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蒲公英绽放之日(6)
《无照侠客》by.野亮
一个好侠客的标准是什么?
侠之小者,打抱不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都不是。
如果你为了行考而好好复习过的话,你就会知道,一个好侠客有着明确的定义,就跟1+1=2一样明确。
答案就在《郭明义行考真题精讲十六讲》的第4页第三段,要求全段背诵。
郭明义号称“急公好义”,崆峒派出身,虽然武功就那样,但对于侠客精神的理解没话说。
他的《十六讲》,我也有一本,都快翻烂了。
我们天山派重视基础教育,除了《十六讲》还有红宝书、蓝宝书、《行侠仗义基础原理》,当年统一购买,人手一套。我每一本都学得透彻,只有我师弟,每样看了一眼,就把他们丢到了铺盖底下,垫脑。
他说,行侠仗义的精神,应当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朴素精神,每个人先天就有,应当向内发掘。从书本上学习这种精神,就好像别人嚼烂了的东西吐出来,你用嘴接着继续嚼,相当无趣。
我嫌他比喻恶心,半个月都没跟他说话。半个月后,太师公出关,检阅山上一百零八个四代弟子,唯独对师弟青眼有加,说派上的秘传《内天罡诀法》和《天山三分剑》,怕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学会。
我不服,晚上跟他说:“你还不复习书本,年末行考怕是考不过。”
他的双手背在脑后,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说:“行考考的是侠士之心,我已经有侠心了,到时候按照我本心去答,一定能考上。”
事实证明,他对侠心的理解还是肤浅了点,至少没有郭明义那么深刻。行考两次,他两次都被刷了下来。拿不到执照,就当不了侠客,他只能沦落到在山上扫地。我学成下山后,十年间再也没见到他。
师弟没有复习,所以不知道行考的意义。
行考全称是“行侠仗义资格执照考试”,想要行侠仗义,就得有执照,没有执照去行侠仗义,就是无照行侠,就是犯罪,刑罚从拘役到死刑不等,视你造成的破坏程度而定。
说简单点,凡习武之人,必须得有执照,没有执照,你挂刀佩剑都不行,如果你学的是罗汉拳、八卦掌一类的拳脚功夫,你得自缚双手才能上街,否则视作等同带凶器上街。
这还算好的,那些练追风腿的更惨,出门要么拄拐要么坐轮椅。
在山上的时候,我们同寝室4个人,我年纪最大,主修醉八仙剑,兼修天长二十四诀。老二世家子弟,修清凉扇,一身踏雪无痕轻功。老三贫寒子弟,最拼命,专练归虚劲。老四就是小师弟了,不知来历,什么都练。
我们四个人,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考行侠仗义执照的理由。老二是次子,得拿个执照撑门面,不然在家里没地位;老三是穷苦子弟,要么考科举,要么当侠客,除此之外别无出路,所以练上归虚劲就算自己绝了后路,如果考不上执照,要废掉丹田才能下山。
我比起他们两个,既不太穷,也不太富,但我有个侠客梦,我是怀着梦想拜入山门的。
修醉八仙剑,是因为剑侠就业面最广。佩剑入江湖,感官上比砍刀或者长枪短匕来得高雅,以后不管是靠大户还是当街红,都比其他武器形象分高一些。
天山六部内功心法,天长二十四诀是最难练的,之所以修它,是因为入山门前,我阅尽当世大侠后发现一个规律:那些地位超然的隐世高人,没有一个年龄在70岁以下。
这很好理解,活得长本来就是一项稀罕能力,等你的同辈死绝了只剩你一个,江湖里举目望去都是你后辈,这个叫你叔叔,那个叫你伯伯,你想不德高望重都难。
所以我才选修天长二十四诀。天长二十四诀延年益寿,只要我少跟人打架,活得超出平均水准不难。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地位超然的隐世高人。我的目光始终看到我70岁以后。在我20岁、30岁时可能泯然众人,但我70岁时,必是人见人拜的绝代大侠。
某天晚上我们寝室四个偷溜到后山喝酒,借着皎洁的月光,我们谈起以后的人生。
老三说我别无他想,只想赶紧考上行侠执照后,到福威镖局谋个镖头的差使,赚钱补贴家用。爹娘供我学武到20多,早已满手老茧。
老二则说,我也别无他想,只想考上执照,去靠大户。
我听了他们的想法,甚是无语。我对老三说:“你家里虽穷,但你好歹是天山派弟子,出去当个镖头,说出去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
老三面色黯然:“大哥你不知,我身份卑微,大户搭不上线,归虚劲又是内功,耍不出花活,以我的武功,想靠打贼徒、领悬赏过日子太不现实。镖头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月钱一月一结,提成不少,只要在道上吃开了,危险比干别的小多了,这钱能稳稳到手上不比什么都强吗?”
老二拿铁骨扇遮住自己半边脸:“老三,你说大户搭不上线我就不乐意了,论大户,还有比我家大的吗?”
老三看了他一眼:“我的武功资历,你家能瞧得上?”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瞧不上?就凭你是我兄弟,那也得瞧得上!”
我打断老二的话说:“你得了你,你刚才不还说要去靠大户吗?”
“我说的靠大户,就是靠我自己家。”
老三望着明月,对天空朗声道:“此生不愿锦帽貂裘、鲜衣怒马,只愿每月都赚得一些银钱,置几亩薄田,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奉养老人,以全孝道,报父母养育之恩。”
老二一笑,道一声“有趣”,也学他站在月光下,大声说:“我,不愿在金山上坐以待毙,只愿逍遥江湖、纵情山水,看遍世间百态,历尽人间烟火,此生便足以。”
他们两人看向我,我也微微一笑,对着月光说:“我只是个俗人,求名求利,也求心念通达,虽不知今后,我是会成为大户供奉,还是当一个地方豪侠,但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人人都交口称赞的大侠,活一世快意恩仇,活一世扬眉吐气。”
说完,我们才发现似乎忘了一个人,转头去问身后的老四:“你呢?”
老四慢悠悠地说:“今后,我想行侠仗义。”
说罢,就没了下文。我们等了一会儿,面面相觑,我才开口问:“然后呢?”
“就行侠仗义啊,”老四说,“当侠客不就是为了能行侠仗义吗?”
我和老二、老三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这确实是他的风格。他总是不同于常人,我们把行侠仗义当手段,他把行侠仗义当目的。
老三看着他摇了摇头,叹道:“老四,你还不知世道艰辛,世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老四却说:“你不如去当个商人,开个门店,比揣着刀搏命强多了。”
说罢又转头看着老二说:“你想纵情山水,也用不着当侠客吧?还有大哥,我觉得大哥适合去考科举,哪怕当个县太爷,也比大侠威风。”
“我想当大侠,就是因为我想行侠仗义。”
我们无言以对。
虽然有千百种理由反驳他,告诉他,他认知中的江湖,是一个肤浅的、单纯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真实的江湖并没有那么简单,真实的生活没有那么容易。
但我最终没有开口。我纵有千般理由,在他面前说出来,总还是机心太重,总还是自惭形秽。
十年后。
我从胡木匠家定制的漆雕红木床上起来时,妻子已不在我身边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此时应该在厨房忙活,过会儿就为我端上热气腾腾的面皮和肉粥,可能还会加一个卤蛋。
在屋内用官窑的瓷盆洗了把脸,接着便换衣裳。衣裳妻子已为我备好,头上一顶朝云冠,内衣是绫罗纺的冰丝绸衫,外面照一件云纹书生衫,再套一件江州司马坊的青纱衣。
至于鞋子,妻子今天给我准备了朋友刚送来的虎皮靴,穿上去走路像踩在云朵上一样。
昨晚我特意嘱她不要给我备太好的,因为接下来几天我将远行,去见一些故人。
我推门离开卧房,走到大堂。
这宅子是三年前办下来的,那时候我给逍遥侯做事,他对我很满意,告辞他时,便赏了我这么一座宅子。
两进两出,一个正房,两个厢房。一个老妈子一个婢女,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婢女是一次去大荒,途中遇到的一庄子被马匪洗劫,几乎绝了户,只剩下小姐躲在死人堆里逃过一难。
我替这小姐报了仇,她便以身相许了。当时我刚娶了妻子,不便纳妾,便让她当了婢女。
我妻子是五年前认识的,她爹是大江水路十二寨总档头,我跟他不打不相识。
哪知道那天她头戴红缨架舟渡江而来,江水连天,她的美貌一下把我心抓住了,一个能一起喝酒的豪杰便成了我老丈人。
现在的我虽称不上巨富,但银两也是非常够花。
我在几个镖局子挂了名,每年他们都十万两十万两地给我送钱,便可以在江南这块随便走了。除此之外我还在几个钱庄有户头,那些钱庄借了我的名头,也相当懂事,我账上永远都有几万两白银。
十年间,我只和天山派的师兄弟们见过一次,那个月夜之后,我们约定每5年,便到天山脚下的长风客栈喝酒。
5年前我们见过一次,再过十几天,就是我们约定的第二个5年了。
四月初八,我骑桃花马到天山脚下,长风客栈依然客人寥寥,老板正叼着牙签蹲在门口,脚边一堆空酒罐子。
倒是酒招杆下系着两匹马,一匹雪里青,一匹大宛白。
我“吁”住马,微微一笑下马,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先我一步来了。
“老二!老三!”
我大踏步排门而入,客栈里桌前两青衫男人回过身,看到我的脸后露出笑容:“大哥。”
“最近混不错啊,都换马了。”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按下他们身子。
老三说:“镖局的生意铺到川贵了,得换匹脚力长点儿的。”
我一愣;“这么说那匹大宛白是你的?”
老二在旁边撇开扇子,挡住嘴笑道:“咱现在这身份,骑大宛白不合适啊!”
我一笑:“也是。”
老二下山后,前7年都在自家产业下当个供奉,但他在7年间厚积薄发,广结人脉,前两年成了天山派一宗的首座,又过了一年,天山派直接把他外派到雪山派当掌门。
雪山派虽然是天山派的旁支,但他现在也是一派之主了,举手投足都要考虑影响。大宛马脚力虽长,却是风尘客所骑,不够稳重,不适合他。雪里青很端庄,配他是刚刚好。
老三的经历比他更精彩。下山后,他跟着老二混了一段时间,然后回天山派当了一年教习,然后交换到长乐帮做香主,后来辗转在长青帮、长水帮、丐帮之间,最后竟成了丐帮副帮主。
再后来他娶了福威镖局总镖头的千金,过了两年顺其自然接了担子,现在他是福威镖局七省总镖头了,哦,不,算上川贵,就是九省总镖头。
我夹了口菜,问:“老四呢?又没来?”
一时我们三人都有些沉默,过了会儿,老二才说:“谁知道?”
“他下山了么?”
“反正山上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那他行考过了没有?”
“没有。”
我吃了两口菜,没有再问下去。
小师弟学了那么多武功,想要下山的话,肯定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老二说:“大哥你知不知道,安国侯金榜?”
我说我当然知道,最近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连3岁小孩都知道这事。
安国侯是本朝唯一异姓侯,他女儿清繁郡主天天出入宫廷,比皇太子还招陛下喜欢,然而就在十天前,她人被麻山一窝蜂给掳走了。
麻山一窝蜂是海西一带有名的流氓组织,首领杀人蜂是南山派弃徒,啸聚了一帮考不过行考的,在各地流窜犯案。
按他们的一贯行事风格,抓到了女人,第二天早上你就能看到那女人剥光了丢在闹市口。
所以安国侯心急如焚,发下金榜,许下巨额悬赏,只要能救回清繁郡主,立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待续)
炭檛[zhu]炭檛,以铁六棱制之,长一尺,锐上丰中,执细头系一小钅展(音义不详),以饰木过也,若今之河陇军人木吾也。或作锤,或作斧,随其便也。
火筴(上竹下夹)火筴,一名筯,若常用者,圆直一尺三寸,顶平截,无葱台勾锁[su]之属,以铁或熟铜制之。
鍑[f]鍑,以生铁为之。今人有业冶者,所谓急铁,其铁以耕刀之趄,炼而铸之。内摸土而外摸沙,土滑于内,易其摩涤;沙涩于外,吸其炎焰。方其耳,以正令也;广其缘,以务远也,长其脐,以守中也。脐长则沸中,沸中则末易扬,末易扬则其味淳也。洪州以瓷为之,莱州以石为之,瓷与石皆雅器也,性非坚实,难可持久。用银为之,至洁,但涉于侈丽。雅则雅矣,洁亦洁矣,若用之恒,而卒归于铁也。
交床交床,以十字交之,剜中令虚,以支鍑也。
夹夹,以小青竹为之,长一尺二寸,令一寸有节,节已上剖之,以炙茶也。彼竹之夹夹,以小青竹为之,长一尺二寸,令一寸有节,节已上剖之,以炙茶也。彼竹之篠[xio],津润于火,假其香洁以益茶味,恐非林谷间莫之致。或用精铁、熟铜之类,取其久也。
纸囊纸囊,以剡[shàn]藤纸白厚者夹缝之,以贮所炙茶,使不泄其香也。
碾碾,以橘木为之,次以梨、桑、桐、柘[zhè]为之。内圆而外方,内圆备于运行也,外方制其倾危也。内容堕而外无余木。堕,形如车轮,不辐而轴焉。长九寸,阔一寸七分,堕径三寸八分,中厚一寸,边厚半寸,轴中方而执圆。其拂末以鸟羽制之。
罗合罗末以合盖贮之。以则置合中。用巨竹剖而屈之,以纱绢衣之。其合以竹节为之,或屈杉以漆之。高三寸,盖一寸,底二寸,口径四寸。
则则,以海贝、蛎、蛤之属,或以铜铁、竹匕、策之类。则者,量也,准也,度也。凡煮水一升,用末方寸匕,若好薄者减,嗜浓者增,故云则也。
水方水方,以稠[zhòu]木、槐、楸、梓等合之,其里并外缝漆之,受一斗。
漉水囊漉水囊,若常用者。其格以生铜铸之,以备水湿,无有苔秽腥涩意,以熟铜苔秽,铁腥涩也。林栖谷隐者,或用之竹木,木与竹非持久涉远之具,故用之生铜。其囊绢青竹以卷之,裁碧缣以缝之,细翠钿以缀之。又作绿油囊以贮之。圆径五寸,柄一寸五分。
瓢瓢,一曰牺杓,剖瓠为之,或刊木为之。晋舍人杜毓[yù]《荈赋》云:“酌之以瓠[hù]。”瓠,瓢也,口阔,胫薄,柄短。永嘉中,余姚人虞洪入瀑布山采茗,遇一道士云:“吾丹丘子,祈子他日瓯[u]牺之余,乞相遗也。牺,木杓也,今常用以梨木为之。
竹夹竹夹,或以桃、柳、蒲葵木为之,或以柿心木为之,长一尺,银裹两头。
鹾簋[cuógu]鹾簋,以瓷为之,圆径四寸,若合形。或瓶,或罍[léi],贮盐花也。其揭,竹制,长四寸一分,阔九分。揭,策也。
熟盂熟盂,以贮熟水,或瓷,或沙,受二升。
036.蒲公英绽放之日(8)
噪鹃鸣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鹿鸣馆的后山上空弥漫着稀薄的晨雾,空气里飘动着桂花清香。
此时是上午六点多,苑里早起的仆从已经开始忙碌了。
千临涯也从床垫上起来,穿好衣服。不是他起得早,他根本就没睡。
“嘿咻——”
从梯子上跳下来,千临涯捡起地上躺着的两只高跟鞋。高跟鞋是白色的,镶嵌着无数闪闪发光的碎钻。
“琉璃子,下面没人,可以下来了。”
“嗯。”
阁楼上传来琉璃子的声音,奇怪的是,过了半天,依然看不到她的人。
等了一会儿,千临涯等得有些心焦起来,“琉璃子?”
琉璃子的脸终于从阁楼上出现,随后,她双手紧紧抓住梯子两边的扶手,小心翼翼双脚踩在上面。
她每一步往下,都感觉十分艰难,双腿膝盖不住地颤抖。
“没事的,就算你掉下来我也能把你接住。”千临涯说。
然而琉璃子没有掉下来,虽然艰难,还是一步一步挪了下来。
等踩到坚实的地面上时,她直接给了千临涯胸前一巴掌。
“为什么?”千临涯无辜地问。
“腿没有力气,都是你害的!”
“诶嘿。”千临涯无辜地摸了摸头。
琉璃子更生气了,伸手揪了他腰间的肉两下。
千临涯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块床单,是昨天两人使用过的床垫上的,疑惑道:“拿这个做什么?”
“要你管。”
似乎是猜到她的想法,千临涯只是露出笑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琉璃子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睡眼,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
突然,她好像又想到了生气的事情,拍了他两巴掌。
“都说了让你……明明都快到哀求的地步了,你还不听!”
“唔,因为琉璃子太可爱了……”
两人下楼,准备到琉璃子的房间去换衣服,一开始她只是扶着墙,千临涯碰她还会惹火她。
过了会儿,走了一段路,她几乎要挂到他身上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两人走到二楼的时候,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舞衣子。
舞衣子穿着素白的薄纱居家服,通过衣服都能看到下面的肌肤颜色。
如果是之前,琉璃子肯定会强行掰开千临涯的头,让他挪开视线。
但是这次,她紧张到双膝摩擦起来,抱着千临涯手臂的双手更紧了,身体贴在他身体上,完全忘了要隔绝他的视线。
“母、母亲……”
舞衣子看到紧紧挽着千临涯胳膊的琉璃子,先是眯起了眼睛,接着又舒展开来表情,说:
“早啊少年,很有精神嘛。”
“早,舞衣子。”千临涯很大方地说。
舞衣子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千临涯,说:“昨晚过得怎样?”
千临涯一时语塞:“呃……”
“舞会还满意吗?”
“嗯,满意……”千临涯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彻彻底底理解错了。
差点就开始说感想了。
舞衣子脸上露出坏笑,千临涯意识到,她是故意让他误会的。
“满意就好。是要去换衣服吗?最近可能要来台风了,你们都要多加几件衣服。”
“是。”
千临涯点头,琉璃子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那么,再见了,我要去睡个回笼觉。”
等舞衣子走了,琉璃子拽着他快步离开。
“你还去学校吗?”
千临涯看了看时间,说:“回去换身校服,还来得及去。”
“我不去了,我要在家睡觉。”琉璃子任性地说。
不过,也不算任性,毕竟她昨晚根本没有睡,不像千临涯一样精力充沛也是正常。
路过清水刹那的房间门口,千临涯指着里面说:“那我去叫醒她?”
“先把我送回去。”
结果把琉璃子送到房间后,又忍不住和她温存了很久,等到把她哄睡着后,再出来时,已经七点多了。
千临涯敲响了清水的房门,大声说:“要起床上学了哦!”
里面没有回应,他干脆用钥匙把房门打开了。
走进里面,他才想起来,昨天藤井美菜也是睡在里面来着。
一只手捂在胸前,另一只手提着准备换上的衣服的藤井美菜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要袭击我吗?刹那还在房间里呢。”
“喂!”床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清水刹那,一下从被子里翻身起来,发出抗议的声音。
“嘭!”
千临涯果断关上了门。
等到清水换好衣服,两人回到公寓,再换上学生制服时,已经离迟到不远了,所以早饭没吃就匆匆出发了。
琉璃子一整天都没来学校。
天气确实如舞衣子所说,降温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到了下午,强风掠过校园,中庭那棵梧桐树掉了一地叶子。
“今天好冷啊。”
宫城美咲“啪”地关上窗户,把田径场上的声音隔绝在外。
因为大风天的关系,棒球社团那边已经不打棒球了,改为到田径场跑步,所以今天田径场的人格外多。
千临涯把视线挪回手中的书本上。这本书是从仙台清水刹那的老家带回来的,记载了一些古老的怀石料理菜谱。
“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始决赛了。”千临涯淡淡地说。
“怎么样?我们能拿金奖吗?”宫城美咲搬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
“按照去年的水平,入围赛的菜谱是可以拿金奖的。”千临涯说,“但是第一就不一定了。”
“诶~~”宫城美咲拖长声调,“不是只要拿金奖就好了吗?”
“身为我的徒弟,一开始就要以第一为目标,如果不拿第一,干脆不要参加好了。”千临涯淡淡地说。
宫城美咲嘟起了嘴。身为千临涯的徒弟也好,恋人也好,要以第一为目标的话,显然接下来的训练量要加倍了。
果然,千临涯接下来就说:“以目前团队的水平来看,短板主要是在你和青叶身上,如果你们的备菜能更优质一点,我们拿第一还是很有希望的。”
鹰司青叶抬起头,一脸无辜。
千临涯看了看窗外,天边卷曲起阴云。
“不过,今天就早点散会算了,”他说,“感觉晚些要下雨。”
众人看向窗外,对他的说法没有质疑。
天边云朵低垂得似乎一碰就要滴出水来。
“今天都早点回去吧。”千临涯合上书本,“特别是你,美咲,不要在外面瞎玩。”
“我从来不在外面瞎玩的好吧!”
社团活动就这么在千临涯的鼓动下早早解散了,他和清水一起走出校门,一前一后的走着。
千临涯这么走了一段,才想起来,他们已经不需要隐藏住在一起的事实了,回过头,等清水走上来,和她并排前行。
今天她的话很少,即使在社团活动时,话也很少。
千临涯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做开头,和清水发起一次正常的会话,于是他也沉默着。
等两人到站下了地铁,他才想到一个风平浪静的话题:“家里还有菜么?”
清水刹那摇了摇头。
“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一点?”
她又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走进那家熟悉的市场。
他突然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上一次进这里时,还是和樱小姐一起采购。
那个时候,樱会让他推着小车跟在后面,把书包丢在他的车上,用摊位上随手捡的胡萝卜戳他的腰,把香菇比在他的眼睛上——比他眼睛大的就装进塑料袋里。
后来千临涯在附近陆续发现了好多穿他们学校校服的学生。两人同居的事居然一直没有暴露,也可说是奇迹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最近在学做中餐,需要练习炒菜。”清水刹那突然开口说,“要不要吃西红柿炒鸡蛋?”
“如果不放糖的话,就吃。”
“不放糖怎么做西红柿炒鸡蛋?”清水刹那拿起一只红彤彤的西红柿,抬头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千临涯收住了刚才无意识间露出的笑容。
“奇怪。”清水刹那下了评语。
千临涯没有跟她解释。
最终是由千临涯抱着一盒鸡蛋上楼的,这盒鸡蛋是不打折买的,清水刹那说,如果摔破一个,会心疼死,所以让他连同盒子一起抱在怀里。
刚到家,千临涯就打开了电视机,他想看看天气预报,刚好打开电视,就是新闻,播报员正在一本正经地预报台风天气:
“台风蒲公英外围将于今晚过境,明日有可能大范围影响东京……”
电视上,放着台风的预测走向图,那条线的中间刚好划过东京。
“还真是倒霉。”千临涯摇了摇头。
“今天……”清水刹那站在厨房里,清洗着食材,突然出声了,说完两个字后,她又低头不语,似乎在斟酌词句。
“今天你这么早回来,除了天气,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她说。
千临涯靠在沙发上,双腿伸得老远,胳膊垫在脑后:“什么原因?”
