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大海！沙滩！泳衣！
醍醐家的沙滩和商业化的露天浴场在硬件上居然区别不大。
阳伞、躺椅、球网，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放满冷饮和冰激凌的冰柜。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些都是免费供应的。
醍醐琉璃子双手插在口袋里，闲庭信步地下了车，因为太阳晒人，她把风衣后头的帽子罩在了头上。
她风衣下面就是泳装，两条长腿上什么都没穿，在太阳照耀下比阳光更晃眼。
女仆们兴奋着，如同蜕皮一样纷纷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各式泳衣。
环肥燕瘦，风韵各异，细碎的沙粒粘上洁白的脚踝，抬手扎头发时露出干净的腋下。
十几名女仆同时做这些事，震撼感十足，一时间让人（指千临涯）有些挪不开眼。
醍醐琉璃子默默从口袋里掏出墨镜，黑帮大佬一般把脸望向千临涯，脸色冷峻：“你切牌做什么？”
千临涯已经把手里的扑克牌拆开了，双手流畅地玩着花切，把一副牌折腾来折腾去，看上去好像很忙的样子，实际上眼睛根本没盯手上。
“等会儿无聊的时候可以玩一下这个。”
“这就开始考虑无聊了吗？我看你眼睛挺忙的。”醍醐琉璃子的声线是用于人前的S声线，有点尖酸讽刺的意味，“你还把衣服穿得好好的做什么？还不脱了？”
他手里的花切玩得更快了：“你不也没脱吗？”
她微微扬起下巴：“这是我家的海水浴场。”
“那你随便脱啊。”
“你的衣服是我的，泳衣也是我的。”她一副“因为是我的所以我让你脱就得脱”的语气。
“穿到我身上就是我自己的了。”
“你也是我的……”
千临涯手里的扑克牌散了一地。
“……的茶头。”琉璃子说完。
千临涯俯身去捡牌，可能是错觉，刚才在那里喧闹的女仆，在她说出那句话时突然沉寂了几秒，现在又恢复了喧闹。
捡好牌抬起头时，他看到醍醐琉璃子墨镜下的脸有点发红。
他心中暗暗好笑。这个琉璃子真吉儿丢人。
每次学别人讲骚话，最后总是先把自己给讲害羞了。
他把扑克丢到阳伞下，伸手一拉拉链，身上的运动衫就敞开了。
接着，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下所有衣服，揉成一团后，也扔到了阳伞下。
“哇。”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点略带痴女的声音，随后，那群女仆就围了上来。
“这认真的吗？”
“千老师原来是健美型的？”
女仆们现在满眼都是千临涯的肌肉，有人（不知道是谁）甚至很响的咽了一口口水。
醍醐琉璃子站在她们中间，双手插兜，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了迎合她们的好感，千临涯微微用了用力，肌肉上的线条变得更加明显了。
“哇——”好几个女仆直接尖叫起来。
“真的像浮雕一样诶！”
“千老师的身体好SEXY~”
各种虎狼之词都出来了，醍醐琉璃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
“就一下午的时间，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休息时间了，还不快玩去？”
醍醐琉璃子发起了脾气，女仆们也就只好散了，队伍里还有嘀咕着“想摸”的。
千临涯甩着胳膊，装模作样做着热身运动，却被醍醐琉璃子拧住了后背上的肉。
“你，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阳伞下，琉璃子说：“给我涂防晒。”
“我一个大男人……多不方便……”千临涯嘿嘿笑了起来。
醍醐琉璃子看着他大张旗鼓地活动手脚，并且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略带惊吓道：“你说的和你正在做的，表达的意思可完全不一样啊！”
醍醐琉璃子坐在沙滩垫上，脚后跟搁在沙地上，双手放在腿边。
千临涯回头望了一眼，女仆们已经变成了天海间的几个像素点，时不时有非常细小的尖叫随着海风传到这边。
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后，他抱起她的双腿，往空中一掀，于是她打了个旋儿，摔在沙滩垫上，从坐着变成了躺着，同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放心吧，我又不乱来。”
“你已经开始乱来了！”醍醐琉璃子胸口起伏着小声埋怨，但她的手却开始扣着风衣拉链往下拉。
她今天穿着一套纯白的系带比基尼泳衣，这套挺括的泳衣将她的身材很完美地托住了。
不过醍醐琉璃子并没有过多向千临涯展示，马上转身趴在沙滩垫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唔！”
千临涯在旁边的化妆包里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人都看晕了：“涂哪种？”
醍醐琉璃子勾了勾手，让他把化妆包放到面前，手在里面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瓶子：“先抹这个，再抹这个，最后抹这个。”
“这么多？”
“能拜托你不要用这种兴奋的语气吗？”
千临涯按照指示，把最初的瓶子拧开，将里面透明的液体倒在手上，然后从指缝中漏下去，滴到她的背上。
冰冰凉凉的液体最开始让她的身体颤了一下，随后她举起手说：“等一下。”
她两只手绕到背后，将系带泳衣背后的系带解了开来。
系带散落到垫子上。千临涯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再次警告你不要乱来。”
“乱来又怎样？你又不说。”千临涯的手掌移动。
醍醐琉璃子的声音忽然降低了若干分贝，用手机最小一格的那种音量说：“那我比你更乱来。”
说完，她的头埋到了臂弯里，看不清表情，但看得到耳朵根红了。
真吉尔丢人。千临涯想。
他不说话了，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
第一种液体像水一样，涂到皮肤上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涂了有什么用。
不过就算意味不明，他还是认真得如同擦拭茶具一般，涂抹得匀匀整整。
涂好后，他道：“前面呢？”
醍醐琉璃子没有说话，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刚好杵在他膝盖上，倒是疼得自己抽了口凉气。
“不是，我没有什么世俗的想法，就是单纯问一下。”千临涯徒劳地解释。
“等会儿我自己来！”醍醐琉璃子脸埋在臂弯里说。
脖子、后背、胳膊、手臂、双腿，区域探索度都达到100%后，千临涯获得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醍醐琉璃子眼睛将闭未闭，看上去很放松，感觉就差哼哼出来了。
涂第三种液时，千临涯的双手中途逐渐偏离航线，放到还没有探索权限的区域。
“这里还疼吗？”他问。
“早都不疼了。”醍醐琉璃子懒懒地趴着，似乎快睡着了。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就因为被我打了吗？”千临涯说。
“谁说我喜欢你呀？你是不是有点太抬举自己了呀？”醍醐琉璃子眼睛都没睁。
忽然远处传来叫喊声：“小姐！”
醍醐琉璃子手忙脚乱的把手伸到背上，慌乱地系着泳衣带，千临涯也伸手帮她，却被她用手赶开了。最后千临涯把旁边的风衣丢到她身上，她裹起衣服，坐了起来，把拉链拉上。
两人在沙滩垫上摆出正坐的姿势，忽然醍醐琉璃子看到，之前趴着的地方赫然躺着一片泳装的上半身。
她抓起来把那东西塞进了风衣里面。
“小姐，你们……喝冷饮吗？”一个女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两人正坐的姿态，眼睛瞪了起来，“你们……为什么正坐着？”
“我在感悟茶道。”千临涯说。
022.真心话与小惩罚
“我在感悟茶道。”千临涯说。
醍醐琉璃子紧闭双唇，一本正经地正坐着，一言不发。
女仆犹豫中有点害怕，欲言又止地说：“那……我、我就不打扰……”
“帮我带一瓶可乐。”千临涯淡定地说。
“哈根达斯。”醍醐琉璃子说。
机警的女仆送来他们点的餐后，意识到氛围不对，赶快溜了。
醍醐琉璃子从风衣里掏出比基尼，略有些恼火地扔在沙滩上，自己的身体半歪在沙滩垫上，一脸很难受的样子。
换了别人肯定不知道他为什么难受，但千临涯知道。
挂着【强欲】词条的她，现在应该跟开着跑车兜风兜了一半，忽然被关进了不透风的房间的感觉一样，闷热、焦躁、半头不落。
可能是因为茶道有了新的精进，千临涯现在对于他人的感情非常敏感。
在密闭的小房间那次也是，在她的房间里那次也是，在山上散步那次也是……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醍醐琉璃子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这团火要么吞噬别人，要么吞噬自己。
而她一直在死死控制着这团火焰。
这导致她心理极不稳定，暴躁易怒，同时又懒散脆弱。
平时在别人面前，她太在乎自己的形象，心中的火焰被闷了起来，无法排解。
这就像一个内压极大的气缸，里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而气缸的排气口被堵死。
只有当她独处时，才会打开盖子，排一些气出来，减小压力。
她这口燃油机，轰然运转了16年，已经达成了自我平衡。
怀揣着大量压力，同时还维持着自身的优秀，少女一定有某个地方是扭曲着的。
形成这样的性格，也不足为奇。
意外是什么发生呢？
或许是千临涯的出现。
也许是野点茶会上，他对少女不留情面的训斥，又或者是她破天荒地对他倾吐了内心真实的情感，又也许是他惊世骇俗地嚣张发言，并且还用高傲的茶人姿态完成了宣言。
也许只是单纯因为，他拒绝了她。
总而言之，少女内心的平衡被打破了。
她的压力开始无法通过独处排解掉，逐渐越攒越多。
千临涯思忖，一开始想把自己弄到岛上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要报复自己吧。
而后来她就发现，每当和他单独相处时，心灵某个压力极大之处会悄悄打开，排出一团炙热的蒸汽，她心中的火焰就会消减一些。
于是她变得喜欢和他独处，并且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食髓知味，开始变本加厉地依赖他起来。
但从现在来看，她体内的压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心头的火焰越来越大了。
千临涯想，系统的【强欲】词条，或许指的是一种心理疾病……或者更进一步——系统给出的红色词条，都是指心理上的疾病。
利用这些词条，破解它们的密码，最终掌控它们，甚至消解它们，也许才是这个系统的真正玩法。
就现在他的处境而言，找到醍醐琉璃子身上的异常，也许是改变困境的关键。
他决定更加深入地了解醍醐琉璃子，试着去理解关于她的一切。
迟早有一天，将她从内到外，全部了解得透彻。
对于人类的感情和交际，观、悟、思，这正是茶人的拿手强项。
千临涯拿起之前切好的扑克：“我们来玩扑克吧。”
醍醐琉璃子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有什么兴趣。
“游戏的名字叫‘真心话或小惩罚’。”千临涯说。
她稍微抬了抬眼皮。
“大致就是摸牌，比谁的手牌大，赢家可以要求输家在‘真心话’或者‘小惩罚’里面选一个。”
“什么样的惩罚？”醍醐琉璃子问。
“打手心之类的。”千临涯说，“或者玩更大一点也行啊。”
醍醐琉璃子把身子支了起来：“怎么玩？”
“你就不问问‘真心话’是什么规则吗？”
“别废话，怎么玩？”醍醐琉璃子期待都快写到脸上了。
千临涯把他临时编的规则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轮流起5张牌，比点数大小。
牌与牌之间的组合能增值，比如一对、三条、顺子、同花、同花顺之类的，简单来讲就是魔改版的梭哈，运气成分更大。
讲起来也简单，醍醐琉璃子一遍就懂了，但千临涯还是提议两人试玩一遍。
醍醐琉璃子撩起了头发，脸上是“我一定会赢”的表情，说：“要我陪你一起玩也可以，但如果你输了，不许选‘小惩罚’。”
千临涯笑了：“为什么？就这么想听我说真心话？”
“才不是。是因为我懒得惩罚你，打你反而是我自己疼。”醍醐琉璃子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说。
“不行不行，这样不公平。”千临涯摆手，“要是我一直说真心话，那等于逼我撒谎。”
醍醐琉璃子眯起眼，露出“就知道你是这种男人”的表情。
讨价还价一番后，最终决定，如果输了，不能一直选择某一种失败惩罚，必须间隔着来。
两人开始试玩起来。这种牌局很快，一会儿就出胜负了，这一局，千临涯运气很好地起到三条，而醍醐琉璃子不成牌，千临涯胜。
“那就……小惩罚吧。”醍醐琉璃子手指放在嘴唇下方“犹豫”地说。
千临涯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手伸出来。”
醍醐琉璃子道：“咦？难道不是由我来决定什么惩罚吗？”
“你个输家神气什么？当然是由赢家来决定啊！”
醍醐琉璃子皱眉，捂住嘴道：“那这种规则的话，女孩子也太吃亏了，要是男生那方咸猪手怎么办？”
“所以我才只选打手心啊。”
醍醐琉璃子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惩罚的话，不能一直只惩罚一个地方，必须换着来，捏脸、用脚踩、打屁股，轮流出现……总之不能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千临涯：“……”
醍醐琉璃子给自己设计了相当丰富的娱乐模式。
不过，这正是他预料之中。
他凑过去，把手掌放在嘴边，小声说：“这儿没别人，不用装啦！你自己想就说自己想，我不会觉得你怪的，毕竟我也很怪。”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轮的小惩罚，以千临涯高高举起手掌，最后轻轻落下收尾。醍醐琉璃子抱着双臂，满意地说：“算你识相。”
第二轮，醍醐琉璃子居然起到了一手顺子，是千临涯输了。
“真心话吧。”千临涯决定先退一步，“你问。”
醍醐琉璃子眼睛眯了起来，手指在下巴上跳动：“我倒是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太嚣张了，你对我调查得到底有多深入啊？”千临涯表面平淡地说。
“你可以等会儿我选真心话的时候问我啊。”她说，“好，那我开始提问，你跟那个宫城美咲是什么关系啊？”
023.去树林吧
“你跟那个宫城美咲是什么关系？”
能看出来，她这个问题已经憋很久了。
“我跟她只是在打工店偶然认识的关系。”千临涯非常诚实地说，“算是熟人吧。”
“熟人之间会那样聊天吗？”醍醐琉璃子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是第二个问题。”
“不对！这是在质疑你的回答！如果你没有很好的解释，那说明你没有说真心话！”
没想到她已经更深入地掌握了这个游戏，为了不出卖系统，千临涯只能在尽量讲真话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保留真相：
“因为我把她从某些居心不良的男人手中救出来过两次，所以她比较信任我。”
“英雄救美？信任你？”醍醐将手放在腮旁，“我看是喜欢上你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她顶多就是跟我一样，喜欢撩异性，想让对方对自己动心，但实际上自己并不会动心。”
醍醐琉璃子鄙夷地看着他。
千临涯一身正气地看着她：“每个人当然都希望别人喜欢自己，你难道希望别人讨厌你吗？”
“你还真是……怎么说呢，对自己很诚实。”醍醐琉璃子点头道，接着继续追问，“宫城美咲就是那天野点茶会时，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
“这是第二个问题。”
“那就是是的。你是因为她才拒绝的我？”
“这是第二个问题。”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她，而拒绝我这样完美的女人，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
“还是说你接近她别有目的？”
“……这是第二个问题。”
