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茶道社的运动祭（4）
“还有柔道、空手道、花道、弓道……这些都有社团，”千临涯掰着手指说，“选择很多的吧？”
长泽雪见按住额头，似乎千临涯提起了她的伤心事。
“你说的那些都去看过了，但是不行。”
宫城美咲趴在沙发背上，也加入了对话：
“不会吧？剑道社不是还在区大赛上拿过奖吗？”
长泽雪见依然沉浸在怨念中：“不是水平的问题，是……会长大人不愿意让运动类的社团去表演。”
众人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混血金发少女会长，对方呆萌地歪着头。
“为什么不能让运动类社团表演？”
长泽雪见将手伸向会长，说道：“请会长给大家再解释一遍吧？”
今出川莉娜这才一副恍然的样子，伸出双手，像在空气中抓住什么似的，说道：
“因为我觉得，运动类社团，不能‘梆’的一下，让参观的人们‘咚’地一下，燃起对日本文化热情！”
姑且不论她那些听上去有些脱线的拟声词，千临涯觉得，自己应该为运动类社团鸣不平。
“我前几天刚好去体验到了弓道，我发现弓道和剑道，和茶道都有相通之处，很有和风啊，就是那种……”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说，“意义不明的规矩特别多，满地都是雷区的那种感觉。”
“……”
清水刹那用无语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你到底是在鸣不平，还是在拆台？
今出川莉娜挠了挠头发，她因为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有点着急。
“对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一敲手，说道：“举个例子，就拿我自己来说明吧，我是7岁才到日本的，来之前就很喜欢看漫画了，结果看了真实的剑道表演后，反而感觉很幻灭！从我自己出发，我觉得不应该给外国人表演运动类的东西！”
“确实，动漫里面过度美化的情况也是有的……”宫城美咲很认同地点头起来。
不过，千临涯感觉关注点应该是，莉娜的理由也太现实了吧。
简直比“现实长泽”还要现实。
不过又很有道理。
总而言之，从来没有被任何动漫“过度美化”过的茶道，就成了给外国人看的最佳选择了。
以一个比较低的心理期待开始，或许反而能收获不错的效果。
这就是今出川莉娜的理由，即使是千临涯也无从反驳。
众人好奇的倒是她的成长环境。
清水刹那说：“我姑且问一下，莉娜同学，你小时候看的是什么漫画？”
“《北斗神拳》。”
“那不是日本文化，是华夏文化啊……”千临涯忍不住吐槽。
“不是的吗？！”今出川莉娜非常震惊。
清水刹那猛然把头转向千临涯：“该吐槽的，应该是她从小就看《北斗神拳》吧！”
确实。
这个漂漂亮亮的金发小女孩，居然从小就看那种动不动人体爆炸的漫画。
千临涯开始有点怀疑，这副天然的面孔，是不是真像看上去那么天然。
……
到了放学的时候，千临涯收好了包，心里盘算着今天要不要继续去琉璃子家。
就在此时，清水刹那把他叫住了。
“喂。”
“怎么了？”
千临涯转过头。社团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平时，清水总是第一个走的人，今天她却单独留下来，看来是有意为之。
“今天你也不会回去吧？”清水刹那说。
“嗯……嗯。”千临涯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从理性上想，他明明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但总觉得，不想在清水面前谈论这件事。
清水挽了挽头发，说：“能单独跟你说件事吗？”
“嗯？什么？”
清水刹那说：“现在还没想好。”
“……”
千临涯无语。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问道：“你想单独跟我谈一件事，但是还没有想好谈什么事？”
天空变成了蓝紫色，过了深秋，天黑得变早了，尤其最近天气不好，一到放学的时候，恨不得天就开始黑了。
清水刹那的脸颊有些发红，就算现在光线不好，也能看出来她脸颊有些发红。
“我现在还没有确定怎么跟你说，所以需要想一想，但是这件事一定需要单独跟你说，”清水刹那解释道，“总之，你能不能先不要急着搬家，等我跟你说了那件事，你再走？”
她这副模样很少见，千临涯以前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略带恳求的表情。
不知为何，他也连带着有些紧张起来了，跟清水一样。
“可以啊，”他说，“嗯，我的意思是，我答应你。”
清水刹那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她又说。
千临涯脸色变了：“不会是特别麻烦的事吧？”
“不是。”
清水摇了摇头后，伸出手指，指向了他：
“跟我比试比试吧，照幽斋。”
照幽斋微微长大的嘴巴。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以为，樱小姐回来了。
要不是看到那双湛蓝的眸子，他会马上抓住她伸过来的那支葱根般的手指头。
“比什么？”千临涯依旧长大着嘴巴问。
“我们就比，这次运动祭，谁才是社团的MVP！”
千临涯笑了：“你还是太嫩了，道闲斋，如果你成熟一点，就绝对不会在必输的项目上跟我比试。”
“如果你觉得自己一定会赢，那就错了，”她双手叉腰说，“你恐怕不知道吧？运动祭一向都是以团体赛为重，就算个人赛拿再多荣誉，也不会得到多少积分的。”
千临涯愣住了：“那怎么会有MVP？”
清水刹那说：“运动祭结束后，观众会投票本次最受欢迎的社团，还会邀请最受欢迎的社团成员面向全校讲话，我们就比谁能做到这一点。”
千临涯用手抵住下巴：“要做到这个有点难度啊，毕竟我们不是大社团，比不过那些40、50多个人的社团，他们光亲友团的票数，就能压过我们了。”
“就是难，所以才和你比这个。”清水刹那说。
“好，我接受了，”千临涯说，“那么，赌注是什么？”
“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任何一件事，怎么样？”
千临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女生可不要随便答应‘任何一件事’这种赌注啊。”
……
话虽然这么说，但既然和清水打下了这种赌，就一定不能输了。
过几天上午，顶着晨雾，全校同学聚集到了操场听校长致辞，天城高校的运动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学校的运动祭，不仅校内学生参加，也有不少校外人士参加，尤其是学生家长。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学界特别注重家长参与学生活动，因此每到运动祭、文化祭活动时，都会邀请家长参加。
所有的学生都会被发几张票票，回家把票票带给家长，家长就可以凭票进入校园，来观看运动祭了。
当然，对于千临涯和千梦叶这样失祜又失恃的孤儿来说，这样的票票简直就是会心暴击，不过还是发给了他们，说是给校外的朋友也行。
千临涯很抱歉的没有那种朋友，所以这张票就算做了废。
和他不同，大多数学生，都很重视父母来观看运动祭这件事，而天城高校又是名门高校，家长之中不乏贵胄，因此在运动祭当天，校门口挺了不少豪车。
在百无聊赖等着校长讲话时，他就监视着校门口，看看这些学生家长们都是什么背景。
校门口，走过来一对阔气的伉俪，母亲仰头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孩子，男的手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超复杂时计系列，一看就价值不菲；
紧接着又走进来一位貌似平平无奇的家庭妇女，手里提着个市场价大概20万円的包；
再接着是一个相貌慈祥的老头，身穿令千临涯眼熟的和服——他想起来了，这个和服是定制的，他穿过，超级贵。
正在观察时，出现了一个千临涯格外熟悉的人。
“杏、杏奈？”
今天的菊池杏奈，外面套着皮夹克，里面穿着豹纹，胸脯高高隆起，下半身穿着超高腰的紧身裤，显得双腿跟筷子似的，又细又长。
她也看到了千临涯，很热情地跟傻眼的他挥手打招呼。
千临涯小动作挥手，算是跟她回了招呼。
站在千临涯前面的高桥转头小声问“哇，阿临，那个人妻身材好棒啊？你认识她？”
千临涯说：“那是班长的妈。”
高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菊池……原来如此，不愧是班长，母女都很……”
千临涯没工夫听高桥发表感想，因为接下来走进来的人更让他震惊。
从高级轿车里嚣张地走出来，在这个天气还坚持双裸腿露在外面，大踏步走进来的，是醍醐舞衣子……
“哇，那个又是谁？”
“你靠近她，可能会死的，”千临涯沉郁地说，“那是琉璃子的妈。”
高桥瞪着双眼说：“不愧是醍醐。”
是啊，不愧是醍醐。
不过好消息是，既然舞衣子肯来看比赛，那琉璃子多多少少要拿出一点认真来了。
051.茶道社的运动祭（5）
天边刮起微带凉意的风时，校长先生漫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
就好像早晨起来打开门，拘禁一晚的空气散逸而出，学校里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
校歌被走调的学生唱得一塌糊涂，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体育老师指挥全部学生分开。
这次运动祭，所有班级的学生被分成了红橙黄绿蓝五支队伍。
千临涯的1班被分到了红队。
大体上，规则就是根据项目胜负排名决定积分，积分最高的队伍会获得优胜。
一般来说，日本学校运动祭没有个人项目，只有集体项目。
这样一来是为了让所有学生都有参与感，二来是为了培养团队意识。
但是天城高中作为一所偏差值极高的贵族中学，培养理念是优中选优，本身就拥有许多体育保送生，所以特别开设了极少数的个人项目，大多是在田径方面。
这就导致了，千临涯参加的个人项目，对手基本上都是体育保送生。
这些人的实力不是一般学生可比的，是放在国家队，都可以当替补的存在，培养目标是送到国外去拿金牌的。
千临涯活动着双手，做着热身运动，抬头看了眼湛蓝的高远天空，说：“起风了，这个天气不错。”
“为什么？”高桥缩着脖子，他只穿了体操服，有点冷。
“这个天气，血比较容易干，很适合杀人。”
看着高桥惊恐的表情，千临涯意识到，在这个国家几乎没人听得懂他的古龙梗。
没想到旁边队列的清水刹那突然转过头，眯着眼看着他：
“是吗？我觉得，也很适合被人杀。”
千临涯瞪大眼睛看着她。
这个梗居然被接上了。
“不是吧？你连古龙都看了？”千临涯略带惊喜地说。
清水刹那转回头去，看着前方女生的马尾辫，说：“看了，但不太喜欢。感觉看了之后，有点理解为什么你这么疯疯癫癫的了。”
“哼哼，你不懂，男人的浪子情怀和美酒，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的馈赠！”
清水出那没有理他，站在队列前面的醍醐琉璃子倒是转过头了看了他一眼：
“在聊什么话题？”
“没什么。”千临涯受起了兴致。
血容易干，汗也容易干，这个天气很适合运动。
3班的班长成了领队，跑到前面给红队加油打气了一番，然后朝千临涯这边微笑着示意。
好像是说参加个人项目的可以先离队。
千临涯顿时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一个体格精干的男生走出队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千同学，我们的比赛项目在那边。”
他的头朝田径场那边点了点，有学生已经开始在跑圈热身了。
“我记得你是……吉田翔太？”
那个爽朗男生伸过手来跟他握了一下：“对，我是足球社长，这次报名了男子1200米。”
千临涯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有点同情。
他“被报名”了很多项目，但长跑好歹被他给推掉了。
结果就成了这家伙的项目了。
吉田翔太显然不会意识到他心里的想法（他是自己报名的），认真地说：“一起加油吧！”
两人朝田径场那边走去。千临涯看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吉田翔太看着眼前身材性感的女性，咽了一口唾沫。
不知什么时候，醍醐舞衣子站在路边，眼角含情（考虑到她的性格，也可以说是杀意）地看着千临涯。
作为一个年龄三十好几的女人，醍醐舞衣子的眉眼像小女生一样，眼睛清澈又明亮。
眉毛弯弯，粉扑扑的嘴唇丰盈，第一眼看去，一派天真烂漫。
琉璃子遗传了她眉眼间的清纯、纤软的腰肢以及比例完美的长腿。
可是她有着琉璃子没有的气质，有时候，她的风格略带凌厉，小腿叉开站在地上，如同一把出鞘的武士刀。
但是她又充满剧毒的吸引力，就像蛇吻之于青蛙，光是站在那里，就像在吸引不知死活的家伙靠近。
就像现在这样。
吉田翔太眼睛发直，他以为舞衣子是在看他。
作为足球社长，在学妹间拥有不少迷妹，可是和在面对学妹时不同，面对舞衣子，他突然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小男生。
今天的舞衣子，可能是因为天气冷，腿上裹着紫色的裤袜，裤袜闪闪发光，显得很神秘，脚背上嶙峋的血管被遮盖起来，这样的她，很容易让年龄不大的男生误解她的年纪。
“喂，少年，又见面了。”
吉田翔太涨红了脸，还没有想好说辞，舞衣子就走过来，把手搭在了千临涯的肩上。
“知道吗？这次来参加运动祭的有谁？”
她的手放在他肩上还不安分，划着圈揉着，并且朝他裸露在外的脖子挺进。
吉田翔太的脸早就变成猪肝色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千临涯没有管他，迅速转头看了一眼琉璃子的方向，好在被一棵树挡住了，没有看到她如电的目光射过来。谷
“来参加运动祭的，有我最尊敬的夫人，您。”千临涯毫无羞愧地回答道。
舞衣子肩头耸动起来，呵呵笑着，身体一软，很不避嫌地贴在他身上。看来他的甜言蜜语，她很受用。
笑完了，她又严肃脸说：“我只是拿你没办法的人之一，但是来了很多可以对付你的人。”
千临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这就要再次重申一个重复了很多遍的事实：天城中学是一座贵族高中。
“我该怎么做呢？”千临涯问。
“好好表现，不许给醍醐家丢脸。”
千临涯擦了擦汗：“怎样算好好表现？”
“至少每样都拿第一吧。”
舞衣子施压完毕后，迈开长腿走了，高跟鞋敲在地上，如同小皮鞭“啪啪”响。
尽管她是那么说的，但千临涯心中不敢说的话还是如同海潮拍案一样此起彼伏。
该给醍醐家争光的，怎么想都应该是琉璃子，而不是他这个茶头吧？
他现在别说还没入赘醍醐家，甚至都和其他人结婚了呢！
不管怎么说，舞衣子拿他当赘婿的态度，他也不好反对就是了。
“喂，翔太。”
千临涯突然出声，旁边的吉田翔太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如果我全拿第一，你却拿不了第一的话，应该会很显眼的吧？”他郑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啊？”