“就是说在问你。”
“唔……”千临涯挪回视线,“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我觉得是因为,再过一天,我们就要搬走了。”清水刹那说。
在这座公寓里,两人一起这样生活的剩余时间不多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在接手歌舞伎町那座茶屋后,清水要搬到琉璃子提供的另一座公寓里去。
千临涯也会告别东奔西走的生活,和梦叶住回一起。
所以,现在这样的时光所剩无几了。
千临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是啊,要开始收拾物品了。”
仅仅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逐渐积累起来的家具,又要全部处理掉了。
不仅心疼,看着满屋的生活痕迹,想想真是令人头大。
“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就当是这个意思吧。”清水刹那的样子怪怪的。
千临涯站起身,走进厨房:“我来帮你。”
“帮我把西红柿皮剥下来。”
……
吃过晚饭,窗外风更大了,吹在玻璃上发出“呼呼”的模糊音。
洗手间的窗户因为露了一条小缝,下拉似的百叶窗的金属条挂在窗框上,发出有节奏的“哐哐”声,像摇滚乐。
千临涯到洗手间,把窗户关了起来,欢腾的窗帘这才老实下来,房间里也暖和了不少。
看着窗外的漆黑逐渐变得浓烈,他产生了大Boss即将登场的既视感。
“戴拿,我们心意相通的,不是吗?”
在脑中想象了一会儿机甲上身的感觉,“我来组成头部!”这样模拟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琉璃子,于是拨通了电话。
“喂——”手机里传出慵懒的声音。
“怎么,你还在睡觉么?”
电话那头,琉璃子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口齿不清,十分乖巧:
“睡了一上午,中午醒的,下午看了会儿书,弹了钢琴,吃完晚饭,又困了。”
“怎么没去学校?”
“不想去。”
千临涯看了看窗外,说:“还在鹿鸣馆?”
“嗯。”琉璃子说,“舞衣子不让我乱跑。”
千临涯说:“她是对的,台风要来了。”
“嗯,嗯。”琉璃子懒懒地敷衍。
“这种天气,明天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学校。”千临涯说。
“我打电话让学校关门。”
“太任性了!我还想学习啊!”
“在家学。”
挂了电话。虽然知道琉璃子是在开玩笑,但看着窗外浓云密布,他真有点希望她能给校方打个电话,让学校关门了。
这种天气去上学,不是折磨又是什么?
晚上12点,千临涯被台灯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
他睁开眼,房间里充斥着席卷的强风,窗帘高高扬起。
他赶紧跑到窗户面前,把窗帘缠紧,把窗户重新关上。
睡前检查了房间的所有窗户,都好好关上了,可是自己房间的窗户一时大意,只掩了起来,当时心存侥幸,觉得台风来得不会这么快,结果马上就打脸了。
把锁栓好好插上后,千临涯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刚才那一会儿,房间里就遭了灾,飘窗上的棉坐垫全被雨水打湿了。
好在台灯的灯泡没碎。收拾好这些后,他不放心地穿上睡衣,到客厅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他看到,街对面的屋顶飞上了天,毫无办法的他默默把窗帘拉上了。
“嘭!”
清水刹那的房门突然打开了,站在客厅的千临涯吓了一跳,看到千临涯后,清水刹那没有想到他会在那里,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
“……冷。”
“啊?”
清水刹那身上裹着一层被子,下边露出的赤脚踩在地板上,内扣着,身体微微颤抖。
“感冒了?”千临涯走过去问,清水摇了摇头。
“风太大。”
果然,一股阴风从她的房间飘过来,千临涯走进去一看,是从窗缝里飘进来的。
他用力把窗户带了带,却发现关不拢。已经老化的拉窗窗框,始终有一丝间隙,平时还好,现在风大,无孔不入的冷风就从窗外“呼呼”的渗进来。
“能修好吗?”清水站在外面瑟缩地问。
“你先去我房间,我看看。”千临涯紧了紧身上的睡袍。他只穿了这一件,也感觉有点冷。
窗框无论如何关不拢。要修的话,肯定也能修好,不过这种天气没有条件修理,只能另外想办法。
他首先想到的是用胶带把窗缝贴起来,可是屋里没有宽胶带,接着他又想用卫生纸或者毛巾把窗缝堵起来。
试了一下之后,卫生纸很快被夹带的雨水弄湿了,窗缝又太小,毛巾塞不进去。他意识到这个办法不行。
于是,他把清水的房门小心关上,回到自己房间问:“之前睡觉不冷吗?”
清水刹那身上裹着被子,蹲在他床脚。
“之前还热呢。”她说。
“没办法了,你今天先睡我这里吧。”他说,“刚好你被子也带过来了,我去把你枕头拿过来。”
“不用了,不枕也可以。”清水刹那说。
千临涯不懂她在矜持什么,坚持去她房间把她枕头拿了过来。
把枕头放在床尾,把自己的被子挪到床的半边,他说:“各睡各的,绝不打扰。”
说罢,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两人头对脚,脚对头,错开睡。
他听到那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清水刹那整理着被子,用一个舒服的方式把自己包裹起来。
躺下后,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呼——呼——”
窗外,风声如同奔马,狺狺作响。
千临涯翻了个身,乳胶床垫震动起来,他赶紧减小幅度。
过了会儿,他又感觉现在的姿势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慢慢翻身。
不知为何,一个人睡的时候不觉得,身边多了个刹那,翻身的动静居然变得如此大。
他仔细侧耳,去听清水的呼吸是否均匀,可是她的呼吸声混在了风声里,听不太清。
他极为小心地侧身,想把身子翻过来。
正在注意着清水的动静,留意不将她惊醒时,清水刹那突然出声说话了:
“你昨天……是和醍醐大小姐一起睡的么?”
037.蒲公英绽放之日(完)
【今天好累,想早点睡觉好好休息一下,还是拿《文爱之王》当防盗章顶一顶,明天再更新章节吧。】
王利国的单位离他家直线距离不超过800米,步行回家用不了10分钟。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图方便,随时能回家,结果现在五点半下班,往往也要六点多才到家。不是因为单位加班多。他家楼下有个院子,物业不爱打理,疯长到快一人高灌木绿化带里,有红色和蓝色的健身器材,油漆剥落的地方爬上锈迹。以前这里是一块沙地,如今凋敝许久了,地上已没有沙只有泥。夏天里黄的是屎、绿的是草,冬天则黄色的是草、绿的是屎,除了狗只有他来。下班后他就坐在那台蹲力器上,点上几根烟,等到妻子催的时候再慢吞吞起身上楼。他点的烟是3块钱1包的大丰收,本地牌子,燥得很,抽多了头还容易疼,所以怎么抽都不心疼。他就把烟夹在手里,让它静静地燃着,在烟雾缭绕中,思考一些荒诞的事情,这样3根烟就能坐很久。抽完的烟屁股往旁边锈蚀的铁柱上一戳,就吸上去了,长此以往,这根柱子变得像条剑龙,背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烟屁股。
最后妻子总是会打电话过来:你怎么还没回来?又加班?天天加班?要不我跟你领导反映反映,叫他不要趁着下班安排事情?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菜都凉了……他就慢慢起身,朝家里走去。有时候妻子没有打电话过来,他反而因为贪图一时清静,更加不想回去。
结婚3年,他们没有孩子。他不想要孩子,但是她喜欢。对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她会看着欢喜很久。他们的分歧不止这一件,包括吃不吃香菜,上厕所后马桶盖怎么放,衣柜多久整理一次。这些事情多起来后,生活开始变得乏味。
吃完饭后,他会坐在床上看书。福克纳、马尔克斯、加缪,以及一切获得过诺贝尔奖的,或者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妻子在一旁叠衣服,把它们放在他脚边,然后说:
“我真的好累。每天开火,做饭,还要洗衣服,每天还要去店里,我真的很累。”
他的手指凝固在书页上,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可以把店里的工作辞了,钱不多,还累人。”
过了很久他才说出这句话。实际上他已经说过无数次这句了,刚才那句话他的妻子也无数次对他说了,连接下来她会怎么回答,他都心知肚明,那就是:
“我不去上班哪有那么多钱啊?”
工资每个月3000多,加上妻子不稳定的收入,在这个小城市过得下去,但在妻子的计划里,他们明年会有一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后,他们会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支出。
比如说“生孩子那几个月不能再去店里了,这就少赚好几千”,接着就是“生孩子疼,我想剖腹产,剖腹产又贵,产后还要护理,也是一大笔钱”,再然后“我可不想你妈来照顾我坐月子,会得产后抑郁,去月子会所,那也是好几万……”“还有孩子的奶粉钱,衣服,鞋子,纸尿裤……”“我要是去上班,就得老人帮忙带,也得给点儿吧?总不能白让他们带……”“大点儿了还要上幼儿园,没准还会生病……”“过年得给老师红包吧?得上辅导班吧?我想让他学钢琴……”总之这个不存在的孩子还没有来到世界上,就已经给他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妻子构思这个孩子已经很久了,久到这个孩子的容貌,五官哪里像谁,都已明确。无数个日月里妻子和他讲述这个孩子是怎样的一个生物,如果有人问你们的孩子长啥样?夫妻俩都能把这个孩子画给他看。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具有实在感,以至于他觉得,如果不让他出生,近似于一种谋杀。
“你老是回家就躺着,也不帮我分担点,就你那些工资哪够啊?”
妻子还在絮絮叨叨,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她越是这样,他就越累,越想躺着。
他想说:“我在写小说,能赚不少稿费。”但是他没有说,因为这句话也已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重复过很多遍。他甚至知道他这样说过后,妻子会把两手一摊,然后问:“那稿费呢?”这笔稿费就跟那个孩子一样,都是不存在的,是虚构的产物,他自然什么也拿不出来。
作为一个作家,在想象力这方面他反而不及妻子。他无法告诉妻子,这是怎样一笔稿费:它会被小心地装在一个白色信封里,掂在手里有种令人舒服的厚实感,骑着自行车的邮差把它送来,用裁纸刀割开信封后,一张蓝色的小票掉出来,上面用蓝色的黑体字写着“稿费收据”;或者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他骑着电动车驶过那条铺满樟叶的小路,来到银行,他把银行卡塞到机器里,用颤抖的手输入密码,输错了两次,第三次成功了,他看到银行卡里的数字莫名地变多了一些,多出来的这些就是那笔稿费;或者是在某个清晨,他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消息框上用独特的字体写着“你有一笔款项入账”,打开软件后,他兴奋地看到一个官方模样的付款方名称,后面跟着一大串未知意义的数字,在最上方有着醒目的数字。这三种方式都有可能。也有可能还有第四种方式。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稿费,在对妻子叙述这件事时,不够斩钉截铁,反而让妻子加深了怀疑。
在最早的时候,写作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但不知不觉间,最要紧的事变成了赶紧入账一笔稿费,以向妻子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特地去搜索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600多万人民币,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高的稿费。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每年都要颁发一次诺贝尔文学奖。每年一次,那么,如果他活到80岁,那就还有50多次机会去获得它。这是怎样激荡的50次机会啊,不管是写下来还是拍成电影,都会成为一部史诗。
他开始全方位攻读诺贝尔奖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然后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他读福克纳的时候,文风就像福克纳,场景不断切换,人物的视点游移,每个人都仿佛精神病一般呓语,不知所云;读加缪的时候,写的东西又像加缪,每个人都成为了孤独的、冰冷的城堡;读马尔克斯的时候,他又如同置身南美,纸张和墨水间升腾起南半球雨林间才有的热气。他觉得他以灵魂触碰到这些闪闪发光的伟大灵魂,诺贝尔文学奖不再是镜花水月。
不过在他拿到那600万之前,他需要更快速的方法去证明自己。那就是给杂志投稿。在尝试了五六次后,寄去的小说杳如黄鹤,没有半分音信,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兴奋变成了惶恐,最后丧失了自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写作的料。
王利国的办公桌正对着门,这个位置是他特地挑的,这样他就可以在有人造访时,第一时间把正在写的小说文档隐藏起来,并打开一个网页假装看新闻。他的工作不多,有电话的时候接电话,没电话的时候就写小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单位里没人知道他在写小说,他很早不知从哪里读到过一句话: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理想,不要给人嘲笑你的机会。在他们这里,努力本身是一件可笑的事,特别是在没有得到回报的时候。
但这种谨慎也有代价。他已经一年没有在外面吃饭了。他们中年人,娱乐就是吃饭喝酒。在觥筹交错、唇枪舌剑之间,他的同事们总是能获得某种成就感,他并不能理解。一开始别人请他去,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后来别人就不叫他了。多年来,有些人神奇的解决了编制问题,有人承包到了连锁快餐店,这些跟酒桌上那些话不无关系。他知道,很多机会在这些拒绝中擦肩而过了。但他不在乎,至少他还有50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机会。
他本来也不爱说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把刀,让他加入庸常的生活对话,就好像把刀放在豆腐上,刀身穿过豆腐时,豆腐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在他写作时,同事们经常溜达过来,在他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提着裤腰带,大声谈论股票、猪肉、发工资的日子,还有前天在药监局顶层跳楼的女人。这些事情近得不至于产生诗意,远得也不足以让人产生切身感,这令他不舒服。在写作之外努力思考接茬的方式,就好像为了一件并不重要的商品,特地跑去1公里外的商店。可疑的是他的同事总是知道这样的事情,他怀疑他们是某种新闻媒介的工作人员,负责把这些轶闻传播到社会的最末端,频繁且高效。
他其实明白,只需要适时地抛出自己的观点,尽量浅显晓畅、流于表面,还可以加上一些语气词,去疑问,去反问,跟着他们的话题走,日常交流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但他总是会说出一些总结性的话,让话题戛然而止,没有人可以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如果有,那也十有八九是因为没听懂。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去说这些话,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想到了而刻意不去说,会让他恶心。他觉得自己是把刀,不需要任何厨子或者屠夫,仅仅依靠自身的重量,就可以把豆腐切开,他的人际关系也如此这般被切开了。其实他可以和缓一些,不把锋利露出来,可是那就不是刀子了。他想。刀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切割,不管是切割什么。
妻子的手被菜刀割破了。
挂了电话,王利国扔掉烟头赶回家,到家的时候,妻子已经自己包扎好了手,摆好了碗筷等他吃饭,没吃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去店里帮忙,想休息一下,一天哪里都没去,就在家做卫生,越做事越多,越做越多,上个月买回来那个柚子,叫你先放在桌上,你就真的只放在桌上,都烂掉了,你也从来不收,是不是如果我不做,那个柚子就一辈子都在那儿?我好累啊,我每天打两份工,还要做家务,手指割伤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谁也指望不上,别的事你也指望不上,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生活……要是我没跟你结婚,是不是就不会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妻子,她就是一直哭。所有温暖的话,在他们结婚的前3年,都已经全部说完了。辩解的话也没有说的必要。妻子说的是事实,但仅仅是站在她角度上感性的真实,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事情未必是这样。但每当他想到一个反驳的理由,她总能想到三个,他从来说不过她。他很想让她换位思考一下,但每次这样尝试,总能激起她更多怨言,最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要是懂得换位思考,那就不是女人了。
他大学时曾经是校辩论队的队长,他曾以为说服力的根源是口才,后来认为是思想。思想曾助他在辩论席上无往不利,但后来他发现都不对,他意识到思想和精神是有极限的,这极限远比物质的极限要低得多,在思想可以触及的地方,物质早已在那里插旗占地。最后,他给妻子转账了500块钱。
妻子本来坐在沙发背对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抹了抹眼泪,过了会儿,噙着泪转过身问,你给我转钱干什么?
王利国说,这我稿费,今天投稿过了,给我打过来了。
什么的稿费?
就是上回说的那个小说的稿费,杂志社今天给我打了电话,然后很爽快的把钱打给我了。
妻子响亮地吸了吸鼻涕,然后又问,总共就500?
就500,毕竟我没名气嘛。
500不少了,不少了我的意思是。妻子说,光吃饭够半个月花了。写一篇就有这么多钱?怎么早没跟我说呢?
038.向着风平浪静的明天
“今日凌晨,台风蒲公英从东京东南方近海掠过,由超强台风级减弱为强台风级,不过在今晨,又转为超强台风级……”
“啪叽。”调台。
“我们可以看到,东京受灾面积已经达到了150万平方公里,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
“啪叽。”调台。
“……不过这次台风呢,预计走势是转向东北方向,并且逐渐减弱为温带气旋。在今天,我们应该就可以看到,这个风势呢,在逐渐减弱……”
千临涯的眉头跳动了两下。
简直跟约好似的,所有电视台都在讲台风的事。
“啪叽。”
再次调台,画面上出现东京电视台的经典标志。
“才、才不是在意你才跟你搭话的,是看在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份上,觉得可怜才来嘲笑你的,千万别给我搞错了哦!……”
“这种大灾之时,还得看东京电视台啊。”千临涯感叹一声,把遥控器丢到沙发的另一头。
所有频道都在播放台风蒲公英的灾害情况,只有东京电视台在雷打不动地播放动画片。
你可以永远相信东京电视台。
这座公寓里,本来是没有电视机的,这台电视机,还是从千临涯家的仓库里掏出来的。
那还是暑假的时候,他从無待庵那边的仓库里,把已经沾灰严重的电视机搬了过来。
一是嫌无聊,二是电视机放着老不用会坏。结果取过来后,都没打开过多少次,马上就要搬走了。
好在今天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唉,吵死了。”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清水刹那把书覆盖到腿上,烦闷地嚷嚷了一声。
电视里传来动画的声音:“啊!吵死了!”
清水的话和动画里的台词,居然神秘地重合了。
接着,电视里又传出女主角傲娇的声音:
“反正你只是喜欢欧派大的女孩子是吧?变态!变态!”
清水刹那的脸红了起来,抱起沙发上的枕头,一下接一下地敲起千临涯的头。
“喂喂!刹那!不关我的事情啊!这是电视里面人物的台词啊!”
清水刹那没有管这些,只顾敲着他的头。
……
电视机被关掉了。
清水刹那太认真了。这个家的基因,就不适合看电视。千临涯悲哀地想。
千临涯无聊地拨了一会儿手指甲,差点睡着了,他移动身子,凑到清水刹那身旁。
“干什么?”清水刹那没好气地出声。她的视线并没有从书上挪开。
“你有什么不懂的么?我来教教你。”
“不需要,我在看小说。”清水刹那翻了个白眼,抱着书背朝着他。
千临涯从后面看了她看的书一眼,是《水浒传》的日译本。
“姑娘家家的,怎么突然看起水浒传来了?”
清水刹那语气生硬地说:“请不要吵我。”
千临涯脑子灵光一闪,说道:“不会是之前,在去仙台的新干线上,我嘲讽你没看过《水浒传》,你才发奋想读完《水浒传》的吧?”
清水刹那突然暴起:“不是!不是!你究竟是有多自大才会这么想啊!是我自己想看的!才不是因为你才想看的!”
她拿着书一下下往千临涯身上拍着。
千临涯被她用一本大部头的《水浒传》拍中,如同捱了一闷拳,胸口一甜,差点吐血。
好在以她的力气,并不能如同挥舞流星锤一般灵活挥舞书本,这才让千临涯避免受重伤。
他很想告诉清水,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可是她的《水浒传》还没有离手,所以他不敢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旁边妨碍我,这样我还怎么超过你啊!”
千临涯抓住了清水刹那的双手,把她举着书的双手高高举在空中。
“刹那,何必一定要这么努力地追赶我呢?人生短暂,一期一会,我们不是本可以度过很多美好时光的吗?”
清水刹那一怔,整个人停在那里,手一松,大部头的《水浒传》从半空中掉下来,砸到千临涯的头上,把他给砸晕了。
……
“嘶——疼疼疼!”
“这里呢?”
“疼!”
“这样揉呢?”
“疼啊!”
千临涯坐在沙发上,清水坐在他身后,给他的头上摸膏药。
她纤细手指,在千临涯的头发丛里穿梭着,如同一只灵猫。
时而用指腹揉揉,时而逗弄一下头发旋旋儿。
感觉很舒服。
实际上也没有那么疼,他是故意表现得那么疼,好博取更多同情的。
善良的清水刹那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尔虞我诈,一诈就上当了。
千临涯每虚张声势地叫一声,她就整个身子一缩,手指也凝固在那里。
通过后背的触感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像装死的兔子一样僵硬了。表现特别有意思。
“呼——呼——”
上完了药膏,清水刹那帮他吹了一下被书砸到的地方,嘴里还说着“痛痛飞走啦!”好像这么说了就不会痛似的。
不过,听到她的轻声耳语,感觉真的不是很痛了。
替他疗伤完毕,清水也没有心思看书了。她终于承认,宅在家里学习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
可是只有两个人在家,UNO两个人也玩不起来,斗地主也至少要三个人,连飞行棋两个人玩都没意思。
千临涯此时无比后悔,应该买一台NS的。
哪怕两个人一起玩分手厨房也好啊。
之前高桥雄二劝他买掌机的时候,他居然因为“手机游戏的未来会更光明”而拒绝了。
事实证明,只有任天堂才是神。他之前居然不相信神,实在是太愚蠢了。
正在他懊恼之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看,居然是宫城美咲。
刚接通电话,那边就哭喊起来:
“师傅……好无聊啊!”
“啊,是吗?我这边也是。”
“呜哇——”
“你哭什么?”
“师傅这次的回答居然如此温柔,美咲我被感动到了啊!——”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千临涯准备挂电话。
等等等等——等一下!”宫城美咲稳住了他,可是等稳住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才我要说什么来着?”宫城美咲问。
“挂电话了。”千临涯说。
“等下!我想到了!”宫城美咲说,“师傅你听我说,之前美咲我呢,买了一部游戏。”
“什么游戏?只狼还是黑暗之魂?”
“不是死宅玩的电脑游戏啦,是桌面游戏。”宫城美咲不在乎地说。
“??”千临涯直接问号,“你信不信就凭你刚才的两句话,足够死15回了?”
“啊?有那么严重吗?重点不是这个啦,我这个游戏叫做《超逼真的人生模拟大富翁》,是走棋的游戏,至少要5个人才能玩,可是我家里才3个人,玩不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悲催?”
