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开局限时逃脱
杨奇猛地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
他本能地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绳子捆绑了。
这绳子是怎么回事?
杨奇眉头微蹙,回想起昨晚的事。
为了拿下那个大单,自己陪甲方客户喝酒,结果喝得有点多,就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
后来,在放水准备洗澡时听到了敲门声,醉眼朦胧下开了门,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正倚靠在门边......
杨奇昨晚放她进屋,真的只是想和她谈谈理想和人生,顺便学习下外语知识——不管你们信不信。
那身上的绳子?
难道,那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兴趣爱好?
杨奇连忙低头看去,还好,自己身上的衣物完整,他长出了一口气。
“等等,我为什么说还好?”杨奇自嘲地笑了笑。
丰富的乙方服务经历,随时随地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已经成为了杨奇的本能。
所谓乙方,指的是签合同的时候,把名字签在“乙方”位置上,为合同上的“甲方”服务的人。
而杨奇的职业——广告人,决定了他是个总是在合同上“乙方”位置签字的人。
这也决定了他所要面对的客户,是那些长期霸占在各类“最难伺候的客户”网络评选榜单上的甲方爸爸。
什么一份图稿改个三十六遍;
什么一句五个字的广告语,甲方却有六个字不满意——多的那个字是“标点符号”;
走了一波流程,好不容易熬到了要拍板时刻,甲方客户又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女友闹矛盾、家里狗狗不开心之类理由,突然改变了主意的,这都是常有的事......
要伺候好这样的甲方爸爸,杨奇自创的《乙方法则》里清楚地写着应对方法。
那就是“两个必须”:
必须拥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必须学会苦中作乐。
此时,身为拥有着这“两个必须”的优秀乙方,杨奇却瞪大了眼睛,再次低下头:“不对,我身上的衣服?”
身上的衣服像是古装。
古装?
这么说......
昨晚玩的还是角色扮演?
对方可是国际友人!
所以......
不知道这算不算另类的宣传传统文化。
他被自己的脑回路逗乐了。
“可我现在是在哪里?”
笑了几声,拥有大心脏的杨奇这才开始四处张望。
一旁的雕像是破损掉漆的泥胎神像,墙是四处漏着光的土墙,地是凹凸不平的泥地,还散落着枯黄色的草和几个破碗。
破庙?
杨奇使劲地晃了晃大脑袋:“不像是在做梦,可我怎么会在这?”
就在这时,后脑勺传来一阵疼痛,接着一个个模糊的画面涌了上来。
房间里,在和风情万种的金发女郎对酌几杯之后,杨奇被金发女郎一把推倒.....
这也太狂野了吧!
只是乐极生悲,自己酒喝多了,一下子没站稳,后脑勺撞到了床沿......
再大的脑袋也护不了后脑勺啊。
等等,所以,我就这样穿越了!?
杨奇的心里一阵无语,却没有感觉害怕。
毕竟台上的客户在读上一张稿子,台下的自己在飞快地改下一张稿子,这样临场改稿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怕的。
再说了,杨奇自创的《乙方法则》里,开篇第一条就是——身为乙方,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当然,要是换个温柔点的说法,那就是:如果生活强推了你,那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享受她......
于是杨奇闭上眼睛,放松身体,用着尽可能舒服的姿势迎接这些记忆碎片。
然而在后脑勺的疼痛影响下,只获得了残缺的碎片。
除了知道现在是隋朝开皇十五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是叫杨奇,后脑勺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棒就倒下以外,一时间,竟是什么完整且清晰的片段都凑不起来。
半晌,杨奇再次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的破碗,陷入了沉思:
“这是……开局一个破碗?”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
杨奇努力地扭转脖子看去,一个浑身破旧衣裳的小女孩正蹲坐在昏暗的角落里。
他连忙问到:“小朋友,哦,不对,小姑娘,这里是哪里?”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于是杨奇用尽可能和蔼的声音说:
“小姑娘,那你能帮我解开这绳子吗?”
小女孩却笑着跑去喊人了:“阿兄,他醒了!”
不一会,何逢昌跟着小女孩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杨奇醒了,何逢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他抬脚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杨奇:“还好没死,不然俺只能把你当二脚羊处理了。”
杨奇一愣:“二脚羊?”
等等,二脚羊?
那不就是人,而且,在这里说的是自己!
杨奇吓了一跳,只有在乱世的时候,才会把人当做食物。
可现在不是隋朝开皇十五年吗?
开皇之治,大隋盛世啊!
怎么会这么惨,都人吃人了?
“咕噜~”旁边的小女孩竟然还很用力地吞了吞口水。
杨奇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何逢昌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可惜了,香儿,你今天吃不到羊肉了。”
何香儿懂事地点了点头:“没事,阿兄,你不是说了,等把他卖了,俺们就有钱了。”
何逢昌:“还好这次王六哥私下告诉俺,有人出五贯大钱要绑这人,让俺跟着他先下山来动手。”
何香儿担心地说:“阿兄,可是俺们这样却是坏了山寨的规矩。”
“五贯大钱,按规矩,山寨要拿走三贯。俺们到时候把该给山寨的抽成给够,他们应该就没话说了。”何逢昌怜惜地摸着香儿的头说:
“香儿,王六哥允诺过,只要这趟成了,剩下的两贯大钱,他和俺平分。等拿到钱,先给你买烤鸡吃。”
何香儿摆着手:“不,娘在的时候就说了,有了钱,要先给你讨个婆娘。”
何逢昌伤感地低下头:“都怪俺这做兄长的没本事,没能让香儿你过上好日子。不过这次,阿兄一定要让你先吃上烤鸡!”
何香儿摇着头:“等攒够五贯大钱,要先给阿兄娶媳妇。”
兄妹俩推让着,充满温馨。
一旁的杨奇听了半天,大概是明白了:“喂,打断一下啊。”
二人转过来看着杨奇。
“不好意思啊,你们真是兄妹情深,太让人感动了。”杨奇陪着笑,他看到何逢昌已经在怒瞪着自己,声音就识趣地越来越小:
“只是,你们能不能先帮我把绳子解开点啊,这勒得难受呢.....”
“看到你这大脑袋,我就来气!”何逢昌直接一脚踢来:“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富家公子,俺们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为了给俺妹子讨一口饭吃,只能带着她到卧龙岗当山贼,还整天被人欺负。”
杨奇连忙避开,他就地滚了两圈,嚎了两声:“怎么打人啊,你当山贼又不是我害的!”
何香儿拉住了何逢昌:
“阿兄,别打了。王六哥都说了,要抓活的。俺看市集上买活货的,都是要活蹦乱跳的。要把他打残打焉了,万一东家那边扣钱怎么办?”
杨奇连忙附和:“对对对,既然要卖我,一定要让我可以活蹦乱跳的!”
说着,他歪了歪头:“这话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杨奇看着何逢昌凶悍的脸,怕这个暴躁老哥又打人,连忙又说到:“你要真把我打残打焉了,东家肯定会扣钱的。钱被扣了多可惜啊,咱们留着买烤鸡吃,它不香吗?”
何逢昌听了,想了想,点着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哎,反正等王六哥把东家带来,验了正身,俺们的事就算了了。”
满脸尘土的杨奇原地挪挪身子:“你们要把我卖给的那个什么东家,究竟是什么人?”
“东家,就是委托俺们山寨绑你的人。至于究竟和你有什么仇,那要问你自己。”何逢昌扫了眼全身被绑得严实的杨奇:
“躺地上不舒服吧?也是,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平日里连动下身子,只怕都有七八个姑娘的小手扶着吧。”
这贫瘠的想象力啊。
杨奇没好气地回答:“是!那皇帝动一下,都得有几百个姑娘扶着呢。”
何逢昌兄妹俩一起惊呼:“真的啊!”
杨奇翻了翻白眼,问到:“对了,你刚才说我是富家公子?”
何逢昌回头看了看何香儿。
何香儿:“会不会是那一棒把他敲傻了,他方才还叫俺姑娘呢?活活把俺叫老了。”
杨奇一听,知道亏大了。
他记得在哪里看过,姑娘一词,是后面朝代的叫法,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姑姑的意思。
何逢昌点了点头,他看着杨奇:“并州四户,叶杨王高。你就是并州四大商户里杨家五代单传的当家公子。”
杨奇嘴角露出笑容,自言自语:“富家公子总比一个破碗开局好点吧。”
何逢昌摇着头道:“可惜了,你的仇家既然让俺山寨绑了你,等验了正身,最后肯定不会留你活口的。”
说着,他看了看庙外的天色:“再有一刻钟,他们就该到了。”
杨奇嘴角抽了抽:“一开局就被绑,还要被撕票,这还不如一个破碗开局呢。”
一旁的何香儿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问到:“阿兄,什么叫做留活口?”
何逢昌连忙打着哈哈:“就是,就是......对了,香儿,你到门口看看王六哥回来了没。”
何香儿应了一声,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提醒杨奇:“你要乖乖呆着。俺家以前养过小狗,只要听话,俺阿兄是不会打你的。”
杨奇:“......”
看着何香儿走到庙门口,何逢昌这才回过头看着杨奇,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过你活了这一遭,还被一群漂亮姑娘伺候过了,就这么去了地府,也不算冤……”
杨奇嘀咕着:“还不冤,这穿越过来,什么一群漂亮姑娘伺候,我可都还没享受到呢。”
说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满怀期待地在心里默默念了句:“系统?系统?系统爸爸?”
杨奇左右看了看,没有动静。
没有系统?没有白胡子老爷爷?
搞什么!
难得穿越一次,爷的穿越竟然没有系统!
不要求多高端的啊,你随便给个武将召唤系统,我招个赵子龙就行,一个指头就把这暴躁老哥按地上摩擦。
要不随便来个商城系统,让我吃吃药丸就大力无敌一脚踏平他们山寨也好啊!
现在没有系统,自己还被绑架了。
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后,就要像猪狗一样被卖掉,然后被撕票。
天哪!
这开局就是限时逃脱的死亡模式啊!
药丸没得吃,自己还要完。
杨奇躺在地上摇头苦笑。
何逢昌察觉到杨奇的不对劲,他紧张地看着杨奇:“看来那一棒真的把他敲傻了,糟了,这会不会影响东家验货啊?”
他指着杨奇,提高了音量:“再有一刻钟,东家就该到了,你这时候可别给俺出幺蛾子啊。”
何逢昌的话听起来是警告,实际上更像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杨奇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顾着自言自语:
“不过话说回来,穿越历史,正经人,谁用系统啊。”
作为前世自己独自创立了一家包含公关、广告代理的传媒公司。
短短几年时间,从白手起家、乙方出道到小有成就。
其实杨奇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本就有股狠劲。
杨奇昂起了大头。
开局就被人绑了,还要撕票,那又怎样?
穿越来这个世上,爷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
没有系统,那就靠自己。
眼下第一步,限时逃脱。
十五分钟之后,王六哥和仇家就要到了,必须要在此之前离开这里。
杨奇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这兄妹二人,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大声命令到:
“快把我放了!”
第2章、十五分钟极限谈判
何逢昌一脸疑惑地看着杨奇。
杨奇在心里暗暗算着时间,十五分钟内,必须要说服他们。
身为乙方,有着丰富谈判经验的杨奇,面对这两个一看就很简单的对手,还是有非常大的把握的。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问你,是你绑的我?”
何逢昌点着头:“是俺。”
杨奇:“就你一个人?”
何逢昌:“是的。”
“还有俺,俺负责把风。”说话的是何香儿,她从门口走进来了:
“阿兄,王六哥还没回来。”
杨奇决定单刀直入:“在你绑我的时候,那个王六哥在做什么?”
何逢昌愣了下:“他在这个破庙等俺。”
杨奇故意嗤笑:
“你们冒着风险去绑人,他却在这个安全的地方等你?”
何香儿急急辩解道:
“在山寨的这两个月里,人人都欺负俺们,说俺阿兄带着俺,只会吃白饭,不会干活。
只有王六哥会时不时照顾俺们。”
看得出来,王六哥在兄妹俩心里地位颇高,不适合做突破口。
杨奇点点头,那只能换个角度进攻了。
“抓人的酬劳是五贯大钱,人是你绑的,这山寨什么都没做,就要抽走三贯大钱。
你和王六哥每个人却才分到一贯大钱,也太不公平了吧。”杨奇表现得义愤填膺:
“这样,你把我放了,我给你五贯大钱,全部都归你。”
“五贯大钱!”何香儿眼冒星星,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掰着手指算着:
“一贯大钱是一千文,五贯大钱就是五千文,一只烤鸡三十三文钱,买一只还可以剩四千九百七十七文钱。”
“没毛病!”何逢昌一脸自豪:
“还是俺妹子厉害,连人称‘小诸葛’的三寨主都没你算得准。”
没毛病吗!?
还比三寨主算得准,这寨主就是这水平?
杨奇抽了抽嘴角:“那这山寨也太没前途了吧。”
他催促着:“赶紧把绳子解开吧。”
谁料,何逢昌却晃着脑袋:“不行,山寨有山寨的规矩。”
何香儿提醒何逢昌:“阿兄,那可是五贯大钱啊!”
何逢昌还是摇头:“香儿,抓人的消息是王六哥给的,俺不能不讲义气。”
何香儿听了,果断地点着头:“对,做人要讲义气!”
杨奇听到了,眼珠一转: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我给你们两倍,也就是十贯大钱。
那个王六哥,你到时候分他两三贯大钱不就行了。
剩下的,拿去给小娘子买烤鸡吃。”
何香儿笑逐颜开:
“没错,这个主意好!还是你这个大脑瓜的公子聪明!”
何逢昌摇着头:
“不行,是王六哥带俺们下山来的。
而且王六哥已经去找东家了,他们都快到了。”
杨奇一听,心里更着急了,嘴上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说:
“只要你放了我,除了给王六哥的那几贯大钱,我再给你们十贯大钱!
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该讨婆娘的讨婆娘,该吃烤鸡的吃烤鸡。”
说着,杨奇看了一眼何逢昌,何逢昌还在摇头,看来这个暴躁老哥一根筋的怕是不好搞定。
他又瞥了下何香儿,决定以这个小姑娘为突破口继续强攻:
“小姑娘,你知道那烤鸡是怎么做的吗?”
何香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杨奇接着绘声绘色地说下去:
“先用树枝把整只鸡串着架起来,在鸡上面刷层油。
下面点起通红的碳火,噼里啪啦地那么一烤,鸡肉就会发出滋滋的声音。
等鸡肉表皮烤到金黄,那油就会一粒一粒地溢出来。
这时,再洒上一把晶莹剔透的盐,那香味啊就扑鼻而来,再咬上那么一口,喔......”
通过语言描绘,把枯燥的过程转变为“画面感”,这可是杨奇身为乙方最擅长的广告文案套路之一。
果然!
“咕噜噜~”
何香儿狠狠地吞了几大口口水。
她扭过头,满怀期待地看着何逢昌。
何逢昌还是摇头,只是多了几份勉强。
杨奇知道火候到了。
他装作不屑地对着何逢昌大声说:
“怎么,怕我给不起钱吗?
你也知道我是富家公子,只要把我放了,我给你两倍,不,三倍,三倍酬劳!”
何逢昌梗着脖子:“你看俺是那种人吗!”
杨奇:“五倍!”
何逢昌:“有钱了不起啊!”
杨奇:“十倍,交个朋友!”
何逢昌:“想都别想!”
杨奇:“二十倍,我这是看小姑娘面子。”
何逢昌:“俺做山贼的也是有底线的!”
杨奇:“三十倍,下回还找你!”
何香儿正要拉扯何逢昌的衣服。
何逢昌已经坚决果断地把手一劈:“成交!”
五分钟,搞掂!
杨奇嘴角露出微笑。
果然,杨奇的《乙方法则》发挥作用了——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要有,那也是诱惑的筹码不够。
只是这暴躁老哥怎么还学会坐地起价了。
说好的看上去就是一根筋的相貌和人设呢?
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多点真诚!
不过没关系,反正什么二十倍、三十倍的酬劳也是自己随口胡诌的。
口说无凭,他们还是太年轻啊。
谈判达成,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氛。
杨奇轻哼着:“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何香儿已经鼓起掌来:“太好了,可以买好多烤鸡吃了!”
心情大好之下,何逢昌变得只会傻笑了:
“香儿,快帮阿兄算算,五贯大钱的三十倍是多少?”
“三五......”何香儿不假思索:“二百五!”
杨奇的嘴角抽了抽,这样算,体育老师一定会很生气的。
他也不纠正,只是催促着:“快点把绳子解开吧。”
何逢昌低头解绑。
“等等!”一个声音响起。
杨奇和何逢昌都转过去看着说话的人。
说话的竟是刚才还在眼冒星星,畅想着吃烤鸡的何香儿:
“万一你进城反悔了,在那边吼一嗓子,说俺们是绑你的人,可怎么办?”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何逢昌一把揪住杨奇的衣领,凶神恶煞:“你敢!”
杨奇连忙辩解:
“不会,不会。
小姑……小娘子,你说吧,我要怎么保证,你们才会相信?”
何香儿想了想:
“俺爹说过,当今官府办案只认字据。
要不,你立个字据,就说俺们救了你,你是自己要报答俺们的?”
杨奇心里暗暗地吐槽:
“你那什么爹,算数教不好也就算了,怎么还教这乱七八糟的。”
他左右看了看,露出为难表情:
“你看,这里又没有纸和笔。
而且放心吧,口头契约也是契约的一种。”
杨奇在心里又偷偷补充了句:
“但甲乙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实际签的合同为准。”
何逢昌爽朗地笑了:
“香儿,放心吧。
杨公子可是并州大商户,就那么点钱,哪里还用立字据,他们这些公子才丢不起那脸呢。
再说,俺不识字,香儿你也没识得几个大字。”
杨奇听了,嘴角忍不住再次抽了抽,都快抽成歪嘴战神了。
对了,歪嘴战神,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虽说自己没有挥手呼来十万将士的外挂,可最少得知道对方是谁吧。
于是,杨奇问到:“那个东家是谁?”
