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玩牌的伙伴
第二天，千临涯和醍醐琉璃子从房间里一起出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女仆们按照约定，没有一个来叫他们，所以连早饭都没吃上。
两个人精神头都不太好。
琉璃子的自制力，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令人相信的东西之一，特别是当她躺在千临涯身旁时。
昨晚，千临涯怕出事，衣服都不敢脱，也不让琉璃子脱。
琉璃子的衣服很复杂，跟皮肤的相性也不好，导致她翻来覆去，一直拧巴到后半夜，就是睡不着。
他有点心疼，才同意她换一件适合睡觉时穿的睡衣。
没想到换好衣服后，她更能折腾了。
两个人好几次都溜到了悬崖边上，最终千临涯出了一头汗，少女才心满意足地甜甜睡着。
然后他自己睡不着了。
结果就是早晨5点时两个人才进入梦乡，一直到11点，才因为肚子饿爬起来。
千临涯发誓，再也不跟她一起睡了，至少在她满22……算了，18岁之前。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夜后，千临涯成了醍醐琉璃子的守护者。
她有了莫大的安全感，所以同意他去见宫城美咲了。
两人一起吃了饭，千临涯翻出手机：
“按照我和宫城美咲的约定，我已经迟到2个小时了。”
“嗯。”醍醐琉璃子一点都不在意。
“我找她问清楚了在哪里见面，她给我发了定位。”
“嗯哼。”琉璃子吃面包。
“是一个漫展，是逛漫展。”
琉璃子这回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千临涯收起手机：“逛完漫展，我就回来，绝对不去多余的地方。”
“我不在乎啊，守护者先生。”琉璃子优雅地说，如果她嘴角没有沾上面包屑，就更优雅了，“经过昨夜，我已经彻底相信你的人品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仆，眼中瞬间燃起了磅礴的八卦之火。
“咳咳，”千临涯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那我吃完，就出发？”
“等我。”琉璃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早午饭。
千临涯呆住了。
大小姐吃完后，才擦干净嘴，招呼女仆过来。
“帮我准备好行李，一起送到机场吧。”
“你也一起去？”千临涯问。
“你走之后，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意义吧？”琉璃子挽住了他的手，“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得打扮一下。”
基本上不化妆的琉璃子，这次说起要打扮，自然不会很简单。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才一起坐上去机场的汽车。
琉璃子今天穿着比较保守，是黑色系的哥特萝娘装。
这种装束稍微胖一点就驾驭不了，结果她神奇的身材完美地征服了这套衣服。
黑色褶边裙下，她穿着黑色的丹尼尔系数很厚的丝袜，以她的完美腿型穿这种丝袜，反而更有莫名诱惑力。
脸上画着简单妆容，她本来已经相当出众的外貌，此时更是变得神女一般。
如果她就这么上街，恐怕会令很多人自惭形秽吧。
下私人飞机后，千临涯拨通了菊池麻理的电话。
按理来说，他这个电话早就该打了。
这几天，妹妹梦叶一直被菊池家照顾着，出于礼貌，他早就应该感谢人家。
可在海岛上，怎么也来不及想她的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打。
这次回东京，最好不要跟她见面，见完宫城美咲，就快速回琉球，免得尴尬。千临涯是这么想的。
拨通电话后，那边传来惊喜的声音：“千君！”
“最近还好吗？”千临涯有些生涩地问，“现在才打电话问候，真是失礼了。”
菊池麻理那边倒是只有开心：“千君正是关键的时候，什么时候打电话，我都很高兴呢，至少说明记着我。”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梦叶，得知梦叶和她在一起，只不过现在正在认真学习，便没让她接电话。
挂断后，千临涯回头对琉璃子说：“梦叶在菊池家，回我家一趟，换套衣服吧？”
琉璃子挥了挥手，表示同意了。
虽然她认为，给千临涯买几套衣服更好，但她也想去千家看看。
女仆美惠开着租借来的车，送两人一路到了新宿，停在了無待庵门前。
街道很安静，琉璃子下车，站在街道中间大大伸了个懒腰，发出惬意的声音。
“美惠，把行李暂时放在临涯家吧，回头再开车来取。”
她已经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但千临涯也没反对。
车是租来的，等醍醐家的车来了，再一起取行李是比较效率的做法。
琉璃子打发美惠回去换车，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千临涯提大包，琉璃子提小包），一起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琉璃子特地把小包都挪到一只手上提着，另一只手空出来，挽住千临涯的胳膊，给他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负担。
掏钥匙开门进屋，因为家里没人，也没必要喊一声“我回来了”了。
“小，好小，而且好破。”琉璃子手放在嘴边说。
“自然是比不上你家。”千临涯坦然进屋，把行李丢在玄关。
琉璃子空出手后，两只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名字这么气派，规模却这么小，和小临涯完全不一样呢。”
“小临涯？……小临涯？！小临涯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它一直很不听话地乱动，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吗？”
“琉璃子，想不到你是这样H的家伙。”
“临涯也好，小临涯也好，本来就都是我的。”琉璃子露出一副“因为都是我的，所以我想怎么H就怎么H”的表情。
唯独这次，千临涯觉得她仰起来的脸可爱极了。
两人言笑晏晏地聊着放肆的话题，千临涯一把拉开起居室的门——
只见菊池麻理穿着清凉的短袖和短裤，坐在桌子前，嘴里叼着一根冰棍，千梦叶手里拿着一支笔，正抬脸看着他们俩。
菊池麻理嘴里的冰棍，和梦叶手里的笔，同时掉在了桌子上。
“这、这个，那个……”千临涯感觉背后冷汗哗哗流个不停，“我给你们带了一个玩牌的伙伴回来，现在可以打麻将了……哈哈，我在开玩笑呢！”
“……”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双双陷入沉默。
整个房间里，和、静、清、寂。
主要是寂。
千临涯斜着眼，不知道该看哪里，然后看到了醍醐琉璃子一脸认真的表情，装作豁达地说：
“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这个是我新交的女朋友，惊喜吧？大家高兴吗？我的话，很高兴哦……”
“哥，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
梦叶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
这是千临涯从未在自己可爱的妹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037.修罗场（上）
“嘀嗒、嘀嗒、嘀嗒……”
搁在五斗柜上的破钟不知疲倦地走着，生锈的发条声在此时的起居室内，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每天回家，千临涯都会用一个成语来总结今天。
那么，今天就是所谓的“如坐针毡”了。
千临涯正坐在被炉桌前，面前是正坐的菊池麻理和正坐的千梦叶，两人一脸如临大敌。
只有琉璃子无所谓地坐在他身旁，双腿自然放在地炉下面，轻松地晃悠着。
“所以，哥，这就是你斡旋的结果吗？”千梦叶声音冷静。
不，那可能已经超越了冷静，那是冷酷。
菊池麻理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琉璃子酱，你当时明明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太狡猾，太狡猾了！……”
“冷静点，梦叶，还有菊池同学，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千临涯弱弱地说。
千梦叶用凌厉的目光看向他：“难道哥哥你不是借着斡旋的说辞，打着工作的名义，在冲绳和大小姐亲亲爱爱甜甜蜜蜜地一起度过了三天，还成为了情侣关系，难道不是这样吗？”
说得很准，但是不完全准。
他们的经历恐怕比梦叶想得还要鬼畜一下。
千临涯手指放在桌上绕来绕去，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实际上，我们也并不是真正的情侣……”
三名女生都把视线投向他。
“呃，这个，醍醐同学其实很可怜，她不太会和人交往，出于教学目的，我答应和她维持7天的情侣关系，只是教学目的哦！什么都没有做过哦！”
醍醐琉璃子笑盈盈地望向他：“临涯，你不是说要一起去漫展吗？现在还不走吗？”
“临涯……”
听到这两个字，对面的两位少女都是一抖。
对于梦叶来说，哥哥一直都是哥哥，宗千家尊卑森严，她深信这一套。
也就是说，她已经在直呼其名这方面失格了。
而对于菊池麻理来说，她还有直呼其名的机会。
但她始终没有那个胆量。
但是……但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能如此轻易地喊出这个名字？！
醍醐琉璃子凑近了千临涯，肩膀顶在他肋骨上：“醍醐同学是谁啊？是在说我吗？昨天晚上明明已经把我的……”
“琉璃子！琉璃子！我错了！停下吧！不要再说了！”千临涯服了。
对桌的两位少女，突然就感觉很酸。
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就好像从小养到大的狗，被外面的人一叫，就摇着尾巴跑过去了。
菊池麻理感觉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明明是我先来的……
连续送了快两个月的笔记，她都没有能将那个名字喊出口，可醍醐琉璃子只用了3天时间，就……
她到底凭什么？
她转头，看了眼梦叶，发现她比自己坚强得多，只是一脸不甘。
她稍微安心了点。
是啊，梦叶才是最先来的那个人。
她不禁和梦叶产生了同仇敌忾之感。
“你刚才说，7天内？”梦叶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千临涯总算从琉璃子的胳膊里挣脱出来：“对，这7天……不对，经过昨天之后，已经只剩6天了。”
醍醐琉璃子用手撑着头，在一旁暗暗撇了撇嘴。
听到这话，菊池麻理眼中燃起了一线希望：“是试着交往吗？”
“……算是吧，从表现形式上来说。”
“kiss呢？有没有kiss过？”千梦叶继续盘问。
“没有。绝对没有。我的初吻一直都在。”千临涯坚定地说。
醍醐琉璃子在一旁用双手捧着脸，表情似笑非笑。
“也没有牵过手？”菊池麻理眼神中亮起了光。
“那倒是牵过了。”
菊池麻理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
“喂喂，到底还走不走啦？你的宫城美咲不是还等着吗？”醍醐琉璃子在一旁，像小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昨天不是还因为要去见她，跟我吵了一架吗？现在同意你回来，你又不去见她啦？”
千临涯用遭到背叛的眼神看着琉璃子，他敢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她就是故意的。
“还有宫城……”千梦叶眯起了眼睛，“所以，现在有三个敌人了是吗？……”
她面容清冷，言语肃杀，就好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剑士，面前是一条斩尽敌人的鲜血之路。
连菊池麻理都忍不住被她感染了，屏住呼吸道：“梦叶，很有干劲呢！……咦？不过，为什么有三个敌人？除了琉璃子和宫城桑，还有谁？”
千临涯捂住头。
梦叶进入索敌状态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梦叶并不是什么兄控。
两个人相依为命太久，如果自己和她中间插进来一个女朋友桑，那么，“嫂子会把哥哥夺走，梦叶会变成一个人”这种想法，就会很轻易地占据梦叶的大脑。
他坐到梦叶身边，把她抱到怀里，一只手在她头上摸来摸去：“梦叶别紧张，放松放松……”
“咕！”
梦叶发出了被驯服的声音。
这一招很管用。之前梦叶紧张到睡不着觉时，他就这样给她摸头，往往只要几分钟她就会睡着。
“没事了没事了——”
“咕~”
梦叶的索敌状态自动解除了，千临涯放开她，说：“梦叶，你刚才差点走火入魔了呢。”
梦叶眼睛湿润，抱着千临涯的手，眼神盯着醍醐琉璃子，依旧十分警惕。