吉田翔太突然愣住了。
“反正在我们红队的几个班应该会很丢脸。总之，加油。”千临涯说。
吉田翔太也想到了这一点，脸部颜色红完又绿了。
这就是压力的传导。
……
千临涯脱掉了外套，站在田径场踮脚。
旁边体育小健将们沉舟侧畔千帆过似的从他身边陆续跑过，有几个经过的时候，还对他投来视线。
就算他只是普通的一名醍醐家的茶头，在这个学校的有名程度，还是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有人想和他争一争胜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又开始做拉伸，用手拽住脚背，往上提。
一边做动作，他一边开始胡思乱想。
说起来，吉田翔太姓吉田，和吉田松阴的吉田家有没有关系呢？
反正学校里有姓伊藤、姓桂的，这些姓可是都出过首相的，而且学校里姓那些姓的家伙好像也不是全然和想象中的那些名字没关系……
哈哈，总之肯定是和吉田松阴没关系的，毕竟吉田松阴又没听说有子嗣。
等等，姓吉田的首相好像也有啊？
千临涯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开始拉伸臂膀。
反正不管怎样，小小的体育祭，被舞衣子施加了压力之后，他居然对观赛团遐想出了洪水猛兽的感觉。
缓慢启动，调整呼吸，甩开双臂，他开始跑动起来。
然后，速度逐渐加快，超过了第一个人，然后是第二个。
“喂，现在还是热身呢！”一个站在操场内侧的人提醒他。
意思是让他不要跑太快了，用力的时候还在后头。
千临涯回头，冲那人回了一句：“是热身啊。”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内心已经开始觉得他是外行。跑步的时候不能说话，一说话气息就乱了。
热身跑了一圈半，第一个比赛项目就开始了，千临涯领了背后的号签，就站在了起跑线上。
“男子短跑１００米，集合！”学校里一个体育老师吊着口哨，手里拿着参赛名单，大声对所有人喊着。
第一个团体赛内容是两人三足，很多没参赛的人都挤到了短跑这边，有些人已经开始对这些运动员裸露出短袖的结实臂膀啧啧称奇。
千临涯发现，他旁边赛道的平头大个子男生一直在不客气的打量自己。
他不喜欢这个人的目光。跑步也好，还是别的什么比赛也好，总有这种喜欢观察对手的家伙。他不喜欢这种带着好奇的敌意视线。
好在，比赛并不会持续太久。
“就位！”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到了自己的跑道。
“预备！”
“砰——”
发令枪响的同时，千临涯如同飞箭一样冲了出去。
052.茶道社的运动祭（6）
发令枪响的同时，千临涯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身穿无袖运动衫的运动员们，如同地震时的海平面，形成了一道浪峰，朝终点滚滚而去。
很快，这道浪峰就随着实力差距的逐渐显露，被破坏掉了。
千临涯一马当先，他隔壁跑道紧随其后，两人时而并驾齐驱，时而一人稍微落后。
随后是第一赛道，其他赛道则被甩开越来越远。
跑在第二位的川岛大智，看着前面的背影，脸上表情狰狞。
自从学会跑步开始，川岛大智就一直在跑了。
6岁被送到都立田径中心，12岁开始计时赛，15岁拿到人生第一个锦标赛冠军……现年18岁的川岛，目标是为日本拿到奥运会冠军。
他每天从起床开始，目标就是拿到赛跑项目上的冠军。或者说，他起床就是为了拿冠军。
尽管有被人背后称作“只会跑步的白痴”，但他从来不以为意。
他为跑步付出的代价，令正常人难以想象。可以说，他生命中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让自己速度变得更快，如果他把计划的中心点转向其他目标，他也能轻易完成它。
所以，他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同样，回报给他的努力的，是他在田径场上光鲜耀眼的成绩。在他的速度面前，再多诋毁也会如同射到钢铁上的箭支，纷纷折断落下。
就是这样人生态度的川岛，在跑步方面，已经傲立天城高中。本来以为学校内没有对手，本来打算随便跑跑，拿下这个冠军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的。
可是，看着前方的背影，川岛感觉到肋骨处传来撕裂感。
他讨厌看着别人的背影，尤其是在红色跑道上。每当在这里看到别人的背影，就意味着被征服。他不喜欢被征服，他喜欢用他的速度征服所有人。
跟跑，是长距离赛跑的策略之一。
每当赛前，他会在教练的帮助下，统计选手们的过往成绩，观察起跑后的梯队格局，然后选择一个节奏最好的人跟跑。
先利用跟跑者的背影，再征服那个背影，在最后的爆发点一骑绝尘，这是他的惯用手段了。
每当策略成功后，看到身后那家伙脸上露出的失望表情，他都能满心愉悦地回味一整天。
可是，那不是在100米跑道上！
100米跑道，起跑就是决赛，就需要爆发，没有跟跑一说！
他也是全身心爆发地起跑了，可是，居然和旁边赛道的不分伯仲！
目标是奥运会的选手，在学校运动祭上跟人并驾齐驱，这说出去了，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哈哧、哈哧、哈哧……”
川岛大智呼吸不稳定起来。
已经半程了，和旁边赛道的身影，差距还没有拉开。
不仅没有拉开，还有被拉开的感觉。
那家伙，居然还在加速！
川岛努力再让自己的步伐变快一些，可是他做不到。他已经把自己的全身肌肉，包括心脏在内，都压榨到极限了。
他此时的心脏，已经开始发出澎湃的悲鸣，帮助他把血液泵到全身肌肉。
他这架为了跑步而打造的机器，就他个人感觉上，居然貌似要在跑道上散架。
终点近在眼前，前方的背影居然还在缓缓远离。
此时，川岛心中涌出一个不详的念头：
别人可以在这里加速，而你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这代表，你天赋不够。
虽然你只有跑步，但是，你在跑步上的天赋也比不过别人。
川岛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明明血液已经快要沸腾，可他却觉得，突然被这10月的东京天气冻结了。
好冷。
和前面那个背影的距离，到终点之前，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上的距离。
就在最后的关头，他突然看到，前面那个人，转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家伙！”
川岛胸口爆发出无声的咆哮。
在最后的关头回头看别人，你这家伙是瞧不起谁啊！
只有那些在速度上拥有绝对优势，比如说他小时候和教练比赛，对手回头才会显得理所当然。
因为那是站在巅峰处的人，对弱一等档次的对手的微笑，相当于围棋先让四个星位，是长辈对后辈的怜悯。
可是这家伙，居然在和我这个川岛比赛的时候，回头看我！
川岛加快步伐。只要加快步伐，心中的屈辱就追不上他。
回头这个动作确实影响了最后的速度，可是他先前建立起来的优势，不是最后这一点距离能弥补起来的。
川岛确实追上了一点，可也只是一点而已，最终他还是屈居第二。
失败了。
目标是奥运会的男人，在校内运动祭上，被跑得一败涂地。
他几乎能想到，回家给母亲汇报成绩，说出自己第二时，母亲脸上会出现的表情了。
失败了。
川岛捂住脸，偷偷地哭了。
千临涯从沮丧的川岛大智身边走过，对他心中的汹涌一无所知。
在开赛前，他脑海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在校内运动祭上打破世界纪录，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很妙的事。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压着速度。
可令人惊喜的是，其他人也不是一触即溃，还有人能跟他跑得不相上下。
所以在中段时，他稍微加了加速，效果也很明显，他和其他人的差距逐渐拉开了。
不过，在最后，他还是稍微收了收，免得自己的最终成绩过于惊悚。
“千……临涯。”一个身穿教练服的黝黑男人走到他身边，翻开着成绩记录本，眼睛也不抬地说，“奇怪的名字，不过，你跑得很快啊。”
千临涯看着这人，不知道对方来路。
“我是深田勇吾。”那人说，“你差一点就打破日本记录了。”
“是吗？”千临涯稍微松了一口气。
深田勇吾，这个名字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比较陌生。
但是这个名字在田径圈子里，可谓是如雷贯耳。
金牌训练家、热血教练……他带出来的冠军跑者有好几位，登上奥运舞台的跑者接近一半都是他训练出来的。
这次来参加天城高中运动祭，本来是来考察川岛大智的，没想到却发现了千临涯这个素人。谷
“之前没有参加过正规训练？”深田勇吾问道，“怎么做到跑这么快的？”
千临涯双手插着腰，喘匀了气说：“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跑步吧。”
深田看着他，一言不发，但是脸上的表情写满严肃。
“……”
他有点怀疑，这个姓名奇怪的年轻人是不是把他当成来采访的记者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千临涯，失去梦想的川岛大智之前那样。
千临涯走过去，在他前面，两位少女无言地等着他。告了歉，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深田哑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如旁边蹲在地上
“久等了。”
千临涯冲两人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醍醐琉璃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清水刹那稍微偏开了头。
两只手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瓶水，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手帕。
两人双双跟对方对视一眼，又双双偏开头。
他一手一个，拧开瓶盖慢慢啜饮一口，又用手帕擦起了身上的汗。
“谢谢你们，帮大忙了。”
清水刹那偏过头说：“我又不是特地为了帮你才在这里的。”
琉璃子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装模作样。”
清水被刺了一下，情绪稍有起伏，但很快平复下来，无视了琉璃子，继续说：“我只是为了提醒你，保留一些体力，如果接下来的社团接力输掉了，整个茶道社都不会原谅你的。”
“是茶道面具占卜歌牌（待定）社！”千临涯认真地纠正了她的话，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放回到琉璃子的手上，“琉璃子，下一场跑完后，再送给我。”
琉璃子眼睛一瞪：“区区茶头而已，居然这么随意地指挥我做事？”
千临涯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背影，长声笑着离开了。
琉璃子皱眉道：“耍什么帅？”
但是，她怀里的水瓶，却抱得格外紧。
接下来是400米短距离跑。
川岛大智还处在一种懵懂状态中，从草地上起身的时候，感觉天格外蓝。
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自己输掉了比赛。
哈哈，真是个真实感巨强的噩梦。川岛干笑了两声，继续走向跑道。
但是刚刚站到自己的跑道上，他的笑容就如同水泥一样凝固在脸上。
旁边，又是那个跑得飞快的家伙。
他正在那里热身呢。
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他就开始热身了。
而且，这次，他依旧在他隔壁跑道。
川岛仰天一叹。
这还真是……孽缘啊。
“嘭！”
发令枪响起，经过几次变道，川岛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排在第一个。
而刚才那个跑赢自己的家伙，跟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地跑着。
跟跑策略。
虽然第一反应是这个，但川岛内心深处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这家伙有着比自己恐怖得多的体能。按照他的速度，即使比现在更快，到跑完全程时也不会没有爆发的力气。
那么，之所以跟在自己后面悠闲跑，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他在放水。
就好像知道对手不可能赢自己，所以直接进入躺平模式。
川岛心中的感觉，比自己输掉了还屈辱。
这个想法萌生出来后，他就不可能再任由事态这么进行下去了。
接下来，无非是自己爆发后，跟在身后的家伙轻轻松松地超过自己，再轻轻松松地拿下冠军。
他甚至不必发挥全部实力。
虽然那样，川岛会输得比较好看，但他的骄傲不能接受这样。
川岛大智，咬紧牙关。
一个人如果想要一直跑赢别人，那么必须先跑赢自己。
这是一个跑者必须拥有的觉悟。
在这片田径场上，这片既不是锦标赛，也不是箱根驿传，更不是国际赛事的赛场上，一个男人决定挑战自己。
他开始加速。
如果一定会输，那么，我要先输给我自己！
川岛大智在心中呐喊起来。
果然，身后那家伙也开始加速了。
鞋底在塑胶跑道上摩擦，已经感觉到热量传到脚心，眼前那人正在远离自己。
随着两人的加速，稍微有些落后的第二梯队，也开始加速了。
这是第二梯队对于第一梯队的盲从，也是忽视自己体能的军备竞赛。
如果这个时候第二梯队不跟着加速，他们也无法得到冠军。
随着第二梯队加速，更加后面的人也开始加速了。
一时间，跑道上人影交错起来，不是你超我，就是我超你（指超过），大家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千临涯却越跑越疑惑。
他本来以为，隔壁跑道的兄台是到了爆发点，才会选择加速，他应该保持加速状态一直到终点。
可没想到，那家伙衰得这么快，一下子被自己甩到后面不说，如果自己不减速，他居然还会被越拉越远。
这样一来，他倒被动了，如果继续保持这个速度，可能在校运动会上，他就要打破世界纪录了。
如果不保持下去，他就得减速。
这样一来，就会显得自己特别不专业。
最终，在惊世骇俗和不专业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折中方案。
冲过终点时，他清楚地听到，掐表的那个裁判惊讶地嘀咕：“打破日本记录了？怎么会？”
千临涯汗颜，冲过准备围上来的一群黝黑男性，在赛场周围到处找琉璃子，试图躲避刚才自己引起的风波。
可没想到，没有找到琉璃子，倒是在场边，找到了戴着墨镜，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胸前如同气球一样鼓胀的菊池杏奈。
053.茶道社的运动祭（7）
“喂喂，拦住他！”
几个身穿运动服的黝黑男性，膀大腰圆地往这边跑过来，嘴里还说着特别失礼的话。
就算是刚猛系男子，逮兔子一样对付千临涯，也未免太越轨了。