何逢昌在解着绳子:
“俺不知道,一般这事情只有经手的兄弟和寨主知道。
王六哥也是不小心听到的。
不过,王六哥说过,东家应该也是并州四大商户的人。”
“等等!”又是何香儿阻止了何逢昌解绑。
杨奇恼怒地朝她瞪着眼睛。
何香儿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家里是不是有很多丫鬟,签卖身契的那种?”
杨奇脸上切换成疑惑的表情。
何香儿解释到:
“俺阿兄还没娶媳妇呢。俺娘说了,挣到钱,要先给俺阿兄娶媳妇。”
何逢昌满怀期待:
“对啊,杨公子你不是说你那有很多姑娘。”
杨奇明白了,他冲着何逢昌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我家里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丫鬟,都是黄花大闺女。
只要你把我放了,都送给你!
想想看,大长腿哦。”
何逢昌使劲地吞了下口水,却把脸转向何香儿:
“香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要有补充条款。这才一会时间,他进步得很快啊。
要是在前世,肯定要把他招进公司,好好培养。
何香儿一本正经:
“不要什么大长腿,中看不中用。俺娘说了,要屁股大的,好生养。”
在何逢昌热情且期待的注视下,杨奇只能敷衍着:
“有!有!有!到时候送你阿兄两个,一个做饭,一个铺床。”
何逢昌呵呵地傻乐着,解着绳子:
“香儿,等拿到钱,我们就和王六哥平分,然后阿兄就带你离开这里,不再回山寨受气。”
兄妹俩在那畅想未来美好的生活,杨奇却一直盯着庙外,心里祈祷着那什么王六哥什么东家的可别这时候赶到。
何香儿看到杨奇的表情,还以为他在心疼丫鬟,就噘着嘴:
“俺们也不白要你的丫鬟,钱从放你的酬劳里扣。”
好不容易解开了绳子,杨奇连忙站了起来,他一边随意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要往庙外赶去。
杨奇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冲进来七八个人,都手持着兵器。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山贼们,来了。
第3章、江湖人称及时雨
破庙里。
七八个山贼闯了进来。
杨奇连忙躲在何逢昌兄妹身后。
领头留着八字胡的胡三手指着何逢昌:“你们兄妹两人,竟敢未经大寨主同意,私逃出寨。来人,给我拿下!”
几个山贼拿着刀逼了上来。
何逢昌连忙辩解到:“不是,三寨主,俺们不是私逃出寨。”
看到何逢昌惊慌失措的样子,胡三得意地笑了笑:“王六在哪?”
何逢昌本想说出,可转念一想,自己和王六私自下山,为的是赶在山寨之前绑了人,捞笔外快,这事要是被山寨知道了......
于是,他看着胡三:“三寨主,王六哥在哪,俺怎么会知道?这里只有俺兄妹二人。”
还好,不是那个王六和自己的仇家。杨奇这才稍稍心安了点。
胡三冷哼了一声,伸出手指着何逢昌,训斥道:“何大,你家里突遭劫难,大寨主看你可怜,收容了你兄妹,谁料你竟伙同王六吃里扒外。”
何逢昌依旧装傻:“三寨主,冤枉啊,俺这次下山,是因为俺妹子在山上呆久了,想带她下山来散散心而已。”
胡三捻了一下自己的八字胡,眼珠一转,摇着头:
“何大啊何大,你糊涂啊!王六那厮想绕开山寨绑那杨家公子,那是吃私单,更是他异想天开。可你为何也跟着犯浑?
难道你忘了吗?前几日,并州城可是刚砍了一群外来山贼的脑袋,那些脑袋现在可还血淋淋地挂在城门口。为此,大寨主还特意提醒大伙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
何大,你也不想想,那并州四大商户,家大业大,个个都养有护宅武士,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就凭你们两个人,还带个这么小的妹子,这不是去送死吗?”
何逢昌还是不承认:
“三寨主,你说的这话俺怎么听不懂啊?俺真的只是想带妹子下山来散散心而已。”
胡三有点怒了:
“何大,我这是给你机会!只要你把王六吃私单的行为,如实禀告给大寨主,他自会免了你的责罚,到时我还会在山寨里给你安排个好的去处。”
何逢昌摇着头:“可王六哥是二寨主的人......”
胡三:“所以我才要你出面举证。”
何逢昌却梗着脖子:“三寨主,俺知道你和二寨主一向不和,可你也不能公报私仇啊!”
胡三终于烦了,他阴沉着脸,招了下手:“把这兄妹俩给我绑了!等后面增援的兄弟们到了,再把他们押回山上去。”
杨奇在一旁听了半天,暗暗思酌:
“原来这个胡三是三寨主,和二寨主不和,他想借机整整二寨主手下王六。
不过,这两个寨主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两个业务经理之间的小矛盾而已,属于内部竞争。
但王六吃私单,就算放在前世,那也是行业大忌。”
他又瞥了一眼庙门口站着的山贼,心想:
“那个王六只要不是太傻,这时候就算把那个东家带到了,也应该不会把人带进庙里来,所以自己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这时,一个把刀架在杨奇脖子上的山贼问到:“三寨主,那这个怎么办?”
“你是何人?”胡三瞥了一眼杨奇,看他一身尘土的狼狈样,就挥了挥手:“算了,一起绑了,回头带回山上去。”
杨奇心想:“这要被带到山上,回头那个仇家要是寻到山寨里,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于是,他故意大笑了两声:“哈哈!”
山贼们都看了过来。
杨奇学着电视剧里的姿势,抱拳拱手道:“阁下莫非就是卧龙岗人称‘小诸葛’的三寨主?”
胡三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杨奇抬头一笑:“你我本是同道中人。在下......”
他顿了顿,心里快速地盘点着,古往今来,那些赫赫有名的山寨大当家的名字。
什么座山雕,不行,这个太嚣张。
什么双枪老太婆,这个也不行,不合适。
哈哈,有了!
杨奇眼前一亮,接着他大声说了出来:
“在下江湖人称——及时雨宋江!”
山贼们面面相觑,都摇着头:“没听说过。”
一旁的何逢昌和何香儿也愣住了。
此刻他们兄妹俩就怕杨奇露了身份,到时他们回山寨不好交代。
听杨奇自称什么及时,他们反而松了口气。
杨奇左右看了看,拿出前世最常规的操作——PPT文稿讲解的风范:
“诸位不知道在下不要紧,只需要知道在下及时雨是专门替道上的兄弟们排忧解难的。”
作为讲解过无数文案、策划案PPT文稿的广告人,杨奇一站在投影仪前,就会有强大的气场。
此刻,他只把这当做又一次的PPT文稿讲解,把这些山贼们当做又一群等待自己表演的“甲方爸爸”。
果然,山贼们都被镇住了。
胡三眼睛微眯,捻着八字胡:“都排什么忧,解什么难?”
从前面说话开始,杨奇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胡三,此刻看到终于勾起他的兴趣、引得他说话,凭借自己丰富的乙方经验,当下心里就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他微微一笑:
“刚才听各位好汉说,想要绑那杨家公子。
只是那杨家位列并州四大户,身旁保卫森严,手下好手众多,想要绑他?
呵,不是我说,就凭在座的这么几号人,只怕连接近他都不容易。
不知各位好汉,你们可有什么好法子?”
山贼们议论起来:
“对啊,听说杨家有个戴着黑脸面具的贴身护卫,武艺超群,整天跟着杨家公子出没在各个勾栏酒肆,却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为什么啊?”
“因为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死了。”
几个山贼倒抽了一口冷气。
“而且,杨家商号里还养了三百来号武士。”
“这不是比咱山寨能打的人还多?”
“那当然,杨家可是在并州扎根几代人了,家大业大。”
胡三和一旁的山贼互相看了看,就对着杨奇说:“听你的意思,你有法子?”
杨奇动作写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轻笑一声:“一人一车,足矣!”
山贼们都愣住了。
思路引导第一步,就是提出个让人意外的方案,然后让目标从问问题开始。
果然,胡三捻了捻八字胡:“一人一车,怎么弄?”
孺子可教也。
杨奇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小弟我一早就盯上那杨家公子了。
所以在三个月前,我就化名杨富贵,以家丁的身份混进了杨府,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现在,已经把整个杨府的情况摸透了。”
胡三伸出手,搓了搓杨奇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料子不错,看来你在杨家混得应该很不错。”
手下的山贼凑了过来:“三寨主,要是咱们能在二寨主他们增援来之前,就把杨家公子给绑了,那这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胡三不置可否,他左右看了看:“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杨奇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哎,本来约定,由小弟我潜入杨府接应,其他弟兄们伺机绑了杨家公子,可谁知,中途出了岔子......”
一个山贼突然想到:“哦!原来前几日在并州城里被砍头的外来山贼,就是你的人......”
这个脑补得好。
杨奇偷瞥了一眼胡三,看他在微微点头。
于是杨奇右手狠狠地锤了下左手手心,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提高了音量:
“废物!就因为他们一时疏忽,我大半年的布局,差点被他们给毁了!
不过还好,要绑杨家公子的消息还没有走漏。
不然今日你我纵有天大的本事,都难以得手了。”
山贼们也跟着点头,庆幸着。
杨奇却又跺了跺脚,加快了语速:
“可偏偏我又得到消息,今夜杨家公子将会一个人呆在杨府大院里,那些护卫武士们都不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
“所以呢?”山贼们都等着杨奇说下去。
“所以,当今日一早,我看到这兄妹俩在并州城里出现。”杨奇说着,走到何逢昌面前,轻轻拍了拍何逢昌的肩膀,又眨了眨眼睛。
山贼们的视线都跟着杨奇转动。
“我心想,反正杨府上下我都已经摸透了,要绑那杨府公子,只要有个人帮把手就行。”杨奇突然一个转身,伸出两个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的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何大兄弟和普通百姓不一样。”
他重重地拍着何逢昌的胸口:
“何大兄弟这么身强力壮,不正是帮手的合适人选嘛。绑了人以后,总不能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背杨家公子吧!”
杨奇动作滑稽地扭了扭自己的身子。
“哗~”
哄堂大笑。
山贼们纷纷笑着点头。
唯一冷静的胡三却微眯着眼睛,指着地上的绳子:“那这绳子又是怎么回事?”
杨奇笑着说:“哎,小弟我行事一向谨慎,好不容易才说服何大兄弟帮忙,可这不担心吗?”
其中一个山贼追问到:“担心什么?”
很好,现在都在跟着自己的节奏走,杨奇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小弟我担心何大兄弟手生,没学过绑人,所以我就亲自上阵,让何大兄弟熟悉熟悉怎么绑人。
你看,为了真实,我还拼命反抗,结果弄得一身尘土。”
“哦,原来如此!”一众山贼们都点着头。
何逢昌和何香儿连忙也跟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
山贼们纷纷劝到:“三寨主,我们赶紧去吧,不然等二寨主他们增援到了,功劳还要分他们一半呢!”
成了。
杨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慢着!”
众人都看了过去,是胡三,他板着脸。
杨奇心里瞬间揪紧。
第4章、进城
板着脸的胡三喊了一声:“等等。”
他转身看向了何逢昌:“这事,你方才为何不说!”
何逢昌愣住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庙内,被杨奇拉起来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杨奇深吸了口气,正准备把话圆下去。
胡三却突然对着何逢昌露出了和蔼笑容:
“我知道,何大,你来山寨也两个月了,一直没有下山干过活。
这次,你也是立功心切,加上你本就是下山来散心的。”
说着,胡三转身看向众山贼:
“这样的情况下,及时雨兄弟找上何大的时候,他肯定是没有办法及时通报山寨的。
这叫事急从权嘛,我们也是理解的,对不对。”
杨奇心里一喜,连忙大声答道:“对!”
山贼们也跟着回答:“三寨主说得对!”
胡三满意地点了点头。
何逢昌还在结结巴巴:“俺......”
胡三伸出手拍了拍何逢昌的肩膀:“没事,都是自家兄弟,以后你何大,就跟着我胡三混吧!”
这么一句话,明的意思是不再追究何逢昌的过错,同时收了何逢昌当小弟。
而暗里的意思却是这票业务的领导功劳,他胡三抢定了。
杨奇果断双手抱拳:“恭喜三寨主,又得一员猛将!”
其他山贼们连忙也跟着杨奇,齐声说到:“恭喜三寨主,又得一员猛将!”
胡三开心地张开手,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同喜、同喜!”
胡三看向杨奇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善意。
果然,在任何时代,杨奇的《乙方法则》都有用武之地——能给他人带来多少好处,决定了你在他人心中的地位。
打铁要趁热,杨奇走上前来:“三寨主,我已经买通了杨府下人。今夜,就是下手的好时机。就让我们一起去取一场富贵!”
胡三得意洋洋,抬头看向并州方向:“兄弟们,就让我们跟着及时雨兄弟,一起去并州城里,取一场富贵!”
何逢昌兄妹也跟着山贼们一起挥舞着手臂。
杨奇看到,何香儿笑逐颜开。
。。。。。。。。。。
并州城门外。
城门口的士兵们正在检查进城的人们。
杨奇瞥了一眼胡三他们身后背的竹箩筐。
“放心吧,我们吃饭的家伙藏得好好的。”胡三笑着说:
“而且那些士兵只会搜查突厥人,看他们有没带兵器。”
杨奇左右看了看,的确,士兵们检查的都是那些戴着大皮帽子的突厥人。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在士兵前面大声喊有山贼。
一回头,就看到了何逢昌兄妹混在山贼中间。
杨奇略一思索,就放弃了让士兵们拦截山贼的打算。
前世那些警匪片里的匪徒们,最喜欢的就是胁持人质。
要是真打起来了,门口这么多平民百姓,很容易被误伤。
而且这些士兵们懒洋洋的样子,也未必是有备而来的山贼的对手。
就算士兵们干掉了山贼,像何香儿这样大摇大摆和山贼们混在一起的,只怕也难逃池鱼之殃。
杨奇看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何香儿,暗暗地摇了摇头。
她毕竟是个孩子啊。
。。。。。。
过了城门,走在并州大街上,杨奇在心里暗暗盘算。
现在,希望杨府真的有三百名武士。
同时,得想办法提前通知杨府的人,这样自己安全逃脱的几率就更高了。
万一,杨府没有三百武士.....
嘿,不用三百武士,有那么三五十个的,也够用了。
毕竟自己身后跟着的,也就那么八个山贼而已。
杨奇心里放松了一点。
常年的工作习惯,他又把整个预案的细节在心里过了两遍。
等等,万一在大街上,这个杨家公子杨奇的身份被人认出来,那不是很危险?
于是杨奇低下头来,把自己身上衣服的内衬扯了一块下来,做了个简易面罩遮在脸上。
这样,在大街上溜达,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杨奇假装咳嗽了两声,然后笑着对着向自己投来疑问目光的胡三他们说:“防风沙,防风沙。”
胡三抬起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满脸疑惑:“风沙?”
他看着杨奇的背影,捻了捻自己的八字胡,眼睛微微眯起,接着招手唤来两个小山贼,轻声叮嘱:“你们两个,给我看紧他。”
。。。。。。。。。。。。
杨奇摇头晃脑地在大街上走着。
穿越过来了,这才是第一次出来逛大街,对他而言,什么都是新奇的。
并州的大街上,还算繁华,人来人往,其中竟然有不少人都是突厥人的打扮。
杨奇之前没见过突厥人,此刻也是饶有兴致地盯着突厥人的装扮看。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突然从一旁的铺子里走了出来,拉住了走在最前面的胡三。
有情况!
山贼们都逼了上来,把他们围住。
那个老人满脸堆笑:“各位客官,小店有新出炉的羊肉蒸饼,新鲜得很,各位要不要尝尝?”
说着,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蒙面的杨奇。
众人往店铺里看去,店铺里已经盘膝坐着几个客人。
那几个客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看了出来。
有个客人手上举着蒸饼,大声说着:“老魏掌柜的羊肉蒸饼,祖传的,可是咱并州一绝。”
还有客人接话道:“配上这醉芹,才是真的绝!”
“小老儿我别的不会,就是做了几十年的蒸饼。各位,要不要尝尝?”老魏掌柜还在劝着。
杨奇瞥了眼胡三,心想:不行,这老掌柜突然无事献殷勤,刚才又那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万一他认识那个公子杨奇,又当面说破,就不好办了。
他故意左右查看了下,对着胡三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三眼睛微眯了下,捻了下八字胡。
杨奇正还要劝说,老魏掌柜已经朝着胡三他们坐了个请的动作。
胡三抬头看看天:“反正现在时候还早。这一路走来,兄弟们也饿了。走吧,吃包子去。”
说着,他拍了拍杨奇的肩膀,就带头走了进去。
杨奇无奈,只得跟上。
胡三刚盘腿坐下。
杨奇就连忙凑了过去:“三寨主,这里有古怪。”
胡三看上去不以为然:“一个卖蒸饼的,能有什么古怪?”
杨奇小声说到:“这大街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拉了你我进来?小心有诈!”
胡三呵呵一笑:“及时雨兄弟,这里可是并州城!”
他压低了声音:“可不是我们的卧龙岗。”
杨奇只能讪笑两声,接着开始打量起这个店铺来。
店铺不大。店内放着几张矮桌,桌前都坐着人,看来生意还不错。
店后面用一张布帘隔开,里面应该就是后厨了。
杨奇正看着,老魏掌柜掀开布帘走了出来。
他先是上了两大碟醉芹,再端来两屉蒸饼笼,又一把打开蒸屉。
热雾腾腾,香气扑鼻。
山贼们早已经一拥而上,拿了个干净。
老魏掌柜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还有呢。”说着,帮着搬开上面的蒸屉。
“真没眼力见。”杨奇鄙视了下这群山贼。
他先拿了个蒸饼,递给胡三,这才给自己拿了个,也不拿下面罩,而是用手撑开面罩,把蒸饼从面罩下面放嘴里去吃。
胡三手上拿着蒸饼,却没有吃,他抬头问到:“老掌柜,问你个事啊。”
老魏掌柜笑眯眯地:“哎,您请讲。”
胡三手指着外面:“外面街上那些人,他们是什么人?”