菊池麻理羡慕地看着这俩兄妹，心中感觉更酸了。
琉璃子手放在嘴前打了个呵欠：“再不去的话，我就去你房间补觉了。”
千临涯一喜：“那你刚好在家睡觉，我去赴约。”
“不行，你必须一直在我身边。我睡觉你也要陪我一起睡。”
“琉璃子？？大家都在听着呢？！不要说这种让人引起误会的话好不好？？”
菊池麻理和千梦叶眼睛一眯。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千临涯说的那么简单。
“你们说的试着交往到底是为什……”
梦叶正准备刨根问底，千临涯忙站起来拉开话题：“对了，我先去换衣服吧。迟到太久也不好。”
“我已经让美惠带一车男装回来了，等她来了，你再换衣服吧。”琉璃子把一枚樱桃放进自己的嘴里。
“一车？不用了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
“不行，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当然要穿配得上我的衣服。”琉璃子站起来，拉住他的衣襟，靠在他身上帮他整理衣领，“要拿出我男朋友的气势来，不然走在路上，会被别人男人小瞧的，不是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完美容颜，千临涯心道，你倒是毫不掩饰对自己颜值的骄傲。
不过，等等。
“明明是去见宫城美咲，怎么变成我和你第一次约会了？”
“第一次约会就同意你去见别的女人，这样大度的我，你不喜欢吗？”
琉璃子眨着眼睛，看上去一脸清纯。
这副图景在千临涯眼里，却仿佛一个美艳的魔鬼。
梦叶一个激灵，站起身说：“对了哥，我和麻理姐昨天逛街，也给你买了衣服，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038.修罗场（下）
说着，梦叶“咚咚咚”跑进房间，提了一堆大包小包的衣服出来，往桌上一放。
菊池麻理干劲十足地站了起来：“千君，这几件是我昨天给你挑的，你试试。”
梦叶则用一件polo衫在他身上比了比：“先试这一件吧，以前哥哥从没试过这种风格。”
菊池麻理用手指点着下巴，手里拿着另一件衣服：“今天的场合，穿休闲一点的衣服更合适呢，千君，还是先试试我的这件吧。”
琉璃子趴在桌上懒懒地说：“现在试没有意义，等会儿还有一车更适合他的衣服。”
梦叶兴致勃勃，并没有管琉璃子说什么：“哥，你快试试，我买了6套，都是用你给我的零花钱，没有让麻理姐出钱哦！”
“千、千君！虽然梦叶不肯让我付款，但都是我帮忙参考着挑的哦！”
千临涯头都大了。
他把所有的衣服都抱起来，说：“我进屋去一起试。”
说着，他就赶紧往房间里一钻，把门关上后，衣服扔到地上，惬意地躺在榻榻米上。
“唔啊——好爽。”
这几天，就属躺在自家地板上的这瞬间，最舒服安逸了。
至于门外会发展成什么尴尬场面，他管不着了。
让她们闹去吧！世界是属于她们的！
等她们都闹够了，自己反而好过些。
醍醐琉璃子一肚子坏水，现在她要孤身面对两个难缠的敌人，就看她怎么应对了。
希望两个女生能在她身上多打出点东西来，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至于这些衣服，他也不打算试。最讨厌试衣服了。
先躺上十分钟，最后挑一套看上去是那么回事的，穿到身上就完事了。
刚刚把腿翘起来，门被“哗”地打开了。
千临涯抬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琉璃子，她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随后，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大大地微笑。
“你们快来看！我抓到一个摸鱼的家伙！”
琉璃子拽住了千临涯的一条腿，死死抱住不肯松手，随后，门口一上一下，出现了两个小脑袋。
“啊，真的和女朋友桑说的一样，哥哥在偷懒呢。”
“千君其实是个狡猾的家伙。”
琉璃子兴奋地拖着他的腿往外拉：“快试衣服！试完这几件，还有一车衣服等着你试呢！”
虽然她完全拉不动。
千临涯无语了，这家伙，自己刚躺下的功夫，就学会通过针对自己来拉拢另外两名少女，以此提升她们的好感了。
“琉璃子，松手！”
“我不松！我一松手，你又会想办法偷懒的！”
“你不松手，我怎么站起来？”
琉璃子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还在招呼另外两名少女过来帮忙。
折腾一番后，千临涯和衣服们都被拖到了起居室，琉璃子提议，让他就在起居室换衣服。
对于这个提议，菊池麻理还在扭捏，梦叶已经举手赞同了。
女色批一旦色起来，果然没有男的什么事。
千临涯暗道一声“你们逼我的”，就当众脱下了上身。
梦叶的眼睛眯了起来，菊池的眼睛瞪了起来，琉璃子则在暗中观察她们的表情，眼波里笑意流转。
“菊池同学，你手上那件衣服递给我一下。”
菊池麻理木木地将衣服递过去，眼睛已经呆了。
“哥，你的身材……”
“这段时间花了点时间锻炼，毕竟想扛起生活的重担，身体不能太弱。”千临涯现在已经能毫无愧疚地对妹妹撒谎了。
花了一段时间，总算是把所有衣服都试了一边，三个女生七嘴八舌，恰好美惠开着车子回来了，琉璃子挑挑拣拣，综合所有衣服，给他搭了一身很潮的服装。
琉璃子帮他穿外套时，千临涯问：“我说琉璃子，你这些衣服是怎么很快就让美惠送过来的？挑到合适的码子都得花好久吧？”
“早就买好了，一直放在我家那边而已。”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
“都说了，你的什么事我都知道。”
帮他穿好了衣服，琉璃子拍了拍他胸口：“好了，现在总算像样了。”
千临涯现在身穿的衣服，是他从来没尝试过的那种日系帅哥风，带点雅痞气息，和他文雅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他自己穿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就是感觉不习惯，但另外三个女生却纷纷露出欣赏的目光。
“那么，出发吧。”千临涯最后带上黑色的棒球帽。
琉璃子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胳膊。
两人走到门边时，菊池麻理冲了出来：“千、千君，我能一起去吗？”
梦叶也不甘人后：“哥，我也想去看看。”
菊池麻理的手将衣袖抓得紧紧的，她相当紧张。
虽然千临涯和琉璃子两人的关系还不明不白，这也谈不上是真正的约会，但她从中间横插进来，还是有违常理，这让她内心很愧疚。
千临涯无奈地看了一眼琉璃子：“你的车还有座位吗？”
琉璃子移开了视线，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看出来，她是真把这当成第一次约会了。
但回头看了眼菊池和梦叶的表情，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只能小声在琉璃子耳边说：“回去补偿你。”
他本想的是玩一些迎合琉璃子喜好的玩法，却没想到，她趴在他耳边说：“补偿我一次真正的约会。”
……
东京都江东区，东京国展中心。
以标志性的双倒三角主体建筑为圆心，分布在展览中心四周的，是各处大大小小的同人摊位。
这里是同人创作者、摄影爱好者、coser、阿宅、萌豚，以及老色批的天堂。
宫城美咲今天第126次打开手机确认消息后，皱着眉头再次把手机放进了背后的书包。
她是来参展的，作为一名coser。
黑色的中长发，白色校服外套，被改到齐臀的校服短裙，加上身后背着的手工黑色书包。
这一身，都是她前段时间自己在家做出来的衣服。
“哟，‘宝多六花’，你男朋友呢？怎么还没来啊？”
穿着皮衣，手里拿着把Xgun的“下平玲花”出现在她面前。
这家伙浑身黑色紧身皮衣，充满性张力，可惜的是脸有点胖，带点浮肿。
宫城美咲转过头，不想搭理她。
她今天上午跟这家伙起了点摩擦，因为据说这家伙，正在谈的男朋友，正是之前一直纠缠自己的河部平次。
039.宝多六花站起来了
“嘭！”
车门被关上，四人走下汽车。
看着眼前如同丧尸攻城般的人潮，千临涯有点呆然。
“所以，目的地在哪？我们要挤到这些汗津津、散发着御宅臭味的人群里吗？”琉璃子皱起眉头，很自然地将手挽到千临涯手臂上。
三位少女不同程度地皱上了眉头。
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所以不会指着可怜的御宅们问“那边的都是处男吗？”或者中二地大喊“哈哈人类好像蝼蚁一样！”
千临涯好心提醒：“大家跟紧一点，不要走散了。”
严格来说，这还是千临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来。
上辈子他虽然是个宅，但在中国，真的宅谁去漫展啊！
可到了这边，他算是见识到人人喊打的真御宅是什么样的了。
周围除了身穿各种cos服，陆续往外走的人，还有就是穿着格子衫，猪突猛进的胖哥哥，手里大包小包提着装满宝藏的纸袋。
cosplay区的草坪上，一群龙精虎猛的糙老爷们儿，扛着长枪短炮，对着露出度很高的娇柔coser们一顿猛摄。
当然也有那些搞怪的角色扮演，有人打扮成扭曲的怪物，很大只的跑来跑去，也吸引了不少眼球。
对于懂梗的阿宅来说，这里像是天堂一般的地方，但对于完全不接触ACG的大小姐，这里就显得挺奇形怪状的。
手臂紧紧挽着手臂，时不时挤压到那一团绵软，千临涯感觉身体麻麻的。
可能是发现了千临涯的窘迫，琉璃子低头含笑，更加用力地把身体往他身上贴贴。
“哥，我、我怕。”
千梦叶红着脸凑上来，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千临涯空出来的另一只胳膊。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梳得整齐乖巧的刘海下方，梦叶眼睑垂下，不敢抬头看他，双手却一点都不含糊地抓着。
好啊，梦叶，你居然也学会了绿茶手段了。千临涯暗叹。
看着她的小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也没有拆穿这一点。
除了在家里，她还是第一次跟这个当哥哥的这么亲近。
琉璃子越过千临涯的胸口看了梦叶一眼，有些嗔怪地将千临涯从自己身体的方向拽了拽：“喂，我之前就很想说了，你们兄妹之间，是不是太没有分寸感了？”
梦叶低头嗫嚅：“我、我对、人多、有点、应付、不来……”
她一字一顿，千临涯也忍不住帮她打圆场：“梦叶除了上学就是上补习班，确实没怎么出过门，我小时候也经常跟她拉手，这没什么的。”
“哼。算了，让你体验一次左拥右抱。”
琉璃子眼珠子左右转来转去，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跟在三人身后走着的菊池麻理，彻底酸了。
“我、我又算什么？”
一边是突然闯入生活的天降，一边是从小陪到大的青梅，介于其间的菊池麻理，忽然觉得自己岌岌可危。
“千、千君！也、也让我抓一下，人太多，我也怕走丢了！”
少女突然蹿上来，拽住了千临涯衣服的后摆。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千临涯左边被大小姐抱着，右边被妹妹抓着，身后还被另一位大小姐拽着。
明明他们只是很普通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回头率，就比那些奇形怪状的coser还要高了。
“哇，那边是在cos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著名的后宫番里面的名场面，那个……叫什么来着？”
“《荷叶庄的乌龟女孩》？”
“《巧克力与马蹄莲》？”
“《治疗术士的鬼畜人生》？”
“混蛋！最后那个已经越线了！”
最后，在众多阿宅当中，一个比较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仔细一看，那个就是单纯的人生赢家吧？”
数百道蕴含着饱满杀意的视线，顿时齐齐射向负担沉重的千临涯。
“……这里感觉好危险，我们快点走吧。”千临涯有点紧张。
“往前走更危险哟！~”琉璃子小声说。
她的头已经靠在了千临涯胸前。
……
宫城美咲除了是一名普通女子高中生，还是一名coser。
从初中起她就开始沉迷漫画和各类同人志，然后走上了自己制作cosplay服装的道路。
大多女生小时候都给洋娃娃做过衣服，或者是用纸和线头做一些手工，她们的天赋仿佛与生俱来。
而宫城美咲更是其中佼佼。
她人生中的高光瞬间，就是高一时手工完成了全套灰之魔女伊蕾娜的cos服，那一周她都嘴角带笑，直到发现自己胸部发育得有点快，衣服穿不下。
直到今天之前，她的cosplay事业还停留于地下，从来没有在自家以外的场合穿过。
她好不容易混成了高中班上的高等阶级，如果被发现她的隐藏属性是阿宅，她的辣妹人设会当场裂开，恐怕会被一直嘲笑，持续到高三。
如果不是当天被千临涯感动到了，她不会大着胆子将cos服传到室外来。
即使走出室外，她cos的也是同为女子高中生的宝多六花，就算是被认识的人发现了，她也可以借口说：
“这是我认识的同学的校服，我只是借来穿着玩而已。”
不会有女子高中生看萝卜片的——除了她以外。所以肯定能糊弄过去。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居然碰到同行了。