这可见，千临涯这个苗子对于他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其实，在跑完100米时，这些人们就快要按捺不住了，现在更是一拥而上，从蹲在地上的川岛大智旁鱼贯而过。
所以，看到菊池杏奈后，千临涯仿佛遇到了救星。
“菊池阿姨！”
他朝着菊池杏奈一路小跑，本来东张西望的杏奈看到他跑过来后，脸上绽开了笑容。
“哈喽少年！”菊池杏奈抬起墨镜，一脸兴奋地冲他挥手打招呼。
身后，那些匆匆赶来的教练团呆在原地。
千临涯跑到菊池杏奈跟前，小口喘着气，说：“阿姨，你来啦？”
“叫姐姐。”菊池杏奈笑着弹了他一脑瓜崩，接着用指尖揩了一下他肩头，眼睛瞪大了，“你刚才干什么了？汗液跟山泉从石头涌出来一样。”
千临涯说：“我刚才在跑步，杏奈姐你没有看到吗？”
“没有，我才刚来。你刚才跑步了？得了第几？”
“自然是第一。”
他朝菊池杏奈露出牙齿地绽放一个笑容，看到对方脸上颜色变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妥，马上收住了笑容。
“好渴。”他眼睛看向别的方向，试图淡化刚才造成的冲击。
“啊。”
菊池杏奈快速翻找着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运动水瓶递过来。
千临涯接过来后，自然而然地就喝了起来。
“那个是……”
菊池杏奈欲言又止。
她想说，那个瓶子是她刚刚才用过的。
那个瓶子确实是他刚刚用过的，也许在被他套进嘴里之前，上面还沾着晶莹的唾液呢。
不过既然他已经喝了，那她也就知趣地不说了。
千临涯喉头滚动。因为刚才剧烈运动，他的体液全部如同山泉从石头缝里冒出来一样，从肌肉之间流了出来。
现在，他身上的荷尔蒙，旺盛到了能用鼻子嗅到的程度。
菊池杏奈抱着双臂，眼睛亮闪闪地上下打量千临涯，脸上泛着潮红。
“哈。”
不小心喝下了小半瓶，千临涯放下瓶子，用手背擦干下巴上淌下的水珠，把瓶子递了回去。
“谢谢。”
菊池杏奈小心把瓶盖盖好，收到手提包里去。
从刚刚开始，她就有些呆呆的，好像一只有心事的猫。
千临涯有点后悔。
第一件不该的事，是盯着人的眼睛；第二件不该的事，是随便对着人笑。
最不应该的事，是盯着眼睛随便对别人露出微笑。
他恰好就做了最不应该的事情。明明琉璃子都敲打过他好多次了。
菊池杏奈好像突然意识到他站在面前，如梦初醒般抬眼说：
“啊，脸上都是汗，我给你擦擦吧。”
她把袖子拽起来，遥遥指向他的脸。
“不用。”千临涯赶忙掀起衣服，把脸胡乱擦了一把，露出结实的腹肌。
抬起头时，他明显看到菊池杏奈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杏奈姐你……”千临涯欲言又止。
“啊？”菊池杏奈逐渐迷离的眼神这才清醒一点。
“你来找麻理的吗？”千临涯问。
“欸。”菊池杏奈发出肯定的声音。
“那我带你去找？”
“好。”
千临涯和菊池杏奈一前一后，从那些教练身旁经过，周围笼罩着禁止搭话的气氛。
菊池杏奈手提包斜挎在胳膊上，双手按住裙子，小女生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千临涯身后。
如果这时候播放起有些年头的老歌，千临涯就要怀疑这是在校园偶像剧了，就是女主角的年龄完全搞错了。
尽管从她的神态和面容来看，完全就是一个高颜值的羞赧女子高中生。
把菊池杏奈带到了自己班级的阵营，两人才总算从这股尴尬的氛围中摆脱出来。
“麻理应该就在那边，我还有比赛，就不过去了。”
“好的。”菊池杏奈点了点头。
“那，谢谢了……”
“谢谢什么？”菊池杏奈抬脸问。
“……”
千临涯是感谢她帮忙自己打掩护，躲过了那些教练的纠缠，但是这种话总不好意思明说，所以只能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菊池杏奈却慌乱地躲开了眼神。
“那我走了。”
她急匆匆地背转身，千临涯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了……”
话问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一耳光。让她走就好了，还问什么？
菊池杏奈转过头，红着脸说：“太丢脸了……”
“啊？”
“对着年龄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男生动心什么的……”
菊池杏奈嘀嘀咕咕地远去了。虽然她的声音非常小，但还是被千临涯敏锐的听力给捕捉到了。
“……”
希望麻理的母亲没事。希望自己没事。
向未来送上美好祝愿后，他特地饶开了琉璃子和刹那的坐席，从另一边跑到了田径场，观看男子五千米。
“……加油啊！”
他们队伍的那个足球社部长跑过的时候，他喊着加油。
虽然他突然忘了对方的名字。
那个人笑着对他点头示意，看上去还游刃有余。
不过，到了最后两圈，他就完全不行了，气息乱掉了，速度也掉得厉害，最后得了第四名。
从很早开始，场外就聚集了一大帮女生，每一个手上都抱着矿泉水瓶，千临涯看到后羡慕不已，看来这家伙挺有女生缘的。
结果跑完过后，这些女生一个都没有把自己的水瓶给出去，那家伙脱力地朝他走过来，迈动着僵尸一样的步伐，嘴里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千君，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为什么是给我丢脸？……那个啥，我建议你歇着去吧。”
这个一时忘记了名字的家伙歇了一会儿，目光露出淡淡的绝望，看向千临涯说：“千君，你等会儿，要跑1万米吧？”
千临涯点了点头，目光昂然看着前方，说：“没错，1万米。”
“那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那个谁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刚才那么剧烈地跑了，还要跑1万米？千君，你还能跑吗？”
“还能跑，但是不想跑。”
“不想跑，申请一下，算了吧，”他心有余悸地说，“刚才跑过5000米的我，深刻意识到跑步的恐怖之处了。我太低估了田径赛跑和在足球场上跑来跑去的差距了。”
要说想不想跑，确实是不想跑。
可是1万米跑，是他和班主任谈下来的条件。之前他项目杂七杂八的特别多，所以他推掉了好几个，取而代之地是用1万米这个消耗体能巨大的项目替代上去。
换言之，只要跑完了1万米，属于他的运动祭，就可以胜利闭幕了。
在那个谁惊惶的眼神中，千临涯上前一步。
“因为不想跑，所以才要跑，这才是长距离跑者的思维。”
“卡……卡……”
那个谁瞪着眼睛，喉咙里卡了半天，终于说出来：
“好帅啊。”（卡阔以かっこいい）
千临涯朝起跑线走去。到他的项目了。
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那个谁的名字是吉田翔太。
而且，他好像没有告诉他，刚才他说的是村上春树的名句。
“啪！”
随着枪响，千临涯摆动双臂，起跑了。
1万米，也就是10公里，对于千临涯来说，反倒比较轻松。
得益于夜跑，他更加习惯于长距离跑步。最近一段时间，他每天都跑到这个距离。
以前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跑步的人。在获得琉璃子的【强欲】以前。
他是为了压抑自己的冲动，才开始跑步的。
因为跑步对于肌肉短期上说，是一种痛苦。用肌肉的痛苦去对抗精神上的痛苦，会产生负负得正的神奇疗效。
不过，在那夜鹿鸣馆的阁楼上，【强欲】已经被他连同自己一起交还给了琉璃子。
可是跑步这个习惯就如同1995年被落下的背包，成了一个旧旧的好习惯。
他开始喜欢上跑步，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跑步和拉屎一样，在做的时候，并不需要思考。
正因为不需要思考就可以跑步（或者拉屎），所以在跑步（或者拉屎）时，格外有益于思考。
每当千临涯跑步时，那些奇思妙想，就如同盂兰盆节上空爆裂开来的烟花，纷至沓来此起彼伏，挤满了整个大脑。
对于个人来说，跑步绝对是一个有助于澄清思考的好时机，特别是对于那些思维特别活跃的人来说。
千临涯的偶像——村上春树，喜欢长跑，就是跑步有助于思考的一个力证。
作家是用脑最频繁的群体之一，只有在长跑时，才能利用肌肉的痛苦，把思维打磨得通透。
跑步是一种催生思想家的行为。
同样，拉屎肯定也是。
这个世界上，也许也有很多奇思妙想，在厕所的上空绽放着。
也一定有许多惊世骇俗的创建，因为一卷难以抻开的卫生纸，湮灭在了襁褓当中。
……
就在千临涯胡思乱想之际，他已经跑到第一名了。
他还在游刃有余地摆动着臂膀，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从走神中清醒过来，千临涯才认真打量起跑道之外的世界，突然发现，看台上此时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广播站里，那个混血的金发会长在激情地说着什么，观众们发出排山倒海的声音，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成为了焦点。
相对于这股热量，他的眼睛倒显得惺忪起来，毕竟刚才还在思考关于跑步和拉屎的哲学问题。
“最后一圈！”
路边算圈的人举起了一杆带颜色的小旗子，在千临涯经过时大声说。
不管现场状态怎么样，现在都该加速了吧？
千临涯慢慢提高了速度，从两个气喘如牛的人身边超过去——这两个人已经被他甩开一圈了。
最后一圈，他跑得非常轻松，因为没有任何人跟他竞争了，看台上的山呼海啸声也越来越澎湃。
“……我们看到跑道上，一马当先的仍然是千临涯同学！没有错，从头到尾一直是他，让人忍不住想问问，喂喂，能不能退票啊？这样的比赛还有什么悬念可言啊？至少你在路上摔一跤也好吧？”
“那个，会长，我们没有票。”
“我知道！这是幽默！”
“可是，刚才的说法不是很阴暗吗？”
“你懂什么？千临涯同学这样强大的存在，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幽默影响的，倒不如说，这种幽默恰到好处地侧面衬托了他的强大之处。”
“那个，会长，我的意思是，应该会有很多人对您刚才的话不满……”
在看台的大屏幕上，画面切换，摄像机照到一群怀里捧着矿泉水的女孩，此时，她们都冲着广播的方位怒目而视。
会长的声音顿时变得虚弱起来：“我的意思是，看来，千同学的胜利已成定局，那么我们就在掌声中，祝贺他完成赛跑全满贯吧！~”
掌声响了起来，掩盖了后面书记跟会长争论“没有参加5000米究竟算不算全满贯”的声音。
大屏幕上的镜头照了过来，千临涯挥动着双手，冲着屏幕露出笑容，挥手打着招呼，然后用不至于把后面人甩开太多的速度，冲过终点线。
这回挤上来的，倒不是膀大腰圆的那群教练，而是怀里捧着矿泉水的一群女孩。
之前的两轮跑，因为结束得太快，这些人当中大多数都来不及给他送水。
但这不妨碍她们观察，所以现在都抢着把瓶子递过来，希望千临涯能喝掉。
千临涯扫了一圈，没有在这些女孩里发现琉璃子或者刹那的身影。
他苦笑一声，现在那两个人，肯定抱着双臂，岿然不动地坐在看台上，等着看自己的表现呢。
她们的心理，想也想得到了。
“借过一下。”
排开这些女生，千临涯径直朝琉璃子和刹那的看台方位走去。
很快，他就在看台的第一排发现了两位女生的身影。
“我渴了。”他说。
“啪。”
半瓶水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丢了过来。
千临涯接到手里，“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瓶子里的水，都被捂热了，暖暖的成了温水。也不知道琉璃子是怎么做到的。
千临涯又向清水刹那伸过手。
“你刚才，已经把我的手帕给用掉了。”清水刹那轻声说，“已经洗了。现在还没干呢。”
他也不多话，把清水拉过来，用她的外套下摆在脸上擦了擦，把干净的校服外套擦出了水渍。
清水刹那微微皱眉，可是却一点都没有躲闪，任由他胡作非为。
琉璃子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只是在一旁淡淡地提醒道：“快些回去休息一下，很快就要做茶道表演了，希望你的手在拿茶碗时不会抖。”
“要抖，也是正坐时小腿抖。”千临涯说。
说完他就皱起眉头，因为还真有这种可能，于是赶快伸手拽住自己的脚脖子，开始做拉伸。
“这次，来参加的友好学校，还有一个我们的熟人呢~”琉璃子嘴角含笑地说。
“谁？”
“我啊。”
千临涯猛然抬头，看到了从两人身后突然出现的藤井美菜，脸上挂着惊吓恶作剧成功的坏笑。
054.茶道社的运动祭（8）
藤井美菜从仙台到庆应大学最后辗转来到东京新宿区的天城高中，这中间有一个复杂但是并不有趣的故事。
总而言之，结果就是，藤井美菜成为了海滨综合外国学校的实习教师，在这次联动中，作为嘉宾来到了这里。是和学生们一起来的。
“哟，小千，又见面了。”藤井美菜伸出手，轻巧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然后迅速收回了手。
千临涯略有些尴尬，不敢看她的眼睛：“美菜……姐。”
藤井美菜一手搂着清水刹那，一手抱着醍醐琉璃子，冲他露出牙齿地笑：“哈罗，运动健将，我刚才看了比赛，你体能不错嘛。”
“还行。”
千临涯发现自己没办法看她的眼睛，一盯着她，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晚上她在酒吧的夜灯下勾引自己的场景。
盯着她的眼睛，当时那张潮红的脸庞会和现在这张重叠，很难保证自己不尴尬。
实际上现在他就感觉很尴尬了，不过藤井却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露出来。
“你该坐下休息一会儿。”清水刹那稍微皱了皱眉，看着一颗汗水从他额头上钻进眉毛。
“嗯。”千临涯点了点头，手撑在护栏上，翻了过来。
看台上空座位不少。私下揣度，大概是天冷了，没人愿意用臀部温暖这些塑料制品。
藤井美菜率先找到位置坐下来，把清水刹那按到自己身旁，琉璃子则在另一边。
“来吧。”
藤井美菜轻巧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好像意思是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美菜姐，能别调戏我吗？”
藤井爽朗一笑，推着清水往旁边挪开一个座位，让他坐在自己和琉璃子中间。
千临涯坐下后，转头看向琉璃子，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好像一只擅自被抱起来的傲娇的猫。
千临涯凑过去，小声说：“谢谢你的水，都帮我暖热乎了。”
琉璃子可能是联想到了床笫之间的一些私话，脸“蹭”地红了，“哼”地一声转过头去。
清水刹那探过身子来，温柔地说：“别忘了社团接力。”
“放心，忘不了。”千临涯说。
“社团接力，用什么做接力棒？”清水刹那问。
按照社团接力的规则，每个社团需要选一样体现自己社团特色的物品作为传递物，象征着社团的意志的传递。
比如弓道部可能要传递弓箭，空手道部则有可能传递绑带。
他们社团要传递的东西，千临涯早就想好了。
“我的家元折扇。”千临涯说。
“那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清水刹那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弄坏了，再做一个就是了。”千临涯说，他转头跟琉璃子说，“没搞丢吧？拿出来给她们看看？”
