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联谊到此为止
三个辣妹转了两趟电车,到了神宫前二丁目,一家叫诗人之血的酒吧。
这里倒和千临涯想象中不同,不是那种大音量蹦迪吵得人头皮发麻的地方,是个以桌游社交为主的清吧。
走进酒吧后,只剩下昏暗顶灯透射下来的光芒,把阳光隔绝在外,倒是很有朦胧的氛围。
早已有几名男生在等着三位辣妹,看到宫城美咲等人进来后,一个男子站起身向他们招手。
“里惠!这边这边!”
“我可没同意你直呼我的名字!”
里惠用手里的提包轻轻撞在了那男生腿上,那男生笑嘻嘻地引着辣妹们入了座,眼睛在宫城全身上下不住地打量。
坐在那里的男生一共有三个,长相都不咋地,唯一一个矮子里面拔高个的,一开口一嘴烂牙。
不过三个女生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和男生们聊了起来,有个男生很大方地叫了一堆饮料和零食,过了十几分钟话题打开,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千临涯点了杯果汁,坐在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借助昏暗的灯光隐藏身份,摘下了口罩和墨镜。
那头聊的火热时,千临涯的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是昨天刚添加的菊池麻理,在line上给他发了个萌萌哒的表情。
千临涯反手发了个“?”过去。
没想到菊池秒回了:“千君在做什么?”
“在聊天。”
“跟谁聊天?”
“你。”
停顿了几秒,菊池麻理那边发来新的消息:“千君一般周末做些什么呢?”
“一般的话,和往常一样,打工。”
“好辛苦~~现在也是吗?”
“不是。”
可能菊池麻理在等待他的下文,一时半会儿没有回消息,不过千临涯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想法,把手机收了起来。
宫城美咲那边,居然开始喝起酒来了。
这边的法律未成年是不能喝酒的,但几个人都不是学生打扮,看上去比真实年龄成熟得多,再加上他们喝的只是含酒精的饮料,三个女生也没有抗拒。
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几个女生对一个男生说的话赞叹不已,时不时就传出一阵赞同的声音。
那个男生手里拿着一串闪瞎眼的车钥匙晃着,一脸跋扈样,而几个辣妹似乎还很吃这一套,忙着给联谊的男生倒酒、倒饮料。
千临涯从裤子腰带上把《侘》取下来,翻看起来。
正在观察茶具信息时,手机又响了。
还是菊池麻理。
“那千君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聊天。”
“和谁?”
“你。”
“…………”
菊池麻理用了很长一串省略号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千临涯本以为可以就这么结束对话,没想到过了会儿,菊池麻理发过来一张自己的自拍照。
照片里,菊池麻理穿着一件很显身材的连衣裙,脸上表情娇羞地望着镜头。
因为是蹲姿,腰臀部的曲线完全显露了出来。
“千君,这身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剪裁得当,品控一流。”
“我是问我穿在身上怎么样啦!!”
“物、物尽其用?”
放下手机,千临涯再望向宫城美咲那边时,发现宫城美咲动作没轻没重起来,说话舌头都大了。
看上去像是喝醉了。
千临涯震惊了。
“不是吧?就移开一会儿视线,就喝成这样了?几个菜啊?”
他看向他们的桌子,一个菜都没有,全是零食和甜点。
“所以说日本人不会喝酒啊!”
手机又响起来,他还以为又是菊池,没想到手机上的来电号码显示的是“伊织彩香”。
是仓桥的茶事代表来着,负责和自己对接的人。
他接起电话:
“喂?”
“千老师,我是伊织,您还记得吧?”
“哪里的话,记忆犹新。”
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千老师还记得吧?明天就要举办茶会了。”
“对,我记得,明天早晨9点,新宿御苑,没错吧?”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语速,因为宫城美咲那边出现了状况。
宫城美咲满脸通红地趴在了桌上,上身衣服很没有形象地抻上去了,露出一圈腰,旁边的妹子扶都扶不起来。
“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提前邀请了各位参会的老师,想要在明天正式开始交流之前,先互相了解熟识一下,同时预演一下明天的活动流程。”伊织彩香在电话那头说。
“听起来很有必要。”千临涯说。
伊织彩香继续道:“没错,这也在明天茶会时,更好地展现各位老师的茶道艺术。也不会耽误很长时间,只是带你们提前熟悉一下场地,介绍一下现场如何调度。”
“相当于彩排。”千临涯帮她补充道。
“没错,是这样。”伊织彩香说,接着放低声音,“而且,我觉得您来一下比较好,这边其他的茶道老师,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您的出场费要高很多的消息,他们有些人相当不满呢?”
“怎么?他们发飙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有部分人觉得,您年纪轻轻,未必有真本领,”伊织彩香说,“所以我觉得问题不大,等您亲自到了,随便露几手,一定能折服他们。”
伊织彩香倒显得不符合成熟年龄的对千临涯信心满满,她当日在真味茶屋受到的震撼太大,至今还回味无穷。
千临涯说:“是不是如果我今天不去,他们还会背地里觉得我瞧不起人?”
“我觉得……还是很有这个可能的。”
在千临涯和伊织彩香说话期间,不远处,辣妹们说话的声音传来:
“没办法,美咲已经完全醉倒了呢。”
“哎呀,早知道她这么不能喝,就不让她喝好了,现在怎么办?”
那个需要修牙的男生说:“我在xx的酒店开好了房间,我带她去休息一下吧?”
两个辣妹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你今天岂不是……”
“我今天的联谊就到此为止了,剩下你们好好玩吧。”那个男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玩得尽兴一点。”
没人知道他马上会将一个女生拖到酒店去。
“你也是,要尽兴一点哦!~”他旁边两个男生嬉笑着拍打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千临涯眼睛盯着他们,对电话的送声口说:“抱歉,伊织小姐,虽然怎么考虑,都是去比较好,但我现在有重要的事。”
“嗯?您安排不过来么?”
“对,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明天我早点到,现场听你安排吧。”
伊织彩香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跟您预约。”
“是突发紧急事态,就算您提前联系了也没办法。”千临涯说。
跟伊织彩香这边说妥了,他挂掉了电话。
那边,两个辣妹扛起宫城美咲,而跑车男正伸手准备去接。
千临涯撸起袖子走了上去。
030.今天我就要带她走
“爪子洗了没,就到处乱摸?”
在跑车男准备抱过宫城美咲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一个飒爽的男人从另一台桌子走来,双手插在兜里,头上戴着棒球帽,一脸帅气。
尽管他的表情混杂着不屑、轻视、鄙夷,但如果是女生被这样一张脸对着,即使表情再难看,也会生不起讨厌的心吧。
“你谁啊?”男生们问。
看上去好像为了捍卫自己领地,用嘴巴发出威胁声音的鼯鼠。
“你们是英贤高中的学生吧?”千临涯对他们道,又转向那些女生,“你们是圣城女子高校的,你们还没有成年,不能饮酒吧?”
这些学生们顿时显得很紧张。未成年饮酒管得相当严,一旦发现会受到严重处分,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也相当麻烦。
千临涯走到宫城美咲面洽,拍了拍她的脸,扒开她眼皮看了看。这女人现下脸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瞳仁虽然没有涣散,但看见光后没反应。
“我怀疑你们对她使用了违法药物,你们出一个人,去医院陪我采血取证吧。”
一个男生“豁”地站起身来:“开什么玩笑!我们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喝酒喝到醉的!”
千临涯用眼睛下半部分看着他:“事实究竟如何,要等证据出来才能确定……算了,看你们不情不愿的样子,我还是报警吧。”
唇钉辣妹双手揉着自己的脸:“我们只是出来玩而已,为什么要跟警察扯上关系……”
千临涯轻轻咳嗽了一声,说:“算了,我和她也只是同事关系,没有必要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了,让开,我带她走。”
两个辣妹很自然地就松了手,宫城美咲软软的躯体被千临涯揽到怀里。
跑车男走到一旁,伸出手道:“等一下……”
“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我看谁敢拦我!”
千临涯的咆哮声忽然爆发出来,整个酒吧的人都听到了,目光移向了他们这边,整个酒吧内飘扬的背景音乐都暂停了下来。
远处一个服务员正在快步走过来。
这种直接干脆、充满气势的表达方式,听起来简直不像日语,但他们偏偏听懂了。
跑车男被出乎意料的咆哮震住了,整个身体僵在原地,眼睁睁看千临涯背着宫城走出了酒吧。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门外,酒店里才恢复嘈杂。
“哇,好帅啊。”
一旁,少女的声音漏了出来。
“你说啥?”跑车男诧异地看着唇钉辣妹。
“喂!理惠!刚才那家伙不是才吼了你吗?你在说什么啊?!”百合子在旁边喊道。
“没办法,我就是……对这种……完全没抵抗……”唇钉辣妹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脸娇羞地转过了脸。
一瞬间,跑车男仿佛梦回昭和,回到了那个高仓健式硬汉流行的时代。
……
千临涯出门拦了个出租车,说了自己家位置后,就躺在了后座位上,把宫城美咲丢在一边。
这个女人比想象中还要沉,抱着她走了一会儿,千临涯就浑身都是细小的汗珠了。
宫城美咲躺在座椅上,一开始跟一具尸体一样,过了会儿,开始哼哼唧唧起来,时不时打出一个酒嗝。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千临涯按住她的脑门,拍了拍她的脸:“宫城!”
“哼。”
“你哼个毛啊,”千临涯说,“醒醒,宫城,宫城!”
宫城美咲的嘴巴微微张开,唇红齿白的,从樱桃小口里透出幽幽酒气。
“莫不是真喝多了?”千临涯无语地想。
就那么一会儿,就醉成这个样子,这已经是连花生米都无法拯救的了。
千临涯坐了回去,靠在真皮的柔软后座上闭目养神,旁边宫城美咲金闭着眼,口齿不清地说:“不过是区区后辈而已……”
“你说啥?”千临涯睁开眼。
“呃——”宫城美咲眼睛紧闭,脸皱了起来。
发现形势不妙,千临涯赶紧说:“喂宫城,你可千万别吐啊。”
“咕——”宫城美咲听到“吐”这个字,喉咙里发出了不详的声音。
“司机先生,有没有塑料袋?”千临涯赶紧朝前面问。
司机手忙脚乱地单手在旁边的屉子里翻找,最后找出一个纸袋子。
千临涯刚把纸袋接到手里,那边宫城美咲就吐了。
一滩臭烘烘的液体全流到了她自己的衣领上,千临涯用纸袋把她的嘴给罩住,宫城捧着纸袋子,往里面吐个不停。
他无语地把车窗给打开,司机也默契地打开了前面的车窗。
吐完了的宫城重重倒在座椅上,手上的纸袋一歪,一半赃物都流到了自己裤子上。
千临涯一把夺过了那个还带着温度的纸袋。
“冷静,是我选的。冷静,是我选的。”
他揉着太阳穴,眼睛看着窗外。
现在受的罪,都是当初匹配的时候,脑子里进的水。
车子停在了写着無待庵招牌的柴门门口。千临涯从另一边下来,把宫城美咲从车子上拖了下来,努力不让衣服碰到她身上的脏东西,尽管已经快干在上面了。
“宫城,我警告你,如果敢吐在我们家院子里,整个日本茶道界都不会原谅你的,你就等死吧!”
宫城美咲充耳不闻,背靠在千临涯怀里,还在哼哼唧唧。
他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把她拖到自己家里的起居室内,把她扔到榻榻米上后,千临涯感觉自己身体快散架了。
“梦叶,梦叶!”
