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买名
“你是在借稻叶曜变天目这个日本国宝，来抬高你自己茶碗的价格吧？”池田一弘阴恻恻地说，“身为一个茶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我的意思是说，稻叶茶碗之所以能卖出10忆，是以为其中蕴含的历史价值吧？你的茶碗又有什么价值在其中呢？”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直白，你的这个现代做的茶碗，它和国宝没有关系，你讲那些故事又是什么居心？是想抬高你茶碗的地位吗？还是想抬高你自己的地位呢？”
池田一弘越说越激动，有些气喘吁吁起来，脖子如同一条通红的公鸡，脸色像刚取出来的猪肝，最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充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但同样作为茶人，我对这种行为感到不齿，这些话不得不说出口。失礼了。”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千临涯一直静静地听着，倒是一旁的石田一桥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出声说道：“池田！你说得太过分了！”
旁边的平中敦也说：“刚才那只是一段历史故事而已，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木部晓皱着眉头，似乎也对池田一弘感到不满。
池田一弘小孩子似的争辩道：“我只是作为一名茶道上的前辈，对同为茶人的千君提出一些建议罢了，他年纪还小，心性比较跳脱，大家也看到了，他很有个性，我只是想在他走上邪路之前，尽量将他引导到正路而已。”
石田一桥恼火道：“我丝毫看不出千老师有走上邪路的迹象，倒是你……”
石田的话说到一半，顿时停住，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但池田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脾气当场就发作了：“你是想说我走上邪路了？石田，你说清楚！”
“我没有这么说。”石田变得惶恐起来。
“你就是这个意思！”池田的声音变大了，“你连茶人都不是，茶屋也只有一家，菜单上甚至还有蛋包饭，你根本不是纯粹的茶人！我都不想戳破你，你居然还敢说我？？”
石田被暴风雨般的咆哮冲昏了，眼眶都湿润起来。
对于这明显已经算是事故的场面，主持人在旁边只是默默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调解的意图。他只是默默擦了把汗。
宫城美咲双手紧握，一颗心悬了起来。
和她一样的观众也有很多。
在职场上、生活中，其实挺多池田一弘这样，仗着前辈身份对后辈说三道四的人，对他们那些无理的揣测和指责，碍于资历和年龄，往往只能退让。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资历浅的人在资历深的人面前，就是没有话语权；同时，资历深的人又深深忌惮着那些后辈，唯恐被下克上，这种恐惧又让职场倾轧变得变本加厉。
在这种畸形的社会氛围下，人们口头上不喜欢特立独行、如同千临涯一样惊才绝艳的人，但实际上，人人都羡慕这样的人。
在内心深处，不少观众都希望千临涯能站起来，对这位池田进行狠狠的驳斥。
可是千临涯全程只是平静的听着，时不时眨眨眼，一句话也不说。
一时间，没人说话，场面变成了僵持状态。
主持人的耳麦里受到提示，紧张兮兮地开口道：“千、千老师，您对池田老师的指点，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什么看法，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意见。”千临涯呵呵乐着说。
主持人的耳麦中，传出了催促的声音，他追问道：“您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千临涯整理了一下表情，缓缓说：“所有解释，实际上都是解释给旁观者听的。”
话音落下，观众还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时，他继续说道：“有一句古诗，我分享给大家，也送给池田老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因为是用中文念的，主持人追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千临涯用日语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后，主持人点着头道：“这句诗……确实令我深受感动。”
停顿了大概20秒钟，主持人的耳麦中终于传来了下一步的指示，他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改用开朗的口吻说：“好，茶具欣赏就到此为止，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应现场的一些要求，我们临时增加一个‘观众提问’环节，对于几位老师，观众们有什么好奇的事情呢？如果有想问的问题，可以跟我们的工作人员打招呼，他们会递上话筒。”
会场的观众们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纷纷有人举起手来。
拿着话筒的工作人员正准备将话筒递给最先举手的人，却忽然一哆嗦，转将话筒递给了一位浑身西装的墨镜男。
这个男人，是站在那个显眼的纱帐前的男人。
众人纷纷将视线移了过去。
他只是一个保镖，并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他的问题，一定代表着他背后那位大大大大人物有问题要问。
墨镜男的声音意外地轻柔：“我这个问题，是代表我家的小姐问的。”
“我家小姐想问千临涯老师，请问你的曜变天目茶碗，能否卖给我家？我家愿意以3000万日元的价格求购。”
全场哗然。
“没听错吧？”
“3000万？？”
这样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四处都有人发出惊呼。
3000万円，相当于一个一般社员十年的工资了。
“姐，你又怎么了？”宫城美穗问道。
宫城美咲双唇紧闭，身体摇摇欲坠，两个膝盖间不住摩擦。
不知为何，在听到3000万日元时，刚才那种感觉又浮现了上来。
“不知您意下如何？”千临涯长时间没有回答，墨镜男又追问了一句。
千临涯沉默良久，最终才拿起话筒道：
“抱歉，这枚茶碗是非卖品。”
如果说刚才的惊呼是窃窃私语，现在场上的氛围，就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了。
“为什么？”墨镜男在进账征询了意见后，拿起话筒问，语气有点急促，“为什么不卖？”
千临涯淡淡一笑：“如果非要说为什么……我想集齐一套天目茶具，这枚茶碗品相最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不能卖。”
这话说出来，石田一桥总觉得有点耳熟。
好像之前，他也说过要凑一套青瓷茶具来着。
这个理由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实际上根本不算个理由。
3000万日元，足够买多少天目茶具了？
而他不卖，要么是脑抽了，要么是对于茶具有种异常的执着。
当然，他的这个回答，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池田一弘。
3000万円放在眼前，都不愿放弃茶碗，他刚才对千临涯“自抬身价”的指控，等于是不攻自破了。
对于千临涯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3000万円，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多，但对于每天净收入50万円的他来说，钱已经不是目的。
与其卖掉茶碗，不如用这还没到手的3000万，买一个爱惜茶具的名声。
他可以断定，自己今天的茶会，一定能让下一期的《侘》变得非常精彩。
墨镜男再次靠近了纱帐，这次，他在帐前聆听了半晌，期间不住点头，最后，他带着某位大大大大人物的最新指示，拿起话筒道：
“千老师，我再次替我家小姐传递消息。她要求我原样传达，那么我就得罪了，她是这么说的——”
“宗千家的小家伙，你家先人和我家先人有些渊源，再加上我还挺欣赏你，才愿意花上高于市价一倍的价格，买你的茶碗，也是买你的才华，也是买一段佳话。”
“你选择有两个选择，要么呢，乖乖承了这份情，以后你还对我家有用；要么呢，你就继续任性好了，但别怪以后路难走、饭难吃。”
虽然墨镜男在说话的过程中，语气毫无起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
一旁的石田一桥悄悄拉了拉千临涯的衣袖：“千桑，不要意气用事，这时候答应他们比较好……”
“我拒绝。”千临涯拿起话筒说，“我已经说过，这枚茶碗是非卖品，如果贵主的确是爱茶之人，好好商量可以，但这样威胁不行。贵主人如果愿意成全我不畏利刃的傲骨之名，我还是挺欢迎的。”
045.黑白分明的少女
沉默。
纱帐中，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
这位大大大大人物，是个暴脾气的样子。
既然某位大人物的怒火，已经让整个会场的人都知晓了，那这件事就不可能轻易收场。
主持人的脸黑了，一向温和的伊织彩香变得无比严肃起来，工作人员肉眼可查地忙碌起来，以纱帐为中心，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仓桥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无论如何先做出忙的样子”的感觉，借此希望将责任最大限度地撇清。
千临涯早就听说过，日本的豪右世家势力非常了得。
以前他觉得上辈子那些村匪路霸就是他的想象力极限了，到了这边才知道，这边的地主老财厉害千倍。
村匪路霸顶多在治安不突出的年代豪横个几年，日本的豪绅可是阔了几百年。
不仅豪绅们自己豪横惯了，连群众都习惯了，世家子弟们从小就视自己为天之骄子，未来路线基本已经定好，人生注定不平凡。
千临涯今天的行为，算是悍然动嘴，将他们得罪了一下。
可他完全不慌。
他今天已经打定心思邀名，在邀名的路上，得罪一两个土豪很正常。
土豪不喜欢他，自然有的是人喜欢他。他背后是《侘》，是整个茶道界，是五摄家和九清华。
区区土豪，又算得了什么？
石田一桥在旁边一直小心翼翼地拽他的袖子，他没有管，继续道：
“另外，虽然今天是野点茶会，各自都不必过于拘泥礼数，但我一直有这么一个观点：喝茶处，便是茶室。贵小姐在茶室之内，搭起纱帐，可能是有特殊原因，但始终违背平等和谐的理念，可否请贵客撤下纱帐，走到大家当中来呢？”
这话说出口，主持人连阻止都来不及，千临涯瞥到，在场的好几个仓桥高层人士都顿时面如土色，也不知道在忌讳什么。
“咔嚓！哐当！嘭！”
纱帐里，陆续传来了各种物品摔碎的声音。
整个野点茶会会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吱半声。
似乎是没有东西可摔了，纱帐里终于消停下来，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
接着，呼吸声逐渐平息，墨镜男被叫到纱帐边，被叮嘱了什么，他连连点头，随后，起身吆喝其他保镖，几个西服男子跑动开来，手脚麻利地开始拆卸纱帐。
他们动作迅速，纱帐怎么撑起来的，又怎么被卸了下去。纱帐被挪开后，露出了一地的狼藉……和一男一女二人。
男的身穿一身休闲潮服，看上去像是个放假的高中生，在约会途中突然被拉来观茶，他看上去惊魂未定，整个身体缩在茶席的角落。
而茶席上，被那个女生占据了中心位置。
少女看上去和千临涯年龄相仿，一头乌黑的齐腰长发自然披散，乌黑的眼睛幽邃如渊。发丝如墨，肌肤如雪，相互映衬得黑白分明。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女士连衣短裙，内衬白色衬衣，跪坐在茶席上，和茶席直接接触的，是白色的长筒丝袜。
最为绝美的是她的容颜。她的容颜用笔墨无法形容，如果非要比喻，可以比作终年不化的雪山入云深处无人登临的地方，皎洁、高傲、神秘，以及令人惊叹的美。
她整个人身上只有黑白两色，因此拥有一种奇特的“透明感”，将视线投向她时，仿佛被黑洞吸附住一般，进入了奇妙的空间，再也无法挪开。
难怪她之前要隐藏在纱帐之中，她展露出容貌后，大多数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她，然后久久不肯挪开。
“咳咳。”千临涯轻咳了两声，然后有点走音地对着话筒道，“谢谢。”
场上仍然是一片沉寂，见没人回应，千临涯又对着话筒说：“主持人，可以进下一个环节了。”
“哦，噢，好。”主持人大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对着看了一眼才确定下一个环节，刚才他都吓失忆了，“那么下一个环节是茶道展示，我们将根据被提问次数最多的茶道专门家，由他来为大家带来一场茶道展示……但是呢，刚才出现了一点意外状况，那么这次就由……”
他的眼睛看向木部晓，接着又移向池田一弘、平中敦、石田一桥……总之，绝对不能再把千临涯放出去了！
另外，为了避免另生事端，池田一弘最好也不要选，石田资历浅，那么就剩下老成持重的木部和平中……
他正在想从两人中内定一个的时候，耳麦里传来了催促声：
“就选千临涯！”
主持人一阵迷茫，这个时候还让他出去，不是让他出去当炸药桶的导火线的吗？
接着，耳麦里又传来催促：“是大小姐吩咐的！”
“哦，嗯，那么还是请千临涯老师来做这个展示吧……”
最后，他的话里透露着一股放弃治疗的生无可恋感，令人心疼。
千临涯站起身，经过彻底沦为背景板的四人，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正中间的茶席上。
主持人提示道：“接下来，我们将挑选3名嘉宾，走到千临涯老师的茶席上，近距离体验千老师的茶道，那么……好的，就请举手最快的那位女士，还有……那么还剩一位，什么？您带了妹妹？好的，那请一起上来吧。”
于是，“幸运”被选中的三人走上了千临涯的茶席，分别是：宫城美咲、宫城美咲的小学生妹妹，以及那位比千临涯还像全场焦点的神秘少女。
少女抱着双臂，冷峻的眼神不断上下打量着他，一点都没掩饰自己是来找茬的。
宫城美咲和她的妹妹则显得纯真得多，两人手牵手，在茶席上坐下后，宫城美咲还不忘轻轻行了一礼：“千老师，请多指教。”
看来她想使用初次见面的设定。千临涯心领神会，只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所以，你准备用什么茶具？用你的曜变天目茶碗吧，我要用那个喝。”黑白分明的少女坐下后，毫不客气地对他说。
千临涯的嘴巴抿了抿，说：“这位……客人，一般茶席的时候，客人不会这么不客气。”
“那你就是遇到我这样的客人了，你又要怎么办？”少女的声音和她清秀稚嫩的外表不一样，比较低沉，话语里带着傲气，是那种长年发号施令者才会有的傲气。
“那我也只能用我的礼法来打动您了。”千临涯鞠躬，随后，开始准备点茶。
046.她的系统装得有问题
穿着小学生制服的宫城美穗抬着圆不溜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千临涯。