醍醐琉璃子正在用歪打正着的方式，一步一步接近着真相，千临涯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一直在用同一句话糊弄我！”
“喂，醍醐同学，我们在玩游戏呢。”
醍醐琉璃子半个身子立了起来，像狐獴一样挑衅地望着千临涯，听到这句话后，处于临界点的她迅速冷静下来。
“哼。”她很好看地撩起了头发。
千临涯切起了牌，笑着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刚才在吃醋？”
“你可以理解为，我家的狗不吃蛋糕，非要跑到外面吃屎。我作为主人想搞清楚其中的原因。仅此而已。”醍醐琉璃子说。
“你知道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什么吗？”
“？”
“是你的嘴。”
醍醐琉璃子听不懂。
她把手拍在沙滩垫上：“不要废话了，继续下一轮！”
第三局，醍醐琉璃子运气爆棚了，抓了四个A，千临涯底牌都没起完就知道自己输了。
而他很鸡贼地选了小惩罚。
醍醐琉璃子更生气。
“这可是你选的，别后悔。”她摩拳擦掌地站起身，“我要踩你。”
千临涯无动于衷。之前又不是没被踩过，客观而言，他只能说，她的脚又软又小，毫无惩罚强度。
“我要踩你的脸。”醍醐琉璃子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刚才可是你说的，胜者决定惩罚方式。”
千临涯稍微瞪大眼睛：“你没有脚气吧？”
“你是不是得罪自己的嘴巴了？怎么一直在说讨死的话？”
醍醐琉璃子撩起风衣的下摆，露出只穿着白色三角泳裤的下半身。
她的泳裤是侧边系带式的，两根纤细的绳子让布料联合起来，什么都挡住了，又什么都没挡住。
她抬起脚，摇摇晃晃地站着，脚心轻轻在他的脸上印了一下。
千临涯感觉到，她脚底一点茧子都没有，跟手一样软，带着葵花籽的气味。
“你真的得多锻炼一下了，至少多走走路。”他说。
“多嘴。”醍醐琉璃子拿起扑克，学着千临涯开始切起牌来。
又是一轮，这回她的好运用完了，点数上以细微差别负于千临涯。
“小惩罚。”在亮出所有牌的一刹那，她脱口而出。
“很遗憾，根据我们事先的约定，惩罚要间隔着来，不能一直选真心话或小惩罚，”千临涯说，“所以这回无论你想不想，都得讲真心话。”
醍醐琉璃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倒是也没有想赖账。
“那我就问了，”千临涯思考了一下，说，“醍醐家开这场茶会，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是他斟酌再三才问出来的。
他不能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会招待首相，那样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现在这个问题，只要醍醐琉璃子肯回答，那么他将获得最多的信息量。
醍醐琉璃子仔细看了他的脸一会儿，看得极为认真，好像在观察他脸部的细节：“你酝酿了半天，还特地用游戏打掩护，就为了知道这个？”
千临涯被点破了心思，有点尴尬，但他很爷们儿的一声不吭。
“这个问题就算你平时来问，我也会告诉你，”少女梳理着头发说，“每年仲夏，十四家都会轮流举办一次‘仲夏茶会’，邀请其他世家以及一些政界、商界要员，是每年的惯例。今年轮到我家了。”
说完，少女继续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千临涯问道：“茶会上，你们会进行一些成年人之间的交易么？”
“那是参加茶会的人的事，跟茶会本身无关系，”醍醐琉璃子说，“十四家每年都很重视，当做节日一样来办，这是约定俗成的事，不能丢了脸面，仅此而已。”
说完她又补充道：“说白了，名门就是这么一回事，有很多不得不坚持，也不知道坚持下来有什么用的事，以后你接触多了自然会慢慢理解。”
千临涯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倒也没什么。
至于首相参加这次茶会的事，他可以以后再问。
醍醐琉璃子指了指牌堆：“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女神不再站到她那一边，她又输了。
这回必然是小惩罚了。
醍醐琉璃子扬起脸：“这回要换个地方了。”
“换哪里好呢？”现在感到棘手的倒是千临涯。
“你是赢家，你来说呀。”她看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除了手心之外……”千临涯在她身上四处游移。
不好，感觉到处都是禁区。
“我刚才踩你了，你要不也报复我一下？”醍醐琉璃子“咯咯”笑起来。
“行吧，来，脸伸出来。”
醍醐琉璃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膝盖上：“你敢！”
她接着用念诵咒文的磅礴语气说：“你要是敢把你又大又肥，还流着汗，脚底板又硬又扎，而且还奇臭无比的臭脚，放到我纯洁高贵的脸上踩来踩去，整个世界都不会原谅你的！”
太双标了。这就是女人。
醍醐琉璃子站起身，揉了揉腿，朝远处海滩边眺望了一会儿。已经游累了的女仆躺在远处的沙滩上，看另一些女仆打沙滩排球。
“呐，我们去树林吧。”醍醐琉璃子拉着他的胳膊说。
024.反正不是我的嘴
“呐，我们去树林吧。”
“去树林就可以给我踩脸吗？”
“那是不可能的。”
“那去树林干嘛？没意思。”
醍醐琉璃子眼睛里闪烁着月光流转时琵琶湖面的澄澈水光，用狡黠娇憨的声线说：“别的惩罚，也会很有意思的啊。”
“不去，不去。”千临涯摇头。
明明只是这个女人自己觉得有意思而已。
不过他背后还是微微有汗沁出。被这种等级的美少女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有点受不了。
“那天在密室里面的时候，感觉你明明很开心的样子。”
千临涯额头上冷汗一冒：“不是说好我们都忘掉那时候的事吗？”
“怎么，你把那天发生的事，当做你生涯中的污点了吗？”醍醐琉璃子“吃吃”地笑了起来，“如果你出名了，那件事却被爆料出来，你肯定会社会性死亡吧。”
“没事，要社死也是一起社死，我根本没在怕的。”他重新拿起扑克，开始切牌，“只有一个惩罚，走一趟太不划算，先记下，等会儿一并去树林解决。”
醍醐琉璃子歪头想了一会儿，接受了这个提议，施施然坐下了。
千临涯心中早已暗暗盘算好，如果自己输掉了，选择小惩罚，那么就和对她的惩罚互相抵消掉，都不用惩罚了。
然而遗憾的是，接下来连续两轮，都是醍醐琉璃子输了，按照规则，她还要说一次真心话。
千临涯思考一阵后，斟酌着问出一个问题：“你之前有过恋爱经验吗？”
“有过。”醍醐琉璃子撩开头发，满不在乎地说。
千临涯眉毛扬起，略略惊讶，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这个干脆利落的回答还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几次？”
“这是第二个问题。”
“对象是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
“现在分手了？”
“第二个问题~~”醍醐琉璃子用唱歌似的语调说。
“啧。”千临涯发出不屑的声音。
不知为何，他心中微微泛起酸涩感。
就好像在胸口的位置剥开了洋葱，再拧出柠檬的液体，最后混合上辣椒籽。
他分明对醍醐琉璃子没有除了合作之外的想法，也不存在占有欲。
从刚才开始，醍醐琉璃子脸上就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到千临涯的表情后，她似乎有些更得意了。
她掰着指头，算了起来：“大概是10年前吧，那时候关系很好，甚至发展到了约定好结婚的地步，我们还去找对方的父母，要订婚约。”
“10年前？”
“嗯，”醍醐琉璃子笑了，“你吃醋了？”
“没有。”千临涯继续追问，“后来呢？你们订了婚约吗？”
“后来家长告诉我们，女孩子不可以和女孩子结婚，于是这件事就作罢了。”醍醐琉璃子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千临涯品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和女孩子谈恋爱？”
“6岁的时候和一起玩的女生恋爱算不算恋爱经验？如果算的话，那我就有恋爱经验。”醍醐琉璃子大笑起来，“你果然是吃醋了吧？看你刚才的表情！”
“……”
“吃醋没？吃醋没？我问你，刚才吃醋没？”她拉着他发出连环拷问。
“怎么会呢？你是不是有点太抬举自己了？”千临涯学着她的口吻说。
醍醐琉璃子爬了过来，衣领下垂，视线能够穿过去，但这样的光景只持续了一会儿，她马上在千临涯身旁坐下，用目光逼视着他说：
“如果之前野点茶会的时候，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就会成为我第一个男性的恋爱对象，但是现在已经没机会了，你后悔了没？”
“完全没有。”
“后悔没？”
“没有。”
醍醐琉璃子学着千临涯的口吻说：“你知道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什么吗？”
“石墨烯desu。”
“反正不是我的嘴。”醍醐琉璃子得意地抱起了双臂，“看你的表情，肯定是被吓得心律不齐了。”
还没等千临涯反驳，她就把他的胳膊拉开：“我来听听。”
乌黑的长发滑落，她的头微微偏向，将耳朵贴上了千临涯的胸口。
名义上是听心跳，少女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怀里，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他能感受到她眼睛眨动时扫过胸口的睫毛，和微微颤动的肩膀。
远处传来女仆们的嬉闹声。
心跳好像被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扑通、扑通”，鼓膜随之凶猛鼓动着。
少女的头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半环绕在他腰间。
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暖暖的。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有些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下了诊断结论：
“嗯，心律不齐了。”
“胡说八道。”千临涯刚才有点僵硬的肩膀微微放下。
正在此时，天边传来隆隆的声音，一架飞机缓缓飞过。
白线一般的航迹云在空中缓缓显现，看着飞机越来越近，醍醐琉璃子眯起了眼睛。
千临涯能看出来，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远处打排球的女仆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球，目光移向天空中。
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母亲来了。”脸色十分差劲的醍醐琉璃子喃喃说道，“糟了，那个女人真的来了。”
她眼神看向千临涯，上下打量一番，跑到阳伞底下，把他的衣服丢了过来：“快穿上！”
“怎么了？”他有点莫名其妙。
“穿上就是了。”
醍醐琉璃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嘴里喃喃道：“要是知道我们在玩，她肯定就会发现……帮我把衣服穿上。”
“怎么帮？”千临涯摊开双手。
她捡起自己的比基尼上半身，把他拖到阳伞底下，挡在自己身后，说：“站在这里不许动，不许偷看！”
还没搞清楚她要干什么，就见到少女“刷”地把风衣拉链拉开，整件衣服落到脚边。
光滑的脊背露了出来。
少女捡起地上的泳装，背对着千临涯，一丝不苟地穿上了，手绕到背后，在系带上纠缠半天。
“帮帮忙。”
千临涯握住少女的两根系带，打了个漂亮结实的蝴蝶结。
醍醐琉璃子转过头，抓住千临涯敞开的外套，小声说：“我母亲来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
“不管准备什么，先准备起来。毕竟我也不能一直保护你。”
“所以说，你得告诉我到底准备什么啊！”千临涯原地站着问道。
醍醐琉璃子一边穿衣服，一边有些难以启齿地开了口：“我母亲她……喜欢捉弄人。你千万不要被她盯上了，她肯定会对你……”
025.美妇
醍醐琉璃子的母亲究竟会怎样，她并没有说出口，好像那种事并不需要明明白白说出来，所以千临涯还是一头雾水。
“我该怎么表现？”
醍醐琉璃子想了想：“少说话，不要笑，不要和她有眼神接触，不要把肌肉露出来。”
“？？？”千临涯丝毫不懂这些建议当中的含义。
醍醐琉璃子自顾自把风衣拉链拉好，拽着千临涯的衣服说：“我母亲来之后，你就不能再欺负我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千临涯惊讶地摊手。
醍醐琉璃子没有理他，这时候那些女仆们都聚了过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大小姐。
“我的电话在谁那里？”
一个女仆小跑着，双手把她的手机递了上来。
醍醐琉璃子滑开手机，翻找着通讯录，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声线和醍醐琉璃子很像，但声音里透出来的韵味，比琉璃子更添几分成熟。
“你是不是来了？”
“对啊。”
“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提前说了，你不是就对妈妈有了防备？”电话那头“咯咯”笑了起来。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千临涯就打了个颤，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想象到这个女人撩人犯罪的姿态。
“怎么会是防备？我们要提前做好招待准备。”
“好了，好了，马上飞机降落了，不说了。”
机场那边，已经能看到飞机盘旋，醍醐琉璃子指挥起来：
“分两车，美惠开车，再领两个人收拾东西，带我和千老师回去。另外的人，开车去机场迎接母亲大人。”
女仆们齐齐点头称是。
随后，她们就忙碌开来，千临涯和琉璃子一齐坐上了来时的车。
“你和你母亲关系不好吗？”
在车上，千临涯终于能抽空问道。
“不，关系很好。”醍醐琉璃子手撑在窗玻璃上。
“那怎么……如临大敌的？”
“……”醍醐琉璃子一时无言。她的头向另一边偏着，从千临涯的方向只能看到她皎洁的侧脸。但从窗玻璃的反光能看到，她眼睛不停地扑闪着。
“母亲很喜欢欺负人，她那人，就喜欢看别人受苦。”
“嗯。”
“她和我不一样，她真的很可怕，你不要随便生气，也不要顶撞她，一切都顺着她来，她真的可以轻松毁掉一个人。”
千临涯再次凝重点头。
说完这些，似乎斟酌了很久，少女才再次启齿。
“不要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
“没有理由要告诉她吧？”
“那就好。”少女终于放下心来。
车上的气氛顿时沉静下来，两人开始听到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
车辆行驶到盘山路的路段，随着车辆的左右摇晃，少女的身体微微倾斜，最后，靠到了千临涯的胳膊上。
千临涯感受到她的身体，可能是穿得太少，皮肤冰冰凉凉的。
“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不，两件事。”醍醐琉璃子小声说。
“你说。”
少女仰起脸，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不能辜负我。”
“在茶道上，我不会辜负你的信赖。”千临涯谨慎地说。
少女点点头，接着说：“还有，至少在母亲面前，你要表现得……忠犬一些。”
“？？”千临涯眼睛一瞪，“忠犬是什么？”
“不能违背我的意思，也不能生我的气。”少女换上了恳求的表情，“至少在母亲面前要这样。”
千临涯倒吸一口凉气：“请问这样的目的何在？”
醍醐琉璃子的脸沉下来，看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千临涯在脑中脑补了一段剧情：
琉璃子自信满满地向母亲保证，三天之内拿下千临涯，并且调教成忠犬，结果三天下来，千临涯还无动于衷，自己被调教得七七八八了。为了不丢人，少女只能说谎了。
想到这里，千临涯的脸色变得温柔了一点：“那行吧，至少在你母亲面前，我就稍微对你顺从一点。”
少女靠在他身上，露出了稍微舒心的微笑。
转眼车就停在了别墅前。
关上车门，醍醐琉璃子用手催着千临涯：“快回去换衣服，看到你这身打扮，她又会借题发挥。”
