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那四个刺客先让了一下,从四个方向把朱四雄围住,朱四雄原地转动着身子,极力隐藏着防守漏洞,那四个刺客也不贸然出击,而是围着朱四雄转起圈来,寻找着机会。
朱四雄借机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军师那边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军师依旧保持着固有的步伐大小,只是加快了脚步,不过......
军师并没有按照约定去往马车躲避,而是朝着鹤雀楼奔去!
朱四雄眼角一跳。
还好,军师反常的行为,那个侍卫也注意到了,在这样混乱环境下,他明显也有点着急,立即伸手拉住了军师的胳膊,连扶带拖地架着军师向着马车而去。
上马车时,仓促之下,军师似乎有点用不上力,那侍卫还伸手托了托。接着,侍卫把军师扶进了马车,又出来从外“哐”地一声拉上车门。
朱四雄此时更加放心了:马车出自墨家之手,只要军师从里面拉上栓锁,刺客就伤害不到车内的军师。
好了,现在可以收拾身前这几个组阵的刺客了。
只是,他们为何围而不攻?
还是有点不对。
铃铛声!
朱四雄循声望去。
果然!
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又一个蒙面男子刚刚从楼后的阴影处探出身来。他一手持剑,腰间系着个铃铛,在夜色中发出着“叮叮当”的声音。
那人瞥了一眼朱四雄这边,就转身快步冲向了马车。
好快的身手。
难道他才是第一刺客!?
刺客竟然还有后招,用几名刺客列阵牵制住自己,好一招调虎离山!
虽然有墨家马车保护,但正在和那四个刺客周旋的朱四雄出于稳妥考虑,果断挥出几计重拳。
组阵的刺客显然没有料到朱四雄会如此迅速地做出突围决定,等他们本能地避让开,朱四雄已经趁这空隙向着马车冲去。
那四个刺客正准备追上来,刚好被赶过来增援的几个侍卫们拦住。
守在马车前的那个侍卫看到对方只有一人,或许出于邀功心思,第一时间就向着那个蒙面刺客冲了过去。
两人交上了手。
“嘭”的一声,一道身影被甩到楼与楼之间的阴影里,没了动静。
那侍卫竟是瞬间落败!
朱四雄嘴角抽了抽。
不过那侍卫总算是争取了些时间。
刺客逼近了马车,此时朱四雄也已经赶到,果断出拳。
那个刺客急急扭身,堪堪避开朱四雄的拳风,接着他半跃起,抬起右腿向着朱四雄脑袋横扫。
朱四雄连忙曲肘格挡,那刺客顺势一个转身,腾空又是一脚蹬来。
这刺客身体柔韧性非常好,走的是阴柔路子,不宜与他纠缠,朱四雄心里瞬间有了计较,当下他牟劲一个直拳击出,正中刺客脚掌。
朱四雄一来牵挂被击飞的那名侍卫安危,二来对这刺客保持着高度警惕,此刻抱着速战速决心思出手,更是毫不留力。
刺客却借着朱四雄的拳劲,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一道矮墙之后。
朱四雄看他落地时一个踉跄,显然,自己的一拳让那刺客受了伤。
刺客看了一眼朱四雄,应该是知道过不了朱四雄这一关,他转身一瘸一拐就往外跑去。
因为马车前只有自己一人,朱四雄并没有追击,眼睁睁地看着那刺客跑远,不见了踪迹。
广场上的打斗声渐渐减少,刺客们有的被制服,有的,包括那四个结阵的刺客,已经逃跑了,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
直到此时,朱四雄才真正松了口气。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刺客刺杀的手法也是万变不离其宗,自己只需守护好军师就可以了。
这次的刺客,玩了这么一堆的把戏,最后自己还是有惊无险地解除了危险。
难怪军师常说,计策越简单粗暴越好,因为越复杂意味着出错的可能越大。
不过刚才也多亏了那个侍卫,那时自己被那个假冒侍卫的刺客牵制,四人剑阵又扑上来,还真有点危险。
因为今天行动打扮的关系,连朱四雄自己在夜色里都只能凭借黄色裹巾来确认侍卫的身份。
其实当一前一后两个侍卫跑过来增援的时候,后面那个侍卫无意间也帮了忙,他奔跑时用的是剑尖下压的姿势,那是侍卫们标准的持剑姿势,可第一时间切换攻防状态。
而前面侍卫奔跑的姿势却是剑尖侧上,有了对比,自己才第一时间就对他有了怀疑,进而假借出击诱使假侍卫出手,从而识破了他的身份。
朱四雄心里牵挂着那个侍卫,可楼后的阴影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把目光转了回来,想着让人前去查看,可当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战局,他突然表情诧异,接着神色愕然。
手下的兄弟们,虽然一开始为了拦截刺客,各自为战,但随着战况的改变,此时却是自觉不自觉地按照燕军的编制,六人一队的阵型在压制那些刺客。
“在场的还有六队三十六名侍卫,那么,混进来的刺客就不止一个!还有谁?会是谁?”
朱四雄再次查看在场的侍卫,六人一队的他们配合都算默契,一时之间也难以识别。
这时,朱四雄的目光扫过楼后阴影。
难道!
朱四雄的心瞬间揪紧。
他吞了口唾沫,马上转身来到了马车门前,伸手按约定的三长两短频率拍了拍车门。
“叮叮当”,朱四雄眼角瞄到不知什么时候挂在车门把上的一个铃铛。
他的心沉了下去。
车内毫无动静。
朱四雄不再犹豫,用力一推,马车门开了。
果然!
门并没有从里面锁上!
朱四雄扯过挂在马车一侧的灯笼探照了进去,接着,他脸上的表情便在这个本该美好的夏日夜晚,和着自己脸上的血迹,化成了满目狰狞:军师倪子孝脑袋耷拉着,靠坐在软榻上,好像睡着了。
只是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鲜血正沿着刀把往下滴淌到他那一袭标志性的黑色长袍上…
黑夜里,摇曳的灯火下,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马车门把上那个摇晃的铃铛在叮当做响...
第211章、各自逍遥
一处幽静的院子里,胡黑走了进去。
那人在亭子里轻抚着琴。
胡黑看着亭子,说到:
“半年多了,现在王坚那边已经把手上的产业变卖了七七八八了,价格还不算低呢。
他已经在安排人收拾行李,等再过几日,就可以出发了。”
那人没有停下抚琴。
胡黑又笑着说到:
“得亏你把杨家变卖的产业暗中全部接收了下来,还封锁了消息。
外面那些人到现在还都以为,杨奇至今还在外面为了旺达广场的事在奔波。
而并州城里又有你坐镇,所以这次王坚出售那些田地,才没有造成恐慌。”
那人问到:“可曾安排妥当了?”
胡黑点着头:
“按照你的吩咐,之前杨奇和突厥人的羊肉交易路线我们一直还留着。
到时候我们会以交易的名义,把那些财物装在货运行的车里运出去。
只要出了长城,那些化装成突厥人的人自会出手。
抢下那些车的财物,到时草原那么大,他们上哪里找去。”
亭子里的人提醒到:
“这几日,你给我盯好王坚,不要让他那里走漏了风声。”
胡黑笑着说:
“放心吧,现在最怕走漏风声的人就是他王坚。
他可是用着投资的名义,把整个并州的财富都收刮了几遍,现在正一心等着去突厥那当南大王呢。
可笑的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能有今日,其实都是我们暗中安排的。”
亭子里的人没有多说,只是又叮嘱到:“越到这个时候,就更一定要多加小心。”
胡黑点了点头,他正准备离去,又停下脚步,说到:
“其实,按我说,这次这样做最好,既然拿不下并州,那就直接把那些财物都拿走,我们啊,早就该这样了。”
亭子里的人冷哼了一声:“下去吧。”
胡黑不满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哎,谁让你的计划竟然成功了,以后,我这个使苦力的都要听你的咯,命苦啊!”
不一会,亭子里再次响起了琴声。
……
金屋里。
光着身子的秦王大汗淋漓,瘫倒在那喘着粗气。
身旁的高艳娘在穿着衣服。
不一会,一身大红衣裳的她转身看着秦王:
“王妃那又派人来催了,说王妃人不舒服已经好几日了,秦王您真的不回去看看?”
“这个月,她都不舒服多少天了,不管她!”秦王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快去,取些逍遥膏来!”
高艳娘正要去,秦王又在那喊着:“多加点量,这几日头疼得厉害!”
很快,高艳娘就取来了逍遥膏,并帮秦王点上。
一直光着身子的秦王扑了过去,抓过逍遥膏贪婪地用力吸闻着。
高艳娘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又轻掩上门。
门关上的时候,从门缝里,高艳娘看到秦王瘫倒在那,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一脸鄙夷。
……
杭州城外。
“杨郎,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看的西湖?
就是在这里,白娘娘和那个叫许仙的凡人相遇了?”
秋七娘看着眼前荒凉的一片水域。
杨奇眨巴着眼睛。
糟了,忘了西湖美景的初步形成,还要等一百多年后,白居易来杭州之后,修了那条把西湖一分为二、著名的白堤。
此时,西湖旁边根本不能住人。
正是因为有了那一条堤坝,阻拦了江水,堤坝的内侧,才避免了水患,从此慢慢地西湖周围才有了百姓生活。
秋七娘期待地看着杨奇。
杨奇伸手一指,划拉一下:
“以后啊,可以从那里修一条堤坝,把这里分成两部分,里面的既有水源,又不至于闹水患。
到时候再在上面学苏东坡修点亭子啊,塔啊什么的。
闲着时候,就可以在这里欣赏江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映月、断桥残雪……
外面的,则把大江潮拦在外面。到夏季的时候,就可以欣赏到钱塘大潮!”
秋七娘被吸引了注意力。
“苏东坡是在哪里?”身后的老周管家笑着对着三郎说:
“三郎,知道我最佩服公子哪一点吗?
那就是他不管看到什么,都能给你勾画出一个看似不可能,但听起来却是非常有可能的蓝图。”
三郎看着正在手脚并用、给秋七娘讲解的杨奇,轻笑着说到: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给你扯出一堆有的没的,关键还能够自圆其说。”
这时,秋七娘往前走去,她已经在心里勾画着杨奇所说的西湖美景。
杨奇转过头来,对着他们说到:
“能够自圆其说,那可是我们的基本功。”
几个人说笑着。
这时,秋七娘在前面喊着:
“杨郎,快来看。”
杨奇往前去了。
老周管家抚着山羊胡:
“半年前,我们变卖了除了杨府大宅以外在并州的所有产业,我本以为公子会失落。
不过这一路游山玩水行来,我却是未见公子对那些产业有丝毫挂怀。
千金散尽还复来!
三郎,公子不是一般的人啊。”
三郎看着杨奇的身影,面具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温柔:
“只要他能活得自在就好。”
等杨奇到了前面,只见秋七娘伸手指着前面:
“在这里修个断桥,如何?”
……
幽静的院子里。
胡黑走了进来:
“王坚车队已经出发了,我们的人一直跟着,现在已经顺利地出了城。
嘿,王坚还穿上突厥人的服装,那样子,甭说有多么滑稽了。”
“接下来,就等好消息传来了。”亭子里的那人终于停下了抚琴,他站了起来,走出了亭子,只见他面容英俊,虽然年龄已近中年,但依然显得精神奕奕。
正是叶驰!
……
长城脚下,往来商队络绎不绝。
这几年,突厥和大隋虽然纷争不断,但大都处于打嘴仗的程度。
不过这对于追逐利润的商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事,他们借着并州发达的商业,彻底打通了并州到突厥一线。
这时,一支车队出了关卡。
周围的几个人打着眼色,悄悄跟了上去。
等那支车队行到草原里的一处矮山头,那几个人骑着马追了上去,同时,吹响了哨子。
矮山后面,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冲向了那支车队……
距离并州大概三百里地的一处山沟里。
一辆马车驶了出来,王坚掀开帘子看了看,他的嘴角露出笑容:
“哼,想等我把财物运出去,你们再来个半路拦截,想得美!”
手下的车夫问到:“王公子,我们现在还往北走吗?”
王坚摇了摇头:“不,我们往南走。”
第212章、未完待续
王坚坐在马车前,悠哉乐哉地行进着:
“听说江南这几年发展不错,嘿,不过,我早已经暗中找好了落脚点。
这次带着这么多的财宝去,足够我买下几万亩良田了。”
王坚看向一旁的武师们:
“嘿嘿,这次我聘请了十个镖局,每个镖局出了十多个人,这样让他们人数分散,又互相不认识,也不用担心他们其中的人反水。”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几声哨响。
车队里的武师抬起头看了看:
“王公子,这边只有一条路,可看这两边山林茂密,恐怕会有歹人,万一他们在前面埋伏,就危险了。。
我看我们还是先派些人去打探打探。”
王坚看着山上,点了点头:“也好!”