辣妹这方面是，coser这方面也是。
眼前这位全身紧身皮衣的“下平玲花”，简直就是跟她撞设定嘛！
而且每一个设定都比她开发得更完全！
论辣妹，听说这家伙技术相当成熟。据她自己说已经十人斩以上了，正在朝着二十人斩进发；
论coser，这家伙都已经开始接商单了，在职业道路上还是自己的前辈。
站在她面前，宫城美咲总有种劣等感，天然抬不起头。
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可能是为了帮河部平次那家伙出头，三翻五次地挤兑自己。
她只好扯了个谎，说自己男朋友马上就来，让她等着。
早上接到了千临涯的信息，本来满怀信心地等待着……到了这个时候，这股信心就变成了绝望。
这边下平玲花还在跳脸，她偷偷掏出手机，恶狠狠地在Line中输入：
“快来！！！！”
过了两秒，对面回过来一条信息：
“？”
看到这个小小的、简短的、曲线优雅的问号，宫城美咲仿佛遭到了嘲讽。
“我被人找茬了！快来帮帮我！”
她略带羞愤地在手机上输入。
如果是平时，让她这么恳求后辈君，那还不如让她去死。可是现在再不靠一个帅哥找回场子，她在人生上就要被彻底判负了。
手机屏幕上，只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字：“马上。”
收起手机，宫城美咲顿时觉得又底气了。
下平玲花还在进行着刻薄的言语攻击，她把刘海往后一撩，站起身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一直在这里念叨，你是老妈子吗？”
少女突然冷峻的话语，让下平玲花一愣。
宝多六花终于站起来了。
“阿诺撒，我的男朋友，可是身家很高的社会人，和你的河部不一样，可是很忙的，嘛……这些事，说了你也不会懂。”宫城美咲揉着后颈，一脸傲气地说，“反正，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河部那种货色，连我男朋友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她脸上露出笑容：“反正他马上就来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
“宫城！”
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宫城美咲转过头。
“临……嗯？”
宫城美咲的笑容光速消失。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身上挂载着三名少女的电光超人·千临涯。
“这，这就是你男朋友吗？”下平玲花震惊了。
千临涯感觉裤兜里的手机强烈震动起来。
040.宝多六花坐回去了
“前辈，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是，已经没事了。”
千临涯走过来，气如渊渟，势如岳立，如果不看他身上挂着的三名少女，就更加一身正气了。
他们从已经变得苍白的宫城美咲身旁经过，千临涯沉声问道：“就是你在欺负前辈吗？”
下平玲花一开始看到这家伙，第一感觉是“好帅”，第二感觉是觉得他前呼后拥的样子很滑稽。
但当她和对方眼神接触时，她虎躯一震，从脚趾头开始发麻。
晴空万里瞬间变成一半阴雨一半星空，左耳边开始贝斯solo《冷雨夜》，右耳边民谣吉他弹起《SpaceOddity》，雨中漫步沾湿一半肩头，雾雨苍茫中街灯鬼迷日眼地闪烁，地面控制中心呼叫汤姆上校，我已出仓感觉良好……
她恋爱了。
千临涯眼睛一眯，恶毒的言语，变成子弹射向了她：“（此处省略1200字）”
冷雨变成了暴雨，瞬间将她淋成透湿；安全绳断了，她就此飘在了漫无边际的宇宙中……
她失恋了。
下平玲花捂着脸跑远了，千临涯挠了挠下巴，感觉自己说得有点过分。
他的【心控】加上完整版【气质】，再加上超高魅力值，现在随便一句话的杀伤力都很高。魅力值低于50的生物，就是一句话秒杀的事；低于80的人被他说一句，得回去趴在床上哭半宿。只有魅力值高于80的人才能勉强忍受他的毒言攻击。
而这个世界上魅力高于80的人都已经凤毛麟角，也就是说，他已经近乎无敌。
刚才他没有留情，现在下平玲花心中的黑暗应该已经被粉碎了……
再转头望向瑟瑟发抖的宫城美咲，仔细打量她的扮相后，竖起了大拇指：“大辟谷，小粗腿，你已经很好地掌握了宝多六花的精髓，你是一个完美的coser。”
“我觉得你说精髓的和cosplay无关，而且总有点骚扰的感觉……”宫城美咲无力地说。
……
醍醐琉璃子和梦叶、菊池麻理三人到休息区坐下了，千临涯则和宫城美咲单独坐在草坪上闲聊。
自从向她介绍了自己的“新女朋友”后，宫城美咲的兴致就变得不太高昂。发生在同时的是千临涯裤兜里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遍，看来她确实受了点心灵创伤。
CM展有个规定，在cosplay区之外，是禁止和coser照相的，他们现在就身处cosplay区之外，被问起为什么跑到外面来，宫城美咲无奈地指了指一道移动铁栏杆之隔的身后。
他们现在才发现，蹲在那里的，是一群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大哥哥。
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宫城美咲。
如果凑过去，还能听到他们在喃喃自语。
“哈斯哈斯哈斯……Misaki，我的身心都是你的！都愿意献给你！”
“看不到Misaki我快要死了！我好想一直看着Misaki发呆啊！我想一直一直一直永远守护最好的Misaki！我好孤独啊！为什么世界上没有第二个Misaki啊！MisakiMisakiMisakiMisaki……”
“wryyyyyyyy！”
味儿太冲，千临涯凑过去听了一会儿，就感觉精神被污染了，赶紧退开几步，问宫城道：“他们怎么回事？”
宫城美咲小声说：“我……前几天注册了一个推特，每天发一些生活照，不知不觉，粉丝就越来越多了……”
“多少？”
“3万……”
虽然成为了推特女神，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可看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了。
千临涯难言地看着那些奇怪的大哥哥们，回头问：“他们也是你的粉丝？”
“因为我在推特上说了要来参展，他们就跟来了，然后不知不觉间就聚集在一起了……”
“前辈，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宫城美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就是分享了一下平时的生活。”
千临涯理解了。
女子高中生的生活，对于某些群体来说，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的。
正在思考着，该怎么安慰一下她，忽然身后的铁栏杆传来一声巨响，同时，还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
“你这家伙刚才靠近Misaki小姐半米以内了吧！你这个混蛋！”
他回头，发现一位胖哥如同丧尸一样趴在栏杆上张牙舞爪。
随后，这声冲动的咆哮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他身后的十几人，也一起撞向了栏杆。
“Misaki小姐不容许任何人玷污！除非是我玷污……不对，她肯定不会抬眼看我，所以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她！”
“你这个人生赢家！已经有三个美少女了，为什么还要对我们仅存的救赎出手？！”
“你这个现充！受死吧！”
千临涯听出来了，这个小小的团体，几乎就集齐守序、中立、混乱阵营九宫格了。
看到这些人狂热的样子，宫城美咲有点害怕了，她站起身，拉着千临涯的袖子：“后辈君，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敢呆下去了。”
“好。”千临涯爽快地同意了。
两人并肩离开，身后的栏杆处，传来一阵哀嚎。
千临涯对这些家伙，没有一丝可以谈得上同情的感情。
“啪！嚓！”
身后传来了钢铁的巨响。
刚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他转过身时，已经有点晚了。
“和别的男人一起走的Misaki不需要！！”
这样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耳膜，下一秒，他就看到一枚被胡乱挥舞的美工刀。
和他的脑内逻辑不同，美工刀朝着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而是身旁宫城美咲的脸。
“唰！”
他能感觉到，自己左手掌心传来皮开肉绽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疼痛。
人的神经在受到瞬间的剧烈疼痛时，会出于保护机制麻掉，反而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
接着，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活动，血液飞溅，美工刀掉在地上，下一秒，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就被用膝盖按在了地上。
“临涯！”
最先跑到身旁的，是琉璃子，她一脚踹开了美工刀，美工刀打着旋儿飞出去很远。
接着，她满脸汗水地捧起他的手，抿着嘴唇，刷地把头上的头饰摘下来，死死包在了他的伤口处。
“后辈君！”宫城美咲浑身发抖地靠近过来，却被琉璃子蛮不讲理地一把推开了。
远处，保安正脚步匆匆地赶来，那群挤在栏杆前的宅男们，早已大呼小叫着“不关我的事”一哄而散。
千临涯低头看着自己被萝莉装扎起来的手心，他事后回想起这个时刻，按照道理来讲，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应该是“手心上有了伤口，不利于今后点茶了”。
可在此时此刻，他大脑出于略带余裕的放空状态，就好像饭后散步时顺手喂了一只狗，心情还有三分轻松，丝毫没有想到点茶相关的事情上去。
041.人如落花，部分尘土，部分流水
这一天的最后一站，谁也没想到会是在医院。
那一刀的势头，最初感觉是伤到了骨头，但到了医院之后，却发现伤口浅到都不用缝针，只是给他消毒上药，打了破伤风针，就算结束了所有治疗。
如果不是醍醐琉璃子的强烈要求，他们也不会在医院耽搁那么久，甚至还给千临涯弄了特护病房，安排了单独床位。
菊池麻理一脸沮丧地坐在他床边，梦叶隔一会儿就抽噎一阵，宫城美咲站在病房外不走，琉璃子死活不让她进。
不知道的，还以为千临涯得了什么大病。
至于千临涯手上伤口愈合这么快的原因，他也找到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天的收获：
“你对宫城美咲的心灵造成暴击伤害，获得奖励：【茶室设计3】。”
“你让宫城美咲的心灵产生极大裂隙，获得奖励：【茶具指导4】。”
“你把宫城美咲虐得欲哭无泪，获得奖励：【炭法2】。”
随后，是清一色的：
“你让琉璃子忧心忡忡，获得奖励：【闪避12】。”
“你让琉璃子忧心忡忡，获得奖励：【再生10】。”
“你让琉璃子忧心忡忡，获得奖励：【独坐莲台6】。”
他草草看了一下技能介绍，自己伤口恢复的原因，大概就是由于那个【再生】技能。
虽然再生速度很慢，但过段时间，伤口自己应该就会好。
最后，千临涯说着“不要白白占用宝贵的医疗资源”，在护士们钦佩的目光中，带着几位少女离开了医院。
至于那位袭击他的阿宅，后来是被保安控制住，然后被警察带走了。
琉璃子只是说了一句：“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跟进到底的。”
虽然不知道她所谓的“跟进”具体怎么操作，但千临涯总觉得，那位冲动的阿宅，将来堪忧。
走出医院，美惠坐在驾驶室，一脸老司机的表情，嘴里还叼着根牙签。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感觉一天下来，她晒黑了许多。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回去了。这样吧，在离开之前，我有几个事要说，”醍醐琉璃子非常有气势地站在车前，撩起头发说，“首先是你，宫城美咲。”
“我不希望你再和临涯产生任何联系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没有任何交集，也不该有任何关联。而你给临涯带来的，只有麻烦、烦恼、痛苦。”琉璃子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却字字铿锵。
“你知道他为了来赴你这次无聊的约会，费了多少心思，又和我发生了多大的矛盾吗？在你为了你的蠢游戏沾沾自喜的时候，临涯已经攀爬到你无论怎么仰望都看不到的高度了，所以拜托你，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琉璃子，说得太过分了。”千临涯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因为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他把手侧搭在他肩膀上，看上去像在抚摸她的脸，如果不是隔了一层纱布的话。