千临涯听说过那个游戏,如果网上的评价是真的的话,这个游戏貌似挺好玩。
“你玩过没?”千临涯问。
“没有,本来准备周末叫朋友来家里玩的,可是碰上台风了,到现在都没有拆封。”宫城说。
“那一起来玩吧。”千临涯说,“你、我,加上刹那,再加上琉璃子,再加上青叶,人不就齐了吗?”
“可是,现在外面还刮着台风呢!”
“我们开一个视频电话,你帮忙丢骰子,帮忙走棋,帮忙做一切,我们远程操控,不就行了?”千临涯说。
宫城美咲擦了一把汗:“师傅,你有没有觉得……你有时候有点残忍?”
“只能这样了吧?难道你现在还有别的更有趣的事情吗?”
宫城美咲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
“那赶紧的吧,你拆游戏,我来建群。”
挂了电话后,千临涯马上拉了一个讨论组,并且给群聊命名为:
“我的后宫。”
刚刚把所有人都拉进来,马上消息框上就蹦出了新消息。
【琉璃子:???】
【刹那:???】
【宫城美咲:师傅!(笑哭.jpg)】
【琉璃子:想死?】
【琉璃子:想开后宫的话,至少要从给我提交申请书开始走流程吧?】
【琉璃子:直接就这么把想法写在群上,是觉得人生太漫长了么?】
【琉璃子:就算再宠溺你,我也是有情绪化的时候的,砍人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学,这一点务必留意一下。@临涯】
【刹那:@琉璃子,订正一下,递交申请书的对象,应该是我才对吧?】
【宫城美咲:(笑哭.jpg)重点是这个吗?】
【青叶:???】
【青叶退出了群聊。】
在显示出这条记录的同时,鹰司青叶给千临涯发来了私聊:
【青叶:和我没有关系吧!】
【青叶:不要拉我下水啊混蛋!】
【青叶:作死也不要连累好人啊!】
这个世界上,果然有些人是不能开玩笑的,也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他慨叹了一下游戏人生的难以实现,接着,老老实实地把群聊名称改成了【面具占卜茶道社的大家庭】。
接着,又把鹰司青叶请进了群聊。
他在群里发表了之前跟宫城美咲说过的一起玩《超逼真的人生模拟大富翁》游戏的想法后,没想到的是,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看来,这些家伙们也挺闲的。
千临涯打开了视频群聊,结果第一时间,清水刹那就拒绝了。
她从沙发的那头移动过来,坐在他旁边。
千临涯拿眼睛盯着她。
“没必要浪费流量开视频吧?”清水刹那很爽朗地撩了撩头发。
宫城美咲刚接通视频,就惊叫起来:“啊!师傅,你和清水同学在一起!”
“啊,真的。”鹰司青叶也接通了连线。
“……”屏幕上显示了琉璃子一如既往美丽的脸,不过此时她的脸冷若冰霜。
“毕竟关系是夫妻了,也没必要假装不在同居了,”清水刹那无所顾忌地说,“那么,宫城同学,拜托了。”
宫城美咲如同遭受了暴击,浑浑噩噩地摆好棋子,过了整整三分钟,才恢复精神。
能让这个笨蛋整整郁闷三分钟,想来她受到的打击很大。
“嗯,好,那么师傅就是这个红色的棋子,我是黄子,青叶是蓝子,醍醐同学是黑子,清水同学是白子。这样如何?”
众人没有意见后,宫城美咲开始介绍规则:“这个游戏没有胜利者一说,就是过完一生就算结束,游戏的乐趣在于如何让一生精彩,选择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运气……嗯,说明书上是这么说的。”
“好,我先走!嘿咻!”
宫城美咲走了几格,踩到了问号牌。
她抽了一张牌后,念道:
“受家庭影响,你认真学习理发技巧,志向是将来成为美容师,兼职获得2000币。”
千临涯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游戏是什么调性心理上基本有谱了。
“接着是师傅,嘿咻!”
代表千临涯的红子迈过几格,停在了一个画着爱心的格子上。
“走到这个婚姻格上的人,将会和下一个踩到格子上的人……结婚!?”
手机屏幕上,千临涯看到琉璃子的嘴角明显扯动了一下。
宫城美咲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接、接下来是清水同学……嘿咻!”
骰子在棋盘上滚动,最后定格的数字,和刚才千临涯的数字完全相同。
“恭喜,你们结婚了,你们的金钱数将合并,其他玩家每人要凑3000币份子钱。”
“嘭!”琉璃子双手按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个游戏怎么回事!”
清水刹那面无表情地说:“看来,我和临涯同学挺有缘分呢,唉,不好意思,多谢各位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千临涯分明看到,她看似没有表情,实际上双手在腿上又揪又掐。
这分明是在憋笑!
“咳咳。”千临涯咳嗽了两声,“美咲,继续吧……”
“哦、哦!”接下来归琉璃子了,宫城美咲再次扔骰子。
“你花5000币买下此处的房产,接下来停留在此房产上的人将需要给你上交租金。”
琉璃子撩动一下自己的头发:“嘛,毕竟人生的本质,就是不断往某个方面投资。”
醍醐大小姐也开始代入角色了。
接下来轮到鹰司青叶,她走到了一张幸运卡片上,中了彩票,获得天降之财3000币。
接下来又到宫城美咲,她丢下骰子,又踩到一张天命牌。
“你需要抚养年幼的弟弟妹妹,兼职用功过度,生病倒下了,花费治病费用1000币。”宫城美咲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勉强笑着说,“嘿嘿,看来我很不走运呢,我的钱都成负数了。”
接下来是清水,她走到一格画着爱心破裂的格子上。
“你的伴侣出轨,你离婚了!所有财产都归你!如果有子女,伴侣每一轮都要给你1000乘以子女数量的抚养费!”
039.将冬
宫城美咲越念,声音颤抖得越厉害,一颗细细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沁出来。
琉璃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感情都没有磨合好,当然会以离婚收场咯!”
千临涯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咳咳,琉璃子,我们是在玩游戏……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
手机屏幕里,琉璃子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直到瞪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师傅的所有钱,都归清水同学了,现在场上钱数最多的是清水同学,有1万多。钱数最少的是师傅,分文没有。”
千临涯跳起来,怒道:“什么?这是骗婚!我要请私家侦探!”
宫城美咲无语地说:“师傅,这是游戏,你冷静一点。”
清水刹那在一旁小声说:“明明是你出轨了,欺骗我的感情在先。”
“哈?”千临涯转过头去看她。
“没什么。”清水扭过脸。
琉璃子终于不笑了,潇洒地撩动头发,说:“没事临涯,虽然现在你一穷二白,但是没关系的。”
千临涯突然觉得有点感动:“琉璃子……”
“嘛,反正我很有钱,不缺你那点。”
“……”
千临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可是他没有证据。
不过从这一刻他也开始决定了,自己一定要比琉璃子有钱!
现实也就算了,游戏里大家起始金钱明明一样,凭什么自己不能比她更有钱嘛!
“师傅师傅,往好处想想,至少你和她没孩子,不然每一轮都要交抚养费呢,现在你起码还有翻身的机会。”
千临涯和煦地笑了:“不会安慰人可以不要安慰。”
接下来,轮到琉璃子,她又买了一处房产,身上的钱也花光了。
可是宫城美咲马上就踩到了琉璃子的房产,被迫交了过路费,交完之后,她的一穷二白程度可以和千临涯一较高下了。
而鹰司青叶再次幸运地在地上捡钱了,由于接二连三走运,她现在已经成了场上除清水之外第二的小富婆。
轮到千临涯的时候,骰子扔下去后,代表他的红色棋子,又走到了画着心型的婚姻格。
“哇,师傅又要结婚了!”宫城美咲叫了起来。
清水刹那抱着双臂,语气轻佻地说:“你还真喜欢结婚啊~”
虽然她似笑非笑,可千临涯总觉得,她好像隐隐有点不高兴,像是在说“你也太不知自重了”。
拜托,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游戏的设定如此!
“你自重一点行吗?”手机屏幕那头,琉璃子语气很差地说。
“怎么你也这么说!”
“可能是复婚的局面呢。”清水淡淡地说。
千临涯很清楚地看到,屏幕里,琉璃子抓着手臂的手捏紧了,雪白的宽松衬衫被抓出了褶皱。
“哼,就算是复婚了,也不过是把一穷二白的他捡回去而已,过段时间还是会离的。”
琉璃子还在最硬,清水刹那却自信地一撩头发:“上次失败的婚姻只是因为太不走运了,这次齐心协力一起赚钱,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对吧临涯?”
“……还没决定跟你结婚呢,话说,美咲,这游戏结婚的对象不能自己选吗?”千临涯郁闷地说。
宫城美咲说:“不能自己选哦。”
“哪有结婚却不能自己选择对象的?这游戏也太扯了。”
宫城美咲拿起说明书说:“说明书上解释是,结婚不能自由选择对象是因为,‘这样可以用来模拟无常的命运,而这就是人生的本质’。”
“什么无常的命运啊?这模拟的是包办婚姻时代的命运吧?”千临涯强烈吐槽。
可是,他看了眼身边,清水也好,手机屏幕上的琉璃子也好,都在缓缓点头,似乎很认同“命运无常”的说法。
这种神秘学炮制出来的毒鸡汤,女生还真是很吃这一套啊。
千临涯如鲠在喉,感觉世界疯了。
“快点下一个吧。如果必须面对不愿意接受的命运,我宁愿它能快点。”
催宫城快点丢骰子后,宫城行动了,这次轮到清水,骰子滚动后,显示的数字……刚好比千临涯多一格。
没有踩到结婚的格子。
“嘁。”琉璃子响亮地笑了一声,从表情上看她心情大好,“看来临涯要跟我结婚了。”
清水刹那小脸微微一黑,可是骰子滚动,琉璃子走到的位置,和结婚格子差着十万八千里。
琉璃子寒气森森地笑着,对千临涯说:“那么,临涯,你这是要跟谁结婚呢?”
“命运,看来我将和命运结婚。”
鹰司青叶默默继承了远房二叔的遗产后,宫城美咲再次丢骰子。
“啊,骗人的吧?结婚!我要和师傅结婚……”
宫城美咲的脸涨的通红,双手捂住嘴,满脸写着惊讶,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千临涯。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你自己丢骰子丢的好……
很明显可以看到,琉璃子和刹那两人表情都很不高兴。
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这两个人的心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比谁能过的幸福”,转变为“看对方比自己更吃瘪”了。
“不好意思,份子钱,嘿嘿,大家都要凑份子。”
宫城美咲美滋滋地从另外三个人的钱堆里,捡了几张代币到自己的钱堆。
因为千临涯一分钱都没有,所以不用合并,他们两人直接共用所有金钱了。
然而现在的宫城美咲无法预料的是,这个瞬间,也就是他们两个最有钱的瞬间了。
千临涯和宫城美咲结婚,是两个倒霉鬼+穷光蛋组合,一开始收的份子钱,很快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消耗一空。
“啊,我因为学习外语被骗,失去了一千币,嘿嘿,我好笨啊,一直在学习。”
“欸,师傅出了车祸,治疗费用三千钱,如果不治疗就要退出游戏?……真是没办法啊,这个时候,只有我这个可爱又可靠的妻子出钱救他了,还好之前打工攒了点钱。”
“欸,不是吧,‘因为感情情好日密,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师傅,我们有小宝宝了!”
“咳咳,游戏,宫城说的是游戏。”千临涯赶紧咳嗽两声,也不知道是解释给谁听。
宫城美咲又说:“呃,不过,因为有了小宝宝,每一轮都要交奶粉钱,直到三十轮之后。”
明明是在玩游戏,可是心情却分外沉重……千临涯确定了,这个游戏就是烂作。
不过他们两个人似乎把所有雷都踩了,另外的三个人一路高歌猛进。
琉璃子仗着初期房产打下的基础,一直有稳定款项收入。
刹那则因为幸运地考上名牌大学,获得了高额年薪。
鹰司青叶虽然没有走大运,可是不是捡钱就是中奖,居然攒下了不少钱。
又走了两轮,千临涯和宫城美咲第一个孩子还在喝奶,第二个孩子又降生了。
“师傅……”宫城美咲眼泪汪汪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千临涯。
“呃,咳……”千临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明明家里负担这么重,为什么又要让我怀孕嘛?”宫城美咲娇声娇气地说。
千临涯:“这还不都是意外?……咳,怪我没控制好,怪我。”
“……咯。”
千临涯分明听到,琉璃子嘴里似乎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再看向她时,发现她额角上血管都清晰可见了。
“那么到我了。”清水刹那说。
骰子滚动,清水的棋子也踩到了结婚的格子上。
“等等,怎么又是结婚?那如果下一个踩到结婚格子的人已经结婚了,怎么办?”清水刹那问。
宫城美咲拿起说明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说明书上好像没写欸……”
“怎么可能没写,一定是你没看到。”千临涯说。
“那么就这样了,如果已经结婚的踩到结婚格子,就会原地离婚。”琉璃子抱着双臂说。
宫城美咲仔细看了一会儿说明书,说:“哦,我看到了,说明书上说结婚后再踩到结婚格子不算……”
“不行,”琉璃子严厉地说,“原地离婚。”
“可是说明书……”
“明明结婚了,却还想着结婚,说明心里根本没把另一半当回事吧?所以一定要原地离婚,”琉璃子一脸严肃地说,“说明书都是一群不懂游戏的人做的,真正好玩的游戏从来都没有说明书。”
虽然她说的全是强词夺理,可是从表情上看,还以为她是在讲什么原则性问题。
“咕……可是说明书……”宫城美咲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结果被琉璃子一眼瞪熄了火。
“好吧,如果结婚的踩到格子就会离婚……不过仅限这一次!不然游戏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琉璃子勉强点了点头。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接下来踩到结婚格子的,是她自己。
“恭喜,醍醐同学和清水同学,你们结婚了。”
琉璃子和刹那脸上,殊无喜悦之情。
宫城美咲把两人的钱堆放在一起,这堆钱顿时变成了场上最大的一堆钱。
“随份子随份子……”
宫城美咲把自己和千临涯的钱堆里抽了几张出来,奉献给两人的钱堆说:“这是我和师傅夫妇两人的份子钱,请笑纳。”
琉璃子:“……”
刹那:“……”
千临涯人麻了。
接下来的游戏,让千临涯充分体验到了所谓的修罗场,究竟有多吓人。
琉璃子和刹那的婚姻,是强强联合,两人几乎买下了游戏里所有的地,同时还有稳定收入的年薪。
但是两人的整个游戏流程,全部用到了赚钱上,一个孩子都没有。
而千临涯和宫城,拼命在贫民窟挣扎,靠微薄的打工收入补贴家用。
但是两人非常伟大的,养了足足五个小孩。
上一个孩子的奶粉钱还没供完,下一个孩子就出来了,宫城美咲一直红着脸埋怨:
“为什么又让我中了啊?你这个欺负人的家伙!”
“别来了啊!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你还想着这个!”
虽然她是在抱怨,可千临涯总感觉,她似乎很享受整个游戏流程……
鹰司青叶就如同游离在游戏之外,她的好运一直持续到了终局,隔段时间就到国外旅旅游,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这个局面持续到最后,终于以宫城美咲和千临涯的双双破产告终,大家在欢声笑语中打出“GG”。
“啊,这个游戏还真是有意思呢。”
宫城美咲一边甩着手,一边说:
“虽然都是我在丢骰子和抽牌,累死人了,但是意外地感觉很开心呢!”
“下次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面对面来玩吧?”宫城美咲提议道。
“不用了。”琉璃子揉着眉心说。
“这场游戏,只有美咲同学你乐在其中呢,我感觉整个都是折磨,”清水刹那说,还斜眼看了琉璃子一眼,“你不懂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是怎样的一种悲剧体验。”
“欸?”
琉璃子发作道:“我才是感觉你给我添太多麻烦了!一直在学习学习,一点投资理念都没有,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全用在了学习上面!”
“人生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才有意义!难道不是吗!像你那样躺在金钱堆里不作为才是浪费生命!”清水刹那反唇相讥道。
“什么叫躺在金钱堆里不作为?我只是每次都能选对而已!选择正确可比努力重要多了!我节约下来的时间,任凭我去挥霍就可以了!”琉璃子反驳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千临涯伸手平息两人的怒火。
宫城美咲眼泪汪汪地看着千临涯:“师傅师傅,你也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吗?”
“不是不好玩。”千临涯说。
“呼……”宫城美咲舒了一口气。
“是非常不好玩。”千临涯说,“整个流程我一直在打工挣钱,所有精力都用来应付无止境的意外和孩子上,这游戏简直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现在有些抑郁,暂时不要跟我说话谢谢……”
宫城美咲深受打击。
最后,鹰司青叶迷茫地说:“实际上,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其实感觉还行,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好玩……美咲,下次我们一起玩吧。”
“青叶!”
如果不是两人现在不在一起,宫城现在就要扑上去了。
……
告别众人后,不知不觉间,风就停了。
天也晴了。
从透亮的落地窗看向外面,被风雨洗过的天空变得格外清澈。
天边悠闲的几缕云朵,也重新变回了白色。
“风雨过去了呢。”千临涯站在落地窗前说。
“是啊。风雨过去了。”清水刹那站在他旁边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陪他一起看着窗外。
“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千临涯说,“希望是个大晴天。”
“明天会是大晴天,所有的雨都在今天下完了,”清水刹那看向他,目光明媚,“可是,气温也不可避免地下挫了。”
千临涯也看着她,感觉她意有所指,但是从她如同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
“盛夏终究过去了,快要入冬了,不是吗?”
“是啊。”千临涯感叹道。
金黄色的秋天,等感觉到的时候就快结束了,总是那么短暂。
确实快要入冬了。
040.社团比武(1)
十月,如果放在国内,黄金周还没有过完。
说起黄金周,无非就是人挤人,脚踩脚,换一个地方玩手机。
千临涯想起上辈子黄金周,和家人跑到长安玩,在某某网红街打卡的事。
网友都说网红街就图一乐,正宗好吃的还得到本地人吃的地方去尝。
可是他在路边潼关肉夹馍买了一块肉夹馍,好吃得他都流泪了。
所以,千临涯坐在学校,突然开始想念起肉夹馍起来。
香香脆脆的烤薄饼,加上肥而不腻的臊子,吃到嘴里汁水直迸,嘹咂咧!
手撑在社团教室的桌上,面前摊开一本埃米尔·路德希维的《拿破仑传》,千临涯看着窗外,打了个呵欠。
他这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好久,叹了口气,低头重新看桌面上的书本。
“咳咳,唔,”清水刹那坐在桌子远远的那一头,突然出声说话了,“中文的方言,说出来是什么感觉呢?比如说,关中话‘嘹咂咧’,是怎么发音的呢?”
千临涯愕然看向清水刹那,眼神之凌厉,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偷看我的大脑?”
“怎、怎么了?”
清水刹那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些慌乱,但随即发现自己失态得毫无道理,整理好形象后,语气严肃地说:
“什么偷看大脑的……你还是看《哈利波特》的11岁孩子吗?”
“那当然,我昨天早晨起来时,还为11岁时没有收到霍格沃茨的入院通知书而懊悔不已呢。”
脑海里刚刚才冒出来的念头,就被旁人冒冒失失地提起,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所以说呢?”清水刹那瞪着他,为他扯开话题不高兴着。
“所以说什么?”
“刚才我的问题!”
“哦,你说那个……”千临涯挠了挠后脑勺,然后用那根手指指着她,“从今天起,我就叫你‘神奇的刹那’。”
“啊?那是什么名字?难听死了,话说我问你的问题呢?”
“笃笃。”
社团教室门口,房间门被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
两人抬头望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个子不高,绑着双马尾,脸稍圆,看上去一脸严肃的少女。
“花畑……同学。”
看到她,千临涯气势先自衰了几分。
“啊啦,是花畑同学,日安。”清水刹那微笑着朝那边打招呼。
站在那里的,正是先前对千临涯表白失败,怒而声称要开始恨他的花畑熏。
自从上次在咖啡馆不欢而散后,千临涯就很少单独和这位少女在一起了。
她似乎在刻意回避千临涯,就算在校园里偶遇,对方也装作视而不见,会主动避开视线。
少女走到两人面前,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话道:“今天是为公事来的。”
“什么?”清水刹那微微偏了偏头。
花畑将手里抱着的表格摆了桌上,推到清水刹那面前:
“按照学校规定,社团活动的幽灵部员如果太多,经费要严格监督去向,严重甚至需要取消。”
少女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现在……茶道面具占卜社的部员,登记在案的有六名,实际上,却只有两人经常在进行活动呢。”
千临涯马上抗议道:“昨天还有四个人在这里了,最近是因为比赛推后的缘故,日常留守的部员才只有我们两个。”
花畑熏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涨红着脸死死盯着清水刹那,根本没有去看他。
清水刹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正如刚才临涯同学所说,我们之前都有四个人在活动,只是偶尔才会出现两个人留守的情况。”
因为清水刹那终于说话了,少女才稍微放松一点僵硬的身躯,悄悄松了一口气,说:“可是,就算是有四个人活动,你们社团的经费也远远超过了目前的规模。”
她翻看着手中的记事本,说道:“目前你们社团的经费,和长跑部、游泳部一致,可是,人数却不到他们的五分之一。作为学生会的书记,我觉得,必须认真对待这一点。”
“……”
千临涯无话可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社团经费……那要去问琉璃子了。
话说,他在这边这么久,社团经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怕不是刚刚划下来,就被琉璃子拿去买面具了。
之前在仙台那边的山里合宿,经费还都是他自己垫的呢!
为了保护下一次经费,给自己回一波血,千临涯必须开始动脑筋。
“那个,花畑同学,我问你,我们社团的名字是什么?”千临涯清了清嗓子说。
花畑熏根本没有看他。
为了缓解尴尬,千临涯没有继续等她回答,说:“是‘茶道面具占卜社’,看看!我们一个社团顶别人三个!当然需要的经费很多啦!”
“……”
花畑熏还是不理她。
少女的怨念实在太深刻了。
清水刹那看千临涯遭到了无视,于是她接过了接力棒,说道:“正如临涯同学所说,我们社团是三个社团合并的,所以才需要这么多经费。”
花畑熏这才说道:“可是,三个社团一共才凑出这么多活跃部员,不正说明这三个社团都没有发挥实际作用吗?”
见少女没有被这种简陋的话术说动,清水刹那无奈地看向千临涯。
千临涯看着清水刹那,她所说的,不是完全跟自己一致吗?
清水!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扮演传声筒!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哪里?!
花畑熏见两人都没话了,稍微鼓起一点勇气,说:“如果社团持续没有活跃部员,经费必须受到削减,我是这么认为的。”
千临涯说:“也就是说,如果部员们都活跃起来了,经费就可以保住咯?”