他手指着提议的那个武师:“你带你的人去看看。”
十来个武师组成一队,往山上去了。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有人回来。
王坚又伸手指着另外一队武师:“你们去看看。”
那一队武师又去了,却还是没有回来。
其他八队武师凑了过来:“王公子,那两队都是好手,去了却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只怕贼人不少啊。”
王坚有点害怕:“那我们该怎么办?”
武师们互相看了看:“只有冲过去了!”
王坚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十多辆车子,点了点头。
可是才行了一段,路口却被落木拦住了。
武师们只得上去搬。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王坚暗暗后悔:“要不是因为担心走大路暴露行踪,也不用现在被堵在这。”
山上再次亮起了火。
王坚招呼着武师们:“先别搬了,都过来!”
武师们聚了过来。
王坚说到:
“我观山上,那火堆有五处,看样子,人应该不多,估计是在等人齐了再对我们动手,现在你们各自摸上山去,把他们悄悄解决了。”
武师们各自去了。
等他们去了,王坚对着剩下的三队武师领头的说:“现在,你们赶紧和车夫们一起,去把那些木头搬开。”
不一会,路搬通了。
王坚对着其中一队武师说到:“你留下断后,其他人跟我走。”
剩下的两个带头的武师问到:“不等上山的那些武师吗?”
王坚摇着头:“不等了,趁他们现在把山贼拖住了,我们赶紧走。”
车队行了出去。
天亮了。
剩下的两队里带头的武师骑着马来到王坚车前:“王公子,您找我?”
王坚打着呵欠,说到:“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们吗?”
其中一个带头的武师笑了笑:“因为我们武艺最好。”
王坚点点头:“没错。这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要到了,一会到了前面,我定要给二位包个大红包。”
那个武师奇怪地问:“怎么?不要我们送你去江南?”
王坚得意地笑了:“当然不是,那只是我放出的风声。”
两个带头的武师互相看了看,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王坚伸手指着前面,他得意地笑着:
“看到那个王字大旗了吗?
实不相瞒,前面就是我提早准备的秘密据点。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接应。你们的任务啊,到这里就结束了。”
其中一个带头的武师笑了:“所以,你留下我们两个,不只是因为我们武艺高强,更是因为我们两个可以互相牵制。”
王坚鼓起掌来:“聪明!但我是不会加赏钱的。”
那个武师笑着看着另外一个武师:“水儿,公子说得对,这姓王的果然狡猾得很呐!”
王坚的脸色变了。
另外一个武师撕掉贴着的假胡子:“火儿,那就在这里动手吧。”
王坚正准备喊出来,已经被人一个手刀切在脖子上,他捂着脖子倒在马车上。
王坚大口地呼吸着,可他的喉结已经碎了,再也无法吸进空气。
他努力地抬起头,已经看到王字大旗了……
三天后,王字大旗下,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胡黑看着车轮印:“是这里!”
他下了马车,冲了进去。
在他的面前,是王家的货运站。
每天这里面都有几百包货物被打包,然后通过数十辆马车,运往下一站,接着运往全国各处。
“这哪里还查得到!”胡黑愣在那,嘴里喃喃地说到:
“用货运站来运送财物。王坚,算你狠!”
………
王君廓一个人在山路上走着,自言自语:
“公子已经南下半年了,香儿又去了钦州。
现在娘整日里在公子送我们的作坊里忙着,说过两年为我讨个婆娘,可我心里已经有了香儿了。
公子说过,做男人就是要专一。
况且,我又不干活,再呆着,也是招娘嫌弃的。
而且一直呆在那里,我最多也就只能当个富家翁。
看看公子,他都已经是并州首富了,那么多的产业,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再说了,我呆家里,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大将军啊?”
他思考着,突然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王君廓摸着肚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还真饿了。”
他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树,却没有一颗有果子的。
王君廓只得摸着肚子走着,一边暗暗后悔:
“早知道这样,出门前就应该带点吃的。
老天爷啊,快点让我遇见几个过路的,不然今天狗子我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沙漠路口有两个人出现了。
王君廓心里一喜:“老天爷显灵了!”
他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那两个人看到王君廓,也笑了起来:“等了好几日了,总算来了个人!”
王君廓径直朝着他们伸出了手:“你们身上有吃的吗?给我点,日后定有回报。”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小郎君,看清楚点,我们可是这里的山贼!”
王君廓又看着他们身旁地上的瓦罐,问到:“你们身上带吃的了吗?”
那两个山贼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答到:“带了。”
另外一个拿肘捅了捅同伙,他看着王君廓:“喂,小家伙,我们可是山贼啊!”
“咕噜~”王君廓的肚子再次发出响声。
两个山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这时,王君廓抬起头:“既然你们是山贼,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抢了你们不犯法?”
两个山贼还没反应过来,王君廓已经伸出手,一把抓住两个山贼的头,重重地撞在一起……
火堆前,青着一只眼的王君廓在那吃喝着,他把最后一口东西艰难地吞进肚子里,这才满足地坐在地上,摸着肚皮,看着星空:
“好满足,不行。
我不能打嗝,一打嗝就要吐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群人手上拿着火把出现了。
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指着王君廓:“大当家,就是他!把我们给打了,还抢了我们的吃的。”
王君廓看都不看他们。
大当家走上前来,他看着坐着的王君廓,问到:“就他?毛还没长齐吧,把你们两个给打成这样了?”
所有的山贼们都大笑了起来。
那两个山贼不好意思地说:“他很强的!”
王君廓转过头,瞅了一眼他们:“要打也要等会啊,我现在撑着,不能浪费了。接下来,我还要赶好久的路呢!”
大当家蹲了下来,问到:“小郎君,你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
王君廓答到:“江南啊!我从并州来,要去江南找公子。”
山贼们笑了起来:“这小郎君莫不是傻的,这里是太行山,在并州的北面!”
王君廓摸着头:“糟了,走错了。”
大当家笑着说:“这里去江南很远的,要不,你就留在我这?”
王君廓问到:“在这里,能当大将军吗?”
大当家的笑了:“当然,你要愿意,我就封你当大将军!”
王君廓想了想,笑了:“好啊!对了,咱们的山寨叫什么?”
大当家伸出手,拉起了王君廓:
“大将军,欢迎你加入卧龙岗!”
卧龙岗!
王君廓的眼睛亮了!
……
老周管家手上拿着信件走了进来:“公子,叶驰公来信,并州出事了。”
杨奇拿着信看完,脸色凝重。
秋七娘问到:“怎么了?”
杨奇站了起来:“走,回并州!”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秋七娘连忙跟上。
老周管家和三郎互相看了看,互相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第二部预告兼感言。
三个多月过去了,写了近五十万字,第一部分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就将进入新的内容。
主角将会更多地接触天下大事。
毕竟,那才是我们看历史故事时最有期待的事情之一。
下面,上第二部预告。
一场不见于史册的叛乱,席卷大半个天下。
而主角,也将在这个时代,开始绽放出属于他的光芒。
楔子
大隋开皇十七年(公元597年),已经纠缠了数百年的中原王朝和草原部族的关系,又有了新的变化。
为了离间突厥的都蓝大可汗和突利可汗,大隋在一代谋将长孙晟的计策之下,故意拒绝了都蓝大可汗的和亲要求,却让突利可汗迎娶隋文帝宗室女安义公主为妻,并厚赐突利可汗。
感觉受到羞辱的都蓝大可汗果然大怒,于是与大隋绝交,并联合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合攻突利可汗。
隋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二月,突利可汗兵败于长城之下,抛妻弃子,仅带数十人逃亡,并在长孙晟设计之下到达了大兴城(长安)。
隋帝杨坚厚待突利可汗,封他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并赐他的部族可以搬到长城脚下居住。
之后,启民可汗奏报都蓝大可汗在制造攻城器械,同时在集结各族军队,准备在秋季之时攻击大隋。
于是,为了铲除威胁,隋帝杨坚决定主动出击。
他命令自己的第五子、并州总管汉王杨杰为元帅,以尚书左仆射高颎出朔州,尚书右仆射杨素出灵州,上柱国燕荣出幽州,兵分三路进击突厥,意图在突厥完成合兵之前将他们逐个攻破。
……
离灵州百里,广阔的草原上。
隋军杨素大军和西突厥达头可汗大军对峙着。
西突厥的达头可汗看着大隋军阵,在那惊讶地和身旁的军令官说到:
“我没有看错吧!
今日决战,隋军竟然没有沿用一直以来的战术,将战车放在外围,配合步兵和骑兵与我突厥铁骑做战。
莫不是那杨素真的以为,他们的骑兵能比得上我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勇士,隋军的三万骑兵能和我突厥纵横天下的十万精锐铁骑抗衡?!
想不到,这名扬天下的杨素,也不过如此啊!哈哈哈!”
说到激动处,达头可汗竟然爬下坐骑,朝着天空跪拜起来:
“感谢雪山大神!今日,我定要拿这三万隋军骑兵祭祀您!”
他爬了起来,还在大笑着。
军令官问到:
“可汗,今日我们是不是还按之前的战术,先派三万骑兵前军,再安排后军待命,等待时机两翼突进……”
达头可汗已经打断了军令官:
“我知道南人诡计多端,但是你看,这是在草原之上,没有陷阱,更没有伏兵,有的只是我突厥十万精锐铁骑和三万只待宰的羊羔。
你说,我们哪里还用分什么前军后军?
军令官,你现在就给我下令,我突厥十万铁骑,一起出击,一口气把他们给吃下!”
突厥人的号角吹响了。
十万突厥铁骑开始慢跑,准备加速。
大隋军阵却岿然不动。
杨素眯着眼睛,挥了挥手。
战鼓擂响,早已经候在前阵的大隋骑兵嘴里发出非人般的嚎叫,驱马冲向了突厥的十万大军。
达头可汗看着前方战场,一脸的不解:
“他们有多少人?两百吗!?
南蛮子竟然拿区区两百骑兵来和我们突厥十万铁骑对冲!?”
那两百个大隋骑兵面对着十万突厥铁骑,都大喊着冲了过去。
但很快,就有人退缩了,其中一骑调转了马头,朝着大隋军阵撤退。
有人带头了,有几十个大隋骑兵也调转马头,开始往己方军阵逃来。
杨素的手轻轻一挥,数不清的箭矢射出,把跑在最前面、逃回来的大隋骑兵直接连人带马射杀了。
剩下的骑兵没有办法,只得再次调转马头,朝着突厥铁骑冲了过去。
毕竟冲向突厥人还有一丝丝的可能活下来,死了也能有朝廷嘉奖。
很快,不到两百骑的大隋骑兵直接被突厥十万铁骑的洪流吞没。
杨素的手一挥,又一批大隋骑兵开始了冲锋,这一回,人数明显比上一次多了不少。
达头可汗一脸疑惑:“前面两百人,现在是四百人?这杨素在干什么?”
有了前面的榜样,四百个大隋骑兵这回没有人逃回,他们大吼着冲进了十万突厥铁骑之中,同样,再次如同小水花滴入大海一样消失不见了。
杨素面无表情,他再次抬起了手,这回,有八百名大隋骑兵冲了过去。
达头可汗嘴巴张得大大的:
“我纵横天下数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打法。”
八百名的骑兵,结着军阵,竟然在十万大军之中冲了几个来回,才淹没在突厥铁骑的洪流里。
杨素继续挥舞着手臂,这一回,是全军出动了。
三万对十万。
大隋骑兵朝着突厥精锐铁骑冲了过去。
十万突厥精锐铁骑都露出了笑容,大隋的骑兵又要来送命了,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冲到面前的大隋骑兵有点不一样,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好像是--狼的眼睛!
突厥人预想里的战场一面倒出现了,不过却是三万大隋骑兵把十万突厥铁骑杀得溃不成军。
达头可汗目瞪口呆,他的嘴里不住地说着:“疯了,这杨素疯了,这隋军疯了,疯了,全疯了!”
军令官拉住达头可汗的缰绳:“可汗,快逃吧!”