千临涯一边脱衣服，一边跑回自己的房间，经过门廊时，正在洒扫灰尘的女仆们看呆了。
换好衣服下楼后，却正遇到了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醍醐琉璃子，她一脸烦躁，嘴里埋怨着：“找不到衣服，来不及了！”
她身上的衣服，仍然是在海滩时穿的比基尼，无非是外面的风衣改成了白色的衬衣，衬衣下摆在肚子上打个疙瘩，露出平坦白皙的小腹，下半身穿着超短牛仔裤。
她走过来，一把拉住千临涯的手：“就这样了，跟我来。”
两人刚站到门口，先前的那辆黑色高级轿车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一只穿着白色亮闪闪高跟鞋、涂抹着粉红色指甲油、看上去无比精致的脚，从打开的车门里伸出来，踩到了地上。
这只脚和醍醐琉璃子毫无瑕疵的小脚不同，关节的地方能看到细小的皱纹，但也能看出来被保养得很好，粉白色的脚上，纤细的紫色静脉看上去迷人而幻惑。
随后，一个头发被盘成优雅发型，身上穿着红色礼服的美妇，从车里走了出来。
红色的礼服如同河流般流泄下来，在胸口的部分形成一个交叉，然后合成一股，从两腿间倾斜下来。
红色的绸缎礼服像一个“X”，只遮住了重要的地方，肩头、腰侧、腿侧、后背，这些地方大大方方地展露出来，甚至肚脐的部分还留出一个镂空部分，能看到小巧的肚脐。
从相貌上看，如果不考虑年龄，这是一个不输于醍醐琉璃子魅力的少妇。
而从身材上看，她比醍醐琉璃子更加拥有成熟韵味。
如果说琉璃子是早熟而甘甜可口的香橙，那么这个妇人，就是早已饱满得汁水四溢的蜜桃。
她的脸部保养得很好，如果不报出年龄，很多人都会认为她只有20来岁，尤其是她勾起的嘴角，还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天真的残忍感，那是一种人上人才会有的惯于折磨人的表情。
千临涯身旁的醍醐琉璃子看着自己的母亲，首先却皱起了眉头：“怎么穿成这样？”
“第一次见女儿的重要的人，自然要穿得隆重一些啊~”美丽的少妇微微蹲下，好奇地打量起千临涯来，“哇，这就是琉璃子一直念叨的千临涯老师啊？”
醍醐琉璃子的眉头不仅没有消散，还皱得更紧了。千临涯微笑着冲她点头：“您好。”
“我很好，你也是。”少妇站起身，对身后的佣人们说，“把我的行李收拾好，今晚我要在这边过夜。”
026.自己弄回来的
听到母亲的话，少女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并没有整理出你的房间。”
“那就马上开始整理吧。”
她走到千临涯身前，继续细细观察他起来，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难怪让琉璃子念念不忘，真是个俊美的少年，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旁边醍醐琉璃子紧抱着双手，语气生硬地说：“虽然你是母亲大人，但我还是要说，他是我的忠犬，你最好不要随便动心。”
“哦呵呵！这就开始护自己的玩具起来了，真是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呢！”少妇捂着嘴笑起来，接着又把目光挪向千临涯。
“失礼了，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醍醐舞衣子，我和琉璃子那样乖戾的家伙不同，才不会把千老师当成玩具，我只是单纯地欣赏千老师而已。如果千老师被琉璃子欺负了，可以到我这里来哟！~”
她把手撑在脸上，真的摆出了一副痴迷的样子，还强调一般，特地将放在胸下的手臂紧了紧，胸前的衣服由此变得更加饱满充盈了。
千临涯尽量目不斜视。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只是在挑拨他和醍醐琉璃子的关系而已。
“谢谢，虽然很有吸引力，但我觉得和琉璃子这样的同龄人在一起更有话题。”
她“哈哈”一声笑了，说：“真羡慕琉璃子。不过听到年轻人嫌我老，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说着，她就自如地挽上了千临涯的胳膊：“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不是吗？一起来吧。”
醍醐舞衣子潇洒地迈开步伐，准备走向门厅时，醍醐琉璃子一把拽住了千临涯的另一只胳膊。
“妈，我没有允许你随便碰他。”
醍醐舞衣子隔着千临涯看了她一眼：“诶？琉璃子小气鬼，你的什么东西不是妈妈给的？”
“他是我自己弄回来的。”醍醐琉璃子毫不服输。
醍醐舞衣子盯了自己女儿半天，最终放开手，手掌在眼前挥了挥，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既然你对自己专属物的执念这么强，那妈妈只好让给你了。”
“本来就是我的，不需要你让。”醍醐琉璃子反而把千临涯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醍醐舞衣子把胳膊搭在千临涯身上，声音幽幽地说：“千老师可要小心一点，琉璃子这孩子对于喜欢的玩具啊，一开始都是粘得不行，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捧在手里，但一旦不喜欢了，就会一脚踹开。”
醍醐琉璃子警惕地把千临涯拉开，让她的身体落了空，说着：“第一，千临涯是我的工具而不是玩具，我没有对他粘得不行；第二，就算我哪天踹开他了，也自然会安排好他，和你没有关系。”
少妇勾人一笑，体态婀娜地往前走去，彷如一支风中蔷薇：“吃饭吃饭！”
趁着舞衣子背转身，千临涯看着琉璃子，用嘴型道：‘踹开我？’
琉璃子则用嘴型说：‘忠犬！’
千临涯耸了耸肩。他算是明白琉璃子所谓忠犬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舔狗的雅称。
两人跟在少妇身后进入门厅，千临涯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但醍醐琉璃子好像不肯放的样子，他也只好就这么给她抱着。
虽然琉璃子自己是那么说的，但千临涯感觉，她确实有点粘自己。
门厅里，铃木那个老家伙正站在那儿。
看到铃木后，少妇眉开眼笑，伸手过去一把拧住了头发花白的铃木老爷子的耳朵。
“你在这边养老还挺舒服吧？”
少妇的语气，就像一个跟父亲撒娇的女儿，而铃木只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还好，还好。”
少妇继续拧着他的耳朵：“啧啧，自从你躲到这里来之后，好久都没有揪过你了，耳朵的手感还是很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大大咧咧地拍了他的面颊两巴掌后，少妇总算是放过了他。
千临涯看在眼里，悄悄打了个寒颤。
他总算是明白，醍醐琉璃子那扭曲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
“我和他已经把整个茶会的流程理顺了，再多加练习就可以开始筹备之后的事宜了。”醍醐琉璃子跟在后面汇报。
舞衣子伸手打了个呵欠：“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用跟我汇报，早跟你说了，随便弄弄就好了，不过是一场无聊的茶会而已。”
醍醐琉璃子语气冷淡：“我不这么认为，既然做了就要做好。”
千临涯低头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少女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猜测，她做的这些，恐怕多半是为了获得母亲一次夸赞吧。
进到餐厅里面，千临涯因为习惯，非常顺滑地坐在了最上面的位置，醍醐琉璃子也因为习惯，非常顺滑地坐在了紧挨他旁边的地方。
琉璃子的妈直愣愣地看了他们两人几秒，说：“才几天，你们就过得跟夫妻俩一样了？”
千临涯这才意识到，从礼貌上讲，应该把主位让给她。
说起来，当时是因为赌气，他才毫不留情地坐在最上面的，醍醐琉璃子也没有提出过抗议，于是就这么约定俗成坐了下来。
他赶紧站起来，醍醐舞衣子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我正好坐在千老师旁边。”
于是，她在正对着琉璃子的位子，紧挨着千临涯坐了下来。
女仆给三人面前摆上散发着热气的红茶。
“所以，千老师，你在野点茶会上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迷上你的？”
这位美艳的夫人一上来，就用单刀直入的方式提起了话头。
醍醐琉璃子一副“完全不知所云”的轻蔑表情。
千临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会儿，才问：“迷上了吗？我怎么没发现呢？”
舞衣子浅浅地笑了：“能让琉璃子这孩子放弃练琴，跑到沙滩陪着玩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这倒属于千临涯的知识盲区，他转头，看着琉璃子，只见她端起红茶杯，小小地啜饮了一口，脸有点发红。发现千临涯在观察自己，她在桌下的脚轻轻踹了他小腿一记。
“说起野点茶会，那真是段印象深刻的回忆，”千临涯手中把玩着茶杯，动用了娓娓道来的语言技巧，“当时可谓险象环生。”
醍醐琉璃子的脚尖抵上了他的小腿，似乎是不愿意让他说下去。
但千临涯没有理她的暗示，接着说了起来：“在茶会之前，我就已经被那些茶屋老板盯上了，他们就指望着在茶会上给我来个下马威，可是我也并不是毫无准备……”
他正在讲述的事情，连琉璃子也不是很了解，她的脚迟疑着，只是轻轻靠在他的腿上，引而不发，似乎要是听到千临涯说出不中听的话，她就要抬脚打断。
但她的脚背摩挲在他腿肚上的样子，倒更像是在调情。
这些大小姐，好像都挺喜欢在桌子底下搞风搞雨。
027.达咩
醍醐琉璃子带着热气的脚，脚尖顶在千临涯小腿上，似乎随时要给予致命一踩。
但千临涯完全无视了她的脚，毫不隐晦地将当时野点茶会的场景，增删改调又添油加醋一番，说书一般讲了出来。
他讲了他如何被邀请，又是在如何选择参加茶会，在茶会前遭到了怎样的挑衅，在茶会时又有怎样的勾心斗角。
这段经历本来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将背后的庙算筹谋、波涛暗涌揭露出来后，这段故事就变得精彩纷呈，连当事人琉璃子都听得入了神。
可能是因为他的气质技能等级很高，抑或是坐在一旁的舞衣子是个非常捧场的听众，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一直盯着他，时不时插入一个恰到好处的问题，有时还会发出笑声，非常捧场，这让这个故事显得更加精彩。
茶屋茶室之争、茶道之争、茶人之争，这些矛盾纠葛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吸引人。
两个听众都是阔气的大小姐出身，他的故事，对于没有经历过底层人民挣扎求生的她们来说，的确是非常新鲜的材料。
在故事背后，他如履薄冰的境遇，才更加扣人心弦，比如在野点茶会之前，他背负怎样的重振家族使命和沉重债务。
他和梦叶兄妹俩又是怎么相依为命，一着不慎就会落入深渊。
他最后又是怎样鼓起敢于孤注一掷迎接挑战的勇气……
这些是只有设身处地者才能体会到的。
讲出来之后，千临涯看到，琉璃子的眼中泛起了波光。
“……最后能记着的事，就是琉璃子上来喝我点的茶了——因为你们两人都是醍醐，我就直接叫名字了。”千临涯笑着说，“那时候，我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事后我统计了一下，我竟然一天内点了600多碗茶，连续点了7个小时，脑子里面已经完全空白了，就是这个时候，琉璃子坐到我的席上来了。”
“她上来做什么？”舞衣子好奇地问，餐桌下的脚勾着高跟鞋，一高一低地晃荡着。
“喝茶，”千临涯端起红茶，润了润唇，“然后我给她点了茶。”
“就这？你们说了什么呢？”
“忘了。”
在桌下，千临涯感觉到一只小脚踩在了自己脚上，并且开始用力。
“只记得，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千临涯说，“我说，我要成为茶圣。”
桌下的脚加力停止了，但也没有挪开，而是呆呆放在他脚背上。
舞衣子的笑容逐渐扩大：“诶？你们为什么会说起这个？”
“不记得了，”千临涯摇摇头放下茶杯，“只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转头看向琉璃子，发现居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温柔，一时间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你真想当茶圣？”
“从个人生活的角度而言，其实是不太想的，”千临涯用谈论明天早上为什么不能吃热干面的口吻说，“你得知道，但凡被称作‘圣’的人，个人命运都比较坎坷。”
“是吗？……好像是的。”
“不过，如果时代到了非得有个人站出来当这个‘圣’，我不介意就是了。”千临涯说。
此时，良久没有说话的琉璃子，忽然在此时发声道：“说得好像想当就有那个能力当似的。”
“现在的能力或许不行，但将来迟早会到那么一天的，”千临涯说，“你就洗干净身体等着吧？”
“不是擦亮眼睛吗？为什么要洗身体。”
“反正你每天都会洗的。”
“又不是为你洗的。”
“咳咳。”舞衣子用轻咳打断了他们的奇怪对话。
琉璃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还在旁观，连忙换上了高冷的表情，不再理千临涯了。
“琉璃子，你们当时怎么就聊起当茶圣的事了？”
“我也不知道，谁会记得和这种喽啰发生的事啊。”琉璃子喝了一口水，借此掩饰脸上的表情。
舞衣子笑着鼓起了掌：“不管怎么说，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晚餐也适时被端上了桌。因为临时增加了一位贵客，想必主厨狠狠伤了一把脑筋，但这次的菜品依然完美。
舞衣子用筷子夹起一块儿沾满酸奶的虾肉：“琉璃子，你知道我最喜欢千老师的哪一点吗？”
“我不在意这个。”琉璃子自顾自地对付盘子里的西兰花。
“是他那股淡定自若的气质，就好像、好像神明大人一般，”舞衣子伸出叉子道，“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很澄澈，没有一丝杂质……”
琉璃子冷冷抬眼：“再次强调，是我的忠犬，不要乱起心思。”
“然后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越让人想……想把他拉下凡尘！”舞衣子的语气逐渐癫狂起来。
“想让他堕落！想让他浑身每个毛孔一直到灵魂深处都沾上肮脏！把他牵起来、圈养起来，让他满脑子只有我，每天都想被我做乱七八糟的……”
“啪！”琉璃子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达咩！”她语气严厉地说。
舞衣子“哈斯哈斯”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目光如水地瞥向了千临涯：“千老师，怎么样？和我一起堕落吧？”
桌子下方响起一声轻轻地“咚”声。原来她偷偷用脚趾解开了高跟鞋的系带，脱下鞋，用裸足直接贴了上来。
感觉到右边腿上被蹭来蹭去，千临涯已经被吓呆了。
醍醐琉璃子将脚伸过来，用力一勾，把千临涯的整个人都勾向了自己那边：“不要勾引他！”
舞衣子毫不在乎地笑了。
这顿饭就这么惊险刺激地吃完了。
吃完饭后，三人一起走到庭院里，舞衣子换上了严肃的口吻：“千老师，有些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琉璃子拉住千临涯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后：“说了不行的吧？还要我重复几次。”
“琉璃子，别闹了，是正事，”舞衣子的公务频道切换得非常自如，和她女儿如出一辙，“而且同意与否是千老师的事，你不要替他做决定。”
千临涯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我跟你单独谈。”
他和舞衣子两人，在琉璃子不放心的目光中，走到了远离所有人的花房，在确定没人能听到谈话后，她才开了口：
“千老师，有没有想过做醍醐家的女婿？”
028.琉璃子，你辛苦了
“没有。”千临涯速答，“但是如果剖心挖肺的、不考虑实际情况的、单纯只从感情上来说，我可能闪过那么几个念头，考虑过做醍醐琉璃子的男朋友，但始终没有考虑过做醍醐家的女婿。”
“我家只有琉璃子一个女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始终是宗千家的家元。”