没有回应。
梦叶不在家,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在买晚饭需要的菜。
在厨房找了杯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千临涯才感觉好受一点。
起居室那边,传来宫城美咲微弱的声音:“水……”
千临涯倒了杯水,端到了起居室。
宫城美咲的身体变成了侧躺,因为这天的气温到了今年最高的27度,躺在榻榻米上,她倒也惬意。
她今天穿着蓬蓬短袖的白色薄纱上装,背后开着口,用丝带系了起来,下半身是条伪装成短裙的砖红色超短裤,脚上原本穿着的高跟凉鞋,进门的时候已经被千临涯甩在玄关了。
穿上常装的宫城美咲并没有多么让人惊艳,能看出来她的这些衣服并不是什么高档品牌,但也许是身体露出的部分太过白皙,也有可能是两条不着寸缕的肉腿太过匀称,躺在地上时,她的身体总莫名散发着一种让人想揉的气息。
“水……”
宫城美咲唇齿微张,闭着眼睛呼唤着。
千临涯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听到水在杯子里晃动的声音,宫城就爬了起来,闭着眼准备接过去。
可是她的手却伸了个空。
她终于睁开眼,怨恨地盯着千临涯。
千临涯也和她对视着。
他并没有调戏宫城的恶趣味,只是他突然想到,今天,他还没有在宫城身上完成任务呢。
“想喝水吗?叫声‘哥哥’来听。”
“欧尼酱。”
千临涯猝不及防被萌了一脸。
他本来打算,只要宫城说出半个“不”字,那么他就有奖励了。
“叫了也不给你喝。”千临涯自己拿起水杯,“咕嘟嘟”喝了半杯。
手机适时振动起来。
031.我可以解释
“获得技能奖励:【古今茶具通晓Max】”
“【古今茶具通晓Max】:了解古往今来所有茶具种类知识,能够鉴定识别任何一件茶具的年代和来历。”
“注:本技能无法升级。”
收起手机,千临涯把水杯递到了宫城美咲嘴边。
宫城美咲捧起茶杯,小小地啜下去几口,很快因为仰头喝水,呛到了气管里,咳嗽起来。
千临涯把她扶起来,用手拍着她的背,好半天才把呛进去的水都咳出去。结果刚刚好一点,她又哼哼唧唧起来,伸手找水喝。
他只好把她放在臂弯里,让她自己捧着水杯,一口口把水喝下去。
这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像黑心的矿工工头,拼命压榨手底下工人的价值,把想要的奖励压榨出来后,才肯给工人们一点点水喝。
不过他也不至于产生什么心理负担,他今天可是拯救了宫城美咲的人生。
如果她被那个看上去经验丰富的跑车男带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日本,高中时期就被男人套牢的女生很多。
已成年的高中生过了法律保护的年龄,甚至已经达到了结婚年龄,所以社会上有不少人会专门盯女子高中生下手。
先用各种办法得到她们的身体,用视频或者是威胁告诉家长同学作为把柄,牢牢控制她们的人身自由,再让她们接触花花世界,让她们堕落无心学习,最好是辍学。
那样,女子高中生就会沦落为女子社会人,家长彻底失望,学校放弃拯救,最后只能投身于社会人的怀抱。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对她们好一点,她们就对男人死心塌地了。男人们可以随意拉到歌舞伎町或者哪个18禁机构,最终她们会沦为牟利工具。
在资本主义社会,一切都可以被代换为等价的金钱,这种思维惯性,让很多没有赚钱能力的学生意识不到自己的价值。
有时候因为简单一句否定,或者成绩不好,就认为自己的人生毫无价值,自轻自贱。
他们忽视了一点:生命本身是无法代换为金钱价值的。
人类具有成长性,比一切资产更具有成长性。在这个星球上,只有人类才能创造奇迹;如果没有人类,资产自身无法运行,也无法诞生奇迹。
所以每一个人都是无价的。
可是,不知道奇迹何在的人,以前有很多,未来也会有很多。因此,那些被诱拐的女子高中生的悲剧,将自己的人生扫进垃圾堆的悲剧,还会不断地、不断地上演。
喝完了水的宫城美咲被放回了地板,她在地上翻了个身,看上去睡得很香的样子。
“喂,宫城,你好臭啊。”千临涯捂着鼻子说。
呕吐的痕迹已经干在了她衣服和短裤上,又浸染了汗渍后,重新散发出臭味来。
“喂,宫城,把你衣服脱下来如何?你衣服太臭了,得洗。”
“嗯。”躺在地上的宫城美咲居然回应了。
“??”
千临涯站起来,道:“这可是你说的。”
他到房间里找了条没怎么用过的毛毯,铺在了宫城身上,然后把她两个手臂举起来,隔着毛毯拽住了她的衣服,轻轻松松地就把衣服剥了下来。
短裤倒是有点难脱。她的短裤是紧身型的,宫城葫芦形的身材把这条短裤锁得很死。费了老大的劲,才从她的双腿上把短裤也扒了下来。
衣服和短裤都扔到了被炉桌上,他把宫城放在毛毯里,在地上滚了两圈,她顿时就被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形成了一个凹凸有致的圆柱体,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站起来拍了拍手,千临涯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宫城里面的衣服没有粘到脏东西,只把外衣洗掉就好。他没有脱掉她的亵衣,这个尺度他觉得不管是谁应该都能接受。
等她酒醒了,衣服也足够洗好烘干了。
今天高达27度,家里的电风扇也没来得及拿出来,他热得浑身都是汗,不过精力还很充沛,因为延寿茶的原因,他的体能提高了不少。
把茶几上的衣服抓了起来,走到洗手间,打开洗衣机的门,一件件把衣服丢进去。
“!!”
丢衣服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
明明应该是两件衣服,但手上却有三件。
仔细清点一下:白纱短袖上装、砖红色超短裤、红色蕾丝小内内……
“!”
那条红色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略性感蕾丝内内,跟走丢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地就跑到自己手上来了……
回想了一下,千临涯搞明白了——肯定是短裤太紧,脱短裤的时候,把内内给带下来了。内内刚好裹在短裤里面,当时没注意到就一起拿过来了。
把另外两件丢洗衣机洗掉后,千临涯用两根手指夹着那个不该出现的东西,回到了起居室。
他尽量偏头不去看,一只手掀开宫城美咲脚头的毛毯,另一只手把内内胡乱塞了进去。
等会儿宫城醒来后,就跟她解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还是有点牵强。
想了想,他又把手伸进毛毯,想把那东西掏出来。
手刚伸进去,就被两只强有力的脚给夹住了。
“混蛋!你在干什么!”
千临涯战战兢兢地抬头,发现宫城美咲向上撅着脑袋,正怒目盯着自己。
“冷静,我可以解释。”
“我很冷静!我不想听你解释!”
“刚才那句话是我对自己说的。”千临涯说。
宫城美咲藏在毛毯底下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越摸,脸上的表情就越恐怖,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啊!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随便的女生啊!我还是第一次啊!!”
千临涯感觉头都大了:“冷静一下,我啥也没做。”
宫城美咲一点没带消停的,好像还哭得更大声了。
千临涯说:“这样,你先把脚松开,我的手是要奉献给茶道的双手,如果粘上了你的脚臭,对整个茶道事业都将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有那么一瞬间,宫城的脚好像松开了那么一点点,但马上又夹得更紧了。
宫城咬牙切齿地说:“那不是更好吗?我们俩同归于尽吧哈哈哈……”
“不!要死的只有你!吃我散手!”
千临涯的手在宫城的脚心上骚乱,宫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在地上剧烈挣扎起来。因为被裹成一团,她的样子就好像一条在地上扭动的毛毛虫。
然后,她的脑袋狠狠撞在了被炉桌的桌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呜呜呜呜呜啊————”
032.也许我会同意呢?
宫城的酒醉得快,醒得也挺快,一会儿就跟没事人一样坐在了那里,并且忘掉了喝醉后的全部记忆。
据她所说,她以前从未喝过酒精饮料,她一直听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能喝”,还以为自己酒量很好来着。
花了20分钟,千临涯总算向她说清楚了事情原委。
他告诉宫城美咲,她是如何喝醉了耍酒疯,跑车男又如何要带她走,他又是如何拦住了他们,强行将她带回家,她又是如何在出租车上吐了自己一身,他又如何帮她换下衣服……
除了自己跟踪她那段隐去不提,他一五一十跟她说了这段经历。
听完后,宫城美咲的情绪恢复稳定,她身上裹着毛毯,一个人坐在墙角(小内内已经费劲重新穿上了),在沉默良久后,她问出了心中所想:
“喂,后辈君,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觉得呢?”千临涯反问。
“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我,”宫城美咲掰着手指头说,“对我X骚扰,约我逛街,逗我说话,还一次两次地救我,对我不计前嫌,明显是喜欢我吧?”
千临涯脸上露出营业性的假笑:“那你呢?那你对我什么感觉?”
宫城美咲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我对我男友的要求是年薪500万円以上,虽然你达不到这个标准,但如果你还完了债,我还是可以纡尊降贵下放一点标准,允许你追我。”
“那承蒙你厚爱了,不过不用费那个心,我就算喜欢马铃薯块茎蛾的幼虫,也不会喜欢你的。”千临涯速答。
宫城美咲脸上的笑容像雪花消失在水里一样消失了。
她的嘴巴像仓鼠一样鼓了起来。在她想来,这个男生的举动,无疑就是喜欢上她了。
就在前一天,明明是他救了自己,最后自己却冲他发了一顿脾气,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计较,第二天再一次地来搭救自己。这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
除非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宫城把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了。
确实,这个男人把自己捡回家,也许就是为了那事儿。
与其说宫城是“认为”他喜欢她,不如说她“希望”他喜欢她,而不是想要得到她的身体。
“后辈君,其实我真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宫城美咲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千临涯手里拿着手机,翻阅着刚刚收到的“茶道”app系统消息,漫不经心地说:“了解,年薪这块卡得比银行贷款还死,谁说你随便我跟谁急。”
“我不是这个意思!”宫城美咲生气了,“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对我的身体有企图,那个,至少也要等、等到我同意以后……请不要强迫,如果是你的话,也、也许……我会……同意呢?”
千临涯有点吃惊地抬眼看着她,惊吓让他张开了嘴。
“君の脑袋坏掉了吗?我什么时候对你的身体有企图了啊?虽然不得不承认你的小肉腿很戳我萌点,臀比肩宽也确实是相当稀有的身材,但也不至于让我托付十多年来精诚保守的童贞吧?还有你不是一直是辣妹碧池风格的吗?装什么弱气属性啊?这种反差萌一点都不萌还挺惊悚的,以后请别搞了拜托了。”
宫城美咲被他突如其来的机关枪打懵了,身体躲在墙边缩成了更小的一团:“我是不想让自己成为暴力犯罪的受害者好吧,你凶我干什么啊?”
“啊,抱歉,刚才差点被萌到了。放心,我对你提不起兴趣。”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对我输出相当过分的话。”
说完这话,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
千临涯一直在研究系统给他发的新奖励是什么意思,而宫城美咲皱着眉头,思考着自己的事。
她对自己相当懊恼。
可能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从以前开始,在面对男生时,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卑微感。
哪怕是平次那种连一般人都不如的家伙,她也会不由自主地小心讨好,仅仅因为对方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触被排挤的自己的人。
进入高中后,她小心翼翼地掩饰、打磨、消减自己的这股卑微感,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这副辣妹模样,不熟悉的男生们见了甚至会不敢接近。
但她自己清楚,这副辣妹的模样,实际上只是一副巧妙的外壳而已,躲在外壳下面的,依旧是那个依然卑微的自己。
在和千临涯相处时,这种卑微感更加难以遏制地从心底深处泛出来,就如同井底不断喷涌而出的泥水一般。
就算她摆出娇蛮的样子,在他面前自居前辈,用指使的口吻命令他做这做那,并且偷偷尝试他喜欢的丝袜和打扮……那种卑微感还是难以抑制。
在内心深处,她恐怕认为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千临涯这样长相帅气、举止上流的人走得这么近。
只有河部平次那样的家伙,才会被她当做同类。
这样卑微的自己,宫城美咲觉得简直是……讨厌透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洗手间里,洗衣机发出了“嘀嘀嘀”的叫声。
千临涯收起了手机:
“既然你没事了,那就赶紧回去吧,我妹妹该回家了。”
“你还有个妹妹?你不像是有妹妹的人啊。”宫城美咲瞪圆了眼睛,“不过妹妹又怎么了?又不是女朋友。”
“有妹妹的人应该是怎样的?”千临涯抱起双臂问。
宫城美咲说:“有妹妹的人……该怎么说,对女孩子会更温柔一点吧,你对待女生简直像个暴君一样。”
“我要是像暴君,刚才就不会英雄救美了好吧。”千临涯说,“我去给你把衣服拿来。”
他们家的洗衣机带烘干功能,刚才洗衣服的时候,他选择了“快洗+烘干”。
从洗衣机里取出衣服,效果却不甚理想,洗衣机的烘干效果果然比不上电吹风。
千临涯把还有些潮湿的衣服扔给宫城,说:“快走吧,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宫城从毛毯里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拿起衣服,眉头紧紧皱起:“根本还没干嘛!”