达头可汗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任由军令官拉着自己坐骑的缰绳,往后逃去。
在他的身后,三万大隋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追杀着十万东逃西窜的突厥铁骑……
这一战,大隋大获全胜。
达头可汗身负重伤,远遁草原……
。。。。。。
六月。
高颎命令赵仲卿率三千先锋军前进。
进至族蠡山,赵仲卿部与突厥相遇,连战七日,大破突厥前军;
隋军继续追击至乞伏泊,再次大败突厥,俘虏千余人,杂畜万计。
这时,都蓝大可汗亲率大军赶至,将隋军团团包围。
为了拖住突厥主力,力争一战解决问题,赵仲卿将三千先锋军列成方阵,四面拒战。
坚守五天后,高颎终于率领大军赶到,大破突厥,都蓝大可汗败逃。
高颎率军追过白道,越过秦山七百余里。
高颎在准备追过白道时,曾向杨坚请求增兵,有大臣认为高颎打算谋反。
史载:杨坚沉思良久,未有所答。
第1章、夺命铃铛
作为挑起当今天下乱局的主谋人,倪子孝拥有着优良的品格,那就是守规矩。
守规矩的人必然守时,于是在申时三刻时,他的脚已经踏在了悦来楼前的大街上。
今日,倪子孝约了并州各大商号掌柜们和他们东家,酉时在本地最有名的悦来楼聚聚。
所谓聚聚,其实就是和他们在推杯换盏间,让那些本地豪绅们把摊派的份额缴足了。
当然这样情况下,有时总会出现一些不识时务的家伙,比如城东那才富贵了不过数十年却自以为是的张家、刘家。
身为叛军副帅兼首席谋士,倪子孝不介意到时给他们安排些乱兵冲击、入宅抢掠的乱世惯有剧情。
多年的自律,让倪子孝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此刻他身着一袭标志性的黑色长袍,两手背身,踱着方步,一丝不苟地走在并州城闹市的大街上。
如果有人仔细丈量过,会发现这位极力鼓动幽州二十万边军起兵、一个多月就攻陷东都洛阳、造成当今天下大乱,人称“黑衣军师”的倪子孝所走的每一步间的距离,几乎都是一样的大小。
相比于倪子孝的从容,一身便装打扮的侍卫统领朱四雄却在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着警惕,特别是在当前,有人在山西悬赏一万两要军师首级的情况下。
军师出于稳定、拉拢那些豪绅的思量,坚决要求要现身酒宴,并在并州主街口下车,步行前往悦来楼。
今天恰好是并州城一个月一次的庙会日,街上自是人头攒动,倪子孝的身前早有数名仆人打扮的侍卫走上前去,用手臂撑出一条道来。
悦来楼不是并州最有名气的酒楼,但却是最接地气的,其中,门口配套着的一片不小的车马广场,肯定占了不少功劳。
等到他们就要穿过车马广场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朱四雄和近旁几名侍卫在第一时间就跃了起来,几人瞬间就把倪子孝团团围住,保护在中间,尔后眼露精光往四面八方不停地扫射。
朱四雄打了个手势,自己的身子却依然保持着半绷紧随时出击的状态,他那遮掩在宽松衣袖之下的粗壮胳膊上青筋直冒。
一旁的手下会意,他举起手,朝着四方做着不同的动作。
倪子孝这会才看到,那个一旁正在卖吃食的小贩摆了个手势,靠近三叉路口正趴在地上修理车轮铆钉的车夫摆了个手势,一旁蹲坐着乞讨要饭的也摆了个手势…
一会时间里,光倪子孝的视线范围内,就有七八个路人打扮的人做出了回应,他们开始不动声色又很有层次地往铃声处移动。
这些侍卫都进行了乔装打扮,其中有不少人更是把脸藏在大大的皮帽下面--那是草原部族的打扮,并州这里是草原部族南下的必经之路,街上这样装束的人随处可见。
朱四雄这种入乡随俗的安排,让拥有着敏锐观察力的倪子孝,一下子间也无法仅凭打扮,就认出这些平日围绕在自己左右、保护自己的人。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些暗哨明哨的共同处,他们的脖子上都围着一块略带黄色的裹巾。
叮叮当,叮叮当,一辆标识着驿局图案的马车晃悠悠地从一旁行过。
朱四雄一直盯着挂着铃铛的驿马,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
倪子孝伸出手拍了拍朱四雄的肩膀,朱四雄这才侧开身子,扭头向着倪子孝说到:“军师,安全。”
倪子孝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从刚才到现在,修行了多年的养气功夫,让他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变化。
悦来楼门此时却是关着的,侍卫上前推开门,早有以并州四户为首的那群豪绅们陪着笑把倪子孝迎了进去。
看到军师安全走进了悦来楼,朱四雄才稍稍松了口气。
酒楼里面早已经布置妥当,里面的都是并州本地的大户。
尽管如此,今晚出席宴会的人他还是派了人经过反复验明身份后,提早安排在酒楼里等待。
得益于大隋的貌阅政策,让这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只不过,身为叛军,用来检验身份的却是朝廷的貌阅,这事情在朱四雄看来,颇具有黑色幽默色彩。
……………
天慢慢黑了。
和往常一样,朱四雄的心情习惯性地保持着平静,但保护军师的任务却完全不轻松。
在来到山西的这半个月里,单从晋东到晋中,朱四雄就已经遇到了不下三十波刺杀。那些刺客们前仆后继,花样百出,却依然被自己一一挫败。
身为侍卫统领,朱四雄完全有得意的资本,因为遭受了这一路的袭击,自己的侍卫队只付出了三人受轻伤的微小代价。
不过朱四雄却没有因此轻敌,因为面对着一万两银钱的巨额悬赏,面对着层出不穷的刺客,全权负责军师安危的自己,唯有时刻保持着军师常说的“冷静”才可以与他们斗智斗勇。
朱四雄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条街上,他的心里对今天整个的保护计划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些兄弟,他们的从军背景都是经过自己追踪三代近乎苛刻的检查。
他们都训练有素,甚至连握剑、出剑的姿势都有特殊要求,不求花哨,只为了有威胁时能第一时间清除掉。
侍卫队一直都只保持着三十六个人的编制,这更加深了兄弟们彼此间的默契,每次行动时也都有特定的装扮和手势,这次通过提前布局,控制区区一条街完全不是问题。
加上,自从三天前进入并州地界以来,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刺杀了。
侍卫队这一路上对抗刺客的故事,早已传开了,那些被人添油加醋过的传闻就是侍卫队能力的证明。
想到传闻,当朱四雄借着酒楼窗户透出的烛光再一次警惕地查看昏暗的街道时,他心里甚至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有着小小的期待。
那是在昨日,侍卫队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一个铃铛。
夺命铃铛。
那个出场时喜欢自带铃铛的刺客;
那个一向一个人行动,从不失手的并州第一刺客。
“一个人?”朱四雄一口唾沫狠狠地砸在地上:“哼,希望你可以陪我们好好玩玩!”
…………
戌时了,天已经黑了。
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只剩零散的几个小贩,参加庙会逛街的那些百姓也都早已经散去。
毕竟自边军起兵叛乱之后,原来维持秩序的朝廷武侯们也早随着他们的上官逃跑了。
悦来楼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守在门外的几名侍卫第一时间围了上去,把他保护在中间。
为避免敌暗我明情况下,成为矢箭的显眼目标,循惯例,侍卫们都没有打灯笼。
按照朱四雄的布置,酒楼里的那些豪绅们,只允许在酒桌座位原地站立相送,不允许相送出来,这是为了避免那一瞬间的混乱让刺客有机可乘。
朱四雄看着悦来楼的门在军师背后关上,他轻微点了点头。
不愧是几年前曾经商业繁荣的并州城商人,他们都很有组织,很遵守规矩。
说是曾经,是因为自从秦王杨俊被调回大兴城之后,继任的汉王推翻了秦王所有的利商措施,甚至连那座占了整个东市的旺达广场也给推倒了。
当然,朱四雄更相信,他们的服从是军师敲打、拉拢人心计策奏效了的因素。
接军师的马车就停在悦来楼一侧空地上。
本来按朱四雄的安排,马车直接到酒楼门口接送,但军师拒绝了,他不想给那些豪绅们留下仓皇逃跑的印象,说这样会影响到那些豪绅们归顺、进贡的欲望。
从悦来楼门口走到马车上,按照军师的步伐,大概需要五十三步,那马车的布置出自擅长机关术的墨家之手,只要上了马车,就算是安全了。
就在这时,略显空旷的大街上一阵马蹄声配着铃铛声随风飘来。
在场的人瞬间紧张了起来,不由地往马蹄声处看去。
所有来出席酒宴的并州豪绅都被要求,需要等倪子孝的马车离开后才能离开,他们的下人不应该这个时候过来接人。
一名打扮成小商贩的侍卫马上凑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驾车之人抬手一鞭,马车开始了加速,要向着这边冲来。
那名侍卫突地腾地跃起,把驾车之人直接扑倒在马车上。
马车也被带着偏离了方向,往一旁跑了一小段,停了下来,马车上灯笼发出的光线刚好被马车厢挡住。
从朱四雄的角度,反而看不见马车的情况。
空气突然安静。
几名近旁的侍卫相互看了看,就连忙凑了过去。
一道人影从马车上跌落。
尔后,朱四雄看到一只手在马车上举了起来,手上拿的赫然是一枚铃铛。
此时拿铃铛的那人也探出身来,他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挥舞着手中的铃铛,得意地向着朱四雄方向展示,正是刚才的那名侍卫。
赶上前去的侍卫们连忙摁住跌下来的马车夫。
朱四雄露出满意笑容,他朝着一旁吐了口唾沫,随即大声提醒:“留活口。”
前方潼关的战事已经僵持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已经到了九月了,再拖下去,就要下雪了,就更难办了。
朱四雄已经几次在帐外听到大帅因为军需的事情发怒。
军师此次前来并州,就是为了说服这些豪绅归顺、从而进贡用来补充军资。
而这些刺客的背后,往往都是有当地豪绅的影子,能留下活口回头自然少不了让背后的那些人多割肉、放血偿还。
手下的侍卫们在山西这一路过来,也早已经熟悉了这套路,当下取出绳索快乐地捆绑起来。
铃铛声中,朱四雄看着手下们的娴熟动作,轻笑了一下,旋即转向了另外一侧。
果然!
就在那马车夫被捆绑的同时,西边街口又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奔驰而来,一路颠簸,车上的蒙面人,却是直挺挺站立着,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持着长剑,他腰间的铃铛随着马蹄声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叮叮当当”声。
铃声中,朱四雄的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第一刺客,你终于来了。
第2章、夺命铃铛(下)
声东击西?
又是刺客的那套老把戏,朱四雄心想着,真是毫无新意。
修了几个时辰都没修好车轮铆钉的车厢,在那名扮作车夫的侍卫控制下,直接横在了马路中间,成为了一道完美的路障。
那刺客只得弃了马车,从车上跃下,向着这边冲来。
扮作车夫的侍卫马上迎了上去,持剑拦住了那人。
他们挥舞着兵器铿铿锵锵地打到一起,两人的脸孔因为夜色糊成了一片。
朱四雄只能从裹巾的那一抹黄色分辨出哪一个是自己手下的侍卫。
两人已经交手二十几招了。
并州第一刺客,难道就这么点能耐?
这时,又是一串串脚步声同时响起,朱四雄环顾四周,大街的各个路口,不断地有持兵器的身影钻出,黑暗里看去,约莫有数十人。
玩围堵刺杀!
哼,总算有点意思了,看来这一万两的悬赏,还真诱惑巨大。
不过,想着来赚钱,结果却是来送钱的,这样的刺客可没人会嫌多。
朱四雄轻嗤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此刻,朱四雄安排在酒楼前这车马场上的侍卫们已经各自按照部署行动了起来。
每几名侍卫就近凑在一起结阵,在大街的各个入口进行了拦截。
他们利用着身旁早就备好的桌子、摊位等物什,组成临时的防线,把每一处都弄成狭长的通道,更借此形成局部多对一的态势,刺客们纷纷被拦住。
显然,这些刺客是有人组织的,但却是临时拼凑的,和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不远处正在进行着热闹的厮杀,朱四雄却望向了别处。
当手下的侍卫守住了地面上的各处入口,那么,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地方。
果然!
已经有聪明的刺客绕过关卡,从一旁的屋顶攀爬而下。
看着刺客们攀爬着略显笨拙的样子,朱四雄竟出现了短暂的分神:这一会时间,他们哪里弄来这么长的绳子?
第一波绕过防线的刺客有八九个人。
其中有四人攀爬下来后就站住了脚步。
而其他绕过防线的刺客们,他们发现眼前是空旷的街道,是一马平川。
此时倪子孝身前竟然只有一个人!
他们兴奋地冲了上去。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点,最后的屏障,往往也是最强的屏障。
朱四雄迎了上去,迅速挥出几计重拳。
那几个刺客估计还没看清楚朱四雄的拳法,便被击飞出去,倒地哀嚎。
剩下的四个刺客看着朱四雄,慢慢地拔出了佩剑。
朱四雄眼睛一直盯着那四个刺客,他故意朝着一旁吐出口唾沫,接着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眼下场面虽然还是可控,但朱四雄还是决定要速战速决。
面对朱四雄的主动邀战,四个刺客开始往朱四雄方向移动,可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他们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按一定阵型站住。
菱形站位,天锥阵!
