利息，卖肾、赌博、带毒，左右要选一个。
田鼠太郎叫上了那位茶道师傅，跟千临涯一起进了茶室，倒也规矩地脱了鞋。
三人正坐，田鼠太郎掏出了卷轴。
“师傅，把你今天白天跟我说的说一下。”他拍了拍头发稀疏，指示让他说话。
头发稀疏的男人马上开口说话了：“这副‘一期一会’字体朴拙中带有意趣，字挺好，就是画轴不旧，墨迹也新，落款印章虽然是真的，但已经没办法做旧，只能做收藏用，私人茶室出价不会超过……”
他话没有说话，千临涯忽然悠悠地问：“这位客人，敢问你是哪一流派，师承哪一位？”
“我、我……”头发稀疏男脸色有点涨红，说，“我是真味茶屋的，老师是石桥斋的……”
“那就是无流无派，自学茶道。”千临涯说。
头发稀疏男一股难言的表情，虽然心中不服气，但也不好意思反驳。
因为茶道这东西，非常讲究师承，每个称得上“宗匠”的茶人，需要经过老师的同意，才能开宗立派。
比如说，在新宿比较火的三斋流，三斋流的创始人是一尾伊织，一尾经过其老师细川三斋忠兴的同意，才建立分派。
像头发稀疏男这样在茶屋跟速成班老师学的茶道，没有正统师承，在正宗茶道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再说回细川三斋忠兴，他的老师又是谁呢？千利休。
基本上大部分茶道流派，往前追溯，最终的源头都会追溯到千利休。
所以身为宗千家正统的千临涯，面对这些野路子茶道师傅，威压是实打实的。
头发稀疏男低着头，如同野狗一样压低声音嘶吼道：“虽然我不是正宗茶道出身，但我对自己的鉴赏力有自信！这副字，就是不到一万円的售价，这个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
田鼠太郎等他说完，直接一跨步立起一条腿，叫嚣道：“koraaa！他都用人格担保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利息还不上，就给我卖肾去！”
身后的黑衣壮汉们一拥而上，按住了千临涯。
009.家元折扇
石田一桥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头发稀疏的石田一桥现年32，在新宿八丁目经营一家茶屋，年收入420万円。
他的真味茶屋，只是一家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小店。
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寄托着许多人的梦想和幸福，也拥有过不少客人的泪水和欢笑。
他的那间小小的茶屋，小心翼翼地收容着街坊间的人间烟火。
可是，無待庵……是他的小小茶屋，踮起脚、跳起来、努力伸手去够，都无法触碰的存在。
四畳半的草舍，吊起的茶釜，插在佛龛的桃花，门外的枯山水……这样的茶室，是他学茶时，梦寐中到过的地方。
如今就在眼前！
却宛如在别世！
茶屋是西化改良后的产物，不过是套着和风壳子的咖啡屋而已。
在他的店里，蛋包饭的销售比抹茶好得多。茶人的尊严什么的，对于一个茶屋老板是不存在的……
不，他根本不是茶人，就算他的店员，也不会承认他是茶人。
坐在眼前的这位少年，宗千家的现代家元，就算比他年纪小，就算毛都没长齐，就算茶室年收入不及他的月收入……他也是茶人，不折不扣的茶人。
而自己不是。也永远没机会成为茶人了。因为不会有茶道宗匠，愿意收一个32岁的茶屋老板为徒。
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
那个貌似田鼠的极道男拿着画找到他时，当他看到卷轴上的落款，就决定参与这件事。
作为一介凡俗老板，28岁才入行，茶道念的是速成班，还经历过数次重修，老师喊不出自己的名字……这样的自己，从来没被茶道正宗正眼瞧过自己，如今居然能和宗千家正面交锋，并且骄傲地喊出：“我毕竟也是茶人！”
32岁的男人，也拥有心尖热血！
身边田鼠太郎怒吼着，石田一桥的怒吼则是在心中。
宗千家的少年被黑衣大汉们反剪住臂膀，脸上却不慌不忙。
“咄，急什么？如果没办法偿还利息，我会带你们回来吗？”
“带你来我的無待庵，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羞辱它的少主？”
田鼠太郎面色铁青，僵硬地说出：“先放开他。”
手下们纷纷撤了手臂。
田鼠太郎正坐下来。他这种一只脚在道上混的，活到今天全凭小心，毕竟茶道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即使看上去再没有靠山，他也不敢在对方山穷水尽之前动手。