“凑合穿吧,不过是一点水而已,刚才上面还有呕吐物,你都美滋滋穿了那么久。”
“我不管,我最讨厌穿湿衣服,”宫城美咲伸出胳膊,把衣服递给他,“去帮我吹干,用吹风机。”
千临涯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说“你居然还好意思命令我?”
“谁让你脱了我的衣服?还擅自把它给洗了?你难道就一点没有责任吗?”宫城美咲振振有词地说,“我现在没有衣服穿,你难道要我光着身子走回去吗?我不管,你要是不帮我吹干,我就不走了,我要让你妹妹好好看看,她哥哥到底是个多么对女生不负责任的男人。”
千临涯权衡再三,还是接过了她的衣服:“吹好了就马上走。”
宫城美咲笑得很灿烂。
“对了,借你家浴室一用,我想洗个澡。”
“你没完了是吧?!”千临涯大声道。
宫城美咲裹着毛毯站起来,小步靠近他,小声说:“真的想洗个澡,借用一下嘛。对了,我可以付点补偿。”
她忽然松开双手,毛毯从她光滑的躯体上尽数滑落,被遮掩的一切忽然毫无障碍地,全部出现在眼前。
033.硬了,拳头硬了
平坦的、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丰腴的、圆润得略微过分的髋部……
这两种完全矛盾的身材,居然妙到巅毫地出现在同一具身体上,同时结合得相当完美,出去走一圈能拉高整条街的犯罪率。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宫城美咲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你还以为我什么都没穿对吧?我里面的衣服都好好穿着呢!”
千临涯捏响了指关节:“可你得知道,就那么两块布,在青春期的男生面前,等同于无。”
宫城美咲一句话也不敢多留,光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咚”地飞奔去了洗手间。
“后辈君,你听我说,”进洗手间前,宫城美咲突然回头道,“你可真是个好人呐!”
“这话留到别人跟你表白后再说。”
“为什么?我真心的。”
宫城还站在走廊上,整个布料覆盖率接近为0的后背,就这么毫无遮拦地露出在外。
“我怀疑你是有露出癖吧?”
她嫣然一笑:“可能是有点吧。知道你也不敢做什么,所以反而更想露两手。”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宫城美咲走进了浴室。下一秒,玄关的门就开了。
“我回来了……诶,哥哥你在家啊!”
手里提着满满一塑料袋的蔬菜瓜果,休息日依然身穿学校制服的千梦叶出现在玄关。
“梦叶,你回来啦!呀!买了这么多菜,都是哥哥喜欢吃的!”
千临涯过分热情地走过去,帮忙拎起了妹妹手中的塑料袋,顺便不动声色地将宫城美咲的凉鞋踢到阴影中。
梦叶捂着嘴笑了:“不是每个周末都出去买吗?哥今天好奇怪哦。”
她刚准备坐下换鞋,千临涯就马上蹲下,把她的脚踝捧了起来。
“哥,你干嘛?”梦叶的脸变得通红,因为一只脚被抬了起来,站不稳的她单手撑住了墙。
“帮你脱鞋。”千临涯说,“又上补习班,又去买菜,累坏了吧?”
千梦叶顿时觉得一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笑着说:“哥你不也是,很辛苦地在外面打工吗?比起来上学其实挺轻松的。”
“对啊,我也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打工,我也不容易。”千临涯感叹道。
他很顺畅地帮她把鞋从脚上摘了下来。穿着黑色棉袜的脚踩在地板上,尽管比菊池麻理的脚要大上一号,但相对于她比麻理高半个头的体型来说,她的脚仍然算是小巧的范畴。
“对了哥,麻理姐有没有跟你联络啊?”脱鞋的时候,梦叶说。
“她跟你说话了吗?她说什么?”
“她说你失联了。”
千临涯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点开消息记录,才发现被挂起的菊池麻理的聊天框,已经积攒了20多条未读信息。
“哇,这女人在网上好可怕,明明现实中话不多。”
千梦叶把脑后的马尾辫松开,把发绳叼在嘴里,重新绑起辫子来,一边含混不清地说:“我安慰她了,我说,你只是不想回她消息,并不是失联了。然后她说……”
“梦叶,那不叫安慰,”千临涯拍了拍她的脚心,“脱好了,进来吧。”
梦叶“啪嗒啪嗒”地正要走进屋,那方向正是要朝洗手间走去,千临涯赶紧拦在她身前:
“梦叶,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你把眼睛闭上。”
梦叶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带着三分期待:“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双眼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哥哥贴在她后背上,引着她走进起居室,然后重重关上了起居室外的门。
“可以睁眼了吗?”
千临涯低头,看到了地上放着的还带着些许潮气的女装。
“还不行。”
他用脚把宫城的衣服挑起来,一下一个,踹进了被炉桌里。
“好的,睁眼吧。”
千梦叶睁开眼,除了满头大汗的千临涯,什么也没看到。
“哥,你要让我看什么?”
“看我。除了我以外,什么都别看。”
梦叶咬着嘴唇小声说:“真是的,不是每天都在看嘛。”
她放下书包,伸手就要去拉起居室的门:“去一趟洗手间。”
千临涯急忙拉住了她。
“不许去。”
“啊?”
千临涯干脆抱住了她:“可以哭的地方,只有厕所和哥哥怀里。”
“哥,虽然很感动,但我不是去哭,我是要去上厕所。”
“等等再去,好吗?”
梦叶急了:“哥,等会儿再玩儿,要憋坏了。”
她奋力用手推着千临涯的胸膛,但以她的力度更像是在按摩,不由得绝望道:“哥你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
气氛正浓烈时,起居室的门被“啪”地打开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
“喂后辈君,我该用哪条毛巾啊?随便抓了一条。刚才叫你都不应的。”
回过头,站在起居室门口的,是身上沾满水珠,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脸上红扑扑的宫城美咲。
三个人,六目相对。
顿时,三个人都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
“对不起,打扰了,”宫城美咲关上了起居室的门,过了会儿,又把门打开一条缝,小声说,“喂,后辈君,完事了记得把我的衣服吹一下……”
千梦叶看着宫城美咲离开的地方,声音哽咽起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吧嗒吧嗒”落在榻榻米上:
“哥哥居然趁着我出门带女人回家,我在外面想着今天该做什么菜的时候,那个陌生女人就在我们的家里,和我的哥哥卿卿我我……”
“这个我可以发四,绝对没有!”千临涯再次抱住了梦叶,慌乱中咬着了舌头。
妹妹哭得很大声:“梦叶又不是笨蛋,都已经开始洗澡了!肯定什么都做了!”
“一般是做之前洗……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梦叶你冷静,你听我解释……”
“梦叶不需要冷静!也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满口谎话的哥哥!”她趴在被炉桌上飓风哭泣。
“那个女人我真的连碰都没碰过!”
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发挥了作用,梦叶在此时突然变得无比敏锐。
她忽然注意到,被炉桌的被子边缘有些不整齐。
她暂停了哭声,伸手往被炉桌底下掏了掏。
在千临涯的睽睽注视之下,被炉桌底下,居然掏出来两件、散发着潮湿感觉的女人衣服。
034.无师自通的绿茶师傅
梦叶在被炉桌底下掏了掏,居然掏出来两件女人的衣服。
摸起来还潮潮的。
“她、她、她……”她突然连说话都不会了。
“那个人根本不重要,她在我眼中就是牛粪而已,”千临涯一把打飞了宫城美咲的衣服,抱住了自己妹妹的肩膀,“只有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明白吗?”
“可是、可是、可是……”
“我跟你是血缘纽带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我永远是你哥,别人谁都夺不走,明白吗?”
“嗯。”千梦叶点了点头,因为突如其来的安心感,她终于止住了眼泪。
花了整整半个小时,千临涯才说清楚事情的原委,也终于让梦叶相信,他和宫城美咲之间是清白的。
当然,在千梦叶心中,如今也再也不是“梦叶在房间里架起一条腿,就可以独霸整个哥哥”的时代了。
她对那个女人充满了警惕心。
宫城美咲也终于洗好了澡,终于还是穿上了没有完全干透的衣服,旁若无人地坐在千临涯旁边。
她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这个家庭造成了一次多么严重的危机。
她还找来了一些零食——那是千临涯买来给梦叶学习的时候磨牙用的——大大咧咧坐在起居室,一边吃一边说:“我能理解这种感受,我也有个妹妹,如果她知道姐姐有了对象,一定也非常失落。”
“零食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谁跟你是对象?”千临涯坐了起来。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这么激动干嘛?”宫城美咲笑眯眯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失言,倒像是故意的。
千临涯不耐烦道:“你酒都醒了,还不快回去?”
宫城美咲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低头啃零食,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我后悔了,真就不应该把你捡回来。”千临涯揉着脑壳说。
千梦叶站起身来,小声道:“哥,别这么说,到家里来都是客人,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去给你们倒杯水吧。”
“别去!让她自己去倒!客也有好客和恶客之分!”
尽管他阻拦了,梦叶还是去厨房了。她前脚刚走出去,后脚宫城美咲就贴了上来。
她姣好的脸上满溢着笑意,嘴角边还残留着零食碎末:“你之前不是挺喜欢捉弄我吗?怎么在自家反倒放不开了?这么在意妹妹吗?”
千临涯面沉如水地将嘴巴移动到她耳边,小声但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有何目的?”
“诶?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宫城美咲不仅没有远离,还轻轻靠近了千临涯,从旁边看,两人简直就是贴在一起,“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信吗?”
千临涯马上说:“我欠了200万。”
“我现在不在乎了。”宫城无动于衷。
这倒是让千临涯有点诧异了:“行啊,那你贡献一个肾出来吧。”
“我们一起慢慢还不就好了,何必要割肾啊?”
千临涯只当她全部都是在跑火车,抓住她的手:“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没什么企图啊……你英雄救美,我以身相许,不是天经地义吗?”宫城美咲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难道你对我还不满意吗?”
“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我对你没有什么想法,”千临涯说,“喝完了水,就赶紧走人。”
攥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劲,宫城发出一阵婉转的声音:“啊,你弄疼我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千临涯赶紧远离宫城美咲,下一秒,梦叶就端着茶水盘进来了。
她把三杯水依次放在桌上,躬身道:“请用。”
接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宫城美咲凑过来,拿起了玻璃杯,用嘴巴小口地对着热水吹气,千临涯又强调了一句:“这杯水喝完就走,听明白了吗?”
还没有等来她的答话,大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还有谁拜访啊?”