老魏掌柜转身看了看外面,又转身回来:“哦,你是说突厥人啊,他们来并州城,大部分是来卖皮货的,也有一些是来并州讨生活的。”
胡三惊奇道:“讨生活?突厥人他们又不会种田,也有人要?”
杨奇低头吃着蒸饼,心里却在暗想:“从进城时的那份从容就可以看出,胡三是经常进城的,现在却故意在这问街上的情况,他想要干吗?”
老魏掌柜伸手指着外面:“那些突厥人,虽说整日里在街上闲晃着,时不时还会惹是生非,可你看他们身强力壮的,可不正是看家护院的好把式。”
胡三点了点头:“说到这个,老掌柜,这些突厥人都被什么人招去了?”
他看了眼老魏掌柜,又补充道:
“哦,主要我们这些兄弟们都从乡下来的。
这不,去年大旱,地里没了收成,所以想在这城里找份活干。”
老魏掌柜伸着手指虚空点了点,得意地笑了起来:“嘿,从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老头子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笑了几声:“看你们的样子,也是练过的吧,你们是也想找份看家护院的活吧。”
胡三抱拳行了个礼:
“老掌柜厉害,没错,我们就是想找份看家护院的活。
听说这并州城里有四大商户,不知道老掌柜的有认识的门路吗?”
果然。
这胡三是在套话!
老魏掌柜:“巧了,那四大户里的杨府我可太熟了!那杨家公子最爱吃我做的羊肉蒸饼啦!”
话语一出,杨奇一下子停住了手上吃蒸饼的动作。
胡三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一把扯下杨奇的面罩:“那这位兄弟,老掌柜的可认识?”
杨奇眼睛的余光注意到,胡三的手已经伸到了一旁的箩筐里,握在了他藏在那里的刀把上。
第5章、不会吧不会吧
蒸饼铺里,杨奇和老魏掌柜互相看着。
老魏掌柜随意那么一瞥,他拿手比划着:“哎哟,原来是富贵郎啊!方才您一直戴着那玩意儿,小老儿我愣是没认出来。”
然后,他朝着胡三摆了摆手:“杨府武士有三百,按理说人都招满了,可您竟和富贵郎相识,这......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说着,老魏掌柜转身走开,边走边嘀咕着:“既已识得杨府公子身旁的大红人富贵郎,何故又来拿小老儿逗趣。”
胡三听得仔细,这才笑呵呵的:“老掌柜,我们再点几笼蒸饼,算是赔罪了。”
老魏掌柜回头做了个揖:“哎哟,赔罪可当不起,只是日后入了杨府当差,时不时来照顾下小老儿生意就好。”
胡三应诺着,他看向了杨奇。
杨奇假装对刚才的事情毫不在意,他夹起一筷醉芹放入嘴中,又把视线看向大街上,说到:“看起来,这几年大隋和突厥处得不错啊。”
胡三见杨奇不提这事,也识趣地岔开话题,他点了点头:“草原这几年听说也不太平,突厥人在我大隋境内倒是安分了不少。听闻自早些年,长孙晟将军出使塞北之后......”
杨奇耳里听着胡三的解说,嘴里尝着酸酸脆脆甜甜的醉芹,心里却在思酌着:
“这个神神秘秘的老魏掌柜,他怎么会知道我在破庙里胡编的杨府家丁‘杨富贵’这身份?”
杨奇瞥了一眼老魏掌柜。
老魏掌柜在招呼着客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杨奇又看了眼正口若悬河的胡三,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古人”。
以后,态度上要更重视了。
。。。。。。。。。。
蒸饼铺里。
山贼们已经吃好了蒸饼,他们都站了起来。
杨奇用手撕着蒸饼,放嘴里细嚼慢咽着。
何逢昌指着杨奇笑道:“果然不愧是公子身边的人,吃起东西来都这么斯文。”
众山贼都笑了起来。
胡三冷哼了一声,他环顾了下蒸饼铺,就对着山贼们说到:“以后我等还要仰仗富贵郎,都多跟富贵郎学着点。”
杨奇对着胡三挤出了笑,继续低头吃着,心里却在暗想:“不是我吃不饱啊,实在是这杨府在哪个地方,我这记忆里没有啊。”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老魏掌柜方向。
可老魏掌柜已经掀开帘子,到后面去了。
杨奇无奈:“不行,等想个别的法子。”
就在这时,蒸饼铺外来了五六个戴着大皮帽子的突厥人。
他们一把就把笼屉掀开,结果手上被烫着了,就直接把笼屉扔到一旁去,又蛮横地推开劝阻的店小二,拉起衣摆的布护住手,直接去拿蒸饼吃。
我去,这么嚣张。
何逢昌看不过去,正要开口骂人。
一群山贼也有动怒的。
胡三已经伸手拦住,提醒着:“今日,谁也不许多管闲事!”
拿了蒸饼的突厥人正往店铺里面走来。
杨奇瞬间有了主意。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我吃好了。”
胡三点了点头,下令:“走。”
山贼们就往外走去。
杨奇跟在最后面。
蒸饼铺门口因为摆着台子,上面放着蒸笼,方便当街卖蒸饼,所以只剩下一个窄窄的通道。
往外走的山贼们和往里走的突厥人撞上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顶在最前面的何逢昌板着脸,语气豪横:“让开!”
突厥人不但不让,反而顶了上来,用着生涩的汉语:“你,让开!”
何逢昌瞪着眼睛盯着突厥人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突厥人毫不示弱:“你这中原、羊、羔崽,让开!”
双方互相对骂了起来。
杨奇心里乐开了。
可看了一会,发现......双方就是不动手。
这还不简单。
杨奇左右看了看,就转身抄起一盘醉芹,混在人群里,把盘子朝着突厥人砸去。
装着醉芹的盘子划出一道完美曲线,直接盖在了领头突厥人的宽脸上。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领头的宽脸突厥人抹了抹脸上的醉芹,大吼了一声,向前撞过来。
于是蒸饼铺里,声音鼎沸,两边的人扭打在一起。
杨奇趁机跑到后厨。
老魏掌柜正在和面。
杨奇上前行了个礼:“多谢老魏掌柜。”
“公子,您没事吧。”老魏掌柜连忙把手在面前的围兜里擦了擦,接着一把握住杨奇的手臂:
“公子,我听说您一早出门就不见了踪迹,可担心死我这小老头了。”
“原来他真的认识杨奇,而且关系还很亲密。只是身为公子本尊,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杨奇一时之间,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老魏掌柜上下打量着杨奇:“公子,您失踪后,随从们只在原地发现了一根带血的木棍。让我瞧瞧,是哪里受伤了吗?”
杨奇眼前亮了,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脑后:“哎,别提了,一早出门,后脑勺上就挨了一棒,到现在我还晕乎乎的,连我住哪里都不记得了。”
“啊!”
老魏掌柜一声惊呼:“快给我看看。”
杨奇稍微低了下头,再次把话题往地址上引:
“我这没什么大碍。老魏掌柜,那群人是山贼,眼下要跟着我去家里、府上的,可我现在连杨府在哪个方向都不记得了。”
“并州四大商户,都在城西,走过去就能看见。门口还有金字牌匾写着‘杨府’。”老魏掌柜正上下查看杨奇的伤势,听杨奇这么一说,又急急说到:
“那您赶紧、赶紧到后面躲起来。”
杨奇伸手按在老魏的手臂上:
“我要是在这里不见了,只怕他们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而且,那群人穷凶恶煞的,只怕会害了你。”
说着,他突然想到:“对了,老魏掌柜,你怎么知道我化名杨富贵的事。”
。。。。。。。。。。
蒸饼铺里,山贼们和突厥人扭打在一起。
胡三猛地从箩筐里抽出刀来,架在领头的宽脸突厥人脖子上,猛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正在打斗的人们停下了动作。
领头的宽脸突厥人用着生硬的汉话说到:“你,赢了!”
胡三把刀慢慢地抽了回来。
突厥人跟着他们领头的离开了蒸饼铺。
胡三这会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杨奇,大吼道:“人呢!”
山贼们都看向了蒸饼铺的布帘,那里就是后厨。
胡三大步冲了上去,一把扯开布帘,就见到杨奇正往食盒里装蒸饼,嘴里还咬着一个蒸饼。
杨奇瞥了一眼胡三,继续往食盒里装蒸饼,他张开嘴,咬着的蒸饼掉了下来:“公子就爱吃这家的蒸饼,我给他带点回去。对了,三寨主,你怎么拿着刀啊?”
胡三讪讪地笑了笑,他把刀递给一旁的小山贼:“没事,我就拿出来吓唬吓唬那些突厥人。”
。。。。。。。。。。。。。。。。
杨府门前。
杨奇双手抱胸前,回想起在蒸饼铺里的对话。
老魏掌柜:
“瞧我,一时着急,差点连正事都忘了。
公子,您就放心地回去,三郎那边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杨奇:“三郎?”
老魏掌柜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杨奇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点了点头:
“公子,三郎就是一直跟着您,整日里戴着黑脸面具、贴身保护您的那个小郎君。”
杨奇正准备再问,已经听到外面胡三大喊的声音:“人呢!”
他连忙左右看了看,拎起一个食盒......
。。。。。。。。。。。
杨府门前。
杨奇摸了摸下巴,心想:“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么,就开始吧。”
说着,他走向了杨府大门,伸手拍了起来。
门一下子开了,原来大门竟是虚掩的。
杨奇回头向着胡三他们说到:“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胡三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小声地说到:“及时雨兄弟,此事成了,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
杨奇知道他这在画饼,这个套路,前世的自己玩得可比胡三牛多了。
当下他只是笑了笑:“那我就高攀了,胡三哥。”
胡三微微点头,随后大声说到:“富贵郎请便,小的且在此候着就是。”
杨奇正要关门。
胡三已经伸出一只脚探进了门槛,卡住了门,这样门就关不上了。
杨奇看到胡三的小动作,只得停下了关门的动作,他不再理睬胡三,径直往后院走去。
一路走了进去,杨府的布局应该是有几进几出,沿途点缀布置着花草盆栽,可以看出家中的殷实。
可诡异的是,路上没有看见一个人。
穿过前厅、正厅,绕过玄关,来到一个看着像个花园的院子。
一颗大大的白玉兰树前,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傲然挺立。
他看到杨奇,躬身行了个礼:“公子,您回来了。”
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感情波动。
黑脸面具人。
看来他就是那个三郎,杨奇左右看了看:“三郎,其他人呢?”
三郎:“其他人?您是说老周管家和那些仆人吧,他们都在后院。”
杨奇摆了摆手:“我是说那三百护院武士呢?”
三郎露出询问眼神。
有了在蒸饼铺的经历,杨奇直接伸手指着脑后:“哦,我这里挨了一棍,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郎点了点头:
“公子,看来您脑后受的伤的确不轻。
您忘了吗?您这些年和人赌斗,已经把铺子都输光了,那些武士,自然也都遣散了。”
杨奇一愣:“啊!”
我去,这什么公子,原来是败家子啊。
他一把抓住三郎的手臂:
“那,那总会留下那么三五十个看家护院的吧?没有三五十个,也有那么十几二十个吧?”
三郎慢慢地摇了摇头。
杨奇抱头哀嚎:“不会吧不会吧,堂堂并州四大商户之一的杨府,竟然连那么十几二十个护院武士都没有。”
三郎一本正经地回答:“更确切的说,只有我一个。”
那一瞬间,杨奇本能地切换成歪嘴战神模式。
这时,传来一句喊声:
“富贵郎,我等进来了!”
糟了,是胡三那群山贼,他们进来了!
杨奇看向声音方向,瞳孔放大。
第6章、我要打十个
山贼们已经在进来了。
杨奇急急对着三郎说到:“三郎,后院的人可有战斗力?”
三郎一愣:“战斗力?”
杨奇右手握拳,在左掌上击打着:“就是能打架的!”
三郎缓缓地摇了摇头:“后院就剩老周管家和三四个干杂役的小童。”
“就只有这么点人?”杨奇张开手,对着院子比划了一下:“这,这么大的家业啊!”
“看来您真的都忘了。”三郎叹了口气:
“公子,这几年,您在外豪赌,结果......最后您就把能卖出价的房产、店铺、家仆都给卖了......
有些身强力壮的家仆,就自己给自己赎了身,所以眼下府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我去,人家败家子,卖的是商铺,卖的是田产。
这哥们,竟然连仆人都卖了。
真他娘的人才啊!
卖就卖吧,就不懂留几个年华正青春的女仆暖暖床?!
万一并州城的冬天很冷怎么办?
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做长久打算?
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未雨绸缪?
在初夏的微风中,杨奇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人。
对了,一般这事,不是应该有老爷子管一管吗?
杨奇问到:“那家中的长辈呢?”
三郎面具下的眼神古怪:
“想不到公子您竟连这也不记得了。
您在家中唯一的长辈、您的父亲杨公前几年已经仙去,而杨家到您,是五代单传。”
杨奇暗想:你这小眼神,看来很有可能是被这身体的原主人给气死的。
此时空荡荡的府里,已经可以听到山贼们传来的脚步声。
当下,杨奇不及多想,就对着三郎说到:“那这府里,可有什么密道啊、后门之类的?”
三郎再次摇了摇头:“密道没有,后门有.....”
杨奇心中一喜:“快,那我们就从后门撤走。”
三郎拉住了杨奇:
“公子,本来我们府上是有后门的。
可您有次赌输了钱,说都是府中开了后门容易漏财,所以就给封死了。”
杨奇:“......”
这身体的原主人也太坑了吧!
没有密道,没有后门。
杨奇看了眼周围足足有四米多高的围墙,更加无语。
三郎安慰道:“公子,其实来的山贼不多。我.....”
他顿了顿:“我可以试着应付一下的。”
“那可是山贼,真的会杀人的!”杨奇摆了下手,否决了三郎的提议:
“来的路上,我已经套过话了,他们手上可已经有十几条人命了!”
他焦急地踱来踱去,嘴里说着:“现在怎么办呢!现在怎么办呢!”
三郎走了过来,拿出一把戴鞘的匕首塞到杨奇手里,他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公子,还请您到后面暂避,这里就交给我。”
杨奇随口答到:“你还真当自己是叶问啊,一个打十个!”
“富贵郎!”
山贼们的声音已经近了。
杨奇一咬牙,把匕首别在身后:“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三郎,你现在先到后面躲一躲,我去把山贼们引出府去。”
三郎一愣:“啊?”
“别啊了,三郎你听着,我一带山贼们离开,你就马上关紧府中大门。”说着,杨奇看向前院方向,目光坚毅:
“只能到时候看看,再找机会逃脱了。”
在杨奇的身后,戴着黑脸面具的三郎,愣愣地看着杨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胡三和山贼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玄关前。
杨奇侧着头低声说了句:“三郎,你快走吧。”
接着,他瞥了一眼正在暗下来的天色,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迎了上去:“胡三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掠过杨奇身旁,朝着山贼们冲了上去。
是三郎!
胡三反应也快,他一把揪住身旁的两个小山贼,朝着冲过来的三郎推去。
杨奇从后面看去,只见三郎身体一扭,伸出手动了动,那两个小山贼竟然就倒了下去。
其他山贼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们纷纷抽出了兵器。
胡三也抽出刀,嘴里喊着:“给我上!”
何逢昌连忙拉着何香儿往后躲。
山贼们朝着三郎冲来。
面对着锋利的兵器,赤手空拳的三郎不退反进,他逼了上去。
一个山贼举起手中的刀,朝着三郎劈了下来。
三郎一个侧身,伸手击打了一下,那个山贼已经丢掉兵器,双手捂着脖子跪坐下来,低着头干呕起来。
又有两个山贼挥舞着兵器砍向三郎.....
院子里,何逢昌兄妹躲着偷看着。
胡三挥舞着武器大声地呼喊着。
杨奇目瞪口呆地看着。
三郎在山贼中间腾闪挪移着。
。。。。。。。。。。。。。。
胡三背靠着围墙,双手握着刀对着前面,声音颤抖着说:“别,别过来!”
他的面前,站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脸面具的三郎。
而三郎周围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山贼。
三郎问到:“公子,这个山贼怎么处置?”
杨奇没有反应。
三郎转过身,又喊了声:“公子?”
杨奇这才反应过来:“嗯?哦,先绑了!”
胡三眼珠子一转,趁机往前两步,举起刀劈向三郎。
三郎头也不回,直接一脚踹出。
“哐当”一声,胡三的刀掉在三郎脚边。
而胡三被踢飞撞到墙上,口吐白沫,瘫倒在墙边。
三郎转过身来看着杨奇,声音里带着笑:“公子,叶问是谁?”
就差甩甩袖子,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要打十个!”
我去,这个X装的!
杨奇吞了吞口水,按捺住激动:“三郎,你这一身武艺,如果有个天下英雄榜,是不是可以进前十?”
“公子,虽然我不太懂您的意思.....”三郎淡淡地答到:
“但只论并州地界,单凭武艺,能伤到我的,也就两个半。”
还只是能伤到他,而不是打赢他。
太嚣张了!
真的太嚣张了!
杨奇都想照着那个面具来一拳。
不过我喜欢!
哈哈哈!
杨奇在心里狂喜不已。
穿越过来,没有武将召唤系统又怎样,我这有现成的赵子龙!
老舔爷,你待我不薄啊!
有了赵子龙,我刘皇叔定要一圆夙愿,匡扶汉室!
不对,这是隋朝,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庆,你们等着我带着三郎来踢馆吧!
正当杨奇陷入成为刘皇叔后,该如何有所作为的构想之时,突然就听到三郎一声怒喝:
“站住!”
是何逢昌和何香儿兄妹,他们正躲在花圃后面,蹑手蹑脚地准备溜走,被三郎这么一喝,就吓得动也不敢动。
看到他们,正开心的杨奇心里却一下子如坠冰窟。
三郎转向杨奇:“公子,这两人如何处置?”
杨奇没有答话。
三郎又轻声唤了声:“公子?”
杨奇哦了一声:“来的路上问过了,这两个兄妹是逃难才进的山寨,没做过坏事。”
说着,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身后,那里别着一把匕首,正是三郎之前给他防身用的那把。
何逢昌兄妹连忙拼命地点着头:“没错,俺们是好人!”