花畑熏还是不理他,拿起桌上的本子,说:“如果想要保住经费,就多收纳一些活跃部员吧,不然学生会不会无所作为的。”
说完,她走向门口,临走前,她迅速地往千临涯这边扫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瞪着自己之后,吓得脖子一缩,落荒而逃。
千临涯看着清水刹那:“怎么办?”
清水薄薄的嘴唇,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她用柔软的手指轻轻拨起额前的头发,朱唇里吐出细小的声音:
“呵……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
“嗯?”千临涯不答应了,“她变成这个样子,应该是她自己的性格的原因吧?”
清水刹那瞥了他一眼:“谁说这个了?我是说,都是因为你招蜂引蝶的行为,才让我们社团面临如此大的危机。”
“啊?是我的原因吗?你的意思是,花畑同学公报私仇?”
清水刹那低头。她当然不会在背后,给别人安上这么大的罪名。
千临涯左顾右盼,难道真的都是我的问题?
“所以,作为社团的部长,我命令你,解决好这件事。”清水刹那最后总结道。
“什么?你什么时候成为部长了?”千临涯愣了。
清水刹那也愣了。
“我之前加入的条件,不就是成为部长吗?”
“有吗?走程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一起到社团的档案柜里翻出档案来,现在,在表格上,赫然印着:
“部长——清水刹那(划掉)千刹那。”
“副部长——醍醐琉璃子。”
“部员——千临涯。”
千临涯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琉璃子不在的时候,连我都不好意思抢班夺权,为什么你就能如此堂而皇之的篡位,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你一个部员而已,需要知道高层的变动吗?”
千刹那得意地说。
……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我觉得能够拯救社团……不,抱住社团经费的,就只有你了,琉璃子,我的琉璃子……”
千临涯趴在琉璃子前面,欢欣鼓舞地说。
琉璃子皱眉看着他,手上拿着一本时装杂志,脸上的表情,半是嫌弃,半是疑惑,还有几分嫌麻烦。
此时是在琉璃子在千代田的别墅里。解铃还需系铃人,千临涯放学后,就直接来找她了。
“什么社团?什么时候,在哪里,什么内容?”
琉璃子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但表达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琉璃子,你醒醒啊,是你自己的社团啊!”
琉璃子抬头望天,思索了一阵。
对于一个只利用经费玩了几天的社团,她要回忆起来这回事,还是颇需要几分功夫的。
“哦——”琉璃子拖长音调,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
“你想起来了?”
“虽然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是有一点印象了,”琉璃子出声说,“你说的是,呃,那个什么什么社?”
“你这不是一个字都没想到吗?”
“少废话。”
琉璃子伸手拍了他一巴掌。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懒……不,我的意思是忙……才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原来是因为你忘了。”
琉璃子收回了准备捏他的手指,说:“社团经费有什么好的,如果你想要钱,我回头给你打几亿让你玩玩就是了。”
如果有尾巴,千临涯此时肯定是尾巴翘得老高的状态:
“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社团经费它是不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琉璃子倒想起其他一些什么事了,她放下手里的书,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么说,这段时间,每天放学后,你都会和清水刹那在社团活动教室,卿卿我我地度过甜美的社团活动时间?”
千临涯正色道:“动词是对的,但是形容词没必要。”
琉璃子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卿卿我我就是动词。”
“那动词也是错的……疼疼,琉璃子!”
“决定了。”琉璃子一拍手,“那从明天开始,我也要去参加社团活动。”
“啊……”千临涯隐隐觉得,有什么变得不妙起来了。
“社团的活跃部员变多了,社团经费也就有了吧?”琉璃子说。
虽然这个思路是对的。
千临涯感觉有什么话哽在了喉咙里,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琉璃子把手里的杂志丢到了一边,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对他说:“今天可以不用回去吧?我这边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
“啊……”
“杂志上面写的很有趣,我也想试验一下,到底有没有用。”
“呵。”
千临涯站起身,掸干净身上后,爬到床上,朝琉璃子凑过去。
他要告诉她一个道理,尽信书等于无书,对于他来说,妇女杂志一文不值。
……
第二天,琉璃子果然出现在了面具占卜社的社团活动教室中。
这间活动教室,和当初她执政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首先是墙上的面具都已经被好好收了起来,原因是女生们觉得太阴森了。
所谓的“女生们”,指的自然是清水刹那、宫城美咲等人,她们花费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才把那些面具的灰尘都擦洗干净,并且收纳到了箱子里。
连同那个占卜用的装神弄鬼的水晶球,也被一并收了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这间教室就完全看不出和“面具”或是“占卜”有什么关系了。
琉璃子如同女王一般走进教室,左右打量着房间。
她倒没有在意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部被消除了,她人生中的某个阶段确实对面具有过着迷,可是很快,兴趣就完全转移到了某个男生身上,对面具也变得无感了。
现在,她在乎的事情,变成了另一件。
“那么,既然现在我回来了,部长的职务,自然应该交还给我了。”琉璃子双手抱在胸前说。
清水刹那端坐在椅子上,放下手里捧着的书,小心翼翼地放上书签,把书签的签头露出一点在外,然后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明媚的眼睛。
“你回来了和部长的职务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醍醐大小姐。”清水刹那说。
“呵。”琉璃子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任何动摇,“那么,为什么你的到来,会和部长职务发生转变这件事,有了联系呢?”
千临涯站在角落,瑟瑟发抖。
站在他旁边的,是同样瑟瑟发抖的宫城美咲和鹰司青叶。
昨天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会发生这种局面了。
只不过,昨天他完全沉溺于妇女杂志的各种花活中,把今天会面对的困难全忘掉了。
清水刹那丝毫不惧地直视着她说:“社团活动要得到开展,必须要一个负责人,我也是临危受命。”
“是吗?就算是临危受命,也该轮到临涯才对。”
“他吗?他当时还比较弱小,不得不求助于我呢。”
“是比较弱小,还是让着你呢?”
两个女生的话语越来越针锋相对,千临涯在一旁咳嗽了两声,小声说:
“那个,部长这个职务谁来当,其实并不影响什么……”
两位少女都没有理她。
“醍醐大小姐,这个社团是茶道面具占卜社,说起茶道,你也只配帮我添炭吧?”清水刹那说。
琉璃子冷笑:“呵,那后面的面具占卜呢?”
清水刹那说:“面具占卜无法比拼高下,抱歉,所以那不能算数。”
琉璃子说:“要说茶道的话,这里最应该成为部长的,应该是临涯才对。”
清水刹那说:“你说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所以我来当部长也没有问题。”
能明显看到,琉璃子额角上冒出青筋:“朝生暮死的婚姻而已,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事的?”
清水刹那捏紧了拳头:“就算是朝生暮死,现在也依然紧紧维系着,外人不足以插手。”
“要这么说的话,临涯是我家的茶头,我在外面是他的上司,社团里我来做他的上司有什么不对?”
“请不要把外面世俗的关系,带到纯粹的校园里面来。”
“那你把婚姻关系带到纯粹的校园里面,难道就很正常吗?”
“那你我比拼茶道如何?”
“为什么不比拼面具占卜?”
“就说了面具占卜无法比拼,话说面具占卜到底是什么啊?”
“谁知道啊!”
“大家冷静一点……”千临涯觉得,终于自己还是要站出来控场了,“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说一说自己的想法,恳请大家能听一下。”
两位少女把头转向他,千临涯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你们两人都没办法决定,谁来当部长比较合适,那我有个建议,不如让我来当这个部长如何?”
“没门!”
“你别吵!”
两位少女又紧紧盯着对方,眼睛里快要喷出火花。
“既然茶道上没办法比较,那就比较一点别的吧。”清水刹那说,“我就退一步,和你公平比试其他方面,看谁更优秀,如何?”
醍醐琉璃子撩开头发:“你本来便得位不正,还说什么退让一步?”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她并没有反驳对方的建议。
“那么……我们来比长跑?游泳?还是跳远?”清水刹那问道。
琉璃子皱起了眉头。
对于体力值弱于一鹅的琉璃子来说,清水刹那的提议,完全没有诚意。
“为什么都是些田径项目?”琉璃子说,“我们这不是体育社团!”
“那就将棋?围棋?”清水刹那皱眉说,“那种智力游戏有意义吗?”
“那个,大家听我说,”眼见谈判又将要陷入僵局,千临涯又站出来吸引火力,“为什么不让我也参加比试呢?我有自信在任何一个项目上赢你们。”
刹那和琉璃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望向了千临涯。
忽然,琉璃子露出了微笑。
“可以啊,就让你比呗。”
……
千临涯看着眼前身穿袴服,手里拿着长弓,表情有些诧异的梦叶,开始犯起了嘀咕……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041.社团比武(2)
“兄长大人好!”
弓道部的部员们,在地上跪成一排,集体向他请安。
千临涯站在洋溢着雄性荷尔蒙的弓道部社员面前,在这一排男生后面,几个弓道部的女生偷偷看他,窃窃私语。
“妈的,谁是你们兄长大人啊?”
看着面前如同军阵般整齐的弓道部社员,千临涯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时间回到1个小时之前,茶道面具占卜社的活动教室内,刹那和琉璃子已经你来我往,吵了十分钟了。
本来最初只是争执,谁来当部长比较好,在千临涯的悉心引导下,一不留神变成了争执比试哪个项目。
清水刹那这边坚持要比体育项目,谁都知道,她成绩优秀,体育万能……长跑、游泳甚至铁饼、铅球,都不是讨厌运动的琉璃子可比的。
而琉璃子则毫不退让地要比智力型项目,围棋、将棋、国际象棋、纸牌……她熟悉所有棋牌游戏的规则,在这方面清水刹那完全不能和她比。
两个人都不同意在对方擅长的部分作战,于是谈判陷入僵局。
千临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他主动站出来解围了。
让两个人停止争吵的办法,就是给两方安排一个共同的敌人。千临涯这个“敌人”非常强大(他自认为的),于是,两位女生不得不联合在一起。
这样一来,谈判的效率就高多了,最终决定下来,先比试弓道。
弓道是比较特殊的体育项目,一方面对体力要求很高,另一方面对专注度要求也很高,两位少女都认为自己的优势比较大。
选择弓道的另外一点理由是:虽然梦叶是天城高中弓道社的部长,但千临涯从来没摸过弓。
“哥,你们真是来体验入部的吗?”梦叶的声音有些许朦胧,眼睛在兄长和两个女生之间来回转悠。
琉璃子不屑地偏过头,刹那表情冷淡。
她们不约而同地,把解释的任务抛给了千临涯。
梦叶说完话时,千临涯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几个弓道部的男生,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千临涯皱起眉头。
这些人,心理上有问题?
梦叶在弓道社不会有危险吧?
“那个部长大人,居然能如此温柔地说话……”
“如果我每天能被部长这么温柔地对待,那我死也……”
一不留神听到了这些男生的心里话。
他开始有些怀疑,他们在弓道部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算了,不管了。他又不是心理医生,没办法对他们进行心理干预。
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是来体验入部的,不过也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我们希望借道场用一下,证明谁才是屹立在天城顶端之人……不行吗?”
千临涯回答梦叶道。
“可以哦,哥哥做什么都可以。”梦叶点了点头,接着向里面一伸手,“我让部员们带你去换袴服吧。”
千临涯回头看了眼琉璃子和刹那,心头一动。
袴服,是练习剑道和弓道时会穿的修炼服装,袴同裤,就是裤子的意思。
天城高中弓道社的袴服,上半身是素雅的白衣,下半身是玄色的裤裙。
梦叶穿上袴服后,显得修长的颈如同天鹅般优雅,看上去别有一番风致。
如果一起体验弓道的话,那意味着……刹那和琉璃子都会换上袴服。
千临涯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
“这边请。”两个满脸热情的男生站起来,殷情地请他去更衣室。
梦叶又招呼了两个弓道社的女生过来,带刹那和琉璃子去女更衣室。
“兄长大人,您身高是多少?我要给您挑选一件合身的衣服。”带千临涯进更衣室后,旁边一个小平头问。
“谁是你兄长啊?”
“您是梦叶殿的兄长,那就是我们的兄长。”另一个空气刘海男生义正辞严地说。
“给我老老实实叫前辈!”
千临涯报了自己的尺码,在两人的帮助下换好了袴服,对着镜子看了眼,然后——
他被自己帅到了。
“前辈,实在太适合您了!”小平头不吝溢美之词。
“没错,这件衣服被做出来,简直就像是为了被你穿上!”空气刘海说。
“啊闭嘴吧,这种话留着去夸女生。”千临涯发现他们有点怪,不准备给他们好脸色。
两个男生对视了一眼,随后一齐在他面前鞠躬:“体验入部后,请务必留在弓道社!”
千临涯一怔:“为什么?”
“只要您留下来,”平头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表情,“我们就能总是听到梦叶殿的温柔声线了。”
千临涯黑着脸走出了更衣室。
随着他出现在弓道社众人的眼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空气不流动了。
他愣了愣,朝自己的妹妹走过去。
“梦叶,这件衣服合身吗?”
梦叶眼睛瞪得老大,脸红红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梦叶?”
“啊?”
梦叶如梦初醒地回过神,过来帮他拉了拉胸前的交领。
“里面要穿衬衣打底的啊,这样的话,胸膛不就露出来了吗?”
梦叶试图帮他把衣领合上,但还是被胸前的肌肉撑开了,露出一线三角形的肌肤。
尝试无效后,梦叶似乎想起了什么,跑到一边去了。
千临涯看向女更衣室方向,刹那和琉璃子还没有出来,他的期待感不由得更盛了几分。
不过,眼前坐着的一排男生,再加上后面站着的一群女生,眼神有些灼人。
梦叶手里拿着卷尺跑过来,让他伸直胳膊,开始量他的臂展,额头几乎要靠在他胸膛上。
“这是在做什么?”
“测量臂展,”梦叶说,“这样可以选取最适合哥的箭矢长度。”
“原来如此。弓道还真是精细。”
测量完毕的梦叶收起卷尺:“最长的箭矢,我去帮你拿,箭矢搭上弓后,万万不可对着人。”
就在此时,琉璃子和刹那从女更衣室走了出来。
穿上袴服的两位少女,一定美若天仙。
可是,两人没有穿袴服。
她们进去时穿的是什么,现在穿的还是什么。
“??”
千临涯此时的表情,就好像小时候期待了两个星期的电视节目在开始前一秒宣布停播一样。
倒是出来的两位女生,视线同时集中在了千临涯的身上。
琉璃子和刹那同时露出品鉴的眼神,一个眯着眼,一个看得入神,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
“不坏呢。”
“是非常不坏。”
头一次,两人在千临涯身上达成了共识。
“临涯,你明天就穿这个上学吧。”琉璃子伸出手指,指着千临涯命令道。
“怎么可能?你想我社死吗?”
谷清水刹那撩过耳边的头发:“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他加入弓道部。”
“那茶道面具占卜社怎么办?我还要当部长。”
琉璃子脸上露出“部长你不合适,但袴服你最合适”的表情,她不说话千临涯就看出这层促狭的意思了。
于是他生气了,接过梦叶递过来的弓箭。
“所以说,你们呢?为什么你们不换袴服?”千临涯控诉道,“只有我一个人换了算怎么回事?”
清水刹那交叉着双手,朝琉璃子那边努了努嘴:“要怪就怪她咯,她死活不肯脱衣服。”
清水刹那捏紧拳头:“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不肯脱,以免被发现身材不如我!”
琉璃子按着额角:“事先声明,我比你的身材要好得多,只是穿着衣服看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肯先脱衣服呢?”
“明明是你不肯先脱衣服,我才不脱的。”
千临涯意识到,马上又会开始一场新的战争,于是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所以,你们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让我看不到你们的袴服?”
梦叶在一旁好心地小声提醒:“哥,重点是那个吗?”
刹那和琉璃子两位少女同时移开视线,看向不同的方向。
“行吧。”千临涯放弃了,“那么,你们就穿着校服比试吧。”
“不用了,”琉璃子转回视线来说,“不换衣服的话,射箭就没有意义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射箭的意义那么肤浅。”
清水刹那说:“这一次就你一个人射吧。”
千临涯摊开双手:“那我们怎么一决高下?”
“我猜你5箭能中靶2支。”清水刹那说。
琉璃子轻蔑地笑了:“你未免也太不相信他了吧?我猜3支。”
千临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拿我当赌具?”
清水刹那指着琉璃子说:“如果最后结果比较接近我的数字,那就算我赢,反之就是你赢。”
“我同意。”琉璃子脸上露出自信已经获胜的笑容。
“那我呢?我怎样才能赢?”千临涯问。
两位少女都不说话了。
他就这么华丽地被无视了。
梦叶凑过来,说:“哥,你一定可以五发五中,狠狠打刹那姐姐和琉璃子姐姐的脸。”
“那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摸过弓箭。”
梦叶开始示范弓箭的射法。和弓和其他弓箭不同,长度惊人,上下弓臂长度不一样,持弓的地方也不在中心点,非常反直觉。
这也导致了,和弓弓箭手入门门槛很高。
千临涯虽然自信是天才,可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能无师自通。
“在弓道中,拉弓有一套礼仪。”
梦叶一边解说,一边抽了两支箭矢握在腰间,另一只手持弓。
“首先要敬礼,拖行走到指定位置。”
她按照自己说的演示了一遍,蹲踞式跪下,将一只箭矢搭在弦上,然后说:
“然后站起来,找到自己的站位。看向靶子。”
她站立起来,双腿摆开,成为稳定的三角形,不用的那支箭矢放在手上。
“备弓,然后拉满,最后发射。”梦叶一口气说完剩下的步骤后,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她进入专注状态了。
和弓如同朔月后的月亮,缓慢地被拉满,梦叶带着鹿皮护手的那只手,紧紧控弦。
弓弦响起“嘎吱嘎吱”的紧绷声,千临涯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蹲坐在地上的弓道部社员们,目光都紧紧盯着梦叶的箭头,似乎比梦叶更加紧张。
“嗖!”
弦音响起。
箭矢消失在视线中,下一秒,响起了清脆的落靶声。
“噢噢!!”
场内响起欢呼,箭矢稳稳地插在了红心的位置。
“就是这样了。”梦叶转过头,目光从锋利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从来没见过梦叶的这一面呢。”千临涯感叹道。
“欸?”
“看到梦叶在擅长的领域这么飒爽,我就放心了,有喜欢的运动真好呢,梦叶。”千临涯温柔地说。
梦叶小碎步挪过来,很自然地低下头。这是兄妹很久都没有进行的传统互动了。千临涯知味地一笑,随后将手放在她的头顶。
“蹭蹭。”
轻轻地抚摸下,感觉梦叶身上传来一阵颤抖。
“啊咧?”
道场内,一个男生发出呆滞的声音。
弓道部的社员们,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此时都张大着嘴巴,瞪大眼睛。
以他们瞪眼的程度,不由得让人担心,待会儿一片寂静的道场里,会响起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摸摸头互动完毕后,千临涯放下手,随后学梦叶蹲在地上。
“哥看会了么?”
“对你哥有点自信吧。”千临涯笑着说。
他刚才留意看了梦叶的每个动作。梦叶的箭矢中靶后,他也放下了心。
梦叶的箭能中,那说明她的每个动作都很规范,只要原封不动地学过来就好了。
因此他在看完梦叶的演示后,心中突然冒出了“我能行”的想法。
他学梦叶将射箭前的礼仪学了一遍。
对于礼仪更加繁琐的茶道来说,弓道的礼仪相当简单,几乎都不占脑容量。
那些看似多余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是信手拈来。
此时,很多学生都已经听说了,茶道部的三人,尤其是千临涯,要到弓道部入部体验。
三人在校内的粉丝团也不算少数,为了看他们的袴服,在道场的护栏外,已经逐渐聚集起了无关的学生。
“看向靶子,备弓,拉弓,然后……射!”
千临涯默念着梦叶刚才演示的步骤。
此时,到场内外,更多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千临涯持弓的姿态上。
有些目光中,还隐隐带有挑衅之意。
刚才他可是肆无忌惮地对弓道部最尊敬的部长进行了摸头行为。
如果他脱了靶,喝倒彩不至于,但肯定会引起轻视。
而护栏外那些男女生们,也趴在铁丝网上,神情各异地看向这边。
“嘎吱嘎吱——”
弓弦在耳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放!”
弦音响起——
042.社团比武(3)
“笃。”
随着一声脆响,箭矢稳稳落在了靶子上。
“哇!”
“好!”
“哇”声是护栏外的围观学生们叫的,“好”声是道场里的弓道部社员们叫的。
虽然没有正中红心,但这个距离上,一个第一次发箭的新人能中靶,也足以让人吃惊。
千临涯回头看了刹那和琉璃子一眼。
“如何?”
两位少女都没有说话。梦叶走上来,双手放在他肩膀和大臂的肌肉上。
“刚才动作姿势不错,不过这样调整,这里发力,更容易瞄准。”
千临涯空拉弓,然后慢慢放弓,让梦叶感受他肌肉的跳动,矫正了一下发力方式。
“感觉能行。”千临涯说。
梦叶退开说:“再射一次试试。”
拉弓,放!
“好!”
如果说第一次中靶是运气,第二次还能中靶,就是实力与运气兼具了。
“哥哥很有天赋呢。”梦叶点头说。
千临涯没有回答,因为他又取了三支箭,准备开始射剩下的3发。
按照弓道规范,一次可以备2到5支箭。当然,搭在弦上的始终只有一根,另外的箭都是拿在手里的。日本弓道可没有“连珠三星箭”的操作。
护栏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多了,千临涯朝那边望去,看到不少女生趴在绿色的铁丝网上,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因为校服都是黑色的)。
在众人当中,他看到了宫城美咲,正在蹦跳着朝他招手。
如此猛烈地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是想做靶子吗?千临涯这么想了想,朝她投过去一个微笑。
“哇啊啊——”
女生堆里顿时响起一阵尖叫,她们以为是在冲她们笑。
千临涯赶紧收住笑容。但已经晚了,他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重量。
“嘁——明明已经有对象了,还……”人群里,某个男生声音低沉地说。
“要是下一箭不中,那他就……”
“笃!”
“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弓道社里再次发出的喝彩声打断,这次,箭矢稳稳落在了红心上。
“呼——”轻轻吹出一口气,千临涯将下一发换到手里,搭上弓弦。
“你开始怕了吗?”琉璃子转头问刹那道。
“怕什么?”清水刹那直视着她。
“我已经赢了。”琉璃子笑着说,“如果中靶数停留在这个数字的话。”
“最后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呢。”清水刹那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回千临涯身上,但相互交缠的手指出卖了她的紧张。
“得了吧,不管剩下两箭怎样,都是我的数字比较接近……”
“嗖——”
弦音响起,打断了她们说话的声音。
“笃!”