千临涯古怪地看了梦叶一眼,对方脸上也是一片迷茫。
他站起身,朝玄关走去,身后的梦叶却一拍手:“我知道是谁了。”
拉开大门,站在门口的,是菊池麻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当即就把门给关上。
“打扰了,今天我和梦叶约好,要来指导她功课。”菊池麻理轻轻鞠躬,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感觉她不软不硬的态度里面,隐藏着对千临涯的不满的细针。
还在我因为没回她消息而不高兴吗?千临涯纳闷地想。
菊池麻理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越过千临涯这个主人,坐在玄关地板上脱起了鞋。
毕竟她是跟梦叶约好的,千临涯没有资格不接待。
而房间里还有一个宫城美咲这种事,似乎也没什么必要提前告知她。
所以竟一时无言。于是竟一时无言。
菊池麻理今天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百褶裙,蕾丝翻边,外面套了一件端庄的黑色修身哥特风短装外套,下半身不透明的白色丝袜,紧紧包裹住她苗条的小腿。
她仪态万方地走进了千宅,单从她恬淡的表情上,一点都看不出,她昨天还和千临涯用足进行过深入交流。
简而言之不仅不像个痴女,还充满了禁欲气息。
然而她这股气息持续了不到10秒就破功了。
打开起居室的门,她愕然看到房间里还坐着个宫城美咲。
“这位是?……”
她望向千梦叶,随即又转向身后的千临涯。
千临涯赶紧别开了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嗨!你好,你是临涯的同学吗?我是宫城美咲,是临涯的……嗯,现在还是朋友,4649!”
硬了,拳头硬了。
听着宫城美咲自来熟的辣妹式打招呼方式,菊池麻理感觉莫名火大。
站在她身后的千临涯也感觉到火大,异常火大。
这个宫城美咲,或许是无师自通了争风吃醋的精髓,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绿得透心凉。
系统诚不我欺。
菊池麻理只是简简单单点了点头:“我是菊池麻理。”
接着,她就走向了千梦叶:“梦叶,我给你带资料来了。”
“哇,谢谢麻理姐!”
房间里两女生叽叽喳喳的说起习题资料的事,宫城倒被冷落在一边。
宫城美咲撇起了嘴。
这位菊池麻理从穿着到气质,都能看出来是名门的大小姐,从上到下透露着一股高攀不起的气质。
她决定,让这位大小姐见识见识底层人民的手段。
不知不觉中,就把她的戏给抢过来!
千临涯从她的表情上,读懂了她的想法。于是捂住了脸。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又是从何而来啊……”
035.你想吃谁的饭?
宫城美咲似乎是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回家。千临涯干脆也就任她自生自灭,不再搭理她,坐在一旁检查手机里“茶道”app的状态。
在他检查app的时候,宫城美咲翻出了千家家藏的一些茶道书,趴在榻榻米上看起来。
本来以为她这种辣妹对茶道不会感兴趣,反正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没想到宫城居然看入了神,自得其乐起来。
千梦叶则坐在被炉桌里,在菊池麻理的指导下写着作业,两人时不时传来讨论方程式和三角函数的声音。
一时间,室内倒也平和。
打开“茶道”app,首先弹出来的是无数个系统提示:
“对至少一名茶艺对手的攻略度,已超过50%,系统权限提升!同时系统功能升级!”
“【打卡】功能升级!开放自动打卡功能,当宿主位于茶艺对手附近5米距离时,即可自动打卡,无需再手动操作。”
“开放属性能力提升功能。在宿主饮用【延寿茶】时,附带提升【体能】属性效果;在宿主饮用【清心茶】时,附带提升【智力】属性效果;【魅力】属性效果随【茶道系技能】熟练度提高而提升。”
因为这次的系统升级信息很多,之前他就捧着手机研究了半天。
总而言之,对他来说最利好的消息,就是打卡功能升级了,只要站在宫城美咲5米内就可以打卡了,用不着想方设法暗中操纵手机了。
另外,之前他喝掉的延寿茶和清心茶,好像也对各项属性产生了提升。
除了以上这些信息,他又打开了今天获得的奖励消息:
“你狠狠拒绝了茶艺对手,习得技能:【唐宋古流点茶法5】。”
“【唐宋古流点茶法5】:源流于茶叶原产地的点茶法,古意盎然。”
“你对茶艺对手造成相当程度伤害,习得技能:【制器3】。”
“【制器】:顶尖茶人对于茶具拥有自己独到的审美和需求,最顶尖茶人的茶具,都是在茶人指导下手工制造的。这个能力反应了对于茶具制作的理解深度。”
“技能发生整合:【唐宋古流点茶法5】【宗千家流点茶法7】被整合为【点茶】。【点茶】为高级技能,技能等级上限为20。目前状态为:【点茶4】(低段茶人)。”
“个人面板已更新!”
姓名:千临涯
体能:56
智力:79
魅力:90
技能:
【点茶4】、【制器3】、【古今茶具通晓Max】、【出尘气质5】、【散手7】、【书法3】、【才藻2】
自由属性点:5
不知不觉间,千临涯变强了。
强到完全不需要担心区区野点茶会的地步。
“差不多到了该做饭的时间了,麻理姐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梦叶那边也做完了作业,在收拾资料时,她突然出声问道。
“如果梦叶没意见,我就留下来帮忙吧。”
梦叶转过头,问:“哥,你觉得呢?”
这个时候,千临涯也没办法装作没听到了。
“如果班长想留下来吃饭,那就一起吃吧。”
话刚说完,趴在那边看书的宫城合上书本,撑起来说:“哇,没想到茶道还挺有意思的。对了,后辈君,今天能蹭你一顿饭吗?下回我请你吃肯打鸡的员工餐。”
“那个不需要你请……”
他话还没有说完,千梦叶就说道:“那宫城桑也留下一起吃饭吧。”
千临涯扭过头:“嗯?”
“今天的菜买得挺多,4个人也够吃。”梦叶解释道。
“我觉得没必要留这家伙吃饭。”
“妹妹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宫城美咲站起来活动身体,“那我也得露一手了,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厨艺。”
千梦叶站起身,掸平衣服上的褶皱:“做饭就不劳烦客人了,我去就行。”
菊池麻理也跟着站起来:“那怎么好意思?梦叶学习这么辛苦,做这么多人的菜很累的,我要去帮忙。”
“既然你俩都这么辛苦,那让我来做不就好了。”宫城美咲大大咧咧地说。
菊池麻理盯着她,话里藏针地说:“您看上去不太像是厨艺好的人。”
“呵,”宫城美咲轻蔑地笑了,“我父母五年前就不在了,是我一个人把我妹妹拉扯大的,下厨房这种事对我来说和喝水一样,你居然会认为我厨艺不好?”
菊池麻理有点脸红,千梦叶忙打圆场道:“还是我来做吧,哥哥这么多年也习惯我的口味了。”
“虽然我的厨艺只在家里进修过,但我相信我能做好一些基本的料理!”菊池麻理坚定地说。
宫城美咲干脆转过头来,问千临涯道:“后辈君,你说,你想吃谁的料理?”
“千同学,你愿意让我下厨吗?”
“哥,你决定谁来做吧。”
众人的目光集中于千临涯身上,他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你们争风吃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看着众女灼灼的目光,他缓缓道:“首先排除宫城,她有毒害我的动机。”
“我才没有那种动机好吧!”
“那我呢?”菊池麻理看上去很有兴致。
正准备回答,千临涯的手机响了。
是真味茶屋的石田一桥。
他顿时对这个头发稀疏的茶屋老板好感度暴增。
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他接通了电话。
“喂。”
“呀,照幽斋桑,您怎能不过来这边呢?我是以为你会过来才来的,结果啊,唉……”
“嗯,我今天有点别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石田想说今天举行的野点茶会排练的事。千临涯站起身,朝房屋的角落走去。
“今天三水茶轩的池田,对你说了很多不敬的话呢……”
“三水茶轩?池田?具体讲讲?”听到这些,千临涯没有生气,而是饶有趣味地说道。
房间里很寂静,因此尽管千临涯的电话没有开免提,依然让三位女生都听到了聊天内容。
可能知道是在说严肃的事情,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屏气凝神地听着。
石田一桥在电话里说:“那个,因为是转述,我说了,您听着别生气。”
“不会。”
“那我就说了。池田一弘是三水茶轩的老板,在今天参加野点茶会的排练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请您来参加茶会,是对茶道的侮辱!如果您在当天也到会了,他会给你颜色看看!”
036.谁赢他们帮谁
“给我点颜色看看?”千临涯舔了舔嘴唇,笑得更灿烂了,“怎么给颜色,揍我?当众骂人?”
他似乎根本没为这事生气,反而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觉得这是一件很有乐子的事。
坐在旁边的三位女生,就算听不清楚电话里的声音,千临涯复述一遍后,也听懂了,但她们看到千临涯脸上的表情后,不由自主地为挑衅他的浮现起一股寒意。
石田一桥说:“那个当然不会,就算不是茶人,但好歹也是文雅人,不至于做一些下三滥的招式。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在茶道上,击败您来上位。”
“我大概明白了。”千临涯说,“他有击败我的自信,我还觉得挺期待。他还说了什么?又是为什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的?”
石田一桥说:“那我从头说明比较好。首先这次野点茶会,仓桥那边一共邀请了5位茶道专门家。分别是你、我,还有三水茶轩的池田一弘、寂寂坊的木部晓、一心茶屋的平中敦。”
“除去你我之外,这三人都是茶屋老板,其中三水茶轩的池田,因为曾在清水流正规学习过茶道,得到过‘雅士’的名号,算是半个茶人,他的三水茶轩的规模,也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大的。”
“雅士?我明白了。”千临涯点头。
菊池麻理的母亲也是雅士。这个称号并不能算作真正的茶人,只要跟随正宗茶道家学习过,都能通过努力取得。
“这位池田在我们茶屋圈内,一直以敢想敢说出名,”石田一桥继续说,“他经常鼓吹‘茶道应该是大众之道,比起困居于一间小室内,只邀请三五人饮用,茶屋的经营模式才更贴近茶道精神’之类的话,因此在正统茶道圈挺让人瞧不起,但在茶屋圈却受到不少追捧。”
千临涯道:“仅就他这句话来说,我认为至少前半部分是没问题的。不过按照他的话,茶屋不收费才更贴近茶道。”
“说的是啊,”石田一桥笑了,“但多亏有了他,茶屋的地位也算有些提高。”
千临涯说:“难怪他会将我视作眼中钉,我和他参加同一场茶会,同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一次绝佳的上位机会。”
石田一桥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是的,他没有见过您,但知道您的年纪不大。茶道是重视经验的一门学问,恐怕在他看来,你是他踩着往上爬的最好的踏板。”
“如果在现场被这种人抓住话头,哪怕是仅仅一次失误或者失言,恐怕都会成为新闻材料,”千临涯说,“多谢你提醒,我明天会小心的。”
石田一桥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提醒千临涯小心,见对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用意,石田点了点头。
“能再说下你对那三人的了解吗?”千临涯问道,“茶屋规模、主营业务、性格、人缘之类。”
石田一桥说:“虽然我和他们只见过一面,但也有些许了解,这就说给你听。”
接下来,两人花了十分钟,石田将三个茶屋老板的大致信息,都对千临涯交了一遍底。
挂断电话后,千临涯皱眉思索。
就刚才石田透露的那些来看,想踩着自己上位的,可能不止一个池田。
三个茶屋老板,经营区域都不在同一个地方,在茶人圈里排不上号,但一个比一个会赚钱。
要是他们联合起来打压自己,那压力还是挺大的。
主要他作为现场唯一一个真正的茶人,可以说相当于唐僧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只要他在现场有一次失态,下一期的《侘》就可以出一期专题“家元当场失态!宗千家颜面扫地!”了。
甚至茶屋们还会趁机闹事,在报纸上宣扬“茶屋正面击败茶室!令和年真正的茶道究竟是?”