千临涯好整以暇地整理好了衣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折扇，放在手心把玩。
“这把千鸟折扇，全长6寸6分，正面写有柳宗元《江雪》全诗，由利休公长子——宗拙公，在利休切腹后亲手作。”
“宗拙公虽然与利休公断绝了父子关系，但听闻利休公切腹后，仍然悲痛万分，写诗时，泪痕浸染到扇面上，所以此扇又被称为‘悼扇’。”
“大正时期坏过一次，找当时最好的匠人与兵卫翻修一新，此后便一直传到今天，已历421年。”
说着，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展开折扇，用标准的汉话朗读了一遍《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是以家名‘千’字开头，诗中意境又符合‘侘寂’的茶道禅意，为利休公推崇备至，所以在此扇上写下这首诗。”
“这把折扇，流传四百余年，一直都是宗千家家元的象征，宗千家每一位家元，都曾在扇骨上留下过掌纹。”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自有一种让人舒缓的魅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两道投向他手中折扇的贪婪目光。
千临涯突然将折扇指向石田一桥：“真味茶屋的，我问你，如果把这把折扇给你，你能卖出多少价？”
石田被问得一愣，忽然大喜伸出双手，想去接那折扇，跪坐的姿势起来了一半，但忽然看向千临涯逼人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又跪坐下来。
代表家元的折扇，象征着宗千家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是不可能流传到外人手里的。
“仅以艺术价值、文物价值和收藏价值而论，这把折扇可能会拍出150万到300万円的高价，但是、但是……”
田鼠太郎问：“但是什么？”
石田有点卑微地说：“但这把扇子代表宗千家家元的身份，是无价的。”
他进一步解释道：“这把扇子，象征着发脉于千利休的时代的茶道传承，象征着茶道流派之首的权力，价值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在家元手中，它是无价之宝，在其他人手中，仅仅只是一件文物而已。”
田鼠太郎转头，问了一个颇为幼稚的问题：“那老兄，你是真味茶屋的老板，你拿着这把扇子，能不能当真味流流派之首？”
石田咬牙切齿地说：“我这样的人，连茶人都算不上啊！我的茶屋，根本不被那些正宗茶人放在眼里。如果、如果早些年，我能拜入正宗茶道流派门下，我现在的地位和年收入，可不是……”
说了一半，他不说了，兀自愤愤。
田鼠太郎恍然：“我明白了，你的身价不够，配不上这扇子……但是，这跟我们说的利息有什么关系呢？”
千临涯把玩着扇子，默然不语。
其实没关系。
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已。
他实在想不到，家中还有什么值钱的了。
石田一桥倒是替他补充道：“这之间的关系就是，像宗千家家元这样的茶人，折扇也好、茶具也好、茶室也好，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才最具有意义。”
他继续说：“我们日本茶道，是从华夏渡海而来，华夏陶瓷技术世界第一，因此唐物茶具都是精美至极，一般人无法享用。可是千利休反其道而行之，取平民家老百姓家吃饭用的碗作为茶碗，因为他认为，这样才更能抒发性灵，贴合自然，更符合茶道的真谛。”
田鼠太郎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
“因为‘和、敬、清、寂’，乃是茶道的精神，朴素的茶具，更能体现这种精神。”石田一桥说，“不过，几百文的普通茶具，只要被利休用过，转手就能卖出成倍于成本的高价！”
田鼠太郎叫到：“原来如此！我完全懂了！如果千家小哥亮明身份，卖掉扇子的同时，放弃宗千家的家元地位，怕是能卖出更多钱！”
他转身爬到千临涯面前：“怎么样？卖吧！你现在债务缠身，茶室经营惨淡，以后茶道上怕是没有前途，不如放下这些，老老实实卖掉折扇，还能凑够供你读大学的钱！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是知道怎么选的！”
田鼠太郎眼神执着，表情奸诈。
他倒是聪明。看穿了关键不是折扇，而是“谁来卖折扇”，