“好!”
千临涯并没有半途而衰,接连两箭,都没有让人失望,稳稳中靶了。
放下弓箭,他回头看向琉璃子和刹那,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梦叶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弓:“还试吗?”
“不试了。”
五发五中,对于他这个以前没有摸过弓的新人来说,简直是奇迹。
按一般来说,他这样的新人,这个时候都还在练习拉皮筋,拉上几个月才能摸弓箭,不然容易弄伤自己。
他纯是靠了过人的体能,和幸运女神眷顾才能做到五发五中,再试下去,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连续拉弓即使是对于他来说,也有些吃力,脖子后面蒙了一层细细的汗液。
他大踏步走到站在那里的琉璃子和刹那面前,双手分别搭上两人肩膀,用自认为很帅气的轻浮语气问:
“如何?”
他本以为两位少女会马上把他的手扒拉下去,可没想到的是,琉璃子和刹那都只是站在那里,任凭他把手放在她们的肩膀上。
因为刚才逗得围观的少女们尖叫了,他便刻意多亲近一下刹那和琉璃子,以免更多的女生缠上他。
不过她们这么给面子地让他亲近,倒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琉璃子撩开头发,看着刹那道:“是我赢了。”
清水刹那抱着双臂,歪头问道:“赢了?两个人都没猜中,算什么赢?”
“喂喂,”千临涯提醒她们,“我五发五中欸!”
“哼,如果是要比试对临涯的了解,我确实也说不上赢,”琉璃子说,“可如果只是和你比试的话,你已经败下阵来了。”
清水刹那说:“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难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是三个人比试吗?”
清水刹那瞪了他一眼:“你先把手拿开。”
千临涯讪讪地放下手,琉璃子却笑着扫了他一眼:“你两只手都拿开做什么?我可没让你把手拿开。”
“……”
清水刹那知道她在使坏,没有理她,站远一点说:“这一局我们都不能比试,换一个项目如何?”
“正有此意。”琉璃子说。
“换项目?那刚才算什么?不讨论一下五发五中的事吗?”
琉璃子瞪了他一眼:“还不去换衣服?”
……
三人离开弓道社,一前一后朝文化社团走去。
“旧教学楼一楼门口,有个牌子,知道吧?”琉璃子一边走一边说。
“当然。社团贴海报招新的地方。”刹那回答道。
“在那个地方,让临涯蒙上眼睛随便选一个,选到哪个,我们就比哪个,怎样?”
“挺好的,我也厌烦一直吵来吵去了。”
千临涯跟在两人身后,听到她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拿自己当轮盘了,也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
看热闹的人是永远不会缺少的,刚才趴在弓道社护栏那里围观的学生,此时至少有一半都跟了上来,远远地吊在三人身后。
走到教学楼一楼后,果然如琉璃子所说,黑板上贴满了社团的海报,大多都是手工绘制,一层叠一层。
三人站定在黑板前。
“所以,怎么选?”千临涯转头看两人。
“首先,把眼睛闭上。”清水刹那说。
“把眼睛蒙上。”琉璃子订正道。
“怎么蒙?”千临涯伸出双手。
很快三人就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三人身上,都没有蒙眼用的布条。
最终,清水刹那说:“在不考虑把眼睛挖掉的前提下,让他保证绝对看不见,确实并不容易。”
“喂,你考虑的事情是不是有点过分?”
琉璃子想了想,伸手,开始解开自己的领结。
有那么一刹那,千临涯还有些担心她当众脱衣,但好在她只把自己的领结解了下来。
“用这个吧。”
琉璃子踮起脚,把领结放到他眼睛上。
刚刚从琉璃子衣领上解下来的领结,还带有她的温度。
把眼睛蒙好后,他说:“然后呢?”
接着他就感觉到,身上一左一右,分别被放上了少女们的手。
“一、二、三,转!”
两双手同时推在他身上,却如同豆腐挤在坚硬的石头上,千临涯纹丝不动。
“喂,你配合的话,怎么才能推动你啊!”耳边传来刹那的抱怨声。
“怎么配合?”千临涯无奈地问。
“一推就转!”琉璃子不满地在他耳边说。
接下来又转了一次,他只能配合,不过两位少女显然抓住这次报复的机会,将他推着转了整整一分钟才停下来。
“呕……黑板在哪……呕!”千临涯将手撑在墙上,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啊,你手掌撑着的这里,就是了。”刹那说。
他把眼睛上绑着的领结解下来,抬头看去,发现手掌刚好撑在“书道部”三个字上面。
“好像,又是熟人的社团呢。”
果然,三人一起走进书道部的时候,菊池麻理第一个就跑了上来。
“千……那个,你们过来啦……”
看着小跑过来鞠躬的菊池麻理,一副女主人模样,还小心翼翼的,不肯叫千临涯的名字。
她抬起头说:“刚刚听说了呢,你们不是在弓道部那边比试箭术吗?”
“欸?怎么快就听到了?信息是以光速传播的吗?”
“梦叶给我发了讯息……”菊池麻理解释道。
果然,信息是以光速传播的。
“确切的讲,刚才没有比成。”千临涯给菊池麻理解释了一下他们在做什么后,菊池麻理看上去很感兴趣的样子。
“快请进来吧,就当是体验入部了。”
千临涯朝教室里面探头探脑,看到那个满脸周围的老太太教师不在后,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浅川老师不在?”
“她今天请假了,今天是自由练习。”菊池麻理回答。
上被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太太坑走了一幅字,现在他还记在心中……啊,看到了。
他看到书道部教室的墙上,方方正正地挂着自己上次写的那副字,还裱起来了。
“……”千临涯看着“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的那一行字,半天说不出话。
看到醍醐大小姐和学院偶像级人物清水刹那,以及一个千临涯走进教室后,以女生为主的书道部骚动起来。
“嗯,不错。”琉璃子刚刚踏进书道部教室,扫视了一番挂在墙壁上的学生作品后,如同古董商一般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不错。
“那么,要怎么进行比试呢?”千临涯摊开双手问。
菊池麻理在一旁小声说:“如果浅川老师在,她可以给你们评分,但是她不在……”
“书道这种艺术鉴赏方面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给我来评分吧。”琉璃子一甩头发说,“我们临摹一张字帖,谁临得比较像,谁就赢。”
“喂喂,那样就不是书法了,”千临涯说,“书法不是照猫画虎的画画啊,如果只是比谁像,那一点价值都没有。”
清水刹那说:“我倒是觉得可以。”
“没错,又不是专门练习书道的,那么细致干嘛?”琉璃子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在教室里搜索起来。
“嗯,我们就来临摹那副字吧。”说着,琉璃子就伸出手指,指向挂在墙壁上的那副——“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千临涯一阵无语。
清水刹那端详了一会儿那副字,点了点头,说:“可以。这一副不错。”
菊池麻理微微长大嘴巴,上前一步,说:“那副是……”
千临涯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笑着说:“挺好挺好,那就临摹这副字吧。”
被他宽大的手掌捂住嘴巴的菊池麻理抬眼,充满疑惑神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他赶紧朝麻理使了两个眼色。
菊池麻理有点领会了他的意思,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个老实孩子,此时心里想的还是,千临涯临摹千临涯自己的字来比试,算不算作弊。
书道部的社员们帮三人铺开桌子和纸张,千临涯借机问琉璃子:
“你怎么想到要选这一副字的?”
琉璃子用手把玩着毛笔的笔头,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说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副最好看。”
“你也这么觉得吗?”
“十四家有个喜欢书法的伯伯,他的藏品里的字,跟这个差不多。”琉璃子说。
“哦,原来如此——”千临涯拖长声调,脸上挂着笑容。
“你怎么了?怎么脸上的表情这么讨人厌?”琉璃子皱眉。
清水刹那看着两人,语气冷淡地说:“选这副字的话,鉴赏能力是没什么问题,可是,醍醐大小姐,你能认全这几个汉字么?”
琉璃子也忍不住生气了:“我学习汉字的时候,你还在学说话呢!”
眼看两人又要朝起来,千临涯连忙打圆场:“你们两个小时候不是住一起吗?”
两人同时偏过头,不再搭理对方,也没人回答千临涯的话。
这让他有些尴尬。
她们好像不喜欢提起小时候的事,从来没有主动跟千临涯说过小时候发生过什么。
“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书道部的女生提醒道。
三人走到各自的白纸面前。千临涯拿起毛笔,没有急着下笔,转头先看了两眼两位少女。
左边的刹那,拿笔的姿势是对的,眼睛盯着那副字看来看去,嘴里念念有词,手腕在虚空中运转,看来是在模拟那些汉字怎么写。
看来还是有点紧张。
他又朝右边的琉璃子看过去,发现琉璃子已经在纸上落下一笔了。
然后,也只有一笔而已。
画完这一笔,她马上抬起头,仔细看了眼上面的字,一副牢牢记在心里的表情,接着低头,写上了第二笔。
“……”
千临涯再次无语。
琉璃子,这不是临摹,这是小孩学字啊。
低头笑了笑,他运起了笔。
043.社团比武(4)
三人在写字的时候,一些看热闹的同学,也挤到了书道社门口,从门口、窗户上往里东张西望的。
没用许久,千临涯后发先至,率先临摹出来了;清水刹那紧随其后。
琉璃子用的时间最久,一笔一划描摹着,大家等了她半天,才宣告出炉。
三人把字帖摆在一起之后,不仅是菊池麻理,书道部的所有成员都围了过来,把眼睛往字帖上瞧。
“这什么啊?”率先有人出声道。
三人的字,尽管临的是同一副,却一个人一个样。
琉璃子使用的“小学生学写字法”临摹出来的字,姑且不论手法是否卑鄙,如果只论外形,和挂在墙上的那副是最像的。
她的字,每一笔每一画,都照着墙上的字进行了高度还原,最可怕的是连结构都还原到位了。
乍一看上去,两幅字几乎一样,但细看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清水刹那的字没有拘泥于临摹字帖的外形,而是努力模仿精气神。
她的字能看出来有些书法功底,努力去贴近原文中每个字的精义。
从艺术的角度来讲,她的字虽然少许比划不一样,但综合来看,精气神是最接近原字帖的。
不过遗憾的是,因为功力比不上原字帖,她的字的相像程度只能打80分。
如果说两位少女,一个得其“形”,一个得其“神”,那么千临涯“临摹”出来的东西,可以说是形神皆无了。
与其说他那是临摹,不如说是再创造。他重新写了一副字。
琉璃子和清水刹那两人在审视成果时,自然而然地将千临涯的那副字略过了,着重于点评自己的字。
“果然,还是我的比较像。”
“光像有什么用?原本的书法当中,挥毫者明显是有些寂寞的,你的字每一笔都很饱满,一点都没有那个意思。”
“哈?字还能体现出情绪?那不过是装神弄鬼的说法罢了,像就是像,不像就是不像,你看,你这一笔拖得有点太长了。”
“这一笔拖得长了是表现稍许的遗憾!你看墙上那副,他其实也拖长了,不过刚好墨迹干了而已。”
“那要这么说,我在这里墨迹也干了,我可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连墨迹都复刻得一致了。”
“呵,你是刻意在草稿纸上把墨迹蘸干的,这种模仿是没有灵魂的。”
眼看这样的争执没有尽头,清水刹那开始召唤场外援助:
“麻理同学,不如你来给我们的字评分吧,谁得分最高?”
琉璃子马上抗议起来:“你的说法有点狡猾,怎么变成评分了?我们最开始约好的明明是谁模仿得比较像。”
“那就让麻理同学来评评谁在‘像’的方面得分高。”
“直接让她评评谁更像不就好了?”
“好像有道理。”
菊池麻理弱弱地看着她们俩,小声说:“那个……”
她觉得,两人的争锋漏掉了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她很想告诉她们这个因素的存在,可是一直插不上话。
清水刹那最终和琉璃子达成了共识,并且提出了一个扩大化的提议:“干脆让书道部的大家都来评评不就好了?”
“挺好的。”琉璃子无比自信,“人越多越公正,反正我不会输就是了。”
“咳咳,”千临涯觉得,是自己站出来的时候了,“你们就没有考虑过,这次是我的绝对胜利吗?”
琉璃子和刹那同时转向了他。
她们俩的表情,就好像两只正在抢地盘的猫,眼睁睁看到面前走过一只神气活现的老鼠。
千临涯左右看看她们:“怎么?你们不信?”
“呼——”清水刹那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说,“看在你曾教过我很多事,我就不对你过分的自信发言了。”
琉璃子一脸怜悯地看着他:“有自信是好事,不过……算了,还是回去跟你说吧。”
千临涯双手叉腰,高高挺起胸膛:“在我看来,你们两人的书法,在我的书法面前,如同土鸡瓦犬,成不足虑,这次的优胜者,应该是我千临涯才对。”
琉璃子:“……”
刹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清水刹那说:“首先,你的字和原文完全不像。以上。”
“其次呢?”千临涯问。
“没有其次,刚才那条理由就已经足以否定一切了。”
琉璃子说:“临涯,你字写得确实不错,不过这次输在审题不清,我们最初说好的是比谁写得更像,而不是比谁写得更好。你在自己的书法里加的料太多了。”
“啧啧啧……”
千临涯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缓缓摇晃起来,嘴里发出否定的声音。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这副书法的理解,稍微欠缺了一点。”千临涯走到两人的字面前,开始点评起来。
“琉璃子,你这是复写,不叫临摹,从一开始就犯规了。而刹那,你的思路虽然正确,可是水平实在太差了些,连基本的笔锋都没模仿到。”
千临涯指点江山,完全没注意到,两位少女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善起来。
他还在继续侃侃而谈:“而我,我并没有拘泥于外在形式。这次的题目是‘模仿’,谁模仿得更像,谁便能优胜,我没有跑题,不过,我模仿的并不是形神,而是模仿的书者。”
他继续说:“这位书者,在写下这副字的时候,可以看出,他的心境是有些许寂寞的,‘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可能是因为所爱之人的离开,也可能是因为感到没有能交心的对象,所以他感到很孤独,重点在‘独立天地间’这上半句上。”
“然而这首诗的本意,并不是‘独立’。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远行的人终究会回来。很快书者就会重新开朗起来,因此,这首诗终究会回归本意。”
“你们再看我写的这副,颜筋柳骨,飘逸绝尘,此时的‘独立天地间’,更多的是豪情和责任感,抛却了原来的寂寞和落寞,更加回归原诗意,艺术层次更高一点。”
“世上没有两幅完全一样的字,就算同一个人来写,写出来的字也肯定不一样。如果原来的书者重新写这幅字,他一定会有和我一样的理解,一定会写出跟我一样的字,所以说,我是在模仿‘人’,而不是在模仿‘字’。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是我赢了。”
滔滔不绝说完了这些后,琉璃子和刹那的表情已经呆住了。
千临涯微微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有道理。”
“这个人……”刹那指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胡说八道,还可以编出这么多理由的?”
琉璃子摇了摇头,手微微揉着额头,满脸疑惑。
“都说我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行了,我们不要管你了,”琉璃子一甩头发,“直接开始评价吧。麻理,你说一下。”
菊池麻理脸上微微发烫,双手放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语句,又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才小声说:
“我觉得……千君的比较好。”
“哈?”
“嗯?”
琉璃子和刹那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喂喂,”琉璃子说,“不要真信了他的歪理邪说啊,他这个人一项喜欢胡说八道,我最了解他了。”
“唔唔……”菊池麻理摇了摇头,说,“我觉得,如果是千君这么说的话,就一定是这样的……因为……”
“因为?”
“因为原来这副字,就是他写的。”菊池麻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你说什么?”
“原来这副字就是他写的……”
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很小,但这次两个女生都听到了。
“哈哈哈哈哈……”
千临涯得意地大笑起来。
“麻理,不要这样,不要告诉她们这件事嘛。我依然相信,凭借琉璃子的冰雪聪明,刹那的足智多谋,即使不知道原来这副字是我写的,最终也一定会认同我的观点。你告诉她们,不就让她们显得审美水平很低了吗?”
菊池麻理非常认真地点点头:“原来千君考虑得这么多。”
旁边书道部的同学也围了上来,开始观赏千临涯写的这副字。
上次千临涯写字的时候,并不是所有同学都在,这次还有不少新人加进来了。
他们看久了墙上的字,有的听说过这字是千临涯写的,但没有直观感受。
今天亲眼看到千临涯挥毫,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书法水平确实高出他们一大截。
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学生们也跑进来看,四处向书道社的部员们打听,千临涯的字到底好在哪。
“千学长的字好漂亮啊,简直就像是每天都写汉字一样。”
“我觉得他的字比那些书道大师的字还要好看呢。”
“这一副和墙上的那一副,都是同样的字,却用了两种不同的写法,好奇妙啊……”
“千学长和我们是不同的等级,他的层次太高了!”
书道部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溢美之词。琉璃子和刹那无语地将视线转向千临涯。
千临涯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接近,还笑着问:“怎么样?对我有没有心服口服?”
一只白皙的手捏上了耳朵,另一只柔嫩的手揪住了腰间的肉。
“啊!疼疼!琉璃子,不要那样拧……啊刹那快停手,疼啊!”
琉璃子抵近,用恐怖的眼神看着他:“说,是不是蓄谋让我这么丢脸的?”
“我没有……这都是巧合而已……字都是你选的。”
刹那脸上的表情如同富士山上的雪一样清冷:“你觉得很好玩是吗?让我们临摹你的字。”
“确实很好玩……啊不对,明明是你们自己要临摹的!”
琉璃子的声音尖锐起来:“我看你就是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显摆。怎么了?看到我出丑的样子,在心里笑对不对?”
“我哪敢笑你……就算是笑,也是喜欢的……呃,笑。”
“能别这样公然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吗?”清水刹那拧着千临涯腰肉的手更用力了。
“疼啊!”
走出书道部,千临涯用手摩挲着自己身上疼痛的地方,心里发苦。
于是,他只能想象一些甘甜的东西,来给自己提提味,比如说——
这两位大小姐,肯定是因为太傲娇了,才对他的帅气表面拒人千里,反而用暴力来应对。
在内心深处,她们肯定爱死他了。肯定。
“那个,既然书道比试是我的胜利,可以让我当部长了吧?”千临涯说。
“不行。”
“不行。”
两位少女异口同声,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次的比赛,明显结果不能算数。”清水刹那说。
“没错。”琉璃子罕见地认同了她。
千临涯正准备抗议,清水刹那马上用话堵住他的嘴:“现在开始,我们接下来走进的第一个活动教室,不管是什么,都比那个,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认可,怎么样?”
琉璃子马上点头:“我同意。”
千临涯还准备说什么,清水刹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
“这是多数的暴力……咕。”
千临涯看到琉璃子瞪过来的眼神后,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种时候特别较真。
下次去她家玩,我就这样,然后那样……千临涯浮想联翩地妄想了一会儿,马上气顺了,脸上还带上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就这个了。”琉璃子指着一个教室说。
清水刹那歪着头,看着挂在门外的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念道:“歌……牌……社?”
“意义不明。”千临涯大大咧咧的说,“不过,既然决定了,就这个吧。”
“笃笃。”
敲了敲门,千临涯冲里面喊道:“打扰,有人么?”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千临涯推开门。
这是一间阴暗的房间,四周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货,只有一扇窗户,光线从外面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很多尘埃。
说是教室,不如说这是一间杂物间,是杂物间改成的活动教室。
在教室中间,坐着一个相貌可以用“相当漂亮”来形容的女生,她鸭子坐在地板上,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
044.社团比武(5)
“桥本……千早同学?”千临涯搜索记忆库,回忆起了在校园名册上看到的名字。
琉璃子马上视线凌厉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人家的名字。
“欸?你认识我吗?认识我吗?”那个相当漂亮的少女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沓卡牌,快步跑过来。
“你们是来加入歌牌社的吗?快进来快进来……”
少女将他们三个人又拖又拽,一起拉进教室内。
她站起来的时候千临涯才发现,她身材有致,双腿修长,可是,在校服的短裙下面,穿着学校的体育运动短裤……
把三人连拉带拽哄进来后,少女直接坐在地上,兴冲冲地说:
“我们歌牌社好久都没有这么多人过来了,最近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房间里响起了不属于在场四个人的声音……
“花开难波津……”
在这阴暗的房间内,这怪腔怪调的女声,如同烟雾一般袅绕在房间上空。
千临涯三人吓了一跳。
那个女生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走到旁边,把地上的收音机关上了。
原来,那声音是收音机发出的。
“那是什么?”琉璃子皱着眉头问道。
“抱歉抱歉,刚才我在做一个人的歌牌练习,这个里面是录制的唱牌音频。”桥本千早连忙解释。
“哦。”
琉璃子点了点头,清水刹那脸上的表情也显然是懂了。
只有千临涯还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歌牌的规则,也不知道怎么玩,所以还是不明白少女说的这些之间,都有什么联系。
桥本千早扬起脸,一脸期待:“你们玩过歌牌吗?”
“玩过。”
“当然。以前新年的时候,每年家人都会在一起玩。”
琉璃子和清水刹那双双回答道。
“太棒了!”桥本千早由衷赞叹道,随即开始洗手上的牌,“不说了,我们赶紧开始一局紧张刺激的歌牌对决吧!”
千临涯伸出手说:“呃,桥本同学,我们是想……算了,那就开始一局紧张刺激的歌牌对决吧。”
这位姓桥本的少女完全听不进别人说什么,一心想要赶紧开始玩歌牌。
千临涯想着,既然大家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用歌牌决一雌雄,那直接开始玩也没问题。
桥本千早在地面上一边摆放着歌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
“我可喜欢玩歌牌了,最开始创立歌牌社的时候,有好多人参加,虽然大多数都是男生,但还是很开心……”
千临涯心中暗暗吐槽:想来,那些男生都是冲着你的美貌,才加入这个社团的吧。
真是一帮功利的家伙!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些男生都不来了,想要练习都没有办法,只能听着收音机进行一人练习了……”
在地上摆放好歌牌阵的桥本千早抬头道:“好了,谁先来?”
千临涯转头看了一眼琉璃子和刹那,发现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自己站出来对她说:
“那个,桥本同学,我们能不能三人之间进行比试呢?”
桥本千早脸上马上浮现除了浓重的失望的神色:“不能和我一起玩吗?”