到时候,可能丢脸的不只是自己,整个茶道界都会跟着一起跌份。
甚至茶道圈可能会出来那么一两个人,在媒体面前搞切割,说什么“宗千家?什么宗千家?上代家元不幸去世后,现任家元只是小孩子罢了,承袭家名的角色,谈不上是真正的茶人。”
那样的话,自己就会成为整个茶道界的弃子。
这也是为什么真正的茶道圈,很少有愿意跟茶屋人士掺和在一起的原因。
这样想来,当初答应石田,去参加这个什么野点茶会,还真是有点过于冲动了些。
菊池麻理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千君,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嗯,”千临涯说,“还挺重要的。”
“那……”
菊池麻理准备告辞,但宫城美咲很没眼力见地叫嚷起来:“那我们一起去厨房吧,免得在这里打扰后辈君思考。”
这个提议还算贴心,三人很快达成一致,一起走出起居室。
梦叶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哥哥一眼,随后,踏着更加坚定的步伐走向厨房。
得做出更加好吃的才行。
思考一阵后,千临涯决定,给伊织彩香打个电话。
“喂,伊织姐。”
电话那边,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是千先生吗?正好,我正想给您打电话呢。”
“哦?你有事找我?那你先说你的事吧。”千临涯说。
那边换上了严肃的口吻,说:“我是想提醒您一下,明天茶会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准备,可能会有人刁难你。”
千临涯说:“是说池田一弘的事吗?我已经知道了,石田提醒过我。”
“哦,原来如此,那我安心了,听你的口吻,应该是已经有准备了,”伊织彩香说,“不过我还是表个态,作为仓桥的员工,我必须说,集团对于茶道专门家之间的冲突,是中立且绝不反对的,并且有些喜闻乐见。”
“宣传需要吗?”千临涯问。
“没错,”伊织彩香说,“集团巴不得搞出大一点的新闻,对于资金支持的集团来说,茶屋圈也好,茶道界也好,哪边占了上风,对于集团的宣传都是有利的。所以如果在现场,另外那些茶道专门家刁难您,可能集团的人会默许。”
“我了解了。”千临涯道。
“另外,我有过耳闻,集团的上层,对于茶道的看法也很……说好听点叫开明,实际上是墙头草。你代表的茶道界,或者是茶屋老板们代表的茶屋圈,在野点现场的表现,可能决定集团上层在茶道方面的决策。”
她继续道:“也就是说,如果你们起了冲突,并且哪一方获胜,以后集团可能会更多地给予那一方资源。”
千临涯总结道:“谁赢他们帮谁。”
“正是如此。”
037.火锅是重庆的特色
“刚才说的那些,可能给您造成了一些压力,但是不用担心,”伊织彩香说,“就今天的排练来看,那些茶屋老板的点茶,在我看来,丝毫及不上您那天给我们表演的茶道的分毫。我一点都没从他们那里获得感动。”
千临涯笑了笑。这是当然的。一个个中年油腻男人,就算再怎么认真地点茶,让人感到亲切的可能性也很小。又不是人人都是千玄房。
伊织彩香继续道:“所以我对您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看了您的点茶,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不同凡响。”
“谢谢。”千临涯谦虚低头。
“千桑打电话来有什么要问我的呢?”伊织彩香道。
“我是想来向你打听一下,明天的茶会,具体有哪些环节,流程如何。”千临涯说,“您今天全程参与了排练,对于流程肯定有更多的把握了。”
伊织彩香笑了:“您还真是一个慎重的人。即使我那样说了,也要做好万全准备吗?”
“那是当然。对于茶人来说,茶席就是战场。”千临涯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真理。”
“其实当天的流程也并不复杂,自由发挥的地方很多……”
伊织彩香开始向他叙述茶会流程。她办事有着女人的细腻,对于正常茶会的整体把握,乃至具体流程的每一处细节,都详细地向他说明。
在他们通话的这段时间,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不断,越来越喧嚣起来,似乎是三位女生对于如何料理产生了分歧,接着又归于平静,平静到有点可怕。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三人是有说有笑地端着一盆日式火锅进了屋。也不知道厨房里发生了什么。
千临涯已经通话完毕,挂断电话,正坐在起居室里思考。梦叶笑着道:“哥,今天吃火锅哦!”
“哇,真香,唉……”千临涯站起身。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想吃重庆火锅了。”
梦叶把火锅放在桌上,捂住嘴道:“诶?重庆火锅?不会做诶。”
宫城美咲在一旁说:“会加很辣的底料那种吧。”
“那现在要去改一下吗?”梦叶单纯地问。
千临涯忙接过菊池麻理递过来的筷子:“不用不用,已经做好了,还费那么大劲干嘛,我也就是那么一想。快吃吧。”
放好碗筷,四人在桌前一起道:“我开动了!”
火锅出乎意料的美味。
薄薄的肥牛卷用上等牛肉做成,没有一丝筋膜,同时吸入了满满的汤汁,咬在嘴里满口流香,肥牛卷上的肌肉丛束沾舌即化,同时又非常劲道,被牙齿撕碎的肉粒,仿佛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想法,在唇齿的搅拌间,美味升华成了莫大的满足感。
香菇绵软如肉,竹笋脆爽可口,海带嫩滑弹牙,虾仁劲道鲜香。连汤头都浓郁醇厚,千临涯配着吃了两大碗饭,还想再添。
梦叶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感叹道:“真像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呢。”
千临涯有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自从父母双双去世后,他们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地吃过饭了。
不过,菊池麻理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满脸通红,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城美咲抢走了千临涯看中的一块肥牛卷,说:“后辈君,我纯好奇啊,问一下,你之前谈的事,是说你要参加一个茶道表演对吧?”
另外两个人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都竖起了耳朵。
“确切的说,是野点茶会,我是特邀嘉宾之类的,”千临涯说,“就在明天。”
他要参加茶会的事,梦叶是知道的,但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她问道:“听刚才的电话,是有人打算对你不利吗?”
“也不算对我不利,茶道世界就是这样的,充满勾心斗角。”千临涯说。
他把茶屋老板池田的事情,对三人说了一遍。听完后,三人都暂时陷入茫然状态。
三个女生,年龄最大的也还未成年,“成年人对自己怀有恶意竞争的心理”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件有点可怕的事。
“你是正经茶道家族的,应该没问题的吧?”宫城美咲问道。
“实际上,我这个身份,放在野点茶会里,也没有什么优势,”千临涯说,“反倒是对茶屋老板比较有利。”
“怎么这么说?”
他扒了两口饭,道:“在野点茶会当天,会场现场会设置100个茶席,合计300个茶座,同时接受自带茶席,正逢周末,届时参加的人不知会有多少。人一多,情况就容易变得复杂。”
“不好掌控?”梦叶问。
“可以这么说,”他点头,“茶道本来就是一席之间的小道,人一多起来,那些细微之处的精妙体现不出来,还有可能变成嗓门比赛。我这个正宗茶人的优势,可很难发挥出来。”
他接着说:“而比起我,茶屋老板更喜欢人多的氛围。本就是迎来送往的商人,大场面习惯了,人越多,他们表现得越下里巴人,还可能越受欢迎。”
“原来如此。”宫城美咲和菊池麻理点头。
“而且,池田一弘一直以来的形象,也是更适合这个战场,”千临涯伸出筷子,“他一直鼓吹‘茶道是所有人的道’,在野点茶会这个场合,正是符合他理念的场合。”
千梦叶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宫城美咲则没心没肺地握起了拳头:“后辈君,我那天会去现场给你加油的!”
“用不着。”千临涯自顾自吃饭。
梦叶则皱眉道:“看来明天要把补习班给翘掉了……”
“绝对不行,完全没必要,你上完补习班,在家做好饭等我就行。”
菊池麻理垮着脸说:“千君,明天我要跟随母亲去参加另一场茶会……”
“那就去参加呗。”
菊池显然对于不能去旁听千临涯的活动很内疚,一直闷闷不乐。
等吃完了火锅,宫城美咲才后知后觉道:“那明天,有空的岂不是就我一个人?后辈君,放心,我在现场一定只给你鼓掌,不给其他人鼓!”
“没必要。”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吃完饭后,天色将晚,菊池麻理和宫城美咲终于各自回家了。
将梦叶哄去学习后,千临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从来没打过的电话。
通讯录备注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黑猫大前田”。
“喂,大前田吗?”
038.你才是来者
凌晨时起的凌冽的风吹干净了天上残云,旭日在天边蠢蠢欲动,天空泛起鱼肚白,看这样子,今天应是晴好天气。
在闹钟的呼唤下,千临涯睁眼起床,把被子团成一团,塞进了衣橱。
洗漱。
梦叶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餐,是三明治,里面加了鸡蛋、番茄、芝士。
刚烤好的面包片散发着麦香,千临涯就着牛奶吃完了。
回房间取出了那件藏青色的和服,挂在挂烫机上,准备熨平后换上。
梦叶刚好进屋收拾碗碟,看到千临涯的举动,一拍脑袋,叫道:“对了!”便跑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她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和服,跑了过来。
“哥,今天你的衣服是这个!”
千临涯接过梦叶手里的一套和服,有点诧异地抬眼看她:“什么时候做的?”
“之前就订做好了,准备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梦叶有些忸怩起来,手指绞在一起,“今天是重要的日子,穿上这套衣服吧!给那些人好好看看宗千家家元的气势!”
千临涯一件件展开这些和服,一件素白色襦袢,一件只有家督才有资格穿的淡蓝色大袖长着,一条印满宗千家独乐家纹的腰带,一件玄色十德羽织。
这是一套充满家督威严的装束……他想象这些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气派。
他望向梦叶,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握紧小拳头,狠狠点了点头。
“花了不少钱吧?”他问,“用什么钱订做的?”
梦叶挪开眼睛,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是哥哥给的生活费太多了……”
因为梦叶过于可爱,他穿越过来后,一直担心家庭原因让她走上歪路,所以即便欠着债,也强行塞给她一大笔生活费。
一开始梦叶强烈推辞,后来就不推了。想来就是拿去做这套衣服了。
千临涯有些心疼,轻轻敲了妹妹的头一下:“以后这种事要先跟哥哥说,知道吗?现在我们不差钱了。”
“嗯!”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千临涯笑了:“好,那今天就穿这套!”
“这便是宗千家家元的成名战了!”梦叶举起双拳,情绪高亢。
“不成功,便成仁。”千临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那么,你有信心帮哥哥穿好和服吗?”
“噢!”
在梦叶的帮助下,整套宗千家家元专属的战袍已经上身,千临涯照了照镜子,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不管是在正装衬托下,显得越发英俊的五官,还是整套平平整整的和服。
把建盏曜变天目·骤雨好生打包好,稳妥放在盒子里,提上盒子,在梦叶的声援下,他推开院子的柴门。
向着战场,进发!
……
千临涯的这套衣服非常有辨识度,走在街上,回头率超高。
路过的人群纷纷猜测,他是哪家贵族的子弟,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当然也有认为他是单纯的怪人的。
好在路上并没有碰到过来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
招来一辆出租车,坐稳后,开了一段距离,司机忍不住问道:“听说新宿御苑那边在搞茶会活动,您是去参加活动的吗?”
“是的。”
“啊,真是仪式感满满啊,穿得这么正式!”司机吐槽道。
“我是作为特邀嘉宾去的,所以要穿正式一些。”
司机有些愕然,看他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会作为嘉宾参加。那到底是怎样一个活动?