年纪尚小的她还不甚明白茶道的含义，只觉得眼前的男生是个大帅哥。气质也好，举止也好，脖子下方，交叠的和服下露出一点的胸膛也好，都帅气极了。
她伸出小手擦了擦嘴角淌出来的口水，接着又转头像侧面望去。
坐在她身旁的姐姐，可能是穿上了以往只有在烟火大会时才会穿的浴衣，样子远比寻常端庄许多，看上去竟就是一般的美人模样。
可是，现在的众人眼里，完全没有这位美人，目光大概全被她身旁的那个神秘女子吸引走了。
神秘少女坐在那里，一头漆黑的直发鬓角切得非常整齐，直直垂到臀部，脸颊大部分被遮住看不见，露出来的部分如同珍珠般洁白。
她的腰线微微弯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双腿鸭子坐，看上去不像在开茶会，倒像在生闷气。可即使是这个姿势，看上去也仪态万方。
宫城美穗忽然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位姐姐和点茶的哥哥，气质上好像挺配的样子。
小萝莉在观察茶席上的人，千临涯在观察小萝莉。
她此刻的心情，正化作一个个天真简单的词条，浮现在千临涯眼前。
这个有着和宫城美咲一脉相承的相貌的萝莉，长大以后，可能又是一个美人吧。
他把目光转向萝莉的姐姐。
状态一：【因为听到茶碗价值而潮兴】亮光逐渐黯淡。
状态二：【潮兴后处于长时间脱力状态中，下肢力量弱】中亮。
状态三：【想换衣服了】高亮。
在？您的xp系统是不是安装得有点奇怪？
这就是【拜金】的真实含义？
千临涯在心中感叹道：这系统匹配的时候刷出来的词条，也太他妈的真实了。
接着，他将目光移向了这次的重头戏。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比他想象中年轻20岁的大大大大人物，过于漂亮了些。
仅从魅力上讲，她的魅力值比自己可能还要高，可能还高不止一点。
她虽然皮肤细腻洁白，但并不是传统中柔弱纤细的那类女孩，相反，身体匀称，该丰满的地方丰满得过分，那绵软如蛇的蛮腰，被黑色的连衣裙裹得紧实，不知能不能化作绕指柔。
她面孔冷峻，没有表情，身上只浮现出少量词条：
【想向对手施加强大压力，以逼出其真正极限】
【心存考察试探】
【讨厌千临涯，讨厌死了】
这三个词条以同样的亮度呈现着，意味着三者程度不相上下。
千临涯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之前在真味茶屋，好像也是突然就迎来了茶席，将他逼到必须露一手的地步。
本来还想存一段时间的自由属性点，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都花掉了。
【点茶4→9（高段茶人）】
表演开始了。
为了让远处的客人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主持人大冢拿着话筒，开始讲解起来：
“好，现在我们看到，千老师和三位客人都已经入席了，千老师从怀里取出了一把折扇，放在台子前，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和千临涯相熟，石田一桥担任了特别解说的职责，说道：“这是礼扇，号称是永远不会打开的扇子，当把它横放在台前，就如同在那里立起了一面屏风。”
主持人捧哏倒：“诶？屏风？是形式上当做屏风吗？”
“对，当做屏风，是表示‘茶水还没有准备好’的意思，一般在茶室喝茶的时候，在门口横放着折扇，就表示暂时闭门谢客。”石田一桥对于这些豆知识如数家珍，“千老师在这种场合使用，还真是……很有巧心。”
“感觉千老师把野外也当茶室一样一丝不苟呢。”主持人夫唱妇随。
“说起来，我曾有幸看到过那把扇子的扇面，在千老师的茶室。”石田一桥说。
“诶！真的吗？扇面上是什么呢？”
石田一桥略有些烧包地讲：“是‘千山鸟飞绝’那首汉诗，这把折扇啊，是宗千家的传承之物，代表着宗千家家主的权威，可是无价之宝哦。”
“哇，石田老师真是令人羡慕，”主持人由衷地说，“这样的名物，居然就这么带到会场了，足以见得千老师对这场茶会的重视。”
石田点头道：“凡是涉及茶道的事，千老师全部都很重视……好，来了，水已经快沸了。”
在他们谈话的期间，茶釜里的水温逐渐升高，千临涯用手隔空试探了一下水温后，开始准备茶碗。
他微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气。
拿起旁边的曜变天目茶碗，按照顺时针，一下，两下，三下，分三次拿在手中，放在身前案上，然后从腰带下解下茶巾……
这些动作，都是茶道中的定式动作，仪式感十足。由于【点茶】技能被加到了9级，这些动作即使没有复习，也被记得滚瓜烂熟，信手都能做对。
因为茶道中这种繁杂的动作很多，经常让人记不清，拔高了茶道的门槛，但千临涯现在做来，却毫无窒碍。
主持人大冢讲解着千临涯的动作，这些茶道动作他在排练时见其他茶屋老板做过，也了解过相应的含义，在讲解时能游刃有余，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在他说的不清楚的时候，石田一桥会插入打断他的话。
两人一主一辅，倒是配合得很好。
“哎呀，该怎么说呢，感觉千老师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比昨天……比以前见过的老师做得要快许多，但是又一个都不会做错。”主持人感叹，“石田老师，千老师的动作为什么这么快啊？”
石田一桥说：“一般来说，演示茶道时动作都会放慢，那是出于教学目的。不过千老师的动作确实很快。或许换个说法比较合适，他比较流畅。”
“流畅？”
“对，我有幸喝过千老师点的茶，他的风格一向都是这样，初时给人的感觉很快，一下就好了，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心浮气躁，反而让人觉得，这些动作就应该是这样，浑然天成的样子……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啊，有点明白，”主持人说，“就好像他掌控着茶道的真理一样。”
“对，他在驾驭茶道的规则。”石田一桥说。
在他们的讲解声中，千临涯已经清洗好了曜变天目茶碗，并且擦好了茶枣，开始用茶杓来取茶粉了。
在此期间，神秘少女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他，希望给他压力的同时，在他身上找到一丝破绽和不合理。
可是失败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早已设计好一般，没有任何能挑出问题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过于年轻，神秘少女甚至要怀疑给自己点茶的是一位宗匠。
她一直隐忍着一语不发，在千临涯取茶粉时，纤细的茶杓舀起茶粉，正悬在空中。
如果这时手一个颤抖，茶粉就会掉在桌上，导致这个动作失败。
就在此时，少女出手了。
047.如果是你的特殊要求
“你真想把茶道普及给所有人，当所有人的茶道家？”
黑白相间的少女歪着头，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原本的岑寂就此被打破。
千临涯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在空中的手没有半分停顿和犹豫，茶粉应声落入碗中，没有一粒洒出来。
“恕我直言，你的想法是幼稚的，言语是狂妄的，行为是愚蠢的。”少女说，“尤其是顶撞我这一项，如果不是我度量大，三日之内，你全家就要被赶出东京。”
千临涯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脸上表情都没变，如同佛祖般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少女将白皙的手放在下巴上，眯起眼看着千临涯，想观察他内心是不是正澎湃着愤怒的火焰。
但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反而觉得少年有种不在凡尘俗世之中的仙气。
过了会儿，千临涯才开口说话：“我并不认为我对你的那是顶撞，我只是在建议。对于每一位客人，我都是真心实意的。”
“你对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那就意味着对我没有真心实意，”神秘少女开口就是傲慢的话语，“你难道不应该在我身上多投入起码三倍……不，多投入五又三分之二倍的心意吧，那是我能接受的底线了。”
“不，我只可能尽量向所有人投入更多的心意，却不能单独向某个人投入更多的心意，这就是我的茶道。”
“这是你的愚妄，”神秘少女继续说，“作为一个茶人，你必须明白，有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就立于人之上，不管她想不想。”
千临涯继续说：“那么就会有人愿意给她一个被平视的机会。”
神秘少女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有点意思。”
宫城美咲受惊地坐在旁边，她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她大受震撼。
千临涯开始用茶筅点茶，手腕抖动，茶粉在茶碗中迅速溶解，化作碧绿的茶汤，在碗内旋转，不一会儿，碗内就出现了许多泡沫。
点茶看似轻松，其实这是一个很费手腕的动作，千临涯能在短时间内打好茶沫，还是托了他【点茶9】技能的福。
“千老师用漂亮的手法打好了茶汤！石田老师，这一步千老师做得如何？”主持人对话筒道。
石田一桥沉吟着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稍微停顿了会儿，他又说：“不过，我注意到两个细节，一是千老师点茶比其他人要快一些，刚才我数了一下，只花了5秒钟。”
“一般要多久呢？”
“根据腕力和习惯不同，不同的人都不一样吧。”石田说，“这就要说我观察到的第二个细节了，之前我喝过千老师的茶，他好像每次点茶都是5秒钟。”
“竟有这么精确？”
“等会儿点第二碗时再看吧。”
主持人对旁边扛着摄像机的人道：“摄像，请对准千老师点好的茶。”
摄像比了个ok的手势。虽然现场没有投屏，但在一些平台上有同步直播，事后也会形成纪录片。
摄像机对准了茶碗里被打成乳白色的泡沫，千临涯将茶碗递出，放在了宫城美穗面前。
神秘少女顿时不满起来：“为什么不是我？”
“按照座次。”千临涯淡淡回了句。
面前被放了茶碗，美穗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千临涯。没喝过茶的她不懂具体该怎么做。
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可以喝吗？”
“就是为你准备的。”
“要付钱吗？”美穗一字一顿地问。
“算我请。”
这段对话被他们身后坐着的几位听到了，被逗得哈哈大笑，主持人对不明所以的观众复述了一遍，台下的观众也笑了起来。
宫城美咲脸有点红，悄悄朝千临涯比了比拳头，让他不要再逗自己的妹妹。
美穗放下茶碗，上嘴唇还沾着白沫，天真无邪地说：“好香啊。”
“好喝吗？”千临涯笑着问。
“嗯嗯！”
小女孩对茶的接受度不会太高，但可能是千临涯温和的气场的原因，她下意识觉得茶汤应该很好喝。
不过因为她喝的太快，导致千临涯都来不及准备下一碗茶了。
神秘少女在一旁托着腮，看着美穗嘴唇接触茶碗的位置，说：“这茶碗我不能要了。”
千临涯温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少女突然就觉得没办法生气了。
她对千临涯说：“你等会儿给我准备单独的茶碗，这个你没有理由拒绝吧？”
“遵命。不过我个人认为，按照古法，用同一个茶碗更容易拉近距离。”
按照传统，在同一个茶席中，都是同一个茶碗传递下去，每个人都会喝到。对于这个传统也有相当多人接受不了，于是部分茶道流派在这方面也做出了一些妥协。
千临涯用同样漂亮的手法给宫城美咲和神秘少女依次点了一碗茶，放在神秘少女面前的，是崭新的茶碗。
少女厌厌地说：“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悬殊，所谓拉近距离，也只能在茶席间。那种距离，在生活中只会互相造成伤害。”
“听起来你有过相关的惨痛经历？”
“倒也谈不上惨痛……你在套我的话？”少女表情变冷了。
千临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维持关系也是需要努力的，就像现在的我，我也在努力维持着茶席间的和睦。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没有认真付出，所以才导致一些关系没能维持下去呢？”
他没有说谎。千临涯摇到【出尘气质】后，慢慢发现自己可以通过调整心境，来改变自己的气场，效果还比较可观，他能让周围的人心生敬意，至少难以面对他生气。
本来暴躁的少女，能忍住几次火气，他绝对是有功劳的。
少女听了他的话，思考了一阵后，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你什么都不懂。”
千临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将属于少女的碗推给她。
少女倒是很懂礼法，将茶碗拿在手中后，分三次将茶碗的正面对着千临涯，再分三口半将茶汤喝完。
千临涯敏锐地观察到了她这些动作，意识到她可能接受过系统的茶道训练，以至于她做这些动作时自然得就像是在喝水一样。
喝完茶的黑白少女将茶碗展示给千临涯，说道：“这枚茶碗，是我用过的，其他的人不许用，你要好好收好。这个要求你不至于再顶撞我吧？”
“如果是你的特殊要求的话，我可以答应。”千临涯收下了茶碗。
见到对方终于听话，黑白少女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她接着说：“之前我没有说完。你的行为很幼稚，因为能够负担茶人的生活的，终究还是我们这样的人，你就算把茶道变成他们的茶道，最终只会变成靠蛋包饭盈利的茶屋老板，离茶道越来越偏。”
说话时，她看了眼身旁的宫城美咲，以及她牵着的身穿小学制服的妹妹。她身上看似庄重的浴衣，在少女一眼就能看出不凡的衣服面前，如同美玉边的顽石，简陋得令人同情。
“算了，你以后会明白的。”少女起身，裙子自然地倾泻下来，没有一丝褶皱。
她袅袅然走回自己的茶席，上面刚才横陈的残骸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被贴地检查过，没有留下一丝残渣。
宫城美咲起身，朝千临涯鞠了一躬，她突然觉得有点想哭。
不远处，负责服务“茶道专门家”的西乡，抱着一个沉重的包裹，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过来了。
包裹上面，横着印着一行字“黑猫急便”。
千临涯站起身。前一天已经布好的局，终于到了揭晓的一刻。
这将是他敲破茶道界的最后一块砖，如果未来他有了自己的茶道自传，这件事将会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且成为他茶人生涯的坚固基石。
“大冢先生，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听一下。”千临涯对身后的主持人说。
048.侍奉我
“千老师！”
身穿职场女性装的西乡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将手里“黑猫急便”的包裹递了过来：“您要我帮您取的包裹，取过来了！”
“谢谢。”千临涯取过包裹，轻轻放在地上。包裹相当沉重。
他对主持人道：“大冢先生，我有一个请求。下一个环节，持续到下午，都是吃茶赏樱环节，我希望加入一个环节。”