她这张可爱的脸上,浮现出这种表情,会让所有男生都想要向她妥协。
但是不包括千临涯。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来借用社团教室的。”
桥本千早盯着千临涯,大眼睛里逐渐升起一团雾气。
“请问你是那个,姐姐是桥本栞奈的桥本同学吗?”琉璃子突然出声问。
“欸?”千临涯突然回头看着琉璃子。
桥本栞奈,那可是被誉为千年一遇的美少女,即使是千临涯这个完全不懂偶像圈的人,也知道此人。
“是啊,我姐姐是桥本栞奈。”桥本千早很爽朗地回答道。
千临涯再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细看来,她和电视里那个桥本栞奈的长相,确实很相似,非常相似,不如说太相似了,简直就是亲姐妹……不对,本来就是亲姐妹。
“唔,”琉璃子沉吟片刻,转过头来用胳膊肘推了推千临涯,“那你去跟她玩一局吧。”
“不是说好比试的吗?”千临涯小声问她。
“实话说,最近,我家也在考虑办一个偶像养成事务所……”
“……”
她说的前后文之间,千临涯完全想不到有什么联系。
不过上司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只能服从了吧。
“可是,我不知道歌牌的规则。”
“哈?”在场的三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你怎么不早说?”琉璃子更是非常不满地直接说。
“刚才没有余地说……”千临涯弱弱地回答。
“那,桥本同学,拜托你给这家伙介绍一下歌牌规则了。”琉璃子说。
桥本千早突然露出了前辈般的笑容,说:“既然你们知道歌牌的规则,那你们来给他解释吧,我听一下,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我再来补充。”
“也好。”
琉璃子少见地同意了别人,转头对千临涯道:
“听好,歌牌的根基,是《百人一首》的和歌,一人在旁边念上半句,两个人在下面找出下半句,谁先找到牌,就可以拿回到自己这边,最后谁的牌多,谁赢,简单吧?”
非常简单易懂。千临涯点头。
“当然,还有敌阵、己阵、换牌之类的规则,你这样的新手不需要知道,就不跟你讲了。”琉璃子傲慢地说。
“……”
千临涯正腹诽间,没想到一旁的桥本千早赞同地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新人知道太复杂反而会影响激情,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等等等等……”千临涯伸手制止了她,“百人一首什么的,我根本一首都不会,更不用说听上句找下句了。”
琉璃子和刹那双双看向他。
两人的眼神截然相反,琉璃子是一脸嫌弃,刹那眼中却跳跃着高兴的光,似乎在说“原来你也有不懂的”。
“不过,我可以现在开始背。”
桥本千早二话不说,跑到杂物里面,抽了一沓纸出来,拍在千临涯双手上。
“这是记诵本,百人一首都在里面,好好记吧。”
千临涯粗略翻了一下,说:“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桥本千早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是说十分钟把所有都记住么?”
“嗯,十分钟。”千临涯点头。
“没可能的吧?”少女喃喃说。
但是对于智商高达250的千临涯来说,10分钟记下一百首短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琉璃子转头对刹那说:“既然你会,那不如现在,我们两人先演示一轮,让他看看怎么玩吧。”
清水刹那抱着双臂说:“我也有此意。”
于是,两人分别坐在摆好的歌牌阵两边,桥本千早坐在中间,充当主持人。
歌牌一共有两套牌,一套是正面朝上摆在地上,被称为“取札”,另一套背面朝上拿在读手手中,被称为“读札”。
读手会念诵手中的读札,而比试的双方,则开始竞争,找出被念到的下半句的牌,并迅速抢到手里。
“花开难波津,寒冬闭羞颜。今春满地堂,花开香芬芳。”
桥本千早先是念了一首序歌。这首不在百人一首内,相当于开场白和定场诗,接下来才会开始正式的比赛。
桥本千早翻开手中的一张牌,取到手里,开始有腔有调地念起来:
“春尽夏已到,翠微香久山……”
琉璃子和刹那低头,头发从两人的肩膀上垂下来。
平时,很难看到两人这么认真的样子。
“找到了。”琉璃子伸手拍住一张牌,取回了自己那边,表情甚是得意。
“……满眼白无耀,闻说晒衣衫。”桥本千早念出下半句,接着,她又取了一张牌。
“八重樱烂漫,光照九重宫……”
两人在那里你一张我一张得争夺着花牌,千临涯这边则默背着百人一首。
每隔几十秒,他就翻一页,很快,没有读过的那边的页数,慢慢见底了。
直到所有页都背完后,他闭上眼。
刚才记过的内容,全部在心头萦绕了一遍。
再次翻开手中的本子,从头到尾快速阅览一遍后,千临涯从一旁的箱子上跳下来。
“背完了。”
这边,清水刹那和醍醐琉璃子的比赛,也进入了尾声。
“山樱幽处见,彼此倍相亲……”
“啪。”
清水刹那伸手按在一张牌上。
“找到了!”
“……世上无知己,唯花解我心。”桥本千早念完下半句。
此时,场上只有两张牌了。
两边的阵中各一张。
按照规则,一方阵中的牌归零,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现在就决胜了。
“等一下。”琉璃子面色不好看地对一旁的桥本千早说。
桥本千早疑惑地放下手中正准备念的牌。
“剩下一张就结束了吧?我想看看已经取了多少张了。”
桥本千早困扰地说:“还在比赛中……”
清水刹那脸色也不好看:“无妨,我也想看看。”
看来,两人的比赛相当焦灼。
两人各自取了手边的牌,开始数起来。又几乎是同时数完。
“24张……”
“我这边也是,24张……”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也就是说,两个人的牌数也一样,当前阵中的牌也一样。
谁取到下一张牌,谁就赢了。
“那个,我已经背完了。”千临涯出声说。
“是吗?背完了吗?不亏是我家的茶头。”琉璃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靠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把取走了他手中的记诵本。
千临涯看到,她的额头上,还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考你一下,‘秋来田野上,且宿陋茅庵’,下一句是什么?”
清水刹那也走过来,脸色阴沉地提醒道:“你们靠得太近了。”
她的额角也淌下一颗汗珠。
怎么,原来歌牌比赛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吗?千临涯暗自想到。
“那个,你们不比了吗?”桥本千早还跪坐在地上,弱弱地问道。
“……”
“……”
琉璃子和刹那双双沉默了。
过了会儿,刹那率先开口说:“胜负的悬念,就保留到下次吧,这次累了。”
琉璃子从背后推了一把千临涯:“你去跟她玩一局,我来唱牌。”
听说有歌牌能玩,桥本千早马上不啰嗦了,把地上的残局迅速聚拢归堆,开始洗牌。
千临涯到她对面坐下,学着她的样子,开始和她一起铺牌。
铺好牌后,桥本千早露出了无比用力的神情,爬在地上,视线如同机关枪,扫射着地上的牌。
千临涯马上意识到,她是在记地上那些牌的位置,于是他也跟着一起记起来。
“撒,撒,快开始吧!”
很快,桥本千早记好了牌,跪坐在地上不安分地动着,一脸兴奋。
千临涯抬起头,说实话,他还有些没搞懂。
琉璃子从手里取了一张牌,语气平淡地念起来:
“急流……”
“呔!”
一声呐喊。
一张牌在空中打着旋,从千临涯鼻子底下,直直飞了出去。
在空中掠过坐在一旁的清水刹那的脸侧,激荡起的风扬起了她鬓角的一缕头发。
这张牌飞行到杂物间一旁的箱子上,直接插进了箱子里,发出“笃”的一声。
“啊、啊……这……”
千临涯瞳孔巨震,指着面前的少女,半天说不出话来。
“急流岩上碎,无奈两离分。早晚终相会,忧思情愈深。”
琉璃子这才慢悠悠地念出了完整的和歌。
清水刹那表情平淡,伸手梳了梳刚刚被扬起来了的头发,挪动身体,默默换了一个位置坐。
桥本千早爬起来,“咚咚咚”跑到那边,把那张牌从纸箱上拔出来。
千临涯总算知道,为什么之前坐在那个纸箱上背诵的时候,看到纸箱上有很多划痕了。
原来是这么来的。
两人坐定后,琉璃子再次开始读牌:
“浪……”
“呵啊!”
桥本千早再次发出一声娇喝,一张牌如法炮制地飞了出去。
少女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朝他行礼,跑过去把牌捡了回来。
“那个,”千临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样可以的吗?欸?可以这样?”
“规则上是,只要把牌取到限定区外,就算取到了。”桥本千早解释道。
千临涯人已经麻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啊!
045.社团比武(完)
他回头看了琉璃子和刹那,露出求助的目光。
然而两个少女根本不理他。
喂!你们就一句话都不说吗?
我在被吊打啊!我就是捷克斯洛伐克,我在被德国闪电战吊打啊!
你们难道是英法吗?这样作壁上观真的好吗?!
千临涯在肚子里呐喊。
不过,看来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目睹他被单方面吊打,不发一言。
这样一来,就显得她们见过大世面。
不过,千临涯分明看到,清水刹那梳鬓角的时候,手还在微微发抖。
你也被吓到了吧!你肯定也被吓到了吧!清水刹那!
不过,正在比赛中的他,并没有闲工夫去戳破两位美少女的虚伪面具。
琉璃子非常淡定地念完了刚才的和歌:
“浪涌往江岸,更深夜静时。相逢唯梦里,犹恐被人知。”
接着,她又拿起一张牌。
“暮色门前降……”
“嘿!”
“古城奈良都……”
“哈!”
“浩荡天风起……”
“嚯!”
接连十张牌,千临涯一张都没有取到。
他现在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那些退部男生的绝望。
面对自己这个如假包换的初心者,桥本千早也一点都没有放水。
想必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冲着她颜值来的男生,才会退出吧……
如果就这么被吊打结束,也太丢脸了。
至少要取到一张牌,如果一张都没有,挂零了,也太难受了。
千临涯迅速冷静下来。
桥本千早之所以能比他更快地取到牌,动作迅速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往往只需要听到几个发音,就开始行动了。
确实,百人一首虽然都是和歌,但这百首和歌并不需要都听全才知道是哪一首。
有些和歌开头的发音是独有的,比如有些牌开头是む、す,只要听到一个音就可以直接出手了。
同样,也有些牌需要听两个音、三个音,乃至五个音、六个音,才能判断究竟是哪张牌。
而一旦琉璃子读到可以确定是那张牌,她就会迅速出手,因为太过熟练,恐怕她脑子里都不会去过那些牌是啥意思。
也就是说,这些和歌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和歌。
那只是一张张符号而已!
她听到几个音,就迅速标记了对应的牌,如同猛虎扑食一般出手了!
这家伙玩的根本不是歌牌,是战斗牌!
千临涯还注意到,在出现这种牌时,桥本千早会把读音相同的牌的其中一张,用手围起来,不让他碰到。
在听到是哪张牌之后,再迅速出手,把正确的牌摘出来。
也就是说,想要玩好竞技花牌,光背熟百人一首是不够的,还要记清哪些是一字取胜牌,哪些是二字取胜牌。
在将这些牌烂熟于胸的前提下迅速出手,才能保证比对手快。
就是说,这是一个比拼记忆力和反应速度的游戏。
遗憾的是,留给千临涯记诵的时间太短了,凭现在这短短的时间,他根本分不清哪是一字取胜,哪些是二字取胜。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野草千从茂,幽深庭院荒……”
“嘿!”
趁着桥本千早跑过去捡牌,千临涯趴在地上,迅速扫视残局剩余的牌。
他强大的地方,在于超过常人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
不知道那些是一字牌,哪些是二字牌,只要一张张看现在场上还剩下哪些牌,从现在开始分析就好了!
他迅速将场上剩下的牌扫视了一遍,那些假名组成的读音,在他脑海中迅速归纳分门别类。
如同药房里装药材的抽屉一般,这些歌牌,一张张被分门别类,塞进那些小抽屉里。
现在的场面上,一字决胜的牌,还有め、ふ、ほ、せ开头的四张。
作为新手,如果想要迅速扳回一局,只能从这些一字取胜的牌入手了。
他自信凭借自己的体能,反应速度还是要优于对方的。
只要听到“め、ふ、ほ、せ”,他就可以迅速出手,将那些牌击飞。
一字牌作为保底,要决定保证争取;剩下场面上,二、三字取胜的牌最多。
找出二、三字牌,对他来说,也并不难。
但是没有时间了。
他不能贪心。
只能在保证一字牌都取到的前提下,尽量争取二、三字牌。
“咚咚咚。”
桥本千早抱着牌跑回来,把那张牌放到自己的排队。
琉璃子清了清嗓子,念出了刚才和歌的下半句。
“年年人不见,寂寞又秋光。”
他并没有去听琉璃子念什么。
没有时间了。
如果时间足够,他可以慢慢分析剩下的牌型。
现在,只能一边玩,一边分析。
桥本千早就如同一只猛虎,而他如同猛虎狩猎范围边缘,想要偷食的狐狸。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强大的战场分析能力。
在对方注意不到的时候,一口咬下本属于对方的肉!
所以,来吧。
千临涯低头暗暗想道。
“曙色朦胧里(ほととぎす)……”
在听到“ほ”的时候,千临涯就发动了。
“嗖!”
一张牌,在桥本千早震惊的眼神中,飞了出去。
那张牌打着旋儿,带出的风发出“嗖”的声音,划向教室另一边,在斜放的桌子上拍出一声脆响。
“啪!”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被千临涯拍飞的。
“成了!”
千临涯挥了一下拳头,跑过去把自己的牌取回来。
清水刹那默默看着他捡牌的动作,不发一语,用手拨弄着刘海,只是她忘了,刚刚才拨好刘海。
琉璃子手里拿着和歌牌,看着捡牌的千临涯,微微抿嘴,却忘了念刚才和歌的下半句。
等到千临涯坐回到桥本千早面前时,她脸上震惊的神色,还没有消退。
“你、你也会了吗……”
“都被你当面教学这么多次了,哪有还不会的道理?”千临涯得意地把牌放到自己的牌堆。
虽然他的“牌堆”,此时也只有这一张牌就是了。
不过挑战,不只有一次,接下来的和歌,如同滔滔而来的潮水,一波接一波。
“呔!”
“嗬!”
“嘿!”
男女的声音,交织在这间教室中。
随着最后一张牌被击飞,这场比赛,终于迎来了尾声。
桥本千早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和一般人想象中不一样,歌牌不是温文尔雅的游戏,不像围棋那样只动脑子。
歌牌的对决,不仅对脑筋的运用消耗极大,对体力的消耗也很大。
桥本千早头上也冒出了汗水,刚才的比赛并没有因为千临涯是初心者,就让她轻松取胜。
千临涯也有点理解,之前琉璃子和刹那为什么会玩得满头大汗了。
他现在也感觉脑仁疼,因为用脑过度。
“结果到最后,也只拿到8张牌而已。”千临涯看着自己单薄的牌堆苦笑。
桥本千早直接越过牌堆,双手抱在千临涯双臂上,直接在他面前跪下了。
“请加入花牌社吧!”
“啊?”
“请加入花牌社吧!那个,什么什么同学!”
“……”
结果,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桥本千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说道:
“什么什么同学,你是我迄今为止见到过的,在花牌上最有天赋的人!入部的所有人在我这里取到过的花牌,加起来都不如你一局取到的多!你绝对是被花牌之神眷顾的人!加入花牌社吧!你肯定会成为花牌名人的!”
“欸?我原来这么厉害的吗?嘿嘿嘿嘿……”千临涯都被夸得有点飘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过就打了个36:12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千临涯同学,请不要笑得这么猥琐,这样很丢和你一起来的我的脸。”清水刹那在一旁淡淡道。
“你们也一起加入歌牌社吧!你们也……未来可期!”桥本千早又转头对琉璃子和刹那说。
不过,她明显是没什么好夸的,只能捡了个好听的词说,但谁都能听得出来那只是恭维而已。
千临涯明显看到,琉璃子嘴角很不爽地跳动了一下。
“其实,我们来不是来入部的,而是来决一胜负的。”千临涯对桥本千早解释道。
他接着对桥本说:“感谢你教我竞技歌牌的玩法,那么现在,到我和她们二人之间的对决了。”
他转头看向琉璃子和刹那:“那么,我们来决一胜负吧!”
琉璃子默默站起身:“嗯,已经结束了。”
清水刹那也起身,拍了拍裙子:“结束了呢。”
“嗯?”千临涯看着两人。
琉璃子俯视他说:“最终比试的结果,我和清水和你的比分是:24:24:8。”
清水刹那说:“我和她平手,但是你却输了呢。”
“还能这样?!”千临涯差点一拳头捶在地上。
两位少女已经走出了门外。
在千临涯眼里,她们那样子,倒是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哼,果然,比不过我,就开始耍赖了,你们两人,不愧是从小就一起玩的青梅……”
千临涯犹自愤愤不平,桥本千早从身后拖住了他。
“那个什么同学,你真的不想加入花牌社吗?你真的可以成为名人的啊!”
千临涯回头,看着完全没避讳地抱着自己腰的少女,说:
“桥本同学,我不是在花牌上有天赋,我是在所有事情上都有天赋,迟早有一天,我是会站立在日本顶点的男人,区区花牌名人而已,还不放在我眼里。”
“啊……”桥本千早微微张开嘴,呆滞地看着他。
“还有,我的名字叫千临涯,不要再叫我什么什么同学了。”
他用手对她比了个手枪,嘴里轻轻发出“biu~”的一声。
“趁现在记住这个名字,千临涯吧。因为以后你迟早会记住的。”
对着“手枪枪管”上(想象中)的烟吹了吹,他把她一个人留在教室里,跟上琉璃子和刹那走了。
身后,桥本千早跪在地上,无助地朝他的背影伸出手,却无法挽留那一抹决绝的身影。
……
“话说。”第二天,回到教室内的桥本千早,罕见地主动跟同桌搭话了。
“那个,你们知道千临涯是哪个班的吗?”
同桌的两个女生,同时瞪大了双眼,看向彼此。
“不会吧?”
“不会吧?我没有听错吧?”
“这是那个桥本千早?”
“这是桥本千早问出来的话?”
两人一唱一和,弄得桥本千早眉头直跳。
“好啦!为什么这么吃惊啊?我只是问一个人而已啊,你们告诉我呗!”桥本千早半是撒娇,半是央求两人。
两位女生拍了拍她,说:“我们只是很吃惊,一向心中只有歌牌的那个千早,居然也会对男生感兴趣。”
“我不是对男生感兴趣啦……算了,我就是对男生感兴趣了。”桥本千早毫不脸红地说,“请告诉我他是哪个班的。”
“3班的啊,这都不知道?”女生回答得理所当然,好像大家都应该知道。
“他很有名吗?”桥本千早问道。
“岂止是有名。”女生表情夸张地说,“非常有名!”
“有多有名?”桥本露出迷茫的神色。
女生却卖了个关子,反问道:“你为什么想打听他的事?”
“因为,昨天他来了歌牌社。”桥本眼神还是很迷茫。
“然后呢?你们一起玩了?”
桥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伙伴的声音激动得颤抖起来。
“嗯。”她点头,随即,眼神变得好战起来,“他很有天赋!简直是歌牌道上的奇才!”
“嘁,结果还是歌牌啊。”
另一个同桌女生喝着营养奶,咬着吸管听她们聊了会儿,开口说:“喂,千早,你想知道千临涯吗?”
“想知道。”
“想知道他有多有名?”
“嗯。”桥本千早点头。
那个女生放下牛奶,张开双手,冲着教室里面大喊:
“那个!大家听我说!”
教室里,所有人都把头转向了她。
“昨天,千早同学和那个千临涯同学一起玩了!”
教室里,瞬间炸锅。
“啊啊啊啊啊啊?”
“哈————?”
男生和女生的声音交织了起来。
女生愤怒了,桥本千早这个浪费自己颜值的美人,居然勾搭上千临涯了。
男生愤怒了,千临涯这个人生赢家,居然勾搭上本班本就不多的宝贝美少女——桥本千早了。
046.歌牌社部长的大冒险
“喂!小奏!你在干什么啊!”桥本千早拽着女伴着急了。
被称为小奏的女生向后咸鱼仰头,一副摆烂的样子:“给你看看他有多受欢迎,让你体会一下你造了什么孽。”
“千早酱!”
无数男男女女朝桥本奔涌而来,看到势头不妙,桥本千早拉小奏躲进了女厕所。
“都怪你弄得这么张扬,现在怎么办才好?”桥本抱头蹲防。
小奏手指顶住下巴:“过会儿就散了,不过,如果你喜欢千临涯同学的话,恐怕要失望了。”
桥本千早抬头:“怎么了?”
“你真的喜欢他?”
“当然不是,”桥本千早的脸当场黑了下来,“我是想知道他的事而已。”
“目的是为了拉他进歌牌社?”小奏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
“对,拉他进歌牌社。”
头脑简单的桥本千早说出这句话时,就自然而然想到拉到天才少年进社团赢得高中团体赛荣誉的桥段,脸上浮现起了傻兮兮的笑容。
小奏捂住了脸。
“我说千早你啊,还真是一门心思只想着歌牌。”
“我最喜欢歌牌了!”听到有人说自己喜欢歌牌,桥本千早马上举双手赞成。
“唉,真希望你有一天能开窍,把男朋友变成至少是有机物。”小奏说。
桥本千早思考了一下有机物的范围,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那我的择偶范围也太广泛了吧!”
小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个笨蛋。”
……
说起桥本,那么就是桥本栞奈。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可爱美少女,被誉为千年一见的美人,桥本栞奈的人气,已经超越了国界。
不仅是在国内,即使是在一海之隔的邻国,她也有着巨大的人气。
俗话说,最黑暗的地方往往在灯光下方。
桥本千早就是灯光下面那个黑暗的角落。
在家里也好,在学校也好,在校外也好……说起桥本,所有人都在聊栞奈的事。
没有人关注千早做了什么。甚至连母亲都会津津乐道于大女儿的成就,对大女儿第一次当选学校小姐的日子了如指掌,却忘了小女儿的生日。
多亏了自己的粗神经,桥本千早也艰难地活了下来。
姐姐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美少女,要做什么,才能比得上姐姐呢?——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思绪,她才会和歌牌相遇的吧。
只要拿下了歌牌全国第一,就是歌牌界的全世界第一。
天下第一的歌牌女王!这总算不输给姐姐吧?
少女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浸淫歌牌道,随着一天天成长起来,颜值也长开了。
可她已经全身心投入歌牌当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长相一点都不输给姐姐的可爱”这个事实。
“没有自知之明的美人”——这个称呼,开始悄悄在学校里流行起来。
“叮叮咚——”
下课铃响的时候,桥本千早站起身,迅速收拾好书包,一溜烟就跑出了教室。
体型凹凸有致,身材高挑苗条,相貌出尘脱俗,这样一个美人,却经常在下课时,穿着运动裤,一溜烟跑出教室,奔向歌牌社……
这样的场景,大家也已经习惯了。
以往,这位“没有自知之明的美人”脑袋里通常想的都是:
今天训练5局,每局用时控制在30分钟以内,尝试倒背《百人百首》……之类的事情。
唯独只有今天,她想的全是:怎么把千临涯拉拢到歌牌社里来!