朱四雄一看阵势,知道来的不是善茬,这下他也不主动出击,只是拦在倪子孝身前。
目前自己被这四个人拖住,可能会无暇关注全局,朱四雄当机立断,朝着四周大喊了一声:“不要留情,杀!”
喊完以后,双方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忌惮,一时间竟僵持着。
朱四雄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该来了。
果然,微侧着头的朱四雄视角里,两个脖子上系着黄色裹巾、戴着帽子的侍卫已经一前一后向着这边而来。
在朱四雄的指挥下,前面那个侍卫直接冲向了那四个刺客,后面那个侍卫则持剑守在军师身旁。
从前面那个侍卫过来增援到上前迎敌,朱四雄一直在冷眼旁观,好像在借机观察四人阵法。
在天锥阵面前,前面那个侍卫几无还手之力,被对方轻易压制住,没几招就被对面的刺客击落兵器,又被一脚踢飞,向着朱四雄方向跌倒过来。
朱四雄上前伸手扶住那个侍卫,同时嘱咐到:“守在这里。”
说完,朱四雄面对着列阵的四个刺客,脚步往前一跨。
列阵的四个刺客也跟着摆出防守姿态,准备迎接朱四雄的冲击。
谁料朱四雄看似要向前,却身体一滞,猛地一个急转身,他的右手刚好擒住了身后侍卫的左手腕。
原来那个侍卫左手正握着一把匕首向朱四雄刺来,此时尖刃距离朱四雄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
朱四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果然!
混水摸鱼!
侍卫们都经过了乔装打扮。
这刺客竟然识破了乔装的共同点,混入了侍卫之中!
还真不愧是并州第一刺客,说是一向一个人行动,却是把场面搞混乱,再借机混水摸鱼。
哼,不过这点伎俩还是不够,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我——朱四雄!
朱四雄接着伸出左手,一把扯下第一刺客的帽子,闪烁的灯光下,只见第一刺客满脸络腮胡。
第一刺客右手握拳击向朱四雄。
朱四雄的左手扣住了第一刺客的右手,朱四雄手上使着劲,第一刺客的双手也在用力挣扎。
两人相互看了下,几乎同时抬起脚,撞到一起,一时间竟形成角力之势,两个人都无法挣脱。
这时朱四雄已经听到那组阵的四个刺客向前扑来的声音,他迅速做出反应,以两人并在一起的脚为支点,一个错步,两人的身体扭转,变成第一刺客的后背面对着组阵四人。
朱四雄这是利用第一刺客的身体隔开自己和组阵四人。
第一刺客也觉察到朱四雄的意图,他果断松掉手上匕首,反手扣住朱四雄手腕。他这是要牵制住朱四雄双手,好让四人组动手。
没想到第一刺客腕力颇大,朱四雄一时间竟也无法摆脱。
朱四雄终于有点着急,他蓄力准备尝试摆脱。
这时,“噗”的一声,那是兵刃刺入人体的声音。
朱四雄感觉自己手腕被抓的地方一松,低头就看见一柄长剑自面前刺客的下腹部斜着插入。
是守在军师身旁的那个侍卫出手了,他应该是见情况紧急,当机立断,直接给了并州第一刺客一剑。
当下朱四雄不假思索,迅速松手、出拳,一记重拳干脆利索地击在第一刺客胸口,朱四雄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胸口随着自己的拳头塌陷进去。
他肯定活不成了。
第一刺客嘴里喷着血雾,被击飞出去,朝着组阵四人撞去。
组阵四人躲避不及,被阻挡了一下,随即再次组阵杀来。
脸上沾满血雾的朱四雄伸手抹了一把脸,急匆匆地对着那个侍卫下令:“带军师去马车。”便身影一晃,上前拦住了那冲过来的四个刺客。
那四个刺客先让了一下,从四个方向把朱四雄围住,朱四雄原地转动着身子,极力隐藏着防守漏洞,那四个刺客也不贸然出击,而是围着朱四雄转起圈来,寻找着机会。
朱四雄借机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军师那边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军师依旧保持着固有的步伐大小,只是加快了脚步,不过......
军师并没有按照约定去往马车躲避,而是朝着悦来楼奔去!
朱四雄眼角一跳。
还好,军师反常的行为,那个侍卫也注意到了,在这样混乱环境下,他明显也有点着急,立即伸手拉住了军师的胳膊,连扶带拖地架着军师向着马车而去。
上马车时,仓促之下,军师似乎有点用不上力,那侍卫还伸手托了托。接着,侍卫把军师扶进了马车,又出来从外“哐”地一声拉上车门。
朱四雄此时更加放心了:马车出自墨家之手,只要军师从里面拉上栓锁,刺客就伤害不到车内的军师。
好了,现在可以收拾身前这几个组阵的刺客了。
只是,他们为何围而不攻?
还是有点不对。
铃铛声!
朱四雄循声望去。
果然!
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又一个蒙面男子刚刚从楼后的阴影处探出身来。他一手持剑,腰间系着个铃铛,在夜色中发出着“叮叮当”的声音。
那人瞥了一眼朱四雄这边,就转身快步冲向了马车。
好快的身手。
难道他才是第一刺客!?
刺客竟然还有后招,用几名刺客列阵牵制住自己,好一招调虎离山!
虽然有墨家马车保护,但正在和那四个刺客周旋的朱四雄出于稳妥考虑,果断挥出几计重拳。
组阵的刺客显然没有料到朱四雄会如此迅速地做出突围决定,等他们本能地避让开,朱四雄已经趁这空隙向着马车冲去。
那四个刺客正准备追上来,刚好被赶过来增援的几个侍卫们拦住。
守在马车前的那个侍卫看到对方只有一人,或许出于邀功心思,第一时间就向着那个蒙面刺客冲了过去。
两人交上了手。
“嘭”的一声,一道身影被甩到楼与楼之间的阴影里,没了动静。
那侍卫竟是瞬间落败!
朱四雄嘴角抽了抽。
不过那侍卫总算是争取了些时间。
刺客逼近了马车,此时朱四雄也已经赶到,果断出拳。
那个刺客急急扭身,堪堪避开朱四雄的拳风,接着他半跃起,抬起右腿向着朱四雄脑袋横扫。
朱四雄连忙曲肘格挡,那刺客顺势一个转身,腾空又是一脚蹬来。
这刺客身体柔韧性非常好,走的是阴柔路子,不宜与他纠缠,朱四雄心里瞬间有了计较,当下他牟劲一个直拳击出,正中刺客脚掌。
朱四雄一来牵挂被击飞的那名侍卫安危,二来对这刺客保持着高度警惕,此刻抱着速战速决心思出手,更是毫不留力。
刺客却借着朱四雄的拳劲,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一道矮墙之后。
朱四雄看他落地时一个踉跄,显然,自己的一拳让那刺客受了伤。
刺客看了一眼朱四雄,应该是知道过不了朱四雄这一关,他转身一瘸一拐就往外跑去。
因为马车前只有自己一人,朱四雄并没有追击,眼睁睁地看着那刺客跑远,不见了踪迹。
广场上的打斗声渐渐减少,刺客们有的被制服,有的,包括那四个结阵的刺客,已经逃跑了,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
直到此时,朱四雄才真正松了口气。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刺客刺杀的手法也是万变不离其宗,自己只需守护好军师就可以了。
这次的刺客,玩了这么一堆的把戏,最后自己还是有惊无险地解除了危险。
难怪军师常说,计策越简单粗暴越好,因为越复杂意味着出错的可能越大。
不过刚才也多亏了那个侍卫,那时自己被那个假冒侍卫的刺客牵制,四人剑阵又扑上来,还真有点危险。
因为今天行动打扮的关系,连朱四雄自己在夜色里都只能凭借黄色裹巾来确认侍卫的身份。
其实当一前一后两个侍卫跑过来增援的时候,后面那个侍卫无意间也帮了忙,他奔跑时用的是剑尖下压的姿势,那是侍卫们标准的持剑姿势,可第一时间切换攻防状态。
而前面侍卫奔跑的姿势却是剑尖侧上,有了对比,自己才第一时间就对他有了怀疑,进而假借出击诱使假侍卫出手,从而识破了他的身份。
朱四雄心里牵挂着那个侍卫,可楼后的阴影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把目光转了回来,想着让人前去查看,可当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战局,他突然表情诧异,接着神色愕然。
手下的兄弟们,虽然一开始为了拦截刺客,各自为战,但随着战况的改变,此时却是自觉不自觉地按照燕军的编制,六人一队的阵型在压制那些刺客。
“在场的还有六队三十六名侍卫,那么,混进来的刺客就不止一个!还有谁?会是谁?”
朱四雄再次查看在场的侍卫,六人一队的他们配合都算默契,一时之间也难以识别。
这时,朱四雄的目光扫过楼后阴影。
难道!
朱四雄的心瞬间揪紧。
他吞了口唾沫,马上转身来到了马车门前,伸手按约定的三长两短频率拍了拍车门。
“叮叮当”,朱四雄眼角瞄到不知什么时候挂在车门把上的一个铃铛。
他的心沉了下去。
车内毫无动静。
朱四雄不再犹豫,用力一推,马车门开了。
果然!
门并没有从里面锁上!
朱四雄扯过挂在马车一侧的灯笼探照了进去,接着,他脸上的表情便在这个本该美好的夏日夜晚,和着自己脸上的血迹,化成了满目狰狞:军师倪子孝脑袋耷拉着,靠坐在软榻上,好像睡着了。
只是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鲜血正沿着刀把往下滴淌到他那一袭标志性的黑色长袍上…
黑夜里,摇曳的灯火下,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马车门把上那个摇晃的铃铛在叮当做响...
第3章、重影(上)
杨奇跪坐下来,神情肃穆。
黑衣军师的尸体就平放在他面前的台子上,覆盖着一面用金丝绣成的“燕”字大旗。
这里是自号为燕军的叛军,在并州城外十里的中军大帐。
燕军大将巫剑辉坐在一旁胡椅上抬眼看了看杨奇,又抖了抖手上的丝帛,张口问到:
“这就是那些刺客和他们幕后主使的名单?”
杨奇毕恭毕敬:“是的。”
巫剑辉看了看杨奇,沉吟道:
“除了你们并州四户里一直不肯臣服的叶家,漫天要价的高家。
这名单上面可是有不少人都已经明确表示要归顺我大燕军的。”
“天下纷乱数百年,商贾们早已习惯两面投注。
自从秦王被朝廷调走,并州商户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这时候,大伙各寻出路,总是正常的。”杨奇一本正经地回答:
“而且,少一些生意上讨厌的对手,相信我们并州杨氏就能更好地为我们大燕军做贡献。”
巫剑辉盯着杨奇看了看,半晌才笑了起来:“你这郎君有点意思。”
说着,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一个四尺见宽的木盒:“这里面就是你说的那东西。”
杨奇点了点头。
巫剑辉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那个木盒,看着里面如焦炭一般的东西,自言自语一般,不解地说到:“究竟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要紧?”
一个声音传来:“此物关系天下气运。”
随着声音,一人身披着带帽披风带着一群人从帐外走了进来。
领头说话的人,把披风脱了下来,里面却是一身黑袍,他走起路来一板一眼,每一步间都一样的大小,正是那黑衣军师倪子孝。
可如果他是黑衣军师倪子孝,那躺在台上被刺杀了的又是谁?
巫剑辉闻言一愣:“天下气运?这么神奇?”
黑衣军师面露讥笑:“世间哪有什么天下气运,无非就是那昏君拿来讨美人欢笑的。”
他伸出手指,在那黑炭一样的物品之上弹了一下,“锵”一声,声音竟直透灵台,清脆悦耳。
。。。。。
并州城中,一处大宅,此刻堆满了柴矢。
一群仆人往柴矢上泼好油,退了出去。
管家推着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秋七娘出来了。
站着的老周管家眼含泪花,手上拿着火把犹豫不决:“七娘,这!?”
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秋七娘,站了起来,夺过管家手上的火把,猛地抛到柴矢上,瞬时,火光通天。
那一抛,似乎用尽了秋七娘全部的力气,她跌回轮椅,使劲地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硬撑着说到:“老周管家,让所有人等、按杨郎计划行动,马上从密道撤走。”
火势大了。
老周管家连忙擦了下眼泪,快步跑来推着轮椅离开。
木制轮椅上,秋七娘嘴角轻抿,两眼微眯,睫毛因为兴奋而不停地抖动。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杨郎,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
有一名士兵在帐外通报:“禀将军,看见城中火起。”
巫剑辉抚掌笑了起来:“军师,看来我们的朱四雄统领已经开始了!”