如果自己松了口，卖完折扇，他们一运营，做个什么“宗千家名声扫地、家元折扇高价卖出”的新闻，还能让扇子价格翻个几倍，然后吃差价。
千临涯表情变得冷硬起来：“绝不可能！”
之前他还稍有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为了人生，放弃掉折扇。
真正拿到天平上衡量过后他才发现，宗千家家元这个身份，现在不值一文，但却是无数人想买都买不到的。
不能为了一时的困难，就斩断400多年来，无数代茶人的努力！
但现在，他除了折扇，已经别无它物了。
正在凝神思考时，院落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千桑！千桑在家吗？”
010.“底蕴”
众人朝门外看去，院子外面站着的是一位穿着制服的男子，一辆写着“黑猫急便”的货车停在旁边。
“喂喂，这是干什么？”田鼠太郎不满地叫嚷起来，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行动时有无关人等打扰，是非常恼火的事。
千临涯忽然想到了什么，悄悄拿起手机，点开了“茶道大师”app的信箱，才看到几条未读消息。
【在互动中你被女孩子打击到了，获得“心碎补贴”：青瓷花入*1（稍后由物流公司托运送货到家）】
【你被女孩子狠狠地抛弃了，获得“心碎补贴”：祥瑞茶碗*1（稍后由物流公司托运送货到家）】
【你被女孩子狠狠地抛弃了，获得“心碎补贴”：唐津烧*1（稍后由物流公司托运送货到家）】
收起手机，千临涯站起身：“是我定的茶具到了。”
走到柴门，制服男子鞠了一躬，递上了名片：“千桑你好！我是黑猫急便的大前田！您有紧急派送的三个包裹，需要现场打开验货吗？”
“拿到里面去打开吧。”
“是！”
他招了招手，车上下来两个人，一起手脚麻利地从车厢里取出三个包裹，人手一个，跟在千临涯身后往茶室走去。
千临涯出来取件的时候，田鼠太郎跟了出来，此时眉头紧锁，看着黑猫急便的人若有所思。
大前田道了声叨扰，整整齐齐地将三枚包裹放在茶室里，又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割开封条，用灵活漂亮的手法打开纸板箱，又割开严严实实的气垫包装，再戴上白手套，把里面用于填充的茅草拨开，从纸箱里取出一个绿色的花瓶。
他用同样的手法，打开了另外两个箱子，把三样茶具用白手套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室的榻榻米上。
“三件物品保存完好，请查收！”
“好的。”千临涯微微点头，他身后的石田一桥凑上来，努力想看清是三个怎样的茶具。
黑猫的人用小毛刷，把地上残留的纸屑放进已经成了垃圾的纸箱，把所有痕迹收拾干净后，才包上所有垃圾，对千临涯一鞠躬：
“千先生，物品已经都送到了，希望您继续光顾我们的生意，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打名片上的电话，我们随时准备为您服务！”
黑猫的人特别礼貌，一直说着敬语，再三招呼后，才终于离开。
千临涯收好茶碗，放在了茶室中央的榻榻米上。
田鼠太郎和石田一桥马上凑了过来。
“这是……”
田鼠太郎一眼就能看出这三枚茶碗的不同凡响之处，心中非常疑惑。他疑惑的是，明明已经应该山穷水尽了，这位小茶室老板，又是哪里来的钱去订购这些茶碗？
他隐隐摸到了世界上不合理的地方，正准备出声询问时，千临涯发出一声断喝：
“真味茶屋的！你不是对自己的鉴定能力有自信吗？你来说说，这三枚茶碗的来历！”
石田一桥吓了一哆嗦：
“这是考较吗？”
“如果你想这么想，那就算是吧。”
石田表情复杂，随后又欣喜起来，用眼神询问自己是否可以触碰茶碗，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枚青绿色的瓷碗。
“祥瑞茶碗啊这个！”
他手中的茶碗有着完美的青色，碧中泛白，就像是从未有人涉足的高山上，映照着碧空颜色的雪水融化成的深潭的颜色。
石田一桥把茶碗的底翻出来，上面印着一些汉字，他指着这些汉字道：
“这上面写的是，五良大甫吴祥瑞。所以这种茶碗被称为‘祥瑞’，出自JDZ，是上好的青瓷茶碗。从质地和底纹来看，这枚茶碗少说已经有300年了。”
田鼠太郎的表情变得小心起来，小声问道：“诶？JDZ？300年？”
石田解释道：“JDZ是当时明国……不，是全世界最好的陶瓷生产地。”
“那为什么要印上‘五良大甫吴祥瑞’，是工匠的名字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石田挠头道。