虽然小奏是个不靠谱的家伙,但在上课之前,她在厕所里,还是传授给了桥本千早一些秘技:
千临涯,喜欢漂亮的女生。
而且,特别喜欢腿好看的女生。
所以,如果是腿特别好看的千早去哀求他,他说不定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小奏似乎是在对她旁敲侧击,暗示千临涯的风评有点问题,不过机智的千早还是多嘴问了她一句:
你是从怎么分析出来,他喜欢腿好看的女生的?
“因为,醍醐大小姐的腿特别好看。”小奏脸上带着那副莫测高深的表情说。
“哈?”千早歪头。
“明明有那样美的清……嗯,还劈腿,除了醍醐大小姐腿型好看这一点,应该没有其他理由了吧?”小奏半是说给她听,半是自言自语道。
“哈?”完全不懂前因后果的千早,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小奏一副“你不懂才最好有些事小孩子不要懂”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然后预备铃就响了。
收回思绪,桥本千早跑进了洗手间。
第一件事,就是把体操裤脱下来。
说起来,当初是为了什么才穿上体操裤的呢?
果然是因为歌牌练习吧?
穿着校服跪坐在地板上面,太冷了,就把体操服找来穿。
于是就这样,日常也经常穿着体操裤走来走去。
形象什么的,她根本不在意,在意的事情只有歌牌一件就够了。
桥本千早走出洗手间,在走廊上健步如飞。
在她注意不到的周围,学生们纷纷投过来惊讶的视线。
这是一直以来,被土气体操裤束缚起来的绝妙双腿,在天城高校的首次亮相。
白玉似的完美无瑕的双腿,摆动在空气中。
“打扰了!”
桥本千早一个鞠躬,就闪身进了茶道面具占卜社的门。
教室内,三四双眼睛同时盯着她。
桥本千早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表情恬淡,容貌让她惊为天人的女生。
她一头雪白的长发,束着发髻,樱花般的唇上,闪烁着十月整个午后的阳光。
等等,昨天,她好像来过社团里,名字叫……忘了。
或许她根本没有问她名字。
接着,桥本千早的视线,就被少女坐着的长桌彼端,正在沙沙作响的电视机给吸引了。
等等,电视机?
为什么社团教室里会有电视机?
桥本千早往电视机正对着的教室另一端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一位少女。
少女身穿纯黑色的轻柔薄衣,斜躺在沙发里,体态慵懒,身材如同起伏的山峦。谷
尤其是露在外面的一双长腿,如富士山上覆盖的雪一般洁白无瑕。就连千早这个女生也看得呆了。
可是仔细一看,这位少女眼睛微闭,是在睡觉。
居然连睡觉的姿势也这么端庄,一定是哪里的大小姐。
呜……可是,依然不记得名字了。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在教室的另一端的榻榻米上,还坐着另外两个女生,长相也很漂亮,此时都盯着她看。
不过,见过的两个人都不记得名字,更别提这两位没有见过的了。
至于她要找的千临涯,在这间教室里不见踪影。
“桥本同学,你造访本社有何贵干?”那位白头发很好看的女生说。
“呃呜呜……”因为过于紧张,发出了奇怪声音,“我、我是来找千临涯同学的。”
“那个人吗?呼。”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这位美丽的少女长长叹了口气。
“他怎么了?”桥本千早突然紧张起来,“生病了?住院了?退学了?!”
“你的思维跨度未免也太大了。”
坐在沙发里的那位少女,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用力的吸气,接着睁开了眼。
“呵——欠。”
少女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到了站在教室里的千早。
然后,她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到我的社团展示美腿?”
清水刹那轻轻敲了敲桌子,说:“注意用词,应该是‘我们的社团’。”
那位有起床气的少女,似乎很不屑她在这些细微方面钻牛角尖,转过头扫视教室。
“临涯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清水刹那眼睛盯着手里的书本,根本没有看她,说道:“醍醐大小姐,如果你不适应平凡的社团生活,早点回去比较好,我是不会计较的。”
“那个!”桥本千早眼看两人要吵起来,自己即将陷入被无视的状态,赶紧举手打断,“请问千临涯同学在哪里呢?”
琉璃子转头看着她,眼睛里露出光芒。
看到这抹光芒,千早想起了,小时候到山上露营,偶尔远远看到的棕熊。这光芒和那棕熊眼里的光芒有些相似。
“唉……”
清水刹那按住了额头,停顿了会儿,才说:“你看,这就是我不想跟你谈论那个人的理由,只要一提那个人的名字,醍醐大小姐必然会醒来。”
“你找他做什么?”琉璃子已经接管了现场,单脚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光滑冰冷的木地板上。
“我、我想让他,加入我的歌牌社!”桥本千早大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愿望。
面前的美少女大小姐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冷冷地说:
“凭什么?”
“嗯?”桥本千早没有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
“我问你凭什么?”可能是觉得她没有听清楚,大小姐又重复了一遍,“这里可是千临涯的后宫,他凭什么放弃后宫,跟你私奔?”
“私、私奔?”桥本千早惊了。
“后宫?”鹰司青叶一脸无奈地重复。
“后、后宫?”宫城美咲惊喜地扬起头。
“咳咳,”清水刹那敲了敲桌面,“醍醐大小姐,请你自重。”
醍醐大小姐潇洒地撩开自己的长发,黑色的齐腰长发扬起千根发丝,在空中很是停留了一会儿。
她无视了清水刹那“自重”的建议,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挺得意。
“既然你想吸收千临涯入你的社团,那你说说,你对他了解多少?”
醍醐大小姐坐在了沙发上,身体陷进去,双手搭在靠背椅上,跷着腿,看着像大佬。
清水刹那又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醍醐大小姐,请你不要捉弄同校同学。”
“不,我这是考验。如果她通过考验,把临涯让给她也没事。”
桥本千早一听这话,顿时振奋起来,郑重地跪坐在她面前,准备开始接受考验。
清水刹那的表情却似乎很无奈。
“你骗人。”
“没骗人,只要她对临涯的了解超过我,我就放人。”醍醐大小姐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很沉浸自己一手构造出来的翻车游戏。
桥本千早却苦下了脸,因为她对千临涯可谈不上有多了解。
“他……他在歌牌上很有天赋。”千早做了一个挥手拍牌的动作,“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能领悟歌牌的正确玩法,并且运用强大的分析能力,找到关键牌,实现追分,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强大天赋!”
“哔哔——错了。”醍醐大小姐很不留情地给她打了负分,“那个人不是在歌牌上有天赋,他在任何方面都有天赋,而且他最厉害的是茶道。”
“茶道?”桥本千早脑海中复现了非常古色古香的场景,是她所不了解的古雅风味。
然后她发现,她无法把千临涯和她脑海中关于茶道的画面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能。
“你还有5次机会,继续说说。”醍醐大小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鼓励她继续。
不过,哪怕是100次机会,都对千早无用,因为她连哪怕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他……”桥本千早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小奏给出了“羁绊助攻”。
于是,她灵光一现。
“他喜欢美腿!”
声音落,教室内寂静无声。
桥本千早紧张得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她怕自己答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慢慢抬头,偷偷看眼前的醍醐大小姐。
出乎意料的是,却看到,大小姐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对吗?”桥本小声问道。
“确实。”忽然,身后传来白发少女的声音。
“确实。”坐在另外一边的那个时髦金发妹也说。
“确实。”另外那个看上去好像学妹的女生也由衷地说。
桥本千早突然感觉害怕起来。
这些女生如此不约而同地赞同了,而且看她们的表情,她们回忆起的好像还是不同的事情。
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千临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突然,面前的醍醐大小姐脸上浮现了笑意。
“就是因为知道他喜欢美腿,所以你才脱了运动裤,把裙子卷到最短,跑到这里来大秀美腿的,对吧?”
桥本千早大惊。
说、说对了!
047.茶道社的运动祭(1)
【这几天欠觉太多,补补觉,凌晨更新。】
煮茶时候操作慌乱,搅拌太急,是煮茶方法的错误。夏天喝茶冬天就不喝,是饮茶的错误。
喝茶如果要想茶味浓、香气重,那么只分三碗。其次,分五碗。假如共五个人喝茶,那么就可以将三碗茶分开来喝;假如共七个人,那么就将五碗茶分开来喝;人数在六个人时候,不必限定喝三碗还是五碗,只不过比七人数少了一个人,那么就可以把茶汤一沸时留存的那一瓢,当作是第七个人喝了,这样就能分得恰好了。
注:
呿:意思是将口张开,这里指代人类。
浆:古代一种微酸的饮料。
蠲:免除。
神农氏:传说中的上古三皇之一,教民稼穑,号神农,后世尊为炎帝。因有后人伪作的《神农本草》等书流传,其中提到茶,所以说“发乎神农氏”。
鲁周公:名姬旦,周文王之子,辅佐武王灭商,建西周王朝,“制礼作乐”,后世尊为周公,因封国在鲁,又称鲁周公。后人伪托周公作《尔雅》,讲到茶。
晏婴:字仲,春秋之际的政治家,为齐国名相。相传著有《晏子春秋》,里面提到他饮茶的事。
杨雄:西汉时期的文学家。著有《方言》等书。
司马相如:字子柳,蜀郡成都人。西汉著名文学家,代表作有《子虚赋》《上林赋》等。
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今河北无极县)。成语“闻鸡起舞”就是讲他少年时和好友祖逖的故事。
张载:字孟阳,安平人(今河北深县)。文学家,有《张孟阳集》传世。
远祖纳:即陆讷,字祖言,吴郡吴人(今江苏苏州)。陆羽与其同姓,故尊为远祖。
谢安:字安石,陈国阳夏人(今河南太康县)。东晋名臣。
左思:字太冲,山东临淄人。著名文学家,代表作有《三都赋》《咏史》等。
痷:意思是病。
遽:急,仓猝。
《茶经》七之事
【原文】
三皇:炎帝神农氏。
周:鲁周公旦,齐相晏婴。
汉:仙人丹丘之子,黄山君,司马文园令相如,杨执戟雄。
吴:归命侯,韦太傅弘嗣。
晋:惠帝,刘司空琨,琨兄子兖州刺史演,张黄门孟阳,傅司隶咸,江洗马统,孙参军楚,左记室太冲,陆吴兴纳,纳兄子会稽内史俶,谢冠军安石,郭弘农璞,桓扬州温,杜舍人毓,武康小山寺释法瑶,沛国夏侯恺,余姚虞洪,北地傅巽,丹阳弘君举,乐安任育长,宣城秦精,敦煌单道开,剡县陈务妻,广陵老姥,河内山谦之。
后魏:琅邪王肃。
宋:宋安王子鸾,鸾弟豫章王子尚,鲍昭妹令晖,八公山沙门谭济。
齐:世祖武帝。
梁:刘廷尉,陶先生弘景。
皇朝:徐英公。
以上是相关的历史人物。分别有神农氏(炎帝)、周公、晏婴(春秋战国时期仍属于周王朝编年)神仙丹丘的儿子黄山君、司马相如、扬雄、孙皓(投降晋后被封为归命侯)、韦曜、司马衷(读音同“中”,晋惠帝)、刘琨、刘演、张载、傅咸、江统、孙楚、左思、陆纳、陆俶(读音同“触”)、谢安、郭璞、桓温、杜毓(读音同育)、释法瑶(僧人法号)、夏侯恺、虞洪、傅巽、弘君举、任瞻、秦精、单道开、陈务的妻子、广陵的一个不知名老人、山谦之、王肃、刘子鸾、刘子尚、鲍令晖、潭济、萧赜(读音同“责”,南北朝时期的齐武帝)、刘孝绰、陶弘景、李勣(读音同记,即徐懋功,唐初赐姓李,因其孙徐敬业反叛,恢复本姓)。谷
以上人物在原文中,大多把官职、爵位、谥号等加在名字里,其他的则名字前面则加了地名。以下的记录,有上述人物的文章,有其他杂记中涉及到上述人物。
《神农食经》:“荼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
周公《尔雅》:“槚,苦荼”。(荼,读音同“徒”,此处是茶的异体字。)
《广雅》云:“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桔子芼之。其饮醒酒,令人不眠。”(芼,读音同“茂”,指可供食用的野菜或水草,这里引申为将葱、姜、桔子加进去作成醒酒的汤。)
《晏子春秋》:“婴相齐景公时,食脱粟之饭,炙三戈五卯茗菜而已。”(这里是说晏婴的日常饮食中有茶。三戈五卯不知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字有误,大概是说饮食简单。)
司马相如《凡将篇》:“乌啄桔梗芫华,款冬贝母木蘖蒌,芩草芍药桂漏芦,蜚廉雚菌荈诧,白敛白芷菖蒲,芒消莞椒茱萸。”(蘖,读音同“聂”,树木砍去后从残存茎根上长出的新芽,泛指植物近根处长出的分枝。芩,读音同“琴”,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对生,花淡紫色,或带青白色,根长大,色深黄,可入药。雚,读音同“惯”,芄读音同“完”兰,一种草。)
《方言》:“蜀西南人谓茶曰葭。”(葭,读音同“家”,本意是初生的芦苇。)
《三国志·吴志·韦曜传》:“孙皓每飨宴坐席,无不率以七胜为限。虽不尽入口,皆浇灌取尽,曜饮酒不过二升,皓初礼异,密赐茶荈以代酒。”(飨,读音同“响”,用酒食招待客人。这里说孙皓宴饮时候,要求在座的都得干七杯酒。韦曜酒量不济,孙皓出于对他的礼遇,偷偷用茶来换成酒让他喝。因为古代的酒为绿色,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来。)
《晋中兴书》:陆纳为吴兴太守时,卫将军谢安尝欲诣纳,纳兄子俶怪纳无所备,不敢问之,乃私蓄十数人馔。安既至,所设唯茶果而已。俶遂陈盛馔,珍羞必具。及安去,纳杖俶四十,云:“汝既不能光益叔,奈何秽吾素业?”
(这里比较有意思,说的是谢安要造访陆纳。陆纳的侄子陆俶心里想,谢安那么出名的人物,还是长官,不见叔叔置办酒菜,于是自己偷偷地置办了十几个人的饭菜。谢安到了,陆纳仅仅有些茶果。于是陆俶看到后,就把置办的饭菜头端上来了,都是山珍海味。等到谢安走了以后,陆纳打了陆俶四十杖,说:“你既然不能在学问和仕途上给我添点脸面,又怎么能让我的清誉受损呢?”)
《晋书》:“桓温为扬州牧,性俭,每宴饮,唯下七奠,柈茶果而已。”(奠,祭品。这里引申为吃得很少。)
《搜神记》:“夏侯恺因疾死,宗人字苟奴,察见鬼神,见恺来收马,并病其妻,著平上帻单衣入,坐生时西壁大床,就人觅茶饮。”(这里记载的神怪异志,说的是夏侯恺因病死,他宗族里有个叫夏侯苟奴的能看见鬼魂,就看到他回家收马,还责骂他的妻子,穿着平时的单褂,坐在生前房子西侧的大床上,要人找茶来给他喝。)
刘琨《与兄子南兖州刺史演书》云:“前得安州干姜一斤、桂一斤、黄芩一斤,皆所须也,吾体中溃闷,常仰真茶,汝可置之。”(从这里看,晋朝喝茶时候要添加姜、桂、黄芩。)
傅咸《司隶教》曰:“闻南方有以困蜀妪作茶粥卖,为帘事打破其器具。又卖饼于市,而禁茶粥以蜀姥何哉!”
《神异记》:“馀姚人虞洪入山采茗,遇一道士牵三青牛,引洪至瀑布山曰:‘予丹丘子也。闻子善具饮,常思见惠。山中有大茗可以相给,祈子他日有瓯牺之余,乞相遗也。’因立奠祀。后常令家人入山,获大茗焉。”
左思《娇女诗》:“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有姊字惠芳,眉目粲如画。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贪华风雨中,倏忽数百适。心为茶荈剧,吹嘘对鼎钅历。”(钅历,古字,未能查出,不知是什么意思。)
张载《登成都楼诗》云:“借问扬子舍,想见长卿庐。程卓累千金,骄侈拟五侯。门有连骑客,翠带腰吴钩。鼎食随时进,百和妙且殊。披林采秋桔,临江钓春鱼。黑子过龙醢,吴馔逾蟹蝑。芳荼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苟安乐,兹土聊可娱。”
傅巽《七诲》:“蒲桃、宛柰,齐柿、燕栗,恒阳黄梨,巫山朱桔,南中荼子,西极石蜜。”
弘君举《食檄》:“寒温既毕,应下霜华之茗,三爵而终,应下诸蔗、木瓜、元李、杨梅、五味橄榄、悬豹、葵羹各一杯。孙楚歌:‘茱萸出芳树颠,鲤鱼出洛水泉,白盐出河东,美豉出鲁渊。姜桂茶荈出巴蜀,椒橘、木兰出高山,蓼苏出沟渠,精稗出中田。’”
华佗《食论》:“苦茶久食益意思。”(长期坚持喝苦茶有助于头脑灵活。)
壶居士《食忌》:“苦茶久食羽化。与韭同食,令人体重。”(这个人又认为多喝苦茶又对身体健康不利,而且不能与韭菜同时吃。)
郭璞《尔雅注》云:“树小似栀子,冬生叶,可煮羹饮,今呼早取为茶,晚取为茗,或一曰荈,蜀人名之苦茶。”
《世说》:“任瞻字育长,少时有令名。自过江失志,既下饮,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人有怪色,乃自分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这里讲的是任瞻少年时代有名声,但西晋败亡,他随官员渡江之后,郁郁不得志,乃至于精神恍惚,喝茶时候问冷热居然说成了是茶还是茗。)
《续搜神记·晋武帝》:“宣城人秦精,常入武昌山采茗,遇一毛人长丈余,引精至山下,示以丛茗而去。俄而复还,乃探怀中橘以遗精,精怖,负茗而归。”
晋四王起事,惠帝蒙尘,还洛阳,黄门以瓦盂盛茶上至尊。
《异苑》:“剡县陈务妻少,与二子寡居,好饮茶茗。以宅中有古冢,每饮,辄先祀之。二子患之曰:‘古冢何知?徒以劳。’意欲掘去之,母苦禁而止。其夜梦一人云:吾止此冢三百余年,卿二子恒欲见毁,赖相保护,又享吾佳茗,虽潜壤朽骨,岂忘翳桑之报。及晓,于庭中获钱十万,似久埋者,但贯新耳。母告,二子惭之,从是祷馈愈甚。”(这则神怪故事是说,剡县陈务的寡妻喜好喝茶,因为园子里有古墓,每次喝茶前先祭祀。她两个儿子对她的行为不理解,说古墓哪有什么神明,这不是徒劳吗?要挖掉。她极力阻止了儿子的行为。晚上梦到一个人对她说,我在这个墓里三百多年了,你两个儿子一直想毁坏,全靠你帮助我保护,又每天给我品茶,我虽然是死了的人,也不敢忘记你的恩德。第二天早上,在庭院中获得十万铜钱,看见象是埋了很久,但穿钱的线绳是新的。于是她把这个事情跟儿子说了,儿子很惭愧,从此后,对古墓的祭奠就更礼重了。)
《广陵耆老传》:“晋元帝时有老姥,每旦独提一器茗,往市鬻之,市人竞买,自旦至夕,其器不减,所得钱散路傍孤贫乞人。人或异之,州法曹絷之狱中,至夜,老姥执所鬻茗器,从狱牖中飞出。”
《艺术传》:“敦煌人单道开不畏寒暑,常服小石子。所服药有松桂蜜之气,所余茶苏而已。”
释道该说《续名僧传》:“宋释法瑶姓杨氏,河东人,永嘉中过江遇沈台真,请真君武康小山寺,年垂悬车,饭所饮茶,永明中敕吴兴礼致上京,年七十九。”
《宋江氏家传》:“江统字应迁,愍怀太子洗马,常上疏谏云:‘今西园卖醯面蓝子菜茶之属,亏败国体。’”(宋江氏家传:南朝宋的江家传)
《宋录》:“新安王子鸾、豫章王子尚,诣昙济道人于八公山,道人设茶茗,子尚味之曰:此甘露也,何言茶茗。”(刘子鸾、刘子尚是南北朝时宋孝武帝的儿子。分别封为新安王、豫章王。)
048.茶道社的运动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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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隶校尉傅咸在给下级的指令中说:“听说蜀地老妇在南市卖茶粥,官吏为了执行勤俭诏令,禁止卖茶粥,竟横蛮地打碎了她的茶器。以后又准许在市上卖茶饼,为什么要禁止卖茶粥作难老大娘呢?”
《神异记》中说:“余姚人虞洪到山里采茶,遇见一个道士,牵着三头青牛,引着虞洪到瀑布山,说道:‘我是丹丘子,听说你擅长茶饮,常想得到你的惠赠。山里有大茶树,可以相送给你。日后你的碗杓中有多余的茶汤,请送给我。’于是虞洪回到家里,设碗勺器具用茶奠祀仙人。后常叫家中人去山里寻找,果然得到了大茶树。”
左思所作《矫女诗》:(略)。描写两个女儿天真顽皮、贪玩生食林果感觉不舒适,急着煮茶的情景。
张孟阳所作《登成都楼》诗(略)。描述了至蜀探亲的诸多感慨,登楼临江,成都美丽的景色一收眼底。蜀中的富丽奢侈,美食佳肴,并重点述说饮茶在成都的盛况:“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苟安乐,兹土聊可娱。”
傅巽《七诲》:“山西的桃,河南的柰(苹果一类水果),山东的柿,河北的栗子,恒阳的黄梨,巫山的红桔,云南的茶子(茶的子实、种子),西域(敦煌以西的地方)的蜜糖,都是佳品。”
弘君举《食檄》说:“与客人相见寒暄完了之后,就献上浮有白沫如霜的好茶;三杯之后,再喝甘蔗、木瓜、元李、杨梅等五味以及橄榄、山莓、莼菜汤各一杯。”
孙楚作《出歌》:“茱萸果长在美丽的树梢上,味美的鲤鱼出在洛水源头,雪白的盐出产山西,味美的豆豉出在山东;姜、桂、茶出在巴蜀。椒、桔、木兰长在高山;蓼辣和紫苏长在沟渠边,精米产自良田。”
华佗撰《食论》说:“长期喝茶有益于思考。”
壶居士《食忌》说:“长期喝茶,可羽化成仙;如果茶与韭同食,可使人增加体重。”
郭璞《尔雅·注》说:“茶树形小像栀子,冬天叶子还是青绿的,可煮汤作饮料。现在,把先采的称作‘茶’、后采的叫作‘茗’,或叫作‘荈’。巴蜀人称为苦茶。”
《世说新语》:“任瞻(字育长)少年时有美好的名声。自从避难到江南以后没有官职。一次作客饮茶时,向人问道:‘这是茶还是茗?’察觉到对方露出奇怪的脸色,于是自言申辩说:‘我问是热的还是冷的?’”