琉璃子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表情僵硬，鬓角一部分粘在脸上，他知道，那是因为她今天流过许多汗，来医院的途中，一路上紧紧挨着千临涯，谁都不让碰，对他的关心几乎写在脸上了。
“琉璃子，你和梦叶她们先回去，我送宫城回家。”
“你还要跟她……”
琉璃子看上去要炸毛了，千临涯另一只手也放到了她肩上：“她一个人回去有点不安全，如果出了什么事……会非常遗憾。”
琉璃子眯起了眼，这是她要生气的征兆，但她的情绪还没酝酿好，千临涯又坚定地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应该体会过的，我一旦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醍醐琉璃子凝视着他的眼睛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小声嘀咕：“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我……”
他看着路灯底下琉璃子光洁的额头，忽然产生了亲一口的冲动，于是凑上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接着说：“天晚了，我们也不要回冲绳了，你送她们回家后，就先回东京的家里，我们明天早上在無待庵见。”
琉璃子没有说话，赌气似的默默上车了。
千临涯知道她是个对内心欲望不加掩饰的女孩，她肯上车，显然不是因为屈从了自己，而是刚才自己的举动让她悸动了，现在估计在车上平复心情。
他笑了笑，把梦叶和菊池麻理赶上车后，自己走到垂头丧气的宫城身边。
此时宝多六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史无前例地像一条败犬。
“走吧。”
宫城美咲默默地跟在了千临涯身后。
他很自然地招来了一辆出租车，让宫城上去，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
随着千家的家底越来越丰厚，千临涯已经习惯于坐出租车了，哪怕是给出去一大笔钱，他也一点都不感觉肉痛。
上车后，宫城美咲只是简单报了自家的地址，便一声不吭。
沉默地坐着，沉默地注视，沉默地等待透射进车窗、间隔整齐的路灯光带规律地掠过头发。
很快，就到了宫城美咲的家。
下车后关上车门，发动机嗡鸣着骑车快速离开。
这个社区虽然和千临涯家间隔不远，但透露着一股凋敝而糜烂的气息。
宫城美咲脚步松散地朝那栋破旧的公寓楼走去，一边从背包里掏出钥匙。
千临涯跟了上去。
走上狭窄的楼梯，跟在宫城身后走进她家。
宫城美咲既没有欢迎他，也没有拒绝他。
“啪。”
房间里，开关被按开，昏黄的灯光亮起，照出了狭**仄的房屋。
门厅里散乱摆放着吃过的外卖餐盒，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
榻榻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地板上丢满各种线头和衣服的残片。
茶几上摆着不知名的药物，烟灰缸里躺着扭曲褶皱的烟头。
这间屋子谈不上什么起居室，只有一个大套间，一扇隔门简陋地从大套间中分出一个如同壁橱般狭窄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隔门被“咔嚓咔嚓”地艰难拉开，里面露出一张小脸。
“姐？”
“回去睡觉，不管出什么声都别出来。”宫城美咲厌倦地朝妹妹美穗挥了挥手。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千临涯，又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然后乖巧地说了声：
“哦。”
她把隔门再次艰难地关上了。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
能听到哪里没关好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滴水的声音。
宫城美咲颓唐地扔下背包，一个纽扣一个纽扣地把校服衣服解开，把领结、丝带扔到桌上。
她当着千临涯的面换起衣服来。
“前辈……”
“够了。”宫城美咲厌倦地说。“只是一起打工的而已，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前辈。”
所有的衣服被脱下，宫城美咲再次只剩下仅存的亵衣和胖次，站在千临涯面前。
她果然是能够最好地驾驭“宝多六花”的女子高中生人选。
哪怕是穿着寒酸的、磨出线头的胖次，脂肪堆积在边沿处，依然挤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
虽然是两条颇具肉感的腿，小腿却一点都不显粗。
双腿并拢时，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亵衣还是初中女生常穿的那种样式，看来用的时间太长，明显纸包不住火了。
她坐下，双手环绕在膝盖上，显得有些疲惫。
“今天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千临涯说。
“你不是，那个，跟到我家来了吗？”宫城美咲的声音里没有生机，“你女朋友说的对，我这种女人，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能给你什么呢？只有我的……童真罢了。”
她把头深深地埋下，露出后脑勺上从发绳里跑出来的两根头发。
千临涯说：“你就是这么想你自己的吗？”
“对啊，不然呢？”宫城美咲轻声说，“实话说，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与其不知哪天被用过的人扔在路边，或者是被奇怪的人杀掉，或者是在哪个角落就这么死去……第一次能给你的话，想想倒挺幸福。”
千临涯靠了过去。
042.人世间快溺死的人，抓住一切向上的绳索
千临涯靠了过去：“你要是真的想给我，胳膊又何必抱得这么紧？”
宫城美咲没有说话，勉强地将双臂稍稍松开，露出了更多里面的柔腻。
“我听说，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是一种防御姿势，是心里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千临涯说。
“别逞强了，前辈，我没有那么喜欢下克上，也不是那群奇怪的阿宅，你的性吸引力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强烈。”
说完，他得意地抬头：“毕竟，我女朋友那样的，我都能忍住不上。”
宫城美咲抬起脸，用鄙夷的死鱼眼看着他
“你刚才对你妹妹说的那句话，是你小时候经常听到的吗？”千临涯突然问。
宫城美咲身体一震。
她的手指捏紧了自己的胳膊，指甲和皮肤双双发白。
“‘回去睡觉，不管出什么声都别出来。’这句话，是你母亲经常对你说的吧？我虽然无法体会你说出这话时的感受，但也知道你很痛苦。”千临涯和她一起，肩并肩靠在墙上，“你母亲在歌舞伎町工作，对不对？”
宫城美咲将头埋下去，带着哭腔说：“别……请别再刺伤我！”
她大喘着气，抬起头，想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今天，已经、受够了……”
千临涯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按了下去，用手拍着她安慰着：“嘛、嘛、嘛、嘛……”
宫城美咲，17岁，户山女子高校高中生，随母姓宫城，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
母亲和男友生下了妹妹宫城美穗。为了保护美咲不受男友骚扰，母亲带她逃离原籍，来到东京。
这是写在档案上的，就放在琉球岛上琉璃子房间的抽屉里。
千临涯曾经一个人在琉璃子房间睡过一晚。那一晚，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嘛嘛嘛……”
千临涯拍了一会儿，宫城美咲情绪稍微平和一些了。
“其实啊，我和你挺像的。”千临涯说。
“哪部分？”宫城美咲想说出些自我讽刺的话，但她并没有想到该用什么口吻说。
“比如说，老銫吡的部分，满嘴跑火车的部分，看上去渣其实胆子很小的部分。”千临涯说。
“……我虽然没指望你说点我的好，可你也没必要带着自己一起骂我吧？”宫城美咲说。
“还有，如同人世间将要溺死的人一般，死死抓住每一根向上的绳索的这部分。”千临涯说。
“……什么意思？”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你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千临涯说，“为什么我能看出来？因为我也是一样的，想尽办法，绞尽脑汁，为了让自己和妹妹生存下来，除了出卖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愿意出卖……你就是这种人。”
宫城美咲低头：“我没觉得你是那样……”
“所以说这就是我的讨巧之处，”千临涯说，“人就如同落花一样，有些掉在尘土里，有些掉在流水里，我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一朵，你是运气比较差的那一朵。”
“我的父亲是宗千家的家元，所以所有人都推着我让我靠近茶道，而你的母亲是歌舞伎町的陪酒女，围绕在你生活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你伸出手，要把你往深渊里推。”
他抬起头：“如果我是你，我未必有你做得这么好。”
宫城美咲闷闷地说：“喂。”
“嗯？”
“你的肩膀，可以借我靠一下吧？”
“行。”
“你女朋友不会生气？”
“她不会知道。”
宫城美咲的头歪在千临涯的肩膀上。
“你抽烟？”千临涯看着桌上的烟灰缸。
“我妈的。”
“不抽烟好。”千临涯说。
他一只手搂着只穿着基本衣物的宫城美咲，宫城美咲头靠在他肩上，这副场景如果让琉璃子看到了，恐怕怎么也解释不清。
“我跟你回来，是跟你说正事的。”千临涯说，“把推特注销掉吧。”
“嗯。”宫城美咲显得很沮丧。
“然后到我茶室来打工。”千临涯说，“我马上要成为宗匠了，一个徒弟都没有，挺不像话的。”
宫城美咲起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茶道？”
“怎么？你不配学茶道吗？”千临涯摆开双手。
“我没有钱给你。”
“不用你给钱。”千临涯说，“你来的话，我还给你发助学金，就……嗯，头7天，每天……50万円吧。”
“扑通。”
宫城美咲倒在了他腿上，差点把他手上的伤口碰到。
“50……万？”宫城美咲抓着他的衣领爬起来，“你这是要收我做徒弟，还是要包养我？”
“为什么就不能是既收你为徒，又包养你？”千临涯站起身来，面露得意的笑容，“宫城，你已经被我预定了将来，我将用这些钱来告诉你，你自身的价值。所以，在此之前，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他现在不缺钱，本来就打算将打卡金每天返一点给宫城美咲，但想了想，那样的话自己有种黑心企业家的感觉，干脆50万全给她，他现在又不缺钱。
“为什么对我这种女人……”
“我想大概是因为一期一会吧。”千临涯说，“一期一会，世当珍惜，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宫城美咲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帮我这种女人是没用的，白费劲。”
“''别人都不来帮我，为什么你要帮我？你就是有错！''对吧？”千临涯重复着那个下起骤雨的夜晚听到的台词，嘴角始终保持着微笑。
“对，你以后可能会发现，你的决定大错特错。”宫城美咲突然流出眼泪。
“那个答案我早就想清楚了，”千临涯说，“我不是神，只是一个凡人，我肯定会做错。”
“但只要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那么我就觉得，我的付出是值得的。”他接着说，“如果我不帮你，以后我肯定会后悔。于是我就帮了，管它对不对。”
房间里飘荡着别样激荡的沉默，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啪。”
宫城美咲胸前的亵衣，突然掉了一半下来。
千临涯的眼睛马上充血了：“宫城你在干什么呀宫城！刚才明明还是非常正常的气氛！”
宫城美咲用手把亵衣扶起来，满脸通红地说：“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件衣服穿太久了！带子突然断掉了！”
“那就换啊！你的钱都用哪儿去了？”
“做cosplay的衣服都用掉了呀！”
……