三郎看向杨奇的眼神却是一顿:“公子?”
杨奇手在身后握住了匕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了三郎:
“三郎,今天早上,我遇袭之时。”
他压低了声音:
“你,在哪里?”
。。。。。。。。。。
诡异的气氛,让何逢昌兄妹俩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听了杨奇的问话,三郎一下子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杨奇。
杨奇直视着三郎面具后的眼睛,开启了连环问:
“三郎,你武艺高强,有你贴身保护,为何我会被人轻易挟持?”
“还有,我化名杨富贵的事,是我临时起意,随口胡诌,老魏掌柜知道这些,应该是你告诉他的,那说明当时,你也在庙内。”
“你那时,为何会在庙里?既在庙里,凭你的武艺,区区几个山贼,你当时又为何不直接出手解救?”
三郎没有答话,只是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杨奇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地平静:“三郎,你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只能跟在这样的一个败家子公子身边,一定很憋屈吧。”
“公子,如果我告诉您,我那时只是刚好寻到庙里呢。”半晌,面具后的三郎好像笑了笑,他耸了耸肩,手对着院子比划了一下:
“好了,公子,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收拾院子呢。”
说着,他往前迈出一小步。
“站住!”
“哐当~”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三郎一脚踩到胡三丢下的那把刀上。
而杨奇左手伸出,做了个停的动作,同时右手依旧在身后握紧匕首。
杨奇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用了,院子我自己会收拾。门在那,你请吧。”
三郎轻笑了一声,低下头,用鞋尖轻轻地拨弄着地上的刀:“公子,要是这事真的和我有关,您完全可以不说出来的。”
他说得有道理,要平时,自己更有可能选择先装做不知道,而后伺机收拾三郎。
看来,是短时间内心情的大起大落影响了自己。
杨奇张开身后有点发紧的右手手掌,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用力抓在匕首把上:“你太危险了,留你在身旁,我将一刻都不得自在。”
“那您也完全可以不在这个时候就说出来,我见识过您在破庙里的手段,您完全可以先哄住我,甚至.....”三郎说着,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切了切的动作。
他这是在试探吗?
看来可能他对他原本熟悉的公子,现在变得“陌生”的表现也是有所忌惮的。
《乙方法则》,越是关键时刻,气势上越不能输。
“我只是不想自己的手上沾上血。”杨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三郎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加重了语气:“但如果真有需要,我也不会手软。”
他再次用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三郎抬起头,看着杨奇:
“虽然您忘了很多事情,但我很高兴.....”
杨奇眉头微皱,三郎的表现,可一点也没有影视剧里反派被揭穿面目之后的心虚或者气急败坏。
三郎又一字一顿地说:“公子,您是真的长大了!”
杨奇正琢磨着三郎话的意思。
三郎突然抬起脚,不知怎么一勾,地上的刀已经在他手里,接着他猛地把刀向前抛出。
在何逢昌兄妹的惊呼声中,刀飞了过来。
刀向着杨奇飞了过来。
从第一眼看到刀飞过来的时候,杨奇就知道,自己躲不开那把刀。
那一刻,杨奇感觉时间都变慢了,只有刀尖的寒光在闪动着,朝着自己在慢慢地逼近。
听说,人死之前,周围一切都会变慢。
看来,是真的。
第7章、奇葩组合
杨奇瞪大了眼睛。
看着刀一点点地逼近。
刀擦过杨奇的身子,接着,“啊”的一声叫唤,伴随着兵器落地声在杨奇耳畔响起。
杨奇本能地扭头一看,原来他身后的地上,竟然仰面躺着一个山贼。
山贼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刀——正是三郎抛过来的那把。
杨奇转向何逢昌兄妹方向。
何香儿马上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他突然站了起来,要从后面拿刀砍你!”
何逢昌连忙点着头:“是这样的。”
杨奇没好气地说:“那你们为何不提醒!”
何香儿嘟囔着嘴:“俺都吓坏了,哪里顾得上提醒。”
何逢昌连忙附和着:“是这样的。”
杨奇瞪了何逢昌一眼:“你就只会这一句吗!”
何逢昌和何香儿一起嘟囔着嘴。
“不怪他们,事出突然,就算提醒您,您也根本来不及反应。”三郎知道杨奇因为误会了自己,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就迁怒到何逢昌兄妹身上。
他主动帮着解释,也算给杨奇一个台阶下。
杨奇和三郎对视了一眼。
他可以猜到三郎面具下,肯定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脸。
还好杨奇脸皮一向很厚,于是他装作左右看了看,抽出身后的匕首,走上前去:“宝刀配英雄。这匕首,还是你用合适。”
接着,不由分说,他把匕首往三郎怀里一塞。
杨奇拐着弯称三郎为英雄,算是给自己,也给三郎一个台阶下。
三郎拿住匕首,轻笑了一声。
他扭头看到杨奇正走向躺在地上的山贼们,就连忙说到:“公子,还是交给我收拾吧。”
杨奇头也不回,回答到:“没事,我就看看。”
“还是不要......看了吧。”三郎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已经看到杨奇跑到一旁呕吐了起来。
何逢昌兄妹俩不敢离开,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继续罚站着。
个子矮小的何香儿,原地蹦跳了几下,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
何逢昌愣愣地看着,嘴里冒出一句:“他们二人方才看着不是起了纷争吗?”
何香儿瞥了一眼何逢昌,继续蹦跳着:“如果那个三郎真的对杨公子有歹心,方才他就不会出手相救。”
何逢昌叹息道:“可惜了,本来还想趁他们内讧溜走呢。”
这时,就听到三郎喊到:“你过来帮忙。对,就你,你过来就行了。”
何逢昌看了看何香儿,就走了过去。
接着,何香儿就看到何逢昌跑到杨奇身旁,弯腰呕吐着。
三郎看着这两个正不停干呕的人,轻摇了摇头,接着笑了。
。。。。。。。。。。
半个时辰后,杨府内宅里。
在老周管家的伺候下,杨奇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此刻,他正对着铜镜照着,自言自语到:“竟然这么年轻,这张脸只有十七八岁吧?”
穿越过来之后,这一天也经历了不少事,杨奇到了现在才有时间好好地整理下思绪。
三十岁的自己,灵魂穿越到了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的身体里。
现在是大隋开皇十五年,也就是公元595年。
正是开皇之治、大隋盛世。
而自己,也成为了并州四大商户里,杨家五代单传的公子。
虽然府上能卖出价钱的,估计都被那个败家子给卖差不多了,但今天看这杨府的规模和装修风格,真正是祖上阔过。
不过还好还有房产在,作为经历过前世那被高房价支配过的恐惧的一根韭菜,杨奇暗自庆幸。
接下来只要自己用点心经营,应该可以好好享受这波大隋的盛世福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郎的声音。
杨奇开了门。
看到杨奇,三郎摇了摇头:“胡三招了,不过他也不知道谁是那个‘东家’。”
杨奇:“连他都不知道?”
三郎补充到:“是卧龙岗二寨主刘二接的单,胡三是为了抢功劳,才主动请缨打头阵。”
杨奇点了点头,问到:“三郎,那么多个山贼死在我们府上,我们真的不用报官?”
三郎也点了点头:
“像这样私闯入府的山贼,我们杀就杀了,官府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可一旦报官,被山贼们知道了,很有可能会招致他们的报复。”
这时,瘦骨伶仃、留着山羊胡的老周管家走了过来:
“那些山贼毕竟是死在我们府上,万一报了官,要是有人故意刁难,还免不了要上下打点些。
公子,我们府上最近有点紧张,能省就省。”
杨奇在心里接了一句:说得有理,只是你省下的钱,结果都被你的公子拿去赌了。
他又问到:“那些尸体怎么办?”
三郎:“公子放心,我已经按惯例处理了。”
杨奇:“按惯例?”
“哦,公子是不记得了。”三郎说着,手指着院里的那颗白玉兰树:“公子看那颗白玉兰树,是否花开得比别处都香、都艳。”
杨奇先是本能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你把他们都埋在树下了!”
老周管家只觉得公子今天有点大惊小怪:“公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卖的,我们自然就要想办法用上,那可都是上好的肥料呢。”
三郎点头表示赞同。
这两个......
杨奇只剩无语。
三郎以为杨奇还在担心,就安慰到:
“公子放心,府上的那几个童子都在后院,根本不知道前面的事,不会走漏风声。”
杨奇追问:“那胡三呢.....”
“挨了我那一脚,胡三的五脏六腑已经碎了,所以我就帮他……”三郎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我已经都处理好了。”
杨奇一听,急了:“那,那何大兄妹呢?”
三郎连忙解释:“哦,在后面绑着呢。公子放心,我反复确认过了,那兄妹俩才入山寨不久,手上没有人命。”
老周管家摸着山羊胡,补充道:
“而且那俩兄妹,一个身强体壮,一个娇小玲珑,在市面上倒是可以卖出点价钱。
就算三郎要处理,老奴我也不会同意的。”
三郎点着头表示没错。
杨奇白眼一翻:“怎么在你们眼里,衡量的标准是能不能卖啊。”
正说着,杨奇看到老周管家和三郎的表情古怪,他一愣,接着伸出手指着自己:“这些都是因为我?”
三郎和老周管家一起愉快地点着头。
想想也是,跟了一个败家的公子,管家也只能想办法节省一切开支了。
只是,这两位……
一个杀人不眨眼,出手都是一招毙命、管杀包埋的护院武士,一个衡量一切的标准是“能不能卖”的管家。
这究竟是怎样的奇葩组合。
杨奇拍了拍额头,半天没有言语。
。。。。。。。。。
屋内。
何逢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要啥要剐,随你,只求你放了俺家妹子。”
何香儿也梨花带雨:“阿兄,阿兄!”
兄妹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杨奇和三郎互相看了看,一起摇了摇头。
“哎,哎,哎。”杨奇喊了几声:
“先别哭了啊。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我押你们去见官。
你们呢,该砍头的砍头,该卖那什么地方的卖那什么地方去。”
“教坊。”老周管家在一旁补充到:
“这小娘子长得还算清秀,可以卖点价钱。
要是命好,有贵人看上了,调教调教,过几年,兴许还能在秦淮排上号。”
“啊!哇!”何香儿哭得更大声了。
何逢昌拼命地点着头:“俺选二,俺选二!”
杨奇乐了:“我可还没告诉你,第二个选项是什么呢。”
何逢昌:“公子您就是俺们的贵人,肯定会放俺们一条生路的。”
杨奇摆了摆手:“先别恭维我,你们兄妹一会把卖身契给签了。”
何逢昌愣了一下。
一旦签了卖身契,就意味着成为奴仆,主人对奴仆就拥有买卖、生杀大权,而在并州一带,对主人杀奴仆的惩罚,最高就是罚一匹驴……
三郎在一旁淡淡地说到:“公子,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何逢昌身上不自觉地抖了抖,他咬了咬牙:“好,公子,俺签!”
老周管家把已经备好的卖身契和印泥递了过去,何逢昌兄妹俩按了手印。
老周管家拿起来看了看,就交给了杨奇。
他摸着山羊胡,摇着头,叹着气走了出去,边走还边说:
“方才前面打坏了几个花坛,现在又多了两张嘴吃饭,这都是钱呢......
哎,直接卖了多好。”
杨奇笑道:“三郎,你看老周管家,可像个古板的夫子不?”
三郎也笑了,但他看到何逢昌兄妹就在身旁,随即板着脸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并州杨府的下人了,背叛主人者,死!这些规矩你们该懂得。”
何逢昌连忙应着:“俺懂,俺懂。”
三郎看目的达到,就朝着杨奇点了点头,先走了出去。
杨奇也站了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杨奇转身要关门。
这时,就听到何逢昌说话:“好了,香儿,别哭了。”
何香儿带着哭腔:“阿兄,可是你刚才捏我,真的好疼。”
杨奇忍俊不禁,关上了门。
杨奇看着安静的院子:“今晚夜色不错。”
站在一旁的三郎问到:“公子,从一开始,你就想保住他们吧。”
杨奇歪了歪大脑袋,不置可否。
三郎又轻声说到:“这样,挺好。”
说完,就飘飘然走开了。
杨奇看着三郎的背影,半晌,才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最少和你们比起来,他们兄妹俩更像正常人。”
这时,屋内,何香儿的声音传来:“阿兄,教坊是什么地方啊?管吃饭吗?”
杨奇笑了。
。。。。。。。。。。。
案几前,杨奇盘腿坐着。
何逢昌兄妹和三个童子站在身旁服侍。
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童子端着放着瓦罐和酒瓶的托盘走了过来。
何逢昌连忙上前接过,轻放在杨奇的案几上,他先把酒瓶放在案几上,接着打开瓦罐的盖子。
顿时,厅内香味扑鼻。
杨奇看了一眼,是炖鸡汤。
何逢昌很懂事地拿着勺子,要帮着杨奇盛出来。
这时,就听到一旁传来吞口水的声音。
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何香儿。
杨奇最见不得小女孩子那样,就伸出手去,拿过勺子,在瓦罐里捞了捞,捞到鸡腿,又捞起几块肉,盛在碗里,放在案几上。
他转身看着何香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来,坐。”
一旁的三郎咳嗽了一声。
杨奇头也不抬:“三郎,你也饿了?那,来,一起吃吧。”
三郎:“......”
何香儿还杵着,她对三郎有着本能的恐惧。
杨奇站了起来,拉着何香儿坐下:“本公子说过请你吃鸡腿的,今天这炖鸡先吃着,等回头.....”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嘿嘿,等回头,吃不吃得上,都是个问题咯~”
众人看了过去。
几个人在老周管家的陪同下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人手拿着一个文书卷轴,悬空打开来,笑嘻嘻地说到:
“杨公子,我们是来接收这座宅子的。”
第8章、并州一夜
杨奇看了过去,上面写着潦草的“杨奇”二字。
他把询问的眼神看向老周管家。
老周管家点了点头,就以衣掩面,抽泣起来。
杨奇又把视线看向三郎。
三郎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奇明白了,他站了起来,拱了下手:“你看,这里老的老,小的小,可否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手上拿着文书卷轴的王坚冷笑了几声:
“几日又几日,我已经宽限了两个月了。
本来约好,今日一早就来接收的,可杨公子一早就出门未归,我们这还是特意让人守着,才能及时‘遇见’杨公子啊。嘿嘿~”
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人,一大清早出门,竟是为了躲讨债的,杨奇一阵无语。
王坚走上前来,绕过杨奇,看着案几上:
“哟,真香啊!不愧是杨公子,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品尝美食,王某是自愧不如啊。”
何逢昌站了出来:“说什么呢!”
王坚带来的几个下人也凑了过来。
“何大!”杨奇叫住了何大,接着他挥了下手:“老周管家,收拾细软,我们走!”
老周管家却没有动,依旧抽泣着。
杨奇疑惑地看了过去。
王坚笑了起来,他一手拎着契约文书,一手指着:
“嘿嘿,这契约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不只是这座宅子,包括这座宅子里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只要是你名下的,一切都作价偿还。”
说着,他一手挥舞着手上的契约文书,另一手一把搂过身旁的一个童子:
“包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童子,案上的这些碗筷,还有这瓦罐里的鸡,嘿嘿嘿~~”
老周管家开始大声干嚎。
“放心,老周管家,我不会要你的。”王坚笑得更开心了,他从案几上抓过酒瓶喝了口,继续挥舞着契约文书:
“来人,照着单子上列的,四名童子、三座假山、两台风流轿、一方歙砚.....”
突然,他的声音停住了。
原来是杨奇走上前去,面带杀气。
王坚带来的下人们正准备上去护主。
三郎和何逢昌直接拦住。
王坚吓得结结巴巴:“你干嘛!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这是有契约文书的......”
话还没讲完,杨奇已经一把夺过王坚手上的酒瓶,仰起头大大口地灌了口,然后狠狠地瞪了眼王坚。
王坚动都不敢动。
杨奇说了句:“我们,走!”
就拿着酒瓶掉头向府外走去。
三郎和老周管家依次跟上。
何逢昌连忙拉着何香儿也跟了上去。
王坚一脸尴尬,他左右看了看,壮着胆子在后面伸出手指大声喊着:
“姓杨的,我可提醒你,这可是你最后的家产了!
你现在出去了,就只能睡大街!
你现在过来求我,我还可以考虑让你多住一宿.....”
这时,腾空飞来一个花盆,砸在王坚脚边,他连忙缩着身子,不敢再言语。
。。。。。。。。。。。。。。
出了府门,杨奇回头看了看上面镀金的“杨府”两个大字,轻摇了摇头。
穿越过来,还不到一天,在这座大宅里屁股还没坐热,就从富家公子沦落到露宿街头了。
杨奇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众人,除了戴着面具的三郎,大家都神情落寞。
杨奇挤出笑来:“放心,从今日起,本公子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完,他拎着酒瓶走到大街上,大大口喝了口酒,接着突然觉得诗意大发,就开始放声歌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千金散尽还复来。”老周管家用手和着节拍,扭头向着三郎说了句:
“词真好,就是公子唱得真难听!”
三郎接着说:“是很难听!”
两个人都笑了。
杨奇听到他们说话,转过身来,喷出一口酒气,张开双臂,拥抱了下老周管家和三郎。
接着,他摇摇晃晃地小退了两步,伸出手掌对着老周管家,唤了声:“周夫子。”
老周管家笑了,他拿过杨奇手上的酒瓶,也灌了一口,然后大声应了一声:“哎!”
杨奇又指着三郎,学着唱戏一样拉长了声音:“三郎兄。”
老周管家把酒递了过去。
三郎轻摇了摇头。
杨奇抓过酒瓶往三郎怀里硬塞。
三郎无奈,只好拿过酒瓶喝了一口。
老周管家鼓起掌来。
杨奇大笑,拿过酒瓶喝了一口,又继续在大街上乱舞了起来:
“周夫子,三郎兄,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何逢昌跟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他才喃喃说了句:“什么酒啊,劲这么大?”
已经融入其中,正跟着拍节拍的何香儿回头招呼着:“阿兄,快跟上啊。”
何逢昌一愣:“啊?”