醍醐舞衣子点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做醍醐琉璃子的男朋友”和“做醍醐家的女婿”，从现实上讲是同一途径的事，至少也是同一个向量。
但在千临涯心底，“做醍醐琉璃子的男朋友”，只需要对她个人的好感，而“做醍醐家的女婿”，却需要很多很多其他复杂的东西。
即使在婚恋非常自由，连天皇家的女儿都能嫁给一般人的现在，财阀家的婚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千临涯是知道的。
“所以，问这样一个遥远的问题做什么？”千临涯说。
舞衣子说：“作为醍醐家的家主，同时作为琉璃子的母亲，我现在有三个选项可以提供给你。”
千临涯没有说话，露出“请讲”的眼神。
“第一个选择，做醍醐家的茶头；第二个选择，做琉璃子的朋友；第三个选择，做琉璃子的恋人。你选哪个？”
千临涯歪了歪头：“我不是贪心，只是出于好奇问一问，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必然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舞衣子叹了一口气：“根据你做出的选择，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讲。”
千临涯思考了一会儿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道：“该做选择的不是我，而是我和她两人，确切的讲，还包括你，包括整个醍醐家的意志。”
“我现在毫无疑问是醍醐家的茶头，按照约定，一直到茶会后都会是，但我这个茶头是否当下去，取决于醍醐家的意志，如果醍醐家一定要我违背自己的茶道，我会毫不犹豫辞去这个职位。”
“我现在和琉璃子的关系，处于朋友之下的位置，我们互相都在探索相处模式，我对她一向很容忍，也能接受她的不完美，并不认为做她的朋友是很难受的事情，虽然无法想象作为她恋人的场景，但世事无绝对，真会发生也说不定……”
“但这一切发生的前提，取决于她是否会触碰我的底线，取决于醍醐家的意志是否会让我违背我的意志，我始终就在这里，做决定的，始终是你们。”
说完这一长段话后，千临涯总算是将多日来闷在胸口，始终没有想通的问题想通了。
他现在说的是一五一十的大实话，都是心中所想。
如果舞衣子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他或许还不愿深入思考这些问题，但借着舞衣子的提问的契机，他终于想清楚了今后的路。
醍醐家很厉害，这是毋庸置疑的。
茶会上邀请菅原首相是否违背底线的事还悬而未决，琉璃子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态也无从猜测。
他唯一能做的，是静观其变。
或许他的决定，会让他，连同梦叶，连同上下四百年的整个宗千家，都一齐化为尘屑。
但他并不惧怕这些。
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这些四面八方吹来之风，才会真的让人变成尘屑。
如果他不能持正守道，才会真的身名俱灭。
心中刮起强风的他，现在才真正明白八风不动的境界。
当然，他现在所想的，和舞衣子所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舞衣子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自由得有点……嚣张呢。”
“过奖。”
“你很成熟，不像你这个年龄段的成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关于琉璃子的，”她说，“我本来想让你选的是，听完这些之后，你是否还能坚持原来的选择，但看你这么心志坚定，那我就直说了。”
她缓缓说：“我们醍醐家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有性倒错障碍症。”
“哈？”
千临涯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个话题。
“我的奶奶是恋物癖，她有一个专门的房间，专门收集恋爱过的对象的私人物品，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偷来的。”舞衣子说，“而我的母亲，则偏好露出，有几次差点搞出大新闻，如果不是醍醐家在媒体方面很有话语权，那到现在都会流传许多我家的丑闻。”
“……”千临涯沉默。
“我呢，我就直说了，我喜欢虐待，”她舔了舔嘴唇，“我越是喜欢一个人，我就越想折磨他，喜欢到最深处时，就恨不得把他给杀掉。”
她用猎手的眼光打量着千临涯：“比如现在单独跟你站在一起，我就一直有种用高跟鞋踩你的冲动。”
“……”
“琉璃子和我是一样的，她应该也有同样的困扰，”舞衣子捂着脸叹了一口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种心理障碍是可以通过疏导慢慢治疗的，不过过程可能会有些艰难。”
她继续说：“我的意思呢，就是如果你能接受她这种性格，并且能保护好自己，那你就可以成为她的恋人，如果你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呢，那就只能当她的朋友，如果你完全无法接受，你就好好做你的茶头吧。你认为呢？”
“……”
千临涯开始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槽点多得他都不知道从哪边开始吐了。
最后，他终于镇定了下来，郑重其事地说：“夫人，您放心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毛病，连我又何尝不是呢？”
“琉璃子她有这样的障碍，想必她自己也是痛苦的，我完全不会戴上有色眼镜看她，这个小毛病甚至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所以，你可以完全放心。”
情真意切地说完这些后，舞衣子好像真的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您要说的，就这？”
“就这。”
“……好的吧。”
夜色苍茫起来，开始有蚊虫陆续蹦上他们的皮肤。
两人默默往回走。
很快，他们就看到等待在那里的琉璃子。
等舞衣子离开后，琉璃子马上迎了上来，拉住了千临涯。
“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聊了一下人生和理想而已，”千临涯目光慈悲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让我和你好好相处。”
琉璃子抱着自己头上被摸过的地方，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神，踉跄着后退两步。
虽说知女莫如母，但琉璃子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似乎还存在关键性的误解。
不如说完全理解反了。
琉璃子在扭曲的家庭环境影响下，似乎也产生了奇怪的误解。
她可能以为虐待别人是正常，被虐是不正常，所以一直在小心掩饰真正的自己吧。
琉璃子，你辛苦了。千临涯如是想。
029.夜袭铃木不行吗
别墅虽大，却没有房间可以放下一张平坦的床。
醍醐舞衣子不止只身前来，还带了佣人，这让本就不多的房间雪上加霜。
舞衣子和琉璃子一定要单人一个房间，千临涯也必须单独房间，铃木睡在一楼的小侧房，剩下的十几二十个佣人，就算挤一下，也必须用到三个房间。
楼上的房间还被用做了茶室和机要室（打屁屁的那间），也动不了，结果最终多余的房间还是没有被腾出来。
醍醐琉璃子对于佣人们的工作很不满意。
为了这事，她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后来等到千临涯洗完澡出来，却直接提出自己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要解决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我压根都没想到你们还会被这事难到。”千临涯洒然说，“只要够穷，比这再小三分之一的房子，都能再挤下比现在多一倍的人。”
醍醐琉璃子脸色不好：“你有什么方案就快说！”
“我睡沙发不就好了？”
琉璃子和母亲对视了一眼。
她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解决办法。
“多余的床单和被子总是有的，搬一床到会客厅的沙发上，我将就一晚上就行。其实在茶室睡我也不介意，但既然都是失礼，还是不要污染茶室的淡雅环境了，而且我觉得沙发还是比较软……”
琉璃子皱着眉头，她从来没考虑过让千临涯睡沙发，不是出于尊重，而是她想不到沙发是一个可以睡人的地方。
又是客套和推辞半天后，千临涯以“我穷惯了，沙发也睡惯了，不用担心我”为借口，终于为自己争得了睡沙发的待遇。
于是最终安排是：醍醐舞衣子睡千临涯原来的房间，新带来的佣人们睡收拾出来的新房间，千临涯睡在会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其他人的休息处保持不变。
夜深了。
舞衣子进房间前，最后调皮地对他道：“你现在有三个选项，夜袭琉璃子，夜袭我，或者夜袭女仆的房间，你选哪个？”
“夜袭铃木不是选项之一吗？”
舞衣子飘然进房了。
琉璃子看了他两眼，也自顾自上了楼。
千临涯在沙发上惬意地躺下来，真皮沙发发出“咔咔”的响声。
这个沙发又大又软，睡起来比他老家的床还舒服，他实在想不到为何她们对睡沙发这么抵触。
灯被关掉了，千临涯闭上眼，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在外面活动的人也回了房间。
佣人们被告诫，晚上一定不能出房间打扰千临涯休息，他相当于自己一个人独霸了整个别墅的半壁江山。
大概在他睡到半梦半醒间时，楼上某个房门的门锁发出“咔哒”声，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咚咚”响起。
千临涯强迫自己抬起垮得不行的眼皮，才看清站在那里的人。
琉璃子穿着已经很眼熟的睡衣，踏着印着月光的地板而来，最后蹲在千临涯的沙发前。
“舒服吗？”
千临涯睡意朦胧地说：“舒服。”
琉璃子腰肢一扭，侧身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身旁。
千临涯一下子就清醒了。
月光从会客厅侧边角落的落地窗直射进来，刚好将她的身躯笼罩进去，轻纱睡衣内的身体被照出了朦胧的黑色轮廓，覆盖在她皮肤上的睡衣就好像一圈白色的光晕。
“对不起。”她说。
千临涯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病了？”
“你才病了。”
千临涯细细打量她的表情，发现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哪里对不起我？”
“早上的时候……”醍醐琉璃子说话含含糊糊的。
“早上的时候？”他歪头重复。
“嗯。”琉璃子点头。
“早上的时候做了什么？”他继续追问。
红晕从琉璃子的脸上扩散到了耳后根，她仿佛十分艰难似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对你……侮辱了……”
“早上你侮辱我？”千临涯说，“你指的是说工具啊、玩具之类的说辞是吧？”
琉璃子点头。脸上的红晕依旧未退。
能看得出来，对于道歉这种事她很不习惯。她正在学习。
“没事，我原谅你了。”千临涯挥了挥手，“好歹事先提醒过，比之前刚到海岛上的时候，算不了什么。”
琉璃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母亲大人告诉了我有关你们的谈话。听完后我觉得，作为主公，对家臣使用合适的驾驭之道也是需要学习的。”琉璃子说，“如果日后因为我的过错，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允许你要求我道歉。”
“噗，”千临涯笑了出来，“道歉这件事，需要道歉的人诚心实意主动道歉，就比如这次。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冒犯了我，还需要我强求你道歉，那样的鞠躬道歉毫无意义。”
“是吗？”
“道歉应该是负责的起点，而不是负责的终点，”千临涯耐心解释道，“道歉不应该仅仅停留在礼节的层面，如果只是为了做出来给对方看，毫无悔改，撒手不管，下次继续着同样的错误，那样的道歉有什么意义呢？”
“有道理。”醍醐琉璃子点头。
端详着在月光下更加完美的少女的容颜，千临涯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作为你家的茶头，那么我额外附赠给你一项服务吧。”
“什么？”
“教会你怎么正常地和人相处，”千临涯说，“你和人相处的方式太扭曲了，不是要压人一头，就是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你必须学会与人平等相处。”
“有什么必要？”少女很呆萌地皱眉。
“我这算是授人以渔吧，”千临涯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没有朋友，教会你平等的和人相处，是帮助你交上朋友的第一步。”
琉璃子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都说了我这种身份的人……”
“叫花子也有三个穷朋友，你这种身份的人，想跟你交朋友的不知有多少，你就是不会，纯粹就是不会跟人相处的学问，你得先承认这一点。”
千临涯接着侃侃而谈：“你家里太富有了，富有到在你需要建立起正常人的行为观念的时期，很多基础性的东西根本没有学会。记住，人际交往不是一种兴趣爱好，而是一种技能。像我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和周围的人合纵连横、拉关系、占山头，已经成了习惯动作，与人相处的行为模式自然而然就建立了，而你……”
琉璃子恼羞成怒，攥起拳头在他膝盖上捶了一下，可是一点都不疼。
“理论什么的不要再讲了，说得我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
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嘛。千临涯暗笑。
“我这个茶头，又负责你家的茶道，还负责梳理你家的人际关系，你说是不是请得很超值？”
他觉得自己过于谦虚，因为他还有一句话憋着没说——“我可真是个好人呐！”
醍醐琉璃子思考了两分钟，突然将手撑在他的大腿上，说：“那就这样吧，你教会我如何与人平等相处，我每年再多给你2000万円。”
说完，她继续道：“那么，接下来一个星期，就有劳你做我的男朋友了。”
“？？？”
030.再敢拒绝试试
“那么，接下来一个星期，就有劳你做我的男朋友了。”
“？？？”
千临涯满脑子都是问号。
“请问你的思路是如何飞跃到让我做你男朋友这一层的？”
琉璃子撩起了头发：“实践比理论更好懂吧？”
她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的表情，好像千临涯问出了一个蠢问题。
“你给我稍等一下。”千临涯敲起了脑壳，“姑且不论我是想教你怎么交朋友，就算是交男朋友学得更快，那又为什么是和我实践呢？”
“老早以前就说过的吧？”琉璃子说，“长相勉强过关，家世也算过关，年纪和我差不多……”
琉璃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格外熟悉的话语，将千临涯的记忆突然就拉回了那个春和景明的下午。
但她的语气和当时全然不一样，当时是双手抱胸，一脸过度自信的笑容，仿佛命令的口吻。
现在却靠在千临涯身旁，领口半敞，脸颊微红。
如果将时间倒退回当时，他打死也想不到，会和当时那个少女，变成如今这番光景，发生现在发生的事。
醍醐琉璃子嗫嚅着，补充了一些理由，最后，她用很小的声音说：“最重要的是，想象做你的女朋友，我……不讨厌。”
“那还真是挺让人高兴的。”千临涯竟一时无言。
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可能性。
感觉还是太快了……
“你知道的，……我很难想象你做我女朋友的场景。”千临涯说，“我觉得突然就要做情侣什么的，有点超出我们现在关系的射程……”
他脑中冒出了滑稽的想法：他和醍醐琉璃子手拉手，一起走在购物街上。
这个图景如果分类的话，更接近科幻和玄幻那一挂，反正是绝对算不到现实主义。