琉璃子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把折扇取出来。
清水刹那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不交给我保管？”
千临涯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醋意，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道闲斋，给你的话，你肯定会因为贪图我的家伙事，把我的折扇给私吞掉。”
“我才不稀罕你的折扇好吧？”清水刹那非常认真地生气了，她完全没有听出千临涯刚才是在开玩笑。
“等你拿到手里，就会开始稀罕的，毕竟是我亲手制作地。”
千临涯把折扇递过去，坐在中间的藤井美菜的眼睛微微睁大，伸手把折扇接了下来。
“这是你自己做的？小千，你还有这一手？”
千临涯听到，身旁的琉璃子极其小声地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开始，琉璃子就一直不高兴的样子了——因为藤井美菜叫他“小千”。
“我可以打开吗？”藤井没有注意到琉璃子的酸味，转头小心地问千临涯。
千临涯点了点头。
藤井缓慢地展开折扇，清水刹那一扫刚才的情绪，眼睛直直盯着扇面。
接着，扇面上写着的“此面向敌”四个字，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
“噗——”
藤井先是发出了一个滑稽的声音，接着，捧腹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此面向敌，你是笨蛋吗？”
清水刹那担心她把折扇弄坏，从她手里把折扇抢了过去，然后背着阳光，开始打量上面的字。
“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刚才的气氛太严肃，扇面上的文字又完全出乎所料，藤井几乎要笑断气了。千临涯只是温柔地微笑看着她。
“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清水刹那问道。
“没有，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千临涯回答道。
确实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这把扇子，就是为了仲夏茶会给那些老玩意颜色瞧瞧的，展开扇子的时候，对面全是敌人。
琉璃子在一旁怪笑着看着他，小声说：“以后也由我来保管。”
千临涯知道她的意思。这把扇子，对于见证者的琉璃子来说，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好啊。”他小声回答。
接下来的赛事，和千临涯关系不大。个人项目因为千临涯的发挥，红队遥遥领先，“千临涯”这个名字，被广播站无数次提起。
虽然不知道这点成绩能不能入舞衣子夫人的那些“朋友”的眼，但怎么也不可能说是给醍醐家丢脸了。
藤井美菜在那边拉着清水刹那，讲起了仙台老家的事。
“……然后她就‘啪’地一下，一屁股坐在池塘边了，我在后面看着，已经吓傻了，心里想，完了完了，她裤子上全是泥巴，我肯定会被小姨骂死……”
因为陪藤井坐在一起，不知不觉之间，对方身上的热量传了过来，有时候，两人的胳膊会撞在一起，千临涯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悄悄打量着她的穿着，可能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今天打扮得中规中矩：蓝色西装外套下面，是宽V领的白衬衫，柔软的茹舫只露出小半边，能看到上面有一颗黑痣。下半身穿着黑色的朴素包臀裙，再往下是亮闪闪的黑色丝袜。一副成熟女教师的标准打扮。
她的目光透亮澄澈，和女教师身份非常相符地纯粹干净，性感张扬的衣服也好，摇滚乐也好，夜灯下的勾引也好，这些过往仿佛清风拂过，没有在现在的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藤井坐在学生当中，仿佛一个年轻的幼儿园老师坐在小朋友当中，周围的学生们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因为千临涯和清水等人也坐在旁边，因此不免被多看了几眼。
“……然后她眼泪巴巴地回过头，跟我说，姐姐，有怪物！我说，那不是怪物，是青蛙！”
一不留神，藤井美菜的话题已经推进到千临涯听不懂的未知区域了，他怕自己暴露了敷衍聊天的事实，干脆坐在旁边一个劲点头，假装在参与话题。
正在走神之间，千临涯突然抬头看到，藤井美菜一边说话，视线一边在他脸上留连，看到他看过来时，还冲他眨了眨眼。
“如果小千小时候也和我们在老家一起就好了，我肯定特别喜欢他，就像弟弟一样。”藤井对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
千临涯说：“有你这样的姐姐，我难保不受欺负。”
“我怎么会欺负你？”
“我刚才可没说欺负我的是你，你会这么回答，就已经说明你潜意识想欺负我了。”
“可恶，这都被你猜到了。”
一来一回说了两句，时间也接近中午了。
“差不多到点了。”千临涯站起身。
他远远地看到，学生会的两位女生，正朝他这边走来。
055.茶道社的运动祭（9）
尽管被说了很多次，学生会依然很担心接下来的茶道表演会。
“真的没问题吗？”长泽问身边的千临涯道。
“这已经是你第5次问了。”千临涯说。
他和学生会的今出川和长泽，还有清水刹那一起在步道上走着，目的地是体育馆后台的准备间。
他们要在那里换上表演用的和服。
接下来就是预定好的茶道表演了，千临涯感觉身上的热气还没消，汗水还在垮垮往下流，也不知道等会儿穿上和服会怎样。
长泽雪见皱着眉头。比起来，旁边的今出川莉娜却显得乐天很多。
“反正只要按照流程走一遍，接下来观众们鼓掌就好了吧？不会有问题的。”今出川说。
在舞台上演示一遍流程，大家随便听一顿就结束了——她想象中的茶道表演大概就止于此了。
话说回来，她之所以选择茶道，就是为了让文化的推广不要一开始就那么“暴力”。
所以，先派平平无奇的茶道文化君上阵。“去吧！炮灰就是你的使命，茶道君！你的牺牲，会让后面的忍者文化和武士文化大放异彩！”——今出川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的。
从某方面讲，她比现实长泽还要现实。
“只要不出现很大的失误或错漏，这样的活动是不可能砸掉的，对吧？你不会出现重大错漏吧？”今出川问道。
“嗯，应该不会。”千临涯没有诚意地敷衍。
“虽然是这样没错……”长泽低头沉吟。她心底一直隐隐不安，但不知道原因何在。
她总觉得，千临涯不像那种循规蹈矩的人。
长泽拉住千临涯，手指尖顶在他胸前，说：“等会儿的表演，你就按照我们事先给你的台本做就好了，一共20分钟，撑过去就结束了，明白么？”
学生会在表演之前确实准备了台本，尽管千临涯反复强调不需要。
他把全部流程都记到了自己脑子里，并且强烈要求在茶道表演时，一切听从他的指挥，因此不需要台本，可是学生会却不放心，由外行拟了一个台本。
台本上写的，无非就是入场、跪坐、仪式介绍、点茶手法之类的，说是表演，不如说是讲课科普。
“明白吗？”看千临涯没有回答，长泽再次提醒。
“嗯啊。”千临涯依旧没有感情地附和，但不置可否。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长泽说，“她跟来做什么？”
她们的视线移向旁边的清水刹那。
清水刹那抱着双臂，冷冷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她啊，”千临涯说，“待会儿，要帮我穿和服。”
清水刹那目光移向他，眼睛里光芒闪动。
“哦。”长泽和今出川点点头，这一点她们倒是没有考虑到。
“你们是约好的吗？刚才没有听到你们交流。”长泽说。
“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交流了。”千临涯说。
长泽点点头：“对了，你们是夫妇来着。”
今出川表情惊讶：“欸？是他们吗？不是那位？”
她嘴里的“那位”，指的显然是琉璃子。
长泽眯眼看着她：“原来你还没有把人对上号吗？”
“不是，感觉他和那个更加亲昵的样子。”
千临涯偷偷看了刹那一眼，发现她脸上没没有因为今出川的这句辩解产生不快的表情。
“说起来，是感觉他跟醍醐大小姐更加亲昵。”长泽点头，转头警惕地看向千临涯，“海王？”
千临涯失笑：“怎么讲这么难听？我只是普通地脚踏两条船罢了。”
“那不就是海王吗！”
激烈的吐槽完后，长泽看向清水刹那，发现她一点都没有不高兴，不由得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疑惑了。
但是话题触及这个深度，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把疑惑咽到肚子里去。
体育馆也到了。
“那么，你们快去更衣吧，一定要记住刚才我们说的。”长泽跟千临涯打过招呼后，就和今出川一起离开了。
千临涯和清水刹那走进准备间，默默关上房门。
千临涯开始脱衣服，揭开被汗水打湿的运动衫，露出一块块的肌肉。清水刹那自觉地转过身子，看向别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帮你换和服的？”清水刹那看着和千临涯相反的方向问道。
“那种事情，一猜就知道啊。”千临涯说。
“就这么自信我会服侍你？”清水刹那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讥讽。
“那你是来帮我的吗？”
“是的。”清水刹那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你刚才说中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
“想也知道，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千临涯说。
“我比较意外的是，她倒是没来。”清水刹那轻声说。
她嘴里的“她”，指的自然是琉璃子。
“琉璃子可没有那种服侍人的习惯，她是绝对不会想到过来帮我换衣服的，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会说‘换和服？随便找个人帮他穿不就好了？’”千临涯说。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来的。”清水刹那语气似乎有点不高兴。
“什么？”千临涯没懂她的意思。
清水的肩头微微耸动，反问道：“如果我不来，你会让谁来帮你换衣服？”
千临涯仰头思考了一会儿，说：“会让今出川……或者长泽两人之中的一个过来帮我吧。”
“果然。”清水刹那冷冷地说，“那具体会选哪一位呢？”
“选今出川吧，我更加喜欢金色长发，对眼镜娘不怎么……等等，你这是在套话？帮忙的话，肯定是谁愿意来帮忙就选谁啊，又不是选妃。”
“谁知道呢？”清水刹那嘴角带着讥刺的笑容。
“好了，来帮把手。”千临涯在她背后说。
清水刹那转过身，马上就把眼睛闭上了，刚才千临涯赤裸的上半身在她眼前出现了半秒钟。
“故意的？”她有点恼火地问。
“你还计较这个？我以为你没那么保守的。”千临涯说，“我自己是不介意被你看到的，毕竟我对我的身材有自信。”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清水刹那虽然这么说了，但眼睛微微眯起一条缝，偷偷从下往上打量他的身体。
千临涯手里拎着和服，观察着正反：“这算是还你吧，之前在栗驹山的温泉，我不是看过你的身体吗？”
“请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清水刹那的脸红了。
千临涯把和服披到自己身上，叹了口气。
“果然，身上有汗，穿着不舒服。”
清水刹那猛然睁开眼，走到他身边，把他身上的衣服揭了开来。
“流汗不能穿的。”她语气严厉地说，“汗水会把这件衣服弄坏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你不是……”
千临涯欲言又止，看到她背转身，撅着屁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出来一条毛巾。
“乖乖站着，我给你擦干净。”
清水刹那手上包裹着白毛巾，拂过他的身体。
她现在倒不计较矜持之类的事情了，漆黑又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的身体，每一寸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好了。”帮他擦好身子后，她把毛巾丢到一边，帮他再次披上衣服，“现在才能穿。”
千临涯一言不发，在清水刹那的帮忙下，很快就穿好了和服，他心中始终有种奇妙的感觉。
表演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他悄悄打开准备间的门，看了一眼前台，榻榻米、茶具之类的物品，都按照他的要求摆在舞台中央了。
“紧张吗？”清水刹那问道。
“怎么可能。”千临涯笑了，“她们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吗？”
清水刹那也笑了：“是啊，我不信啊，毕竟，我又没有看到你在茶席上招待首相之类的。”
“说不定你以后会看到的。”千临涯说。
一个工作人员把他叫了出去，在后台稍微等了一会儿，一位主持人模样的家伙在前台说了点什么，接着，就到了他出场了。
他步伐稳定地走到台前，果然如同长泽所说，舞台的顶灯马上打到了他身上，热度比想象中还要高不少。
体育馆里坐的人数，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他扫了一下台下，发现，不仅有自己学校的熟面孔，还有之前来观赛的家长们。
坐在第一排的，还有前来参观的高中的校董们，看到他的视线过来，坐在中间的藤井美菜还冲他挥了挥手。
他又看向台侧，看到今出川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她旁边的长泽则在用口型说“台本！台本！”
他点了点头，接过话筒，走到榻榻米前。
“承蒙抬爱，这次由拙者来招待各位观看宗千家的茶道表演。”
“茶道不是茶人的独角戏，既然是表演，演员须得齐备，那么，拙者就随机点几位上来饮茶。”
接着，他伸手指向了坐在中间的隔壁高中的校长，以及藤井美菜。
“两位，如感兴趣的话，请上台，还有……”
056.茶道社的运动祭（10）（新年好哇！）
“小姐，请稍等，家主大人马上就到了。”
藤井美菜以标准的正坐姿势，跪坐在和室中间的坐垫上，这副恬静端庄大小姐的模样，和她一贯的风格严重不搭。
不仅是姿势端庄、体态优美，她身上穿着女儿节娃娃一样的深色典雅和服，搭配上俏丽的脸庞，就像个陶瓷娃娃。
可是，这个瓷娃娃有点不耐烦。
“啧。”藤井美菜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正坐在和室里，如同妃子等待君王临幸一样，恭候父亲大人过来检阅，这种家庭场合对于她来说是常事。
她也对套路很清楚，所谓的“家主大人马上就到”，这个所谓的“马上”，实际上可以表达任何时间间隔。
一小时，两小时，甚至半天、一天，都可以是马上。