043.什么睡法都能有
从宫城家出来，又乘车回到無待庵，千临涯的心还久久不能平静，刚才那一幕始终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毕竟那个场景太具有冲击性了……
打开自家的门，他喊道：“我回来了！”
换掉鞋，从起居室门内走出来的，却是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的琉璃子。
她锁骨以上的部分，和大腿根以下的部分全部暴露在外，头上包裹着千临涯洗脸用的毛巾。
“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身后，菊池麻理从洗手间探出头。
“琉璃子酱？你的衣服什么时候能找到？我还光着身子呢！”
看着这副场面，千临涯沉默了。
这又是什么修罗场升级版？
千临涯指着面前的琉璃子说：
“不是让你把梦叶送回来后，就回家的吗？”
“别开玩笑了，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要么你跟我回去，要么我住在你家。”
琉璃子双手叉腰，两脚分开，非常嚣张的姿势站着，似乎心情很好。
千临涯又指了指她后方的菊池麻理：“那么，你的问题我还可以理解，菊池同学为什么也在我家？”
“她用之前我骗了她作为理由，可怜兮兮地求我让她留下，我就答应了。”
千临涯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等等，为什么是求你？那梦叶呢？”
“妹妹桑因为被你今天的事吓到了，我哄着让她回房休息了，用的是摸头的必杀技。”
这下千临涯算是真的开始佩服起她了，老千家的绝技，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她给学到手了。
菊池麻理还不明就里，继续在后方叫道：“琉璃子酱？琉璃子酱你在那里吗？我已经光着身子二十分钟了哦！你还没有找好衣服吗？”
千临涯越过琉璃子，朝她打招呼：“菊池，晚上好！”
菊池发出了一声尖叫，把头缩了回去，门后的声音闷闷传来：“是千、千、千、千君吗？为什么千君回来了我没有听到？哎呀完了，我没有戴隐形眼镜，真的是千君吗？”
“是我……”
“哎呀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琉璃子酱，你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啊！”
门后传来少女绝望的声音。
千临涯转向琉璃子：“你把她怎么了？”
“我只是帮她把衣服洗了而已。”
千临涯摸着下巴，觉得这个操作似曾相识。
他走进起居室：“还是帮菊池找到衣服吧，她这样也太可怜了。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刚才起就一直笑嘻嘻的。”
琉璃子脸上确实一直挂着笑容，一只手按住胸前的浴巾，另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我算着时间呢，看来你没有做越线的事。”
“你是怎么算的？”
“我查了日本男性的平均时间，再加上来返车程，还有前……”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千临涯：“你不会低于平均时间吧？应该不会是样子货吧？”
千临涯差点喷了出来：“琉璃子？你在我面前形象崩坏的速度是不是稍微快了点？”
“事到如今还说这话，我的膜酱不是都……”
少女一脸娇嗔，千临涯赶紧制止她说出接下来的发言：“琉璃子！够了！够了！我知道了！你怎样都好，都很可爱！”
洗手间那边，传来菊池麻理幽怨的声音：“琉璃子酱~~~~~~”
进入起居室，琉璃子的行李箱开着，里面的女装如同喷泉一样，已经散落一地，看得出来刚才少女曾在这里疯狂翻找。
千临涯蹲下来，捡起一件衣服：“菊池同学太可怜了，我这就给她送去。”
“那件衣服对她来说领口太开了。”醍醐琉璃子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衣服，扔到了房间尽头，“而且要送也是我去送。”
千临涯又找了几件看上去比较好看的，结果都被琉璃子一一否决了，终于发现不对劲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琉璃子？你刚才找了这么半天，不会只是在找一件最保守、最不好看的衣服吧？”
“……又怎样？”琉璃子微微犹豫后，将头发撩开故作镇定。
洗手间那边，再次传来菊池麻理绝望幽怨的叫声：
“琉璃子~~~~~~~~~~”
……
在相互妥协之下，菊池麻理终于穿上了衣服。
因为亵衣也被塞进了洗衣机，她始终不敢让衣服贴身（怕被看到凸起），弓腰驼背的，看着像个老太太。
三人坐在地炉桌前，琉璃子主持会议一般先发言了：
“两个议程，一个是仲夏茶会，临涯，你最近十天就不要练习点茶了。”
“我倒是觉得我没事，很快就能恢复了。”
“达咩。”琉璃子一脸严肃，“在你的手伤好之前，我不允许你做任何影响伤口恢复的事情，我不想我男朋友的手上有疤。”
菊池麻理坐在旁边，感觉酸酸的。
琉璃子的语气稍微放温柔了一些：“何况，你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茶会的茶室筹备已经到尾声了，你可以提前去熟悉环境，茶具定制也出了设计图，需要你把关。这几天就跟着我一起跑吧。”
千临涯点点头。茶室设计、茶具设计，需要一个人统筹把控，这个人非他莫属。
“接着就是第二个议程，”琉璃子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晚上怎么睡？”
三人都沉默了。
梦叶已经在自己房间进入了梦乡，姑且不论；剩下两女一男，只有一个房间。
什么睡法都能有。
千临涯率先开口：“果然是大小姐，我就来给你们表演一下没有床的睡法吧——打地铺！”
琉璃子用手刀，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baka，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小瞧我了吧！”
“我说的是，我们怎·么·睡·？”琉璃子大小姐强调。
结局就是，千临涯叹了一口气，在自己房间铺好三床被褥。
只有一间房，当然只能睡在一起了。
三个人把所有排列组合都争了一遍，最终确定，让千临涯睡中间。
在已经稍微有点凉掉的，两名少女泡过的浴池里，千临涯把身体沉在水里。
希望今晚过后，自己不要身败名裂吧。
044.终究难离红尘
“籝，一曰篮，一曰笼，一曰筥。以竹织之，受五升，或一斗、二斗、三斗者，茶人负以采茶也……”
千临涯挑灯读书。
他读的是老祖宗陆羽的《茶经》。
“临涯，该睡觉了。”
“釜，用唇口者……啊，果然古人说话就是简洁，茶釜要用有唇口的，现在哪个茶釜没唇口？太对了，对到简直如同废话一般。”
读到精彩处，千临涯忍不住拍腿高呼。
“千同学，你还不睡觉吗？”
一颗汗水，以千临涯的额头为起点，开启了缓慢的旅行。
他在看书。一方面是在看书，另一方面不单纯是为了看书而看书。
这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向道之心。
为了不被红尘俗世所诱惑、所征服。
“棚，一曰栈，以木构于焙上，编木两层，高一尺，以焙茶也。茶之半干升下棚，全干升上棚。”
他翻了一页，突然心中有了明悟：“这个棚，是煎茶道的用具啊，小笠原流的‘杭州棚’，是不是就是这个？以前一直搞不明白，这一点还要继续学习。”
一旁的琉璃子终于忍不住了，她掀开被子，侧躺在被褥上，用手掌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床铺，大声道：“临涯！”
千临涯歪过头：“嗯？”
“该睡觉了。”
另一边，菊池麻理已经缩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
他放弃了。
红尘炼心……终究难逃红尘。
该来的总会来。
把书放回书架里，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坐下。
“要睡了吗？”
“嗯。”“嗯！”
两位少女一起点头。
“那就睡吧。”
他把开关摁掉，开关响起“啪嗒”的干脆的声音，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千临涯把被子“哗啦啦”地抖开，然后躺下，覆盖到自己身上。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他出声问：
“你们谁的心跳这么大声？”
“……”
一时无人回答。
他大笑两声：“哈哈，原来是我自己啊。没事了。哈哈哈……”
还是没人说话。
“哈哈……哈，刚才我是在开玩笑，你们不会没听出来吧？”
菊池麻理那边，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居然当真了？？
琉璃子则毫不留情地说：“你还是比较适合点茶，幽默并不适合你。”
千临涯真的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
“睡觉睡觉。”
只要睡得早，就没有烦恼。
过了大概3分钟，千临涯因为休息的原因，意识反而更加敏锐了。
“千君，千君！”
自己右边，菊池麻理用非常细小的声音小声呼唤着他。
为了避免麻烦，他不想回答，干脆假装睡着了。
那边可能是看他睡着了，便停止了呼唤。
过了一会儿，千临涯感到身上飘过来一缕莫名的风。
接着，一只手，就贴在了他腿上。
“……”
菊池这个痴女果然又开始了。
一开始，这只手只是手背贴着他。
它就好像一只走丢了的松鼠，沮丧地靠在随便哪棵树上，只是这棵树恰好是千临涯的腿。
接着，松鼠开始移动，在树上蹭痒痒。
可能是突然发现自己靠着的是什么，这只松鼠缓慢转身，颤抖着、兴奋着，缓缓地面向了大树。
然后，它开始爬树。
……千临涯很想告她骚扰，但无奈的是，他自己也很舒服。
他锻炼过的肌肉变得很结实，时不时能听到，菊池在控制松鼠的攀爬过程中小小地惊叹——那是惊异于男生的肌肉。
她还时不时用指头戳一戳，就像个新生儿一般充满对世界的好奇。
因为房间狭窄，三人的床铺是并排着相互紧贴着放置的。
菊池麻理和千临涯一开始睡得比较远，但睡着睡着，两个人的被子就拼接到了一起。
千临涯持续性地红尘炼心，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动弹，以免被发现装睡的事实，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菊池麻理的整条胳膊都跑到他被子里来了。
松鼠终于开始不再攀登，少女的胳膊老老实实地放在他的胳膊旁，感觉放在那里挺舒服的样子。
好像她能和千临涯分享同一面被子，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因为少女规矩下来，千临涯总算松了一口气。
绥靖政策成功了。
隔着两层衣服，感觉到少女软软弹弹的胳膊，他想着，看在少女今天因为他受伤而哭了一场的份上，就不马上把她赶走了。
如果在她睡着后还不拿走，那个时候他再动手把她推出去。
如果明天，梦叶推开门，发现菊池麻理半个身子在千临涯的被子里，那他也不用起床了，直接起飞就好了。
过了会儿……
“临涯。”
左边的大小姐也开始用气声小声呼唤了。
千临涯，头疼开始起来。
“临涯，临涯——”
少女的声音逐渐加大，发现他还没反应后。少女靠了过来。
琉璃子就没有菊池麻理那么淑女了，她的手如同过江龙一样，很粗鲁地伸进了千临涯的被子，直奔着小临涯而去。
“？！”
千临涯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如果小临涯现在的状态被她发现了，他可就说不清楚了。
“什么嘛，这不是醒着嘛。”少女顺势整个身子都滑了过来，溜进了千临涯的被子里面。
她一进来，就非常不客气地卷走了部分千临涯的被子，与此同时，菊池麻理偷偷盖上的部分全被卷走了。
“手，不疼了？”
琉璃子两只小手捧着他的左手，轻轻抚摸上面缠着的纱布。
“嗯？嗯……”千临涯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在那里哼哼唧唧的。
琉璃子放下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喂，我睡不着，你帮一下我。”
千临涯再也无法装下去了：“又帮？菊池同学还在旁边呢！”
菊池真的在旁边，身体跟他紧紧贴着呢！
“那又怎样？”琉璃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香甜的气息喷到耳根处，“我保证不叫。”
千临涯焦头烂额：“你忍一忍，琉璃子，就这一晚。”
琉璃子的声音变得甜腻起来：“把你的脚借给我就行~~”
“脚怎么借给你？我以后怎么走路？”
“~~~”琉璃子准备开始胡闹。
千临涯挥开了她的手：“行了行了，小声点。”
他推了推琉璃子，小声说：“先回你那边去。”
琉璃子紧张又兴奋地点了点头，缩回了自己的被子，然后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
千临涯按住菊池麻理的手，调整身体方向，枕在她的肩上，斜着身体，一边把脚伸了过去……
……
045.茶席上，即是吾之国
把脚从琉璃子被子里抽出来时，她正均匀而满足地呼吸着，被子随着肩头平缓起伏，昭示着她将进入安心的梦境。