据《续搜神记》载:“西晋武帝时,宣城人秦精常到武昌山中采茶。有一次遇见一个高丈余的毛人,把秦精引到山下,指给他看丛生的茶树后就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取出揣在怀里的桔子送给秦精,秦精感到害怕,背着茶叶赶紧回家。”
晋朝时,四王造反,惠帝司马衷被迫逃离京都。后来回到京城洛阳,宦官用瓦陶盛茶敬奉。
刘敬叔在志怪异闻集《异苑》中说:“剡县人陈务死后,妻子领着两个孩子寡居在老宅中,喜好饮茶。因宅院中有古墓,每次饮茶都先向它祭奠一番。两个孩子感觉讨厌,说道:‘坟墓知道什么,枉废心意。’并打算把墓挖掉,母亲苦苦劝止才没有挖成。陈务妻当夜梦见一人说:‘我安息在这坟里已三百多年,可您的两个孩子总想把它毁了,承蒙您的保护,又给我上好茶,虽黄泉之下几根朽骨,岂敢忘记报答您的恩情!’第二天清早,陈务妻在庭院里得铜钱十万文,这些钱好象已埋过很长时间,但穿钱的绳子又是新的。母亲将此事告诉两个孩子,孩子们感到惭愧。此后他们给古墓祭茶越来越勤。”
《广陵耆老传》说:“东晋元帝年间,有个老妇人,每天清早独自提着一壶茶,到市上卖。市上的人争着买,从早到晚壶里的茶水不见减少。卖得的钱都散给了路边的贫穷老人和乞丐。有的人感到奇异。衙役把老妇人抓到监狱里关了起来,到夜间,老妇人却带着她卖茶的器具从监狱的窗户飞出去了。”
《晋书·艺术列传》载:“敦煌人单道开不怕冷也不怕热,常吃小石子。服用清新香甜药物时用茶水送服。”
释道悦:《续名僧传》:“南朝宋时,一个叫法瑶的和尚本姓杨,河东人。晋代元嘉年间到江南,遇见沈演之,于是请沈演之去武康小山寺,这时他已年老垂暮。每次吃饭,必定喝茶。到了齐代永明年间,齐孝武帝曾下诏至吴兴,请他去京城,时年已有七十九岁了。”
南朝宋《江氏家传》一书中记载:“江统(字应元)迁任愍怀太子洗马,给皇帝上书说:‘如今在西园卖醋、面、蔬菜、茶等物,有伤国体。’”
《宋录》载:“新安王刘子鸾和他的哥哥豫章王刘子尚,到八公山拜访谭济和尚,和尚设茶敬奉。刘子尚品尝后说:‘这是甘露,为什么要叫它苦茶呢?’”
王微有《杂诗》三首,其第二首最后四句:“寂寂掩高阁,寥寥空广厦;待君久不归,收领今就槚。”
南朝宋著名诗人鲍照的妹妹鲍令晖著有《香茗赋》。
南齐世祖武帝遗诏说:“……我灵座上切忌不要用牛羊猪三牲作祭,只要陈设饼果、茶茗、干饭、酒和干脯就行了。”
《谢晋安王饷米等启》(这是刘孝绰感谢晋安王肖纲颁赐物品的回呈)“传诏官李孟孙带来所赐物品八种,有米、酒、瓜、筍、干菜、肉鱼脯、酸醋和茶。芳香的美酒,新鱼的荇筍;山菜很珍贵,酸醋像柑桔;大田香甜的瓜,及味美鲜醇干肉腌鱼和美玉一样晶莹的白米,还有那上等的茶。这些颁赐可用三月不必为此去筹措了,小人感谢惠赐,王爷的大善永怀难忘。”
陶弘景《杂录》说:“茶可以轻身换骨。从前丹丘子、黄山君喝茶羽化成仙。”
《后魏录》:“琅琊郡人王肃在南齐作秘书丞时,喜好喝茶和菜羹。后降北魏,又爱吃羊肉和牛奶。有人问他:‘茶的味道与酪奶比起来怎么样?’王肃回答说:‘茶不堪与酪为奴。’”
《桐君录》:“西阳、武昌、庐江、晋陵等地的人喜欢喝茶,宴客作东都备清茶(不加其它配料)以示尊敬。茶汤有沫饽,喝了对人有好处。凡是可以作饮料的植物,多半是取其叶来煮饮,但天门冬、拔葜则挖其根煎煮,都是对人体有益的。巴东有‘真香茗’茶,煮了喝使人清醒不想睡觉。民间有檀叶和大皂李煮汤当茶喝,清凉去火。另外,南方有一种瓜芦木,也象茶树,味道苦涩,采来制成末,当茶煮了喝,也可以使人通宵不眠,煮盐的人,专门用来作饮料,振作精神。交州和广州人最重视这种茶。客人来时,先用此茶款待,并加入一些芳香的配料调合。”
《坤元录》:“湖南辰州溆浦县西北三百五十里有座无射山,那里的少数民族有一种风俗,每当亲族会集时都在山上跳舞、唱歌。山上长有许多茶树。”
《括地图》:“临蒸县东一百四十里有茶溪。”
山谦之《吴兴记》:“湖州乌程县西二十里的温山,出产‘贡茶’。”
《夷陵图经》:夷陵郡的“黄牛、荆门、女观、望州等山上,出产茶叶。”谷
《永嘉图经》:“永嘉县东三十里,有白茶山。”
《淮阴图经》:“山阳县南二十里处,有茶坡。”
《茶陵图经》:“茶陵县,是因为那里的丘陵和山谷生长茶树而得名。”
《本草?木部》:“茗,就是苦茶,性味甘苦,微寒,无毒。能治瘘疮,利尿,去痰,止渴解热,使人兴奋少睡。秋天采的味苦,有下气、消食的功效。《本草注》说:要‘春天采茶’。”
《本草·菜部》:“苦菜,又叫茶,又叫选,又叫游冬。在川西河谷、山陵、道旁生长,寒冷的冬天也不会冻死,每年三月三日采来晾干。《本草注》说:可能这就是现在的茶树,又叫荼,喝了使人睡不着。《本草注》:按《诗经》中‘谁谓荼苦’和‘堇荼如饴’说的都属于苦菜。陶弘景所说的苦茶是木本植物,并不是草本类。茗,在春天采的叫作苦茶。”
《枕中方》:“治疗多年未愈的瘘疮,用茶和蜈蚣一起焙炙到发出香气,均分作两份,捣碎过筛,用甘草煮汤洗患处,然后用来敷在患处。”
《孺子方》:“治疗小儿无缘无故的惊蹶,用苦茶和葱须根煎水喝。”
【原文】
山南以峡州上,襄州、荆州次,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
淮南以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
浙西以湖州上,常州次,宣州、杭州、睦州、歙州下,润州、苏州又下。
剑南以彭州上,绵州、蜀州次,邛州次,雅州、泸州下,眉州、汉州又下。
浙东以越州上,明州、婺州次,台州下。
黔中生恩州、播州、费州、夷州,江南生鄂州、袁州、吉州,岭南生福州、建州、韶州、象州。其恩、播、费、夷、鄂、袁、吉、福、建、泉、韶、象十一州未
详。往往得之,其味极佳。
【译文】
茶叶出产的地方以及优劣,根据陆羽品尝后,评比如下:
山南道各地中,峡州最好,襄州、荆州稍次,衡州又次,金州、梁州最次。
淮南道各地中,光州最好,义阳郡、舒州稍次,寿州又次,蕲州、黄州最次。
浙西地区各地中,湖州最好,常州稍次,宣州、杭州、睦州、歙州又次,润州、苏州最次。
剑南地区各地中,彭州最好,绵州、蜀州稍次,邛州又稍次,雅州、泸州则又比邛州次,眉州、汉州最次。
浙东地区各地中,越州最好,明州、婺州稍次,台州最次。
黔中地区产茶的主要是恩州、播州、费州、夷州,江南还有鄂州、袁州、吉州也产茶,岭南产茶地区有福州、建州、韶州、象州。这十一个产茶地的茶没有详细地研究过,但从以往品尝的味道看,也是很不错的。
司隶校尉傅咸在给下级的指令中说:“听说蜀地老妇在南市卖茶粥,官吏为了执行勤俭诏令,禁止卖茶粥,竟横蛮地打碎了她的茶器。以后又准许在市上卖茶饼,为什么要禁止卖茶粥作难老大娘呢?”
《神异记》中说:“余姚人虞洪到山里采茶,遇见一个道士,牵着三头青牛,引着虞洪到瀑布山,说道:‘我是丹丘子,听说你擅长茶饮,常想得到你的惠赠。山里有大茶树,可以相送给你。日后你的碗杓中有多余的茶汤,请送给我。’于是虞洪回到家里,设碗勺器具用茶奠祀仙人。后常叫家中人去山里寻找,果然得到了大茶树。”
左思所作《矫女诗》:(略)。描写两个女儿天真顽皮、贪玩生食林果感觉不舒适,急着煮茶的情景。
张孟阳所作《登成都楼》诗(略)。描述了至蜀探亲的诸多感慨,登楼临江,成都美丽的景色一收眼底。蜀中的富丽奢侈,美食佳肴,并重点述说饮茶在成都的盛况:“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苟安乐,兹土聊可娱。”
【原文】
其造具,若方春禁火之时,于野寺山园丛手而掇,乃蒸,乃舂,乃以火乾之,则又棨、朴、焙、贯、相、穿、育等七事皆废。其煮器,若松间石上可坐,则具列,废用槁薪鼎枥之属,则风炉、灰承、炭挝、火筴、交床等废;若瞰泉临涧,则水方、涤方、漉水囊废。若五人已下,茶可末而精者,则罗废;若援藟跻嵒,引絙入洞,于山口灸而末之,或纸包合贮,则碾、拂末等废;既瓢、碗、筴、札、熟盂、醝簋悉以一筥盛之,则都篮废。但城邑之中,王公之门,二十四器阙一则茶废矣!
049.茶道社的运动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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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隶校尉傅咸在给下级的指令中说:“听说蜀地老妇在南市卖茶粥,官吏为了执行勤俭诏令,禁止卖茶粥,竟横蛮地打碎了她的茶器。以后又准许在市上卖茶饼,为什么要禁止卖茶粥作难老大娘呢?”
《神异记》中说:“余姚人虞洪到山里采茶,遇见一个道士,牵着三头青牛,引着虞洪到瀑布山,说道:‘我是丹丘子,听说你擅长茶饮,常想得到你的惠赠。山里有大茶树,可以相送给你。日后你的碗杓中有多余的茶汤,请送给我。’于是虞洪回到家里,设碗勺器具用茶奠祀仙人。后常叫家中人去山里寻找,果然得到了大茶树。”
左思所作《矫女诗》:(略)。描写两个女儿天真顽皮、贪玩生食林果感觉不舒适,急着煮茶的情景。
张孟阳所作《登成都楼》诗(略)。描述了至蜀探亲的诸多感慨,登楼临江,成都美丽的景色一收眼底。蜀中的富丽奢侈,美食佳肴,并重点述说饮茶在成都的盛况:“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苟安乐,兹土聊可娱。”
傅巽《七诲》:“山西的桃,河南的柰(苹果一类水果),山东的柿,河北的栗子,恒阳的黄梨,巫山的红桔,云南的茶子(茶的子实、种子),西域(敦煌以西的地方)的蜜糖,都是佳品。”
弘君举《食檄》说:“与客人相见寒暄完了之后,就献上浮有白沫如霜的好茶;三杯之后,再喝甘蔗、木瓜、元李、杨梅等五味以及橄榄、山莓、莼菜汤各一杯。”
孙楚作《出歌》:“茱萸果长在美丽的树梢上,味美的鲤鱼出在洛水源头,雪白的盐出产山西,味美的豆豉出在山东;姜、桂、茶出在巴蜀。椒、桔、木兰长在高山;蓼辣和紫苏长在沟渠边,精米产自良田。”
华佗撰《食论》说:“长期喝茶有益于思考。”
壶居士《食忌》说:“长期喝茶,可羽化成仙;如果茶与韭同食,可使人增加体重。”
郭璞《尔雅·注》说:“茶树形小像栀子,冬天叶子还是青绿的,可煮汤作饮料。现在,把先采的称作‘茶’、后采的叫作‘茗’,或叫作‘荈’。巴蜀人称为苦茶。”
《世说新语》:“任瞻(字育长)少年时有美好的名声。自从避难到江南以后没有官职。一次作客饮茶时,向人问道:‘这是茶还是茗?’察觉到对方露出奇怪的脸色,于是自言申辩说:‘我问是热的还是冷的?’”
据《续搜神记》载:“西晋武帝时,宣城人秦精常到武昌山中采茶。有一次遇见一个高丈余的毛人,把秦精引到山下,指给他看丛生的茶树后就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取出揣在怀里的桔子送给秦精,秦精感到害怕,背着茶叶赶紧回家。”
晋朝时,四王造反,惠帝司马衷被迫逃离京都。后来回到京城洛阳,宦官用瓦陶盛茶敬奉。
刘敬叔在志怪异闻集《异苑》中说:“剡县人陈务死后,妻子领着两个孩子寡居在老宅中,喜好饮茶。因宅院中有古墓,每次饮茶都先向它祭奠一番。两个孩子感觉讨厌,说道:‘坟墓知道什么,枉废心意。’并打算把墓挖掉,母亲苦苦劝止才没有挖成。陈务妻当夜梦见一人说:‘我安息在这坟里已三百多年,可您的两个孩子总想把它毁了,承蒙您的保护,又给我上好茶,虽黄泉之下几根朽骨,岂敢忘记报答您的恩情!’第二天清早,陈务妻在庭院里得铜钱十万文,这些钱好象已埋过很长时间,但穿钱的绳子又是新的。母亲将此事告诉两个孩子,孩子们感到惭愧。此后他们给古墓祭茶越来越勤。”
《广陵耆老传》说:“东晋元帝年间,有个老妇人,每天清早独自提着一壶茶,到市上卖。市上的人争着买,从早到晚壶里的茶水不见减少。卖得的钱都散给了路边的贫穷老人和乞丐。有的人感到奇异。衙役把老妇人抓到监狱里关了起来,到夜间,老妇人却带着她卖茶的器具从监狱的窗户飞出去了。”
《晋书·艺术列传》载:“敦煌人单道开不怕冷也不怕热,常吃小石子。服用清新香甜药物时用茶水送服。”
释道悦:《续名僧传》:“南朝宋时,一个叫法瑶的和尚本姓杨,河东人。晋代元嘉年间到江南,遇见沈演之,于是请沈演之去武康小山寺,这时他已年老垂暮。每次吃饭,必定喝茶。到了齐代永明年间,齐孝武帝曾下诏至吴兴,请他去京城,时年已有七十九岁了。”
南朝宋《江氏家传》一书中记载:“江统(字应元)迁任愍怀太子洗马,给皇帝上书说:‘如今在西园卖醋、面、蔬菜、茶等物,有伤国体。’”
《宋录》载:“新安王刘子鸾和他的哥哥豫章王刘子尚,到八公山拜访谭济和尚,和尚设茶敬奉。刘子尚品尝后说:‘这是甘露,为什么要叫它苦茶呢?’”
王微有《杂诗》三首,其第二首最后四句:“寂寂掩高阁,寥寥空广厦;待君久不归,收领今就槚。”
南朝宋著名诗人鲍照的妹妹鲍令晖著有《香茗赋》。
南齐世祖武帝遗诏说:“……我灵座上切忌不要用牛羊猪三牲作祭,只要陈设饼果、茶茗、干饭、酒和干脯就行了。”
《谢晋安王饷米等启》(这是刘孝绰感谢晋安王肖纲颁赐物品的回呈)“传诏官李孟孙带来所赐物品八种,有米、酒、瓜、筍、干菜、肉鱼脯、酸醋和茶。芳香的美酒,新鱼的荇筍;山菜很珍贵,酸醋像柑桔;大田香甜的瓜,及味美鲜醇干肉腌鱼和美玉一样晶莹的白米,还有那上等的茶。这些颁赐可用三月不必为此去筹措了,小人感谢惠赐,王爷的大善永怀难忘。”
陶弘景《杂录》说:“茶可以轻身换骨。从前丹丘子、黄山君喝茶羽化成仙。”
《后魏录》:“琅琊郡人王肃在南齐作秘书丞时,喜好喝茶和菜羹。后降北魏,又爱吃羊肉和牛奶。有人问他:‘茶的味道与酪奶比起来怎么样?’王肃回答说:‘茶不堪与酪为奴。’”
《桐君录》:“西阳、武昌、庐江、晋陵等地的人喜欢喝茶,宴客作东都备清茶(不加其它配料)以示尊敬。茶汤有沫饽,喝了对人有好处。凡是可以作饮料的植物,多半是取其叶来煮饮,但天门冬、拔葜则挖其根煎煮,都是对人体有益的。巴东有‘真香茗’茶,煮了喝使人清醒不想睡觉。民间有檀叶和大皂李煮汤当茶喝,清凉去火。另外,南方有一种瓜芦木,也象茶树,味道苦涩,采来制成末,当茶煮了喝,也可以使人通宵不眠,煮盐的人,专门用来作饮料,振作精神。交州和广州人最重视这种茶。客人来时,先用此茶款待,并加入一些芳香的配料调合。”
《坤元录》:“湖南辰州溆浦县西北三百五十里有座无射山,那里的少数民族有一种风俗,每当亲族会集时都在山上跳舞、唱歌。山上长有许多茶树。”
《括地图》:“临蒸县东一百四十里有茶溪。”
山谦之《吴兴记》:“湖州乌程县西二十里的温山,出产‘贡茶’。”
《夷陵图经》:夷陵郡的“黄牛、荆门、女观、望州等山上,出产茶叶。”谷
《永嘉图经》:“永嘉县东三十里,有白茶山。”
《淮阴图经》:“山阳县南二十里处,有茶坡。”
《茶陵图经》:“茶陵县,是因为那里的丘陵和山谷生长茶树而得名。”
《本草?木部》:“茗,就是苦茶,性味甘苦,微寒,无毒。能治瘘疮,利尿,去痰,止渴解热,使人兴奋少睡。秋天采的味苦,有下气、消食的功效。《本草注》说:要‘春天采茶’。”
《本草·菜部》:“苦菜,又叫茶,又叫选,又叫游冬。在川西河谷、山陵、道旁生长,寒冷的冬天也不会冻死,每年三月三日采来晾干。《本草注》说:可能这就是现在的茶树,又叫荼,喝了使人睡不着。《本草注》:按《诗经》中‘谁谓荼苦’和‘堇荼如饴’说的都属于苦菜。陶弘景所说的苦茶是木本植物,并不是草本类。茗,在春天采的叫作苦茶。”
《枕中方》:“治疗多年未愈的瘘疮,用茶和蜈蚣一起焙炙到发出香气,均分作两份,捣碎过筛,用甘草煮汤洗患处,然后用来敷在患处。”
《孺子方》:“治疗小儿无缘无故的惊蹶,用苦茶和葱须根煎水喝。”
【原文】
山南以峡州上,襄州、荆州次,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
淮南以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
浙西以湖州上,常州次,宣州、杭州、睦州、歙州下,润州、苏州又下。
剑南以彭州上,绵州、蜀州次,邛州次,雅州、泸州下,眉州、汉州又下。
浙东以越州上,明州、婺州次,台州下。
黔中生恩州、播州、费州、夷州,江南生鄂州、袁州、吉州,岭南生福州、建州、韶州、象州。其恩、播、费、夷、鄂、袁、吉、福、建、泉、韶、象十一州未
详。往往得之,其味极佳。
【译文】
茶叶出产的地方以及优劣,根据陆羽品尝后,评比如下:
山南道各地中,峡州最好,襄州、荆州稍次,衡州又次,金州、梁州最次。
淮南道各地中,光州最好,义阳郡、舒州稍次,寿州又次,蕲州、黄州最次。
浙西地区各地中,湖州最好,常州稍次,宣州、杭州、睦州、歙州又次,润州、苏州最次。
剑南地区各地中,彭州最好,绵州、蜀州稍次,邛州又稍次,雅州、泸州则又比邛州次,眉州、汉州最次。
浙东地区各地中,越州最好,明州、婺州稍次,台州最次。
黔中地区产茶的主要是恩州、播州、费州、夷州,江南还有鄂州、袁州、吉州也产茶,岭南产茶地区有福州、建州、韶州、象州。这十一个产茶地的茶没有详细地研究过,但从以往品尝的味道看,也是很不错的。
司隶校尉傅咸在给下级的指令中说:“听说蜀地老妇在南市卖茶粥,官吏为了执行勤俭诏令,禁止卖茶粥,竟横蛮地打碎了她的茶器。以后又准许在市上卖茶饼,为什么要禁止卖茶粥作难老大娘呢?”
《神异记》中说:“余姚人虞洪到山里采茶,遇见一个道士,牵着三头青牛,引着虞洪到瀑布山,说道:‘我是丹丘子,听说你擅长茶饮,常想得到你的惠赠。山里有大茶树,可以相送给你。日后你的碗杓中有多余的茶汤,请送给我。’于是虞洪回到家里,设碗勺器具用茶奠祀仙人。后常叫家中人去山里寻找,果然得到了大茶树。”
左思所作《矫女诗》:(略)。描写两个女儿天真顽皮、贪玩生食林果感觉不舒适,急着煮茶的情景。
张孟阳所作《登成都楼》诗(略)。描述了至蜀探亲的诸多感慨,登楼临江,成都美丽的景色一收眼底。蜀中的富丽奢侈,美食佳肴,并重点述说饮茶在成都的盛况:“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苟安乐,兹土聊可娱。”
【原文】
其造具,若方春禁火之时,于野寺山园丛手而掇,乃蒸,乃舂,乃以火乾之,则又棨、朴、焙、贯、相、穿、育等七事皆废。其煮器,若松间石上可坐,则具列,废用槁薪鼎枥之属,则风炉、灰承、炭挝、火筴、交床等废;若瞰泉临涧,则水方、涤方、漉水囊废。若五人已下,茶可末而精者,则罗废;若援藟跻嵒,引絙入洞,于山口灸而末之,或纸包合贮,则碾、拂末等废;既瓢、碗、筴、札、熟盂、醝簋悉以一筥盛之,则都篮废。但城邑之中,王公之门,二十四器阙一则茶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