下车后,步行进入公园。游人变得多了起来。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年轻的男女,身穿花花绿绿的衣服,背着手,在草坪间的步道上行走。
千临涯路过他们的时候,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路边的牌子上写着“茶会会场前方500米”。
千临涯跟伊织彩香打了个电话,按照她的指引,他找到御苑凉亭。这里本是御苑内一景,如今被设置成了一个临时接待点,工作人员都被安置在这里休息,当然也包括嘉宾在内,不少穿着仓桥制服的工作人员,此时正握着对讲机忙前忙后。
“千老师,来得真早,”伊织彩香首先发现了他并迎了上来,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服装,眼睛里光亮一闪而过,但没有多说什么,“您是第一个来的,请去那边休息。”
他微微欠身,跟在伊织身后,来到一处长椅上坐下。过了会儿,伊织带着一男一女,两名工作人员过来,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大冢,是这次的主持人,这位是西乡,负责服务茶道专门家,如果您有特别的要求,可以和大冢探讨,有什么需要,对西乡说就是。”
一男一女两名工作人员纷纷说着“请多关照”,千临涯也回礼。
过了一会儿,茶屋老板们也纷纷来了。
首先来的是寂寂坊的木部。这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已经五十岁往上,但声音洪亮,精力充沛。
在伊织的引见下,他对千临涯只是简单点头,这就算见过面了。他本来年长许多,对于有着“虚名过盛”的千临涯来说,也自认为有资格自居前辈,所以并没有用重礼。
一心茶屋的平中敦则年轻许多,具推测他应该40岁左右,圆头圆脸的,看上去不像茶人倒更像庄稼汉,见谁都是笑,在和千临涯打招呼时,表面看不出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但他总隐隐感觉这家伙对自己应该有成见。
接着石田来了。按说他是这几个茶屋老板里最年轻的,但因为头发稀疏,他反而看上去比平中敦更显老。见了千临涯,立马就笑脸相迎:
“照幽斋老师。”
“石田老师,日安。”
“您才是,日安。”
相互见了面,千临涯捕捉到木部晓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
看来这次,自己的盟友很少啊。
接着,三水茶轩的池田一弘终于到场了。
这是一个剃着平头,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皮肤偏黑,嘴角下垂,到场后,马上中气十足地道:“木部老师,平中老师,还有石田老师,又见面了啊!”
平中和石田站起身,木部也弯弯腰后,艰难起身。
几人自在那里厮见,伊织站在旁边,都插不进空介绍千临涯。
从外表来看,千临涯更加确定,这次池田一弘,是揣着势在必得的心态来的。
因为,他也身穿着全套正式和服,一丝不苟地气派装束,让他的啤酒肚都显得耀武扬威。
至于他的“势”是冲着谁,又想要“得”些什么,那就尽在不言中了。
“来者不善啊。”千临涯心道。
039.外物已忘
千临涯这个正宗茶人混到这种场合,是地道的过江龙行为,对于人家来说,他才是来者。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琢磨着怎么应付咄咄逼人的池田一弘。
三水茶轩的池田一弘被簇拥着,缓步来到千临涯面前,两手渊渟岳峙地放在身侧,颇有种自居反派boss的感觉。
他直勾勾的望着千临涯,眼睛上下这么一扫,眉头顿时拧得紧紧巴巴,跟放在口袋里的耳机线似的。这时,伊织彩香才见机插进来:
“这位是宗千家的家元,千临涯老师。”
“啊!知道,宗千家嘛!你好你好!”池田这才舒眉,看似豪迈地伸出了手。
千临涯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池田先生的名字,也曾听过的,久仰大名。”
他这种中式的客套话,听在池田耳朵里,就又是一番意味。池田冷笑着抖了抖大袖。
他对千临涯左右看不惯是有理由的。
上个星期受到邀请后,池田就定做了一套正式和服,准备来参加这场茶会,可在听说宗千家要来参加后,他连夜把和服款式给改了。
为什么?因为他之前的和服上面,印了他自创的家纹。
现代日本,平民家也可以自创家纹。他本来打算把这次的野点茶会,当做“茶之池田家”的出道发表日,结果却撞上了正儿八经的茶道世家,这怎能让他不气急败坏?
宗千家前400年前就修习茶道,传到千临涯这一代,可说流芳百世;他又是名正言顺的宗千家家督,穿纹付理所应当。
可他池田是个什么东西?深挖下来,爸爸是开和菓子店的,亲戚六眷各玩各的,他如果也学着弄个家纹,穿个家督服,那是东施效颦、沐猴而冠。
自己弄个家督服穿着,倒也没什么,可如果跟千临涯同台一站,问题就出来了。
试想:如果底下观茶的人,指着千临涯问,这年纪轻轻的少年是哪家的?怎么如此气派?自然会有人答,那是宗千家的三独乐纹。宗千家你都不知道?千利休总该了解吧?
接着再指着池田问:这老汉又是哪家的?答曰,乃是只有他一人学茶的池田家……
所以,不如不穿。
实际上,今天来新宿御苑,隔着老远,池田一弘就见着了身穿全套的千临涯。
这个少年只是简简单单往那里一坐,方圆百米内,所有的话题便都是他。
其实他的穿着很朴素,身上的羽织是“十德”,用料和裁剪都很淡雅俭省。
只有僧人、茶人、儒生才会穿“十德”,这种羽织可说是茶人的标准装束。十德据说是羽织的起源,从样式上看,有点像唐宋的褙子。
但在现代,这种羽织由于职业化的意味过重,已经很少有人穿这种款式的和服了。连池田都不敢穿。
可千临涯大大方方地穿着,看上去还颇有千利休的风范。年纪轻轻却能摆这种谱,这怎能不叫池田一弘羡慕又嫉妒?
“哎呀,不愧是宗千家,气派就是不一样!”池田一弘表面是笑着,实则含沙射影地说,“不过我觉得,身为茶人,自然还是要以茶道为第一要紧本领,其他外物不过是锦上添花,您觉得呢?”
尽管他说得冠冕堂皇,但酸气儿比摇好的可乐还冲。
“这个我完全同意。”千临涯温和地笑道。
池田一弘顿时舒服了。
他想当然地以为,年纪轻轻的千临涯纯粹是凭家声而贵,不相信他在茶道上能有多深厚的造诣。
他低头让步,那显然就是心虚了。池田顿时觉得通体透爽。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既然如此,他让步一下也是相互体面之道:
“啊,这真是茶人之间才能有的交谈呢!因为只有茶人才能理解这些玄奥处,是吧?”
这话说完,石田、木部、平中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他这话就是在炫耀自己“雅士”的身份了,没有茶人身份的另外三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其中含义。
话说完,看到三人脸色,池田自然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他马上就想到了补救之法——只要千临涯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他就有办法重新说得周围人对他生好感,而对千临涯这个“茶人”排斥。
没想到,千临涯却不答他的话,转过头问石田道:“石田先生,你知道茶道中说的‘外物’指的是什么吗?”
“身外之物,都是外物。”石田一桥马上回答。
千临涯笑着点了点:“石田先生的茶道功底基础真扎实。”
说完,石田顿时眉开眼笑。千临涯又接着说道:“身外之物,皆是外物,衣服是外物,身份自然也是外物。我心中从来没将外物提起,池田桑又何故迟迟不愿把外物放下?”
这话说的周围人眼睛都是一亮,池田一弘的脸却黑了下来。
“我知道,池田桑被认定了雅士身份,茶道界承认您的地位,是为了表彰您在茶道是上的钻研。学茶不易,任何学茶的人,只要心思澄澈,我认为都应该予以表彰,像石田桑这样茶道功底扎实的人,尽管没有雅士身份,但他就不值得钦佩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旁边石田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睛里居然泛起了水光,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脸上浮现笑容,语气轻松起来,说道:
“说来好笑,我虽然已经是茶人级别,但我究竟是哪一段的茶人,却总是记不住。我经常这样开慰自己:重要的是内化于心的道,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当然,这也有部分是我为自己记性不好找的借口,只是分享见解而已,大家见笑。”
不知为何,千临涯说完大段的话,周围的人群像是被阳光照耀般,气氛活跃起来,大家都随着他一起笑了。
甚至连之前笑面虎的平中敦都开口说:“我还以为宗千家的家元,是个年少轻狂之辈,没想到世家之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我在石田先生的茶屋喝过千先生的茶,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茶人,我对他相当钦佩。”伊织彩香趁机对平中和木部说。
木部晓花白的头发不住上下点动。
负责服务的西乡一路小跑过来,对着伊织彩香小声说:“伊织桑,开筵了。”
大冢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了这边来,人们朝外看去,空地之间,已经摆满了茶席,大量的人群汇聚过来,都快要坐不下了。
野点茶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040.大大大大人物
新宿御苑本是赏樱圣地,此时将凋未残的樱花树下,深绿色的茶席一列列排开,游人如织,暖风如熏。
风乍起,花瓣上榻,樱树下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呼,画面蔚为壮观。
在烂漫的樱花席前,画着茶汤波纹的布帘屏风垂下,千临涯等人鱼贯而入,如同战国时武将坐在大帐中一样,列坐于屏风前。
仓桥这次下了血本,现场的布置、场地租赁费,还有在场茫茫多的工作人员……总计投入不会低于上百万日元,相比之下,千临涯的出场费只算毛毛雨。
同时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东京人民对茶道的热情。本来以为纯粹赔本赚吆喝的事情,没想到来观茶的人会这么多。老的、少的、阖家出游的、情侣约会的……五花八门的人群挤满了空地。
对于各个阶层、各种年龄的人,附庸风雅是刚需。千临涯产生了这种全新的体会。
接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直接开进了公园,在桥边停了下来,仓桥的一些工作人员马上跑了过去。
本来以为这些工作人员是去劝退的,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这些工作人员一人抱着一些零件跑了回来,居然在空地正中的茶席上搭起了帐篷。
白色的纱帐很快就搭起来了,一群男男女女这才从黑色轿车上下来,在周围黑衣保镖撑着的伞下,朝会场走来,一路上的人纷纷让路,然后钻进了纱帐。
千临涯看得瞠目结舌。
旁边的石田一桥凑了过来,说:“看来是有大人物到场呢。”
“大人物?”千临涯怀里抱着装茶碗的木盒,表情显得很呆,“多大的人物?”
要说是非常大的大人物,他是不信的。大人物能来看一群茶屋老板开会?get到自己的颜值特地跑来追星还有那么点可能。
“听说仓桥背后的能量不小,”石田一桥压低声音说,“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后面的人物有多大,那还真不好说。”
千临涯低头,发现石田的手有点发抖。发抖是正常的,这么多观众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一个失误,半辈子积累的名望就毁了。他再往旁边看去,发现四个“茶道专门家”,多多少少都有点紧张的样子。
据说适度的焦虑能促进肾上腺素的分泌,提升专注力和反应能力,然而千临涯就算是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风吹花香,他有点困了。
那些“大人物”入了纱帐后,仿佛是一个信号,身旁的主持人的麦克风出声了。
“欢迎各位来到仓桥不动产株式会社和新宿御苑联合举办的暮春茶友野点茶会,仓桥,您身边最好的空间顾问……”
在一口气念出一长串广告和感谢名单后,主持人又说了几个段子,逗得底下的人都笑了,接着他才开始切入正题。
“那么,请容我介绍本次野点茶会请到的几位特别茶道专门家。”
仓桥本来是打算把“茶道专门家”当中的“专门”两个字去掉,直接请来货真价实的“茶道家”的,结果没想到正经茶道界根本没人领这个情,这才创造了“茶道专门家”这个听起来很高端,实际上很无奈的称呼。
主持人接着介绍道:“首先是寂寂坊的木部晓老师。木部老师已经浸淫茶道三十多年,是茶道方面的佼佼好手,培养除了不知多少爱茶客,不仅是茶道当中的大师,更是传播茶道文化的大使。”
底下传来掌声。木部晓顶着花白头发,表情严肃地站了起来,朝着各方鞠躬。
“接着,是三水茶轩的池田一弘老师。池田老师不仅是茶道方面的高人,更是商界的奇才,短短十年的时间,就将三水茶轩的招待范围扩展到了整个东京,他的茶道也广受市民朋友的欢迎,可说是风头正盛。”
池田一弘站起来,面露微笑地鞠躬。其实严格来说,刚才主持人的介绍语是有夸张成分的。但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或者胆怯的神色,反倒自信满满,也算个人物。
“接下来是一心茶屋的平中敦老师。平中老师的茶道和他本人一样亲和力极强,富有感染力,给予了不少人感动。”
平中敦憨厚地起来打了招呼,如同邻家卖鱼的大叔一样,确实挺有亲和力的。
“接下来是真味茶屋的石田一桥老师。他对于茶道的热情和毅力让人感动,坚持不懈投入精力在茶道事业上的他,依然成为茶道界新兴的精英人士和中流砥柱。”
石田一桥站起来,拘谨地鞠躬,看上去还是有点紧张。
“接下来,就是本场的最后一位老师,千临涯老师!”