他脑中的图景又稍微自行改动了一下，变成了：醍醐琉璃子手里牵着一条铁链，链子的末端挂在千临涯脖子上，他被双手反绑，一脸恼怒，而醍醐琉璃子一脸自信微笑地在前面走着。
这个图景就比上面那个稍微合理一点了，不过，版本有待更新。那是他刚上海岛时对琉璃子的印象。
图景再次自动一变——醍醐琉璃子一脸傲娇，半个身体很有女王风范地挂在奴隶打扮的千临涯身上，千临涯低眉顺眼，而实际上，他的手在暗中拧着琉璃子主动凑上来的……
他慌乱地止住自由发散的思绪，再想下去就对未成年人身心不利了。
不管怎么说，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和琉璃子情侣一般相处的场景。
醍醐琉璃子眉毛皱了起来，声音逐渐暴躁：“那么你是想第二次拒绝我的提议咯？”
“我也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可以再讨论讨论……”
“你再拒绝我，如果你还敢再拒绝我的话，你就尽管再拒绝我试一试！”醍醐琉璃子看上去真的生气了。
“其实我很喜欢尝鲜特别是那些难以想象的场景我觉得如果切身经历的话肯定会是极为难得的人生经验。”千临涯迅速说。
“哼。”
琉璃子从鼻腔狠狠出了一口气，然后道：“那么，从明天凌晨0点0分起，你就是我一个星期的男友了。”
虽然真按琉璃子说的来的话，千临涯马上就要有第一个女朋友了，但他觉得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那么，正式成为你的女朋友之前，我们俩之前的帐也该结一结了吧。”琉璃俯身在他眼前，胸口露出一道沟壑。
“不是已经结过了吗？还有什么帐？”他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还欠我两次惩罚吗？不记得了？”
“你确定你没说反？难道不是你欠我两次惩罚？”
醍醐琉璃子毫不在意自己的语言彻底出卖了自己的思考回路，她的眼睛已经变得朦胧起来，进入这个状态，就表示她放弃思考了。
千临涯跨下沙发，在他的引导下，琉璃子慢慢转过了身。
影子随着月光移动而移动，琉璃子将千临涯盖过的被子全部罩在了自己头上，然后紧紧裹住。
但她把躯体都露在了被子外，动作熟练得好像排练过几次。
“开始吧，惩罚，两次。”
琉璃子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简短而零碎的音符，时不时从被缝中漏出来，断章般飘荡到天花板上，然后迅速消融在夜晚的空气中。
……
扯下了盖在她头上的被子，露出了一张绝美但是满头大汗的脸。
刚才捂得太紧，他生怕她窒息了，伸手去拿了几次，她反而将自己裹得更紧。
现在解开她紧紧捂在脸上的被子后，才发现被单已经被汗水浸湿，少女也满脸通红，脖子和更下方的地方，都能看到细小的汗珠。
“琉璃子，琉璃子，要走了。”
被呼唤着的少女均匀地呼吸着，漏出甘甜的气息，似乎睡得很香。
“你想明天被你母亲发现我俩换了地方睡吗？”
少女的眼皮和身体一样沉重，听到这话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埋怨为什么要让她想起这等事，但身体分毫未动。
千临涯把手缓缓插入她颈下和膝盖下方，稳稳地把她抱了起来。
少女还紧紧把混合着两人气味的被子抱在怀里。
上楼，用脚开门。
一路上，尽量少发出声音，总算是把醍醐琉璃子运回了自己床上。
花了一番功夫，才从少女的双腿纠缠间夺回自己的被子，替她搭好被单后，千临涯才小声关门离开。
确实如琉璃子的母亲所说，醍醐家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是hentai。
但他总觉得，琉璃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
他觉得自己也不正常了。
终于躺回到沙发上，他才感觉出身体的疲惫。
掏出手机打算玩一会儿，却看到几条系统提示。
【你遭到醍醐琉璃子的羞辱，获得补贴：本真茶*3。】
【本真茶】：采用特殊手法制作而成的茶粉，饮用时让人容易吐露真心。
【醍醐琉璃子被你虐待了，获得奖励：威严气质。】
【威严气质】：茶道气质的一种，拥有威严气质的茶人，会散发陵厉雄健的气场，令周围的人不敢违背。
“技能发生整合。【威严气质】并入【气质】技能，【气质】技能已成为顶级技能，等级上限变更为30。”
除了这两条奖励，还有另外一些杂七杂八的奖励，技能点、延寿茶之类的，他也懒得细看了。
时间正好走到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中，最后一分钟流逝殆尽，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则消息：
【日程提醒】
时间：5月9日（明日）
日程：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宫城美咲。
千临涯“咔嚓”一声就熄灭了屏幕。
一个仅仅发生在两个星期之前，却恍如隔世的约定，突然就浮上心头。
糟了。
他完全把这码事给忘掉了。
031.我宣布个事儿
千临涯从沙发上起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是上午9点30分了。
按照平时醍醐家的作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吃过早餐，开始茶道练习了。他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怠惰。
他睡眼惺忪地穿着睡衣走向洗手间，看到女仆们蹑手蹑脚地从走廊经过，轻手轻脚地打扫卫生，看来是为了怕把他吵醒。
“千老师，您醒了？”
一个看上去很面熟的女仆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千临涯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但一看她的脸，就联想起昨天在沙滩上见识过的那副令人印象深刻的身材。
好像他脱掉衣服后，起哄得最厉害的就是她。而且听声音，那天开着隐身术夜游时，听到憧憬自己的女孩也是她。
“你叫……”
“我是三叶。”女仆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很红，手掌挡在嘴巴前，身子让开道站在一边，“千老师要去洗手间吗？快去吧。”
“喔，谢谢。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千临涯朝洗手间走去，关上门低头一看，才明白过来名叫三叶的女仆为什么脸红。
这种生理现象说明他的身体非常健康。
从洗手间出来后，他准备随手找个女仆问问琉璃子在哪儿。
按照她的性格，此时肯定吃完了早餐，正翘着腿，优雅地等他露脸，然后将不守时的他狠狠讥讽一顿。
二楼琉璃子的房间门被推开，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房间内飘出来。
醍醐琉璃子在几名女仆的环绕中，走出了房门。
她今天的头发梳成了双马尾，头上戴着褶边法式女仆样式的头饰，身上穿着黑白两色长裙。
长裙有着婚纱般的拖地尾摆，正面却只有短短挡住腿根的镂空羽饰下摆，两条修长到让人挪不开的完整长腿，全部暴露在视线下。
虽然长裙盛装隆重，且只有黑白两色，但后背和肚脐全部露了出来，衬托得整副身体既清纯又诱惑。
脸上神采奕奕，看上去和前几天慵懒的状态很不相同，看来她昨晚睡了个好觉。
“琉璃子，早。”
少女轻移莲步，缓缓走下楼来，来到千临涯面前，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踮起脚尖，樱桃小嘴在千临涯脸上碰了一下，印下一个柔软潮湿的吻。
“临涯，早。”
“啪！”
千临涯身后，三叶手里的扫帚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这个算是正常情侣的相处方式吧。”
“……算。”千临涯只能选择一个诚实的回答。
醍醐琉璃子伸出手，五指大大张开，她弹钢琴的纤细手指，此时却显得有些稚拙可爱，那意思明显是求拉手。
千临涯也只得苦笑，伸出手迎合了上去。
周围虽然站着好几名女仆，但此时她们都表情呆然，木在当场，好像被猴子定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临涯已经醒了，赶紧去准备早餐呀，我不是早就嘱咐过了吗？”琉璃子声音虽然软绵绵的，但话语里说一不二的小姐风范却一点没变。
女仆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活动起来，但行动轨迹有点像没头苍蝇，统筹性上一塌糊涂，还有两个人正面撞在了一起。
两人拉着手，一起朝餐厅走去，坐上座位后没多久，全新的丰盛早餐就被端上了桌。
这期间，琉璃子的手一直跟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桌上。
周围的女仆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们什么都不敢问。
“琉璃子，吃饭了。”
“嗯。”
“我的意思是，吃饭需要用手。”
“做什么不需要用手？”
“我的错，那我订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手放开了？”
醍醐琉璃子把手松开了，拿起餐盘上的刀叉，开始享用早餐。
千临涯也对付着自己的食物，一边问：“你母亲呢？”
“她一早上就乘飞机走了，也不知道来一趟做什么。”少女回答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千临涯总算松了一口气。
难怪少女早上起来就如此嚣张。
原来是山中无老虎。
“今天怎么安排？”
少女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玩。”
“你刚才说话有点像三岁的小孩，有点可爱，”千临涯指出来这一点，接着问，“茶道呢？”
“难道正常的情侣会在交往第一天工作吗？”醍醐琉璃子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好像之前那个说“将每一分每一秒都交给茶道”的是别的什么人。
千临涯虽然心中对琉璃子的堕落痛心疾首，但他也确实不太想练习茶道，尤其是琉璃子也想偷懒的时候。
趁着侍奉女仆忙活别的事情的功夫，千临涯悄悄把嘴巴凑到她耳边说：“喂，琉璃子，我说，我们的举动是不是有点惊世骇俗了些？”
“什么意思？”
“总得给身边的人一点心理准备吧？突然就变得关系这么好，别人会惊讶的。”
醍醐琉璃子快把“谁要管佣人们怎么想”的想法写在脸上了，但她居然神奇地不固执了一回，而是点头说：“也有一点道理。”
她大声拍了拍手，对侍立的女仆说：“去把所有的人都叫来，岛上所有的人。”
过了会儿，包括铃木在内，十几个佣人都挤在了这间餐厅内。
“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我和千临涯老师，开始交往了。”
说完这句话，她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可能是以为她在等待掌声，有乖觉的佣人开始小声鼓掌起来。
不一会儿，大家都开始鼓掌。
喜庆的气息充满了整个餐厅。
千临涯把脸埋在双手里。
历数自己这辈子经历过的奇怪现场，现在的场景应该能数一数二了。
琉璃子酝酿了一会儿，也实在没办法酝酿出一个提纲挈领的总结性陈词，于是挥挥手：“散了吧，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
众人轰然而散，走到室外后才开始议论纷纷。
千临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正好趁她心情好的时候，谈一谈自己烦恼的事情了。
“琉璃子，明天，我需要去一趟东京。”
说起来还是两个星期前的事。野点茶会之后，宫城美咲突然在Line上问他，“要不要看看真实的我？”这样哲学感很强的邀请。
当时的千临涯无牵无挂，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结果最终也不知道她想干嘛，只记得她说会提前一天告诉他约定的地点。
“去东京做什么？为什么不今天去？你和谁明天有约定吗？”醍醐琉璃子歪头道。
虽然她一脸软萌，却一瞬间就切中真相。
千临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像儿童节目主持人那样竖起一根手指：“琉璃子，你简直是个小天才！”
醍醐琉璃子挥开了他的手指，表情变得冰冷下来：“是不是和宫城美咲？”
032.痴人之爱（二合一大章）
“是不是和宫城美咲？”
“琉璃子，你是不是偷看我的大脑了？”千临涯惊叹道。
醍醐琉璃子的表情很快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并且开始酝酿狂风暴雨。
千临涯解释道：“琉璃子，我解释一下，我和她是在很久之前约好的，我之所以选择赴约，是因为君子应该重然诺，纯粹是出于这样一种一诺千金的良好品质追求，才会去赴约，而不是因为我想跟女孩子见面。”
“啪！”
少女的手重重落在桌子上，把桌上的餐具震得一跳。
知道势头不妙的侍奉女仆们都默默出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虽然千临涯自认为解释得很清楚，但琉璃子还是出乎他意料地发起了前所未有的脾气。
“如果我说，不让你去呢？你会怎么做？”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冰冷。
千临涯温和地说：“我会说服你同意我去。”
“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
“那我会向宫城美咲道歉，向她解释清楚不能去的原因。”
“啪！”少女的手又重重落在了餐桌上。
千临涯觉得自己答得很得体。
所以这回他搞不懂她为什么还生气。
“你干什么那么在乎那个女人？”琉璃子语气急促地说。
好问题。
这个问题的难点不在于它本身。
而在于无论怎么回答，醍醐琉璃子都有生气的角度。
千临涯大脑飞速运转。
刚刚吃下去的早餐，感觉瞬间就变成了大脑的养分。
【智力：86→100】
【自由属性点：14→0】
加完点之后的千临涯，通过升级版大脑的认真思考，只多懂得了一个道理：
情商方面的事，不归智力管。
不过他情商一直都不差的。
轻轻咳嗽两声，他拿起琉璃子按在桌上的手。
“拍疼了吧？手。”
他观察着少女白皙的手心，观察着发红的手心，看来刚才少女确实用了死力。
他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我问你为什么在乎那个女人！”琉璃子的态度并没有软化。
千临涯对着她的手心轻轻吹了两口气，然后用手指轻轻揉捻手心的红肿处：“你用来弹钢琴的手，不能粗暴对待。”
“别想糊弄我，我只要你回答这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乎她？”虽然醍醐琉璃子的语气依然强硬，但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
千临涯把她的手捧在两手手心，态度诚恳地说：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因为对于我来说，只是赴一个曾经答应过的约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想。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交往第一天，男朋友就说要和其他女生约会，还来征求我的意见，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琉璃子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
千临涯笑了：“不是约会、不是约会，就算没有和你交往，这也不算约会，何况是已经说好交往，我又怎么会和别人约会呢？”
他又补充道：“虽然我们约好是只交往7天，但我可是郑重其事，将这7天正儿八经地当做真正的恋爱对待。不过我们都没什么恋爱经验，有什么事应该好好交流，互相让对方理解彼此的心意，对不对？”
醍醐琉璃子点了点头，鼻子吸了吸，说：“我如果和其他男生约见面——就算不是约会，你会高兴吗？”
千临涯用手顶在下巴上：“从一般理性而言，我们身份悬殊，性格不像，也不是冲着结婚交往的，最后结婚的概率很低，如果你最后和别人在一起，我也没有理由有想法。”
他又补充道：“但是，如果从我的感性出发，那应该是，我不想你和其他任何异性接触，你只有我就好了。”