“临时加环节可能有点……”大冢关掉了话筒，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
“不需要临时增加什么，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千临涯说，“我希望，能为现场每一个愿意喝茶的人，亲手点一盏茶。”
大冢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后，才轻轻出声：“诶？”
“我这个包裹里，一共有50只茶碗，下个环节时，我将一直在茶席上，凡是想要喝我点的茶的人，都可以坐上我的茶席，我可以为他们每个人都点一盏茶。希望你们能帮我维持秩序。”千临涯指着地上的包裹道。
石田一桥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千临涯。会场可是有300个茶座，算上翻台率，一天下来，接待量可能会达到上千人，给每一个人点茶这种事……只有疯子才会做！
给一千人点茶，可不是做一千个俯卧撑那么简单的事。在点茶时必须全神贯注，动作不能有偏差错漏，点茶时，每盏茶筅都要搅动几十上百次，一千个人接待下来，只怕手都要累断！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石田忍不住出声问道。
“既然说是要将茶道带给所有人，那做这种事是应该的吧？”千临涯说。
尽管他并没有冲着池田一弘，但池田还是感觉如有芒刺在背。
这是他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彻彻底底的败了！
不仅输了面子，就连自己的茶道，都将完全被眼前这个少年夺走！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周密的准备，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早已将自己的算计也算计在内，做出了更加周密的准备。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给所有人点茶，今日之后，千临涯的名字，将在茶道界一战而天下知名！
“不好意思，这个……我要请示一下上级……”大冢擦着汗道歉后，便用对讲机汇报了这件事，那边也去请示上级去了。
他们便在原地等待，过了许久，才传来消息：
“我们可以全力配合您，那就劳驾您了。”大冢对千临涯鞠躬道。“我们会将您的出场费上调10万円。”
“那种事以后再说吧，有劳您帮忙向观众传达了。”千临涯也对主持人鞠躬。
主持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拿起话筒。
“各位爱茶的客人，刚才传来一个好消息，宗千家的千老师刚刚表示，愿意给在场每一个愿意喝茶的人点茶，”主持人拿出了专业性来，即使临时加的环节也完全发挥正常，“无论身份、地位或者其他什么，各位只要想近距离领略茶道的，只要坐上千老师的茶席，他就会亲手为您点茶。”
“为了维持现场秩序呢，我们安排了这样的顺序，请……”
主持人向所有人通报决定时，现场响起零星的喝彩声，最后，变成了整齐的掌声。
看来，千临涯的这个决定相当得民心。
他向观众鞠躬后，再次走上最中间的茶席，西乡早已帮他拆好包裹，将茶碗一个个摆放在他身边。
观众骚动起来，近距离体验正宗茶道世家的茶道，这种体验，又比单纯赏樱喝茶有趣得多。
“不会吧，他真的要做吗？”平中敦终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挑起了眉毛。
“年轻人经常意识到不到自己的自负，容易定过高的目标，结果无法完成。”木部晓摇着头，喃喃说道。他相当不看好千临涯。
石田一桥握起拳头。
千老师，这就是茶人的觉悟吗？
你能坚持到最后吗？
点茶。
烧水，熁盏。
一切动作都一丝不苟，和之前的演示一样，如同用同一个模板雕刻出来的一般。
因为他说过，不管对谁，都要一视同仁，那么现在点的茶，就要保持给之前三人点过的茶的高度，不偏不倚，不偷工减料。
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第一组客人入席了。
第一组是5个人，一对头发花白、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夫妻，一对情侣，一个看上去略有些紧张的中年男。
千临涯透过他们的词条，观察到他们的状态后，用几句玩笑打消了他们的紧张感，接着依次点茶。
一场完整的茶会，平均时间大概在4个小时左右。千临涯将所有的流程压缩在10分钟以内，已经是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
然而这简化过无数道的流程，也依然纷繁复杂，保持同样的状态很难。
不过这件事是必须做的事。
他的点茶技能等级上去了，可技能熟练度不够。
现场这么多的客人，正是锻炼技能熟练度的好机会，熟练度上去后，他就能冲破现有魅力值的桎梏，达到新的高度。
这次机会如果放走，又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再遇到。
千临涯全神贯注地点着茶，场下，那位只穿黑白色衣服的少女面前，又被摆上了新的果盘。
“他在搞什么，想用实力证明我是错的？幼稚！”
女生把水果放在嘴里咬得咔哧咔哧响，一边对台上的千临涯品头论足。
“他提前准备好了茶碗，应该不是在针对你吧？”
那位相貌柔弱的男生在茶席边缘正坐，努力让自己离少女的距离达到最远，但还是忍不住多了这么一句嘴。
少女马上冲他射向了凶辣的目光，让少年心头一紧。
“喂，交给你一个任务，”少女霸道地说，很没有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枕头上，“一定要把曜变天目茶碗搞到手。”
“可是我又不需要……”
“我需要啊！”少女低声但凶恶地说，“岩崎家都有，我家也要有！你帮我把茶碗弄来给我。”
“可是你不是说不……”
“正因我刚才当着他面说了不要，所以现在任务就到了你头上了啊，笨。”
少年苦闷地闭上了嘴，他知道面对她，永远是毫无胜算的。
两人的形象对比起来，倒是少年更像女生一些。
席上的千临涯进入了重复劳动的状态。
一席接一席，想要来喝茶的人没有停过，他点茶的手也没有停过。
中午时，他歇了一段时间吃了顿便饭，随后又马上回到茶席，接待新的客人。
之前上午的客人已经陆续离开了，下午时，更多的客人到来了。他们没有经历过上午的辩论和风波，但辗转听来了千临涯的身份和事迹，都对喝他的茶这件事跃跃欲试。
席上来了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年龄，各种职业，各种心态，有纯粹出于好奇来的，也有学过茶道想来印证的，也有倾慕千临涯容貌想近距离欣赏的。
对不同的人，千临涯保持用不同的方式相处，力求让每个人满意。
50枚茶碗很快就用过了一轮、二轮、三轮，用过之后的茶碗都会用热水仔细清洗干净；茶釜里的水换过一桶又一桶。
他本已将点茶掌握得滚瓜烂熟，但那是系统的作用，在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过程中，这些动作慢慢和他融为一体。
他进入了全新的境界。
悄悄的，池田没打招呼就走了，随后是木部晓，走的时候摇着头，心虚而急匆匆地离开会场，平中敦和千临涯打过招呼后也走了。
他们走得没有波澜，因为他们早已不是焦点。
宫城美咲年纪尚小的妹妹已经靠在姐姐的怀里睡着，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带妹妹回家；
和神秘少女同来的保镖脸色看起来已经很难看，但少女却似乎站定不走了，让他们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柄很大的遮阳伞，似乎要扎根在这里。
最难受的还是仓桥的工作人员，在服务观众之外，他们还要随时留意千临涯的茶具，及时添茶添水。
于是，现场就变成了纯粹的千临涯和神秘少女熬所有人的局面。
黄昏，乌鸦从空中掠过。
在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后，身穿黑白衣服的少女，再次坐在了千临涯的茶席上。
这次，她只有一个人。
此时的千临涯早已麻木。他中途用延寿茶悄悄补充了好几次体能，同时又用清心茶维持精神上的消耗，但自然规律难以逆转，他还是进入了强弩之末的状态。
不过，他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在少女坐上他茶席的一瞬间，他就开始做点茶的准备了。
少女的状态和他大相径庭，不间断的水果零食供应，和休息套装补给，她现在活力焕发，甚至比刚开始精神头还要好。
千临涯强撑着看了她一眼，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已经看不出她身上的词条了。
倒是他发现，少女身上穿着的黑色衣服，将身躯的魅力点全裹得严严实实，唯一可以称得上萌点的，也就是短裙和白色丝袜之间的短短一道绝对领域。
可是少女的身体，却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满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色气感。
媚骨浑然天成，即使只穿着黑白两色的衣服，在男人的眼中也能看出五光十色来。
“喂！”
少女冷不丁一声叫，千临涯挑在茶杓里的茶粉不慎抖落了一点出来，终于，少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用了一天，目的就是为了等这个瞬间？”千临涯问。
“没错，”少女的笑容还没有淡去，她说，“不过，我没有那么无聊，重要的话，接下来才要说。”
千临涯用眼睛看着他，露出“什么？”的表情。
少女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家还没有茶头，从今天起，我正式雇佣你为我们家的茶头，你要全心全意侍奉我家。”
她放下一根手指，又道：“第二，我还没有男朋友，你在侍奉我家的同时，还要侍奉我，做我的男友。”
049.成为茶圣不就好了
“我家茶头每年的薪酬是5000万円，只在主持茶会、茶事咨询期间需要出勤，其他时间候命即可。”
“男友就没什么好说的，每个月给你零花钱，在家庭的各类聚会和仪式期间出席一下就行。但你也将代表着我的形象，不能在公众面前失态，不能闹出我家压不下去的丑闻……”
从上午开始，一直到黄昏时分，千临涯一直在点茶，除了中午吃了顿味道一般的便当（只记得里面有鳗鱼），手一直没停下来过，茶筅都打坏了两只，
所以他茫然了很久，才意识到少女刚才说了些什么。
“等下，你这是在告白吗？”
少女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停下来，说：“不，这是在要求。”
可能她人生中颐指气使的时光太多，忽略了千临涯现在是妥妥地吃硬饭的男人，直接就认为自己的要求无法违抗。千临涯决定用委婉的方式提醒她这一点。
“……我得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我都已经考虑好了。”
她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只要自己考虑好就行了，其他任何人的意见都没有意义。
“我觉得恋爱这种事，还是要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千临涯斟酌着词句说。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少女说。
“那为什么是我？”
“很不要脸，但确实是个好问题，”
“？？？”千临涯不明白怎么就不要脸了。
少女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归纳性地说，“长相……算你过关了，点茶技术也过关，家世不错，身份也行，年纪和我差不多。总而言之，挑不出毛病。”
看上去，她并不擅长说别人的优点，语气勉勉强强的。
千临涯总结了一下她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千临涯是最好的“既能当茶头，又能当男友”的人选。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当茶头和当男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茶头”本来是从释宗禅门里来的概念，那些负责敬茶知客的僧人，便被称为茶头。
在禅宗传入日本后，“茶头”这个身份，也随着茶道的传播，从寺庙普及到大名世家中。
世家供奉茶头，茶头则帮世家主持举办茶会，是专属于上流社会的一种雅致的交际方式。
成为某家的茶头，就等于成为了某家的半个家臣。
正因为如此，千临涯才想不通，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做这种职场情侣……嗯？这应该算职场情侣吧？还是上下级的那种。
他想问少女这个问题，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是有某种无法言说的隐情，就算是问了，对方也未必会告诉她。
“我讨厌磨磨唧唧的男人，”少女很好看地蹙起眉头，“不要让我等。”
千临涯说：“我最后只问一个问题：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不能去其他家当茶头，不能不经过允许开办茶会，不能找别的女人，”少女笑了，“这算代价吗？好吧，如果是婚后，找别的女人这点可以稍微放松些，但对应的我也会找其他男人。”
千临涯有点惊讶——她还真连这些都考虑了。
“那么，容我拒绝。”千临涯鞠躬道。
“为什么？”少女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稍微挺了挺僵硬的后背，让身体坐得更直了些，说：“今天我说过，我要成为所有人的茶人，如果只服务于一家一姓，有违我的茶道。”
这已经是少女今天第三次被拒绝了，她似乎在酝酿怒气，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她忽然放下了姿态，转而用平静地语气说：
“今天我也跟你说过，茶人都是依附于世家的，只有世家才有财力去捧一个茶人。你今天或许获得了很多人的好感，但也仅此而已，如果没有我家支持，你的行为甚至登不上报纸。因为，普通人是没有力量的。”
“我有力量就够了。”千临涯淡淡地说。
少女轻蔑地笑了，好像他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人无法控制他人的喜好，也无法控制他人的厌恶，”千临涯说，“即使是再有力量的世家，也无法做到。”
“但是世家有办法控制你。”少女说，“如果没有世家做背书，你甚至无法成为宗匠。”
“那我直接成为茶圣不就好了？”千临涯说。
少女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说了个比刚才更不好笑，却更夸张的笑话。
严格来说，茶人的级别中并没有茶圣这一级。因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认定其他人为圣。茶圣从来是现在及将来所有人民认定的。
但是这个的难度，比成为大宗匠还要难上百倍。能说出这种话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疯子。
少女从茶席上缓缓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但即使她摆着张臭脸，应该也会有不少雄性看到后兴奋起来——这其中不包括千临涯。