坐在旁边的姨母斜眼瞪了她一眼，对她的毛毛躁躁表达了轻微的不满。
作为藤井家的二小姐，她也不会受到什么批评，但是在这种严肃的家庭场合，发出这种不淑女的声音，还是会被身旁的人用言传身教的方式，做出忠诚的规劝。
简单地说，就是她现在被如同芒刺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浑身不自在。
等了大概有两个世纪，父亲大人终于“马上”来了，他在和室门口扫了一眼，甚至都没有过来坐下，只是寒暄似的说：
“美菜在做什么？叫你不要瞎胡闹了，去找点正经事做吧！”
说完，不等藤井美菜说什么，这位藤井家的家主就转身离开了，美菜的哥哥跟在身后，用警醒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这帮人终于走得看不到影之后，藤井美菜发出泄气的声音，身体瘫软下来，脸色难看得厉害。
身旁的姨母们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发出了更加明显的“规劝”，不过统统被藤井美菜无视了。
“在做什么？做点正经事吧！”这种话根本不叫交流，只是单方面的观点输出而已，是思想上的强暴！
恐怕，老爷子现在对藤井美菜究竟是上高中还是大学都不清楚吧？
美菜对这种程度的无视已经具有抗性了，上一次父女两人称得上交流的对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大概是自己12岁的时候？
作为藤井家的二小姐，她既幸运且不幸的是有个优秀的哥哥，做什么都没人管。
父亲对她唯一的期许，大概只有“好好活着，别惹事”这点上，而且重点是后半句。
发觉了这一点的藤井美菜，从高中开始就胡闹得厉害，染发、组乐队、泡酒吧，日子潇洒至极。
因为没人管，家里又有钱，所以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得厉害，生命中数得着的明面上的挫折，大概也就是表白被某个年下的男生给拒绝了吧。
藤井有所预感，今天这次和父亲历史性地会晤之后，自己的生活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如她所料——父亲的指示是“找点正经事干”，底下自然有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帮她安排了事做，那便是国际学校的实习。
因为她有多种语言教育经历，再加上藤井家的关系，她的实习教师的身份很快就被批准，可谓是一路放行畅通无阻，最顺利地成为了国际学校的教师。
教师生涯和她想象中一样，不，比她想象中更加无聊，因为是教师，不能染发，因为是教师，也不能迟到早退，要按时到学校，这种无聊的规矩让她痛苦不已。
虽然她心中痛苦，但对外必须表现出藤井家的家风，一丝不苟展现最完美的表面，因此，再加上她本身足够优秀，在学校里不管师生都广受好评。
她的学校是男女混校，因为她的年龄和外表的关系，深受学生们喜爱，尤其是男生，一些文化开放的外国学生，甚至把情书夹在作业里，一并上交到她办公室。
藤井美菜发现这些措辞热烈的情书后，只是不动声色的收好，找到机会，她把对应的学生叫到办公室，摆出老师的架子，好好谈心了一番。
虽然那些金发黄毛的外国大男孩们表面上表示听进去了，可是从他们的热切的眼神看，丝毫不准备放弃对这位年轻老师的追求。这让藤井美菜很头疼。
她这所学校的校长，是位气质优雅的年长女性，独身，可能是藤井家庭的缘故，也可能是一见投缘，对她格外器重。
这次碰到友好学校的交流，校长还以翻译的名义带上了她，让其他老师羡慕不已。
最近生活里称得上惊喜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和千临涯在这里的偶遇了。
“两位，如感兴趣的话，请上台，还有谁想要亲身上来体验么？”
音响准确无误的把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声音，播送到整个礼堂内，每个人耳边都回响着他温和坚定的声音。
今出川莉娜和长泽雪见两人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如果她们肯多对千临涯做一点了解，比如多打听一下他“成名之战”——仲夏茶会上的事情，向醍醐琉璃子取取经，可能她们就会对这一刻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她们对他的了解浅尝辄止。
这就导致了，她们完全不知道，在重要的场合突然变卦，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正是千临涯的拿手好戏。
气氛？台本？那些是什么？这个人从来就没打算照着给自己剧本演，他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搅乱一切。
藤井美菜站起身，把有些褶皱的包臀裙抻平。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些紧张。
作为藤井家的大小姐，她绝对不是见不得大场面的女生，不如说，大舞台才是她的主场，她可是乐队主唱。
可是，在被千临涯叫到时，她居然有点紧张，莫名其妙的。
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这不过是高中生时期过家家般的学生会举办的过家家式的活动，而且还是茶道，自己绝对不会感兴趣的东西。
她跟在校长身后，老老实实低头出发上台，看到她起身后，很多学生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还有谁想要上台试试么？”
千临涯的话音刚落下，举起的手臂如同树林中的树木般纷纷而起。
“那就……这位，和这位，因为响应速度最快，就请你们到席上来吧。”
藤井美菜双手按住裙子，小步走到舞台上的榻榻米旁。
此时，青绿色的四块榻榻米上，已经摆放好了各种她不认识的茶具，千临涯身上穿着考究的和服，一脸玄妙的坐在正中间，因为他的关系，这块区域形成了氛围独特的神秘空间。
这都什么啊！
藤井美菜感觉自己的人生和这部分空间格格不入。
千临涯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她也回了一个微笑，心情更加慌乱了。
“需要脱鞋吗？”她问。
“请脱鞋。”
藤井把脚上的黑色高跟皮鞋脱下来，露出被黑色丝袜包裹的脚，小心翼翼踩到榻榻米上，似乎是担心破坏场上的文化氛围。
“待会儿，恐怕要请你帮忙翻译。”千临涯欠身小声说。
“那是自然。”藤井美菜不假思索地说。翻译算是她的本职工作，况且，国际学校的学生归化得很成功，日语都很地道，只有茶道方面专业的术语需要翻译。
过了会儿，她回味了一下，再看向千临涯的脸，此时他正认真地注视着炉子底下的炭火。
她突然觉得，刚才自己被这个人郑重其事地拜托了，这个场景感觉很……奇妙。
“打扰了。”“叨扰。”
校长为首的另外4个人也次第上来了，这些人有男有女，在千临涯的指引下落座。
校长是位年长的女士，脸上经验丰富地画着妆容，遮掩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因此看上去也不显得老迈，反而别有韵味。
她看来似乎家室出身不错，惯常经历这种场合，所以
“那么，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千临涯脸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拙者千照幽，是宗千家的茶人，茶席上请各位放下俗世身份，好好享受目前这段时光，这便是我家茶道的主张。”
他拿起一个器具，施礼说：“那么，就先从炭法开始。”
和场面上的和谐不同，后台此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段台本上没有啊！是即兴吗？”
“不对吧？这样一来，不是之后的流程全都会变了吗？说好只他一个人在席上表演的！”
“现在应该放音乐吗？”
“音乐倒是其次，准备好的PPT怎么办？”
坐镇后台的工作人员顿时乱做一团，许多问题如同潮水一般，一股脑抛向了今出川莉娜，她微微张开嘴坐在位子上，当场宕机了。
长泽揉了揉额头，按下了众人的焦躁，说：“冷静，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一个男生略带绝望地说。
长泽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但是到了现在，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完全正确。
“咕哦——”今出川莉娜脸上挂着呆然表情，嘴里发出了反派阵亡时的声音，长泽赶紧稳住了她的肩膀。
“文化交流……”
长泽打断了她嘴里喃喃的念叨，说：“会长，你振作一点，对你自己使用镇定魔法吧！”
和后台的乱作一团不同，观众席上丝毫未觉异样，他们都以为这是已经商量好的流程，反而抱着更多期待，这对学生会的立场来说，也不是坏事。
当然，一切的流向，都取决于此时坐在场中间的那个人——千临涯的表现如何。
057.茶道社的运动祭（11）
藤井美菜非常认真地……看千临涯烧炭。
他在很仔细地，把火炭摆成好看又实用的形式。
千临涯解释了什么叫“炭法”，藤井美菜照他的原话，给自己的外国学生们进行了翻译。
翻译完，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实话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做一件听起来如此荒诞的事情。
藤井美菜一项很抵触茶道这种“贵族味很重”的东西。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要认为，茶道和坐在居室等上足足两个小时，就为了让父亲大人过来扫一眼一样，无意义且无聊。
她十分担心自己有没有翻译准确，但看到自己那些外国学生的表情，都十分专注而认真。
而且那种认真并不是出于对外国文化的礼貌，而是切实地对某种新事物产生兴趣的表情。
藤井美菜这才开始注意千临涯的举动。
接着，她就明白，自己的翻译实际上不起作用。
因为千临涯本身就在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外语表达——他在用行动表达。
藤井美菜歪了歪头。
她对于自己会这样思考，感到不可思议。
千临涯明明什么都没有在表达——他只是在很专注地烧炭而已。
但是，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外语环境，她从他的动作读出来的，就是“他在表达”这一点，如假包换。
他的动作，已经脱离了“行云流水”或者“炉火纯青”这种形容词。
那已经不是这个层面的东西了。
那就是一种“表达”，如同呼吸般自然，虽然是在烧炭，但是所代表的意义，远远高于烧炭本身。
一举手一投足，交代地明明白白，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
他似乎在创作一个作品，而他本身创作的过程，也融入了这个作品。
藤井美菜突然就领悟到茶道是什么了。
如果将茶道，浓缩到“美好”这个概念上，而美好如果能够具象化……
那么千临涯，肯定就是美好本身了吧？
藤井美菜的眼睛不知不觉变得莹润起来，这让她的视线范围内的事物，都好像带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芒。
“不好意思，我已经很久没有点茶了。”千临涯小声说，“这句不用翻译，因为大宗匠的禁令，我连茶碗都有好几个月没摸过了。”
藤井美菜动了动鼻翼，笑着说：“难道你在紧张吗？”
“不能说紧张，只能说是，类似‘近乡情怯’这样一种感觉吧。”
千临涯将茶釜架在了炉子上，然后开始解释各个茶具的名称和用途。
藤井美菜也坐正身子，适时开始翻译。
一直无言语，表情有些严肃的校长女士，推了推金丝眼镜。
“我一直以为，”她说，“茶道是追求侘寂美的。”
千临涯回应道：“您懂茶道。”
校长女士摇了摇头：“远远谈不上懂。不过常识还是知道的。”
藤井美菜在一旁稍微有些汗颜。
校长女士说的知识点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常识”。
“我本来以为，在这种喧闹的场合，表演茶道只是一种与民同乐的行为。”校长说。
千临涯明白她的意思。
茶道推广困难，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难题。
在浮躁的环境里，茶道本身也变得浮躁了。
校长女士接着说：“可是，你让我改变了想法。你，很专业。”
千临涯微微欠身：“过奖了。”
他拿起了茶杓。
今出川莉娜小声问旁边的长泽：
“他们在说什么？”
长泽的脸上表情有些犹豫：“应该是在……夸赞吧？”
“可是看不出表情啊。”
“是夸赞。”长泽冷静下来，“如果不满意，不会面无表情，至少会微笑着讲。”
今出川莉娜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
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她真的很懂日本人。
“我们这次茶道表演，只要给对方校长留下一个好印象，就算成功了一半吧？”今出川小声问。
“错，”长泽露出微笑，“只要搞定了校长，就全都成功了。”
今出川莉娜一时无语。
然后，她才说：“长泽，虽然你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但是，现在的你，很卑鄙！”
“少看点格斗漫画。”
千临涯一边讲解，一边推进流程，现在已经开始正式点茶了。
清水刹那和琉璃子，坐在第二排的相邻的座位。
宫城美咲趴在第二排座椅的靠背上。她是在场所有人里面，看千临涯点茶最多的人，因此倒是最无聊。
之前，一年级的学生那边的赛事暂时结束，有部分学生被梦叶带着进了礼堂。
宫城美咲和梦叶打了招呼，刚好琉璃子旁边有许多空位，梦叶就在一旁坐下了。
琉璃子的小脚在空中悬着，脚尖晃晃悠悠，看上去很惬意。
但关系微妙的众人，谁都没有说话。
“说起来，”清水刹那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临涯他有没有给你点过茶？”
醍醐琉璃子斜眼看了看她的侧脸：“你在问我？”
“如果你觉得被问了，那就是在问你。”
醍醐琉璃子嗤笑了一声，这表示她虽然不屑，但是宽宏大量地不计较她的态度。
“当然喝过。”琉璃子说，“他的茶道还是我教的。”
“嗯？”
清水刹那微微偏头，看向琉璃子那边。
如果有人说，哥斯拉从太平洋底钻出来，马上就要到东京湾了，她还有可能会相信。
可琉璃子刚才的话，她怎么都不可能信。
“你看上去，不像是会点茶的样子。”清水刹那说。
“怎么？你在小瞧醍醐家么？”琉璃子双手插在胸前。
“至少你点茶不会比他厉害。”清水刹那仍然不相信她的话。
“千临涯本来就是一个成长迅速的男人，他很快地超过了我，甚至远远超过了我预期的水平，这一点即使坦白了，也没什么丢脸的。”琉璃子很冷静地说。
“成长性吗？”清水刹那抿了抿嘴，“我倒觉得他是自己成长到那个地步的。”
琉璃子微微张嘴，想要反驳，那个夏天的海岛，他们俩在山路上一边斗智斗勇，一边漫步的场景，突然撞进了脑海。
她的反驳化为浅浅一笑，随即缄口不语。
清水刹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如果是她所了解的琉璃子，肯定会不依不饶跟她争个输赢的。