帐内一片欢乐的气氛。
“军师,那这名单?”巫剑辉接着请示到。
黑衣军师用他的三角眼瞥了一眼杨奇,似笑非笑:“抄家,就按名单上的进行。”
巫剑辉朝黑衣军师弯腰抱拳,做了个标准叉手礼:“军师,那我们也马上出发了,再晚,怕赶不上吃肉了。”
军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巫剑辉转身拉开营帐的门帘走了出去。
杨奇从拉开的营帐缝隙中看出去,只见外面早已经列好了队,马着甲,军着铠,火把的光下,一股磨刀霍霍,腾腾杀气迎面扑来。
片刻之后,在一片“杀进并州,为军师报仇!”的声音中,大军的步伐声往并州城而去。
听着大军脚步声走远了,黑衣军师才转头看向杨奇:“你能第一时间前来提供有关刺杀的信息,以后大燕国不会亏待你的。”
跪了半天,杨奇终于笑了:“能为大燕尽一份力,我并州杨氏不胜荣幸。”
黑衣军师对杨奇的回答很满意,毕竟杨奇一直在提自己是并州杨氏,而不是弘农杨氏,可以说已经和朝廷划清了界限。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相信杨奇的话。
“并州四户,叶杨王高。你就是现在杨家主事的那位公子?我记得,你也在今晚鹤雀楼的宾客名单里。”倪子孝的声音顿了顿,三角虎眼猛地睁开,冒着精光,咄咄逼人:
“那你看到老夫没有死,为何一点也不惊讶!”
杨奇依旧跪坐着,不慌不忙:“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黑衣军师。”
“哦?”
是口音,还是酒席上的言行举止?
我找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影子,只怕我身边的人也分辨不出来吧。
杨奇似乎看出了黑衣军师所想,接着开口道:
“他的口音,到他的步伐,甚至酒席上的言行举止,都毫无漏洞。”
黑衣军师点了点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杨奇,明显放缓了语气:
“那你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日前军师收到夺命铃铛的事,早已经传遍全城。
而您的替身,终究不是您,哪怕是在重重保护之下,在面对危险时,他还是本能地会害怕、会紧张。”
黑衣军师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杨奇耸耸肩膀:
“在进城后、在大街上,他的情绪其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特别是在听到那串铃声之后。
而人在紧张的时候,是会容易感觉口干舌燥的...”
黑衣军师饶有兴致地看着杨奇。
杨奇依旧侃侃而谈:
“于是进入鹤鹊楼后,看到解除了危险,在那一刻他是处于放松状态的。
加上眼下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依然闷热,您的替身影子看到我递过去的冰镇梅子酒,顺手就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压压惊...
——而真正的黑衣军师在山西一路行来,从来不喝别人递的酒。”
“哈哈哈!”一道笑声在夜空里爆响。
“有趣,有趣,你竟然比我手下人还要了解我。”猛地,黑衣军师的笑声一下子停住了:
“你这郎君为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拜老夫为师啊。”
黑衣军师旁边的一个人连忙劝到:
“军师,不可,这小子有问题...”
黑衣军师抬起手阻止了他说话。
众人看向杨奇,杨奇却摇了摇头。
“嚯”,黑衣军师背后的众人同一时间拔出了剑,指向了杨奇。
第四章、重影(下)
杨奇还是摇头。
黑衣军师旁边那人马上大声喝到:“大胆小子,你可知道多少人想见军师一面都难。
现在军师要收你为徒,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福分...”
“福分?”杨奇叹了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还顺带揉了揉酸疼的脚:
“眼下朝廷勤王的兵马,已经逼近山西。
一旦燕军落败,今日投向燕军的那些商家,到时候只怕逃不了被问责抄家...”
“大胆,竟然说我们燕军会败...”
“尔鸣。”那人还要训斥,黑衣军师却抬手拦住了他,又朝后面众人示意把剑归鞘,这才转向杨奇:“那燕军要是胜了呢?”
“燕军要是在山西这里胜了,只怕我们商家日后的处境会更艰难。”
“哦?”
“虽然燕军起兵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拿下东都洛阳,可边军出身的燕军最大的薄弱点就是军需粮饷。”
杨奇看了眼黑衣军师,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需要我们这些商家来承担。
但光此次军师要我们并州大户进献军饷,我杨家摊派的白银数目就达数万计。
目前燕军久攻潼关不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只怕还要再僵持下去。
到时候,首先被拖垮的,可就是这些投向燕军的商家...”
“潼关为天下第一雄关,当前朝廷派了名将贺若弼镇守,我燕军久攻不下,早已经势疲。
而朝廷有蜀中、江淮粮赋支撑,这一仗的确难打。”黑衣军师抚了下胡子,用那被人称为“病虎”之相的三角眼瞥了一眼杨奇:
“不过,不管是回头那昏君来秋后算账,还是为我燕军进献军饷拖垮你们商家,那都是远虑...
眼下,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并州杨氏可就要永远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杨奇没有答话,他走到营帐门口,用手撑开帐帘。
尔鸣不解:“什么意思?”
黑衣军师看了看帐外,楞住了:“火起处,不是朱四雄在的城西,而是城东!”
朱四雄就埋伏在城西,等着晚上抄了叶家、高家。
而城东的大户,只有并州杨氏。
火烧的,就是并州杨家!
“并州杨氏,因为不肯答应叛军的进贡要求,遭到了叛军的报复。
面对威胁,杨家宁可数百年祖传基业毁于一旦,也绝不肯背叛朝廷。”
在不紧不慢的话语声中,戴着面具的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拦在杨奇和其他人中间。
杨奇慢慢地把帐帘放了下来,徐徐转身:
“更为了朝廷,击杀了叛军中路主帅、黑衣军师倪、子、孝。”
尔鸣挥了挥手,身后的那群人疾步向着三郎围了上去。
杨奇视若无睹:“所以,这把火宣告了这一仗,我们并州杨氏投注了朝廷。”
“而实际上,除了烧毁一些房屋,杨家并未伤筋动骨,贵重财物肯定也早已经转移完毕了。
可杨家却借这把火成为了并州城里唯一一个主动和叛军抗争的忠义之家。”
黑衣军师眼神炙热:
“哼嘿,四百年来,皇权式微,门阀横立。
天下只见有孝子,世间未闻有忠臣。像你这样顾国不顾家的忠义之士终究是罕见的。
日后,为了宣扬天下,朝廷少不了要嘉奖杨家。并州杨氏东山再起,甚至更胜今朝,也指日可待。”
杨某伸出大拇指:“果然不愧是‘以一人之力挑动天下大乱’的黑衣军师。”
“数百年的祖屋,一把火说烧就给烧了。”黑衣军师双手摩挲,不住地点头称赞:
“早就听说,杨家主事的虽是个小郎君,却见识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仅凭你们两人……”
“承蒙夸奖!”杨奇咧开嘴笑了:“其实,不是两人,而是只有我家三郎一人。”
尔鸣怒喝:“小子,你是谁?”
杨奇笑了笑。
两个人都伸手到自己怀里,慢慢地取出一个东西,又熟练地别在腰间——
正是一个金灿灿的铃铛!
。。。。。。。。。
并州城西,高家大院里。
高家的私兵们手持着刀剑,面露惶恐,不过因为本方人数颇多,倒没有退散。
他们的面前,赫然站着仅十余人的燕军侍卫队。
“怎么这边动作这么慢!”一人从侍卫队后面大步走上来,正是朱四雄。
朱四雄看了眼当前情景,径直向前走去,他的两手握在一起,指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高家领头看了看左右恐慌的脸,咬了咬牙,顶了上去,却被朱四雄一个虚招错过身,紧接着又被一拳重重地锤在后背上,伏地不起。
朱四雄吐了口唾沫,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杀!”
后面的侍卫们挥舞着利刃纷涌而上。
一只宿鸟被惊醒,它后知后觉地飞起,却看到同样厮杀的场景在并州各处几乎同时上演。
。。。。。。。。
黑衣军师大笑起来:“原来并州第一刺客是两个人。”
杨奇谦虚地笑笑,他拍了拍三郎的肩膀:“我负责谋划而已,出手还是靠三郎。”
尔鸣大叫:“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只带一个人就闯进我燕军大营!”
“嚯~”他身后的那群人行动统一,再一次在同一时间拔出了剑。
杨奇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行动,依旧说下去:
“此次军师你来并州,只带了两千兵马。
而名单上那些并州的大家族,虽然财富众多,令人垂涎,可他们都拥有护家私兵,少则数十人,多则几百人。
今夜,若要真正的为‘军师’报仇,同时更为了抄他们的家财,这两千兵马再骁勇,只怕也是要耗上不少时间。
而现在,外面连匹马都没有,营中更是空、无、一、人。”
那群人行动迅捷,在三郎面前列好了阵。
尔鸣狞笑了起来:
“小子,你知道吗?这十八人单拎出来,都有不下燕云十八骑的实力。
而这十八人真正的杀招,其实是他们布的阵法。
这阵法施展开来,只怕连人称‘霸王’的力王也未必能敌。”
杨奇嘴角动了动,笑了:“巧了,我……我家三郎平生最喜欢挑战。”
黑衣军师看着两人:
“你们二位,一位只身入敌营,谈笑风生。一位以一敌众,临危而不乱。并州第一刺客的组合,果然不简单。”
“燕云十八骑,威震关山。霸王骁勇,天下无双。”杨某还在笑,他伸手甩了甩腰间的铃铛:
“但是你看,此刻,在这个空荡荡的军营里,没有什么燕云十八骑,更没有什么霸王,只有我们和你们区区十几个人!”
此言一出,在铃铛声中,一众剑士面面相觑。
“身为并州四户当家公子,谁能想到,却化身为并州第一刺客。”黑衣军师盯着杨奇,却眼神炙热,就像眼前的危险和自己无关。
听着军师和刺客各顾各地说话,平日里就善于察言观色的尔鸣在一旁却是心绪急转:
“世人皆知我燕军是天下精锐,营中戒备深严。
军师麾下更是高手如云,重重守卫。要想刺杀军师,谈何容易?
可是,这并州第一刺客,偏偏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不但识破了军师替身影子,而且反趁军中空虚之时,只身混入我燕军大营,还真是个疯子...”
杨奇摇着头叹气道:
“哎,秦王离去之后,汉王成了并州总管,对我们并州商户是严加管束。不只旺达广场没了,整个并州的商业全部都被禁止了。
叶驰叔父更是含恨离去……
没办法,萧条之时,我们只能重新接起家族的老行当--刺杀,来挣点家用。”
他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黑衣军师,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能识破你的替身影子,还因为一点。
我家三郎的身份,也是——重影!”
“重影,传说中级别最高的替身影子!”
。。。。。。。。。。。。
开皇十九年九月,二十万叛乱边军的副帅兼首席谋士、被世人称为“以一人之力挑动天下大乱”的黑衣军师倪子孝在山西征收粮饷时,于并州遭遇刺杀身亡,史称“并州之变。”
尔后,正在攻打潼关,自号大燕皇帝的叛军首领下令大军转向山西。
在浩浩荡荡的军队脚步声中,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燕荣,誓报军师之仇!”
第5章、鬼脸面具
夜已经深了。
大兴城帝国中枢里依然灯光明亮,众人跪坐忙碌着。
单独隔间里一名身着朱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主案前,认真地看着一张图纸。
这时,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苏相,潼关六百里加急:又来催银子了,说众将士守城已经十分苦困不堪,而今朝廷不仅允诺的奖赏未发,甚至连饷银都已经拖欠了一个多月了…”
苏威正看着手上那份题头写着“极乐之宴百工献寿次序图”的图纸,随口应了声:“唔”。
第二个声音传来:
“相爷,崔御史令人送来书信,说此次通过出卖僧尼道士的度牒,已经筹钱数十万两…
他还说,希望能照相爷的意思,尽量不因那些各地前来勤王的兵马而动用国库,以免误了下个月贵妃的极乐寿宴…”
颜相眼睛盯着酒宴图纸,摆了摆手:“知道了!”
第三个声音传来:
“山西、河北、山东又来了联名公文,追问说本该上个月底给他们盖章的品阶官身文书到底什么时候发放下去。
他们说,这几百年来中原再乱,文书的发放可从来没耽搁过…
他们还问,现在是不是叛军除不干净,这日子就不过了…”
苏威冷哼了一声:
“一边暗中支持叛军,一边还要朝廷的敕封,恬不知耻!”