把脑袋从菊池麻理的肩膀上挪下来，这孩子身体僵硬，看来已经麻了。
刚才他为了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头枕在她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抓着她没穿袜子的脚。
菊池麻理在这个过程中一声都没吭。
他不知道对于她来说是否难受，但反正她没有拒绝。
后来，她另一只没被压住的手，还爬上肚子来，无意识地揉着千临涯的头发。
帮菊池麻理把她自己的被子扯过来，在她身上搭好，连同肩膀一起好好罩进去。
少女的头耷拉过来，他的手扫过，觉得她的脸烫得不正常。
不管怎样，希望她能好好吸取教训，不要随意跑到大马路上插足别人的飙车吧……
菊池麻理头一歪，就贴到了千临涯耳边。
少女吹气如兰：“千君，别告诉琉璃子酱……”
千临涯伸出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那你以后别对我动手动脚。”
少女捂着额头缩回去了。过了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一口气把摆平了两个难缠的对手，千临涯都对自己崇拜起来了。
菊池麻理的半边身体还在他床铺上，他也懒得管了，维持刚才的姿势很耗费体力，即使是他现在也疲惫了。
不一会儿，他也睡着了。
……
可能是出于某种奇迹的召唤，第二天早上，千临涯在梦叶醒来之前就起床了。
把两名少女各自摆正位置，他到梦叶的房间叫她起床。
梦叶因为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哥哥，昨日突发事件的带来的不安全感彻底消散了。
哄了她一阵子，她心甘情愿地跑去给千临涯以及他带回家的两个女人做早饭。
千临涯的手伤已经完全好了，但为了避免被发现异常，他仍然将左手缠着纱布。
偷空看了一眼手机，他的各种技能现在整合得乱七八糟，已经面目全非了。
昨天获得的技能，从字面上都很好理解，除了【独坐莲台】。
【独坐莲台】
“八风吹不动，独坐莲花台。”
效果一：“茶席之上，即是吾之国”。在茶席上时，不会受到任何物理、精神层面的伤害。
效果二：“大德善言，黄钟大吕”。在言语时，根据魅力差距，可更易对听者施加影响（茶席上成功率更高）。
这个技能刚刷出后，只存在了一会儿，很快就和【心控】【八风不动】【气质】等技能合并的合并，整合的整合，很快就没有了。
除此之外，【炭法】、【茶室设计】、【茶具指导】、【制器】、【点茶】等技能也都合并了，变成了技能【茶道家】。
现在，千临涯的个人面板变成了：
姓名：千临涯
体能：92
智力：100
魅力：100
技能：【茶道家18】、【指示10】、【不动10】、【气质10】、【才学5】、【武术11】、【隐身术10】
自由属性点：0
自由技能点：32
看上去技能变得更加简单了，实际上，效果却更加逆天了。
他的【茶道家】技能，囊括了所有茶道家需要了解的知识，包括：点茶、煎茶、烧炭、风水、礼法、制作、手工、装潢、园林等等知识。
而【不动】技能，不仅能让他在茶席上无敌，不在茶席上时，也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无敌状态，且冷却时间并不长，随着等级升高，还会不断缩短。
【指示】技能，能让他下达的任何指令，都更容易得到回应和贯彻执行，在茶席上时，会有极为恐怖的压制力。
【武术】技能，不仅能让他精通格斗技术，还能提高反应能力和身体灵活性。
总而言之，只要在茶席上，没有任何人能打断他点茶。
而在茶席下，他也极有可战之力。
可惜，他穿越到的并不是战斗系的世界。
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跑到街上去卖艺。
不过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变成传销大师，或者野教头子，获得呼呼啦啦一大帮信众。
他不屑于做这种事就是了。
另外，系统也发来了提示，由于奖励上限已经快到达，宫城美咲和醍醐琉璃子身上，剩余可以挖掘的奖励不多了。
属性到达现阶段的上限100点，并不意味着他已经人类无敌了。
这个100点，只代表正常人能够达到的巅峰，并不包括异常人类。
比如琉璃子的魅力值轻轻松松就超过了100。
如果想要冲破属性上限，系统给出的提示是，继续对“茶道大师”们进行攻略，以及解锁新的匹配槽。
但这个游戏已经玩到这个份上，他已然数值溢出了，再追求更强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也思考过，接下来自己的人生，还能有什么追求呢？
帮琉璃子忙完仲夏茶会的事之后，就可以回学校上学，以他的智力，随随便便就能考上东大。
和琉璃子的感情也会越来越好，以后结婚也不是没可能。
那个时候，自己想当个清闲的富家翁都行，如果想找刺激，还可以当个首相玩玩儿。
梦叶是宗千家的开山大弟子，宫城就是二弟子，以他的实力，迟早能将宗千家发扬光大，到时候，两个人也会有很好的归宿。
至于菊池小姐，那根本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他已经完全摆脱了之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现在，就是完美的生活。
……
第二天下午时分，坐在琉璃子的车上，和她一道回家，路上，他大摇其头。
刚才，他们去参观了醍醐家为仲夏茶会准备的茶室。
那个茶室是完全仿造無待庵做的，现在已经快搭建起来一大半了。
無待庵茶室的数据……当然是之前新宿茶联到他家来“调查”的时候，拿尺子量出来的。
醍醐家的茶室，也是按照那个时候的数据做的。
但，存在着致命的问题。
一间完美茶室的设计，在各方面，都是有完整感的。
这其中设计到各方面的协同配合，牵一发而动全身。
醍醐家的茶室，虽然是一比一复刻無待庵茶室，但在细节上，并没有吸取到無待庵茶室的精髓。
在茶室建设现场踏看了一会儿后，千临涯摇着头，让所有工人停止施工。
这座茶室，要推翻重建。
046.枯山水
醍醐家新建的茶室存在很多问题，其中问题最大的是露地。
虽然醍醐家茶室，在露地枯山水的设计上和無待庵如出一辙，但他们忽略了一点：無待庵对面，就是明治神宫。
从無待庵的庭前远望去，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明治神宫御苑。那里是东京最大的人工绿地。
如果没有此处借景，院子里的枯山水将毫无意义。
而醍醐家茶室从那个方向望去，只能看到现代感十足的虎之门之丘大厦和东京塔。
如果按照现有设计，在露地休息时，闯入眼帘的是大大咧咧的虎之门之丘和东京塔，那就太出戏了。
不止此处，無待庵在设计上极具匠心的部分，搬到醍醐家的地方后，很多细节都变味了。
如果要让茶室发挥正确作用，只能重新设计。
“现在重做还来得及吗？”千临涯偏头问。
琉璃子铁青着脸——那不是在对千临涯生气，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来不及也得重做啊！既然这样的话。”
千临涯将她放在座椅上的手拉住：“没事的，新茶室的设计就交给我，我这几天从家里的典籍里找找灵感，然后每天去新茶室踏勘，争取设计出完美的茶室。”
“嗯。”琉璃子轻轻应道。
不过，千临涯又补了一句：“还有茶具没看呢，茶具。茶具的选用，你不会也是照搬照套吧？”
“……”
沉默半晌，琉璃子最后才装作不在乎地说：“当时应该让你把把关再开始动手准备的。”
千临涯平和地笑了：“不用担心，重新设计就是了，都交给我就行了。”
琉璃子非常安心地靠在了他肩上。
宗千家以前的家元，有着“和书汉藏”的称号，各类书籍经过历代的收集，汗牛充栋，保存良好，尤其是茶道方面的典籍。
刚穿越过来时，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茶道，他经常在书库翻书，虽然囫囵吞枣，但也记了个大概。
在这些书籍里，有很多涉及茶室设计、茶具审美理念方面的书籍。
他现在的茶道家等级虽然很高，但加点能提升的，只是眼力和知识，在经验以及玄而又玄的“直觉”方面，必须通过大量的阅读，建立整体的思维框架。
所以，他花了三天时间，泡在书堆里。
这期间，梦叶也不打扰他，只是按时做饭，好了叫他来吃，吃完他就继续看书。
琉璃子和菊池麻理已经恢复了正常作息，回学校上课了，下课后，琉璃子会过来陪他坐一会儿，不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的陪着，到了晚上就回家。
这期间，他也没时间跟人说话。大脑在燃烧，语言分区已经全部被思考占用，大脑被高速交换讯号的细胞焊成了一坨，忘记了怎么说话，都快患上失语症了。
走出书库时，天地颜色一新。
经过前人无数著述的洗礼和奠基，他现在的茶道理论功底已经变得很扎实了。
所欠缺的，只是实践而已。
自由技能点：32→20
【茶道家18→Max】
无数明悟在心中排列成行。
宗千家和无数和书汉藏所蕴含的内容，已经融会贯通。
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他拿起笔，摊开纸，开始勾描自己心中茶室的第一笔。
……
醍醐家的新茶室重新开始动工了。
千临涯成了总工程师。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大小姐的男朋友、如此年轻的茶人、空降而来的指手画脚的家伙并不信任，上到工程主管和监理，下到施工的工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白天的时候，他一直陪在琉璃子身边，玩世不恭的样子，也没有做什么指示，仅仅只是给出了设计图纸，声称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
这股不负责任的态度，一开始让负责具体实施的工头很是恼火。
但晚上，琉璃子离开后，他掏钱请工人们吃了一顿海鲜自助，第二天，工地上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位“醍醐家未来的女婿”多么有风采。
工头相当不服气，挑了几个他认为设计上不合理的地方，打电话叫千临涯来质询。
在工程办公室内交流了半个小时，他对千临涯刮目相看，从此心服口服。
千临涯对于茶室的设计，精准度达到毫米级别，把控标准是“不允许有1度的偏差”。
在施工的同时，他则在各大市场上寻找石料。
寻找石料的目的，便是为了制作枯山水。
枯山水最初作为禅寺的园林景观，是随着禅宗被传入日本后，慢慢发展而成的独特日式园林景观。
人心方寸，天心方丈，中国的禅寺，方丈间外就有园林。
日常的洒扫、修剪花草、打理园林，也被视作修行的一部分。
中式园林，在意蕴方面追求自然，在手法上注重情景。
池塘、矮桌、石凳，无论什么，甚至马桶，都可以拿来做园林点缀，形式上非常自由、活泼。
比如千临涯前世，就在某禅寺看到以废弃抽水马桶养花的景观，当真是佛在屎溺，即心是佛，让人大开眼界。
当禅宗传入日本后，天然缺水的日本，在园林这块，犯了难。
经过数代的发展，一种“无水的山水园林”，逐渐成为了主流。
这便是枯山水。
日式的枯山水，相对于中式园林来说，形式上非常严肃。
一般构成都是由须弥山石、恒河白沙、石灯笼等固定成员构成，各有象征意义。
须弥山石象征山，恒河白沙象征水，虽然无山水，却在庭院内有山水，便是所谓的“枯山水”。
在意蕴上追求幽玄，手法上追求“余情”“留白”。
所以中式园林给人的感觉是“满满当当、随处成趣的欢喜”，日式枯山水给人的感觉，就是“言外意无穷的侘寂感”。
在茶道上，茶室以风格划分，大体上分为书院茶室和禅院茶室。
禅院茶室和禅院脱不开关系，庭院里也会用枯山水。
無待庵就是一座禅院茶室。
無待庵原先的枯山水，名字叫做“心间春久”。
借用须弥山石的阴影，养着青苔。对面是明治神宫，树色随季节变化，庭院内山石腹内的青苔却始终绿意青青。
这便是“心间春久”的寓意。
一年四季在茶室观景，都会体会到不同风味。
所以，在醍醐家的新茶室，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刻無待庵露地。
但在那块选址，高耸的东京塔和虎之门之丘，是绝对无法绕开的存在。
但这块选址又不能动，庭院换个朝向，阳光位置又会变得不对。
在庭院墙外，移植高高的树，把后面的人造建筑物挡住，倒也是个办法，但他总不喜欢视线被遮挡的封闭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千临涯决定，设计一个史无前例的枯山水景观。
他要把高耸的东京塔，和宏伟的虎之门之丘，也作为庭院借景，融入到茶室的枯山水中来。
047.无法拒绝的暴君
又花了3天时间，千临涯才终于找到了最符合心中所想的石头。
这是一座高达三米多的太湖石，石身瘦长，形似孤峰。
整块石头像个倔强、拧巴、昂首傲立的人。
看到它，他总能联想到杜甫、苏轼等一系列总是在和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战斗的拧巴老头儿。
又臭又傲，又倔又憨。
莫名地就很戳千临涯的点。
他能通过这块石头的神韵，想象到它树立在庭院里的样子。
首次把太湖石用到枯山水里的，他千临涯恐怕是第一个。
这颗石头不贵，但运费挺贵。好在千临涯的后盾家底够丰厚，他只是提了一句，醍醐琉璃子马上就花钱派船把石头拖回来。