“那祝你成功吧，宗千家的家元先生。”
少女飘然而去，留下最后一缕香气。
夕阳彻底趁入了东京的天际线下方，深色的光影开始笼罩会场。
千临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双腿已经快感觉不到了。
疲惫感和饥饿感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大脑、身体、双腿都已经麻木了，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忘了是怎么和石田、伊织等人告别的，他直接承出租车回家，刚到玄关，就躺了下来。
“我回来了……”
眼皮子沉重得厉害，他听到耳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微微睁眼，裙下的布料一晃而过，还未来得及分析是什么颜色时，脑袋就被轻轻抱了起来。
“欢迎回家，哥。”
千临涯满足地枕在梦叶柔软的膝枕上，发出了幸福的叹气声。
“一生悬命啊……”
“哥，我听宫城姐说，你一直在点茶，我好担心你啊。”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千临涯闭着眼睛说，“就是肚子饿得厉害。”
“饭已经做好了，都温着呢。”
“好，那先吃饭吧。”
“要不要先休息下？”
“先吃饭先吃饭，我还能撑一会儿。”
耷拉着眼皮，晃晃悠悠吃完了晚饭，澡都没洗，他就直接躺下了。
临睡前，好像看到手机上有不少未读消息，他也没来得及看。
【恭喜宿主完成2项隐藏成就。】
【恭喜宿主攻略度达到60%以上，开启第二匹配槽位。】
050.刷到SSR了
千临涯这一觉，远远超乎他想象。黑夜过去，鸟声啁啾响起时，他半点不想起床，被窝变成了黑洞，把他吸住了。
迷迷糊糊之间，梦叶好像在呼唤他，接着又手忙脚乱地把体温计塞进他的咯吱窝，在旁边大呼小叫跑来跑去，又是喂他喝水又是给他吃药，后来被困到不行的千临涯赶走了。
太阳西垂，很快又到了晚上。中途醒过两次，放了水后又爬上床睡了。因为觉得是晚上，干脆再睡一觉，于是又躺了下去。
凌晨5点，千临涯再次醒来，只觉得头昏脑涨，肚子饿得厉害。
他足足睡了一天两夜。
天还没亮。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梦叶在自己房间睡觉，一片寂静。他爬起来，迈着蹒跚的步伐，到厨房找了点水喝，意外发现厨房里放着海苔饭团，用保鲜膜好好封在食盒里。
他就着果汁吃完了饭团，也不开灯，在起居室坐着发了一会儿愣，睡懵了的状态才算是恢复了一点儿。
现在让他再去睡，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他干脆给自己点了一杯清心茶，收拾好后，又去厨房给自己和梦叶准备早点。
7点钟时，梦叶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千临涯时，惊喜道：“哥，你醒了？”
他把做好的三明治放在起居室的桌上，看了梦叶一眼：“以后还是给你买件睡衣吧，不，今晚就买。”
梦叶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两件内衣，红着脸跑回自己房间，穿好校服才出来。
千临涯平时这个时候都还在睡觉，他这才知道，原来梦叶每次都是直接这么穿上围裙就开始做早餐的。
难怪每次自己起床时，已经吃上早餐后，她才换好校服出来。
感觉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掏出手机，千临涯打开了久违的茶道app。
好像收到了不得了的通知。
首先是宫城美咲自动打卡成功的通知，50万円入账。
接着……
【恭喜宿主完成2项隐藏成就。】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成就：“习惯性拒绝”！】
“习惯性拒绝”：单日之内，拒绝一位非匹配的100魅力值以上对象3次。
奖励：【诱导10】
【诱导】
“这里面水很深，孩子，你把握不住。”
技能效果：可以通过话术，向其他对象植入某种思想，或者诱导其透露真相、作出决定。成功率取决于魅力值和对方好感度。在茶席上时成功率更高。
【恭喜你完成隐藏成就：“成功的秘诀”！】
“成功的秘诀”：单日之内，点茶超过500碗。
奖励：【眼语10】
【眼语】
“眼睛，比嘴巴能表达的，更多。”
技能效果：在和其他对象进行眼神接触时，对该对象魅力值提升20%，并施加精神震撼。
千临涯看着这两个技能，敏锐地发现，两个技能好像还能联动的。
同时他也敏锐地发现，这两个技能到手后，如果自己想当海王，好像轻而易举……
千梦叶一边扣校服的纽扣，一遍走出来：“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把手边盘子里的三明治推了过去：“快吃吧，要凉了。”
梦叶和他眼神相触，接着她便像一只触电的猫一般，站在原地。
“梦叶，今天不去上学，在家休息一天吧。”
“喔……好的。”
她接过餐盘，小口小口吃起三明治来，勤奋如她，甚至都没问为什么要休息一天。
千临涯觉得愧疚感泛起来了：“算了，还是去上学吧，不能掉课。”
“啊？好的。”梦叶这才从晕晕乎乎的劲里缓过来。
“要做个好学生知道吗？”
“嗯嗯！”
千临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接着，继续查看手机。
【恭喜宿主攻略度达到60%以上，开启第二匹配槽位。】
【恭喜你开启第二匹配槽位了，你现在可以同时和两名茶艺大师切磋。】
【打卡奖励、获胜奖励等各项奖励内容，对两名匹配对手同时生效。】
【是否立即开始匹配？】
犹豫了一会儿，他选择先放弃匹配。
看千梦叶一口口吃完三明治，同时监督她喝完牛奶。
自从穿越过来后，为了将来的日子更加赏心悦目，他要求梦叶每天早晚都喝一杯牛奶。
最初她受不了牛奶的味道，但持续半个月后，她就习惯了，晚上不喝牛奶都睡不着觉。
满意地看她放下杯子，用卫生纸帮她擦干净嘴唇上残留的一弧白，帮她提着书包，送她出了门。
接着，他才像老父亲一样回到起居室，重新打开手机。
【匹配成功！】
——对象编号：10032101
——魅力值：49
——特性：抱怨、焦虑、拜金
换。
【匹配成功！】
——对象编号：10032254
——魅力值：72
——特性：花心、嫉妒
换。
【匹配成功！】
……
现在的千临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自己了。
经过了宫城美咲副本后，他对于这个茶道app已经基本掌握原理了。
这个系统的核心，就是和匹配到的茶艺少女互动，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挑选合适的对手。
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他需要对手特别能作，要求特别多，同时又很容易攻略，轻易不会发脾气导致关系破裂。
并不追求高颜值，但一定不能有太恶劣的性格，不然会给他惹出很多乱子。
确定了思想方针后，筛选匹配对象这件事就变得不须纠结。
有什么【原椒】【神待】【垠宕】之类的属性，统统不要！
【虐待】【腹黑】【暴躁】之类的，也敬谢不敏！
他只想安安静静刷一些技能，然后朝茶圣之路迈出坚实的步伐……
【匹配成功！】
——对象编号：10011001
——魅力值：105
——特性：【艺术】【聪明】【自恋】【强欲】【受虐】
注：魅力值超过105，多重词条叠加，本对象打卡金额上限为500万円，各项奖励翻倍！奖励数量上限高于一般50%！
“……”
好像刷到SSR了。
051.想不想看看真正的我
【个人面板已更新】
姓名：千临涯
体能：61
智力：85
魅力：96
技能：【诱导10】、【眼语10】、【点茶10】、【制器3】、【古今茶具通晓Max】、【出尘气质5】、【散手7】、【书法3】、【才藻2】
最近一直在坚持喝延寿茶的原因，千临涯的体能提升到了61，总算达到了一般人的标准。清心茶也对智力有所提升。
另外，魅力值也在点茶熟练度提升后，突破了90大关，来到了96，已经超过大多数明星了。
除此之外，昨天的高强度点茶，好像还让【点茶】技能提升了1级。
确认完自己的状态后，千临涯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匹配界面。
【艺术】【聪明】【自恋】【强欲】【受虐】……
他再次凝视这张SSR，心中勾勒出一个少女的形象：
长相完美，同时绝顶聪明的艺术天才，自恋，却有受虐倾向，并且有着超越常人的旺盛欲望……
这个形象逐渐在脑海中鲜明起来后，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究竟是怎样的人格，才会拥有这样的特质……
光是想想，感觉就相当危险啊。
他以前学习过一点心理学，好像听说过这么一个理论：人类的心理具有代偿效应。越是优秀的人，反而越有受虐倾向，相反，处于社会底层、内心非常自卑的人，则会出现虐待倾向。
所以一个魅力高达105，同时极度聪明的女生，有受虐倾向，其实也挺正常。
但深究起来……这个身上带有光环，被周围人视作女神的天才艺术少女，背地里其实是个欲望强盛的受虐狂，想想还是挺有冲击感的。
这里头水这么深，他真的能把握得住吗？
换个方向想，他真的需要去把握这样的人物吗？
即使他现在就放弃一切，去跟宫城美咲私奔，每天也能净赚50万，一辈子不愁吃穿。
就算“奖励翻倍”“上限提升50%”什么的……贪心不足，吃下去的真的能嚼得烂吗？
千临涯在屏幕上点击了“确定”。
先不管嚼不嚼得烂，他主要是对这个魅力值105的少女很好奇。
【醍醐琉璃子】
→醍醐琉璃子照片.jpg
年龄：16
魅力值：105
经验次数：0
经验人数：0
特性：艺术、聪明、自恋、强欲、受虐
家庭住址：新宿二丁目xxx号、千代田区神乐坂xxx号（后58处住处略）
身份：天城高中就读高二生
提示：外出时间极少，深居练琴居多。
把屏幕显示内容滑到照片上，占据照片画幅主体的，是一架黑得发亮的钢琴。
在钢琴前，坐着一位身穿素白色轻柔长裙的少女，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间，洁白的手臂裸露在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悦动着。
少女仪态端庄，整个画面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遗憾的是，照片上并没有少女的正脸。
千临涯很早就想吐槽这一点了：系统给的照片真的很没水准。虽然从摄影的角度来看无可挑剔，但对于他找人非常不便利。
上次宫城美咲的时候也是，明明照片上是个金发双马尾，第二天她就染成了茶色头发，自己差点没认出来。为什么不在她染发的时候拍照呢？好歹自己能有个心理准备。
这回又是看不到正脸，完全不知道究竟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出少女负担很重，特指胸前……罢了，罢了。
千临涯长叹一口气，放下手机。
更何况，这是个校友啊。
天城高中是附近一带比较有名的升学高中，据说藏着很多富家子弟。他和妹妹梦叶都是这所高中的，他读高二，妹妹读高一。
这位匹配对手也是天城高中高二的，也就是说，不仅同校，而且同级。
可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学校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也很正常，自从他穿越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去上过学，别说是学校的同学，他连班上的同学都认不清，除了一个菊池麻理。
这位有受虐倾向的强欲天才艺术少女，有着60处住处，遍布整个日本，甚至还包括海外，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按着人家的住址一个个地找。
思考了一会儿，他拿起了手机，给菊池麻理发了一条消息：
“在吗？”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千君，怎么了？现在正在上课呢！”
菊池麻理用的是圆圆的可爱字体，从简略的语句中能看出，这位规规矩矩的班长，对于在课堂上玩手机还是很有心理压力的。于是，千临涯决定单刀直入地谈。
“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没有那种钢琴弹得很好的人？”
过了会儿，对面发过来一条消息：“音乐科那边有很多呀。”
发过来一条沮丧的包子脸表情后，少女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千君问这个做什么？我还以为千君是有学习上的问题不懂呢。”
千临涯没有管她这个问题，继续自说自话：“是那种钢琴弹得非常厉害的人，能用天才来形容，而且是女生。”
“为什么要限定是女生呢？”菊池麻理误以为他要找一个弹琴很好的“人”，而非找一个“弹琴很好的人”，生怕他的萌点变成“会弹琴的女生”，于是有点紧张，因为她不会弹琴。
千临涯想了想，决定撒个小慌：“听说学校里有这么个女生，感觉挺帅的，想跟她交流交流。”
过了半天，那边才回复消息：“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女生哦。对了，千君，因为你的缘故，刚才我偷玩手机，被老师发现了。”
千临涯马上回复了一个“不好意思”，接着又道：“那老师原谅你了吗？”
菊池：“原谅了，但是我没有原谅自己，所以就自愿到走廊罚站了，嘻嘻。”
千临涯：“然后你就在走廊给我发消息？”
“对滴∩▽∩”
“……”
千临涯本来因为没有打探到消息想要结束这段对话，但想到少女未免也太可怜了点，于是跟她多聊了会儿，最后以他答应请少女吃饭，在菊池的欢天喜地中告终。
看来，寻找醍醐琉璃子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
正准备收起手机前，两天前茶会结束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过的宫城美咲那边，忽然发来了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消息：
“后辈君，想不想看看真正的我？”
052.千老师一定有后援会吧
“想不想看看真正的我？”
千临涯现在看着手机的表情，就像那个地铁上看手机的老爷爷。
停顿了一会儿，他用极快的手速，发了两条信息回去：
“？？？”
“要么说人话，要么直接发图。”
那边半晌无语，过了会儿，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宫城美咲：“……”
千临涯马上连发数条消息：
“图呢？”
“图呢？”
“图呢？”
……
“图呢？”
宫城美咲：“……后辈君，你在网络上的性格，是不是有点奇怪？”
千临涯正在认真考虑“没图你说个劲爆”用日语怎么信雅达地表示，宫城美咲又发了条很长的消息过来：
“我的意思是，那天看到你在茶会上点茶，突然被感动到了，感觉看到了真实的你，所以想回馈一下你，我是这个意思啦！”
千临涯发了个失望的表情过去。
宫城美咲发了一个捧腹大笑的表情过来，然后接连发过来三条消息：
“后辈君，H！”
“就是天天想着H的事，才会误会我的意思！”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洗澡之前你不是什么都看到了吗？你还想看什么？”
千临涯：“……”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看到了。比如说，这也没看到，那也没看到。但这种话也不好对女孩子说。