“苏相,那?”
苏威突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得意郎游学回来了?…”
第三个声音:“得意郎?”
苏威拿起笔,在图纸上做出几次修改:“行了,你下去吧!”
第四个声音响起:
“苏相,千手大匠说准备进献给贵妃娘娘的那张寿宴上用的琴,音色不够准,品也不够好…”
苏威沉吟了一下:
“八百里加急传令给杨素,让他腾出一支兵马进山西,务必第一时间寻找到雷击木的下落。”
第五个人禀告:
“苏相,因为叛军缘故,道路受阻,今年岭南来的荔枝,到达京城的时候,果壳已经不够鲜红,贵妃闹了脾气…”
“啊!”苏威一下子把手中的图纸放了下来。
。。。。。。。
深夜,并州城外。
一片小树林里,两个身影正在移动。
正是杨奇和三郎两人,三郎的背上还背着个木盒。
突然,三郎停了下来,迅速地左看右看,接着身影晃动,拉着杨奇,消失在夜色里。
一会之后,他们消失的地方,两个身影出现了。
“嘿嘿,这小子警惕性很高嘛。”其中一个声音轻笑,显得有点轻浮,不过从他的声音上听来,也就是个少年郎。
“小心点。”另一个声音却沉稳很多。
“我们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两个小子拿住,不然回去怎么和公子交代。”
“那人能在重重保护下刺杀得手,实力绝对不弱。你给我认真点。”
“知道,知道。”语气轻浮的少年回答着,语气里却充满了敷衍。
两人不再说话,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一会,刚才的地方,现出两个身影,正是刚才消失的杨奇和三郎。
“这两个戴面罩的奇怪小子…”
“要不是因为那些叛军把我们骑来的马车也给拉去城里装财物了...”
杨奇左右看了看,眉头微皱。
随后,他拍了拍三郎的肩膀,他们选择了个和刚才两人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
小树林外,一片寂静。
三郎探出头来,他先左右看了看,没有动静,才快步走出。
杨奇跟着走了出来。
等他们走出了有十来步远,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怎么这么慢,我们可等你半天了。”
听声音的正是之前的两个少年人中的语气轻浮的那个。
那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原来他刚才一直躺着,夜色里倒是看不到。
杨奇微转身,眼睛余光瞄到另外一个少年已经拦在他们和小树林中间。
“二位自军营一路跟踪到此,意欲何为?”杨奇说话拖延着,正准备赶在两人包抄逼近前突围。
但那个语气轻浮少年的一句话,让他停了下来:
“别跑了,你跑再远我也能追踪到你。”
杨奇停了动作,他转身盯向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笑了:“原来你会追踪之术。”
“我说你们也别跑了。”那个少年语气依旧慵懒,他手指着三郎:
“戴面具的,我们打一场,你们赢了,我放你们走;你们输了,就跟我们走一趟。”
杨奇愣了一下,点着头:“行,三郎,你就和他比一比。”
他伸手拿走三郎背上的木盒子:“三郎,你就和他比一比。”
虽说在黑夜里看不太清楚,但站在杨某身后的另一个少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同伴朝着自己的方向,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另一个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
就在这时,杨奇突然把木盒朝着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猛地扔了过去,同时喊到:“动手!”
眼见木盒飞来,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急忙避开,可还没等他站立起身,就感觉脖子上一凉,已经被一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三郎手持匕首架在语气轻浮少年的脖子上,自己绕到他的身后,用他的身体拦在另外一个少年面前。
语气轻浮的少年急得大叫:“喂,戴面具的,亏你还是什么并州第一刺客,这样做也太卑鄙了吧。”
杨奇也把自己的一只手按在语气轻浮的少年另外一边肩膀上:“你也知道我们是刺客,那你听说过刺客动不动和人面对面决斗的吗?!”
那少年语塞:“你!...”
他伸手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哎呀,笨!”
这下连杨奇都不禁莞尔。
另一个少年伸出手做了个向下压表示冷静的手势:
“杨公子,我们没有恶意。”
“杨公子?”杨奇一怔,他嘴里说着:“你们认识我们?”
三郎一把揪下那个语气轻浮的少年脸上的面罩。
杨奇看着他:“你是……火儿?”
另外一个少年也拉下脸上的面罩:“杨公子,别来无恙啊!”
竟然是水儿。
。。。。。。。
并州城外。
一座山上。
杨奇、三郎和水儿、火儿一起走着。
几年没见,每个人都长高了不少,其中水儿和火儿应该是经历过发育的缘故,连声音都变粗了许多。
杨奇边爬边端详,这里山势陡峭,向来少有人走,旁边有的是矮山头,元公子怎么选择来这里。
爬了半晌,天已经快亮了。
杨奇往下看去,整个并州城尽在眼里。
今天没有什么风,可以看到并州城到处都是燃烧过后产生的直直烟柱,其中有几处到现在还有火光。
奇怪,昨晚自己给叛军的名单里可没有那么多户啊?
杨奇眉头皱了皱。
这时耳旁飘来一阵琴声。
“《广陵散》。”火儿兴奋地说到:“是公子!”
他主动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了山顶,依崖立着一个老旧的石头亭子。
只见亭子里,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背对众人,却是面朝着并州城,正在弹奏。
四人静立着听着。
杨奇感觉曲子抑扬顿挫,充满杀伐之气。
一曲终了,白衣男子把手轻按住琴弦,站了起来,他徐徐转身,动作说不尽的潇洒倜傥。
借着天边亮光,杨奇往他脸上看去,却一下子愣住了。
那白衣男子脸上竟带着一个鬼脸面具。
模样狰狞。
第6章、黄金鱼龙符
亭子里,白衣公子坐的石凳子上,铺着一张布,从光泽上就可以看出,这布应该是来自天府之国上等的蜀缎,绝非寻常得见。
石桌上放着白衣公子刚才弹的琴,古韵古色,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除了放着琴,石桌上还放着一轴已经打开一小半的空白宣纸,纸的两角用几块纯白玉石压住,一旁放着笔墨砚台。
此外,还有一鼎做工精美的熏香炉,正飘着淡淡烟雾、香气萦人。
桌子的另一侧,则放着一个镶着玉石西域造型的酒壶和一尊三首衔环酒爵。
从桌上的名贵物什,到元公子的一袭白衣,妥妥的望族世家子弟做派。
至于鬼脸面具?
哎,自从三十几年前邙山之战时兰陵王戴上鬼脸面具横空出世以来,鬼脸面具早已经成为这些世家公子出门时的标配,而且是越狰狞越受欢迎。
白衣公子看到杨奇他们,先是一怔,随即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正是几年前曾经出现在并州的元公子,只是现在的气质看上去,更加的飘逸。
是的,飘逸,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的那种感觉。
元公子微笑着说:“杨公子,别来无恙。”
他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动作舒缓如这山顶的清风一样沁人心脾。
杨奇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元公子,久违了。”
水儿连忙过去收拾石桌上的东西。
杨奇和元公子都坐了下来。
火儿却盯着三郎背上的木盒:“杨公子,这里的东西,能打开看看吗?”
杨奇点着头:“那当然。”
元公子看着三郎:“烦扰三郎兄了。”
三郎把木盒解了下来。
火儿就接过木盒,并打开了。
里面露出一块黑炭一般的长块条来。
火儿抚摸了下黑炭长条:“这,就是雷击木?”
他伸手摸了下,又抬了一下,嘴里说了句:“还挺有份量。”
白衣公子轻挽长袖,端起了酒爵:
“我和这雷击木颇有渊源,不知杨公子可否把这雷击木让给我?”
杨奇摇了摇头:
“如果这东西是我的,元公子喜欢,拿去就是。
不过这东西是我向叶家的当铺暂借的,还要还回去的。”
火儿在下面突然开口:“三万两。”
杨某楞了一下。
火儿补充说到:
“杨公子,你既然和我家公子相识,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把这雷击木卖给我们。
至于叶家的当铺,三万两应该够你赔偿他们了。”
杨奇轻笑着摇了摇头:
“火儿兄弟,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不是我的。恕难从命,勿怪啊!”
元公子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杨公子,可知道这雷击木的用处?”
杨奇点了点头:
“这雷击木是世间顶级的琴材。
据说,用雷击木做的琴,琴声可引来天上凤凰。
为了给贵妃祝寿,皇帝开出了五千两的赏银加子爵之位,悬赏寻找雷击木。
而叛军,也宣称要以雷击木做为打进长安、迎娶贵妃的大礼,更是为此开出了一万两白银的悬赏。”
火儿惊讶道:
“既然知道,那我出三万两为何不让给我?是怕我们付不起吗?”
杨某看了一眼元公子:
“不,元公子气度不凡,仅手中的三首衔环酒爵更是汉晋之物,价值不下五千两......
不过我说了,这雷击木是我暂借的。”
火儿调笑道:
“你大可以把这雷击木卖给我们,反正当铺的赔偿金也就一万两,这样一来一去,你就可以赚个两万两。”
杨奇脸色终于变了变:“当铺的一万两赔偿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火儿对着杨奇抬了抬下巴:
“不要管我们怎么知道的。这一笔生意,可以赚两万两呢。
杨公子,我知道你们并州商户这几年过得很艰难。自从汉王入主并州以来,没少敲你们的竹杠。
你身为并州商户的带头人,可没少上贡,加上你家大业大,人员众多,早已经入不敷出了,所以你才去接了黑市里的刺客买卖。
现在一次可以赚两万两,你这买卖做还是不做啊?”
杨奇不假思索地再次摇头:
“这雷击木是我向叶叔父暂借的,他再三叮嘱,客人弄的是活当,还要再取回去的。
我们并州杨氏,虽只是商贾之家,却也知道做买卖即做人,自当一诺千金。”
元公子笑了。
水儿伸出了手,手上拿着一张当票。
三郎看着杨奇。
杨奇惊讶:“就是你们把雷击木当在了我们当铺!”
“可惜才当了一万两。”火儿嬉笑着朝着杨奇扬了扬眉毛。
杨奇突然想到一件事,当下脱口而出:“原来就是你们在山西悬赏一万两要黑衣军师的首级!”
。。。。。。。
山脚下。
“匡扶天下!?”杨奇愣住了。
“是的,杨公子,你本领高强,并州城对你而言太小了。
而我家公子师出名门,志在匡扶天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是水儿的声音。
杨奇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在并州呆得挺舒服的。”
水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下个月就是贵妃的寿诞,我家公子和贵妃有旧,还请杨公子务必赶在那之前把雷击木送到。”
杨奇笑着说:“还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雷击木亲自送到贵妃手上的。”
火儿伸手拍了拍三郎的肩膀:“第一刺客,下次见面,你我再好好切磋切磋。”
三郎意味深长地瞥了火儿一眼。
火儿连忙囔起来:“正大光明地比!”
几个人相视了一下,都笑了起来。
“杨公子,三郎兄,现在一路上都是叛军,务必多加小心。”水儿提醒。
……
看着杨奇他们远去的背影。
火儿奇到:“那个戴面具的三郎身为刺客,怎么还会有主人家族辈分排行?”
水儿笑着解释:“杨公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刺客一般都是家族豢养的死士,待遇不差,但身份地位上终究是属于奴仆或者门客,三郎能在主人家中拥有辈分排行,显然主家也就是杨奇对他不薄。
……
杨奇和三郎在路上走着。
三郎说到:“公子,就是去长安城送下雷击木而已,您其实完全不需要和我一起去。”
杨奇摇着头:
“这几年,虽然都是我负责以并州四户当家的身份去踩点,然后你再出手,但并州第一刺客的名头,可是我们一起闯出来的。
此去长安,没有我,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
三郎再劝:“可是七娘那……”
杨奇长叹了口气:“况且,七娘此次的怪病,一天之内有一半的时间身体不能动,我也想借此机会去长安看看,顺便探访下药王孙思邈的下落。”
三郎点了点头,当下不再劝:“那好,公子,这一路上,您得听我的。”
杨奇点了点头,他看向西边,想起水儿说的话:“杨公子,这信物你收下,到了长安城自可畅通无阻。此番西行,一路保重!”