在这一个夏日的晚上,何逢昌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早上自己还是山贼,晚上却和这些人在一起。
一名富家公子在前面乱跳乱舞,还扯着嗓子唱着。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一个看上去异常古板的老头子跟着合唱着。
还有那个杀人不眨眼、让人不寒而栗的武士,他竟然也在用手合着节拍。
“阿兄,快来啊!”何香儿笑容灿烂。
最后,何逢昌歪了歪脑袋,也笑着加了进去,跟着鼓着掌、和着拍子。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就在这时,街边的门板打开了,一个妇人一盆水泼了出来,训斥道:“大半夜的,鬼吼啥!”
三郎一脚踢在一粒小石子上,小石子“嗒”地一声,镶在门板上。
那个妇人吓得连忙丢掉木盆,关上门板。
众人哈哈大笑,肩并着肩,在大街上大声地欢唱: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声音在大街上飘荡,飘得很远很远。
。。。。。。。。。。。。。。。。
蒸饼铺的院子里。
众人围坐着。
杨奇和老魏掌柜说着:“老魏掌柜,打扰了。”
老魏掌柜摆了摆手:“公子客气了,你们在这时候能想到小老儿,小老儿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杨奇习惯性地拍了拍老魏掌柜的肩膀:“魏叔,谢了。”
老魏掌柜一愣:“公子,你叫我什么?”
杨奇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把前世的称呼习惯不小心给叫了出来,但眼下的情景......
于是他微微一笑,再次叫了声:“魏叔。”
老魏掌柜一下子哽咽起来。
杨奇把手轻按在老魏掌柜的肩膀上:“魏叔,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就都这么叫你。”
老魏掌柜激动地点着头,他连连说着:“好,好,好。公子,蒸饼该好了,小老儿我这就去端过来。”
杨奇连忙说到:“我来帮你。”
老魏掌柜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他边走,还边拂着泪。
杨奇看着老魏掌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隋朝的等级观念竟然是如此的根深蒂固,自己一句平常的称呼,竟能让人感动得流泪。
自己还只是一个商贩之家的出身,上头可还有一堆的士族呢。
这时,老魏掌柜已经搬着几个蒸笼进来了。
杨奇连忙迎了过去。
“俺们也来帮忙。”何逢昌兄妹也过去了。
剩下的老周管家和三郎互相看了看。
老周管家说到:“公子,好像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三郎点头表示同意:“变得,讨人喜欢了。”
。。。。。。。。。。。。。
众人坐在老魏掌柜拿来的席子上。
也还好这是初夏的夜,一点都不冷。
老周管家问到:“公子,您今后有何打算?”
杨奇伸出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说过,今后和之前不一样了,我要换个活法!
第一步,我要让我们杨家再次崛起!”
这也是杨奇想出的主意,自己没有原身体主人的全部记忆,时间久了,难免会被人察觉,倒不如借这机会,让人以为自己是受刺激而改变。
距离隋末天下的动乱,还有十几二十年,倒是有时间准备。
而当务之急是让杨家重新崛起,毕竟,这关系到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质量。
老周管家击起掌来:“好,公子,有志气!这才是一家之主的风范。”
杨奇正要谦虚一下,就听到老周管家接着说:“但那要做长远打算,眼下我们可是身无分文。”
杨奇一听,就问到:“老周管家,你可有什么主意?”
“老奴这倒是有一个好方法。”老周管家顿了顿:“公子,咱们明日就去投奔高家小娘子!”
杨奇疑惑道:“高家小娘子?”
老周管家连忙解释:“并州四户,叶杨王高。高家小娘子是高老太公的孙女,是和公子您签过订婚书的。”
何逢昌插嘴到:“高家?那也是大户人家啊!”
老周管家:“那可不,到时嫁妆一定很丰厚,高家可是和我们杨家并列的并州四大商户。”
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杨奇知道,老周管家是想到,自己的主人却把那么多的家产都败光了。
他轻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那个高家小娘子,美吗?”
“何止是美,简直就是‘美艳’!”老周管家提高了音量:
“虽然我只在她小时候见过一回,可那长相,一看就是旺夫相!
公子成亲以后,保准东山再起,金玉满堂!”
杨奇咧开嘴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明天一早就找他们去。”
说着,他突然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就问到:
“我们杨家现在破落了,万一他们悔婚怎么办?”
何逢昌听到了:
“家中长者做的见证,白纸黑字签的订婚书,难道他们还能悔婚不成。”
老周管家思酌道:
“高家老太爷一向精明,眼下我们杨家这般情景,只怕他真会悔婚。”
“他敢!公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三郎轻哼了一声:“高家那半个,还不够看呢......”
半个?
杨奇想起三郎之前说过,在并州城,能够伤到他的,也就两个半,原来那半个是在高家。
老周管家马上对三郎的想法提出反对:
“三郎,你可别乱来啊。
咱们可得好好盘算下,万一高家真的悔婚,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就算不弄几处房宅田产,也得多捞些金丝玉帛回来。”
何逢昌凑了过来:“还有,多要些女仆。”
何香儿:“还有,多要些鸡鸭,鸡可以生蛋,蛋可以再生鸡!”
杨奇看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的众人,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喂,喂,喂。你们就这样决定我要‘被悔婚’了?”
那几位正讨论的家伙停了下来,愣愣地看了眼杨奇,接着……又更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杨奇无语地抽抽嘴角,他决定缓和一下气氛,又笑着说:“放心,要实在不行,我就上门当赘婿,包大家吃香的喝辣的。”
谁料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何逢昌抱住杨奇的大腿:“公子啊,虽然你败光了家产,可你不能这么想不开啊。”
三郎把匕首在掌间转动:“您要真想不开,我可以帮你解脱。”
就连老周管家也扑了过来:
“公子啊,咱可是五代单传,呜,呜~
公子,咱不贪他们家的钱财,咱粗茶淡饭的,也是可以过得下去的。”
杨奇莫名其妙,不就是赘婿吗?有什么啊?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
最后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一番解释,杨奇明白了这个时代,赘婿的概念。
简单地说,在这个讲究传承的时代,赘婿,意味着什么都不是。
赘婿地位卑贱甚至不如奴隶,秦始皇南征岭南、汉武帝西征西域时,就将举国赘婿和战俘、罪犯、亡命徒列为同一档,直接拉走充当炮灰。
明白了这些,杨奇暗暗朝着天空竖起了一根手指。
果然网上看的历史小说都是骗人的。
赘婿你妹啊!
香蕉你个巴哈!
大骗子!
第9章、看热闹
蒸饼铺,后院里。
席子上,杨奇手抱脑后,仰天躺着,看着满天星辰。
后面只有两间屋子,本来是老魏掌柜和伙计各住一屋。
老魏掌柜非要把屋子腾出来,让杨奇他们住进去。
但杨奇怎么肯让老魏掌柜睡在院中,于是坚决不肯,又是让老魏掌柜感动了半天。
自己身为客人,打扰了主人。
主人想好好招待客人,把床让给客人。
可客人却坚持不肯住主人的屋子、睡主人的床,结果主人反而因此产生感激之情。
绕口令一般的事情,杨奇想了半天,总算想明白这个逻辑:
“老魏掌柜是把自己当做低人一等的地位,面对着比自己地位高的杨府公子,他因为感受到杨奇的善意,从而产生了感激之情。”
杨奇暗自感慨:
“难怪小时候看《三国演义》,那些武将被刘备亲自松绑,又问候一番,动不动纳头就拜的,我还不相信。
现在想来,一位皇叔,又是三分天下的大佬,亲自对人嘘寒问暖的,在这古时候,还真没有什么收服不了的人心啊。
哎,封建社会,等级制度观念太可怕了!”
分配住宿的最后结果是,让年纪大的老周管家和老魏掌柜住一屋。
何逢昌因为带着何香儿,让他们兄妹俩住一屋。
何逢昌前面不肯,结果三郎冷哼了一声,就乖乖地去了。
穿越来隋朝之后,这一天的经历,杨奇的感触挺多的,加上这下面垫着干草的席子又不舒服,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旁卧如弓的三郎见杨奇心事重重,就轻声安慰道:
“公子放心,明日我就去探查,定要把那个‘东家’给找出来。”
杨奇随口问到:
“三郎,我之前是否得罪过人?特别是并州四大商户的人。”
三郎没有言语。
杨奇扭头看了一眼,三郎面容古怪,他就问到:“三郎,你可是心里已经有了嫌疑的人?”
三郎:
“不是。我只是在想,公子刚才问我的事。
真要说起来,在四大商户里,上至管事的各家各房,下至门徒奴仆,那公子之前得罪过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原来不但是个败家子,还是个招人厌的惹祸精。
“......”杨奇打了个哈哈,翻过身去,果断地结束了聊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
虽然比较晚睡,但一早杨奇就起来了。
这让早起练功的三郎感到意外:“公子,您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起来的。”
穿越之前,早已经习惯通宵赶提案的杨奇只是打着哈欠,走向廊下的水缸,去取水洗漱:“这不着急着去见我那大美人未婚妻嘛。”
刚好打开房门、正在伸懒腰的老周管家看着杨奇从面前走过,伸懒腰的动作卡在那。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伸出手指指了指杨奇,又指着自己,意思是自己在做梦吗?
三郎笑了笑,转身挥拳,虎虎生威。
老周管家看着杨奇的背影,也露出了笑容:“好兆头啊,浪子回头金不换!”
接着,他连忙喊着追了上去:“公子,等等,老奴帮您梳理梳理。”
。。。。。。。。。
大街上,杨奇边走边和一旁的老周管家说着话。
“何谓礼,纪纲是也。
这是公子第一次以姑爷的身份上门,更应当注意......”
老周管家在叮嘱着上门后要注意的事项。
杨奇本来就对这个时代的习俗不懂,当下也是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地插嘴询问几句。
三郎双手拎着两大盒礼物跟在一旁,那还是老魏掌柜一大早帮忙采购的。
杨奇心思一动:“老周管家,我懂了,就是所谓‘不卑不亢’。对吧?”
老周管家一琢磨:“不卑不亢?”
随即,他点着头:“嗯,这个词意好。”
这个词的最早出处杨奇是不知道,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早看到这个词,是在《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里。
当下,杨奇微微一笑:“我现在这打扮,这发髻有盘正吧。”
老周管家:“放心吧,公子。老奴我可是伺候过咱杨家三代家主的老人了。”
杨奇解释到:
“老周管家,不是怀疑你。
既然这是我第一次以未来女婿的身份登门,就应该重视细节。
这人与人打交道,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再说,这打扮好了呢,我娶那高家小姐的事,不就更容易成了嘛。”
一说到公子娶亲的事,老周管家就来了精神,他点着头:“公子说得对,这样高家一看公子气宇轩昂,那嫁妆就会多给了。”
杨奇只是一笑。
这个老周管家,什么都能往钱方面扯。
老周管家又说:“一早,老奴已经差蒸饼铺的伙计到高府递过帖子了,告诉他们今日我们会上门,现在我们按时到就行。”
三人正在大街上走着。
这时,就听见一个叫声:“哎呦。”
他们停下了脚步。
原来前面有一个人先是摇摇晃晃地走路,接着便撞到了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路人身上。
那个穿着道袍、全身邋遢的中年男人连忙扶住他:“小郎君,你没事吧。”
那人摆摆手:“没事没事。”
就是走路不小心撞了下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吗?
杨奇心里吐槽了一句,就说到:“我们走吧。”
三郎笑道:“公子,我们且看一出好戏。”
杨奇再次停下了脚步。
三郎轻笑道:
“公子,那撞人的唤做张大,是这街上的泼皮无赖,之前时不时在老魏掌柜的蒸饼铺晃荡,后来被我出手教训后,才没有再来。”
老周管家:“这位先生只怕有麻烦咯。”
“先生?”杨奇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听起来很现代的词,原来在古代老祖宗早就用上了。
老周管家左右看了看,手指着道旁用来压店招幡旗的几块青石:“公子,我们都站这上面,不然一会人一围,就被挡住看不见了。”
说完,他就弯腰去挪石头。
杨奇哑然失笑:“老周管家,所言有理!”
于是三人就并肩挤在青石上,很愉快地看着热闹。
“哎呀,我的玉佩!”张大举止夸张地从地上捡起块东西,“我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西域白雪。”
邋遢道士瞥了一眼,语气无奈地说:“小郎君,你就不要再拿老道逗乐子了。”
“怎么!你这老道,撞了人,还想不认账!”张大故意拉长了声音,大呼小叫:
“各位街坊邻居,都给我评评理,这老道撞坏了我的祖传玉佩,还想耍赖。”
“哟,就你石头的这成色,还价值连城了!”邋遢道士没有发怒,反而乐了:“小郎君,那你说怎么办吧。”
那个无赖张大嫌弃地说:
“看你这一身还在往外爬的跳蚤,你也是个一穷二白的。
这样,你跪下来,给大爷我认个错,这事就这么算了。”
杨奇问到:“这张大碰瓷,究竟是想要讹钱,还是故意捉弄人?”
老周管家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这是能讹到钱就讹,讹不到就当给自己找乐子。”
三郎接口道:“不这样闹腾,他这一整天的日子怎么过啊。”
杨奇点了点头:“也是。”
在这种没有电子产品玩的日子里,总要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不是。
这时人越围越多。
果然,爱看热闹的基因一直隐藏在我们的血脉里,几千年不变。
晚来的人,因为看不到就在那蹦蹦跳跳着。
杨奇伸出手指给老周管家点了个赞:“看热闹,还是老周管家有经验啊。”
老周管家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看着周围,砸吧了下嘴,嘚瑟地说:
“瞧瞧,这人围的,还有这大日头晒的,可还看不见。
对了,日头,日头!”
突然,老周管家想起什么,连忙催促着:
“糟了,公子,距离我们和高家约的时间快到了。
为了省钱,我们可没雇马车,现在我们该走了。”
热闹没看够的杨奇,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去。
既然那张大只是捉弄人,自己也没必要去强出头。而且,前世的经验告诉自己,远离垃圾人。
邋遢道士不想和张大胡搅蛮缠,直接转身就想要离开,却被张大一把揪住他的后领。
结果那么一扯,邋遢道士身上掉下了一本书。
邋遢道士正准备弯腰去捡。
张大手脚麻利地抢先拿在手上,他瞟了一眼邋遢道士,就看着书封上的字读了出来:“孙子......”
他只勉强认得前面两个字,支支吾吾地卡在那。
邋遢道士直接伸手去夺:“你把书还给我。”
张大久在街面胡混,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小,这时候又怎么会看不出邋遢道士对这书的重视。
此刻,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了不少,但因为都是街坊邻居,都知道张大的德行,如果出手相帮,回头少不了被他找麻烦,一时间竟没有人敢站出来。
而张大一眼瞥到自己垂涎已久的那卖豆腐的小寡妇也在人群中,心想总算引得她的注意,当下就更来劲了。
他把书举得高高的:“今日,你要么跪下来磕头,喊我一声阿耶;要么,我就把这擦腚都嫌硬的破书给撕了!”
一听张大说要撕书,邋遢道士脸色都变了。
他伸出手,颤声说着:“好,好,好,我跪,我跪!只要你不撕书!只要你不撕书!”
杨奇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此刻,见那张大过分,就停下了脚步。
老周管家伸手一拦:“公子,您一向告诫我们不要管闲事,要多看热闹。”
远离垃圾人,他的公子讲得有理。
但现在,我才是杨奇!
杨奇把老周管家的手轻按了下来:“没事,有三郎在呢。”
三郎嘴角一翘:“公子,就交给我吧。”
杨奇轻摇了摇头:“还是让我来吧。”
接着,他大喊了一声:“怎么了!”就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张大认出杨奇身旁的戴面具的三郎,因为之前被三郎收拾过,当下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倒是那个中年邋遢道士,大大方方地指着张大说:“这位小郎君说我方才撞坏了他的祖传玉佩,要我赔。”
杨奇伸出手:“拿来看看。”
张大低着头,瞥了眼三郎,不敢动。
三郎就上去从他怀里把那两个玉佩碎片抢了过来。
杨奇随便那么一看,就看出这两个玉佩断口处,痕迹明显不是新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各位吃瓜群众都在看着自己。
一瞬间,杨奇感觉自己就像回到那次站在省体育馆的台上,对着现场五万人讲解那场活动的宣传方案时的情景。
不,周围的吃瓜群众比那会台下观众的表情更殷切、更期待!
他们是在期待自己来主持公道。
杨奇在心里对自己轻声说了一句:那么,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于是,在周围吃瓜群众的注视下,杨奇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上的玉佩,大声宣布:“这玉佩起码价值……三千两!”
周围吃瓜群众齐齐一怔。
邋遢道士表情愕然。
连三郎也愣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杨奇会这么说。
“自古的规矩,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该赔就要赔。不赔?”杨奇转向邋遢道士,用手指对着地上,提高了音量,显得歇斯底里: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第10章、暗金蛊
杨奇的话音刚落。
吃瓜群众们一阵哗然。
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原来期待的剧情应该是自己躲在后面,然后看到有义士路见不平、一声怒吼,接着上演义士为民除害的好戏。
而且从张大畏惧那个戴黑脸面具的武士(三郎)就可以看出,这来人是能够制住张大的。
可后面的发展,怎么成了这样?
本来以为的义士(杨奇),却成了张大的帮衬。
百姓们他们都认识张大,知道他是这条街上的地痞流氓,自己得罪不起。
而杨奇这位公子哥打扮的人,却是不认识,而且以后也有非常大的机会,是和自己接触不到的。
于是,本着不认识就不怕的质朴道理,一旁的老百姓,已经有人对着杨奇指指点点:
“我呸,看着穿着也是有身份的,却和人合起伙来欺负人,真丢祖宗的脸。”
“什么有身份,我看是只有一身的铜臭味。”
“看着人模人样的,行径竟如此卑鄙。”
……
张大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他心里知道,戴着黑脸面具的三郎自己得罪不起,而这个公子哥看着像是黑脸面具的主人,自己更是得罪不起。
但张大还是清楚一点,这个公子哥是在为自己说话。
于是他很识相地抬起手来,指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囔着:“哎!你们说什么呢!”