千临涯在一旁说：“五良大甫是一个日本人，吴祥瑞是他给自己起的中国名。他到JDZ学习到青花瓷和青瓷的生产技术后，便回到日本，在肥前一带开窑烧瓷，所以现存的祥瑞茶碗依然很多。”
石田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还是千临涯老师懂得全面，不愧是宗千家。”
田鼠太郎问道：“值多少钱呢？”
“祥瑞存世的很多，因此价格不会很高，”石田用手指端起茶碗细细打量，随后说出的话却让田鼠太郎倒抽一口凉气，“大概在50万左右吧。”
“下一个。”千临涯正坐在地上，不动声色地说。
石田小心翼翼地放下祥瑞茶碗，拿起第二件物品，这是一个花瓶，有着和祥瑞茶碗一样的颜色。
“青瓷花入，很经典的款式，烧制技术和刚才的祥瑞一样好，可惜因为是花入，价格会便宜些，大概20万以上、30万以下吧。”
看着这枚花入古雅的造型，石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个。
田鼠太郎大摇其头，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心中却在暗暗觉得，半个月工资买一个花瓶，过于豪奢。
“我打算凑一套青瓷茶具，在盛夏的时候用，青色茶具的清凉感，应该会沁人心脾吧。”千临涯微笑着说。
石田一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茶道格外注重时令，不同的季节，茶室主题都会不同，但做到千临涯这个地步，也太……
“不愧是宗千家呢……”石田低头说，接着拿起了第三件物品。
这是一个普通的大白色陶碗，在他看来，这第三件，无疑是这次席间的正题了。
“朝鲜唐津。”他一口就说出了茶碗的来历。
田鼠太郎问：“就是常说的，‘一乐，二荻，三唐津’中的唐津吗？”
“没错。”
唐津是古朝鲜的一个地名，那里有着出名的陶窑，烧制出来的陶器被称为“唐津烧”，从古时到今日，都是被狂热追捧的爆款茶具。
尽管无论是技术含量还是审美上讲，这枚唐津烧都不甚出众，和平民人家里吃饭用的大白碗没什么区别，至少比不上旁边摆着的祥瑞茶碗，但它的价格就是高得令人咋舌。
“这个款式很经典，市价大概在150万以上吧。”
田鼠太郎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石田说完三件茶具的来历，心中暗暗悸动稍微和缓了些，也不再紧张了。
他偷眼看向千临涯，只见对方表情淡然，看来自己的鉴定没有问题。他暗暗为自己鼓了一把劲：好样的，石田！
不过……他再次咽了一口唾沫，这些品相上好的茶具，已经让渴望成为茶人的他上瘾了！
好想请一件回去！只要店里有一件，恐怕会作为镇店之宝，让自家店面的评价提升不少！
这就是宗千家的底蕴吗？他低头暗想。
“千临涯老师，不，照幽斋先生！”田鼠太郎立起了身子，“卖了这些，你的债就全还清了嘛！何苦为难我，让我一次两次地上门讨债呢？！”
“这些我不打算卖。”千临涯收起了茶碗和花入。
“啊？”
011.既是茶圣，也是商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卖？”
田鼠太郎不自觉声音大了起来，在茶室这方小小的空间中回荡。
他也不全是恶意，毕竟他不是十足的极道，一定要将無待庵弄到手。
如果能还清欠债，就不用勾心斗角，用各种违法手段，劝诱一个年轻人堕落，对于他来说反倒是好事。
千临涯收好了茶碗，端坐着说：“有时候，舍弃是为了拥有，拥有是为了更轻松地舍弃。”
“啥、啥玩意？”
石田也在一旁皱着眉，歪头冥思苦想。
田鼠太郎贷出来的款，利息一两个点看似不多，利滚利翻起来非常可怕，如果能连本带息一起还清，无疑越早还清越明智。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千临涯不把茶碗卖掉。
其实话也不用说太死，朝鲜唐津这样的茶碗，卖掉它才是正确选择，只是他忽然间悟到了一个道理，所以便不打算急着出手了。
这是他在听石田讲述朝鲜唐津时萌生的想法：实际上，唐津茶碗不过是那个时代，朝鲜劳动人民用来吃饭的碗罢了。
千利休为了寻找心中“完美的茶碗”四处寻访，最后找到唐津陶器，惊喜地发现这种朴拙风格的茶器，就是心中最贴近“和、敬、清、寂”真谛的茶器。
唐津烧量大从优，又有明星级别茶人的“认证”，从朝鲜通过茶人集团输送到日本国内，价格成倍上翻，但架不住全国性的饮茶热情，朴素的异国民家物品，几乎成了国民性的吃茶道具，一举奠定了唐津烧的地位。
从这件事千临涯意识到的，便是这位遥远的和国先祖，不仅是一位不凡的茶人，还是一位高明的商人。