“我渴望占有你的一生、你的全部，不希望你的任何一点碎片被别人夺走。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醍醐琉璃子的声音恢复了温柔：“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把千临涯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声音细若蚊蚋：“我也想被你全部占有，所以……”
“你说什么？”千临涯没听清。
少女轻咳两声：“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吗？”
“知道了。”千临涯点头，“你生气情有可原，而且我很高兴你能希望占有我。”
“我也很高兴你想占有我……”醍醐琉璃子说。
说完，从窗外吹来的风经过两人中间，两人一时无言。
“不过，我还是得去。”千临涯说，“因为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醍醐琉璃子抽回了手，还把腿上他的手赶了下去，脸上温柔的表情一扫而空。
“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吗？别人别人，别人就那么重要吗？！”醍醐琉璃子大喊。
“当然不可以随便反悔，你希望我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吗？”千临涯冷静地说。
琉璃子听不进去他说什么，自顾自发泄起来：“重要的人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你宁可舍弃我选择别人？难道我不比宫城美咲重要10倍吗？你难道甘愿放弃我选择她吗？”
“不是这样的，”千临涯站起来，“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和身边的人打好关系，是和人正常相处的一部分。这不正是我想要教你的吗？”
“我只要和你打好关系就行了！配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你，其他的人，不需要！”少女胀红脸喊了起来。
“琉璃……”
忽然，少女暴躁地推开椅子，朝餐厅的门走去：“去吧去吧！去见你的宫城美咲去吧！飞机借给你！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她被自己长裙的裙摆绊了一跤，不过并没有摔倒，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回头对千临涯喊道：
“不过呢，如果你去了，就代表你毁了我们交往的这7天！你会一辈子后悔这件事，因为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说完，她重重地关上了门。
“喂，琉璃子！……唉。”
千临涯叹了口气，追上去，发现少女已经气鼓鼓地穿过走廊，朝书房走去。
他跟在后面，少女进书房后，“啪嗒”两声，把门给锁上了。
无奈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千临涯回头走出别墅。
走出别墅后，他换了一副心情，阴霾的脸上恢复了阳光。
无论如何，乐观这种品质，一直都是好的。
路过手里拿着浇花壶的女仆，他打了声招呼：“三叶，你好！”
女仆低头躬身，不敢看他，恭敬地说：“少爷。”
明明之前还是“千老师”的。
完了，他感觉自己和女仆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
隔着书房厚重的门，能听到激昂、流畅、如同大山倾倒、波涛滚滚的琴声流淌出来。
从琴声能听得出来，弹琴的钢琴家此时心中情绪极不稳定。
琴声中带有3分愤怒、3分悲伤、3分酸涩、1分苦闷。
千临涯即使不懂音乐，也能如此明确地听出琴音中蕴含的情感，这足以说明，醍醐琉璃子是一个多么天才的钢琴家。
他手中拿着铃木偷偷塞给他的书房钥匙，轻轻打开了书房的锁，推门走了进去。
具有更大压迫感的琴声很快逼到了他脸上，他回头掩上门，欣赏弹琴中的少女的身姿。
少女压根没有抬眼看他，而是专注在钢琴上。
看了她一会儿，千临涯也不管她了，自顾自在书房里转悠起来。
他也不是一定要急着和琉璃子和好。
只是如果不和好，放置下去，感觉以她的极端性格会出大问题。
各种方面。
他逛到书房的书架前，饶有趣味地打量书架上的书。
通过阅读的书籍，可以猜测书主人的性格——这种做法，对于琉璃子来说并不适用。
因为书架上的书看似没有灰尘，但那是打扫女仆的功劳，显然琉璃子并不常常取用这些书。
一顺看下来，千临涯眼神一动，发现了一本略带异样的书。
他把这本包了封皮的书取出来，封面上没有写书名，翻开扉页——
《痴人之爱》谷崎润一郎。
这本书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不寻常的是上面的笔记。
这本书的扉页、正文夹缝、乃至末页……全部写满了笔记和批注。
从书缝里掉出来一张纸，悠悠飘到了地上，他捡起来一看。
是一张菜单。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菜单上详尽记载了他来到岛上之后，吃过的所有菜色。
这张菜谱中，有些菜色被打了勾，有些则被划去。
如果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打上勾的菜色，全部都是千临涯喜欢吃的菜，划去的，都是他不怎么动过的菜色。
他翻动书本，黑色墨水书写的笔记印入眼帘——
“教训一：切记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被‘调教’。”
“教训二：要引导，而不是强硬地塞给他。”
“教训三：盯紧他周围的女人，小心NTR！”
在“小心NTR”这几个字下方，黑色墨水狠狠划了两道杠。
“当——”
钢琴发出沉重的尾音，少女停下了弹琴。
“你在看什么书？”
千临涯合上书本，朝她扬了扬。
少女慌乱地推开凳子，踉跄着跑过来，用扑在他身上的速度，夺走了他手里的《痴人之爱》。
“这个你不许看！”
“我已经都看了，”千临涯眼神游移，“你瞒得我好苦啊！”
串起来了。
从那个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早晨开始，一直到这座岛上，发生的一切的一切。
全部串起来了。
在看到这本书的一瞬间。
他明白了一切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醍醐琉璃子要在不是菊池麻理生日的时候送她生日礼物？
为什么织部流的小堀远山忽然对他发起挑战？
为什么他如此巧妙地随波逐流到海岛上来？
为什么醍醐家恰好可以解决他眼前一切困境？
他一切都明白了。
《痴人之爱》，是谷崎润一郎非常有争议的一部作品，可以对标纳博科夫的《洛丽塔》。
他刚好读过。
这本书讲了一个另类的“皮格马利翁”的故事：
一个中年男人，对一个萝莉一见钟情，他发誓将她培养成“了不起的、伟大的女性”，然后和她走进幸福殿堂。
但他在培养调教女孩的过程中，沦陷了，对女孩爱得无法自拔。
而女孩水性杨花、撒谎成性，反而将男主角玩弄于股掌之间。
总之，调教女孩的男人，反而被女孩调教了。
他容忍女孩明目张胆的和多个情夫鬼混，并且心甘情愿地做女孩的奴隶，满足她越来越膨胀的欲望，唯恐她离开自己。
这是一本关于受虐与噬虐的快感的书，一段畸形的、失控的爱。
醍醐琉璃子会喜欢这本书，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醍醐琉璃子脸色铁青，紧紧将书本抱在怀里。
“你看到什么了？”
“不用看，这本书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千临涯把手放在书本上，“这种书别看了，扔掉吧。”
少女脸色惨白地后退，一边摇头。
“在背后指使新宿茶联对我极限施压的，是你吧？”千临涯没有放她走，而是向前逼近一步，“引导各方势力，将我逼到这座岛上的，也是你暗中策划的吧？”
少女的嘴唇都开始发白。
“还有，和我交往这件事，是你从野点茶会那天起，就早已计划好的吧？”
“甚至我们喜欢上彼此，也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连续追问，让少女不住摇头，像遇到天敌的兔子。
醍醐琉璃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她本该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千临涯的大脑此时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个个线索，如同放在眼皮底下、随手可以拾取的积木玩具一般，能让他反复观摩，然后拼接成完整的画面。
以前没有留意到的，或者就算留意到，也没有细想其中联系的，此时全部联系在一起。
醍醐琉璃子明明在自家的岛上，为何会和在冲绳本岛的菊池麻理相遇？
那是因为，她要送她“生日礼物”。
为什么要送她生日礼物？
那是为了提醒千临涯，“醍醐”这个在互联网上一查，就能清楚什么含义的姓氏。
而且，她用了不止一种手段。
满大街的醍醐寺的宣传旅游手册，被硬塞到手里的醍醐料理餐厅传单，还有路边莫名其妙的醍醐天皇的生平介绍展板……
只要向醍醐家求助，就可以解决宗千家的危机。
她费尽周折想传达给他的，只是这一点而已。
她没料到的是，千临涯不记得醍醐琉璃子是自己的同桌了。
他也始终没有来得及去查，醍醐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但阴差阳错，因为系统，他也在寻找醍醐琉璃子。
最终，他还是来到了海岛上。
还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新宿茶联，为什么对没有核心利益纠葛的宗千家极限施压，一反常态地想要消灭掉他，摆出你死我活的姿态？
就算是小堀远山是个大龄中二病，也没必要挑这种时候，来损毁同气连枝的茶道同仁吧？
这其中是否有醍醐家的暗中谋划，也变得极为可疑起来。
醍醐家又为什么刚好有完美解决宗千家危机的方法，而醍醐琉璃子为何恰好提起这一点，让他安心待在岛上？
这其中的巧合不是太多了吗？
当巧合多到极点，那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策划这一切的，就是从野点茶会之后，彻底注意到他的醍醐琉璃子。
而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将他逼到岛上，这其中的动机，在看到《痴人之爱》之前，他怎么也想不通。
看到这本书之后，他理解了一切。
这是一个之前非常显眼、非常有违和感，而他没有细想的地方——醍醐琉璃子多次表示过，自己并没有施虐的爱好。
那么，她刚开始为什么要用极端的方式，对千临涯施虐，用诡异的手段控制他？
而后来，为什么她又心甘情愿地接受千临涯的“复仇”，甚至主动迎合他的复仇？
那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想要“调教”他。
她想要把千临涯调教成完美适合自己的男性。就像《痴人之爱》里男主角所做的那样。
她对他做的那些事，不过是想让自己也对她做同样的事罢了。
她想把千临涯变成她最最喜欢的那种男人。
拥有【聪明】词条的她，为什么会甘心忍受千临涯的支配，表现得像个一味傻白甜的孩子？
这就是原因。
“爱的终点，应该会是疯狂。”——《痴人之爱》
033.我无法对临涯说真话（上）
2021年2月18日。
东京的天灰蒙蒙的，刚刚回暖的天气还带着凉意。
“请和我交往吧！”
看着眼前伸出手，低头鞠躬的男生，醍醐琉璃子微微皱了皱鼻子。
这是在天城高等中学的中庭，正午时许多学生游走在食堂和小卖部之间，教学楼上，成群结队的人群挤在栏杆前，动物园的猩猩一般张望着这边的情形。
醍醐琉璃子盯着男生鞠躬时露出的完整后脑勺。
千临涯，宗千家的后裔，长相俊美，在学妹中挺有人气。
但听说父母新丧，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表白……嗯，可能是看中了醍醐家的钱财。
可能想着能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就不用为负债发愁了吧。
明明座位只相隔一个走廊，却选择在中庭告白。他的心思也过于不单纯。
挖空心思搞这些，还不如踏踏实实找她借钱来得实在。
反正也没多少钱，她肯定借得起就是了。
“你只是贪图我家的钱财而已，你的想法就像泄殖腔的剖面图一样在我眼前展露无疑，我中午刚吃下去的饭都快吐出来了。”
虽然心里想着的事情是那些，可是嘴巴里说出的，却是冰冷到足以让人社会性死亡的话语。
少年一脸惶恐：“我不是贪图钱财，我什么都愿意做！请务必做我的女朋友，万分拜托！”
真什么都愿意做的话，不如随便去什么店里找份工作。
可是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走了样：
“与其相信你这种信口开河的男人说出来的话，我还不如去听蝉叫。放弃吧，我就算找猩猩当男友，也不会找你的。”
说罢，少女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被她甩在身后的少年抬起头，野犬一样咬起了牙，喉咙发出呜咽声。
周围学生明晃晃的眼神，化作了一张张能面，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嘲笑，盘旋在四面八方。
醍醐琉璃子，天城高等中学的第一美人。
也是第一冷酷的美人。
但凡对她表白的，都没有好下场。
然而就算知道如此，也每天都有男生傻不愣登地跑去给她表白。
平均每天1个。有时候2个。
走在人海里，无数的人向她搭话。
“醍醐桑，午饭吃的什么？”
“琉璃子酱，你今天的发型好可爱！”
周围热闹非凡，可她却只能报以冰冷。
她没办法和人好好相处。
因为她没办法直白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2月20日。
“醍醐同学，千同学已经两天没有来上学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菊池麻理站在面前，怯生生地和她打招呼。
醍醐琉璃子把书本重重往桌上一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什么？难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因为你们是同桌，我以为……”菊池麻理讪讪地后退。
看着她畏缩的眼神，醍醐琉璃子一甩长发：“你没有听说什么吗？”
“听说什么？”
“算了。”醍醐琉璃子感觉胸口闷闷的，“你要是真的担心他，为什么不去他家问一下实际情况？”
“可是我连他家的地址都……”
“那种事，问一下班主任不就知道了。”醍醐琉璃子拿起一只自动铅笔，狠狠地按了两下按钮，“这种事不应该让教师出马吗？真是的，这些家伙……”
“谢、谢谢醍醐同学。”班长像是得到了什么线索一般，一路小跑着走了。
醍醐琉璃子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座位。
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嗯，没错，他不来上学，和她没有关系。
要怪就怪他自己。
如果不是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表白，也不至于被说成那样。
她就是这么个性格，一直以来都是。
谁让那些家伙非要靠近的？
靠近她就会受伤，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懂？
3月1日。
“美惠，学校里最近有奇怪的传言，说有个学生因为被我羞辱，自杀身亡了，你去查一下是不是真的。”
“并没有死？那你去调查一下，是谁传出来他死掉了的。”
“过劳送进了医院？为什么？”
“那就稍微告诫一下那些个公司，让他们讨债的时候文明一些。”
“帮他免除掉他的债务？凭什么？又不是我让他负债的。”
“200万的话，打打工，也能凑够吧？不来上学？不来上学就算了，他不来，我周围还能空阔些。”
4月17日，晴。
文件夹被甩在了会议桌上，滑出去半米远。
醍醐琉璃子坐在会议桌上首的位置，用手揉着额头。
这里是仓桥集团的中心会议室。
一群脑满肠肥的高层坐在桌前，脑上有汗。
这是一个小公司，刚刚并入醍醐家的体系中，本来并不值得她亲自过问。
但听说近期准备举办茶会相关的活动，所以出于好奇来看看。
可是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份简陋的企划。
“现在来得及扩大规模吗？”