张大手指所指之处,百姓纷纷闭嘴。
这让张大心里暗爽,他瞥了一眼那个卖豆腐的小媳妇,心里暗想:
“这白嫩嫩的小娘们对我张大一向是不理不睬,现在却面带桃花、两眼含春的。
想来应该是见识到了我张大的威风,那距离给我留门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吧。”
杨奇哪里会想到张大的内心想的竟然如此丰富。
他朝着张大招了招手,示意张大过来,又朝着邋遢道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赔偿他的损失,把事了了吧。”
邋遢道士冷眼看着杨奇,周围百姓的眼里却在冒出火来。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相信杨奇早已经被周围的百姓给切碎了。
但杨奇作为一名从满大街都是键盘侠的时代过来的人,他根本就不管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
张大此刻喜出望外,他愉快地小跑了几步,连蹦带跳地过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公子哥的青睐,他感觉这次,在街坊邻居面前,特别是在那个卖豆腐的小媳妇面前,自己倍有面子。
于是这几小步,张大蹦得特有劲,他感觉这几蹦,蹦出了自己的风格,蹦出了自己的特色,更蹦出了人生新高度。
正当张大暗自澎湃的时候,突然听到杨奇大声喊了一句:“别动!”
张大马上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杨奇弯下腰,一把按住张大的一条腿,再次命令到:“别动!”
张大一脸懵逼。
杨奇嘴里说着:“对,就这样,现在,听我指挥啊,慢慢地把脚抬起来。”
张大木然地按着杨奇说的,慢慢抬起了脚。
杨奇俯下身去,用两根手指在地上夹起个东西。
此时,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杨奇,注视着他手上的东西。
杨奇把手指夹的东西,递到张大面前:“你看,你踩到的这是什么?”
张大把两只眼睛挤成了斗鸡眼:“公子,这不就是一只跳蚤吗?”
说着,他伸手指着邋遢道人:“他身上多的是。”
杨奇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围观的吃瓜群众中,有的人已经笑出声了:“这个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话却颠三倒四。”
还有的人嗤笑道:“怕不是五石散吃多了吧?说话语无伦次的。”
“何谓‘是,也不是’?”杨奇转身看向周围的吃瓜群众:“说‘是’,因为这的确是来自这位道士先生身上的,却被张大一脚踩烂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张大:“方才,你也承认了,对吧。”
张大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不敢得罪杨奇,他依然陪着笑:“对啊。公子,可这不就是一只跳蚤吗?”
“说‘不是’。”杨奇摇头轻笑了两声,把夹着跳蚤的手举得高高的,向四周展示。
接着,他提高了音量:
“因为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跳蚤,这是万中无一的暗金蛊!
可遇而不可求!
活着的暗金蛊,在市面上起码价值一万两!”
隋朝此时流通的货币是五铢钱,民间一般称之为“大钱”,一千枚五铢钱为一贯,所以很有钱又称为“腰缠万贯”。
腰缠万贯听上去很美,但因为铜钱的携带问题,一旦涉及大额交易的时候,往往还用金银代替,称之为“两”。
至于金银和大钱的兑换比例。
一两银子大概可以换一贯,也就是一千枚大钱,不过因为行情的不同,会出现上下浮动。
但一般称为“两”,也就意味着这笔数目不会小。
杨奇口中所说的一万两,估计在场的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能见到过。
于是,吃瓜群众们一起发出惊呼。
邋遢道士两眼放光。
老周管家一听乐了,连山羊胡子都忘了抚。
三郎看了一眼杨奇,面具下发出一声轻笑。
身为一名优秀的乙方广告人,要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事,杨奇那是轻车熟路、张口就来。
杨奇继续说着:“所谓养玉三年,养蛊十载!这只暗金蛊,和这位道士先生已经相伴多年,这样的暗金蛊,更是有市无价!”
吃瓜群众们再次一起发出惊呼。
张大虽然听不大懂,但他听懂了“一万两”、“有市无价”的意思,当下,脸色不自觉地变得非常难看。
杨奇掰着手指算着:
“张大,你的‘西域白雪’也就价值三千两,可你一脚踩碎的这暗金蛊可是价值一万两!
两相抵扣,你还需还给这位道士先生七千两。
快点拿来吧,把事了了,你瞧把这大街给堵的。”
张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明明这贵公子刚才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怎么一下子替对方讨债来了?
这人生的起伏,真的是太大了。
“怎么,不打算还?”杨奇笑眯眯地说:
“张大,你这是要欺负老实人吗?”
吃瓜群众们都笑了起来。
三郎逼近两步。
张大一脸惊恐,却又不敢逃。
邋遢道士向前一步:
“我看这位张大郎,也是无心之过。
张大郎,你我之间的这笔糊涂账,我看就此一笔勾销。
以后,你不欠我,我不欠你,如何?”
张大喜出望外,连忙拼命点着头:“就依先生,就依先生!”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杨奇喊住了他:“书留下。”
三郎走了过去,伸出手。
张大连忙从怀里把书拿出来递给三郎,然后慌张地挤出人群,溜了。
杨奇看着周围,挥着手:“都散了、散了啊。”
吃瓜群众们意犹未尽地散去了。
杨奇把书递给了邋遢道士,又朝着他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小郎君,请留步。”邋遢道士把书收入怀中,急急说到。
杨奇直接伸手示意:
“您要是想道谢,就免了。
路见不平,举手之劳而已。
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他拱了下手,转身就要离开。
邋遢道士连忙说到:“小郎君,敢问尊姓大名。”
杨奇回过身来,扫了一眼邋遢道士,调侃到:“敢问先生,您是什么达官贵人吗?”
邋遢道士一愣,他拍了拍干瘪的肚子,笑着说:“我自己看着,都觉得一点都不像。”
杨奇再笑问:“那您是微服私访?”
邋遢道士摇头笑道:“那应该也不是。”
杨奇笑嘻嘻地说:“那既然在您身上,我无利可图,又何需和您多做羁绊缠绕?”
邋遢道士拍着手掌,哈哈大笑:“想不到,小郎君既是如此妙人!”
杨奇也哈哈大笑:“先生谬奖。你我既是萍水相逢,山高水长,那就有缘再见。”
说完,再次拱了下手,带着三郎和老周管家大步离开。
只留下邋遢道士在那不停点头感慨、赞叹:“年纪轻轻,却随性而为,真真魏晋风流也!”
。。。。。。。。。。
作为一名从小接受社会主义教育的五好青年,杨奇自然是牢记做好事不留名的优良传统。
当然,也因为那位道士先生身上的跳蚤,实在是数量太可观了,让杨奇望而却步。
老周管家和三郎跟在后面,一路不语。
走了一阵,老周管家瞥了瞥三郎,又瞥了瞥杨奇,欲言又止。
杨奇感觉到老周管家的目光,开口问到:“你们是想知道,我为何不愿与那邋遢道士交往?”
老周管家点了点头。
杨奇接着说下去:
“我见那道士穿着邋遢,可手里的那本书质地轻柔,明显是上好的丝绸所制。
显然,光那本书的制作成本,把那道士卖了也抵不了那么多钱。
哼,物贵人贱,为了一样东西,可以豁出命去。
你们说,有这么古怪的特征,都是什么样的人?”
老周管家恍然大悟:“魏晋风骨、清谈人士!”
杨奇进一步解释说:
“那些人,喜好的都是饮酒服药、扪虱清谈这类古怪的东西。
而且他们都沉醉在自己的精神,也就是脑子里想像的世界里。”
老周管家明白了:“公子是之前遇到过这样的人?”
杨奇咬牙切齿:
“岂止是遇到过。
这种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往往都自以为是,偏偏他们又喜欢写书,而且还不让人评论!”
三郎和老周管家互相看了看,满脸疑惑。
老周管家用眼神暗问:“公子这是受过伤,而且还伤得挺重?这是……情伤!”
三郎同样用眼神回复:“看这样子,应该是‘爱过’。”
两个人一起叹了口气,又一起摇了摇头。
杨奇正在心里暗暗狂躁:
“我最讨厌和那些自以为是人打交道,特别是那个一百八十八线扑街作者,脾气是又臭又硬。
想当初,我看他书写得有意思,就有心和他亲近。
又看到他是新人新书,没什么人气,不都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嘛,我就特意跑去书评里帮他刷了一波评论,结果人家一条意见都听不进去。
我去留言,是留一条就被删一条,足足删了我八百条写满吐槽的留言。
要知道,那可是花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写的!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置顶@我,说‘我就喜欢看你干不掉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杨奇恨恨地在心里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
老周管家突然问到:“那公子可曾瞧清书名?”
正在进行激烈的心里回忆的杨奇点点头,随口答到:“有,《隋唐乙方大佬》!”
老周管家啊了一声。
杨奇才反应过来:“哦,我记得书名是《孙子算经》。”
老周管家惊讶地说到:“还真是《孙子算经》!”
接着他跺了跺脚,扼腕叹息:“公子,我们错过了一件无上至宝啊!”
第11章、姑爷上门
老周管家摇头叹气:“老奴方才惊鸿一瞥,没看真切,想不到竟和此等宝物错过了!”
“啊?”杨奇只感觉不可思议,心里暗想:“《孙子算经》不就是一本古代的儿童兴趣读物吗?”
老周管家表情痛苦:
“儿时老奴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那《孙子算经》是算筹的绝世秘典。
若能从中学得一招半式,就足以胜任并州各府管家。”
杨奇看着老周管家扼腕叹息的样子,安慰到:“好了,老周管家,有机会,我帮你借来就是。”
老周管家跺着脚:
“公子,你不懂。
那可是百年前,纵横派一位高人所制。
据老奴所知,能拥有此书的,都是渊源流传的世家大族,就算是我们并州四大商户,都不曾拥有此书。
得到此书的人,无不把此书奉若珍宝、以作传家之用,怎肯轻易示人。就算他肯,他的家族也必定不肯。
公子,您想想看,若是普通之物,那道士怎会想要下跪讨回此书,又怎会用那么好的丝绸誊写?”
杨奇嘴角抽了抽。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纵横派,我还华山派呢。
还说什么珍宝,你怎么不说是武功秘籍啊。
再说了那《孙子算经》里面,不就是讲些鸡兔同笼的算法吗?
小学时就报过奥数班的杨奇,对此颇不以为然。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高府门口。
杨奇停止了聊天,因为此刻他的内心里已经蠢蠢欲动。
高家小姐,终于可以见到你了,传说中的美艳未婚妻。
三郎正要上前敲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杨公子!”
他们回头一看,一名仆人打扮的走了上来:“小奴是高府仆人高通,特意在此候着杨公子。”
杨奇看了眼老周管家。
老周管家:“见过,他是高家现在管事的高远公,也就是公子您未来岳丈身旁的仆人。”
高通又说:“还请杨公子移步,随小奴从这边进去。”
老周管家顺着高通的手势,伸长脖子看去,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今日是我家公子作为高家姑爷第一次带礼登门。
怎么,你却让我家公子走侧门!
这就是高家的待客之道吗!”
杨奇一听,脸马上黑了:
“怎么,我杨奇连从高家正门进的资格都没有嘛!”
。。。。。。。。。。。
高府门外,杨奇拉下了脸。
在来的路上,老周管家已经告诉过他,这个时代,对待重要的人物,最高礼遇是主人家出门相迎,中门大开。
像女婿第一次上门这样的大事,最少也要派个同辈的在门口相迎,而且必须中门大开。
可高家今天,却是让仆人迎接,让杨奇这个未来的女婿从偏门进去。
就算是在前世,那也是赤裸裸的看不起人,甚至有强烈的羞辱人的成分在。
杨奇虽然前世一直当乙方,很多时候为了拉业务,整日里满脸堆笑的,但他却还是有原则的。
于是,杨奇一拂袖子,转身就要离去。
“姑爷请留步。”
高通眼珠一转,连忙拦住杨奇,接着伸手就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是小奴自作主张,都是小奴的错,都是小奴的错。”
看他如此,杨奇停下了脚步。
高通满脸堆笑:
“姑爷,您是家里人,我也就不瞒您了。
实在是因为时间不凑巧,最近秦王那弄了个什么商乐署,高家上下的生意都受了影响,眼下各房的掌柜们都在府里等着主人给个解决方法呢。
您也知道,各房掌柜们聚一次也不容易。
姑爷,这些可都是三天前就定下的日子......
而姑爷您的帖子,是今日一早才送来的......”
他看了眼面带愠色的杨奇主仆,连忙又补充说到:
“姑爷既然递了帖子来,主人告诉小奴说,这是姑爷第一次上门,总不能拂了姑爷的好意,伤了姑爷的心。
但主人又实在走不开,府中的几位郎君又都不在,所以才让小奴来招待姑爷。
小奴就想着姑爷是自己人,直接从侧门进了就是,也免得被那些掌柜们惊扰。
都是小奴糊涂,都是小奴糊涂,还请姑爷责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奇本来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个性。
此刻见高通抬起手,作势又要给自己几个耳光的样子,就叫住了他:“行了。这样,我就在前面等着就是。”
“哎,哎!”高通连忙躬身点头,转身跑去打开了高府中门,迎杨奇进去。
高府是五进深的大宅,从前往后,依次是门厅、前厅、正厅、内宅和后院。
来的路上,老周管家已经告诉过杨奇,这些厅院的各处用处。
其中,门厅一般是给身份不高的人登门时,在此等候用的。
前厅是和主人家差不多身份的人,或者来客闲聊时使用,相对比较随意。
正厅是来客身份尊贵,或者谈重要事情时才用,以示郑重。
杨奇才进门厅,正准备往前厅去等,却又被高通拦住。
杨奇眉头一皱。
高通连忙解释到:“各房的掌柜们此刻都在前厅和主人议事,只怕姑爷去了,难免烦闷。”
杨奇听他这么一说,就对着老周管家和三郎说到:“也罢,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便是。”
高通连忙点头哈腰:“委屈姑爷了。”
。。。。。。。。。。。
并州大街上。
邋遢道士边走边摸着装在胸前内衣袋里的书,暗自庆幸着:“还好书没事,不然叫我怎么向武兄交代啊。”
就在这时,他鼻子在空气里吸了吸,说了一句:“好香。”
邋遢道士停住了脚步。
香味是从一旁的酒楼里传来的。
“悦来楼。”邋遢道士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时候还早,我且去小酌两杯。”
他进了酒楼,找了一处无人的案几,盘腿坐下,又挥手招来小二,先要了两瓶酒,点了几样小菜,而后,也不等菜煮来,拿过酒瓶,自斟自饮起来。
邋遢道士正喝的,就听到一旁把案几围在一起的几个年轻文人在说着话:
“宋兄有多久没有作诗了?一会等他来了,老规矩,让他作诗!”
“对,今日的诗赋会,定要宋兄作出首诗来,若作的不满意,就让他做东!”
几人正说笑,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诸位只怕不能如愿了!”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拱手行礼:“诸位,宋某这正有一首诗,请诸位品鉴。”
他也不坐下,直接开口朗读: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在一旁饮酒的邋遢道士正在倒酒的手停住了。
文人们有的拿着筷子敲着,有的用手指在案几上拍着。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周夫子,三郎兄,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朗读到这里,宋醒不再往下读了。
其他文人都顿住了:“宋兄,后面呢,没了?”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宋醒也不急着回答,他盘腿坐了下来,轻敲了敲桌子。
一旁的文人反应了过来,连忙给他斟上一杯酒,递了过来。
宋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慢慢地说到:“这首诗可还行?”
一旁的文人们,连忙拍着手,说:“好诗!好诗啊!”
有文人问到:“宋兄,那后面的呢?”
宋醒又敲了敲桌子。
文人们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杯中注满。
宋醒又是一饮而尽,这才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其他文人催促道:“哎呀,宋兄,可急死我了!你就快点把下面的诗吟出来吧!”
宋醒摆了摆手:“没了。”
“没了?”其他文人齐齐发出叹息。
这时,一旁传来惊呼:“后面没了!”。
宋醒转头看去,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中年邋遢道士,他脸上的那副失落表情,和周围书生们的表情,如出一辙。
邋遢道士也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当下拱手行礼:
“方才我无意间听到郎君吟诗,只觉得此诗豪纵狂放、大开大合,听得我是心潮澎湃。
又听得郎君说此诗只有这些,忍不住惋惜,这才出言惊扰,还望郎君勿怪。”
“无妨,无妨。其实这诗不是我写的。”宋醒大大口地叹了口气:
“宋某听到这首诗之时,心情和先生是一样的。
虽然这首诗只得上半阙,但已经让宋某叹为观止!”
邋遢道士已经站了起来:“那这首诗是何人所作?”
宋醒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慎重:“此诗,不是凡人所做。”
众人都惊呆了。
……
高府前厅。
杨奇端坐在席子上,手上捏着一块小点心。
原本干硬的小点心,经过杨奇反复揉捏,已经变得细碎。
老周管家瞧见,他轻声说到:“公子,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要不,我去后面看看?”
杨奇的嘴里冒出一个字:“等。”
前世身为乙方之时,就为了搞定一个客户,杨奇可以在对方公司门前等上三天三夜。
这两个时辰,对于杨奇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但在老周管家眼里,却大不一样。
他悄悄地靠近三郎,用肘轻碰了下三郎,小声说到:
“哎,要按平时,公子肯定已经暴跳如雷了。
看来,公子经历了昨晚的事,变化真的不小啊。”
就在这时,听到一串脚步声,一群掌柜打扮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边走还边聊着。
其中有认识老周管家的,就和老周管家打了个招呼。
老周管家拱了下手,问到:“胡掌柜,后面议事好了?”
胡掌柜摆了摆手:
“唉,老周管家,我们是聊好了,可最后拿主意的,不还得是那些东家嘛。
他们哪,还在后头商议着呢。”
说完,他朝着老周管家拱拱手走了。
“那些东家?”
老周管家迟疑着:
“自打高老太公不再管事之后,高家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高远公,也就是公子您未来的岳丈一人掌管,他是和谁在商议呢?”
三郎听了,手指着里面:“要不,我去探探?”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
杨奇和老周管家互相看了一眼,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一旁的三郎提醒到:“是王家的公子。”
难怪这么耳熟,原来是昨晚来收走杨府大宅的王坚。
老周管家:“高家和自己旗下的掌柜们商议。王家的人,怎么会在这?”