他通过包装自己的理念，经营自己的身价，同时取得丰臣秀吉这位“天下人”的信任，掌握了话语权，因此才有了带动全国风潮、把平凡老百姓家用物打造成名品的能力。
千利休能够做到这一点，肯定不是凭一朝一夕。
从现在开始，千临涯决定，向千利休学习，成为有口皆碑的茶人。
作为一个茶人，肯定不能为了贪钱，将心爱的茶具卖掉，就算是要卖，也要用体面的方式，不能卖掉还债。
相反，即使债主上门，也不肯放弃茶具，这样的事迹传扬出去，反而对他的名声有好处。
他很快就想好了说辞：
“这些茶具，是先父以前赠送给友人们的，听闻宗千家有难，他们自发将茶具送了过来。如这样的茶具，连续还有很多会汇聚而来，并不止你们看到的这三件。”
田鼠太郎听的一愣一愣的，他接着说：“给你展示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宗千家的底蕴不止区区200万円而已，你不用担心我还不上，利息照计便是。至于这些茶具……我自然会用茶人的方式处置，你不用关心，也用不着关心。”
田鼠太郎无言以对。
拖得越久，利息越多，他也确实用不着关心。
两人又谈了一些关于欠债的细节问题后，田鼠太郎便和石田一桥一起告辞了。
临走前，石田一桥郑重地向他递上名片，上面印着自家茶屋的名字，并邀请他有空可以光临，千临涯点头答应了。
田鼠太郎则走得洒脱些，带着他的手下们，直接扬长而去。
出了無待庵，田鼠太郎的手下帮忙小心把柴门掩上，一个手下拿着一卷画轴，对田鼠太郎道：“头子，这副字怎么办？”
“刚才你没还给他吗？”田鼠太郎愕然。
手下表情有点委屈：“您没有吩咐……”
田鼠太郎正准备勃然大怒，忽然又平静下来，接过挂轴，脸上露出笑容：“好，不还正好！不还正好！”
手下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欣喜什么。
田鼠太郎揣着挂轴，说：“等到以后宗千家的小哥成了茶圣什么的，这副挂轴就值钱了！回去好生保管！”
成为茶圣，那也太不切实际了。手下们这么想着，田鼠太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轻蔑一笑，好像在笑他们见识短浅。
“多动动脑子，不然永远只能做小弟。”
“上车！”他大声招呼。众人一起上车，车门用力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千临涯捶着有些发酸的腿，回到一墙之隔的家中。
“我回来了。”
一个小脑袋从起居室的门内探出来，呆毛一抖一抖的。
换好鞋子，千临涯走进起居室，路过盯着他的梦叶，把自己塞到了被炉里。
“春冰虎尾啊……”
梦叶去厨房端了一碟茶水过来，放在被炉桌上，随后跪坐在一旁，小声说：“哥，下午放学的时候，看到外面有群人。”
“嗯。”
“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吗？”
“不。”
“是来找你的吗？”
“不。”
千梦叶把裙子理了理，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只说：
“辛苦了。”
如果不知道这孩子从来都是真心实意，还会认为这是一句客套性质的惯用语。
千临涯翻了个身，变成了侧躺，面朝着千梦叶，笑着说：“不辛苦，马上我们家就要有钱了。”
“嗯。”梦叶认真点头，尽管她什么都没问，却十足相信的样子。
“有钱以后，你就不用老穿校服，我给你买一些好看的常服，周末也可以出门了。”
“嗯嗯。”
“对了，刚刚发现，你的裙子和双腿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区域，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是紫色的，跟你说一声。”
千梦叶先是迅速用双手把裙子塞了进去，随后满脸通红地爬起来，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平躺下来，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
昨天买的内衣，今天就穿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皱起了眉头。
校服裙子……是不是有点改得太短了？
在学校不会被生活老师逮住吗？
……
第二天清晨时，千临涯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昨天来过的，真味茶屋的老板石田一桥。