坐在下方的一个高层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各方已经都联络完毕，现在再扩大规模恐怕……”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该有什么指望。”少女暴躁地打断他，“特邀茶道家呢？名单给我看看。”
“因为下属的推举，名单有所变动，现在还……”
“社长！名单已经最终确定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女性推开门，有些失礼地喊道。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那名女性愣在当场，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
该死，刚才那个跑腿的没说是这种规模的会议啊！
“拿过来。”醍醐琉璃子冲她招了招手。
仓桥的社长看上去比较干练，站起身说：“小姐，她是这次的临时茶事代表，因为她的失礼，我代她向您道歉。”
“没什么，拿过来。”醍醐琉璃子冲她招了招手。
名叫伊织彩香的茶事代表手里拿着名单，恭敬地呈给了她。
“请看！”
视线刚接触到名单第一眼，她就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
一个熟悉的名字。
“都是些茶屋老板也就罢了，为什么千临涯的名字会在上面？”醍醐琉璃子质问道，“据我所知，他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坐在下方的社长拍着桌子站起来：“就是说啊伊织！明明名单已经确定了，你非要再加上一个人，对预算也……”
社长口中喷着唾沫，趁机把锅都甩给了下属。
伊织彩香的脸色越来越差。
醍醐琉璃子却只觉得厌烦。
“千临涯的名字拿下来。按照原名单报。”醍醐琉璃子揉了揉太阳穴，“就这样了。”
就在会议室的气氛缓和下来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对不起，我、我认为，千临涯老师并不是没有真才实学，他非常有才干！”伊织彩香的脸通红，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喝过他亲手点的茶，他、他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能让茶席上的人都安心下来，非常神奇！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一力坚持要将他的名字加上去！”
“伊织！你在说什么！什么茶席，什么神奇？你是昏了头吧！”社长嚷嚷起来，“喝茶而已，还能喝出个……”
“你们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喝过大师点的茶！你们的生活一直处在庸俗中，所以才拒绝相信庸俗之上的东西！”伊织彩香作出了惊人发言。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庸俗什么的……”社长满眼通红。
这是何等的……无礼！无规矩！下克上！
社长还准备说些什么，被醍醐琉璃子伸手打断了：“让她说下去。”
伊织彩香鞠了一躬，说：“千临涯老师是茶屋老板石田向我推荐的，一开始我觉得……”
醍醐琉璃子的头枕在手上，静静听着伊织彩香的叙述。
千临涯，是这样的人吗？
她为什么从没发现过他有这样的特点？
“决定了，让他上吧。”醍醐琉璃子坐直了身体。
“诶？”伊织彩香停止了叙述。
“茶屋老板不是对茶人不服气吗？让他们斗，斗得越激烈越好，”醍醐琉璃子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醍醐家再追加500万投资，用来办这场茶会。我倒要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看看这个千临涯有几分才华。”
4月24日，新宿御苑。
“我认为，茶道，是所有人的茶道……”
音响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前段时间还在说着“请跟我交往吧”，现在却侃侃而谈，和一帮年长许多的茶室老板唇枪舌剑。
醍醐琉璃子歪在纱帐里，手里拿着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明明挺聪明的嘛。”她含糊不清的说。
看到池田一弘近乎癫狂的表演，醍醐琉璃子开心地笑了。
怎么以前没发现千临涯这么有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醍醐琉璃子重复着千临涯的话，“他忧什么啊？无非就是家里欠着200万而已。”
在一旁看着醍醐琉璃子表情阴晴不定，名叫鹰司秀和的青梅竹马终于忍不住了：“琉璃子很在意他吗？”
“胡说八道！”醍醐琉璃子脱口而出。
鹰司秀和一惊。
她这个状态，就是随时会生气的状态。
“跟主持人说，我出3000万买他的茶碗。”醍醐琉璃子对外面的保镖说。
鹰司秀和有点害怕地说：“琉璃子，那个碗最多只值1500万。”
“我是多花1500万买这一段故事，以你的智商，你是不会懂的，”醍醐琉璃子翻着白眼，“以他的智力，他肯定会……”
没想到，千临涯居然在台上说，想凑一套天目茶具，所以不卖。
鹰司秀和使劲憋住笑意。
好像从小以来，醍醐琉璃子就从未吃过如此大的瘪。
从她的表情看，她的怒气值已经攀起来了。
把保镖叫进来，说了一些连威胁带恐吓的话后，没想到台上的千临涯，腰板挺得更直了。
“我已经说过，这枚茶碗是非卖品，如果贵主的确是爱茶之人，好好商量可以，但这样威胁不行。贵主人如果愿意成全我不畏利刃的傲骨之名，我还是挺欢迎的。”
台上的千临涯昂然这么说。
纱帐里，两个人都微微张开嘴。
从小到大，醍醐琉璃子可从来没被这么当众严词说过。
她感觉，心中某个地方的坚冰破碎了。
流出来的，却是咸涩的暖流。
为什么？明明是看你家穷，想帮你而已，为什么拒绝我？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骨气？
啊，搞砸了。
明明只要展示好意就行了。
明明可以不那么说话的。
为什么要用那种威胁的方式让他接受？
为什么总是要站在施舍的地位看他？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出心里想的话？
搞砸了。
“吧嗒、吧嗒。”
醍醐琉璃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满脸的不高兴。
“琉璃子……你，哭了？”
鹰司秀和在一旁小心询问。
“胡说八道！”
“啪！”
“嘭！”
果核四溅。
瓷片乱飞。
“我没有！”
这么多年，鹰司秀和还是头一次看到琉璃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然而台上那位叫千临涯的少年还不肯善罢甘休。
“贵小姐在茶室之内，搭起纱帐，可能是有特殊原因，但始终是违背了平等和谐的理念，可否请贵客撤下纱帐，走到大家当中来呢？”
鹰司担惊受怕地看着醍醐琉璃子。
所有人都觉得，千临涯要小命难保了。
可是，醍醐琉璃子却笑了。
好啊。
那就揭开纱帐让你看看吧。
如果你发现，刚才几次三番拒绝的，是这个被你暗恋的我，不知道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按他说的做，撤下纱帐。”
虽然很吃惊，但保镖们还是照做了。
可千临涯并没有她期待中的反应。
他……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醍醐琉璃子反而勃然大怒。
“让他展示茶道！让他当众展示茶道！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
但登上千临涯的茶席的那一刻，醍醐琉璃子的气却蓦然消了。
虽然讨厌他本人，但他这种并不把她看得多么了不起的态度……并不讨厌。
“用你的曜变天目茶碗，我要用那个。”
“这位……客人，一般茶席的时候，客人不会这么不客气。”
“那你就是遇到我这样的客人了，你又要怎么办？”
“那我也只能用我的礼法打动你了。”
少女观察着千临涯。
千临涯低头看茶。
抬头看我呀。
少女在心中是这么说的。
之前有胆子低头表白，现在没胆子抬头看我吗？
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一直注视着你呢？
“作为一个茶人，你必须明白，有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就立于人之上，不管她想不想。”她说。
“那么就会有人愿意给她一个被平视的机会。”
千临涯抬头，两人的视线终于相交。
这一刻，这个茶席上，没有什么英雄或凡夫。有的只是几个喝茶的人。
她今天才发现，自己喜欢被平视。
如果不是被他平视，她也不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孤独。
可惜的是，人生并不是处处茶席。
迟早在某些地方，你没有资格平视我。
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直接成为茶圣不就好了？”
……
4月25日。
“喂，美惠，联系了几家报社了？”
“为什么要帮千临涯发通稿？不要问这种问题，做就是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越是不需要我，我就越是要帮他。
少女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深度报道什么风格？你觉得怎样比较能展现宗千家家元的魅力，就用什么风格吧。”
“其他茶屋老板会有意见？呵呵，你那么在乎他们的意见？”
“对了，纪录片不要让千临涯露脸……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讨厌看见那张脸！”
4月26日。
“美惠！那篇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千临涯的大幅照片当头版！”
“讨厌！讨厌看到他的脸！把那期报纸全部回收掉！马上！”
“当然是销毁！全部销毁！……不，还是留几份存档吧。留……15份。20份，留25份……什么‘到底多少份’，这是跟我讲话的态度吗？50份！我都说了留50份！”
5月5日。
众人将千临涯抬到椅子上，让他好端端在那里坐着。
被迷晕的他毫无知觉，头垂在下方。
醍醐琉璃子赶走了所有人，和他单独待在一间房间，并且锁上了门。
所以，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琉璃子叹了一口气。
财阀有多厉害，你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吧？
她抬起千临涯的下巴，将他的脸对着自己。
“醒来吧。”她说。
然而他无动于衷。
“喂！不是要给我一个平视我的机会吗？”
“你不畏利刃的傲骨呢？”
……
恶作剧似的搓揉了一会儿他的脸。少女感到有点无聊。
忽然，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红起来。
这个角度看，千临涯的脸，不讨厌。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和一个男生单独相处这么久了。
他看上去完美的面容下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心呢？
是什么支持他走到这里？
少女很好奇。
头缓缓垂下。
脸越靠越近。
逐渐呼吸可闻。
接着……
双唇相触。
“啾-”
嘴巴自己贴了上去。
少女抬起头，心脏狂跳。
脸上已经烫得让她难以想象。
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
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完全想不明白。
大脑是空白的。
它不肯控制身体，放任它自己行动。
好像身体比大脑更懂她的感情。
她再次俯下身子——
“啾-”
男生的嘴唇原来是这样的。
“你一视同仁的风范呢？”少女嘴巴里含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你想当茶圣的志向呢？”
男生的气味原来是这样的。
“你的嘴唇，唔、我已经夺走。接下来，啾，我还会夺走更多……你准备怎么办呢？啊唔……我很好奇。”
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被一点点填满。
她干脆迈开腿，跨在椅子上，正面对着他，缓缓坐到他身上。
双手从他脖子后绕过。
“啾-”
“怎么样？我的卑鄙？超过了你的想象吧？”
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吧嗒吧嗒”地大颗大颗滴下来。
流淌到千临涯的脸上。
她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明白吗？你明白我为什么而哭吗？”她捧着他的脸问。
“你夺走的我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能还回来吗？没有那个东西，我不再平静了。”
“喂，快睁开眼啊。”
“快点发现啊。”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啊。”
啊，又搞砸了。
为什么不能等他醒着的时候说？
我真是个莫名其妙的蠢女人。
034.我无法对临涯说真话（下）
醍醐琉璃子坐在千临涯身上，手捧着他的脸，眼泪已经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好奇。
她在观察他。一边观察，一边思考。
思考自己究竟被这个男人的什么地方吸引了。
他除了长相帅气一点，别的地方也平平无奇。
是在野点茶会上吗？他一脸骄傲地说着自己的茶道，那个时候很戳她的萌点。
也可能是后来他昂然正坐，一脸傲气地贬斥自己的时候。
揉捏着千临涯的脸，门口响起敲门声。
她慌乱滑下椅子，整理好衣裙后，打开了房门。
“小姐，千老师的手机已经破解好了。”
她接过来，第一时间打开了他的Line，毫不犹豫地翻看起来。
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
最后，直接把手机丢了回去。
“把他和女人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放到档案室，按照机要管理。”醍醐琉璃子简单地下令，“然后出去，去做自己的事。”
女仆转过身，又马上被叫住了。
“回来。”
醍醐琉璃子取回了手机：“算了，不用打印了。直接走吧。”
这种东西，就算留作资料，以后翻到了，也会看得火大。
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她关上门，手里拿着千临涯的手机，在身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口袋，干脆夹进了胸前。
她现在身穿的衣服，是根据爬取的千临涯IP地址的网页浏览停留记录，以及他购买的杂志，分析出最符合他审美的一套服装，是她特意选搭出来的。
效果惊艳，可过于性感，她以前从没穿过这种。
尤其是腿上的带吊，用手指勾着调来调去，总觉得怪怪的。
为了今天，她已经准备许久。
每一个细节都切磋琢磨。
就如同茶道一般细致。
她现在就像《痴人之爱》里的主角，千临涯就像那个穷困潦倒的萝莉。
他懵懂地进了自己的宅子，从这一刻起，他就被她饲养了起来。
给他金钱、地位、名声、诱惑，让他无法拒绝。
给他打上调教用的情趣药物，作为最后关头的控制手段。
这将是一场盛大的、主角并不知情的调教。
她蹲在黑暗里，手撑在下巴上，静静看着千临涯，等待他醒来。
……
第一夜的月光照在床纱上，到了睡觉时间，醍醐琉璃子的眼睛却无法合上。
第一次正式见面并不顺利。
按照计划，本该在事态失控时才使用安全词的，可是第一次见面就用上了。
不得不承认，看到千临涯捏着拳头走过来时，她害怕得不得了。
她力气很小，在面对这位比她年长一岁，拥有着压倒性体能优势的男性时，她有种本能的恐惧，就好像小狗见了老虎，只敢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可千临涯威胁要揍她时，除了害怕之外，心底却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幸福感。
“临涯……”
左手手指接触着嘴唇，今天，这里的初吻被她主动献了出去。
而被她深深眷顾的那个男人，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想伤害她。
想到这里......