宫城美咲在背后突然受惊一般抬起身子：“如果大小姐指导过师傅，那我不就成了徒弟的徒弟吗？妈呀！”
清水刹那的脸有点黑。
严格上讲，她的茶道也是千临涯教的。
所以她决定闭口不谈这件事。
唯独这层身份，不能让琉璃子知道。
058.茶道社的运动祭（12）
“啪啪啪啪……”
风韵犹存的女校长拍着手，直到走出礼堂时，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当中。
“精彩，”她对一旁矮墩墩的校长先生说，“想不到，贵校的茶道底蕴有这么浓厚……”
校长满脸堆笑，和她聊着茶道，然后说一些大人世界的事情了。
千临涯已经回到后台，正准备去换衣服，几个脸上红扑扑的女生迎了上来。
“学长，我们能和你合影吗？”
千临涯看了眼不远处，清水刹那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这个嘛，你们得取得她的同意。”他笑着说。
清水刹那听到了这番对话，当即抱起了双臂：“哈？为什么要取得我的同意？”
“你要帮我换衣服，合影的话，会耽误你的时间。”
清水刹那脸上浮现出不愉的表情：“谁说我要帮你换衣服了。”
这种程度的调戏，对于千临涯说是打情骂俏级别的，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吵架。几个女生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清水刹那挥了挥手，说：“如果想让我帮你换衣服，可以直接说，不需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也就是直白地说你也会答应的意思对吧？”
清水刹那说：“行了你快去合影吧，我允许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离开时表情好像有几分慌乱。
没想到这些女生的要求意外地麻烦，她们要的并不是一起合影，而是分别合影，而且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等到千临涯应付完，清水刹那已经等得不耐烦走了。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了菊池麻理和菊池杏奈，和她们坐下来吃过饭后，他又回到操场。
下午，是进行社团项目的阶段。
茶道社无缘大部分项目，只参加接力跑项目。
运动祭上的社团接力跑，和一般的接力不同，参加的社团，需要选用一样和社团相关的物品，作为接力棒。
比如羽毛球社会用羽毛球拍当做接力棒，弓道社传大弓、剑道社传竹剑。
为了这场接力赛，千临涯把自己的家元折扇贡献了出来。
琉璃子背转身，故作轻蔑的声音传来：“别的地方没见成长，倒是哄女生的手段日新月异。”
裁判宣布各就各位后，茶道社的五人一起击掌，喊出了“必胜”的口号，然后走上了各自的位置。
桥本千早跑第一棒，宫城美咲第二棒，清水刹那第三棒，琉璃子第四棒，千临涯压阵最后。
“预备！”
砰！
发令枪响起，桥本千早如同箭一般冲出去。
桥本的运动神经不错，她首先超过了剑道部的选手，紧紧跟在网球社团选手之后。
茶道社的折扇有很大优势。剑道部手里拿着竹剑又重又长不说，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护具，注定不可能得第一，一开始就是氛围型选手。
接着，桥本又慢慢超过了网球社团的。网球社团的第一棒也是女生，她的速度没有桥本快，拍子也太重。
桥本高歌猛进，又超过了羽毛球社、棒球社、篮球社和田径社。
场外观众山呼海啸地为他们加油着。文化社团超过了运动社团，这可是很少见的事情。
“交换！”
家元折扇啪地放在宫城手中，宫城美咲跑了出去。
紧接其后交换的，是田径社和棒球社。
忽然，观众们爆发出一阵声浪，原来是篮球社在交接棒的时候，篮球飞了出去，交接棒的两人都愣住了，然后第二棒飞快地跑到操场中间去追篮球。
裁判疯狂摆手，示意那个篮球社社员不要趁机抄近路，观众们哈哈大笑起来。
在所有人目光被倒霉的篮球社吸引走的时候，跑道这边，茶道社已经悄然逝去了领先地位。
宫城美咲大口喘息着，胸前柔软大幅度晃动，衣服下摆随着跑动，时不时露出来微胖大腿，也沾满了汗珠。
她本来运动细胞还算不错，可胡吃海塞导致增重的恶果，还是显现出来了。
茶道社接连被田径社、棒球社赶超，只能勉强维持在领先羽毛球社一线的位置。
“交换！”
宫城美咲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折扇被交到清水刹那的手中。
观众当中的山呼声，一瞬间高涨起来。
清水不愧是女生当中运动第一名。
刚接棒的她，很快便用极快的速度，反超了前面的社团，重新夺回了领先位置。
“茶道社！茶道社！”观众们都在为这个顽强的文化社团应援。
“喂，是茶道歌牌社啦！”桥本千早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
就在茶道社将要巩固胜果，将后面的社团甩开越来越远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清水刹那似乎踩到了什么，身子一歪，跌倒了。
场上发出一阵惊呼。
清水刹那就地一滚，用很快地速度爬了起来，但还是影响了速度，被一旁抱着棒球手套的棒球社超了过去。
清水一瘸一拐地跑起来，鲜血从她膝盖上流了下来。
千临涯面色凝重地喊道：“医护！”
“不要！”清水刹那大声说。
她一直注视着他的方向，在他准备帮忙的时候，马上就否定了。
清水刹那，重新跑动起来。
059.茶道社的运动祭（完）
清水刹那一瘸一拐跑动着，连挥动手臂都显得有些艰难。
其他社团陆续从她身边超过去。
终于，最后的一段路程被她极其艰难地跑完了。
“交换。”
琉璃子咬着嘴唇接过折扇，回头朝千临涯的方向跑去。
遗憾的是，尽管可爱的琉璃子非常努力了，她的速度也比受伤的清水快不了多少。
“加油！”千临涯冲她拍手喊道。
“不用你说……我也……”琉璃子气喘吁吁地跑动着，感觉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跑步的时候不要说话啊,笨蛋！”
琉璃子一边气喘吁吁地跑动，一边咬着牙：“谁允许、你叫我、笨蛋了？？”
大概花了一个月，琉璃子才跑到千临涯跟前，把折扇交到他手中。
千临涯扭头就跑。
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掉，然后去查看清水的伤势。
“喂！”
千临涯扭过头。
琉璃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
“给我拿个第一回来！”
千临涯回过头，加快了步伐。
既然这是醍醐大小姐的要求,那就没办法了。
扩音器中，回响着学生会长的声音：
“哦哦！茶道社好像认真起来了，他加快了速度！哇……认真起来的千很无敌的样子，比白金之星还要无敌，肯定是力速双A的存在……”
“部长，请说一些大家都能听得懂的……”
抱着棒球手套，穿着棒球服的选手，拼尽全力，还是被千临涯轻松超了过去，他只能含恨看着对方越过终点线的背影。
“骗人的吧？职业选手的水准有必要来做这个吗？”
千临涯又经过还在耍宝的篮球社，他已经套了放弃比赛的他们一圈了。
篮球社本以为观众的欢呼是给自己的花式盘球的，等千临涯经过时掠起的风，把他们手中的篮球吹掉，他们才将愕然的目光投过去。
“好快！”
然而不管抱怨也好，还是惊讶也罢，都被千临涯远远摔在身后。
千临涯高举双手，终点线被撞开，全场观众的欢呼声夹杂着播音,不知道响了多久。
他并没有享受这胜利的欢呼多久,而是快速跑向了休息区的凉棚。
“怎么样了？”
千临涯对清水刹那问道。
清水刹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千临涯粗暴地打断了她,却令她莫名受用。
她此时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手臂上有一些擦伤，脚踝也有些红肿。
结束比赛的茶道社其他成员，也都围了过来。
“就是……你老做这种怪物一样的事，我才讨厌你……”
琉璃子走进凉棚，双手叉腰，盯着清水刹那的脸。
受伤成那样，还跑完全程，在琉璃子看来，这种行为跟怪物没多少区别了。
“琉璃子，现在就饶了她吧……”千临涯说。
“临涯，带她去医务室。”
“哦？……哦。”
琉璃子回头看着眼神异样的千临涯，眉毛一抬：“怎么？”
“你意外地大方呢。”
千临涯以为她是来教训人的，没想到她却意外地温柔。
琉璃子冷笑道：“别以为我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
“没想到琉璃子居然有照顾人的一面。”
清水刹那轻轻摇头，说：“我还需要休息一下，脚有点……”
千临涯很霸道地说：“说了我带你去，不需要你走。”
清水刹那低下头：“你背着我也、也不是不可以……”
千临涯手往她腰间一绕，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
走出凉棚，观众席上，发出了比之前还要响亮的惊呼。
这惊呼的成分,似乎带着点儿……兴奋？
“啊！出现了！出现了！传说中的公主抱！”
今出川破音了，这么一嗓子，更多人看到了抱着清水走出来的千临涯。
清水刹那满脸通红，把脸埋进了千临涯怀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刹那松一下，我喘不过气了。”千临涯说。
然而清水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这么干，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你说的‘这么干’，指的是在我怀里，像个痴女一样把我领口快扯开一样吗？”
清水刹那松开手，白皙柔软的手掌在他领口拂了拂，用近乎于抚摸胸肌的方式，给他把领口抚平。
领口已经被扯皱的衣服当然是拂不平了，但胸肌的棱角却摸了个透彻。清水的脸又蹭的一下红了，埋进他怀里。
“快结束吧！我想死！”
千临涯说：“那就用跑的吧。”
他小跑起来，接着发现这是个错误决定。
清水的身体随着他的跑动，一晃一晃地，在他身上摩擦着。
就像柔柔软软的棉花糖一样，让人心痒痒地诱人。
“清水，我现在有点想死。”
“死之前请把我送到医务室。”
花了一点点力气和远超力气十倍的定力，千临涯抱着清水刹那进了医务室。
“终于……到了。”
把清水刹那放到椅子上，她像麻薯一样变成了一个团，满脸红得像落日颜色的蜜糖橘。
“消毒消毒……”
千临涯背转身，走到药柜去找药。
“啊，找到了。”
拿着一罐喷雾和棉签回身时，清水刹那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不少了。
她并拢双腿，将白皙修长的双腿伸直，就这么摊在千临涯眼皮底下。
“啧啧，这么好看的腿，擦伤这么严重，可惜了。”千临涯拧开药水瓶，准备帮她清洗伤口。
“会留疤吗？”清水刹那问。
千临涯端详了一会儿，说：“如果恢复得好，应该不会吧。”
“那你可得好好帮我保养，”清水刹那说，“反正现在是你的。”
千临涯抬头看她，她却把头偏到一边，故意不看他。
仔细帮清水处理好伤口，用绷带小心包扎好，尽量处理成漂亮的样式后，千临涯拍拍手站起来。
“说起来，”清水刹那说，“我们的胜负如何？”
“什么胜负？”
被她幽蓝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千临涯才回想起来，好像之前是说过有一个比赛来着。
“谁是MVP？”千临涯想了想，“那肯定就是在下了吧？”
“不不不不不……”清水刹那连连摇头，“我都为社团负伤了耶！”
“虽然你忠心可嘉，但我才是carry全场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我受伤了，你在场上跑来跑去，根本不会有人看你。”
“我自信那些女生肯定会看的。”
“咕……无法反驳。”
“不过，看你的男生也不少。”
聊到最后，千临涯发现，这个游戏如果要分出胜负，完全得靠嘴嘛。
“罢了，罢了，”千临涯挥了挥手，“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给你又何妨？”
清水刹那来劲儿了，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好像伤口都好了似的。
“哼哼，那么，”她说，“我来宣布赢家的命令。”
“啊？”
千临涯这才想起来，之前好像是说过，输家要无条件服从赢家一个命令。
“等一下，我忘了……”千临涯忙伸手打算反悔，但清水已经说出她的命令了。
“吻我。”
060.修学旅行（1）
“吻我。”
秋蝉声不合时宜地嘹亮响起，千临涯微微一怔。
“诶？”
“诶什么嘛，不要假装没听到。”
“诶？”
清水刹那露出“你是摆明跟我作对是吧”的表情，嘴巴像生气的海豹那样鼓起来。
千临涯还从来没看过她这样生动的表情，感觉格外的……
可爱。
礼炮的声音响起，外面已经开始了庆功，没人注意到学校的这个角落。他的心脏跳动变得急促起来,血液流淌出了欢欣的节奏。
应该不会被人看到吧？
他慢慢凑过去，黄昏在清水脸上打出了晚霞，少女丰盈的嘴唇微翘，越是凑进看，就越感觉她眼睛水汪汪的。
“啪。”
清水轻轻靠在药品柜上，柜门发出清脆的响声,也无路可退了，他距离她只剩一拳的距离。
她把脸微微扬起,就在他低头之前，少女把双手抵在他胸口，然后用力一推。
千临涯一屁股坐在了刚才清水坐的椅子上。
“咯咯咯……你还真当真了？”
千临涯并没有失落，反而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我当然没有当真，我是想看你会做到哪一步。”
清水说：“是吗？可我看你瞳孔都紧张得发抖了。”
“你不也是？你的睫毛也在发抖。”
清水说：“那是因为我正对着窗户，风吹的。”
千临涯说：“那我则是因为背对着阳光，光线不稳定，所以瞳孔它才会不知道怎么办。”
“满嘴瞎话的家伙，信了你我才是笨蛋。”清水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开，“放心吧，我虽然贪心，但还做不出让别人的男朋友吻我的事。”
“那我们的赌约如何？”
清水回身看他，说：“应该是你赢了，不是吗？你想要什么？”
“吻我？”
“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反正你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吧？”
千临涯本来想说，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可这样一来，就真的暴露他刚才为接吻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很含蓄地忍住没说。
“不休息一下再走吗？”
“菊池她们约我要一起参加赛后庆祝。”
千临涯有点郁闷,因为他觉得庆祝这种小事，是不比两个人在医务室独处快活的。
直到他出门看到了琉璃子靠在对面墙上等他，郁闷的心情才一扫而空。
“琉璃子，你是什么时候等在外面的？”
“什么时候？没多久吧。”琉璃子语气生硬地说，“也就是‘吻我’的时候。”
“那不是最开始吗？”
“哼。”琉璃子撩开了头发，语气冰凉地冷笑一声，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因为有点担心……就跟过来了。”