“长安城。”
他嘴里喃喃,张开手掌,掌心里有个古韵十足的黄金鱼龙符。
。。。。。。。。。。。。。
一个同样款式的黄金鱼龙符在一跳一跳的。
它被别在一个人的腰上,因为那人在爬台阶,足足十八层台阶,于是黄金鱼龙符就随着主人的动作在那连跳十八级。
它的主人走向一户大门。
这是两扇十八尺宽的大门。
大门前还横着一道两尺高的门坎。
在这个讲究形制的长安城里,家门口拥有这样多层的台阶,又拥有这么大尺寸的大门、这么高门坎的,只有一户人家——当朝相爷府。
“咿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不大不小,刚好仅够一个人穿过的缝隙。
“连个开门的,都这么炉火纯青。”它的主人心里暗暗感慨了下,就连忙抬脚跨过门坎走了进去。
在跨过门的瞬间,黄金鱼龙符翻了过来,显示出背面一个古篆文的“贰”。
“得意郎,相爷等着您呢。”
被叫做得意郎的青年人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往府里走去。
他腰间的黄金鱼龙符再次跳跃起来。
黄金鱼龙符上鱼为阴刻,龙为阳刻,他在快步行走的时候,阴阳交换,鱼龙混杂,竟让人看不清楚。
第7章、村庄
傍晚,宁静的小村庄。
一处围栏外,三郎把手按在土篱笆上,一跃而过。
紧接着,他飞快地跑到农舍前,身子贴着土墙靠着,慢慢地移动过去轻推开房门。
房内没有动静。
一会之后,他放松了下来,朝着外面招手。
杨奇直接轻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同时有些迟疑地往四处看去。
这是一个靠近官道的小村庄。
院子里的痕迹可以看出,这里不久前应该还有人住,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杨奇和三郎,已经连走了半个村庄。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往常这时候本该是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
可今天,整个村庄却没有一家有烟火升起,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显得死气沉沉。
这里已经临近长安城,却为何成为了空村?
想到在路上看到的一群群的散兵,杨奇心想,难道长安城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过在自己的印象里,大隋正处于开皇之治的时代,中原除了时不时的天灾、水患,没听说过有什么叛乱。
按照国内史官的习惯,这场没有记载于史册的叛乱,估计是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而且应该会很快就被平息。
“咕噜~”那是三郎的肚子在叫。
“咕噜~”杨奇的肚子也叫了,原来肚子饿的咕噜叫,也会传染。
杨奇三郎两个人互相看着,笑了笑。
三郎说到:“公子,我到里面找找,或许能找到点吃的。”
他进了屋内。
杨奇把腰带扎紧了一点,跟着三郎进去了。
屋内,三郎一边迅速地到处翻找,一边又轻手轻脚地把翻过的瓦罐轻放回原处。
可是,在到处都翻找一遍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奇轻推了下背上那个木盒,摸了摸还在“咕噜”叫的肚子:“又没有找到新的补给,都三天了。”
三郎靠着窗,借着窗外的光,从怀中取出个一个小布包,轻轻地打开,里面是仅剩的两个拳头大小的硬窝头,他递给了杨奇。
杨奇没有接,只是看着三郎。
三郎就用力地掰下一小块,把剩下的递给杨奇。
杨奇这才也用力地掰了一点下来,放进嘴里费劲地咀嚼起来。
他自言自语:“三郎,我还真的想魏叔做的包子了”。
三郎无声地笑了。
突然,屋内传来声响,三郎猛地一转身,把杨奇护在身后。
他的匕首已经握在手,却只看到几张沾满尘土的脸从地窖口探出来。
她们扑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手上的硬窝头。
杨奇看到她们的嘴唇已经干燥甚至溃烂,显然,她们对于食物的渴望,已经压过了自己和三郎这两个突然闯入的男人带来的恐惧。
杨奇轻轻地拍了拍三郎的肩膀,三郎慢慢地收起匕首。
杨奇又伸出了手。
三郎不假思索,从怀里拿出那个小布包,递给杨奇。
杨奇弯下腰,把手中装着硬窝头的小布包轻轻地放在面前的地上,带着三郎倒退着离开那间房屋。
关上房门的瞬间,杨奇看到她们扑向了那个小布包…
杨奇麻木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发出无声的叹息。
落日余晖,原来也刺目扎心。
。。。。。。。
宁静的小村庄,传来一阵喧哗。
一群十来个衣衫不整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身上还算崭新的统一着装,可以看出他们不久前朝廷士兵的身份。
领头的喊到:“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其他人有气无力的,连应都懒得应。
他们就近找了个屋子,一脚踹开门,“铿铿哐哐”地就开始翻找起来,并随意地把手上查看过的空瓦罐直接往地上扔...
“咯咯咕。”
听到声音,他们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就兴奋地往鸡叫声处跑去。
。。。。。。。。。。
天已经黑了。
村子里一处人家的围墙内,亮着火光。
这群衣裳不整的人,围着火堆坐着。
一个瓦罐里正煮着东西,一旁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架在火上烤。
众人闻着香味,都在吞着口水。
躲在墙后的杨奇和三郎正要转身离开。
火堆旁,一只脏兮兮的手正要去篝火上抓烤鸡。
“李狗子!”一声怒喝传来。
李狗子被吓得一抖,本能地把手缩了回去,却把头撇向一边,显然心里很不爽快。
发出吼叫的人,走上前,瞪了李狗子一眼,他伸手把两个鸡腿扯了下来,转身走向围墙一角,那里有两个人被捆绑着坐在地上,一高一矮。
他走到两人身边,屈腿弯腰把鸡腿递了过去。
其中那个矮个的张开嘴,咬了一大口,用力地咀嚼起来。
高瘦个子的看了看矮个的,却没有张口。
矮个的嘴里在吃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
高瘦个子愣了下,也伸长了脖子,把鸡腿咬在嘴里,用力地啃起来。
喂给他们吃的人,半蹲在那耐心地等他们吃完鸡腿,才张口说到:
“薛御史,一路上多得罪了。等到了前边,到时只要二位投了燕军…”
高瘦个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矮个子的张口到:
“张将军,薛某也不怪你。
哎,潼关这场大败,连咱们主帅贺若弼大将军都被人绑了交给叛军…”
说罢,在那无奈地摇起头来。
张将军也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转身走到火堆旁,拿着树枝扒拉着火堆。
那个李狗子看到张将军过来了,连忙凑上去陪着笑小声问到:
“将军,这两人是什么人啊?”
张将军叹了口气:
“那薛衍是军中御史,想来你们也是认识的。
至于另一个,他是大儒颜之推的三子颜游秦,字有道。”
“平日他们那些当官的都是鼻孔朝天的,哪里和我等相识,最多算我们知道他,他们不知道我。”李狗子嗤笑:
“将军,那他们,在燕军那真的能换两千两?!”
张将军白了李狗子一眼,烦躁地在火上扒拉两下,站了起来,扔掉树枝:
“兄弟们,把这鸡分吃了。完了,安排几个人去巡逻。”
说完,径直走开了。
“都是败兵了,还讲究什么扎营必须要立岗哨的军规。”李狗子热脸贴冷屁股,看着那张将军的行动,嘴里嘀咕着不满,他转身看到一个坐在一旁面色阴沉的壮汉,就凑了过去:“王二哥…”
篝火边,王二一边听着李狗子的话,一边扭头看向那被捆绑的两人,若有所思。
李狗子正和王二说着话,转头看到几只粘满尘土黑不溜秋的手正伸向烤鸡,就伸出手接连拍过去:
“去,去,去,一群饿死鬼。”
接着,李狗子顾不上烫,用力把一个鸡翅膀连着小半鸡身撕下,递到王二手上。
王二也不客气,直接放到自己嘴里啃起来,眼珠子却随着耳旁李狗子的话在不停地转动起来。
第8章、文人
逃兵们在火堆前烤着火。
一旁,昏暗的墙角。
那两个被绑着的人互相看了看,都面露苦笑。
颜游秦长叹了一声,开口说到:“薛兄,你说,这场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
矮个子的薛衍回到:
“有道兄,这些年我历任掌书记、督察御史,却一直都在军中。
说句公道话,叛军虽来势汹汹,可军中上至贺若弼大将军,下至一普通小卒,又有何人畏缩过。”
颜游秦露出疑惑的表情:
“叛军屯兵潼关之下两个多月,却未能前进半步,还时不时被我朝廷军从后突袭,常有损失。
加上,先前听闻,叛军的核心人物黑衣军师倪子孝被义士在山西刺杀,这形势明明有利于朝廷啊!”
薛衍哽咽了起来:
“那叛军借口调兵前往山西为黑衣军师报仇,实际上却在灵宝设下埋伏…
我军溃败,被赶进黄河的就有几万人,潼关前三道那么深的壕沟啊,都填满了逃回来的人。
二十万大军啊,到最后只逃回不到八千人…”
屋后墙外,树影无风舞婆娑。
“潼关失守,意味着长安门户洞开,再无险可守。”矮墙下,颜游秦不住地摇起头来:“贺若弼一代名将,竟然就此陨落。”
薛衍泪流满面:“不,此败非战之罪也。此败,罪在朝堂。”
颜游秦一愣。
薛衍缓了缓情绪:
“为了出击突厥,朝廷兵分三路,可谓是精锐尽出。
因此,朝中无兵。潼关里贺若弼大将军手下的那些兵卒,大都是临时征召的,战力并不强。
是以贺若弼大将军一直坚守不出,意图等叛军耗光粮草,自然就败了。”
颜游秦思酌道:
“朝廷派出三路大军,结果燕荣那一路却反了。
剩下的两路,朝廷只怕也是信不过的。”
薛衍抬头看着夜空:
“是的,因为燕荣发动叛乱了,朝廷里对那些领军的大将军都不放心。
所以在贺若弼大将军固守潼关的时候,朝廷担心他有异心,就一直在催促他出战,但都被贺若弼大将军抗住了。
直到黑衣军师遇刺身亡,叛军借口为黑衣军师报仇,大军突然移去山西。
贺若弼大将军招我等商议,我等一致认为这是叛军诡计。
有道兄,那时我就在大将军帐内,连给皇帝的文书都是我起草的。”
颜游秦更加不解:“既然你们已经识破叛军诡计,为何……”
薛衍看到颜游秦的反应,点着头表示颜游秦的想法不出自己所料,就继续解释:
“我还记得那文书里的内容,‘燕荣久在军中,精通兵法,现在有备而来,利在速战。
叛军暗藏精锐,以老弱病残引诱我军,定有诡计,如果我军轻出,必然落入叛军的圈套,到时悔之不及。’
我等军中决议,也得到了齐国公高熲、越国公杨素二位的认可,他们也向朝廷上书,建议不可出击。”
颜游秦追问:“既然已经识破乱贼诡计,又为何…”
薛衍咬牙切齿:
“高杨二公的联名上书,反而加剧了这一切的发生。而这一切,都怪那奸相苏威老贼!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在皇帝身旁进谗,数次逼迫大军出击,最后皇帝竟然连下了几道金牌令!”
颜游秦诧异:
“贺若弼大将军曾经惹怒皇帝,从堂堂宋国公被除名为民。
世人皆知他能重新获得今日的地位,这其中苏相可是出力不少,甚至可以说贺若弼就是苏相的人啊!苏相为何要如此相逼啊?”
薛衍摇头苦笑:
“有道兄,这庙堂之上,风云骤变是常态。苏相之前拉拢贺若弼大将军,意在牵制抗衡齐国公高熲、越国公杨素这左右仆射。
毕竟,自文献皇后宾天之后,皇帝恩宠贵妃,苏相凭借贵妃之兄的身份才得以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东山再起,乃至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的。”
颜游秦点着头:
“我也有所耳闻,苏相做为昔日‘五贵’,却因为结党一事被贬为庶人。
这次被贬以后归来,据说行事作风就像变了一个人。”
薛衍恨恨地说:
“苏威老贼自觉上次失势,是因为在朝中根基甚浅。
所以这次归来,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更是极力拉拢可能拉拢的人。
而这其中就主要包括那些曾经失势的人,其中就有贺若弼大将军。
而今,突厥入侵,燕荣反了。
齐国公高熲、越国公杨素二军又出击在外。
一旦贺若弼大将军立下大功,到时循惯例出将入相…
加上齐国公高熲、越国公杨素二人此次公开支持贺若弼大将军的决定。
要是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联合起来…
哼,贺若弼大将军这时候反而成了苏相的最大威胁。”
颜游秦瞠目结舌:
“这,这,这苏相就为了保住自己可能失去的位置,把二十万大军生生送进虎口!”