她生活过的16年来，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正在一个接一个出现，不断冲击着她的世界。
一切的缘起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临涯……”
……
醍醐琉璃子这个女孩的身上，拥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话，也有着许多不能对人说的秘密，其中一个，便是她有色弱。
她只能很勉强的分出红色、橙色、粉色等颜色之间的区别，听到卡其色、马卡龙色等等词汇时，更是变得头大。
然而她的骄傲让她必须是完美的，她也深信自己是完美的。
能够看懂信号灯，就说明她并不比别人弱，只要自己永远只穿黑白两色，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她拒绝穿戴任何带颜色的饰品，久而久之，只要给她准备了带颜色的物品，都会让她发脾气。
她站在花园前，默默看着千临涯同她的女仆交谈。
强烈的酸涩感翻涌上来。
就好像在胸口将酸梅碾成汁，混进海盐和石灰，再抹上芥末。
她走了过去，千临涯却随手在她头上插了一朵花。
这朵花究竟是粉色、还是红色，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她马上就把它撕烂了。
可没有出息的是，在少年给她戴上花的那一刻，她心脏跳得很快。
快到震耳欲聋，整个世界只剩下血液冲击着心房的海潮声。
“吃下去。”
她在少年面前举起碎掉的花瓣。
然后，接着这个名义，趁机贴在了他身上。
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掌心捂着他的嘴，胸口紧贴胸口。
听到我心跳的声音了吗？
如果听到了，你应该能懂。
少女的头轻轻歪在一边，眨眼时一滴泪掉在千临涯的肩膀上。
为什么无法用语言说明？
如果心跳能传达到就好了……
……
“随便喂什么我吃都行，”她闭上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啊——”
心跳激烈地期待着，两根手指被放进了嘴巴。
“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你可不要趁机咬我。”
少女用舌头迎了上去。
千临涯“刷”地把手指抽了出来。
她知道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嘴上说得厉害，发现对方没有恶意后，他会瞬间放下心中的偏执。
和她完全不同。
她讨厌这种温柔。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温柔，他也许能更早发现她的心意。
……
“红了吗？”
“红了。”
“那不是因为走路红的，你是笨蛋，你是猪。”
“好好说话，别骂人。”
“呆子，傻子，大笨蛋。”
为什么就是不懂。
为什么就是不能传达到？
一句话冲口而出：“那是因为被你拉了手，才会脸红的。”
终于说出口了。
醍醐琉璃子心脏狂跳。
突然就说出来了。
就好像紧紧封闭的心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想不到……想不到猪豚拉我的手，也会让我脸红。”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明明差一点就要把真话说出口了。
“现在心跳也很快。”
山道上，树林掩映。
少女把少年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听到了吗？”
那是心脏在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牵我的手。
它幸福得快要跳出来了。
你听不懂吗？
千临涯抽开手，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对，快极了。”
虽然好像没有传达到，但他好像害羞了。
少女咬着嘴唇，快步跑了几步，追上他，和他并肩行走。
心是雀跃的。
……
“琉璃子！你在哪儿？别走得太深！小心掉坑里了！”
背靠着热带粗壮的树木，醍醐琉璃子躲在千临涯的视线盲区。
“琉璃！琉璃！”
她看着他开始着急起来，嘴角逐渐控制不住，最后无声地笑起来。
他果然是关心我的。
少女背靠大树，头高高扬起。
他在乎我。他毫无疑问，已经喜欢上我了。
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完美的醍醐琉璃子，千临涯，你也不例外。
虽然并没有传达到，但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她不能让他知道。
她无法传达出真正的心意。
她不能告诉他，他的初吻已经没有了。
她不能告诉他，那些坏事是她做的。
她不能告诉他，她暗中对他的帮忙，已经投入数千万。
她不能告诉他，自己一直在注视着他。
她不能让他知道，醍醐琉璃子实际上是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卑鄙的女人。
“少大呼小叫的。”
“果然不能对你的本性抱有任何期待。”
努力板着脸，她从树荫里走出，朝千临涯走去。
因为，醍醐琉璃子无法对临涯说真话。
……
抱着《痴人之爱》的醍醐琉璃子后退着，最后撞到钢琴上。
她又搞砸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才充满懊悔。
她懊悔自己的傲慢、任性、嫉妒，还有……说不出真话。
曾经对自己完美的自信，仿佛一个不经吹碰就碎了的笑话。
啊，彻底搞砸了。
千临涯把手放在钢琴上，斜靠在她旁边。
“你想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啊。”他说。
少女怔住了：“诶？”
“你是个受虐狂，我早就知道了。”千临涯漫不经心的说。
他认识她之前，就知道她是个受虐狂了。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想把别人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任何人都会有过这种想法吧？”千临涯耸耸肩，“不过这种吃力的事还是不要做了，改变山河容易，改变一个人难。《痴人之爱》这个故事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
“……”
本来以为是天塌地陷的事。
但让她意外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圣人一样，把她认为决不能容忍的错误，如同灰尘般扫去了，而且毫不在意。
“你再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不需要费这么大功夫，”千临涯说，“我会想办法满足你的，毕竟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至少这7天内是。”
“就是……没办法说啊。”
“你说什么？”
少女发出耳语般的声音，根本听不清。
“我说，我没办法说。”
醍醐琉璃子稍微放大了声音。
“你没办法说？”
“我没办法对你说真话。”醍醐琉璃子说，“我心中藏着的，有5个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真话。”
千临涯抓了抓头发：“这不就是在说真话吗？”
“可是我说不出口。”
“你想说，但说不出口？”
“嗯。”少女点头。
“我知道了。”
千临涯拉着她的手，打开书房的门，穿过走廊，穿过会客厅，穿过门厅，打开别墅的门，穿过停车空地，来到山坡最高能看到海的地方。
醍醐琉璃子被他拉着手，步伐凌乱地走着，努力去跟上他的速度，一路上，女仆都纷纷侧目。
“来这里干嘛？”
终于停下来后，醍醐琉璃子将手放在膝盖上，弯腰微微喘气。
“说不出口的话，只要冲破了名为自身的牢笼，就能说出口了。”千临涯伸出一根手指，“我也有不愿意说的秘密。”
“然后呢？”
“我用三个秘密换你一个。”千临涯说，“对着大海大喊，只要你能勇敢说出一个秘密，以后就能好好把话说出口了。”
醍醐琉璃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想笑。
“那么就开始了。”千临涯对着远方的大海，两只手掌在嘴边比了个喇叭，深吸气——
顿了几秒，却凝滞住了。
“嗨呀，真正要说还是挺羞耻的。”他不好意思地回头说。
“说吧。”醍醐琉璃子拉着他的衣角。
不知不觉间，她所有的气跟着沮丧一起消失了，因为宫城美咲而生气也好，因为秘密暴露也好，全部都不在意了。
“那我就说了。”
千临涯回过头，再次对着大海做准备——
“我喜欢吊带袜！最喜欢了！”
回过头，他发现醍醐琉璃子鄙视地看着自己。
“干嘛用那种眼神？我喜欢吊带袜也不犯法吧？”
琉璃子无情地指出：“你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怎么不是秘密？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琉璃子说，“你来这里的第一天，一直在看我的吊带袜，我发现的就有26次。”
千临涯紧张地咬起手指头。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聪明。
琉璃子说：“所以，你躺在地上的时候，我故意走到你头顶给你看。”
千临涯回想起来了：“黑色。”
“你这方面的记忆倒是好。”
“好吧，那第二个吧。”
他再次对着大海，大喊道：“兔女郎我也喜欢！”
琉璃子的眼神变得更鄙夷了。
“想我穿的话，告诉我就可以了，不用告诉大海这种事。”醍醐琉璃子讥讽道，“大海老公公听到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快要烦透了吧？”
“第三个、第三个……”千临涯扯开了话题，“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只花了3天，我觉得自己很渣。”
这回，他没有对着大海说。
醍醐琉璃子把头上的双马尾重新绑了绑，一边绑一边说：“你这算什么？让我来。”
她对着大海，大声喊道：“我是变态女人！”
她继续对着大海大喊道：“而且一点都不害臊的说！”
“琉璃子是临涯的变态！”
说完，她满脸通红的回过头。
“你这就算一个秘密，换我三个秘密，都算你亏了。”千临涯一脸震惊的说。
醍醐琉璃子摇头。
“这在我心里，只能算排名第二的秘密。”
“排名第一的呢？”
“排名第一的当然还不能告诉你。”醍醐琉璃子大大地摇头，“给你7天的时间，好好猜吧。”
两人绕着山麓散步，最后爬到别墅上，聊了一整个下午。
聊儿时的傻气经历，聊喜欢的书，聊宇宙。
有登陆火星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题，也有虎皮鹦鹉说话这样奇怪的话题。
晚餐后，醍醐琉璃子主动伸出手，向早晨时一样，傲娇地等他来拉。
千临涯伸出手，和她扣在一起。
两人一起登上楼梯，在开放走廊上，琉璃子对着会客厅里的女仆喊道：“把她们叫过来。”
女仆们聚拢后，她的脸有些发红地说：“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不要叫我起来，不要进我房间，我自己醒。”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用叫临涯。”
她拉着他的手，转身，风一样，逃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手还紧紧拉在一起。
035.
“咔哒。”
少女的手背在身后，将房门轻轻锁上。
她眼神盈盈地看着千临涯，走着猫步靠近他。
修长的长腿完全暴露在正面，双腿交叠时，彼此摩擦发出诱人的声音。
在黑白两色禁欲般的颜色对比下，它们显得更加饱满立体，就像雨后冒尖儿的新笋，如果采撷的话会让人产生犯罪感。
少女抬起纤细的胳膊，两只手抵在千临涯胸口，微微用力，而千临涯纹丝不动。
琉璃子微微皱眉：“倒。”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力气太小，推在身上完全没感觉，他还以为是在给自己按摩。
少女扬起脸，皱着眉头的脸看上去一脸严肃。这样严肃的表情让少女的脸显得更加精致。
太犯规了。千临涯暗想。这样的表情，没有谁能拒绝。
他浮夸地表演被少女推倒，夸张地向后，呈“大”字形躺在了琉璃子的床上，在柔软的床垫里陷下去一点。
少女“噗嗤”一笑，随即展颜，重新带着盈盈的神秘浅笑，像一只小猫一样，双手撑上了床垫，然后……
四肢并用，如同一只蹒跚学步的奶猫，顺着千临涯的腿、躯干。
腰部曲线如同山峦起伏，猫步轻盈，最后，正正好好停在千临涯身上，四肢打开，将他罩在了下面。
扎成的双马尾从肩头垂下，逗住了千临涯的鼻子，害他鼻子发痒，想打喷嚏。
少女清晰可见的锁骨以及锁骨下方，那一抹被束压得隆起的柔腻上半部，正正地停在千临涯眼前。
朝下看去，越过少女平坦的小腹，裙子的尾摆从两腿间滑落，无力地歇在千临涯腿上。
“怎么了？”千临涯用胸腔发出极小的声音。
少女依然挂着神秘的微笑，一言不发，身体扭动了两下。
他有点想窒息：“为什么？”
“之前乱发脾气是我不好，”少女把头发撩到后面，但那无济于事，头发再次顺着肩膀滑落，“但我想，那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也没有多不好，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好。”
醍醐琉璃子现在，能好好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了。至少在千临涯面前是这样。
“对啊，你挺好。”千临涯鼻子发痒，他有点紧张。
“所以，想给你。”
“给我后，就有安全感了吗？”
“嗯。”
少女轻轻点头。
千临涯搂住她的肩膀，一个抱摔，琉璃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顿时主客逆位。
“太快了，你这么随便吗？”千临涯从上方盯着她，“你这样让我很难把持住啊。”
琉璃子微微动了动头：“你压到我头发了。”
千临涯翻身躺了下来，拍了拍自己靠近琉璃子那边的胳膊：“躺到这上面来。”
少女顺从地侧身，将头枕了上去，没有压住的那一只手，看似很随便地放在了千临涯胸前。
实际上，她的心脏已经快跳出胸膛了。
“你还没到那个年纪。”千临涯深呼吸几口气，平静下来缓缓说。
“不要？”
“不能要。”
少女的脸鼓了起来。
“给你，你不要，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没有了，我告诉你。”她用有些赌气的语气说。
千临涯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个时候就需要我给你好好上一课了。”
“女性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她们的疾病抵御能力比男性要差，过早成熟是有很多危害的，比如，过早成熟，会极大增加感染HPV病毒的概率，也就是说，会容易患宫颈癌。”
琉璃子微微眯眼：“突然就变成如此现实的话题了。”
“再浪漫也不能脱离现实，”千临涯说，“不要以为接种了HPV疫苗就没事了，即使是最好的疫苗，也只能防范90%的HPV病毒。”
“除此之外，膜酱防范着大部分细菌和病毒，如果过早破坏掉膜酱，会容易感染各种细菌，……”
“停！停！我不要了！我不要了！”琉璃子捂着额头叫了起来。
千临涯老师的生理小课堂却没有打住的意思：“因为日本人喜欢坐浴，这还会增加感染的风险，所以最好不要轻易让膜酱受伤。”
他弹了琉璃子额头一下：“等你到22岁后，在来成熟吧。”
琉璃子捂着额头：“还有6年……”
“最早最早也要到18岁以后。”
琉璃子轻轻点头。
“突然就变这么正经是怎么回事……”
千临涯认真地说：“我是个老銫吡，那是因为我是个男人；我需要对女人负起责任，那也是因为，我是个男人。”
琉璃子毫不客气地把一条腿压到了他身上。
她优哉游哉地晃动腿部：“那你现在回自己房间？”
“好。”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根本没动。
过了会儿，似乎是想明白了，他才说：“我不能回去。”
琉璃子说：“事先声明，千老师上课让我没了兴致，现在不想给了。”
“不是，”千临涯认真说，“我不能这么走了，会被女仆们背地里笑死的。”
琉璃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居然在认真考虑这种无聊的事，真是无聊，想不到你也有这种虚荣的一面。”
“男人嘛，都是这样的。”
两个人就这么惬意地躺在一起。
千临涯臂膀结实，枕在上面很舒服。
两人身体嵌合，也很舒服。
琉璃子想到了什么，脸上的优容缓缓消失。
“真的很重要吗？”
“姑且不论文化意义上，生理意义上就挺重要的。”千临涯说。
“我可能……那个，自己把它弄伤到了。”琉璃子一脸担忧。
“出血过？”
“不记得了。”
“那就不用担心，它没那么娇嫩的。”
千临涯回想起之前某个夜晚，他旁观过少女的工作。并不算特别危险。
但琉璃子还是一脸担忧。
千临涯说：“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找人帮你检查下。”
琉璃子露出难受的表情。
想来也是，以她的自尊，当然不可能让别人检查。
但没料到，她说出了爆炸发言：“你帮我检查。”
千临涯差点喷出来：“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
少女皱着眉，确实一脸严肃。
千临涯摆手：“不行不行，我没有那个资质。”
而且，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但看琉璃子一脸难受，他又心软下来：“好吧，我努力尝试模糊自己的性别，变成火星人。”
默念了几遍心经后，他再次睁开眼，然后低头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