杨奇嘴里念叨了句:“并州四户,叶杨王高。”
他突然问到:“那王坚可曾娶妻?”
老周管家摇了摇头。
我去,这姓王的该不是来抢老婆的吧!
宅子可以让,老婆可不行!
杨奇一下子站了起来:“走,进去看看!”
第12章、吵架最怕什么?
杨奇往高家前厅走去,已经能清晰地听到王坚的声音,他伸手示意,三人都停下了脚步。
高家前厅里,两人跪坐着。
王坚正在高谈阔论:
“高叔父,我们并州四户,这百年来,向来同进同退,这才能稳坐并州城,把持并州城七成以上的生意。
这次秦王弄了个商乐署,我们商铺里一斗米卖三十文,他们就卖二十八文,我们也卖二十八文了,他们却只卖二十五文,这摆明是要和我们四大商户争利嘛。
高叔父,既然这次您肯站出来,为我等主持公道,小侄愿为叔父驱使。”
高远满意地颔首微笑:
“贤侄啊,并非高某我喜欢揽这档子事。
可你也看到了,秦王这么一折腾,方才我高家的各房掌柜们,那是心急如焚啊,这背后一大家子,可都要吃饭的呢。
相信你王家下面的掌柜们,也是相同情景。”
王坚点着头:
“是啊,下面都要闹翻了。所以小侄才特意来找高叔父商议。”
高远沉吟着:
“可兹事体大,我们四大商户联合起来,才有胜算。
加上我们四大商户是有约再先,凡遇到这样的大事,还得要召集齐四大商户中的其他两家,共同商议才是。
不过,此次我们四大户联合对抗商乐署之事,我担心那领头的叶家,他另有打算啊。”
王坚想了想,说到:
“叶家?这么多年,他们位居我们并州四大商户第一,铁器、皮具那些真正有利润的大头,大都归他们经营,那些生意又都是和官府打交道频繁的,他们未必肯支持我们啊。”
高远拍了拍案几:“所以我才担心嘛。”
王坚马上挺直身子:
“高叔父,您放心,我可以代表我们王家表态,此事,我们王家一定站在您这边。
不过,并州四户,叶杨王高。高叔父,加上我,您也才两份票决。”
高远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无妨。杨家的那份票决是跑不掉的。”
王坚顿时紧张起来。
高远见状,轻笑了一声:
“贤侄,且放宽心,只等此间事一了,我自会和杨家毁了那婚约。
倒是贤侄你,以后还是要多到府上来,和艳娘多亲近亲近。”
这时,就听到厅外有一个瓦片摔碎的声音。
高远大声说了句:“谁!”
杨奇咳嗽了两声,也不再隐藏,现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老周管家和拎着礼盒的三郎。
王坚站了起来:“是你!”
杨奇不理睬王坚,加上在厅外听到了两人所说的话,于是,他也不客气,朝着高远行了个礼,上来就说:“小婿拜见岳丈。”
高远一看是杨奇,脸色就拉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大喊了几声:“高通!高通!”
高通连忙跑了进来。
高远语气蛮横地骂到:“狗奴,你死哪去了?”
高通连忙回答:“主人,方才您不是差小奴去送送各位掌柜吗?”
高远不由分辩,又骂到:“狗奴,连个门都看不好,要你这狗奴有何用?”
这算什么?下马威?
杨奇看了眼老周管家,心想:“这个岳丈可不讨喜啊。”
高远骂了几句,就甩了甩袖子:“还不快滚。”
高通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现场一片尴尬气氛。
杨奇正准备开口。
“哟!”原来是王坚见高远不待见杨奇,心里早就偷着乐了,他走上前来:“这不是昨日被我收了最后一处宅子的杨公子吗!”
老周管家在后嘀咕了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杨奇轻笑了一声,接着,他就听到王坚贱笑着说到:
“不知杨公子,找到住的地方了没有?
要是还没有找到呢,我在城南五里,还有几间茅草屋,杨公子倒是可以搬过去住。”
先前高远的话中有话,杨奇心里已经感觉不快,不方便怼高远,那是因为他是自己未来的岳丈。
杨奇虽然是个乙方,但本就是个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的性格。
现在王坚又来讽刺,杨奇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要怼,肯定要怼得漂亮。
杨奇正在想怎么发挥比较好,这时,就听到老周管家小声说到:“公子,城南五里,是王家祖坟所在。”
这是把杨奇贬低成看坟的了。
这个时代,奴仆也分几档,看坟的属于最低的一档。
杨奇知道,古人向来重视祖坟。
大户人家都会请专门的仆人看守祖坟。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哪怕输掉了最后一座宅子,也没有把看守祖坟的那个仆人给卖了。
当下,杨奇有了主意,他露出灿烂笑脸,朝着王坚拱手行了个礼:
“谢过王公子,杨某自有去处,不劳您费心了。
倒是王公子,我想不到王家竟然已经到了这地步,竟请不起扫祖坟的奴仆了。
王公子,您说王家的各位老祖宗要是哪天在下面呆闷了,抬起头想看看晴朗天空、漫天彩霞的,结果却只能望见寒风瑟瑟,卷起满地枯叶,那会是怎样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杨奇故意地把“凄凄惨惨戚戚”的音拉得老长,他不屑地瞥了眼王坚,继续说下去:
“王公子,不知道到时候王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半夜爬出来找您这个孝子贤孙,好好教一教‘孝’字怎么写啊。”
“你!”王坚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怒指着杨奇。
杨奇装作无辜地眨眨眼。
三郎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杨奇身后露出他那黑白分明的面具。
王坚只得恨恨地收回袖子。
“好了!”高远终于转过身来:“杨公子,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杨奇称他为“岳丈”,他却称杨奇为“杨公子”。
杨奇心里暗想:
“那姓王的说我的时候,没有出面,我一说姓王的,你就出面。这区别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为了那个传说中的美艳未婚妻,我就忍忍吧。”
于是就行了个礼,说到:“岳丈,今日小婿来此......”
杨奇正说着,就被高远打断了:“杨公子,小女艳娘尚未嫁过去,你这么称呼高某,高某实在无法应答。”
说完,也不招呼杨奇坐下,自己回到案几后,盘腿而坐。
王坚也在一旁轻哼了一声,坐回他的那张案几后去了。
就这样,高远和王坚端坐着,而杨奇却像来汇报的仆人一样站着。
杨奇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了美艳未婚妻,为了赘婿的梦想,香蕉你个巴拉,我忍忍就是。”
他朝着三郎点了点头。
三郎会意,拿着礼盒走上前去,轻放在案几旁。
王坚伸长了脖子:“哟,还有闲余买礼物啊。”
杨奇完全无视他,张开口:“这是小侄......”
高远却突然打了个呵欠,拍了拍嘴。
王坚见状,就笑着说到:
“高叔父可是乏了?也是,一大早忙完公事,本来就够累的了,现在还要听野狗狂吠,也是够辛苦的。”
他话音刚落,杨奇就快速地说到:“野狗叫谁啊?”
王坚不假思索,随口答到:“野狗叫你啊!”
“哈哈~”
老周管家和三郎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王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不过杨奇,他拂了拂袖子,把脸转了过去,不再说话。
哼,论吵架的技巧,你跟本公子的差距可是一千五百年!
杨奇正准备乘胜追击。
“杨公子。”高远咳嗽了两声:“小女年龄尚小,还不适宜婚嫁,还望杨公子体谅。”
说完,他站了起来,背过身,喊了句:“送客!”
早就在外面候着的高通连忙跑了进来,朝着杨奇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做了个往外请的姿势。
杨奇无奈,只得带着老周管家和三郎离去。
。。。。。。。。。。。
看杨奇身影在厅前消失了,王坚就说到:
“高叔父,只怕你我方才的谈话,都被那姓杨的听去了。”
高远转过身来,不无担忧地说了句:
“我只担心,经过今日的事,明日的‘四户商议’时,他会选择站在叶家那边。”
王坚嘴角歪了歪,不屑地说:
“四户商议?那也要他还有资格。”
高远一听,随即侧过身看着王坚。
王坚连忙走了过来,凑到高远耳旁,说了起来。
高远听了,不住地点头微笑。
。。。。。。。。。。
出了高府。
杨奇甩甩袖子:“老周管家、三郎,我今天发挥得怎么样?”
老周管家和三郎相视一笑。
老周管家说到:“我可没想到公子这么能说。”
杨奇摆摆手,表示一下谦虚:
“哎呀,这也就是常规发挥。我跟你们讲啊,这吵架可以吵,但一定要发挥好,不然回去是会睡不着觉的......”
杨奇一路说着,老周管家和三郎就一路听着,还时不时点着头,表示同意。
杨奇不怕吵架,一个广告人,耍嘴皮子那是基本功。
只是平时面对的都是甲方爸爸,也难得有机会发挥。
再说了,吵架最怕什么?
最怕的是没发挥好啊!
杨奇对自己今天的发挥勉强满意。
这还是高远阻止了,不然,杨奇相信自己可以把王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那都是轻的。
自己的必杀技,诸葛丞相的那句经典还没用上呢。
走了一段路,杨奇看左右无人,就问到:“三郎,刚才瓦片是怎么回事?”
三郎冷哼一声:“方才我们在厅外听里面的谈话时,有人故意提醒里面的人。”
杨奇想起那“半个”,就问到:“是他?”
三郎:“是他!”
杨奇点点头:“随他吧。”
老周管家在一旁只觉得听得云里雾里。
三郎笑了笑:“公子,还有呢。”
杨奇愣了一下:“还有什么?”
三郎指着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是天生和别人不一样的。”
在面具后看不见的地方,三郎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刚才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说明日的‘四户商议’......”
第13章、邋遢道人
悦来楼里,邋遢道士和宋醒一起走了进来。
那几个文人就七嘴八舌地问到:
“怎样,可曾查到那首诗是何人所写?”
“宋兄,找到整首诗了吗?”
宋醒也不言语,只是摇了摇头,径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文人们发出一片叹息。
邋遢道士看气氛沉闷,就故意笑了笑:“你猜,我们在西市街上找到了什么?”
文人们果然被吸引了,他们就问:“找到了什么?”
邋遢道士又是一笑,他朝着酒杯努了努嘴。
其他文人们会心一笑,拿起酒杯帮他满上。
邋遢道士一干二净,擦了嘴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神仙,我们没遇见。但,我们遇见了一个昨晚亲眼看见神仙的人!”
“啊!”文人们都坐不住了,他们都围了过来。
邋遢道士又是一扬眉,朝着酒杯努了努嘴。
“快、快!”文人们争着给邋遢道士倒上。
邋遢道士又是一饮而尽,还吧唧了两下嘴:“昨夜,有个农妇,她半夜出来倒洗脚水,碰巧遇见那些神仙路过。”
“那些?”文人们惊呼:“这说明还不只一位神仙?”
邋遢道士嗯了一声,已经有文人帮他满上酒杯。
邋遢道士满意地点点头,一口喝光杯中酒,这才慢悠悠地说:“昨夜,那农妇亲眼看到一位醉仙人在前吟诗做唱,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位神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跟着合着节拍,载歌载舞,一路飞过。”
“哇!”文人们发出惊叹。
“要是那时候,我在那处就好了,定要向仙人讨一杯酒喝。”其中一个文人感叹道。
“我家阿翁最喜欢修仙炼丹,数十年如一日,只为了求见仙人一面,可惜了。”又一个文人表示遗憾。
据说很多年后,有人考证八仙过海的故事,最后就是在并州一个文人留下的笔记里看到了最早的版本。
众人喝着酒。
“那,这首诗是怎么被记下来的?”另一个文人问到。
宋醒这时说话了:
“是一位住在街上的旅客听到的,他就记了下来。
他是我家故交,今日一早,我去见他时,听他提起,才知道有这首诗,可惜他听得不全,也记得不全。”
文人们纷纷点了点头,又一起摇了摇头。
众人正说着话,门外跑进一名仆人打扮的童子,走到宋醒身旁,俯身下来说了几句。
宋醒就站了起来,拱手说到:“诸位,今日就到这吧,宋某还有公事要办,先行一步。”
邋遢道士也和他拱手道别。
文人们看组局的宋醒已经走了,也没了兴致,纷纷和邋遢道士道别离去。
初夏天气,邋遢道士在大街上来回奔走了几趟,觉得还是有些口干舌燥,就依旧坐着,一人独饮。
。。。。。。。。。。。。。。。
正在大街上行走的杨奇闻到了香味,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处三层酒楼,上面写着“悦来楼”。
在高家这么一折腾,竟然都到中午一两点了。
穿越过来后,还没尝过这边的美食呢。
杨奇转身看向老周管家:“老周管家,你身上可还有几串大钱?”
老周身子往后一躲:“没了。”
“真的假的?”杨奇扑了过去,在老周管家身上到处翻找。
老周管家连忙躲闪:“公子,真的没有。”
三郎站着,看他们二人在那玩闹,眼里满是温柔。
过了一会,三个人一起蹲在悦来楼门边。
看着酒楼人来人往。
隋朝之时,已经有了一日三餐的习惯,当然,只限于有条件的家庭。
杨奇嘴里还叼着一根从地上拔的狗尾巴草:“老周管家,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王坚来收走宅子前,你就没有藏点?”
老周管家一本正经地说到:“公子,做人要厚道。”
好吧,算你有契约精神。
“早知道,方才在高家,那饼再硬我也啃啊。”杨奇充满怨念地看了一眼酒楼,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无可奈何地大声感慨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走吧。”他有气无力地走在前面。
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惊喜:“小郎君请留步。”
杨奇扭头一看,竟然是邋遢道士。
原来邋遢道士正在里面独饮,听到杨奇吟诗声,看了出来,发现是杨奇,就追了出来。
他再次见到杨奇,心里是喜出望外:“小郎君,你我这才半日就又遇见了,这可真是有缘啊!”
杨奇转身看向老周管家,两个人的眼珠子一起转溜了两圈,接着心有灵犀地一起发出窃笑。
。。。。。。。。。。
杨奇和老周管家、三郎一人盘腿坐在一张案几后。
每张案几上,都摆放着一大碗汤,汤汁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格外粘稠。
一旁放着两张大盘子,一张盘子里放着加了羊肉馅的大胡饼,夹层中还放了花椒、豆豉等作料。
另外一张盘子上,则放着表面洒了一层芝麻的油饼,看上去就是脆脆的,闻着就是一股油香。
杨奇一看,怎么都是饼,但饥肠辘辘的他也顾不上多想,还是大口吃了起来。
老周管家也不逞多让,吃得津津有味。
等杨奇感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面前的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半的饼。他抬头一看,三郎身前的盘子竟已经都空了。
杨奇暗暗惊叹:“穷文富武,看来是真的。”
他又看向老周管家,结果给吓了一跳,看上去瘦骨伶仃的老周管家面前的盘子里,竟然也空了!
杨奇再一看,老周管家怀里鼓鼓的,明显是藏着什么东西,杨奇随即反应了过来,老周管家这是把吃不下的都“打包”了。
邋遢道士坐着,既不劝吃,也不催促,更不看着杨奇他们,只是自顾自地饮酒。
杨奇顿时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
请客吃饭,能够让客人舒舒服服地吃一顿饭,真的是一种难得的本事。
前世在业务饭局里,那些不停劝酒的,真的应该向这位道士先生好好学学。
杨奇正准备开口道谢,就在这时,他看到三郎指着酒楼门口做了一个手势。
杨奇就向酒楼门口看去。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碧绿长袍的人走了进来。
旁边的人:“这边请,陈公子,您姐夫掌管了商乐司,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陈公子很有领导风范地摆摆手:“哎,这事还没对外公布呢。”
旁边的人装作大惊小怪:“哎呀,这商乐司除了您姐夫,就没其他人能胜任了。”
另一个人:“哎呀,庞管事现在在商乐署里,陈公子不也时常照顾我们嘛!”
旁边的人连忙陪着笑:“对对对,陈公子来者不拒的美名,早就传遍全并州了!”
他们边走边说笑着,往楼上走去,应该去了三楼,看起来,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VIP包间。
等那些人上楼后,杨奇还能听见楼梯上沿途不断有人在跟陈公子问好。
“哟,陈公子,今天庞公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把他的左膀右臂您给放出来?”
“陈公子,上回多亏了您提醒,我们几个才能及时把手上的货给出了,不然可亏大了哟。陈公子,今天可否赏脸让我请个客?”
一个个的口气里都流露着一股巴结、奉承的味道。
杨奇轻摇了摇头:“看来这古代的业务局也不少啊。”
等等,刚才他们在聊的是——商乐署!?
在高府的时候,高远和王坚在讨论的不正是商乐署?!
杨奇抬起头看向三郎。
三郎早就等着了,他点了点头表示会意,接着伸了个懒腰,装作去方便,起身跟了上去。
那边的邋遢道士,依旧是眼皮都不抬,事事都不关心的样子。
杨奇这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时代风流人士的风度。
他正要朝邋遢道士拱手行礼,准备和这位风流人士客气几句,就感觉到有目光正盯着自己。
杨奇看了过去,原来是老周管家。
看着老周管家幽怨的小眼神,杨奇想起自己说过帮他借书的事。
于是,杨奇就提了出来:
“嗯,先生,今日我见到先生那有一本书,名唤《孙子算经》。
刚好这位老周管家,对算筹颇感兴趣,不知道先生可否将《孙子算经》相借片刻。
当然,要是不方便,先生大可不必为难。”
老周管家望眼欲穿地等着邋遢道士的答复。
“哦,周兄也对算筹有兴趣?这书是我为一好友寻来的,既然周兄也有兴趣,这书且先拿去看便是。”邋遢道士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从怀里拿出书来,放在案几上。
老周管家喜出望外,马上按着鼓鼓的胸口,小跑了过来,大声说到:“先生,这顿饭,我老周请了!”