于是他决定用沉默来回应。
“你怎么不回复了啊！你不吐槽的话，感觉气氛好怪啊！”
Line那头，宫城美咲坐在自己家中，红着脸，两只手抠着手机。
她的房间相当逼仄，小小3畳的房间里，挤着床铺、书桌、衣架、衣柜。各式的布料和衣服塞得到处都是；地板上，剪刀、针线盒、滚落的线团杂乱无章，在她的书桌上，还放着一台缝纫机。
“你准备怎么回馈我？”那边发回来一条消息。
宫城美咲看了看旁边的衣服，输入道：“下周六空出时间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接着，她又输入道：“别误会了哟，这可不是约会，只是想带你开开眼界。”
在她的紧张等待中，那边终于回复消息了：
“如果是约会的话，我就去。”
“说了不是约会，那你干脆别去好啦！”宫城美咲愤激地输入。
那边回复道：“好吧，我空出时间，到时候听你安排。”
宫城美咲得意地轻笑了一声，收起了手机。
转过身，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到了桌上。
她也到了一生悬命的时候了。
……
本来酝酿着回学校上课的千临涯，在茶会后的第一个星期，又遇到了让他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
本来这应当是一个平静的星期。通过卖出的茶碗和打卡，他早已攒够超出200万円的存款。
在联系了田鼠太郎后，他和贷款公司的最后一笔贷款交割完毕，借贷合同中止。
从这一刻开始，他无债一身轻，从今往后的每一分钱，都是为自己而赚。
就像是刚打完关底boss，本来应该是悠闲消化所得的日子，却因为突发事件忙得焦头烂额。
在预约软件上，他的無待庵，预约申请都排到2个月之后了。
而导致这件突发事件的责任，各路媒体拱火占了很大部分责任。
仓桥举办的这场野点茶会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本地的居民之间成了一时热议内容，不仅如此，东京地方一些等级还蛮高的报纸，也刊载了这场茶会。
在这些报纸中，宗千家的家元——千临涯，不约而同的成了所有报道的焦点。
有的报道以他日点千碗的壮举为焦点，采访了很多刚喝完他的茶的一般居民。那些受访对象中，无一例外都对千临涯的点茶手艺大加赞赏。
有些则以千临涯的风度为卖点，配图是千临涯点茶时的恬淡容貌。据说这一期报纸销量很好，也不知道被买去做什么了。
还有些报纸则深挖了千临涯和几个茶屋老板之间的恩怨纠葛，做成了深度报道的形式，其中一些分析还真是有模有样，把现场池田和千临涯之间发生的龃龉分析得很透彻。
但是报纸上的手法更夸张，把池田彻彻底底塑造成了阴险小人，而千临涯则成了实力强悍的傻白甜型男主角，对付池田的突袭，见招拆招，巧妙化解，最终赢得了观众的倾心。
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一些地方电视台，甚至播放了茶会的新闻专题。
“我真的没想到，原来茶道是一件这么令人感动的事。”电视上，一个看着像程序员的头秃中年说着，“千老师虽然年纪很小，但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茶道的精神，是那种……大和族凝聚了上千年的精神吧，我真的深受感动。”
（旁白：平田先生表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真正去体验一下茶道。相对于初体验的平田先生来说，真子小姐是一位学习过2年茶道的学徒，她对于千临涯老师表露出更加不加掩饰的赞赏。）
“一开始是母亲叫我来参加茶会的，怎么说呢，我一开始不屑一顾，因为学过茶道的都懂，这种茶会真正的茶人是不会来参加的……抱歉我没有失礼的意思，但是事实如此。”
“来到新宿御苑后，听说茶道专家里面有宗千家的家元，我还在想，哎呀，宗千家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听说过了，已经沦落至此了吗？……抱歉我真的没有冒犯的意思。那个，我是学过2年茶道的，深知其中的难处，我今年22，我觉得年仅17的千老师不可能比我更擅长点茶。”
“‘所以后来看到千老师的点茶技巧后，我真的吃了一惊！是真正的吃了一惊！太棒了！我看到他的点茶之后，唯一的想法就是，怎么可能有人能这么好地掌握茶道的精髓！”
“‘而且千老师真的好帅啊！（尖叫）如果有后援会，我一定会加入的。对了，千老师有后援会吗？一定有的吧？”
（旁白：在得知千临涯老师目前并没有后援会后，真子小姐非常失望，但同时萌生了自己创办一个的念头。对于她的雄心壮志，本台只能祝她武运昌隆。）
除了对这些一般观众的采访，另一些采访，则是面向“圈内人”的。
“本台采访到了负责本次的伊织小姐，她讲述了自己是怎么发掘到千临涯老师的。”电视台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道。
“我是被推荐千临涯老师作为茶道专家担当的，为了能把活动办好，我专程约见了千临涯老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相当亲民，呵呵呵，他在吃蛋包饭。”
伊织彩香在电视上挺上镜，镜头不断给她各种角度大特写。
“在推荐人的建议下，千老师现场给我点了茶，就那一碗茶，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千老师参加这次茶会……”
（旁白：叙说着往事的时候，伊织小姐露出了怀想的表情，喝上千老师亲手点的茶，并且亲手促成千老师大放异彩的机会，恐怕会成为她此生中美妙的回忆吧。）
除了伊织彩香，石田一桥也被采访到了，可能是觉得他不上镜，只露脸了几个镜头，他的话都是旁白转述的。
听起来，他对千临涯说了很多溢美之词，旁白用了不少听上去很中二的词汇，给人的感觉好像说的不是茶会，而是天下第一武道会。
千临涯关掉了开始播放推销奇葩电视购物节目的电视机，又沉默地看向自己手机上显示的预约软件。
上面显示着，一共70多单的预约，对于之前闲散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他虽然用一次野点茶会刷到了很高的分数，但他还没有真正举办过一次严肃、完整的室内茶会。
而且，举办室内茶会的关键技能，他还没有到手。
于是，本来心中已经放下的“寻找醍醐琉璃子”的计划，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
“差不多，也到了该回去上学的时候了吗？”
053.不是尾声的尾声
5月4日星期二，东京的天空来到了一年中最蓝的时候。千临涯坐在起居室里，再一次拿起了毛笔。距离他上一次做这种事，已经过去了2个月。
上次他是照着家藏秘传写了一副“一期一会”，那副字被狡诈的田鼠太郎毛掉了，所以现在的茶室里的壁龛上是空无一物状态，对于一个茶道世家来说，非常不像话。
之前想着回去上课，就这么想了一周，也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原因就是除了壁龛，茶室里其他地方更不像话。比起回学校上课，拯救顾客预约迫在眉睫的茶室更加紧急。
磨好墨后，他灵光一现，在纸上笔走游蛇起来。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算起来，今年也是癸丑年，令和三年，岁在癸丑，这日子写《兰亭集序》，正是应景不过。千临涯都被自己的风雅给迷倒了。
“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嗯？”
他写到这里，微微感到有点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中文版的万年历，5月4日这一天下方写着“青年节”，而在5月5日也就是明天，赫然写着“立夏”。
这哪是暮春，这已经算是春天的弥留之际了！今天是2021年春日的最后一日！
就算写出来，这副字最多也只能挂一天就过期了。千临涯气得当时就想把纸给撕了。
换了张纸，他开始重新考虑该写点什么应景的。
这个星期，他一直在缓慢而坚定地重新恢复茶室往日的模样。
对于开一场正式的茶会来说，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不光是字画，花入里的花卉，茶具上的茶釜、各类物件，以及服装，都需要重新准备。
之前花入里还一直插着枯荷，本心上那里应该是一朵鲜荷，至少一年前是鲜荷，一直没更换，就一直枯在那儿了。
还有茶釜，家里的几尊茶釜已经卖掉抵债了，亟需购置新的；茶巾、衣物、各类小物件，都需要换上时令款式。
茶道是一种非常讲究时令节气的道，在细节上功夫很深。
比如3月用的茶釜叫吊釜，能给人初春轻盈悦动感；夏天用叶盖洗茶盏，能让客人感受到凉爽；秋天中置炉火，一方面是暖和，一方面也比较文青……
一般的茶室也就罢了，如果宗千家在这些方面没做好，他之前费尽心思营造起来的形象就白费了。
一周以来，茶室里的各类东西算是准备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让他最为头疼的，便是茶点了。
茶点，是茶道中的重头戏。虽然它不是主角，但不少人还就是为了吃它来的。
一场茶会，先点浓茶，再点薄茶。浓茶很浓，薄茶也不薄，共同点是都很伤胃，因此需要吃点心垫一垫。
在喝茶前吃的点心，就是茶点了。茶点又叫“茶怀石”，“怀石”是禅宗说法，指的是僧人听经时饥饿难耐，在怀中怀抱石头以止饥。表示求佛心切之意。
最初的茶人多是僧人，受“禅茶一味”思想影响，“怀石”这个词被借了过来，成了指代茶道里用的点心的词汇。
在茶人这里，“怀石”又有了新的含义：“纵使无米之炊，怀抱石头捂热乎了，也要献上给客人，以示自己的好客之心。”
由于茶道是讲究时令之道，每个月份、每个天候、每种场合，都要用不同的茶点，这导致怀石餐的菜谱越来越多，最终发展成一个很庞大的体系。
后来，怀石餐脱离了茶道，另立门户，一些高档餐厅专营怀石餐，成了日本高档料理的代表性名片……这便是“怀石料理”的由来。
正是因为这种来历，导致“怀石料理”有两个特点，一是贵，二是少。
贵是因为茶道体系下没有东西是不贵的；少是因为本来是佐茶点心，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你吃饱。
所以如果你在日本肚子饿了的话，还是建议不要去吃怀石料理。
现在的千临涯，正是为了“茶怀石”伤透脑筋。
茶室的吃茶费很贵，但贵得有理由，如果正式茶会，他弄两块和菓子打发客人，绝对会被喷到倒闭的。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学习茶点做法。用了一周时间，他只搞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并不适合做料理。
他就是厨房里的人形天灾，遇见他是每一种食材的悲剧。
妹妹梦叶倒是有料理天分，可家里已经有个学渣了，他希望梦叶专注于学业，不希望她再分心。
还有一条路子，便是他想办法从“茶艺大师”那里刷技能，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刷到料理方面的技能。
所以他一直在抽空和宫城美咲线上聊天，一周来熟络了很多，但宫城和他关系变好后，有点百依百顺，从她身上压根刷不到技能，全是一二点的自由技能点。
醍醐琉璃子的接近计划还在酝酿当中，在摆平自家茶室之前，还没到回学校的时候，她身上的翻倍奖励自然也无从刷起。
自己不能做茶点，就只有求助场外观众了。
他拨通了石田一桥的电话。
“喂，千老师！有何指教？”
石田一如既往地开朗，跟他说了茶点的事后，连一向积极的他都犹豫了。
“我家店里确实经营茶点，但一来是固定菜谱，缺乏灵韵，二来档次太低，放到茶屋还好，不适合無待庵，三来……从我这里送到無待庵，恐怕都不新鲜了吧？”
千临涯知道他不是在推脱，不新鲜的茶点，确实还不如不要。
那边石田建议道：“对了，千老师，我有个主意，但你不一定能接受。”
“姑且说来听听。”
“池田先生是雅士，他在茶人圈也有门路，求助于他的话，或许能找到办法……”
千临涯连连摇头，去求助池田一弘？绝对不考虑！
那家伙提供便利是不用想了，没准还会趁机奚落自己一番，绝不能求助于他。
但通过石田的启发，他想到了另一个人：菊池麻理。
菊池的母亲杏奈也是雅士，家里也富有得很，找她没准能找到门路，还能顺便探听到醍醐琉璃子的消息，一举两得。
给菊池麻理发过去消息后，菊池却拨通了他的电话。
“千同学，好久不见了，”那边说话的声音很大，背景似乎有点嘈杂，“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感觉有段时间没联系，想问候一下而已，”千临涯说，“怎么，今天没有上学？”
他确认了一下时间，确实是周二没错。
那头传来少女欢天喜地的声音：“千同学，你日子过糊涂啦！现在还在黄金周啊！”
日本不过劳动节，但五一左右节日很多，往往会一连放一周的假期，便被称为黄金周。千临涯一拍脑袋，因为梦叶每天都上补习班，他倒是把这个搞忘了。
“你现在在家里么？我也好久没去拜会你和梦叶了，那个……我、我能去你家做客么？”菊池麻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正中千临涯的下怀：“欢迎啊！我也很想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呢。”
梦叶正好不在家，也就是说，孤男寡女。如果她再用脚做点什么，或者更过分的事情，他恐怕……嘛，只要能在梦叶回来前消灭证据就行。
“太好了，我这就回东京！”
“回东京？等等，你在哪？”
那边的电话挂断了。一个小时后，一辆加长的黑色高级轿车上，呼呼啦啦下来一大帮人。
千临涯打开门，迎接哭丧着脸的菊池麻理，以及大大咧咧的菊池杏奈。
菊池杏奈今天穿着一件裹胸式的上衣，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短衬衫，衬衫下摆打个结，整个腹部都袒露在外，下半身穿着条牛仔短裤，头发上挂着墨镜，一副度假刚回的样子。
“正在冲绳的别墅里度假呢，因为你的事，麻理非要回来，我就跟着回来了，千老师，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千临涯无慈悲地棒读：“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
杏奈伸手捏住了他的脸：“几天没见又变帅了，就算是这么个态度，姐姐也讨厌不起来呢。”
“阿姨，你说笑了，我是真心欢迎。”
“说谁是阿姨呢？叫姐！”
“那我跟麻理同学怎么论？”
杏奈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自顾自去起居室了，态度好像是回自己家。转过头，菊池麻理一脸沮丧：“千同学，我说我是来找你一起学习的。”
千临涯一脸正气道：“当然是一起学习的，不然还能一起干什么？”
都进了屋，菊池杏奈还在那里抱怨：“让这孩子自己回来实在是不放心，不得不一起回来了，假期还有好几天呢，浪费啊！”
千临涯坐了下来：“请问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坐飞机。”
“刚好就有飞机？”
“私人飞机……很便宜的啦。”看千临涯眼神很怪，杏奈做了画蛇添足的解释。
“既然是私人飞机，还担心什么？”千临涯问。
“我不是担心飞机，我是担心你！”杏奈拿起千临涯递过来的白开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期间老奸巨猾的眼睛一直在他和麻理两人间飘来飘去，好像已经发现了什么。
千临涯有点心虚。上次在她眼皮底下，跟她女儿双脚交缠，总感觉被她发现了点端倪。
喝完了水，杏奈道：“上次在新宿御苑，你做了好大事啊？我都看到新闻了。最近我那个圈子里，你都成了热门话题呢？到底怎么回事啊？”