主持人伸手指着千临涯,作介绍状,场下观众济济,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帅哥,捂嘴对他议论不休,此时更是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投到千临涯脸上。
桥那边,身穿浴衣的宫城美咲牵着一个看上去不到10岁的小学女生的手,正蹒跚地朝会场走来,四处寻找着空的茶席。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方的千临涯,伸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咦?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位‘专家’是不是过于年轻了点?透露给你们,今年他才18岁哦。”
底下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千临涯对自己平白被加了一岁有点不满,可是他现在没有发言权。
“那么告诉大家吧。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茶圣千利休的嫡传后裔,宗千家的茶道传承人。千老师身上流淌着几百年来茶道的传承,年纪虽轻,却前途无量。千老师,请打招呼。”
千临涯一脸营业性微笑,站起来朝观众缓缓鞠躬。这个时候场下掌声也适时响了起来。一些年轻的女子更是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
主持人的介绍排序是按照年龄来的,这样一来,反倒让最年轻的千临涯有了压轴的意味。
介绍完嘉宾后,主持人让工作人员依次给来观茶的人们供应了点心和清水,并且透露随后还有小礼物。用这种庸俗的方法留客,不得不说还是挺管用的。场中那个存在感最强的纱帐,不停有黑衣的保镖经过,给里面送上各种各样看上去就很不得了的食物和饮料,肯定是毫不在意什么礼品了。
“那么接下来,就请三水茶轩的池田一弘老师,来讲一讲他对茶道的理解。”
主持人将话筒交给了池田一弘。
这次茶会的流程安排,本来是让年纪最长的木部晓来开场讲茶道,但木部晓年事已高,记不住稿子,就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年富力强的池田。
现在是茶客们兴致最高、期待感最足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的讲话失当,那可是严重丢脸,会被人议论一辈子的事。一般人是不敢冒头的。但池田正值壮年,冲劲还足,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池田接过话筒,面带微笑道:“刚才主持人的介绍,有两处误区。说不才是茶道方面的高人,不才愧不敢当,我只是一个茶道上跋涉的学徒罢了。”
这自谦之词,和之前排练时有些不一样,主持人先是一惊,接着又会心一笑。
不过,接下来池田说的话,就让他傻了眼。
“而第二处误区呢,是在对千临涯老师的介绍上。”
“千临涯老师,乃是宗千家的家元。也就是说,是一家茶道流派的首脑。大家知道宗千家吗?千利休后人分出四千家,并列其中的便是宗千家,是实打实的茶道世家人物。”
他的话说完,主持人陷入了茫然状态:有这段吗?是谁安排的?
听到池田的话,观众席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池田接着说:“不才只是个区区雅士,不敢妄称茶人,我们年龄虽长,经验丰富一些,可坐在这里的,茶道上的地位,加起来也抵不过千老师一人。让我作这个开场发言,我是诚惶诚恐的,让我谈茶道见解,我怕会贻笑方家,所以我将这个机会让给千老师,请他来谈谈见解,岂不美哉?”
池田一弘满脸笑容,将话筒递到了千临涯鼻子底下。
“千老师,请吧!”
千临涯冲他一笑。
这家伙,果然肚子里没憋着好水。
041.阳谋
递过来的麦克风,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握到手中。
但这个距离,让周围的人的心跳,集体停顿了半拍。
对于这个突发状况,观茶的观众们一脸茫然。他们没有参加过排练,还以为这都是安排好的。
“来吧,千老师。”池田再次催促道。
石田一桥咬紧牙关。他意识到池田想做什么了。
之前对宗千家的吹捧,明里是在捧千临涯,可暗里,是在说他没有真才实学。
现在递话筒,就是直接逼宫了。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了,千临涯没有做丝毫演讲准备,磕磕巴巴说得不好,会丢了宗千家的面子;若是话里要有三言两语不到位的地方,容易落下话柄。
不接,现在观众们都对他期待值很高,如果连讲都不敢讲,那就真的坐实了他没有真才实学。
这池田一弘,确实是老谋深算,一手轻飘飘的捧杀,就把千临涯逼到了绝路!
池田的笑容逐渐变得阴险起来。
岂止如此啊。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池田从来不做。
他不仅要损千家,还要利池田。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踩在千临涯的脸上,往茶人之道上再前进一步!
多年来,不管他怎么努力,碍于先天条件限制,他始终只是个“雅士”,连自称茶人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花了多年时间,将自己包装成了“所有人的茶道师”,宣扬茶道是平民老百姓的茶道,宣扬茶屋才是现代的饮茶方式,彻底得罪了茶人圈。
世家茶人向来对野路子不屑一顾,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扒掉宗千家底裤的同时,让自己亲民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昨天排练时,他就想好了这个计划。
所以他连夜撰写好了稿子,其中一半的内容,是驳斥假想中千临涯的说辞,另一半,则是推广自己的茶道理念。
如果千临涯接了话筒,就正中了他的埋伏,不管他怎么讲,池田最终都会将对方的结论诱导到“世家茶道高高在上,不亲民”这个结论上。
不接话筒,他更可以说“难道宗千家瞧不起这样的茶会,不愿在这种场合发言吗?未免太高傲了吧!”
所以,这一招,从他递出话筒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无法破解的阳谋!
“不,这不成的,”石田一桥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来帮千临涯解围,“事先没有安排,千老师也没有准备……”
池田用前所未有的凌厉眼神瞪了他一眼,石田一惊,马上禁口不语了。
主持人想要打断,但手上的麦克风已经给到了池田,他正想找人拿新的麦克风来,忽然想起老板的嘱咐:
“不要怕现场有冲突和争端,吵得越凶,便越有宣传效果,只要注意不太过分,影响整个流程就好。”
于是,主持人又坐回了座位。
所以,诸位老师,请你们不要真的撕破脸啊!
主持人在暗暗祈祷的同时,看了一眼场中最显眼的那个帐子。
要是这次出了岔子,可能不止是丢饭碗那种程度的事。
这个场上,压力最大的,恐怕是主持人。
刚才石田的那几句话,通过麦克风传了出去,虽然声音很小,但不少观众还是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安排好的吗?”
“好像出问题了。”
场下窃窃私语声传来。
观众开始意识到,池田这一手,似乎不是安排好的。
一场文化人间的撕逼正在酝酿中。
“所以,你要怎么选?”池田暗道。
在心中,他暗暗对宗千家抽出了腰间太刀。
“好,那我就来发表一下我对茶道的看法,就当抛砖引玉了。”
千临涯笑容满面,干脆地接过了话筒。
池田坐回了座位。
这一切心理博弈虽然漫长,但也只发生在十秒以内而已。
池田面色如常,实际上心中已经稳操胜券。
石田现在比千临涯自己还紧张,小声嘀咕道:“真的没问题吗?”
现场这么多人,还有大人物旁观,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发表讲话,稍有失言,那可是砸招牌的事!
千临涯却面不改色,举起话筒说:“刚才池田老师说的,我认为,也有两点误区。”
“第一个误区呢,他说我是宗千家的首脑,他们的地位加起来都不如我。怎么会呢?拙者在茶道是后辈,对于几位前辈,我时时刻刻怀着谦逊和学习的心态,不敢有丝毫怠慢,又怎么敢自居地位高呢?”
“先祖千利休主张‘和敬清寂’之茶道,所谓‘和’,核心便是‘平等’。王侯将相也好,世家公卿也罢,乃至于村野白丁,一上了茶席,便都是平等的,平等交流,共享彼此生命中的一段美好时光。现在茶会已经开始,我呼吁从现在起,请在场的所有人,忘掉自己的身份,忘掉周围人的身份,平等地、和谐地分享这场茶会,休要再提起名利,休要再说扰攘之事。”
千临涯一席话下来,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势,将刚才池田一弘费尽心机压在他身上的虚名,如同风吹云一般吹散了。
同时,他将茶道的精神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听得观众们心旷神怡。
一些之前对茶道有误解、有偏见的人,听了他这番话,也很难不对茶道生出好感。
俗世中碍于身份地位,还有森严的阶级,人身上负担着沉重枷锁。
但千临涯的话语仿佛蕴含着令人相信的魔力。他说完之后,一些心中还有各种欲望的观众们,真的产生了“放下身份地位”的冲动。
观众们再看向彼此时,发现居然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种彼此都放下架子的感觉,如同甘露般滋润心田。
当真正放下各种执念后,他们突然发现,好像轻松了许多。
并不是他们不渴求身份和地位以及被人尊重,只是他们也需要在生活中找到一个缝隙,一个破口,能让他们短暂地放下这些。
而那些心中本来就没有执念,听不太懂的人,对于千临涯说的,也只会觉得“你长得帅,说啥都对”。
谁让世上大多数人都是颜值党呢?
局势一转。
只是简单一番话,池田的攻势就被瓦解了一大半。
在一旁默默观察一切的伊织彩香,忍不住点头,并露出微笑。
没错,这就是宗千家的底蕴,这就是千临涯的魅力。
刚才池田出招时,她反倒是场中,最相信千临涯能应付下来的人。
在这个舞台上,尽情绽放吧!
千临涯接着道:“池田老师说的第二个误区呢,便是说,他担心他的发言可能会贻笑方家。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茶道是每个人的茶道,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茶道,所有人都有资格谈论自己的感悟,没有人有资格嘲笑他人的看法。”
池田本来听到他的前番言论,脸色已经十分不妥,听到后面这段话时,面孔骤变,直到听到千临涯最后一句话,他才悚然而惊!
“那么我来谈谈我对茶道的看法。我认为,茶道,是所有人的茶道。”
池田握紧了拳头。
混账!那不是我的茶道理解吗?!那不是我马上要说的吗?!
042.踩人上位的好日子
“很多人都会认为,茶道是专属于上流人士的活动,我却认为不然。在我看来,茶道是所有人的茶道……”
“茶道的中心是人,人与人的相会,人与人的理解,人与人的亲密……这些发生在人际之间的微妙联系,是茶道最注重的核心……”
“人类是群居动物,孤独不属于人性,作为茶人,提供给世人的,也就是一个这样平等相处的空间,因此,任何人都有亲近茶道的权利和理由……”
千临涯没有长篇大论,在这种场合,发表大段演说,只会让人昏昏欲睡。
但从效果来看,他的简短演说同样让观众津津有味。他特有的“出尘气质”影响,让他的话语天然带有令人信服的魔力。
每个人都对他的话连连点头。除了池田一弘。
池田在听到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
千临涯临场发挥,讲解的茶道,竟好像比自己精心准备的演讲稿效果还要好?
怎么可能!