接着,杨奇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老周管家竟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小小金甲虫,轻拍在案几上。
然后老周管家顾不上斯文,他直接把手在身上到处擦了擦,这才毕恭毕敬地拿起书,表情肃穆,就像是拿起一件无上至宝。
杨奇歪了歪嘴:“你行啊!老周管家,这金子竟然藏得这么严实。”
老周管家对着杨奇咧嘴一笑,就不再搭理杨奇,坐回案几后,低头看起书来。
杨奇讪笑一声,他看到邋遢道士这么豪爽,当下就不再那样拒绝人,他正准备自报家门:“先生,在下乃......”
谁料,邋遢道士竟然摆了摆手:
“小郎君,你说得有理,你我既是有缘相识,今日你我便不看出身,也不论年纪,只以平辈相交,以诨号相称就是。”
说着,他拱手行礼:“在下邋遢道人,周游四海,居无定所,行至哪算哪。”
杨奇见状,就哈哈大笑起来:“先生所言极是,在下江湖人称‘及时雨’,今日与先生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自当浮一大白!”
邋遢道人也举杯:“自当浮一大白。”
两个人都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传来了一阵训斥声。
两人便都看了过去,接着两人都不禁地笑了出来。
第14章、二元一次方程
却说杨奇和邋遢道人正在饮酒,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女子训斥的声音。
“你长点脑子没有?竟然还让那个憨子去取货。”
酒楼里的客人们都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正在训斥柜台里的掌柜,看样子应该是掌柜的老婆。
隋朝时期,黄河以北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特别是这样做生意的家庭。很多时候,女子甚至是家里的顶梁柱。
瘦弱的巫掌柜看上去就畏畏缩缩,显然已经习惯了:“不就取些鸡鸭兔回来,又不是什么大难事。”
酒楼里的熟客就跟着起哄:“柜娘,他竟敢顶嘴,这是没收拾够啊!快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也有怂恿掌柜的:“巫掌柜,这娘们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您得拿出当家的气势来,重振夫纲!”
“去去去,别跟着瞎起哄。”老板娘装作不满地甩甩手,接着解释到:
“咱这店里的小憨子,您们各位客官又不是不知道,他连自己有几个手指都要掰着手指算半天的。
就上回,让他去取些鸡鸭和兔子回来,那些个商贩,欺他憨傻,故意诳他。
结果,他把鸡鸭和兔子混在一起,数着头算,鸡鸭价贱兔子贵,他愣是全部都按兔子的价钱给人,白白多去了几十个大钱。
都是你个懒汉,白长腿脚不干活,真不让省心。”
说着,她转身伸手就往掌柜身上掐去。
掌柜的不敢躲避,被掐得呲牙咧嘴的,只是在那辩解着:“这不是大中午的店里忙,走不开嘛。再说了,我特意交代他了,要他这回头和脚都要数。”
杨奇和邋遢道人看了,在那摇头轻笑。
酒楼门口传来了鸡叫声,一辆载着不少笼子的驴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原来是小憨子回来了。
老板娘急急走了出去,边走边训着:“这回小憨子要是再被诳了,姓巫的,老娘要你半年上不了炕!”
在酒楼客人的哄笑声中,巫掌柜连忙在后跟上。
杨奇和邋遢道人也停下了交谈,往外看去。
小憨子看着热情迎来的掌柜的和老板娘,显得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干什么。
巫掌柜见状,连忙上前,嘴里说着:“先把这些鸡鸭兔儿卸下来吧。”
老板娘大声囔到:“先别急着卸,小憨子,你先告诉我,今天买了多少鸡鸭,多少兔子?又付了多少大钱?”
小憨子愣在那:“柜娘,您问这么多,是要俺先回答哪个啊?”
酒楼里的食客们又是哄堂大笑。
杨奇轻摇了摇头,呡了一口酒,心想:“竟是鸡兔同笼。”
老板娘囔到:“先说买了几只。”
“哦。”小憨子开始掰着手指:“鸡鸭兔,一共四十一头,脚有一百一十二只。”
老板娘怒了:“鸡、鸭、兔各多少只?”
小憨子挠着头:“这,俺记不住啊。”
巫掌柜的连忙在旁边打圆场:“是我让他头和脚都要算的。”
杨奇在里面听了,随手在案几上用手指沾了酒在那勾划着。
老板娘瞪了一眼巫掌柜:“鸡鸭价贱,兔子贵。小憨子,你一共付了多少钱?”
小憨子说:“一共付了三百零六个大钱。俺带的钱不够,还欠他六个大钱,说好了明日还。”
说着,他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说着:“鸡和鸭同价,一只六文大钱,兔子一只十文。这个俺没忘。”
“没错,早上我就给了他三百个大钱。”巫掌柜连忙说:“你看,他还记得呢。”
老板娘白了巫掌柜一眼:“还不快给老娘数去,看看有没算错了。要错了,看老娘怎么削你!”
巫掌柜连忙转身去检查笼子。
就在这时,杨奇在里面说到:“鸡鸭一共二十六只,兔子十五只。如果小憨子没有数错笼中鸡鸭兔的数,那今日的商贩,没有骗人。”
本来正在沉迷书中的老周管家抬头看向了杨奇。
一旁,也在案几上沾了酒勾划的邋遢道人低头算着,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杨奇,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案几上,还未干的痕迹里,显示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假使雉都抬起一只脚,则......”
邋遢道人抬起头,看着杨奇:“小郎君,你之前看过《孙子算经》?”
老周管家也用着急切的眼神看着杨奇。
杨奇轻摇了摇头,他的确没有撒谎,自己是没有看过,只是小学时学过奥数,同时知道有那么一本书而已。
邋遢道人点点头:“也是,就算看过,也不会算这么快。”
他想了想,拱手道:“小郎君,不知道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解算方法?”
不就是一道小学三四年级的二元一次方程嘛。
杨奇往旁边侧让开:“先生请。”
邋遢道人几个大步就跨了过来,低头看向案几上。
老周管家也第一时间凑了过来。
杨奇在一旁指着“X”和“Y”解释:“先生可以把这上面的两个符号,看做是代指,就是未知数,代指‘甲’和‘乙’就可以。”
邋遢道人和老周管家一起看了一会,嘴里都发出啧啧的赞叹。
这时,外面好不容易才数清楚笼里鸡鸭兔数目的巫掌柜,开心地对着老板娘说:“娘子,你看,小憨子今日没有数错。”
“瞧你乐的,小眼睛都要眯没了。”见没有算错,老板娘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转身说到:“你瞧瞧里面的公子,人家可是早就算出来了。”
说着,她朝着杨奇招招手:“这位公子,今日您的菜金打七折。”
旁边的酒客们起哄着:“柜娘,那我们的呢!?”
老板娘一扭圆腰:“你们要也能像那位公子那样算得又快又准,老娘也给你们打折!”
酒客:“哟,柜娘,那巫掌柜晚上在炕上是不是也又快又准啊!”
满堂大笑。
老板娘一拍柜台,笑骂到:“不然你当我家那几小只哪里来的啊!”
酒客们再次大笑起来。
巫掌柜也笑着抱拳向着酒客们求饶。
酒楼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邋遢道人问到:“小郎君,这解算方法可有称呼?”
“二元一次方程。”杨奇反问:“先生可曾看过《九章算术》?我听说里面就有方程式的解法。”
邋遢道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曾听闻在山东有此书出现,也曾特意寻去,奈何无缘得见。”
杨奇心里暗暗惊讶:“这些书,不都是古代的科普材料吗?怎么一个个都没见过。”
邋遢道士暗想:“想来这小郎君出身必然不俗,否则又如何识得这解算方法。”
不过他为人豁达,想到彼此约定只结交不论出身,倒也没有追问。
一旁的老周管家看了看杨奇,又看了看邋遢道人。
他想了想,咬咬牙,把手中的《孙子算经》合了起来,轻放在案几上,递过去给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问到:“周兄,这么快就看完了?”
老周管家欲言又止。
邋遢道人反应了过来:“哦,也是,有小郎君这般算筹大家在,周兄哪里还需要再看这《孙子算经》。”
老周管家吞吞吐吐。
邋遢道人看了看杨奇。
杨奇也一头雾水。
倒是邋遢道人反应了过来,他走过去,抓起案几上的那个小金甲虫,递给老周管家。
老周管家却不肯拿。
邋遢道人就说到:“周兄,你我以算筹会友,就不必见外了。”
老周管家这才笑着说:“先生所言极是,但,这顿饭必须我请。”
接着,他把小金甲虫放进怀里,又掏出个小小银锭,笑着说:“我算过了,既然掌柜的把菜金给打了七折,这块银钱应该够了。”
杨奇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老周,你藏哪里了?我方才怎么都没翻出来。”
说着,杨奇就要上前去翻老周的身。
老周连忙说:“没有了,就这两个,真的没有了,公子,我们还要留着备用呢......”
杨奇已经扑了上去,把老周管家扑倒,两人在那边翻滚起来。
主仆二人其乐融融。
一旁的邋遢道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向杨奇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有机智,会算筹,身怀大才,又不拘小节,真风流也!”
酒饱饭足之后,杨奇和邋遢道人挥手告别。
目送着邋遢道人身影消失了。
三郎站在杨奇身后,小声说着:
“探查清楚了,那个陈公子,有个姐夫是秦王新办的商乐署里的一名管事。
听闻秦王一直嫌弃商乐署进展缓慢,而负责的武大管事也说人手不够,所以要再次招人。
这次他们准备重新设置一个商乐司,把新招的人都放进那个司里,由那位陈公子的姐夫负责掌管商乐司。
那些人知道了,就都来巴结他。”
杨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得来的信息来看,并州四大商户和秦王的生意竞争才刚刚开始啊。
三人才走了几步,街边拐角处就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杨公子!”
杨奇扭头看去,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站在那,看到自己望过去,还挥了挥手。
杨奇左右看了看,确认是叫自己没错,这才走了过去。
那个丫鬟等杨奇走近,先是行了个礼,接着说到:“小俾是高家艳娘小娘子身边的丫鬟......”
话音未落,老周管家打断到:“难听的话,就不用讲了,有什么事,让高远来谈!”
杨奇也心中一惊:
难道,高家小娘子要来退婚!
他感觉自己眼前的弹幕正在刷屏一行字:“恭喜加入退婚流。”
第15章、勉励
杨奇正在进行着剧烈的内心活动。
面前的高家丫鬟却道个万福,急急辩解到:“杨公子,不是的。我家小娘子是让小婢来给公子送东西的。”
说着,她把身后的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送东西?”
老周管家接了过去,打开来看。
竟然是一些金饰丝帛。
“这?”杨奇问到。
高家丫鬟再次行了个礼,解释到:“我家小娘子说,今日在府上,不方便相见,因此特意差小婢前来。此外,她还要我转告杨公子几句话。”
杨奇问到:“什么话?”
高家丫鬟想了想,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淮阴尤有讨饭时,杨公子今时虽潜龙在渊,他日必当腾龙在天。”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背了好久才记住呢。”
说完,朝着杨奇再次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姗姗离去。
杨奇呆呆地看着,嘴角露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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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说的是汉初三杰之一、淮阴侯韩信,他当年落难的时候,曾经讨过饭。”盘坐在院中的老周管家绘声绘色地讲着。
何逢昌的粗嗓门响起:“唉呀,可俺们,要没有老魏掌柜的周济,咱还不如讨饭的呢。”
老周管家一听,嫌弃地朝着何逢昌挥挥手。
一旁的何香儿也轻轻捶打着何逢昌的粗壮手臂,让他不要再说话。
“潜龙在渊,腾龙在天。”老周管家这才继续往下说:
“高家小娘子的这句话呢,意思是说我们公子虽然现在落难了。
但那只是暂时的,只要假以时日,必然如腾龙一般高飞在天上!”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何逢昌提着大嗓门,他看了看杨奇的方向,这回压低了声音:
“公子回来后,就一直抱着丝绸趴在那,这都半天了。
俺看公子一点都不像条龙,倒像是条在想啃骨头的狗。”
何香儿再次抡起手臂拍打着何逢昌。
何逢昌连忙避让。
老周管家咳嗽了两声,说到:“你懂什么,这就叫做‘思春’!公子啊,也是个多情人。”
说完,三人一起窃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老周管家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何大郎,你到前面看看,老魏掌柜那需要帮手不。”
何逢昌应了一声,就去了。
何香儿兴奋地喊着:“俺也去。”
之前老魏掌柜看她年龄尚小,特意捏了几个面人给她。
所以虽然才在这呆了半天时间,何香儿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等他们离开,老周管家看了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发呆却面露微笑的杨奇,轻声叫到:“公子?”
杨奇这才回过神来,他随口问到:“有事?”
老周管家提醒:“明日就是‘四户商议’了,公子有什么打算?”
杨奇一声:“知道了。明天去看看情况再说。”
老周管家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开,就听到杨奇叫住了他。
老周管家看向杨奇。
杨奇面带微笑:“你说,她教丫鬟的那几句话,引经据典的,是不是说明她是个才女。”
老周管家有点不明情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杨奇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老周管家的肩膀:“那就好,我最喜欢才女了。”
说完,昂首挺胸地走开了。
剩下老周管家在原地羡慕地说:“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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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一处大宅。
邋遢道人端坐着,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火炉,里面正点着炭火烧着一小壶水。
水响了,亦是开了。
邋遢道人拿过一旁的布包住水壶的把手,把水壶拎了起来,把刚烧开的水倒到一旁的小瓷碗里。
在开水的冲泡下,小瓷碗里的茶叶慢慢地散开。
邋遢道人闻了闻,又依次拿过一旁的碟子,熟练地往小瓷碗里面添加着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佐料。
最后,他端起小瓷碗,一饮而尽,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哈。”武华走了进来,随手把外袍脱了下来,挂在一旁:“这么热的天,你倒也不嫌烫。”
说完,他只穿着贴身衣服,就到一旁卷起袖子,拿着勺子打水洗脸。
邋遢道人笑了笑,又依相同的方法泡了一碗茶。
武华擦过汗、洗好脸,这才在邋遢道人对面坐下。
这时,邋遢道人也刚好泡好了茶,递了过来。
武华端起小瓷碗,看了看碗里,又闻了闻,笑着说到:“茶叶不要碾磨,整片留叶,还是熟悉的味道啊。”
说完,他吹了吹,就一口饮尽,接着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舒畅!”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邋遢道人问到:“还顺利吧?”
武华轻摇了摇头:
“我刚从秦王那回来。
对面是并州城四大商户,在并州已经雄踞近百年,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秦王又是少年心性,等不及,而且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不,近日让我在商乐署下再设一个商乐司,专门负责他在并州城的一切玩乐开销。
他是张张嘴,我们就要跑断腿。”
在老友面前,武华也不隐瞒,吐槽起自己的老板。
邋遢道人宽慰到:“武氏世代经商,是以秦王才特意把你从文水请来,也是看中你的商贾之术。”
武华只是轻叹了下。
邋遢道人见状,笑了笑:“武兄,你猜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他从衣服里拿出了书,递给武华。
书在邋遢道人怀中藏着,天气又热,自然沾染上不少邋遢道人的体味。
武华却丝毫没有嫌弃,他接了过去,一看书名,顿时喜出望外:“《孙子算经》!”
他连忙翻开来看,边看边说着:“哪里寻到的?一定价格不菲吧。”
邋遢道人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武华翻着翻着,突然指着其中一页,激动地说:“鸡兔同笼!当年那袁老道就是拿这道题的解法,讹去我家祖传宝玉!”
邋遢道人一听“鸡兔同笼”,想起了一件事,他就说到:“武兄,先不急着看,来来来。”
他把武华拉到一旁的案几前,手指着案上的笔墨纸砚:“武兄,我这有一道题,你来解解。”
武华的好奇心也起来了:“来,说说。”
邋遢道人想了想:“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四十一头,下有一百一十二足。问鸡兔各几何?”
武华一愣:“这不还是鸡兔同笼吗?”
邋遢道人点了点头:“武兄,现在就请你用最快的速度算一下。”
武华虽满腹狐疑,却还是在纸上写下了:“假使雉都抬起了一只脚……”
等他算好了,邋遢道人正一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武华露出个询问表情。
邋遢道人:“武兄,看来袁老道的解法你没忘。”
武华放下笔:“那是自然。”
邋遢道人又说:“武兄,你方才解算,足足用了半刻钟。可我今日,却见到有人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解算了出来。”
武华一听,就连忙要去翻《孙子算经》:“难道那袁老道骗我?”
邋遢道人:“袁老道所授的,的确是《孙子算经》里的解法。只是那人用的是更快捷的解法。”
武华停住了翻书的动作。
半个时辰之后,茶炉前,两人再次坐下。
“看来等下次遇到袁老道,我就可以把我家那块祖传宝玉赢回来了。”武华笑了笑,抬头看着天:
“袁天罡啊袁天罡,我现在怎么这么期待能快点再遇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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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内宅的一处屋前。
高通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高通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躬身行礼道:“主人,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的面前,高家如今当家的高远正站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后。
高远挥了挥手,高通弯着腰倒退下去了。
高远在后看了一眼正在双手抱香,闭目祈祷的高家老太爷,欲言又止。
高老太爷祈祷完毕,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把香插了上去,只是张口说到:“远儿,你有话要说?”
高远小心翼翼地问到:“爹,您既已答应了艳娘的退婚请求,让我今日故意冷落那姓杨的小子,好教他知难而退。
可您为何又让人给他送去那些金银财帛,还勉励他一番。
爹,这是何意啊?”
高老太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手捧着香,闭着眼,在嘴里祈祷着念叨了一会,然后把香插在炉子上,这才缓缓说到:“退婚一事,本就是我们亏欠杨家的。”
高远一想到杨奇在厅外偷听到自己和王坚说话的事,心里顿时不舒服了,他语气不屑地说:
“亏欠又怎样?
那杨家的小子就是个败家子,眼下他已经输光了所有的祖传家产。
我们要退婚,他就算不服,又能怎样?
难道我们还要顾及他的感受,那不退婚了?”
“艳娘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所以婚还是要退的。”高老太公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高远:
“不过,远儿,杨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万一日后杨家东山再起,到时候他恨高家,还有艳娘从中斡旋。
若他恨艳娘,则我们两家再无回寰余地。
记住,让他恨高家,而不是恨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