电话里，石田声音有点郑重：“千桑，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思前想后，因为一件事情，心中耿耿，很久都没睡着，今天觉得，果然还是跟您说了比较好。”
千临涯听得头都大了，说：“你是前辈，年纪又比我大，不用说敬语，有什么直接说就好。”
“好的，那我就冒昧说了，”石田说，“你知道仓桥集团吗？”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应该是在哪里的广告牌上。新宿有十万多块广告牌，他不太关注这个，只觉得耳熟。
“是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公司，他们最近想要举办一场町内茶会，希望能请到一位茶道师傅主持，所以找到了我。”电话那边石田深吸一口，“我思来想去，觉得您比我更加适合这份工作！”
012.天下一的蛋包饭
“町内茶会？就像北野大茶会那种？”
“是，就像北野大茶会那种。”
北野大茶会是战国时期一段著名茶人轶事。
1587年，已就任太政大臣的丰臣秀吉刚刚降服九州的岛津氏，完成了日本基本统一，个人名望和势力达到巅峰。
此时，他发出一封文书，宣布从10月1日起到10月10日，举办为期10天的北野大茶会，无论武士、平民，无论日本人、中国人，只要喜欢茶道，都可以参加。
没有茶室，只需要几张榻榻米，没有榻榻米草席也行，带上茶釜一个、茶杯一只、饮料一种，就可以参加茶会，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喝到丰臣秀吉亲自点的茶。
这一场茶会，身为丰臣家茶头的千利休举办得妥妥帖帖，并且彻底奠定了茶圣的名号，名望达到巅峰，是茶圣的成名之战。
听到如此，千临涯下意识就想拒绝。
宗千家流点茶法2级，一套完整的点茶流程都没走过，从未有过办野点茶会的经验，甚至没有完整主持过一次室内茶会，一上来就让他主持这么大的活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电话那头说：“不过别误会了，这次活动更加随意一点，只举办一天时间，并且您是作为特邀茶道专门家到场，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张罗整个茶会。”
千临涯问：“特邀茶道……还专门家？具体是要做什么？”
“上午是品茗会，由几个特邀茶道家为到会的人们点茶，下午是研讨会，几个茶道家研讨茶经，并且还会在现场公开展示茶道。”
千临涯久久没有回应，石田压低一点声音说：“这次仓桥集团发起的茶会，说实话不过是财阀集团附庸风雅而已，他们找到我时，我还曾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也算是有名望了，可看了看他们的出席名单，压根没有一个是正宗世家的茶人。世家的茶人，仅仅看在钱的份上，怎么会答应参加这种充满铜臭的财阀的茶会呢？”
“可是，对于您来说，这次茶会有着别的意义。您现在如同潜龙在渊，或许这个茶会能成为您重振宗千家的契机；再者，虽然是充满铜臭味的茶会，但如果有了宗千家的家元到场，相信茶会的性质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千临涯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种走穴一般的活动，正经茶人自矜身份，大抵是不屑于参加的。
可自己不同，一来自己身份很大，大到不需要担忧“会不会降低自己身份”的地步了，二来自家这家境，也由不得挑三拣四。
他有点心动了。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今天就把您的联系方式给那边的负责人。”
千临涯说：“不用了，有时间吗？一起约出来见个面吧。”
……
石田效率很高，迅速跟仓桥那边的联络人说了，之后将三人见面的地方定在了真味茶屋。
于是千临涯便去了。
真味茶屋在世田谷区，这也是自他转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按照导航上的标记，他很快就找到了茶屋。
从店面的外观上看，这个茶屋和咖啡厅差不多，一共二层，桑拿板铺了一层简单房檐，让它看上去有些古色古香的意味。
推拉式的玻璃门旁，用汉字写着“真味”两个字，窗户上挂着蓝色的门布，上面有波澜的茶汤纹路。
一个头发稀疏的男子推门出来，看到千临涯之后笑了：“千桑，快进来。”
“叨扰。”
低头礼让后，他和石田前后进了门。
茶屋里面的陈设，现代化气息很重，但也保留着浓厚的和风。