“以上就是我对茶道的观点,池田桑,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当然我的见解只是抛砖引玉,如果您有不同的意见,还请指正。”
千临涯故作谦卑地作了结尾,最后,还鼓动大家给即将演讲的池田一弘掌声。
掌声确实响起来了,但大半都是献给千临涯刚才精彩的演讲的。
回过神来时,话筒已经递到了池田眼前。
“请了,池田桑。”
看着千临涯的眼睛,池田一弘一片茫然。
他茫然地接过话筒,音响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鸣叫,不少人捂上了耳朵。
“啊,这个,刚才千老师说的,呃,我觉得呢……”
刚才千临涯意料之外的发言,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他事先准备的演讲稿,一半是驳斥千临涯,一半是阐述“茶道是所有人的茶道”这个观点。
他想按照原计划反驳千临涯,可他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新的论点;他想赞同千临涯,可他又不甘心。
如果不管千临涯,只是自顾自念自己的……他那长篇大论的演讲稿,一半的内容和千临涯雷同,另一半好像还不如千临涯。
总之,千临涯走了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了!
池田一弘拿着话筒,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底下已经有观众听得不耐烦了。
最后,池田终于镇定下来,他决定,与其说不出话,不如把自己原来准备的东西流畅地讲一遍。
他自己写的讲话稿,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在现场演讲时,总感觉各方面不对劲。
再加上他心中总是浮现出刚才千临涯的讲话,思路被严重干扰,在背讲话稿的途中,不是背漏了,就是背串了。
最后磕磕巴巴,好歹时把整段讲话没头没尾地念了出来,已经有大批观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池田一弘柔软亲肤、华良昂贵的贴身衣物后背处,已经汗流浃背了。
冷眼看着池田的表现,千临涯冷冷一笑。
这些茶屋老板,尽管在商场上征战多年,可还是太天真了。
在真正的茶人面前,他们的茶道观念,天真得像一张白纸,像狗血电视剧里的傻白甜女。
“茶道是亲民的、接地气的”这种观点,池田以为他是首创者,殊不知,在以往的400年间,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给说烂了。
只不过,这种观点在日本不是主流,所以身为茶屋老板,对茶道了解浅显的池田并不知晓而已。
明朝时,乞丐出身的洪武爷朱元璋,知道老百姓疾苦,知道贡茶茶饼制作劳民伤财,耗时费力,于是下令,贡茶一律由茶饼改为散茶。
这一道命令,影响深远。从此,发端于魏晋、兴盛于唐宋的抹茶文化从此消失,变成了泡茶文化。
当时的文人、大臣,为了歌功颂德,各种鼓吹泡茶优于抹茶,说这样更加贴近自然云云,写了大量此类文章。
以往优容的点茶文化就此消失,茶叶走入寻常百姓家,出现了大碗茶、乌龙茶等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茶。茶道真正成为了“所有人的茶道”。
在日本,因为抹茶耗时费力、劳民伤财这个性质没有变,所以鼓吹茶道应该往寻常百姓家走的声音,并不是主流。
但不是没有。
至少千利休本人,就从来没有说过茶道只属于上流阶级。
到了现代,各种稀奇古怪的人出现,连鼓吹茶道应该学习中国,用散茶、弃抹茶的都有。
在千临涯家中,书架上放满几百年间,各种茶人、甚至各国茶人对于茶道的论述。
自穿越以来,他不去上学,并不是在家中无所事事,而是将这些百年间茶人的精华论述沉淀,统统吸收了一遍。
因此炮制出一个类似池田的言论,并不足为奇。
池田虽然在这个理念上倾注半生心血,然而他的半生,并不足以抗衡茶道400年之积淀。
千临涯昨晚了解了池田一弘生平后,就料到他会如此发言。所以昨晚,他就打好了腹稿,不管池田怎么出招,他都有应对办法。
今天池田就恰好撞枪口上了,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
不过,千临涯一点都不同情他。
今天这个日子,正适合踩人上位,只不过,被踩的人是池田!
在茶会会场中间,那个显眼的纱帐中,一只纤纤素手,拿起一颗饱满的鸭梨,放在樱唇边。
“咔哧”,鸭梨丰富的汁水在唇间扩散开来。
“你觉得他怎么样?”嘴里“咔哧咔哧”吃着水果,少女轻柔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怎么样?谁怎么样?”坐在一旁的少年问。
“还有谁?难道我还会在意那个茶屋老板?”少女似乎很暴躁,仅仅一句话就生气了。
“可以,我觉得可以。”少年赶紧说。他有点害怕这女孩生气。
“我也觉得可以。”少女嘴角露出一丝有些残忍的笑容,“这次来得总算不亏。”
少年不敢抬眼看她。
尽管她的容貌,她令人窒息的美貌,让整个纱帐熠熠生辉,但他深知她的性格,不敢有丝毫不敬。
对于这个青梅竹马,他不仅没有半分觊觎,甚至不想跟她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磕磕巴巴的,池田总算发言完毕,将话筒交还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大冢接过话筒,发现话筒上全是汗水,在衣服上擦了擦后,非常敬业地用饱满的声音道:
“刚才两位老师的发言,都让人如醍醐灌顶,谢谢两位老师。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进入茶具展示环节。”
“我们提前通知了几位老师,让他们带来珍藏多年的珍贵茶具,能有幸在这里欣赏几位老师的茶具,我想无论是谁都会感到非常荣幸。那么,就从木部老师开始吧。”
043.又被他给装到了
按照茶会流程,接下来的环节是展示茶具。
之所以要弄这么一个环节,名义上说是为了“让普罗大众能够欣赏茶具之美,从而领略茶道独特的侘寂美学”,实际上,大概是仓桥的小心机。
主办方虽然准备了巨量的茶具,不过都是便宜货,缺乏珍稀茶具坐镇。
这样就很容易给人留下“仓桥舍不得花钱弄好茶具”的印象。
加上这么一个环节,那些茶屋老板就会起攀比之心,唯恐自己带来的茶具太差。这样一来,就中了主办方的计,被白嫖到了好茶碗。
这一手才是最厉害的阳谋。千临涯即使猜到了这一点,也往坑里跳了。实在是不跳不行。
展示茶碗的顺序,还是按照年龄顺序,先是木部晓,接着池田一弘,然后是平中敦和石田一桥,最后是千临涯。
木部晓带来的是本国出产的一枚赤乐茶碗,平平淡淡介绍完后,轮到池田一弘。
他非常豪气地取出来一枚唐津烧。
介绍唐津烧时,池田总算是找回了自信,尽管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演讲失利中完全走出来,说话时有些磕磕巴巴,在提起这枚唐津烧有多珍贵时,却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这个主持人好像听不懂他弦外之音似的,就是不问价格到底是多少,于是池田憋不住道:“你知道这枚唐津烧的价格,是多少吗?”
主持人终于开窍了,轻声问:“请问是多少呢?”
“330万日元!”
台下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声。池田一弘扬眉吐气。
主持人沉默了。
这是他消费不起的价格。
池田一弘的发言总算结束了,他坐了回去,脸上的神采已经回来了。
“那么,请平中先生……”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平中敦带来了一枚普普通通的黑乐茶碗,石田一桥可能是受了千临涯影响,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一枚祥瑞,不知是真是假。
这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价格。
虽然茶道不讲求昂贵茶具,但相比起330万的唐津烧,他们的价格提出来也太丢份了。
最后轮到千临涯,他缓缓解开自己带来的木盒的绸布,慢慢将盒盖打开。
池田尽管对自己的唐津烧很有自信,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凑上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茶碗,才这么小心翼翼地包装。
慢慢拨开填充物,从中将建盏曜变天目·骤雨取出来时,并没有引起多么强烈的轰动。
毕竟这枚茶盏的颜色很深,在这种场合,离远了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欣赏不到它如同梦幻般的釉色。
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看出模样。
池田皱了皱眉,这是他不认识的茶碗。石田脸上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这枚茶盏叫做建盏曜变天目·骤雨,是我在中国定制的。”
“建盏曜变……”主持人大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很艰难。
“建盏曜变天目。”千临涯帮他说,“提到曜变天目茶碗,那我便说一段历史故事吧。”
主持人及时捧哏道:“请讲!”
“部分茶器爱好者可能知道,在世界上,现存仅有三枚宋代的曜变天目茶碗,这三枚茶碗都在日本,是日本的国宝。”
主持人大冢露出惊讶的表情:“诶?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千临涯道,“即使在原产地中国,也没有发现曜变茶碗。经过元代后,曜变技术就失传了。所以现存的古代曜变天目茶碗,在全世界范围内,仅有3枚。”
“原来如此!”大冢拖长声音道。
千临涯笑着说:“其实,应该有4枚的。其中一枚被织田信长持有,在本能寺之变时被烧毁了,所以现在仅存3枚。”
本能寺之变倒是全体日本人都耳熟能详的,众人这才露出惊讶的神情。
“建盏珍贵到什么程度呢?我举个例子吧,部分爱好历史的人应该知道,织田信长是尾张国出身,尾张国北方,是斋藤家占据的美浓国。”
有些熟悉历史的听众纷纷点头,千临涯继续说:“斋藤家当年的居城,叫做稻叶山城,而斋藤家就拥有一枚传世的曜变天目茶碗,这枚茶碗,就被称作稻叶曜变天目。”
“传说,在信长攻略稻叶山城时,斋藤龙兴曾捧着这枚稻叶曜变天目祈求他停止进攻,信长公是爱好茶具之人,为了这枚茶碗不受损毁,他便放弃了进攻城池。这便是‘一盏一城’的说法由来。”【注1。注解见作者说。】
“后来,这枚稻叶曜变天目传到了德川家手中,德川家将这枚茶碗又赏赐给了斋藤家的后人,经过历史变迁,在1918年,这枚茶碗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一位叫做‘小野哲郎’的人的所有物。”
“这位小野哲郎将稻叶曜变天目茶碗,以16.7万日元的价格卖给了别人。大家注意,这个16.7万日元是当时的日元,并不是今天贬值后的日元。当时的16.7万日元的价值,相当于125.25公斤黄金,也就是……950多万美元,10亿多日元。”
“10亿!”
台下有人惊呼出声。
10亿日元。
池田一弘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刚才他反复吹嘘330万日元的唐津烧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下好,千临涯直接来了个降维打击。
“您猜猜,是谁买了这枚茶碗?”千临涯笑着问道。
主持人连忙摇头。
“是创立了三菱公司的岩崎家。”
主持人的嘴巴张得很大。
“这枚茶碗现存于静嘉堂文库,目前还是属于岩崎家所有,但因为静嘉堂是开放展览的,以后如果大家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说完这些后,千临涯将茶碗静静拿在手里,一副寂寥的表情。
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原来还有这段历史,”大冢不住点头,随后又追问道,“千老师,既然您说,曜变天目茶碗的技术,早在元代就已经失传了,那您的这枚茶碗又是……”
大冢身体在颤抖,如果千临涯说,这是他家从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茶碗,那就又是个大新闻了。
“哦,刚才我忘了提,这门技术经过多年的探究,目前已经重现了。所以才能再次造出曜变天目茶碗。”千临涯说,“我看本国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茶碗了,这种茶碗因为太过美丽,不太好搭配环境,其实没有多少用途,今天这个形式的茶会比较活泼,我便拿它出来活跃活跃气氛。”
主持人:“……”
宫城美咲的妹妹指着台上:“姐,他在说什么啊?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你为什么扭来扭去的?”
宫城美咲捏住了她肉乎乎的手,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白:“他在装……而已。”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嗨呀!又被他给装到了!
但是,我为什么……宫城美咲红着脸,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这还是头一次……她的身体居然起反应了。
池田表情颤抖,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主持人那里讨来了话筒,用响亮的声音说:“千临涯先生,稻叶曜变天目茶碗的事,我也知道,它之所以那么贵,是因为它凝聚了历史,你的这枚茶碗,应该没有那么贵吧?”
千临涯看了他一眼。
池田一弘居然还没有承认自己的失败。
“确实没有那么贵。”他说。
“那么,所以你提起稻叶曜变天目的故事,是不是在抬高自己茶碗的价格呢?”池田一弘表情凶狠道。
主持人一愣。
这就又开撕了?
这次连台下的观众,都能看得出来,池田一弘这完全是冲着千临涯来,毫不掩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