薛衍再次苦笑:
“有道兄,你所长在汉赋学问,你是不知道这庙堂之上的风波险恶。
这么说吧,这些年你之所以屡次被贬,其实根源也在你无意间涉及了这庙堂之上的派系之争。
因为你的出身,你颜家虽是学问大家,可偏偏却是北齐旧人…”
“薛兄,这些年,我屡次进言,明明有时有被采纳,却屡次莫名被贬,一直不懂缘由,今日才算是知晓了原因。”颜游秦突然凄笑:
“二十万大军,被弃之如敝屐,何况我区区一个颜游秦。”
薛衍看老友如此,安慰道:
“有道兄,这庙堂之上,你虽不得意。
可在这文坛里,哪怕千年之后,你的汉赋学说依然是可以占一席之地的。”
这时传来李狗子那破锣一样的吼声:“吵什么吵,这个世道,就是被你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给弄成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
颜游秦和薛衍相视苦笑。
一阵嘈杂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声音,众人都看了过去。
“将军,哈哈,你看,这几个小娘们躲在地窖里,刚被兄弟们发现了。”是去巡逻的几个人回来了。
他们把那几个女子推了过来。那五个女子被围在中间,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很害怕。
那些士兵们,一个个眼冒青光,围了上去,有人已经在动手动脚了。
“住手!”一声爆雷响起。
第9章、士兵
就在这时。
“住手!”一声爆雷响起,张将军走了过来。
“撕拉~”有女子的衣裳被扯下一大块,露出白皙的肌肤。
这下,那些士兵眼睛都绿了,哪里还管什么张将军不将军,手上更停不下来。
张将军疾步上前,抬起脚来,一脚一个将士兵们踢开、踹走。
王二朝着李狗子使了个眼色,李狗子会意,往前凑了上去:
“哎哟,干嘛呢!火气这么大,都是自己兄弟!
将军,这些小娘们就给兄弟们泄泄火,多好!”
“啪~”李狗子脸上挨了一巴掌。
张将军大声训斥:
“你看看你们,还有点当兵的样子吗?”
李狗子捂着脸:
“姓张的,兄弟们守了几个月的城,现在是见个母猪都起劲!
我们打仗败了,一路逃来这么辛苦,也许明天就被叛军给屠了,要不就被朝廷归勤军给杀了,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现在要拿这几个小娘们泄泄火又怎么了!
再说,现在世道这么乱,这几个娘们,我们今天不用,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李狗子的一番话,得到了这群士兵的赞同,他们看向张将军,等着他的答复。
张将军怒了:“你们忘了军法了吗?”
“姓张的,都这个时候了,你少给我在这摆架子。
你就是个小小的校尉,兄弟们敬称你一句将军,你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李狗子看到起了效果,继续火上浇油:
“就一只鸡两个腿,你全给了那两个大官。
你这样做,还不是想着等到了燕军那,他们被封官了,你好攀上他们。
我们这些弟兄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今天我们就只想爽快爽快泄泄火都不行吗!
哦~也是,你是想把这些娘们留给那两个大官!
到时,你拍拍马屁就上去了。哪里还会管我们这些兄弟!”
“是啊,你做事只想自己!”
“你以为这还是在军中,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
士兵们看向张将军的眼神都变了。
张将军正准备上前争辩几句,就听到耳旁传来惊呼:“小心”。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腰间一阵剧疼,瞬时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突然的变故,士兵们都愣住了。
薛衍看到王二从后偷袭,张口提醒,终究是晚了一步。
颜游秦惊诧之下,只看见王二转过身走来,手上拿着刀,刀上还滴着血,那一瞬间,他甚至能看到血上还在冒着热气…
王二走近,举起了手中的刀,面目狰狞。
薛衍用眼神瞥了一眼墙后的阴影处。
屋外墙后,连虫儿的声音都没有,只有王二举刀的影子被拉长夸张地映在上面。
颜游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
王二的刀终究没有砍下来,李狗子拉住了他。
李狗子一只手拉住王二的手臂,把它高高举起,转身向着士兵们喊到:
“这两个大官送到燕军那,值一千两!王二哥说了,这一千两赏钱我们大伙平分!”
李狗子一开口就替王二从两千两赏银里截留下一千两,王二看着他越看越顺眼,当下连着挥臂“呜嗷”大叫起来。
“好,王二哥威武!”众人大声响应着,兴高采烈。
李狗子走到那几个女子面前,看了看,从中拉了个出来,扯到王二面前,推了过去,又转身过去自己选了个,拖着往一旁怪笑着走去。
见两个领头的挑好了,其他人这时都抛了兵器,纷涌而上,用着最原始的方式争抢起来。
不一会,抢到的人得意洋洋地拖着猎物往一旁走去,没抢到的用力地吞咽着口水,瞪大冒着青光的眼睛满怀期待,只留下猎物们挣扎着无助的哭喊、哀求。
颜游秦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胸口义愤难平,当下竟一改斯文,破口大骂,只不过翻来覆去都只是些与禽兽何异的话语。
这时,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薛衍,感觉有道身影跃过自己头顶。
他没有抬头,却在晚风中发出一声轻叹…
。。。。。。。。。
一声轻叹,在穿着代表文人身份长袍的主人嘴里发出。
刻着“贰”字的黄金鱼龙符陪着主人“得意郎”一起小心地窥探着帐外的一切。
帐外,摇曳的营地灯火里,一身朱紫色长袍的帝国宰相苏威正想毁掉一堆财宝,不让贼兵得到。
年过六旬的皇帝阻止了他:
“贼兵得不到财宝就会搜刮百姓,不如把它们留给贼兵。”
众人围着皇帝表达着他们的感动。
等他们走开了,刚刚嘴里发出轻叹的得意郎,走出帐外,他看向帝国皇帝和宰相的背影,眼里却充满了鄙夷。
“相爷,那些财宝反正带不走,烧掉还不如留着,等叛军追来后,必定会为了争夺财宝从而延迟追击。”
自己进献的弃宝延兵之计,经过皇帝和相爷的演绎,功效可谓发挥到最大了。
得意郎开始疾步前进,黄金鱼龙符一跳一跳紧跟着,看着主人大步走向了营地外围,那里灯火昏暗,那里是帝国都城最精锐的士兵--禁卫军从长安逃亡之后的临时营帐…
半个时辰之后,营地里灯火明亮。
禁卫披甲,刀剑在手。
。。。。。。。。。。
在文人颜游秦眼里,农家围墙内,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翩翩少年,迎风而立,短刃一卷,那些“禽兽”们已悄然倒下,从猎手到猎物。
不过一瞬间,而少年人那如霜雪般的短刃之上却滴血未沾…
。。。。。。。。
深夜,马嵬坡前,朝廷军临时驻地内。
一大群人刚从这离开。
他们身后的地上留下一大摊血迹,一具无头躯体倒在上面,扑闪的灯火中,依稀可以看见那具躯体上穿着朱紫色长袍。
那群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身上沾着许多血渍,他一手持剑,一手拎着个首级,大步向前。
他的身后跟随着黑压压的一大群手持利刃的禁卫军,他们兴奋地大喊着勇士的名字,朝着皇帝的营帐逼近:
“张小敬!张小敬!张小敬!”
第10章、烤鸡味的
“阿弟,阿弟!”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姐,我好饿。”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倚在阿姐怀里有气无力地回答。
他的阿姐,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四处看了看:“阿弟,你在这等阿姐。”说完,她把阿弟轻轻地靠墙放下。
天,阴沉沉的。
小男孩迷迷糊糊中再次昏睡了过去。
“阿弟,阿弟,看,包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被阿姐叫醒,他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先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哇,阿姐的手上竟然拿着两个包子。
小男孩顾不得手上脏兮兮,抓过一个包子只往嘴里塞。
他急急地咬了两口,正大口地吞咽,抬头看到了阿姐的笑脸,他费劲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朝着阿姐把手上的包子递了过去,张口说到:“阿姐,你也吃。”
阿姐欣慰地笑着:“你吃吧,阿姐吃过了。”
看到阿弟一脸的不信,阿姐补充到:
“这包子是前面包子铺的魏掌柜给的,他们世代都住在这并州,是这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
我刚还听说,他们平日里就经常救济咱们这样的逃难百姓,刚才阿姐可是足足吃了两个大包子呢。
好了,阿弟,你快吃吧。”
“真的?”小男孩歪着脑袋看着阿姐。
“真的。吃吧!”阿姐催促着。
小男孩这才开心地往嘴里塞包子。
“阿弟,慢点,别噎着。”阿姐关切地叮嘱着,她伸手轻拍着因为大口吞咽而噎着的小男孩的后背:
“阿弟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咱姐弟俩一路乞讨到了这并州城都没有被饿死,还不是多亏他们舍了口饭吃…
咱现在没了爹娘,要把这些帮过咱的好人们当咱爹娘一样对待,知道不?”
小男孩已经吃了一个包子,这时正忙着吃第二个包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阿姐的话,嘴里又塞着东西,只是支吾着回应着。
阿姐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裂开的嘴角,偷偷地吞了吞口水,却轻拍着正狼吞虎咽的阿弟后背,咧开嘴笑了。
“汪!汪!”
突然,一阵狗叫声在小男孩耳旁爆响。
一只脖子上套着绳子的大狗正对着姐弟俩咆哮,距离他们不到三尺。
阿姐连忙伸手把小男孩护在身后,嘴里发出声音驱赶那只大狗,见大狗没有退让,就把目光转向周围求救。
“喂,小乞儿,你们占了我家阿黄平日方便的地了。”
“对、对不起,我、我们不知道,我们这、这就走,你、你可以先把这只狗拉、拉开吗?求求你了。”阿姐带着哭腔。
小男孩从阿姐因为害怕而不住瑟瑟发抖的肩膀后看过去,大狗的主人——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正站在那叉着手看着,却对阿姐的哀求视若无睹。
而一旁,她那负责养狗的仆人竟然又把绳子放开了点,然后在那看着被吓坏的姐弟俩大笑起来。
那个混蛋主人,她是故意的!小男孩盯着红衣女娃。
阿姐向着周围的人群求助,可是却没有人敢上前。
仆人放开了绳子。
大狗朝着姐弟二人一步一步地逼近,呲牙咧齿,唾沫欢腾。
阿姐惊恐地转身抱住阿弟,把他护在身下…
从此阿姐的后背多了几处半指深的伤痕,那是那只大狗咬的,阿姐后背伤口的形状,自己永远都忘不了。
后来,关于那天,小男孩还有一段记忆。
在那只大狗扑过来的一瞬间,小男孩闻到了那只大狗嘴里的气味——它那时应该刚刚进过食,它嘴里的味道,和自己那次在一家酒楼门口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恩,就是烤鸡味的。
那味道,这辈子,也忘不了。
。。。。。。。。。。。。
一片沙地上,几个木桩竖在地上。
十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排着队站着。
教导他们的教头,手上拿着一根两指头粗的棍子,走到其中一个微胖的孩子面前:“十三号,你学习武艺,是为了什么,说!”
微胖的小男孩:“誓死守护我并州杨氏!”
“啪~”教头棍子打在那个小男孩的腿上:“没吃饱吗?大声点,我听不见!”
微胖小男孩大声地喊:“誓死守护我并州杨氏!”
教头把棍子在自己手心轻拍,点点头,走向下一个男孩:
“你学习武艺,是为了什么,说!”
第二个小男孩鼓足劲喊出来:“誓死守护我并州杨氏!”
教头伸出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四号,你很不错。”
四号小男孩又大声地喊了句:“誓死守护我并州杨氏!”
教头满意地笑了,走向了下一个孩子。
这回轮到的小男孩,正是先前在大街上吃包子的小男孩。
教头皱了皱眉头,摩挲着手上的棍子:“七号,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学习武艺,是为了什么!”
小男孩无畏地迎着教头的视线,大声喊了出来:
“除暴安良,保护弱小!~”
教头的训斥声:“叫那么大声干吗,都破音了。”
“啪~”这是棍子打在大腿肉上的声音。
旁边的小孩们都看向了七号,他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变形,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倔强的。
场地上空,飘来小男孩更大声的破音:“除暴安良,保护弱小!~”
。。。。。。。。。。。。。。
小男孩倔强的脸开始变得模糊。
屋后的阴影处,火光下小男孩的面庞开始幻化,最后浮现出一张戴着面具的脸,正是三郎。
原来他就是长大后的小男孩。
眼看着倒映在矮墙上那些扭曲的身影,耳听着女子的惨叫求饶声,鼻子里闻着飘来的若隐若现的烤鸡味......
三郎这次没有等杨奇发令,他直接站了起来。
他一手按在矮墙上,翻身而过,接着他在腰下动了动,利刃在手,朝着正在施暴的乱兵们大步而去…
。。。。。。。。。。。。。
“阿姐,疼吗?”
“嗯,不过已经好多了。”
“阿姐,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会让人再欺负我们。”
“傻阿弟,等你长大了,长成个男子汉。
到那时,你就应该去帮助那些比我们更需要帮助的人。
阿姐记得说书先生说过,真正的英雄就应该,恩~那句话叫做除什么暴?对,就是除暴安良,保护弱小!”
小男孩重复着:“除暴安良,保护弱小!~”