比他想象中要上档次一些。
“吃过午饭没有？”
“不用，我回头自己解决。”
“趁着仓桥的人来之前，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吧。”
老板都这么说了，千临涯也不必客气了，拿起菜单，说：“那就吃碗蛋包饭吧。”
石田一桥愣住了。
他招手，让态度非常端正的服务员来点餐后，俯身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一眼就相中蛋包饭了吗？”
千临涯用茶碗喝着热水：“茶屋的菜单上印着蛋包饭，总让人有种想点点看的欲望。”
“诶……”
然后热气腾腾的蛋包饭上桌了，番茄酱上还画着一个拟人的茶罐造型。
“这是啥？”
石田不好意思地挠着能穿过头发看见头皮的脑袋：“这是本店的拟人造型，最近年轻人不是流行‘萌’元素吗？所以就请人设计了一个。这小家伙设定上叫‘真味’，说话口癖是‘mamimami’，是不是很萌？”
千临涯听了会儿沉默了：“萌元素不是这样的啊！”
在蛋包饭上画上胸脯巨大的猫耳娘，这才是正确的萌法。
不过考虑到和茶屋调性不相符，他打消了告诉石田这件事的念头。
出乎意料的是，这蛋包饭好吃到爆，秒杀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吃过的所有蛋包饭。
嘴巴里塞满饭粒，千临涯伸出大拇指：“老板，绝了，世界第一！”
石田汗颜：“这可当不得！而且您留点神，我这里是茶屋！等会儿一定要喝点茶！”
好不容易薅了个宗千家家元过来，这可能是这家店接待过身份最高的人了。
要是留下“宗千家大赞茶屋蛋包饭”的逸闻，他也没脸再开茶屋了。
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玻璃门被推开，一个身穿西装的长腿女人走了进来。
看到那女人后，石田慌忙站了起来，对着她鞠躬道：“伊织桑，口你鸡哇。您来得比约定的早呢！”（こんにちは：你好）
“日安。”姓伊织的女人回鞠了一躬，推了推戴在脸上的太阳镜，“提前到场是社会人的应有礼仪。”
看来这就是仓桥的代表了。
坐在位置上，嘴里还包着满满蛋包饭的千临涯，这下就尴尬了。
比他更尴尬的是石田一桥。
他想给两人相互介绍，可某宗千家家元还在吃蛋包饭，就这么见面无疑是失礼，可他也不能催促某家元快点吃，那样失礼的就是自己了。
最关键的是，一切尴尬的核心，照幽斋大人，此时还在旁若无人地享用蛋包饭，随意得简直不像个日本人。
013.茶席即战场
最终是伊织小姐打破了尴尬的处境，她摘下太阳镜，优雅地说：“到内室说话吧，这里太嘈杂了。”
真味茶屋分了两层结构，外面是开放式的长桌，快餐式喝茶，在里层还有一些半开放式的小房间，铺了榻榻米，做成和室的样子。
伊织小姐选择去内室，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她知道，自己将要见的是传闻中“四千家”中“宗千家”的家元，这样正统的世家茶道家元，她还是第一次见，自然要选择庄重一点的位置。
她也不是瞧不起石田，主要是蛋包饭和抹茶的气味并不搭调。
石田听到伊织的邀请后，却是心中了然……或者说他以为了然。
伊织小姐肯定是看到千桑在吃饭，所以才温柔地提出去内室等待吧？于是石田鞠了一躬，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两人一起走进内室。
一切都很好，除了千临涯端起蛋包饭跟在他们身后。
“我还是第一次在和室喝茶呢。”伊织挂着笑容，在半开放的和室里东张西望，把随身的包放在了榻榻米上。
“真的吗？”石田是真的有点吃惊，作为专门联络吃茶事宜的联络人，却一次都没有正儿八经体验过茶道，这相当值得吃惊。
“对，工作的缘故，实在是没有办法。”伊织的语气很无奈。
石田发现，在她精致的都市丽人妆容下，有股掩盖不住的疲惫泄露了出来。
“所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终于，房间里的平衡还是被打破了。
伊织和石田相对而坐，而在他们旁边，千临涯正在甩着筷子大嚼特嚼。
汗，下来了。
石田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俯身凑到千临涯身旁，小声道：“千桑，这样有点……”
千临涯吃饭也非常认真，认真到令人感动。他一声不吭，直到把盘子上最后一粒米挑进嘴里，随后将只剩下油光的盘子放在茶案上，抓起一旁的热水痛饮一口，再小小地打了个嗝，用纸巾擦干净了嘴巴，把腿摆成正坐的姿势：
“扣你鸡哇。”