因为千临涯叮嘱过，搬运石头时，一丝也不得损毁，因此工人们是将这颗又大又沉的石头，当做易碎艺术品一般地搬运。
醍醐家为了这个茶室，花费的资金，恐怕已经几千万了。
……
茶室建造的同时，千临涯跑了一趟冈山县，寻找备前烧陶器的名匠人。
这位名匠是醍醐家推荐的，名叫伊势邦夫，42岁。西班牙陶艺专业硕士学位，备前烧伊势家传人。
第一次跟这家伙见面时，千临涯就提出了自己构想中茶碗的要求：
“它是一种介于优雅和忧郁之间的灰黑色，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普普通通，就像一个初学者的作品，实际上，它是返璞归真，和光同尘，温和而坚定，善良而成熟，知世故而不世故。”
对于千临涯的描述，伊势邦夫的评价是：“完全意味不明。”
这位42岁的备前烧传人，凭借着自己丰厚的经验，和提炼多年履历的审美，在和千临涯磋商了整整一天后，他烧出来的第一批共5枚茶碗，出炉了。
千临涯匆匆奔赴伊势先生的工作室，看到那5枚茶碗后，他的脸沉了下来。
“这完全就不是我想象中的灰黑色！要像即将下雨同时雾霾很重的老工业城市的天空！这黑色不能单纯地像个胎记一样印在上面，要像阴魂不散的缭绕烟雾一样，飘在上面！”
“这形状是啥啊？虽然我说了要普通，但这像是丑女生涂厚厚的妆，东施效颦！恶心！”
42岁的伊势邦夫，差点被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说哭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学习了几十年的陶艺是在做梦。
最后，他终于爆发了：“就说了我不懂啊！你第一次的要求我都不懂啊！”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醍醐家得罪不起，他根本就不会听这个小朋友乱弹琴。
千临涯叹了一口气，拉他坐下来，打算跟他从头到尾，好好谈一下茶碗该怎么烧。
伊势邦夫耐着性子坐下，听他以“茶碗是干什么的？喝茶用的”为开头，整整讲了两个小时。
最开始，他是带着无聊、无趣、抗拒的心情听他讲的。
但在听的过程中，他逐渐产生了“原来还能这么理解？是我之前弄错了吗”的想法。
接着，少年又谈到美浓烧、濑户烧、备前烧、信乐烧等等的前世今生，相爱相杀，期间还穿插其他技法的烧制诀窍，听得伊势邦夫一愣一愣的。
到了最后，伊势邦夫发现，自己逐渐和这位年轻的宗千家家元，思维到了一个频道上。
他逐渐发现，这位千老师的审美品位，好像已经超越了凡俗，超越了这整个时代，超越了整个茶道界。
他所有看似荒诞不经的描述，其实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字的音调，就蕴含着微言大义，是铸就完美茶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他来说，碗虽然是碗，但它经历了不是碗，接着还是碗的这样一个崎岖历程，在走到终点后，终点那头还有无限遥远的路可以走。
就好像踏破了一个关口，却发现大海无涯一般。
伊势邦夫本以为，自己的技艺已经圆满，但这次和千临涯的交谈，让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在烧陶上还是一个学徒。
最后，千临涯说：“所以，就这样，半天之内，再烧5枚黄濑户茶碗。”
“等等等等，”伊势邦夫拦住他，“您说错了吧？为什么又成了烧黄濑户了？我可是备前烧的！”
“正是因为你是备前烧的，所以你现在已经陷入了知见障了！”千临涯不客气的说，“你觉得你懂了，其实你还有不懂的地方，但因为你太懂了，反而不容易发现自己不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就体现你完全不懂！”
伊势邦夫还是不太懂：“那如果是要做黄濑户，找黄濑户的不是更加……我不太擅长黄濑户。”
千临涯摇了摇头：“要的就是你这种不擅长，不擅长却努力去做，越是努力，其中凝结的心血就越是宝贵。”
他拍了拍伊势邦夫的肩膀：“相信我，你会重新喜欢上烧陶，未来的你，会感谢现在努力的你自己。”
然后，伊势邦夫又烧出了5枚黄濑户，因为太丑，被千临涯全砸了。
……
除了对茶室的建造者、茶具的制造者们进行无底线的压榨和折磨外，他还在折磨着各路参与人员。
壁龛书法的书写、花卉的选用、新礼扇的制作、和服的定制、香炉香薰的采购……但凡茶室需要构建的地方，他都亲力亲为，并且把参与者喷了个遍。
久而久之，在茶会筹办人员中间，千临涯流传出了一个外号：“无法拒绝的暴君”。
称呼他为“暴君”，是因为他对于一切都至少要推倒重来好几遍，非常折磨人。
称呼他为“无法拒绝”，是因为他身上带有奇特的魅力，即使被他大声呵斥，被呵斥的人也没办法顶嘴。
而且就算反驳，他自己现场展示，居然能比专业人士做得更好。
久而久之，只要他莅临现场，工作人员都会对他礼貌地45度鞠躬，并且大声喊一句：“千老师！”
似乎在这些人当中，还有人染上了不被千老师骂一句就不舒服的怪癖。
在他的高压手腕下，醍醐家的茶会，正在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进化。
……
5月14日，千临涯订购的那颗太湖石运送到东京的那一天，仲夏茶会的正式企划案，才终于送到他桌上。
这次茶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晨间茶，在上午进行，这一批接待的，主要是十四家的财阀代表们。
第二阶段在下午进行，这一阶段的客人，是艺术界名士，其中包括茶道界名士，据说里千家的前任家元，距离茶圣最接近的男人——千玄房，也会来到现场。
第三阶段，则是最重要的茶席。
参与这次茶席的客人，将是政界要员。
看着手里的要员名单，他陷入了沉思。
那上面，赫然印着几个熟悉的名字。
菅原义治。
麻生次郎。
加藤盛信。
小泉进太郎。
河野次郎。
西村康信……
看着这份名单，千临涯陷入沉思。
上架感言
按照老大的安排，本书今天就要上架了。
事发突然，我还没想好该说什么，也没有存稿。
没别的可说的，那就只能爆肝了。
先说下更新，今天中午先更两章，晚上根据我的爆种情况，还会有加更。
写多少发多少，一直发到精疲力尽为止。
这是我能为上架最大限度做到的事情了。
这是我第二本上架的书，借着这个机会，那么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的笔名是野亮，全称是陈野亮，起点外都用这个笔名。
28岁，因为有阿斯伯格综合征，长相显年轻，经常被人当成高中生。
喜欢的事是写作，擅长的事是写作，坚持10年的事是写作，以后想当成毕生职业的事是写作。
最擅长写杂文，次擅长写散文，再次擅长写短篇小说，最不擅长在网上连载长篇小说。
目前本书收藏1万多一点，是我知乎关注数量的五分之一。这可能说明，我其他文种的写作能力是长篇小说能力的5倍。真是对不起大家了。
但是我喜欢写小说，越长越好。我就是喜欢。
作为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我只擅长写作这件事，也只喜欢做这件事。
我注意力不集中，初中起就没听过课；
我脸盲，谁的脸都记不住；
我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不能理解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对于6岁以下的孩子，能处得来，6岁以上的，就比较复杂了，有点处不来；
我对数字极不敏感，超过1万就没有概念了；
动手能力差，肢体协调性差；
不擅长做任何规则之外的事；
说来说去，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也就只有写作了。
我可以在大学四年，持续四年吃同一种食物，每天两次，持续四年，一点不变。
我可以完全不参与任何基本生存之外的事，只写作，我就很开心。
专注在自己擅长的事上，对我来说非常幸福。
虽然写过很久的小说了，这也是第二次上架，躺在名字下的也有两本书，可我现在还是像新人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这本书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我写过的每本书都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但这本书尤其非凡。
其实自从2年前母亲检查出脑瘤，我就突然不会写作了。
写出来的东西，一长了，就七颠八倒的，不成文。
记忆极差，超过3000字，就不记得之前自己写了什么。
主谓宾全部错乱，第一遍自己还读不出问题，得读两遍才能发觉不对。
以前的小说还能出点成绩，那段时间写的故事连签约都混不到。
以前知乎能靠硬写写出几万关注，那段时间连写一个自己满意的回答都做不到。
唯一擅长的事情，变得不擅长了。
所有人都在对我说，你母亲病了。你得长大了。
不要成天闷头写写写，老老实实学别人些手段，多赚点钱吧！
记不住别人的脸，就硬看，把眼珠子瞪出来那样看，硬记，真正用心记！
学会跟人打交道，学会拍马屁！学会撒谎！学会做违心的事！
脸皮要厚！心要放硬！要学会规则之外的做法！
不要穿以前的衣服了，多买深颜色衣服，穿皮鞋！戴手表！不舒服也得戴！
不要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这些事太难了。对我来说。
比写小说难很多倍。
不过母亲说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一直告诉我的是，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因为我儿子是个天才，天才何必听不是天才的人怎么说呢？
我总是觉得她对我过于相信。
后来她走了，就再也没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安葬母亲后，我遇到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编辑。
一个是知乎的编辑。
5年前，我写过一个短篇小说，断在那里了，变成了一个坑。
5年来，跳了不少人进去，年年都有人催更。
知乎的编辑跟我说，为什么不把它写完呢？
当时我觉得，我不配碰以前自己写的小说。
因为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写小说了。
自己写自己的小说，就是狗尾续貂，是糟蹋自己的东西。
不续写下去，也许还能保留几分体面，自己把自己的文写毁了，对我的自尊心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反复鼓励我试试。
我就试试。
写着写着，不知道为什么，吔，我突然又会写小说了。
我就像个在雪地里用双手爬行的人，爬着爬着，忽然会走了。
接着又会跑了，还能大跳，诶，大跳！
写完那个短篇后，遇到了……也不算遇到，算是重逢，重逢了第二个重要的编辑，现在的老大，子良。
我又在起点发书，喏，就是之前那本《天灾主宰》。
本来纯粹是自己写着玩，自娱自乐，觉得肯定不会被签约的，没想到子良又把我给签了。
几年前我从他手上坑了那么多推荐走，还扑街了，最后还太监了，没想到他还签我。
我继续写，写着写着，我好像又会写长篇小说了。
于是我开始认真构思故事，就是这一本了。
感谢他们。
如果没有他们，这本书不会出现。
我不会跨越10年，穿过漫长的低谷期，重新站到这个位置。
衷心感谢。
……
人生是充满凶险的，如临深涯，在刀尖上跳舞。
但是人生永远没有绝境。即使再黑暗的地方，也能有一束光，照进幽深。
如果真的没有光来，你自己就变成光。
上架在即，不想许愿，首订100，我写到阅文破……算了不立这个flag，写到知乎破产吧。
我相信就算首订只有100，这本书也会起飞，因为我相信这是一本好书。
我相信自己。因为还有很多人相信我。
2021.6.18
048.敢向湖州借一峰
夜晚时，千临涯推开家门，梦叶已经睡了，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玄关的灯亮着，那是梦叶为他留的灯。
“投鼠忌器啊……”
踏入铺着月光的起居室，千临涯静静站在哪里，也不开灯。
“哗——”
穿着单薄睡衣的梦叶拉开自己的房门，站在哪里，揉了揉眼睛。
“哥，你回来了？”
梦叶穿着粉红色和白色的吊带睡衣，可爱款的，肩膀和胸前都带蕾丝边，不过看来是睡相不好，一条肩带都掉下来了。
“吵到你了？”
“没事，是我自己想去洗手间。”
梦叶走到起居室门口，又回头问：“哥，你有心事？”
千临涯没有否认。
“是茶会有什么问题吗？”
千临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为什么？”梦叶歪头。
千临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只是简单地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会连累到你，让你没办法过上正常的生活。”
梦叶停在那里，过了会儿，她抬起一只手：“一定要做那件事吗？”
“那件事只有我能做。”
梦叶走过来，拉住了千临涯的手：“如果非要做的话，就只能做了，不是吗？”
“即使是连累你？”
梦叶大大地摇着头：