“只是那点擦伤，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清水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个笨蛋死蠢猪，我是担心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哦！”
千临涯恍然点头，完全懂了：“不过，你也没必要骂得那么难听吧？”
琉璃子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脸前：“吻我。”
“大小姐的命令吗？”
“是大小姐的命令。”
于是千临涯搂住她，和她接吻。
小林老师急匆匆从走廊那边过来，刚看到千临涯就问：“听说清水同学受伤了，她现在……”
话还没说完，千临涯就当着她的面，对琉璃子吻下去了。
小林口水呛到嗓子里,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过了会儿，才红着脸问：“你、你们是这种关系吗？”
两个人都在忙，没人回答她。好像在说，这种事情只是看着不就懂了。
小林老师十分尴尬，想看又不敢看，纠结半天才开口问道：“清水同学呢？”
千临涯如同潜水员上浮起来透了一口气说：“她去参加庆祝了。”
刚说完，马上又被琉璃子拽到了水里。
“那……那好的，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小林老师红着脸走掉，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千临涯不是和清水有婚姻关系吗？
……
晚，千临涯坐在床上，像按手柄一样，玩着琉璃子的脚趾头。
如果说，最暴露的方式是光着身子，那么，比光着身子更加暴露的，就是再穿上袜子。
少女脸上红潮还没褪，眼睛紧闭，甜美地躺在枕头上，尽管脚心发痒，可也懒得管了。
“琉璃子，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过了半天，少女才哼唧了一声作为回应。
“既然你担心我跟清水发生什么，那何必放我们俩在一起呢？”千临涯问。
如果有心，作为恶劣的财阀大小姐，有一万种办法把他拴在身边。
琉璃子依然闭着眼睛，说：“我不想被她说，我没给过她机会。就算是堂堂正正的竞争，我也能重新把你给夺回来。”
千临涯笑了：“这就是那种最麻烦的前女友类型吧。”
琉璃子的脚不再安分，朝着他的肚子狠狠蹬过去。
灯光暧昧，室内生香，这种安逸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丧失警惕性，一不留神就让时间溜走了。
两个人依偎在这里，一起浪费时间，也是很舒服的事情。
千临涯不由得悠然想到，如果自己没有选择到琉璃子家来，而是到另一边，去和清水一起庆祝，又会如何呢？人生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是会像《蝴蝶效应》那样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还是像《四畳半神话大系》那样，不管怎么选择，相爱的人最后还是会相爱？
这种问题就像“如果xx历史会如何”一样，永远也说不清楚。
不过，说起体育祭后的庆祝……体育祭之后修学旅行也不远了，两者间隔就半个月不到。
“琉璃子，你修学旅行想去什么地方？”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可是，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去京都？”
“不去京都。都去腻了。”
“……”
女生的“随便”不能轻易相信，就像不能轻易相信开会时领导说的“我再最后讲几点”。
第二天上完课，千临涯和清水回到坂田桥的公寓，他又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清水刹那对这个问题相当吃惊。
“这还用问吗？你到底是不是茶人？”她说，“肯定要去京都的吧？”
“去京都和是不是茶人有什么关系？”
“京都可是遍地都是茶屋啊。”清水刹那挽过鬓角，“清水寺的茶道也是一绝，还有清水烧……别的也就罢了，我一定会去清水寺一趟的。”
“你高一的时候，没有去过京都吗？”
“那个时候是去北海道。”清水刹那说，“京都太远了，对于仙台来说。”
千临涯有点头疼起来了。
061.修学旅行（2）
“你给我投票去京都。”清水刹那抱着双臂说，“这是之前赌约的赢家命令。”
千临涯瞪眼道：“不是说我赢吗？”
“哦？是吗？管他的，反正你得给我投票去京都。”
“去不去京都，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吧？”千临涯有点心虚，“大家都要投票的。”
“反正女生大多不都是跟着你投？”清水刹那撩头发说。
“偏颇了，偏颇了，这么说显得我很花心似的。”
“难道不是吗？”清水湛蓝的眼睛瞪着他。
有多少女生会跟着他投不清楚,
但这话要是让琉璃子听到了，她能气到把袜子投到他嘴里去。
他脑海中浮现出气鼓鼓的琉璃子将脚上的长筒袜拽下来团成一团朝他投过来刚好正中靶心的画面。
……不过转念想想，那好像也并不坏嘛。
他之前调查过，琉璃子的袜子都是高端货色，透气轻薄不易勾丝，触感光滑，材质绵密。
以她的懒惰程度,
那点运动量，同时她又是那样的美少女，袜子上总不会沾满臭汗……吧？
不管怎样，千临涯都觉得，这次的修学旅行，看似毫无波澜，其实已经暗潮汹涌。
一边是要去京都，一边是不要去京都……
虽然之前已经答应琉璃子了，但看清水这么兴冲冲的模样，要选不去京都，感觉有点对不起她。
但这么一来，琉璃子的惩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哪怕沾满臭汗的美少女的脚趾袜这种惩罚，也没办法了。他只能去承受。
“喂，刹那，有件事我很好奇。”
清水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听到他的话,
清咳了一声，道：“什么事？”
“你喜欢穿白色的短袜是吧。”
清水刹那表情抽动了一下：“怎么了？”
“白色的短袜和黑色的丝袜，口味会有什么区别呢？是不是像白巧克力和黑巧克力一样，大体上差不多，但吃下去的感觉完全不同？”
清水刹那歪头：“这算是新形式的性骚扰？”
千临涯说：“不是，我是在考虑，我可能面临的下场。”
清水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为什么只是去京都休学旅行，你会想到吃美少女的袜子？你到底是怎样的变态？”
千临涯想要解释，然后他发现了语言的苍白之处。
最终，他决定不再解释，坦然面对少女嫌恶的目光。
“刹那，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吃袜子？！”
“顺便一提，我刚才已经想清楚了，如果非要选，我喜欢黑色的。因为白色的太容易脏，看到脚底那些脏脏的部分，正常人肯定是吃不下去的。”
“你居然还以为你是正常人吗？！”
……
第二天上课，千临涯看清水刹那，哪哪都不对劲。
到了上午第二节课，他才隐隐感觉到这股不对劲的根源所在,
清水刹那身上，多了一种感觉……
“樱酱,
是你吗？”
清水刹那冰冷的目光射过来，其目光寒冷程度，比昨天听到他吃袜子还要冰凉几分。
很好，认错人了。并且成功惹她生气了。
千临涯眉头紧皱，如果不是樱小姐回来了，那清水身上这股“樱味儿”是从哪里来呢？
等到下课的时候，他才看出来原因所在。
“刹那，你今天怎么穿的是黑色丝袜啊？”
清水刹那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撩开纯白色的长发，“哔咔哔咔”地闪闪发光。
她今天穿的是黑色中筒袜，露出圆滚滚的膝盖。
樱小姐的半透肉黑色连裤袜，在性感度上要高出不少，也显得成熟一些，可刹那这种略带青涩的尝试，也自有几分可爱。
接着，千临涯就想到了昨天的对话：“不会吧，我昨天只是随口一说，你居然真的往心里去了？”
清水刹那被认错的气还没消，冰冷的视线盯着他：“你昨天说了什么？”
“没什么，算了。”
琉璃子用练习册卷了个纸筒，趴在桌上，在后面敲千临涯的后脑勺，还一边用唱歌的调子唱着：
“临涯~好无聊~我要喝咖啡~”
千临涯回过头：“你是小学生吗？为了吸引喜欢的女孩子注意，特地去欺负她的那种小学男生？”
琉璃子没有理他，继续用纸筒敲着他的面门：
“好无聊~好无聊~想玩毛线团~”
“你是猫吗？”
“混蛋临涯~终极色魔~只知道看姑娘~”
“你趁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
宫城美咲指头纠结着走过来，小声在后面叫了声：“师傅！”
“怎么了？”
“那个……”宫城美咲看上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凑过来小声说，“师傅，你修学旅行打算去哪里啊？”
千临涯心头巨震，马上岔开了话题：“要去哪里姑且不论，你有什么想法？嗯？”
“我想和你一组。”
“不行。”坐在后面的琉璃子速答。
“为什么？”
“临涯已经决定和我一组了。”琉璃子说。
千临涯虽然没有这么决定过，但琉璃子既然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了。
宫城美咲说：“这次是四人一组，大小姐加上师傅，不也才两个人吗？”
琉璃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加上这里的宝宝呢？”
清水刹那目光锐利地射向千临涯。
“什么？！”宫城美咲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但马上就接受了现实，“加上宝宝也只有三个人吧。”
“是双胞胎。我感觉。”
“别瞎说，”千临涯抹了把头上的汗，“不要相信她，她今天被醋精猫夺舍了。美咲，你为什么想跟我一组？”
宫城美咲左顾右盼了半天，才低头小声说：“师傅你别管那些啦，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你答应我嘛……”
她抓着他的手摇晃着，胸前正义也跟随着颤抖起来，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咳咳，唔，”清水刹那咳嗽了一声，引起千临涯的注意，然后说，“我加上他，再加上某人，一共3个人，确实还有一个名额。”
琉璃子抱着双臂瞪着她：“为什么一定要以你加入为前提？”
清水刹那丝毫没被她压倒：“呵呵，你不愿意和我一组么？不愿意的话，就让他来选，想和谁一组咯？”
琉璃子拽了拽千临涯的袖子：“你选谁？”
062.修学旅行（3）
“你选谁？”
琉璃子用食指和拇指夹着千临涯的衣袖，脸颊枕在胳膊上，嘴角挂着一丝促狭的笑容，暴露了些什么。
“选谁？”
清水刹那抱着双臂，用认真的目光盯着他。
被两位容颜不相上下的少女盯着，千临涯觉得，如果自己是棵桃花,
即使现在是秋天也该盛开了。
过了会儿，他突然回过神来：“只是修学旅行的分组而已，不需要弄成势不两立的感觉吧？话说回来，你们关系有这么差吗？”
“我和她的关系倒无所谓，我只是好奇你的答案。”琉璃子说。
“你的答案倒无所谓，我只是想看你窘迫的样子。”清水刹那说。
“都不选,
我都不选,
我从你们那里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琉璃子捏着他衣袖的手指变成了直接捏这他胳膊上的肉，清水的眼神也逐渐冰冷起来。
“对不起,
刚才受伤太深，我态度有问题。”
“别打岔，”琉璃子把黑发甩到背后，继续捏着他的肉，“你的答案呢？”
千临涯一把把前桌正在偷听的高桥薅过来：“喂，雄二，我们组一个只有纯爷们儿构成的组，怎么样？”
高桥雄二雀跃了起来：“真的吗？好的呀！我最近攒了一套巨大喷流卡组！咱们一起……杀个……通宵……”
两位少女视线的寒芒同时转向高桥，导致他的声音像跑了电的音箱一样，越来越小。
“还是……算了吧，其实……巨大喷流卡组也不是很平衡的说。你肯定不会喜欢的。”
高桥转过了身，把教科书挡在自己脸前。
他也未免太偏颇了，都没有打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难怪高桥到现在还是处男。
两个少女的目光又同时转向千临涯。
同样美丽的双眼，一模一样的眼神，叠放的话，已经可以召唤巨大喷流了。
就在此时,
上课铃声响了。
国文教师走进来,
腋下夹着书，一边走一边说：“今天我们继续学习《万叶集》的这一篇……”
千临涯说：“哇，太棒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节课！”
说着，他就趁机转过身去了。
国文老师推了推眼镜：“是吗？那待会儿第一个问题就让你来答，千同学。”
全班同学发出一阵哄笑。
宫城美咲有些苦恼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要说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国文老师讲了一会儿，一些人开始开起小差，把便签纸团成纸团子，在座位之间丢来丢去。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千临涯，看得一清二楚，优越感油然而生。
后面琉璃子的椅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她脱下鞋子，靠在椅背上，还把裹着黑色丝袜的小脚搁在千临涯的椅子上，刚好是他屁股的位置。
她晃动着脚丫，一蹭一蹭的,
弄得他有点发痒。
他回手掏,
一把抓住，那小脚丫如同兔子一般,
躺在他手心里不动了。
千临涯的手也不动，盯着黑板，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清水，确认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千临涯往窗外望去，秋季天空高远，天上没几片像样的云，看来是下不了雨。
然而脑海深处的那个雷雨之夜，终究没有将她留在他身边的夜晚，鲜明得好像发生在昨天。
越是回想，就越是庆幸，他们还能重逢，如同现在这样亲密。
也不知道他的想法，能不能通过他手心的温度，传到琉璃子那边去。
琉璃子，喜欢你。
手心里的小脚，如同呆腻了的小鸟一般，“嗖”地离开，不知道哪里去了。
……
無待庵的重建比预想中要快，十几天不见，工地就变了副模样。
藤原工建不愧是合作过一味庵的施工，改造無待庵不需要过多操心，看过工地之后，千临涯坐上琉璃子的车。
刚上车，琉璃子就脱下鞋子，把脚搁在他大腿上。
“揉。”
他两只大手合拢，抓住就一阵搓揉。
琉璃子皱起了眉头。
“疼。”
千临涯按住了涌泉穴。
“我说，疼！”
千临涯松开手：“这个地方是肾反应区，对身体好的。”
琉璃子没好气地盯着他：“不要对身体好，要舒服。”
千临涯痛心疾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舒舒服服，琉璃子，俗话说，良药苦口……”
“再敢捏疼我，就不让你捏了！”
两只手瞬间老实下来。
琉璃子满意地哼唧了一声，似乎在说，这才像话。
原来她的“揉”，是那种不像话的揉。越是揉得不像话，就越像话。
琉璃子的身体软软倒在了柔软的坐垫上，声音甜甜地说：“你今天去我那边吗？”
“嗯……呃……嗯。好的。”
虽然思考了这么久让人不满意，但总体还是令她满意的。