石田挥手让店员把盘子撤走，随后不好意思地介绍道：“我来给双方介绍一下，这位是仓桥的茶事代表，伊织小姐，这位是宗千家的千桑。”
千临涯端庄地点头：“请多关照。”
“我是伊织彩香。”伊织的话音里填满犹豫，脸上写满不信任。
“伊织桑是来游说我加入茶会的吧？”千临涯已经整理好了仪容，端庄得好像吃蛋包饭的是别人，“其实我来这里前就已经决意了，嗯，我同意了。”
“不，我还没有……”伊织下意识地就想否定，但马上被千临涯打断了。
“但刚刚听到，伊织小姐居然没有参与过一次茶席，这让我心中产生了怀疑。所谓仓桥对茶道的热情，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他们对于茶道，是不是纯粹的热爱，还是说掺杂了别的东西呢？我有些怀疑。”
伊织微微张嘴，这还是她头一次被年下的男生说这么重的话，支支吾吾地说：“完整的茶席虽然没有，但大学的茶道观摩活动我旁听过……”
千临涯笑了：“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叩问你的心扉，并且想让你扪心自问，相互达成沟通而已。茶人和世界的沟通，唯一的桥梁便是茶席，我想通过茶席，来和您真正进行一次心的交流。”
“诶？”伊织始料未及。
旁边的石田神情一振，说：“太好了，伊织桑！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伊织桑奔波辗转于各个茶屋之间，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招待你，现在宗千家的家元亲自为你点茶，伊织桑，这不是非常幸福吗？”
伊织彩香懵逼地摸着自己的西装，说：“可是我都没有准备……”
她对茶席的认知过于严肃，以为至少要穿上和服，一时有些慌乱。
千临涯说：“茶道是让人幸福之道，不是那么刻意的礼仪，穿什么都可以的。”
伊织还在晕头转向之时，石田已经让人把茶具摆上来了。
茶釜、水盂、盖置、茶巾、茶杓、水指、茶入、茶筅、茶碗……一套东西还挺齐全。
石田虽然只是速成班的茶道学徒，但多年来倾心学茶，经常练习，所以一时能凑齐茶道用具。
他让店员在门前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并让部分没事的店员前来旁观。
这个人生意能做大，并不是像他看上去那么老实。实际上，他非常善于借势营销。这次千临涯起了展示点茶的心，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提升茶屋格调的绝佳时机，并有心促成这件事。
在他的刻意宣扬下，不止是店员们坐在一旁旁观，一些店里还没走的食客，也留了下来欣赏这次表演。
千临涯提议要现场开茶会，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茶道重视经验积累。在世家茶人中，他年纪偏小，容易被人轻视。
如果到了茶席当天，他不是主角，被安排在陪位，反而衬出了草莽间的茶人，便是给其他人做了嫁衣。
若他要去，就须是一番的茶人！
仓桥不过是个集团，没有茶道基因，伊织更没有茶道经验，对于“宗千家”，可能只是有所耳闻，并不会产生如同石田一桥那样的敬意。
当场招待伊织，就是先声夺人地让她知道，自己虽然是这个年纪，但是不可小觑，宗千家的声望不败。
所以，打从见到伊织的那一刻开始，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我先净手，石田桑，麻烦帮忙点起炭火，我去去就回。”
石田点头称是，随后，千临涯进入了厕所。
掏出手机，个人面板出现在眼前，同之前并无变化。
姓名：千临涯
体能：45
智力：72
魅力：90
技能：
【宗千家流点茶法2】、【书法3】、【才藻2】
自由技能点：5
“谢谢你，宫城美咲。”
手指一动，5个自由技能点，全部加在了【宗千家流点茶法】上。
“您的【宗千家流点茶法】已达到等级7（宗匠）级别！”
推门出来，在那间小小的四畳半的半开放和室外，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有店员，也有顾客。
千临涯走来，虽然穿着的是普通的衬衣，却走出了家主才有的步伐。
围观的人们为了迎接他上茶座，纷纷让开了道路，看向他的眼神，有好奇、有欣赏、也有质疑。
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三人纷纷鞠躬。
“亭主。”
千临涯伸手试了试茶釜的温度。
战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