“无论哥哥做什么，都会影响到梦叶，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梦叶只能照单全收。”
“如果是好的影响，梦叶不会感到幸运，如果是坏的影响，梦叶也不会感到委屈。”
“因为梦叶是哥哥的妹妹，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梦叶也永远不希望改变这件事。”
千临涯用略带沉重的语气道：“即使可能共同赴死？”
“那就共同赴死。”千梦叶马上说。
……
按照约定，这已经是宫城美咲第七次来到無待庵了。
千临涯的家对她来说不算陌生，她上次还在这里脱光过，还差点吐了。
就是这么一个熟悉的地方，当她每次跟随千临涯进入無待庵，熟悉亲切的感觉就会一瞬间消失，变成严肃认真的气氛。
自从第一次接过千临涯的钱后，她对他的称呼就改了，从“后辈君”一发逆转，成为了“师傅大人”。
千临涯实现了完美的下克上。
但对于宫城美咲来说，这样的称呼并不讨厌，有时候，她还会故意奶声奶气地这么叫千临涯，并且观察他的反应。
来無待庵的次数变多后，连之前觉得无法触碰的领域，都变得可以亵玩。
千临涯第7次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没点数，直接塞进了背后的包里。
这是按照约定的第7个50万円。
之前给她的钱，除了用来购置日常生活用品外，都基本没有动过。
她现在的存款超过400多万，已经是小富婆了。
“按照约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了，接下来你再过来学习，就没有钱可以拿了。”千临涯说。
宫城美咲玩弄着自己的马尾：“那师傅的意思，是让我继续跟着师傅学习，还是让我走咯？”
按照千临涯最初的意思，是慢慢给够她450万円，还完之前欠下的情。
之前宫城美咲帮他度过了人生的难关，现在他反过来帮她度过难关，算是了却这一段缘法。
之后的路再怎么走，就看她自己了。
“你可以选择不到我这里来。”沉吟良久后，千临涯说道。
“唔。”宫城美咲不置可否。
她确实没有必要再来。
“喂，师傅。”宫城美咲脸微红，轻声唤到，“我还可以叫你师傅吗？”
“随便。”
“那，师傅，你觉得我讨厌吗？”
“并不。”
“那你就是同意你的女朋友桑说的，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和你在一起，会给你带来烦恼？”
“也不至于。”
宫城美咲跪坐在榻榻米上，用手撑着地面，平移靠近千临涯：“那你和我相处到底是什么感觉？”
茶室外静悄悄的。
一般这个时间，梦叶在厨房忙碌，琉璃子则无聊地坐在起居室看电视。
茶室里只有他和宫城美咲两个人。
“没什么感觉。”千临涯说。
宫城美咲郁闷地离开：“我觉得你现在变得跟你女朋友桑一样，越来越冷酷了。”
“我和琉璃子都不算冷酷的人。”
“那为什么就不愿意让我留下呢？”宫城美咲抢白道。
千临涯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所以你在赶你身边的人离开？”
千临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宫城美咲站起身，低头走向茶室出口，坐在檐下换上鞋子。
换好鞋子后，她站在门外，朝门里的千临涯挥手道：“师傅大人，再见！”
千临涯笑着冲他点点头。
宫城美咲甩着双马尾，朝院外走去，走出大概5步时，突然回头。
在夕阳的照耀下，被染回黑色的马尾辫闪闪发亮，打了个旋，又倔强地垂在她脑后。
“要是人家不在乎被你影响呢？”
……
千临涯预定的太湖石，终于运到东京了。
花了整整一下午，千临涯现场指挥，在场所有人都累得汗流浃背，那颗瘦长的石头，才被笔直地放到正确的位置。
现在茶室还没彻底完工，但以现在的格局，也能看出端倪——从檐下向外望去，能同时看到三根傲然耸立的东西：
东京塔、虎之门之丘，以及这根石头。
这根顽石，与远处的东京塔、虎之门之丘相互呼应，但是格格不入。
像个顽固的守旧分子，像座孤峰，像纪念碑。
千临涯坐在廊下，手里捧着清茶，很满意地打量眼前的石峰。
越看越喜欢。
“千老师。”
廊那边，藤原总工赤着脚走上来，坐到他身旁。
经过多天的合作，他们现在已经变得很熟了。
千临涯把另一只保温杯递给他，藤原总工很坦然地接受了，拧开盖子喝了口。
“什么味儿？”
“花茶。”
藤原总工悠悠地眯眼看了一会儿眼前的风景，说：“千老师，真神奇呐！”
“怎么？”
“之前还担心来着，”藤原总工说，“你看，前面不就是虎之门之丘和东京塔嘛，之前您没指出来时，大家还都不在意，自从您指出来后，这两个家伙，越看越碍眼。”
千临涯笑了笑：“现在，它们是茶室的一部分了。”
藤原喝了一口花茶：“说实话，一开始你的构想，我们都觉得太大胆了，虎之门之丘，东京塔，草庵茶室，怎么想，都凑不到一块嘛！”
藤原想了一会儿，用了一个比较生僻的词汇形容：“太不和谐了。”
“现在呢？”千临涯问。
“现在？这根石头往这儿一竖，嘟，”藤原用手做了个放石头的动作，“一切都变得合理啦！看着好像就应该这样一般！”
千临涯笑而不语。
“这儿一定会成为茶道史上的奇迹。大家心底里，其实都在期待着茶室的建成呢。”藤原最后说。
千临涯悠悠地看着茶庭，学藤原那样眯眼，远处的风景看得更清楚了。
这真是一个耗费无数资金，大家伙耗费无数心血，才最终建成的茶室。
他耗费如此多心血，是为了什么而点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
049.用全部的人生来制造
在千临涯折磨的所有人当中，受伤最深的，无疑是备前烧的大师，伊势邦夫了。
迫于千临涯的压力，他从头爆肝黄濑户的烧制技法。
从一窍不通，到逐渐掌握窍门，到圆润纯熟。
凭借着烧陶多年的经验，和触类旁通的天赋，迄今为止，他最满意的一批黄濑户茶碗，成功出炉。
可是千临涯到来看了之后，很冷静地说：
“好的，接下来，你可以正式开始烧制茶会要用的备前烧茶碗了。”
“诶？”
“做出这种级别的黄濑户，说明你对黄濑户的理解获得了突破，对吧？”千临涯手里把玩着一枚道，“现在的你，脑海中一定浸染的全都是黄濑户的灵感，但，这个时候，我要你去做备前烧。”
“？”
“用你饱含着黄濑户的烧制余热的膨胀手感，加上回到原本技法的青涩的熟悉，再加上一些初心，你一定能烧制出天下最棒的备前烧！”
“……”
“伊势老师，你能做到吗？！回答我？！”
说什么能不能做到。
伊势邦夫想死的心都有。
他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说：“千老师，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
“从和你接触这么久以来，我发现，你在备前烧上的了解和造诣，并不低于我，至少从理论上看是这样，”伊势邦夫斟酌着词句说，“除此之外，你还深谙黄濑户的烧制方法，不仅如此，信浓烧、信乐烧、萩烧、乐烧、织部……连唐津烧，您都了如指掌！几乎没有您不知道的烧陶技术！”
“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是，既然您掌握着这么广泛的烧制技术，为什么不自己尝试一下烧陶呢？”
这可以说，已经是最含蓄、最高情商的说话方式了。
千临涯抱住了他的肩膀：“伊势老师，你还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自己的价值！”千临涯说，“理论是理论，技术是技术，经验是经验，这三者，无法相互代替和弥补。”
“在经验之外，还有你烧制多年陶器，对于陶器的热爱和感情！这些没办法量化的，才是我最重视的存在！”
“我需要的，是你无人可比拟的人生经历！我希望做出最好的陶器，那就要求，要凝结你的心血！要蕴藏你所有的人生经历！要让你投入你毕生从事陶艺行业的感情和矢志不渝！我需要你造出这种不留遗憾的陶器！”
虽然听起来，好像千临涯说出了一些比资本家压榨剩余价值还过分的话，但听在伊势邦夫的耳朵里，却让他想哭。
匠人的价值……他今天从一名茶人的身上，感受到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伊势邦夫双目通红，嘴唇张开，唾沫黏在上下嘴唇上拉出线，“千老师，我燃起来了！”
“很好，就着这股气势，干吧！”
“干！”
……于是，一批完美的备前烧茶碗出炉了。
伊势邦夫坐在地上哭了。
“千老师……我，我又突破了……”伊势邦夫虽然说着喜庆的话，脸上却涕泪纵横，“这一切的原因，在于您激发了我的匠人之魂，如果没有您的指点，我绝对不能做出这样水平的陶器……您让我在陶艺界的声望，又大大上升了一个台阶，我怎么感谢您都不为过！”
千临涯抚摸着理想中青灰色的茶碗，连连点头：“伊势桑，这说的哪里话？匠人和茶人的关系，从古到今都是这样，也就应该是这样。”
“千老师！”伊势邦夫抱着千临涯嚎啕大哭起来。
千临涯推开他，一脸温柔地说：“好了伊势老师，你已经做到了。”
“嗯！”伊势邦夫连连点头。
“但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千临涯说，“还有茶入、水指、水盂、香炉、盖置、盏托……”
“啊——！”
……
又是几天过去，离仲夏茶会召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5月20日，黄昏时分，琉璃子和千临涯仍然如往常一般，坐在起居室。
琉璃子在千临涯身旁看电视，千临涯则埋头看书。
琉璃子眼睛盯着电视上的搞笑艺人一动不动，穿着白色蕾丝透明袜子的小脚，却在桌子底下，在千临涯的脚背上踩来踩去。
这些时，千临涯为了仲夏茶会四处奔波，偶尔才有时间回无待庵。
即使回無待庵，要么也是到新茶室的建设场地去观摩，要么闷在家里看书。
当两个人有机会凑到一起时，往往是他坐在地桌前看书，琉璃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
不知不觉间，距离两人约定的7天情侣时间，已经严重超时了。
“临涯。”琉璃子看着电视机，没有挪开眼，突然出声叫他的名字。
“嗯？”千临涯头也没抬。
“你是我的什么？”
“茶头和男朋友。”
“我是你的什么？”
“女朋友和上司。”
对于千临涯的速答，琉璃子的脚很满意地在他脚上踩着，如同按摩一般。
“也忙了这么久了，该抽一天时间休息休息吧？”她说。
“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准备，我不亲自做的话，毕竟不放心。”千临涯放下书，“不过，如果是你的要求，我可以陪你玩一下。”
“行。”琉璃子站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裙子，然后拉住他的手。
“干嘛？”
“去玩啊？”
和梦叶打过招呼后，琉璃子开车载着他，一路向南边驶去。
“琉璃子，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小时候。”
“你现在就很小吧？”
“更小的时候。”
琉璃子双手握着方向盘，敞篷跑车外的风从她发梢吹过，一脸严肃，看上去很可爱。
千临涯将手臂搭在跑车的车门上。这是一台银灰色的保时捷，对于醍醐家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基础款，但千临涯知道它价格惊人。
在琉璃子身边呆就后，他逐渐对奢侈品变得麻木了，就正如他对琉璃子的惊人颜值变得习惯起来一样。
东京的街景从两人身旁飞速滑过，路人们用惊艳的目光打量着跑车上的男生和女生。他们的魅力让人过目不忘。
也许晚上，这一幕还会妆点许多人的梦。
跑车“嘎”地停下，两人下车，来到一栋夜幕下很安静的高档小区门口。
“这是哪儿？”
“我家。”
“……”
千临涯敢保证，虽然他现在已经比较了解琉璃子了，但她这个家，他还从来没来过。
琉璃子从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小区院子的铁门。铁门“嘎吱嘎吱”地被推开，琉璃子站在门那边，冲他挥了挥手：“进来！”
“怎么做贼似的？”千临涯猫着腰跑了进去。
“习惯了。”
在月光下，琉璃子的小脸上似乎有笑容。
他走上前，和她并肩走着，两只手很自然地十指相扣，牵在了一起。
从小区院子们进来后，两边是茂密的葡萄架，土壤还潮潮的，两边葡萄架中间是水泥路，顺着水泥路上去，越过一道矮墙，是一栋别墅。
“好像没人住？”千临涯歪头。
“嗯，”琉璃子点头，“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千临涯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来这里，只是被她拉着手，一路在陌生的地方走着。
“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和你重新相遇的第57天？”千临涯问。
琉璃子扬起脸，亮闪闪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奖励，但是，再猜。”
她所谓的奖励，就是钻到千临涯胳膊下。千临涯搭着她的肩膀，手很自然地伸进了她的领口。
“这怎么猜得出来？范围太广了。在中国算是情人节，可在其他国家不算啊。”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不会是你生日吧？”
“算你聪明。”琉璃子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