琉璃子闭上了眼，透过眼皮，能看到她眼珠在滴溜溜转，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又像是安心得睡着了。
千临涯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个课题，忍不住问道：
“琉璃子，白色的丝袜的口感，会不会比黑色的丝袜更甜？”
琉璃子睁开眼，露出狐疑的目光：“你吃过？”
“就是没吃过，才会产生这种疑问。”
琉璃子缩回腿，用手指提着袜尖，往下一拽，光滑白皙的长腿，就从黑色丝袜里滑出来。
“你吃一个试一下。”
手里捧着还带着温度的袜子，千临涯严肃道：“实际上，我说的是一种理念上的感觉，是精神分析层面的口感，而不是真的要去吃。”
“吃完告诉我是什么味道的。”琉璃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解释。
他自然是不可能吃的，而是把袜子叠好放进口袋，转过来把玩琉璃子的裸足。
从之前就注意到，她的脚底软软的，一点硬茧都没有，比自己的手还柔软，小巧的脚趾，也如同玉角料做的大小不一的珠子，指甲都晶莹剔透。
可惜并没有时间来得及做其他的事情，就已经到站了。
大小姐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琉璃子，还不回去吗？”千临涯抬头看了看天色，“夜晚很短，明天还要上课，还要花时间学习，做其他事情的话……你懂的，总之时间不等人。”
琉璃子愠怒地踢了一下光脚：“你把我袜子脱了，我可不要光脚踩到皮鞋里。”
千临涯背转身：“我背你。”
“我不要。”
她起身，把千临涯朝自己方向拽过去，凑在他耳边说：“要抱的。”
他很轻松地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少女似乎才懂得害羞两个字怎么写，把脸藏到他怀里了。
美惠下车，靠在车门上，从女仆装的衣兜里掏出一支万宝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
千临涯大踏步朝公寓走去——正如他刚才所说，时间不等人。
就算秋天夜渐长，他也没时间优容地走进那个良夜了，尤其是怀中躺着魂牵梦萦的琉璃子。
063.修学旅行（4）
晨光熹微，被单凌乱，暖室生香。
千临涯先醒的，摇晃了一下身旁的琉璃子，对方哼哼唧唧的，好半天才醒。
睁开眼后，她用怨念的眼神剜了他一下。
“……浑身都疼。”
她眼神的意思好像是说“都怪你”。
“酸胀？那是因为你的肌肉太弱了。”
“不要说得好像是我自己的责任。”
他翻身到琉璃子上方,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看了3秒，两瓣温温湿湿的嘴唇就自己贴了上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指插到她蓬松的黑色发丝中。
琉璃子的脚脖子钩起来，像猴子那样调皮地挂在他身上，像攀在一棵树上一样，拿潮湿的眼睛盯着他。
千临涯刚刚凑过去，闹铃响了。
“……”
他像一条鱼在起网前最后一刻游了出去，把昨晚到现在为止原封不动的书包里翻出来,掏出里面的作业。
琉璃子手撑在脸颊上，在床上摆出仙人躺的姿势，不过这个仙人有些婀娜。
“帮我也做一下……”
“作业要自己做，不然不是好孩子。”
趴在床上的琉璃子，踹了一脚床垫，发出“嘭”的响声，以表示愤怒。
虽然是这么说，他也不会真的不帮她做，只不过要模仿她的笔迹太麻烦了，他打算先把标准答案写上去，再丢给她来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琉璃子有理有据地说，“以前，你会害怕被我杀掉，可不敢这么对我。”
“……有那种以前吗？”
琉璃子脚踩在他背上，用脚趾在他背后行走。
房间里只有钢笔“刷刷”的声音。
自己玩了一会儿，琉璃子又累了。
“我再睡会儿,1个小时后你再叫醒我。”
结果1个小时候,琉璃子并没有起床，很不争气地请假了。
最终千临涯孤身一人到了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旁边桌的清水刹那眼中露出询问的目光，似乎在问他琉璃子发生了什么。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且假装没看懂她的目光。
清水侧着脸，发现自己的表情都像石子投入大海没有回应后，便赌气转过了脸，并在心中打算不再理他。至少在今天。
下课的时候，宫城又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小声对千临涯问道：“师傅，今天下课后，你去活动教室吗？”
“去啊，怎么了？你有话跟我说？”千临涯看着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未竟的话题，“你要跟我一组是吧？”
宫城美咲拼命点头：“嗯，嗯！”
“是出于什么理由？总不可能是喜欢我吧？”
听到这句话，清水刹那侧脸看了他一眼。
“啊，那倒没有，”宫城美咲非常干脆地回答,“是有别的理由……”
“那小声说给我听。”
“其实……”宫城美咲凑近过来，小声对着耳边说，“我感觉，最近，有人要对我表白。”
千临涯愕然抬起头：
“真的？”
“千真万确。”
“你怎么知道的？”
“最近听到一些风声，于是这样猜测了。而且我真的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可能是因为之前真的被跟踪过，她对跟踪比较敏感。
“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她摇头，“但感觉对方在策划表白。”
千临涯想了一会儿，说：“所以，你觉得会是在修学旅行的时候，对方会表白？”
“对对对！”
“所以你打算跟我一起，这样对方就不敢表白了？”
“对！对！”
千临涯说：“这不是好事吗？有人向你表白，不显得你有魅力吗？”
宫城美咲急道：“怎么这么说？虽然确实显得比较有魅力，可是，我才刚转到这边啊！”
“刚转到这边，所以？”
“人生地不熟的，是吧，”宫城美咲眼神游移地说，“如果是那种半熟不熟的人，被表白了，很严厉地拒绝掉，肯定会影响自己形象的吧？”
“嗯，不愧是你，思考问题的方式都茶里茶气的。”
“嗯？什么茶？”
“没什么。”
千临涯手指抵在下巴上，思考可能会向宫城表白的人，但搜索了一遍可能人选，发现都有嫌疑，却又都看不出什么来。
他对美咲比较熟，这货的德行也好内裤的颜色也好，他都心知肚明。
但对于别人来说，美咲是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在其他同学眼里，她是刚刚转校过来的女校高中生，相貌惊艳，举止妥帖，对谁都很温柔。
美咲大大咧咧的一面，还从来没在千临涯以外的人面前展露过。
这样的女生，换位成一般男生来说，确实有值得表白的地方。
不如说，这不就是地道的天降设定？肯定会有童贞心动的。
“嗯，我知道了，可是，”千临涯说，“你确定跟我一组，就不会被表白了吗？”
美咲声音西若蚊蚋地说：“跟师傅一起的话，至少我拒绝之后，不用解释拒绝的理由。”
“嗯？这是什么话？”
“师傅，你不知道，女生这种生物啊，很麻烦的。”她解释说。
“如果拒绝掉地位比较低的男生倒也罢了，如果是那些被人喜欢的男生，会有女生质疑你‘你为什么拒绝某某？你凭什么拒绝他？’由此风评会变得很差，说不定还会被霸凌。”
“竟有此事？”
千临涯再一次被日本的女生政治震惊了，但细细琢磨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和我一组，你拒绝就变得有道理了？”
宫城美咲打着哈哈挪开目光。
“女生都会觉得，能和你呆在一起的话，还答应别人的表白就是贪心+犯蠢……这种话我怎么会告诉你……”
“你刚才说啥？”
“没什么。”
清水刹那转过身子，对这边说：“不好意思，刚才的对话，我听到了。”
千临涯转过去看着她。
“你就答应她呗，”清水撩开头发说，“我对这种事很有兴趣，把它当做修学旅行茶道精进途中的调剂，也不错啊。”
“喂喂，不关你的事你自然可以当做调剂，我可是要被当做挡箭牌了啊。”
清水刹那说：“嗯，我同意了，你加入我们这一组的话，我投同意票。如果他也投同意票的话，就是两票对一票。”
“清水大人！”如果不是桌子隔着，宫城就要抱上去了。
千临涯按住额头：“还没确定就是去京都呢……”
“我投京都一票，”清水刹那说，“如果你也投京都的话，同样是两票对一票。”
面对着清水的眼神，千临涯再次头疼起来。
064.休学旅行（5）
“我一票否决！”
琉璃子霸道地躺在社团活动教室的沙发上说。
“抱歉，醍醐同学，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常任理事会，并不存在一票否决这种权利。”清水刹那针锋相对地说。
琉璃子冷笑：“清水同学，我们这里不是议会，也不存在少数服从多数这种原则。”
千临涯坐在一旁的榻榻米上，淡定喝茶。
这种情况,
不淡定也没用。
茶梗浮在水面上的形态，变化莫测，好像颇为玄妙。
难怪会有茶叶占卜这种东西。
千临涯发觉，凡是容易起变化的东西，都会显得颇为玄妙。
这么说来，女人心也是玄妙的事物……
一条笔直的裹着黑色丝袜的长腿,
从他身后袭来，勾住他的脖子，用小腿的力量把他拽到沙发旁。
“？！”
用脚把他箍在怀里,
从他头顶上往下盯着他。
“怎、怎么了？”
“刚才说着说着，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你会站在她那一边啊？”
琉璃子灼灼的目光逼人，千临涯心虚地挪开视线。
清水目光盯着亲昵的两人，说：“他作为我的夫婿，赞成我也是应有之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妇唱夫随’？”
“你完全说反了吧？”
琉璃子表情变得狂气起来：“争不过我，你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耍耍花招了。”
清水刹那表情平静：“醍醐大小姐，你似乎误会什么了，我可没想跟你争。我作为他的合法妻子，容许他胡作非为，本身就是一种宽容大度的表现。”
“啊，不，那是因为你除了这个身份，根本什么都没有的缘故吧。”
清水刹那好像没有听到琉璃子的反驳，张开双臂说：“这种如同蔚蓝之海一样的宽容，狭隘的琉璃子大小姐,
你一定是不懂的吧。”
琉璃子感觉莫名火大。
千临涯在一旁呆然地看着。
总感觉，清水变得越来越能和琉璃子分庭抗礼了。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继续成长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第二个樱小姐也说不定？！
……
本来琉璃子对修学旅行的目的地持无所谓的态度，既然刹那打算去京都，她就打定主意绝对不去京都了。
这样争了两天，千临涯已经遍体鳞伤。
结果到了第三天，这段冲突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终结了。
琉璃子坐在社团活动教室的沙发上，整个脸上好像写着“生气！生气！”。
清水坐在社团教室的那一头，一边练习着毛笔字，一边说：
“大小姐，就算生气也没有用的，毕竟修学旅行的日子和贵族参拜的日子冲突了，也不是我安排的，不是吗？”
“……”
“真遗憾，我还想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击败你呢，这样一来，不就没办法了吗？”
虽然嘴上说着“真遗憾”，可她脸上分明露出了“完全胜利”的表情。
“气！”
琉璃子双脚在千临涯背上连踩，千临涯端着茶杯，努力从背后的冲击中保护茶水溅出来。
“醍醐大小姐,
小心点哦，过于不体恤你前面那个男人，可是会遭受报应的。”
琉璃子一脸傲然地说：“怎么可能，不管本小姐做什么，这个男人都是我的，毕竟他之前可是把我……对吧？”
话虽然这么说，她用来泻火的脚踩，已经变成了轻柔地在他背上安抚，似乎想把刚才踢乱的衣服熨平。
所以说心口不一大小姐就这点可爱。
清水刹那的视线终于从字帖上抬起来，歪着头问：“他把你怎么了？”
琉璃子一脸得意的表情。千临涯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妙，说：“去京都的话，你想去哪里？”
清水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说：“清水寺哦！”
琉璃子的脚突然用力，千临涯手里的茶水终于洒了。
千临涯用毛巾擦拭榻榻米的时候，清水挽过鬓角，说道：
“我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那种肤浅的理由才想去清水寺，因为我和清水寺的缘分，可不止姓名这一点而已哦！”
“那还有什么？”
少女瞪着他：“还有什么？当然是茶道啊，茶道。”
琉璃子翘起腿，说：“我家临涯可不需要去学京都的茶道，他已经足够厉害了。”
“这种想法太狂妄了，兼收并蓄才是变强的法门。”
“那是乡下人的想法，只要跟着强者，自然就会变强了，去学七七八八的，还会被影响到变弱的。”
“我必须指出，仙台可不是乡下地方，东北地区的第一重镇，就是仙台了。”
“与其去仙台，不如去北海道好玩。”
眼看口角有升级的趋势，千临涯连忙说：“除了清水寺呢？”
清水刹那很给面子地接茬说：“大名鼎鼎的鹿苑寺、慈照寺，也是我想去的地方。啊，这些名字有些拗口，说金阁寺、银阁寺，可能更耳熟能详些。”
琉璃子轻蔑地笑了一声：“你难道觉得身为九清华的本小姐会听不懂吗？只有土人才听不懂。”
千临涯低头：“对不起，我是土人。”
清水刹那说：“现在还是红叶的季节，观赏红叶的话，可以去岚山和东福寺，而到了东福寺，就离伏见稻荷大社不远了。”
千临涯说：“我愿从今天起称你为清水·地图·刹那。”
“那是什么名字？难听死了。”清水吐了槽之后，继续说，“另外，我还想去鸭川看看。”
“鸭川！”千临涯叫出来。
琉璃子嫌弃地看着他：“叫什么？不就是一条河吗？”
千临涯说：“不是，我在《四畳半神话大系》里面看到过。”
“那本书啊……”清水刹那点头说，“森见登美彦是京都大学毕业，她的京都味可是很浓的哦。”
“原来如此。”千临涯由衷地点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放学之后，千临涯在洗手间外遇到了清水刹那。
少女头发挽出了一个发髻，团团的在脑后，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裙子自然垂下，因为穿着不过膝盖的中筒黑丝袜，所以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腿在外。
千临涯洗手时，清水刹那转过身说：“今天你也要去那边吗？”
她所说的“那边”，自然是指琉璃子那边。
最近去琉璃子那边的次数有些多，清水刹那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心照不宣，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提起。
千临涯不免有些心虚。
“嗯……”
“哦。”
清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其他表态。
放学时，看着庭院里，千临涯走向校门外的身影，少女站在教学楼上，将手撑在下巴上。
乌鸦归巢时，一声幽幽的叹息，似乎是在为黄昏的结束打上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