原来，她此来的真正目的，恐怕还是探听野点茶会的事。
千临涯稍微放下心来，给两人讲述了野点茶会的种种经过，他是如何考虑，池田又如何发难，自己又如何应对，最后如何点茶……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得两人惊叹连连。
说完这事后，千临涯又趁机提了茶怀石的事情，正好问问菊池杏奈有没有解决办法。
“一时的解决办法倒是有，可撑不来很久，”菊池杏奈皱眉道，“我让附近的料理店帮忙准备也可以，但这样能有什么利润点？也不是长久之计。”
听到“利润点”这个词，千临涯又萌生了新的想法，他打开手机，调出预约软件，道：“对了，杏奈桑，我可以把单场茶会的价格调低啊！这样不就能采用简便的茶点了？”
他原来的定价过高，那是包含高档茶怀石的价格。现在既然做不到，直接下调价格不就好了？想到这一点，千临涯暗呼自己脑子僵硬，这么简单的办法，居然这么久都没想到。
菊池杏奈却连连摇头：“不行。”
“不行？”
“不行。”菊池杏奈说，“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现在的价位，已经是最低价位了，”菊池杏奈说，“再调低，新宿茶联可不会答应。”
“新宿茶联？新宿茶联是什么？”千临涯满脑子问号。
菊池杏奈按住了额头：“我忘了你还没真正进入茶道圈。听好，茶室的定价，是不能由自己随便定的，如果一家茶室定价过低，会引起挤兑和恶性竞争，之后大家就都不值钱了，所以，定价权是由当地茶联掌握的，你的無待庵也不例外。”
千临涯不满：“我愿意定低价，消费者乐意就好了，新宿茶联又能把我怎样？”
“摘牌，褫夺茶人身份，贬为一般商人，”菊池杏奈摊开双手，“所以说不要把茶人的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千临涯大为震惊：“他们有这个权利吗？不是由《侘》的编委会来定茶人等级的吗？”
“茶联也是编委会的一部分啊，”菊池杏奈叹气道，“新宿茶联全称：新宿区《侘》刊素材编纂供给处暨茶人商事联合会。”
千临涯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我的茶室开了这么久，可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的人。”
“那这就有点意思，一般你这样的身份，应该经常联系才对，”菊池杏奈道，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可能是因为新宿茶联主席的缘故。”
“新宿茶联主席？谁？”
“小堀远山。”
“不认识。”
“他认识你，”菊池杏奈眯着眼，样子好像狐狸，“提示一，小堀这个姓，你想到谁？”
“小堀远州？”千临涯问道。
小堀远州，是德川家光的茶头，远州流创立者，同时也是一方大名。
“bingo！”杏奈拍手道，“小堀远山是现任小堀家的家元。提示二，他同时也是织部流的当主。”
“织部流？古田重然？”千临涯又道。
古田重然，织部流创立者，乃是茶圣千利休的徒弟，也被千利休称为“唯一能继承我茶道的弟子”。
小堀远州，正是古田重然的弟子。
“既是织部流的当主，也是小堀流的家元，这位小堀远山，来头很大啊，”千临涯点头道，“等等……他不会就是因为这400年前的一句话，对我不服气吧？”
“bingo！”菊池杏奈再次拍手笑，“但凡织部流的人，又怎么会对‘四千家’服气？”
号称唯一能继承千利休衣钵的弟子，最后茶道的荣光却还是集中在了他的几个儿子身上，也难怪织部流对四千家不服气。
不过，这位织部流的当主，能为了400年前的事情愤慨至今，也算是个奇葩了。
千临涯有点气短。
“好了，我也该走了。”菊池杏奈站了起来，腿后短裤下，留下了榻榻米的印子，“麻理要换洗的衣服和行李都留下了，我继续去享受我的假期了，拜拜。”
“妈！”旁边一直挂机的菊池麻理站起来，红着脸又惊又喜。母亲的安排虽然奇怪，她却半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对方回心转意。
菊池杏奈也是个潇洒人物，说走就走，转眼她和那一大帮保镖就不见了。
起居室里，千临涯顿时和菊池麻理大眼瞪小眼。
菊池麻理坐在被炉桌前（被炉的被子早被撤下了），双手颤抖地翻开桌上摊开多时的资料，声音细微如蚊蚋道：“千同学，前几天的笔记，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忘了，我得再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千临涯有点想流汗。
菊池麻理和千临涯并排坐着，她把资料移到千临涯面前，顺势整个身体也贴了上来：“你看吧。”
感觉到怀里满是柔软的躯体，千临涯身体努力后倾：“我、我自己看，你先学你的，我不懂再问你。”
“噢。”菊池麻理语气里有点失望，从旁边拿回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大堆东西。
柔软的躯体离开了，千临涯故作镇定地收拾东西，可腿上又传来感觉，菊池麻理俯身收拾东西，无意间（？）大腿侧面和他贴在了一起。
少女今天穿着短裙，因为在家，他也穿着短裤，能很明显感觉到布丁一样冰冰凉凉的触感。
不得不说，夏天里这种体温还是很让人舒服的。
“我来帮你收吧。”千临涯克制住内心，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行李旁，帮她收拾，实际上只是为了离她远点。
“不用了……也没什么，哎呀！”菊池麻理的手和他的手碰到一起，她发出小声尖叫，接着就满脸通红地站起来，“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千临涯迷惑了。
敏感部位有点不对？
在书包里翻找一阵，眼尖的他在女孩子诸多瓶瓶罐罐之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物品，那东西上的一行字一闪而过。
他顿时心脏狂跳。
他伸手抓住了那物品，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心形的盒子，外面用粉红色的礼品纸包装了起来。
菊池麻理回来了，鬓角沾湿了，脸上的妆容新补过。看到千临涯手里拿着的东西，她走了过来。
“菊池同学，我能问你一下么，”千临涯拿着那个心形的礼盒，冲她晃了晃，“今天是你的生日？”
菊池麻理在他身旁坐下了，距离依旧靠得很近：“不是啦，我的生日是3月3日。”
“那怎么会有生日礼物呢？”
“人家想送，就送咯。”菊池麻理咯咯笑了起来，“刚好在冲绳碰到她了。”
千临涯深吸一口气，把那个礼品盒放在了桌上，随后，努力平稳着气息，用镇定地声音问：
“我能不能问一下，醍醐琉璃子，是谁？”
礼品盒上，秀娟的字体非常平常地写着：
“生日快乐！”
“醍醐琉璃子，敬上~(*^▽^*)”
菊池麻理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千临涯，同时露出关切的表情：“千同学，醍醐酱她……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就坐在你旁边吗？”
中午留下的燥热依旧没有褪去，阳光高悬，天空碧蓝如海。
5月4日，立夏的前一天，2021年春天的最后一天。
格外有些漫长。
（第一卷终）
001.不是开头的开头
5月5日，立夏。天气和昨天没有区别。空气清凉中泛点酸，可能是隔壁歌舞伎町宿醉的人打翻了哪里的垃圾桶，社区人员喷洒过消毒水的缘故。
千临涯昨夜没有睡好，摇头晃脑从卧室出来时，梦叶已经将早餐端到了桌上。
他打开了电视机，从一部喧嚷的晨间剧调到了播放新闻的频道，坐在桌前，把三份意面当中的一份挪到自己面前。
梦叶怀里抱着三杯牛奶走进起居室，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并推了一杯给她的哥哥。
她脱下围裙后，露出一身睡衣，是前几天千临涯和她一起在丸屋挑的。
“谢了。”
“烫，慢些喝。”
“知道。”
叉子撞击餐盘，发出“叮叮”的轻响，两人都就座后，千临涯忽然开口问道：
“菊池还在睡觉吗？”
梦叶大大地摇了摇头。千临涯身后，梦叶房间的卧室门被缓缓推开。
“梦叶，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梦叶站起身，朝那边跑去。千临涯回头，菊池麻理红着脸，穿着睡衣的身躯一闪而过。
两人小声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千临涯站起来，走到梦叶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菊池同学。”
“不行哦！”门内马上传来菊池麻理的声音，“现在不可以进来。”
千临涯隔着门说：“不是，我是想说，根据我家的规矩，在我家里只能素颜。”
门内翻找东西的声音忽然停下了，菊池的声音响起：“是吗？为什么？”
“这是家规，”千临涯说，“还有，穿睡衣出来就好。在我家可以……随意一点。”
“可是……”
“是家规。”千临涯斩钉截铁地说。
穿着睡衣的菊池麻理和千梦叶走了出来，菊池脸上的红晕没有褪去，反倒更红了。
三人坐下来后，梦叶小声问：“哥，我家什么时候有那样的规矩？”
“我刚定的。”
“唔！”菊池麻理发出急促的声音，手里的叉子悬在了半空。
“是我这个家元刚定的，怎么，有什么不满吗？”千临涯颇具威严地说。
菊池刚才不出门，他猜就知道是因为化妆。对于日本女人来说，化妆已经变成了一种生活仪式了，因为在他家做客的缘故，如果被千临涯看到素颜，她可能会羞愤到绝食。
日本人总是说女生化妆是为了取悦自己，千临涯对此不屑一顾，他从没见过那些宅女化妆，取悦自己的说法不过是自我洗脑罢了。
菊池麻理素颜也很美，加上胸前紧绷的睡衣扣子，处处都让人赏心悦目，明明这才是最好的做客之道，为什么非要去化妆呢？
千临涯缓和语气说：“在我家可以随意一点、轻松一点、自在一点，我很不习惯营业性质的那种礼貌，与其大家都不舒服，还不如怎么舒服怎么来。”
菊池麻理红着脸，眼睛里闪烁着“懂了，但没完全懂”的光芒，从小的文化氛围，让她无法理解这种相处模式。
千临涯看着她的眼睛：“我和梦叶在家都挺随意的，你如果太客客气气，反而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当是在自己家，好吗？”
眼神相触了一瞬间，菊池的脸更红了，她低下头，叉子在盘子里乱戳，好像忘了该怎么吃面条。
千临涯一怔，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有技能，刚才好像无意中发动了。
三人各怀心事地吃起意面，一时没人说话，只有呆板新闻播报声响着。
“梦叶，早上就吃肉酱面，会不会有点顶啊？”千临涯没话找话。
“什么叫‘顶’？”梦叶抬起头。
“就是大早上吃了太多碳水和蛋白质，导致中午没胃口，应该可以这样理解，”千临涯说，“你下次可以尝试，把肉酱改成芝麻酱。”
梦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那样能吃吗？”
菊池麻理也抬起头：“好像黑暗料理的感觉。”
“能吃的，还挺好吃的。”千临涯说。“如果把意面换成一般的那种碱水面，弄起来就更方便了。”
要是能买到大饼油条就更好了，可惜日本没有早餐店。
菊池麻理抬起头，看着千临涯的脸说：“千君早餐不吃饭吗？我以为男生早餐都要吃饭才能饱。”
“不吃。”他尽量不去看她的眼睛。
“我哥以前早餐还会吵着要吃定食，现在绝对不吃饭了，只吃面包或面条。”千梦叶捂着嘴说。
“千君和其他男生不一样呢。”菊池麻理热辣辣的视线又射了过来。
千临涯赶紧低头吃面。
“现在转播一条新闻。4日在发言会上，内阁总理大臣菅原义治宣布，将基本确定核废水向西太平洋排放有关决定……”
电视里播放着不得了的新闻，画面上是首相下垂眼睑，似乎躲避着什么，默默宣布着所谓决议，照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这也太荒唐了吧？”千临涯张着嘴吃惊地说，“核废水往海里排？议会议了这么久，还集体决定，就决定了个这？”
两个女生对于核废水的事没有概念，两嘴微张看着电视，接着电视画面一转，下条新闻是某笑星家的虎皮鹦鹉学会了新的方言。
她们完全不明白千临涯为什么这么愤慨。
“这个菅原，满打满算，就任首相也才不到8个月吧？”千临涯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了，“他做了这样的决定，不怕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吗？”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相互对视了一眼。菊池道：“千君很关心政治吗？”
“因为我……算了，没什么。”
千临涯想说关注政治是男生的本能，但想想平成死宅和令和废柴，好像这句话也不怎么对。
“因为菅原是农家出身，一路奋斗上来的，所以反而更会在乎自己的位子，他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巴结各路财阀，先把自己的位子保住。”菊池麻理的嘴里说出了颠覆她角色形象的话。
千临涯震惊地看着她，菊池麻理吐了吐舌头：“我妈常说的。”
千梦叶歪头问道：“哥，不是国际原子能机构都说，核废水达到排放标准了么？”
千临涯决定好好跟她上一课：“梦叶，你记住，一切这些协会也好，机构也罢，成立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和平与正义，而是为了钱。”
正在说话间，从窗户可以看到，一辆气派的商务车停在了院子门口，车上鱼贯下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你家的？”千临涯问菊池。
菊池摇了摇头。
千临涯走到玄关，推开了房门，那群人已经推开篱笆进来了，为首的一人，看上去年纪30出头，身穿着家元的和服，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宗千家的家元，我们是新宿茶联的，今天是来重新审定無待庵评级的，”为首的那人直直看着千临涯，说道，“让我们进去你没意见吧？”
千临涯忽然明白过来，这位，恐怕就是织部家当主、小堀家家元——小堀远山了。
002.明捧实踩
初夏忽然起了风，小堀远山站在千临涯五步之前，渊渟岳峙，家元长袍随风而动，拳头缓缓捏紧。
“终于见面了，照幽斋。”小堀远山的嘴角扯出来一个微笑。
“哦，你好。”
见千临涯并没有摆出如临大敌的姿态，小堀远山有点不满，用低沉的嗓音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是织部流最年轻的当主，小堀家家元，30岁晋级宗匠，曾向米国外交部长官献茶的小堀远山，你知道我吗？”
千临涯说：“我只认识小堀远山，不认识其他那些人。”
“蠢材！那些是我的头衔！头衔！”小堀咆哮起来，接着他手一挥，“愣着干嘛？都给我去做事去！”
他那些西装革履的手下仿佛上了发条一般，各自按照各自的行动轨迹运行起来。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有的掏出记事本刷刷做这记录，有的掏出对讲机调度工作，有的去庭前院后检查外景，有的爬到庵里检查茶室内饰。
甚至有些人掏出了卷尺，比着千临涯家洗手用的蹲距量起来。
“他们在干嘛？”千临涯问。
“不要慌张，新宿茶会定期会对茶人茶室进行抽查，”小堀远山呼呼地笑了起来，“你的茶室当然也包括在内，照·幽·斋·老·师！”
千临涯不是担心这些人趁机搞破坏，他看了一眼准备用尺子去量枯山水的石头的工作人员，说：“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每个布置的形制、品相，都有严格的等级评定标准，这直接决定茶室的等级，千老师，不要小瞧我们做的事啊。”小堀远山背着手，皮笑肉不笑。
千临涯心中腹诽道，弄出这么多细细碎碎的规则、标准，不就是为了给你们自己增加话语权么？
小堀远山神色一肃，说：“我就不废话了，千老师，你家的茶室，如果没有意外，我们预计会上调等级至4星。”
虽然他这话证实了他们做的这些都是走过场，但小堀远山的话还是让千临涯有点吃惊：“上调？为什么要上调？”
小堀远山背着手，在步石铺成的道路上走了两步：“那我就大发慈悲，提前透露一点消息吧，千老师，编委会那边决定，将您提拔到高级茶人。”
这个消息令千临涯更加措手不及。
“您在野点茶会上的表现，编委会都看在眼里，他们一致认为你已经能承袭你父亲的衣钵，破格将你提拔至高级，希望你再接再厉。”
小堀远山继续说：“既然你的茶人等级提升了，茶室评价自然也要跟着提升，不出大问题的话，应该是能到4星了……也就是说，你勉强够资格做我的对手了。”
千临涯忽略了他中二病的发言，问道：“满星是几星？”
“5星。”
说完这话，他就不肯再多透露什么了，这让千临涯有些摸不着头脑。
经过昨天和菊池杏奈的对谈，他几乎已经在心中将小堀远山认定为下一阶段的boss，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行为，就是来给自己报喜的。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换好了常服，从门里露出头来，小堀远山看到后，热情地挥了挥手：“那不是菊池家的千金吗？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菊池麻理点了点头：“小堀叔，早上好。”
小堀远山看了眼菊池麻理，又看了眼千临涯，自顾自点点头，说：“菊池杏奈一直望茶道之门而不得入，没想到，她用了这样一种方法来靠近茶人圈，真是想不到啊。”
千临涯汗下。听他言下之意，菊池麻理的娘倒是牺牲女儿的色相来接近自己。宗千家真的有这么大牌面吗？这小堀远山未免也太对茶人的身份自傲了吧！
菊池麻理却压根没听懂他的话，还在那里懵懵懂懂地点头。
新宿茶联的工作人员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工作，收队后，一人向小堀远山低声汇报了些什么，小堀远山便背着手，仰着头说：“千老师，恭喜你，你的茶室评定合格了，我们回去就会向编委会申报，提升無待庵为4星茶室。”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有些雀跃，千临涯却疑心越来越重。
果然，在说完上面那句话后，小堀又紧接着说：“与此对应的，你也要承担起4星茶室之主和高级茶人的责任。我代表新宿茶联向你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茶室现在积累的预约很多，在一个月之内，必须清空所有预约，否则茶室星级取消！”
“第二，单场茶会的定价，已经低于4星茶室的标准，必须在目前的基础上，将定价提高40%，否则取消茶室星级！”
图穷匕见了。
千临涯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家伙打着提高评级的幌子，以退为进，明捧实踩，却是想要来搞死自己！
千临涯克制住汹涌的怒火，努力平静道：“小堀老师，拙者才疏学浅，还不够资格经营4星茶室，無待庵也有很多地方不成熟，希望暂时不要提升星级。”
小堀远山果然翻脸，一甩袖子：“茶室是多少代茶人匠心打造，该是什么星级就是什么星级，岂能由茶人自行决定进退？如果是这样，茶人和茶屋老板又有什么区别？”
千临涯鞠了鞠躬，又道：“您提出的两个条件，無待庵都做不到，所以我自愿放弃提升星级。”
小堀远山脸上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千老师，你可要考虑好。”
“清空预约也好，提升售价也好，我都做不到，这是客观事实。”千临涯说，“我甚至想降低单场茶会售价。”
“所以说叫你想清楚，”小堀远山道，“不执行茶联决议的茶人，只有两种处理方式：一，暂停所有茶人等级晋升、茶室星级晋升流程，暂时取消茶人等级，限期整改；二，如果拒不执行整改，逐出茶联，褫夺茶人身份！”
看见千临涯板着的脸，小堀远山故作惊讶道：“咦？我好像想起来了，宗千家，可是只剩下你一个道统了吧？如果你被褫夺了茶人身份，那么宗千家就算断了传承，岂不是要从茶道史上除名了？”
站在门边的千梦叶身体一晃，菊池麻理赶紧将她扶住，千临涯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但看梦叶的样子，显然不止是着急，宗千家断掉传承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不啻于信仰崩塌。
小堀远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千老师，保重了，我们回去就走提升茶室星级的流程，在一个月以内，必定将茶室星级提升事宜执行完毕，至于你是否能保住茶人身份，就看你的行动了！”
003.一边和她母亲通话，一边对她……
小堀远山走了，但留下了良久的沉默。
梦叶眼里的泪水，已经满到快吧嗒吧嗒掉下来，她带着哭腔说：“哥，怎么办？”
“没事的，先进去吧。”千临涯皱着眉说，上前拉住了梦叶的手，“我会想办法。”
说是想办法，其实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小堀远山看似一把年纪了还中二，实际上，他这招可以说是绝杀。
而且对准了千临涯的要害部位。
如果他选择妥协，没有茶点制作条件的他，会让宗千家的招牌臭掉，自己好不容易在野点茶会刷出来的好感度，会一瞬间清零，并且重新落入无口碑无收入无生意的恶性循环。
如果他选择不妥协，宗千家会断掉传承，一个流传400年的茶道世家，将终结在自己手中。
这就是茶人间的战争。看不见血光，却处处要人命。
只要一着不慎，毁掉的不仅是人生，可能会连带着毁掉整个家族，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菊池麻理有点担忧地说：“先进去吧，我们慢慢商量。”
“嗯。”
两人拥着有些脱力的梦叶进了屋，坐下后，千临涯的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菊池麻理掏出手机：“要不，我问下母亲的意见？”
千临涯点头：“也好。”
虽然菊池杏奈不是正式的茶人，听听老江湖的意见也是好的。
为了避免影响梦叶的情绪，他把手机带到了厨房，拨通了菊池杏奈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杏奈和海浪的声音。
“杏奈姐，我这边突然有了件棘手的事。”
就冲他这声“姐”，杏奈那边的语气顿时高亢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说！”
千临涯便将和小堀远山发生的事情，对菊池杏奈简要说了一遍。
说完后，菊池麻理轻轻走进了厨房，站在千临涯身边，菊池杏奈沉吟良久，说道：
“他这招确实厉害，如果你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还会有后招，会让你非常难受。”
千临涯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他会出什么后招？”
“他作为新宿茶联的主席，只要你还在新宿，他就始终是主动，”菊池杏奈说，“别的不说，如果你接受了他的条件，让顾客有了不好的体验，他只要突击来一次回访，你5年之内，就不要想再在《侘》刊上露头了。”
千临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么严重？”
菊池杏奈道：“茶人圈就是这样，客人的感受，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如果你有了不好的口碑，最想灭掉你的，永远是茶人圈的同侪，因为你可能会影响它们的名声。”
千临涯点点头，菊池杏奈又说：“茶室星级评定也是个陷阱，茶联有规定，如果申请茶室星级评定，因为硬伤缘故失败，3年内不得再次申请，茶人晋级考试降分处理，这会非常影响你的晋升步伐。”
“茶人晋升，这么难的吗？”
电话那头杏奈郁郁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至今都还是个雅士？”
一旁，菊池麻理小声说：“那有什么应对办法吗？”
她的气息喷到了千临涯脖子上，他才意识到，她靠得也太近了。
菊池杏奈听到了女儿的话，说：“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所有路都堵死了，非要说的话，理论上只有两种办法。”
听到有两种办法之多，菊池麻理有点兴奋：“哪两种？”
说话间，也许是情绪激动，她的身体靠了上来，整个人的身躯都贴上了千临涯的后背。
感受着后背上传来的绵软感觉，千临涯克制住心念，往前挪了一步，抵在了橱柜上，暂时脱离了麻理的软控。
“一种是，临涯你当场学会做茶怀石。”
这显然不可能，菊池麻理道：“另一种呢？”
“另一种，一个月内，晋级为宗匠。”菊池杏奈说，“你要是和小堀远山平级，他就没办法拿你怎么样了。”
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菊池麻理一脸失望，这两个办法说了等于白说，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前倾倒。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脸上除了失望的表情，还有一抹莫名的潮红。
千临涯已经被逼得顶到了橱柜上，没办法再往前了，他皱眉道：“你们母女俩，是一起来消遣我的吗？”
杏奈狐疑的声音传来：“嗯？麻理她怎么消遣你了？”
“你倒是不反驳自己在消遣我啊！”千临涯大声道。
杏奈无奈的声音传来：“我也没办法啊。”
千临涯皱眉，要说完全不可能，那也不绝对。
他还有系统。
系统作为他最后的底牌，不能轻易出手，他问道：“杏奈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要晋升宗匠，需要做什么？”
“你？你现在高级茶人都还没到，”杏奈懒懒地说，“一般来说，高级茶人要满5年，才能申请晋升宗匠。”
千临涯皱眉：“只能熬年份？”
“也不是，”杏奈说，“有例外。如果五摄家或九清华中有两家及以上提名你，你就可以参加晋升考试了。”
这倒是个有用的情报。
背后传来的感觉更严重了，千临涯很想回头，义正辞严地对菊池说‘我现在没心情做那种事’，但想起来自己还在跟她母亲通话……
就有点心情做那种事了。
“你认识五摄家或九清华的人吗？”千临涯收敛心神。
杏奈没好气地说：“我要是认识，现在也不至于还是雅士，虽然我也没多想晋升。”
她似乎掰着指头开始数起来：“五摄家，打头的便是近卫家，近卫家的老头子古板又没趣，而且他家的人豪横得很，我不喜欢。”
千临涯插嘴道：“近卫文麿就是近卫家的？”
“没错。”杏奈说，“这家伙自杀了，他们家却能安如泰山，他家的势力可想而知。”
千临涯顿时对近卫家毫无好感。
“接着是九条，”杏奈继续说，“九条家宗家人丁不兴旺，整天想着招赘，你要是去攻略一下，没准能……”
“打住，”千临涯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忘了对方看不到，“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好吧好吧，姐姐跟他们不熟，也只知道一些边角料的逸闻而已，姐姐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千临涯礼貌地说：“杏奈阿姨哪里的话？我已经很受启发了，真的非常感谢。”
“你小子！！”
那边的话音还没落，千临涯就挂断了电话。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了，马上把茶怀石的技能，给刷出来！
挂断了电话，菊池麻理也没有理由贴得太近了，有些意犹未尽地脱离了他，说：“千君，你想到了什么吗？”
“有点头绪了，”千临涯笑着说，“与其闷闷不乐，不如高兴一点，让梦叶不用那么担忧。”
菊池乖巧地点点头，下一刻，千临涯就做出了令她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手放在她的下巴上，把她的脸强行对着自己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为了改变一下心情，我们请醍醐同学一起聚一聚怎么样？”
“诶？！”
004.这世界未免对我过于不公
“为了改变一下心情，我们请醍醐同学一起聚一聚怎么样？”
“诶？！”
菊池麻理看着千临涯的眼睛，心脏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为什么”，也堵在了喉咙前，无法问出来。
脑子里变得黏糊糊的，为什么要“改变心情”，又和“醍醐同学”有什么关系，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嗯……那我马上给醍醐同学打电话。”她打开翻盖手机，查找醍醐琉璃子的电话号码。
刚才看到千临涯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仿佛烧化后的的蜡烛，黏糊糊地塌扁下来，变成了千临涯的形状。
她正准备拨通电话，千临涯抓住她的手腕：“尽量不要提我的名字。”
菊池麻理点头。
她拿着手机，到外面打了通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春风满面地走回来：“她很爽快的同意了，不过她现在在冲绳。”
千临涯早就知道醍醐琉璃子在冲绳。
之前发现她的礼物时，菊池就说是在冲绳遇到的醍醐琉璃子，他就是通过这个线索推理出来的。
他摆摆手说：“没关系，黄金周过完回来之后也……”
“她说她等会儿会派专机来接我们，要我们等一等。”菊池麻理说。
“？？？”千临涯当场满头问号。
这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吗？
菊池麻理说：“我们现在要开始收拾行李了，她的飞机1个小时之后就到。”
说罢，她就要回起居室收拾行李。
千临涯有点怀疑，自己的【诱导】+【眼语】技能，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他拉住菊池麻理：“你到底和醍醐同学说了什么？没有提我的名字吧？”
菊池道：“我只是简单说了要和一个同学找和她一起玩。”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千临涯扶住了下巴：“那梦叶怎么办？”
菊池麻理一拍额头：“对哦！要不要问问梦叶想不想去我家，我家里的保姆可以照顾她。”
“不……她自己也可以照顾她自己，我是担心……算了。”
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突然就丢下她这么走了，还是去找女同学，会让梦叶受打击。
“待会儿见了梦叶，不要说我们是去找女同学的。”他小声说，“就说……我要去寻找挽救宗千家的办法。”
“嗯！”菊池麻理点头，“千君不是本来就是为了挽救宗千家才去的吗？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2个小时后，千临涯和菊池麻理被黑色高级轿车运载着，准时到达醍醐家的机场，飞机在头上盘旋后落下。
一个颇为眼熟的黑色西装男推开舱门，从舷梯上下来，对菊池麻理和千临涯鞠躬道：“小姐在等待着，请上飞机吧。”
千临涯还有点懵懂。菊池麻理正准备上前，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母亲……什么？为什么？……原来如此，可是我和千君……好吧……我知道了，好……好的……”
接完电话后，菊池麻理的表情变得很沮丧：“千君，我可能去不了了。”
千临涯问：“是家里的事吗？”
菊池麻理点了点头，被母亲强加了棘手的任务这样的情绪，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千临涯道：“没事的，下次有机会……”
“所以千君，只能你一个人去了。”
“？？？”
千临涯再次满头问号。
这真的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吗？
身后的西装男人插话道：“拜托了，至少这位公子跟我回去吧，小姐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千临涯顿时产生一种错觉——不正常的，竟然是我自己？
西装男子架起了千临涯的胳膊，扛着他就往飞机上走，菊池麻理在后面向他挥手：“代我向醍醐同学问好！”
千临涯回过头叫道：“哪里不对吧？”接着，又转过头对西装男人说：“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西装男没有回答，只是将千临涯架上飞机后，用力关上了舱门。
一名身材婀娜的空姐端上来一杯红酒，放在了千临涯身旁的桌上，然后温柔地把他按上座位，并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接着，发动机声响起，大地在远离，千临涯坐在私人飞机上，飞上了高空。
1个小时后，走下飞机，千临涯人已经在冲绳。
飞机上的男人把千临涯的行李扔下了飞机，飞机下，已经有另外一人牢牢接住，飞机上那男人冲底下道：“人已经送来了！”
底下人喊了一声：“噢！”
几名男女，有老有少，男的穿着严肃场合才会穿的衣服，还有俩女的穿着女仆装，看到千临涯走下舷梯后，马上迎了上来：
“您是小姐的同学么？欢迎欢迎，中餐已经准备好，小姐也等得很着急了，请您马上随我们过来。”
千临涯的气还没喘匀，被众人簇拥着往接引的汽车走，不远处的山上，能看到高耸的别墅建筑。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车爬上蜿蜒的山路，山路边都是幽深的树林，这样的场景让千临涯想到一些悬疑小说。等他从车上下来时，已经来到那座气派的豪宅门口了。
门被推开，佣人们带他走了进去。
这栋豪宅的外观整体都是欧式设计，内饰也是同样的风格，进门后，仿佛进入了某个欧洲皇家的宅邸。
推门进餐厅，欧式长桌上，已经摆着鲜美多汁的烤肉和沙拉。
“您肚子饿了吧？请先在这里吃一点。”
千临涯看了眼对他说话的头发花白的老人，相当客气地说：“不，我还是先去见一下这里的主人吧。”
“不用着急，不管到哪里，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其他什么事都要排到后面去，”老人说。
“人要是饿了，会更容易发火，并且会误判局势，只有饱肚子的人，才能更加优容地思考，思考人生以及其他的决定，这些零零碎碎缀串起来的决定，将深刻影响人生，永远把肚子填到7成饱，是顶重要的一件事。”
这老人说话很实在，千临涯尽管不愿意马上吃一顿不明不白的饭，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可是到别人家不打招呼，总归是不礼貌，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千临涯道，“请引路，我先去见过你家小姐。”
说话间，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响起来。
刚才在飞机上红酒喝得略多，又没有吃下酒菜，肚子现在难受得很。
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少年郎，还是先吃饭吧，在主人面前肚子咕咕叫，难道就是你的行事风格吗？”
千临涯犹豫了片刻：“说得也是。你们待客也太热情，我推来推去反倒是辜负你们了。”
他坐下，有女仆帮他围上了餐布，他拿起刀叉，迅速地锯起面前的烤肉来。
尽管他有种被拿捏死的不祥感，但现在是法治社会，这里是冲绳，又不是十字坡，难道主人家还能把他麻翻了……吗？
手中的刀叉掉在桌上，摔出清脆的声响，千临涯的眼前天旋地转。
“糟了。”
他眼前一黑，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
千临涯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
他坐在一张柔软的靠背椅上，头还有点晕，左边胳膊微微作痛。
脸上湿漉漉的，胸前的衣服被水粘住，嘴巴里有咸味，看来是被泼了水。
“终于醒了。”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千临涯抬起头。
“啪。”
开关声响起，灯被点亮了，耀眼的光芒亮起，他瞳孔微缩。
随着眼球适应这光线，眼前的身姿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身穿着一身漆黑装束的少女，漆黑的胸花，漆黑的长筒手套，漆黑的吊带袜，除了黑色之外，没有半分其他颜色。
漆黑的薄纱长裙紧贴着她的肌肤，透过镂空的部分，能影影绰绰看到雪白的肉体，修身款的薄纱长裙紧紧裹住这肉体，她的身姿就像一尊曲线优美的青花瓷瓶，只不过针刺上去的花纹都是黑色的。
少女过腰的长发如同流苏般披散，缎子一样柔顺，黑发下的脸庞，是精致到极点的美。
“大大大大……大人物。”千临涯用虚弱的声音，说出了自己脑海中涌现出的第一个念头。
少女除了吊带袜，什么也没有穿的脚，骤然高高抬起，长裙侧边开叉的部分拉开，露出一部分矫健的腰线和蕾丝外没被裹住的臀部，随后，她的腿重重落下，裙子扬起，一只裹着黑色丝袜的脚狠狠落在了千临涯双腿之间……的椅子坐垫上。
“总算是落到我手里了。”少女冰冷的声音散发着刺骨严寒。
这世上对我不公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
在这样严重的时刻，千临涯作如是想。
005.非得当狗吗？
少女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搁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说：“之前野点茶会的时候，你很嚣张嘛！”
“……”
千临涯别过头，什么话都不说。
“看着我！”今天是纯黑的黑色少女用戴着手套的手拿住千临涯的下巴，把他的头掰了过来。
手套丝质的，又滑又凉。
好像他之前也对别人做过这事，这算是孽力回馈吗？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骨气？”醍醐琉璃子的气息喷在了他脸上，有树莓的香味。
她的脸怼近了看，也看不出任何瑕疵来。
千临涯并没有完全继承原主的记忆，只有些零碎的记忆断片，恰好关于同桌的记忆，全然不在脑海中。
他猜测，这位同桌少女在原主的生命中，一定，并不是重要角色。
但是说多错多，为了避免暴露，他只能模棱两可地道：“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还这么有骨气，”她的眼神依旧狰狞，“之前向我表白，土下座求我答应的时候，明明像狗一样恶心！”
“？？？”
千临涯瞪大眼睛看着她。
还有这事？
他明白了。
对于原主来说，她并不是不重要，而是想忘掉。
得知这样的黑历史之后，在千临涯心中，原主休学并且拼命学茶道的动机，一瞬间变得可疑起来！
难怪少女之前对他颐指气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时，她还大发雷霆！
为了最后一次确认自己没搞错，他试探性地道：
“醍醐琉璃子。”
少女眼睛一瞪：“谁允许你叫我全名了？”
“琉璃子。”
醍醐琉璃子伸出手，分开了他的嘴唇，抓住了里面的舌头：“你再说试试。”
“锐勿起（对不起）。”千临涯含糊不清地说。口水将少女的手套沾湿了。
千临涯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这位，就是醍醐琉璃子，就是自己的茶道对手，就是野点茶会上那位黑白小姐。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行为确实有违和感。
他只当她是一位路过的土豪，对她平常心以待，可她的脾气却来得莫名其妙，散得无迹可寻。
而且对自己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那副说话姿态，绝不像是含蓄得自闭的日本人。
可榆木脑瓜的自己，当时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醍醐琉璃子嫌弃地将手套脱了下来，扔在了千临涯身上，裹着丝袜的脚微微移动，碰到了他的大腿肌肉。
千临涯低头，之前顺从地耷拉在她腿上的裙子前摆，刚好在此时滑落下来。
醍醐琉璃子眯起眼：“千同学，休学之前，你还是个幼稚而普通的男生，休学两个月后，你却变成了茶道大家，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相当好奇。”
千临涯心头一紧，接着又一松。
紧是因为醍醐琉璃子很强。
【聪明】的词条，果然名不虚传。
而松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弱。
我的胜利方程式已经完成！发动速攻魔法，【诱导】！发动连锁，【眼语】！大脑变成我的形状吧！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我已经说过，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这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醍醐琉璃子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脚趾却在暗度陈仓，脚趾灵活地移动，攀登着他大腿的山峰。
随着登山成功，整个脚心都放在了他的腿上，五枚小巧的脚趾如同小恶魔，一会儿拉扯、一会儿紧紧拧起，在他的大腿上肆意搓揉，弄得千临涯龇牙咧嘴。
她毫不躲避地直视千临涯的眼睛，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他颜值的冲击，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后，甚至发出了健康的笑声。
纳尼！我最强的【诱导】和【眼语】居然发动失败了！马撒卡！
【诱导】和【眼语】的发动机制，是魅力值差距越大，发动成功率就越高。
而醍醐琉璃子的魅力值在自己之上，发动成功率极低！
醍醐琉璃子把头发撩到了耳后：“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我就奖励用脚踩你。”
“我不认为那是奖励，而且你不是正在踩吗？”
醍醐琉璃子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我说的是那种舒服的踩。”
“舒服的踩？是踩背吗？我的背很敏感，不喜欢踩背。”千临涯说，“你千里迢迢找我来，还对我下药，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不然呢？”醍醐琉璃子嚣张地笑了，放下了腿，离他稍远了一点，原地转了一圈，“难道我还会有求于你？我只不过是看你不爽，想让你跪在地上当我的狗罢了。”
既然【眼语】和【诱导】发动失败了，他就不能糊弄过去了，只能使用硬实力了。
他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但面对醍醐琉璃子，他只能发动直接攻击了！
“你知道吗，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千临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没有绑我。”
“当然不会绑你了，那不成了绑架吗？”醍醐琉璃子说。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千临涯捏响了自己的拳头。
他完全不介意让这位千金小姐尝尝【散手7】的滋味。
“你胳膊是不是有点疼？”醍醐琉璃子忽然说。
他左边的胳膊确实有点疼，但他不会认为醍醐突然关心起他来。
“你做了什么？”
“有种纳米机器人技术，你大概不太了解，”醍醐琉璃子露出了笑容，“这种纳米机器人很小，小到可以用针管注射进人体内。”
千临涯的表情变了。
“放心，我没有对你用这种技术，我用的是另一种技术。”醍醐琉璃子抱着双臂笑了，“我可以设定一个‘触发词’，让我想想，该设定什么呢？”
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千临涯，脸上带着那种纯真的笑容：“临涯~~怎么样？”
千临涯“嘭”得倒在了地上。
痒。
很痒。
就好像一百只小奶猫，用肉球挠心尖尖儿那种痒。
痒中带着酥麻。
这股感觉夺走了千临涯身上的所有力气。
醍醐琉璃子的掌声在不远处响起，她还“咯咯”笑着：“太好玩了，以后我只要叫‘临涯~’，你就要跑到我跟前来，不然我就一直叫到你死为止，明白吗？”
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后，他满头大汗地翻过身，躺在地板上，看着头顶上满脸笑容的醍醐琉璃子。
他现在终于开始怕起来。
财力、科技、智慧、美貌，眼前的少女什么都有。
他玩不过她。
最主要是，他的手机好像还被收走了。
如果手机上的软件暴露，写满醍醐琉璃子信息的那个页面被打开，他小命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了啊，想让你做我的狗。”醍醐琉璃子走到他头顶，居高临下地说。
这女人不像梦叶，一点都不可爱。
千临涯说：“非得当狗吗？”
“如果你想选，当我的狗的狗也行。”
“如果我都说不呢？”
“你确定？想听我继续叫你的名字吗？”
醍醐琉璃子像个残暴的敌人，千临涯就像被抓起来的战士。此时，敌人正在对意志坚定的战士严刑拷打，想要让他松口。
他的尊严必须捍卫。
真正的战士，经受得住残酷的严霜。
所以他说：“要不咱们相互让一步，之前你不是要我当你的茶头和男朋友吗？我之前还没考虑清楚，现在我考虑清楚了，咱们用这个方案行不？”
虽然尊严值得捍卫，但没必要非要承受严刑拷打。
他决定先虚与委蛇，假意奉承，讨价还价，等到醍醐不备时，再倒戈一击，攻其要害！
醍醐琉璃子皱起眉，嘴角却勾起笑容，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男人，贱！”
她能得出这个结论，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千临涯的深刻用心。
从这个方面看，她还挺单纯。
她转身往门外走：“男友不行了，我不想要了。当我家茶头吧。”
千临涯从地上坐起身。
“就这？”
醍醐琉璃子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千临涯赶紧改口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当你家的茶头？”
醍醐琉璃子冷漠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没有回答。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